《天命唯汉》 第一章 我是刘盈? 泗水郡沛县,县令府后院。 光怪陆离的梦境迅速支离破碎,刘盈缓缓睁开眼睛,满脸的惊疑不定。 “我在哪?” “我不是被卡车撞了吗?” 他只记得通宵改的设计方案被甲方再一次毙了,在返回工作室的路上,无意中看到一辆呼啸的卡车向一个横穿马路的男子撞去。 他本能的扑过去想要救人,却不料大学毕业之后,巅峰不再,白花花的脂肪,代替了往日的肌肉。 于是…… 双双被卡车撞飞了出去…… 造孽啊! 刘盈在怀疑人生般的迷茫中沉思片刻,抬起手,看到一只粉嫩嫩的手掌,然后他真的怀疑人生了。 穿越了…… 作为看网文漫画长大的一代,他对此常有幻想,但当事情发生之后却发现不过叶公好龙罢了。 俄顷,潮水般的记忆狂涌而来,一个个记忆片段突兀跳出,缓慢呈现于他的脑海之中。 刘盈,今年四岁,父亲是个将军,现在领兵在外。母亲家里是当地的豪族,有钱有势的那种……想到这里,刘盈心中有些遗憾,但对于现状却很满足。 虽说父母双亡的一般都是主角,但这种父母健在,且家境殷实的,也不错。 毕竟,富二代加权二代,懂得都懂! 刘盈扶着走廊边上的栏杆,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这是一个很精致的小院子,虽然不够豪绰却很优雅。 白墙黛瓦,雕刻着美丽图案的木质门窗,就连院子角落的水漏都精雕细刻过。 嗯,品味不错……刘盈暗暗点头,短暂的惊慌失措过后,他对于接下来的生活产生了几分憧憬。 “等等,我叫做刘盈?” 瞬时之间,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刚刚浮起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 “不会是那个刘盈吧……” 他回想起脑海中的记忆,这里是被称为‘沛’的地方,而且老妈姓吕,之前老爹告别离开家乡的时候有个姓卢的老头一脸坏笑的弹了他一下!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 “还好没被弹坏,要不然我饶不了他!” 他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的疑惑却始终没有解开,但掌握的信息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毕竟他只是一个刚断奶的孩子…… 这时,走廊另一侧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继而脚步变快。 “抓到你了!” 刘盈回过头,看到的是一个脸色微黑,梳着双丫髻的小萝莉。 他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小萝莉的相关记忆。 自己的姐姐,刘乐,今年七岁。 刘乐一脸兴奋的看着他:“该你抓我了!” 看样子,他们之前是在玩躲猫猫。 不过,作为身体内住着一个成年人灵魂的刘盈,是不会和小萝莉继续玩这种幼稚的游戏的。 萝莉虽然好,但有血缘关系的萝莉,最讨厌了! 而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突然,他的耳边想起了一个没有一丝情感的电子合成音。 “县衙签到,奖励玉米种子五颗。” 瞬时间,他半握着的拳头中出现了几颗硬邦邦的东西。 啊这,系统来我滚……刘盈手一翻,看着手掌中黄橙橙的玉米种子,莫名有些感慨。 “拿的什么?给我看看!”小萝莉眼前一亮,伸手就抢。 看头槌……刘盈一脑袋顶开小萝莉,攥着拳头迈开两条小短腿就跑。 开玩笑了,这个年纪的小孩手又狂好奇心又重,就这么五粒种子要是被她祸害了,哭都没地哭去! 小萝莉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足足五秒,两条粗黑的眉毛倒竖,一双豆豆眼中满是愤怒。 哼,想逃! 她一下子站起,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同样迈开两条小短腿追了上去。 她追,他逃。 刘盈利用自己重心低的优势,绕着柱子跑了两圈,躲避着小萝莉的追击。 但他心中明白,这个身体毕竟只是个刚断奶的娃娃,要不了多久,自己连同手中的玉米种子,都会落入身后紧追不舍的小萝莉的魔爪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寻求改变……刘盈再次绕柱而走,乌溜溜的眼睛四处打量,寻找着制衡小萝莉的方法。 突然,他看到一个少妇从房间中走出,许是听到了他们姐弟打闹的声音,于是穿上鞋子向他们这边走来。 那少妇三旬上下,身上穿着一件暗红色的曲裾,长相大气,嘴唇饱满润泽,腰间的束带勾勒出了一道迷人的线条。 成熟妩媚,真是深山出俊鸟啊……刘盈本能的向少妇跑去,只是脑海中涌出的记忆片段,以及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让一切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母亲,姐姐打我!”他一脑袋扎进少妇怀中,决心恶人先告状, 呵呵,重男轻女神马的,最喜欢了……刘盈心中得意,回头向涨红了脸的小萝莉挤了挤眼睛。 下一秒钟,一个夹着几分齐鲁口音的女声响起。 “姐姐打你,一定是你做的不对!你为什么不站在那里让姐姐打!” 亲妈否……刘盈僵住,慢慢抬起头,一脸呆滞的神情。 少妇噗嗤一笑,拍了拍刘盈的脑袋:“好了,都别闹了,准备吃饭!” 小萝莉一脸骄傲的仰起头,插着腰,仗势说道:“弟弟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金灿灿的,还不给我看!” 刘盈下意识松开少妇,将手藏在身后。 但他这个举动,反而勾起了少妇的好奇心,她笑着伸出手:“什么好东西啊,拿过来让母亲看看好不好?” 亩产一千多斤的好东西,说了你也不信的,所以你别逼我……刘盈向后缩了缩,摇了摇头。 少妇见状,卡姿兰大眼睛微微眯着,笑容中带上了几分威胁的神色。 好,这是你逼我的,别后悔……刘盈毅然决然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扎撒着双手,两只小短腿在地上地上疯狂蹬着,放声干嚎。 “不给,不给……” 魔音灌脑之下,少妇不堪其扰:“长得跟你爹一样,怎么这么小气,也不知道随了谁了……好了,不看就不看,别嚎了。”(注1) 儿子随了谁男的不知道,女的还能不知道……刘盈破涕为笑:“母亲,父亲呢?” 他想要验证一下心中那个颇为荒唐的猜测。 【注1:张揖《广雅·释亲》中记载,“翁公叟爸爹,父也。】 第二章 寻爹记 少妇弯下腰,将刘盈拉起,像是宣泄情绪般用力打了打他身上的灰尘,语气很怪异的说道: “谁知道他现在在哪!好好地砀郡长、武安侯不当,非要带着几千人西征,说是什么楚王说了,先入关中者为王……” 在少妇的喋喋不休中,刘盈满脸呆滞的伸出手,被少妇抱起,和小萝莉一起向屋内走去。 砀郡长、武安侯、西征、先入关中者为王,没跑了,这个便宜爹一定是刘季,也就是刘邦了……刘盈将脑袋靠在少妇、额,不,是吕雉脖子上,一时间有些浑浑噩噩。 他的这种浑浑噩噩,一直持续到了吃完晚饭,漱口熄灯上床睡觉。 说是床,其实就是在高于地面的土台上铺上稻草等物当做垫子,然后脱下衣服当做被子。 不过现在楚国已经重新建立,当代楚王是昔日楚怀王的孙子,定都彭城,就在沛县南边不远。 刘、吕两家这种昔日的反贼坏分子,一跃成为当地的顶流,自然不能像刘邦当亭长时期那么寒酸。 现在刘盈身子下面铺着的是不知道哪种动物的皮毛,而身上盖着的被子,则是绣着很是抽象图案的大红色丝绸被子。 嗯,按照他脑海中的记忆碎片,这种东西叫做‘衾’,衾是厚被,里面保暖用的填充物多,而‘被’,是一种没有填充物或填充物很少的夹被。 刘盈钻进丝衾,略微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同样钻进丝衾的吕雉和刘乐,旋即释然。 虽然沛县属于楚国都城城市圈,但毕竟这个年代的主题就是兵荒马乱,自己和刘乐又是两个小孩子,吕雉必然不会和他们姐弟分床睡。 只是这样一来,刘盈想搂着丫鬟小姐姐一起睡的梦就破灭了。 嗯,那个照顾他吃饭的小丫头长得可讨人喜欢了! 虽然有心无力,但……却可以借此多套取一些情报。 秦国灭亡的速度,比秦国统一六国的速度要快的多。 而作为一名穿越者,他知道位于彭城城市圈的沛县,是万万待不得的! 按照吕雉白天的说法,刘邦已经开始西征了,这就意味着秦国最多再有一年的国祚,而项羽分封诸侯之后,楚汉之争就会立刻上演! 而在原有的历史线上,作为大汉的合法继承人,他要么在跑路的时候,和刘乐一起被同样跑路的老刘捡走,然后为了躲避追兵,被老刘用鞭腿抽下来……三次! 如果他这只蝴蝶煽动一下翅膀,没有被老刘捡走,夏侯婴拼死救回车上,而是和吕雉、刘太公一起被项沐猴抓走,只怕要在未来的某一天,就要给大家表演一个攒劲的节目。 铁锅炖自己! 不,是铜锅! 造孽啊……刘盈想了想,转头看向睡在他和刘乐之间吕雉,奶声奶气问道:“母亲,现在是几月份了?” 吕雉歪歪头,眨了眨闪亮的眸子不确定的说道:“大概是十一月吧,反正年节刚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十一月?年节?哦对了,现在用的秦历,十月为岁首……刘盈心如电转,随口敷衍了吕雉两句,就安安静静的准备睡觉了。 对于刘盈的反常,吕雉心中反而有些庆幸,但旋即又有些空虚。 刘盈和刘乐这个年龄,正是狗都嫌弃的时候,不管是吃饭还是上床睡觉,都要闹腾好久。 今天晚上缺少了刘盈这个小魔星的配合,刘乐这个大魔头也就闹不起来了。 但人就是贱,两个魔头不闹腾了,吕雉反而睡不着觉了…… 她翻了个身,想要将身边的儿子揽进怀里,但旋即发现,对方不知怎么的,在被子里打了个滚,离自己越发远了起来。 “跟你爹一样,睡觉都不老实……”吕雉小声吐槽,翻身将刘乐搂进怀里,沉沉睡去。 好险好险……刘盈悄悄转头,就这洒进窗户的月光,发现吕雉搂着刘乐睡着了,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虽说他的身体和吕雉有血缘关系,但他的心理年龄比吕雉只小了没几岁,但被一双36d顶着,心中的尴尬就别提了。 ‘唔,刚才吕雉说现在是十一月,老刘刚走没几个月,也就是说巨鹿之战还没打,或者说正在打……’ ‘那就是说,现在是秦二世二年,而转过年来就是秦二世三年,就是汉元年,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要走,此地不宜久留,需要带上吕雉去西边找老刘,沛县这边的安宁是假象,最多一年,这里就是楚汉交锋的主战场了!’ 想到这里,刘盈抬起自己粉嫩嫩的小手看了一眼,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苦笑。 想法很好,但他只是一个刚断奶没多久的奶娃…… ‘所以,要想一个稳妥的方法……’ ‘老刘虽然走了,但吕家的人还留在这里,驻守沛县的是我大舅,吕泽。’ ‘嗯,要是能说动他,就能调动这里的军队,带上吕刘两家的人一起跑路!’ 刘盈暗暗点头,决定明天清晨去找吕老太公,也就是他的外祖父,旁敲侧击,最好能让他主动提出搬家的说法。 毕竟相对于在沛县已经扎根了好几代的刘家,吕家本就是躲避仇家到的沛县,没有什么故土难离的想法。 嗯,就这么办了……刘盈翻过身,将白天签到的种子用麻布包起,丝线缠好,放进怀里。 这是让他想要快点从沛县溜走的另一个原因。 ………… 清晨。 刘盈皱着眉头喝下一碗颜色诡异的菜粥,擦擦嘴,小声说道:“母亲,等下我想去外翁(外公)家玩,好久没见到外翁……” 吕雉放下碗,疑惑地眨眨眼:“昨天上午不是才从你外翁家回来,哪来的好久?” 啊这……刘盈愣住,旋即睁着眼睛说道:“就是挺想他们的,想再去看看……” 吕雉略一沉思,笑着说道:“那行吧,等下我带你和刘乐一起过去。” 她话音刚落,刘乐猛然跳起:“芜湖!去找吕台玩咯!” 吕雉柳眉倒竖,斥责道:“玩!成天就知道玩!看看弟弟,比你小,吃饭也不用人喂,说话还好听……” 第三章 这个仇我记下了! 沛县,蒲芦里。 一辆被五六个僮仆簇拥的马车驶入大开的里门,停在一处高门大户之家。 刘盈面色惨白的从马车上跳下,扶着车厢,干呕了几下没有吐出来。 尽管路途很近,但他还是莫名其妙的晕车了。 嗯,晕马车……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大宅院,门楼上覆盖着崭新的瓦当,大门染着炫目的红漆,高达一丈有余的墙垣上镶嵌着碎瓦。 类似于后世里围墙上的玻璃碎片,防止有人翻墙而入。 吱呀一声,可以容纳四五个人并行的大门打开。 不过最先映入刘盈眼里的,是一条两尺多高的大花狗。 它耷拉着飞机耳,尾巴摇成了螺旋桨的样子,在吕雉面前一窜一窜的,哼哼唧唧的表示亲热。 这是吕家养的看门狗,至于刘家的看门狗…… 嗯,老刘有个朋友,叫做樊哙,没有一条狗能在他的面前,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刘盈看看撒欢的大花狗,也想要体验一把撸狗的乐趣。 不过就在他把手伸过去的时候,大花狗顿时向他呲了呲牙,表现出了十足的抗拒。 呵,早晚让樊哙把你炖了……刘盈收回手,虽然他知道,如果他强行摸上去,大花狗必然半推半就的从了,但强扭的瓜不甜。 刘盈抬起头,向吕家大门处望去,只看到一个精神矍铄,穿着灰色直裾的半花白头发的老者,这就是吕雉的亲爹,他名义上的外公,吕公。 而在吕公身后,跟着一个儒生打扮的青年,他穿着一身蓝色的葛衣,此刻正河马似的打着哈欠。 这是吕雉的二弟,吕释之。 至于吕家的长子,吕泽,此刻应该还在沛县的军营之中。 刘盈上前两步,对迎出来的吕公和吕释之拱手弯腰说道: “拜见外翁,二舅!” 他话音刚落,吕公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而一旁的吕释之也愣了一下。 什么情况,不会是要我跪下来给你磕一个吧……刘盈心中有些发毛。 突然,在他身边,有一道黑影蹿了过去。 “外翁!” 刘乐扑进吕公怀里,扬起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圆脸,甜甜的喊了一声。 “好好好,乖孙!”吕公摸了摸刘乐的脑袋,笑的合不拢嘴。 懂了,实在亲戚,行礼纯属多余……刘盈也扑了过去,挤开小萝莉,搂着吕公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句: “外翁!” “好好好,乖孙!”吕公摸了摸刘盈的脑袋,笑的合不拢嘴。 你是复读机吗……刘盈心中吐槽,旋即和被他挤开而很是不满的小萝莉打做一团。 吕雉对此视若无睹,一脚踢开在身边撒欢的大花狗,款款向吕府走去。 吕释之看着两手空空的吕雉,故意板着脸说道:“阿姊又来家里吃白食了……” 他见到吕雉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后,嘴角含笑的谄媚说道:“阿姊中午想吃点什么,鱼还是羊?” 吕雉抿了抿嘴唇,昂头直入:“昨天刚吃过鱼,今天就吃羊肉吧……” ………… 吕府堂屋上,刘盈盘腿坐在蒲团上,看着和吕公聊着家常的吕雉,一连几次插话都没有成功。 无他,在外人眼中,此刻的他只是个奶娃。 我该怎么将话题引到跑路呢……刘盈微微皱着眉头,低头不语。 坐在他旁边的吕释之则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外甥,往日里这个最能闹腾的小家伙一反常态的乖乖坐好,着实让他感到很是好奇。 突然,他看到刘盈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悲戚。 “外翁,我昨天梦到父亲了……” 刘盈看着望过来的吕公和吕雉,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父亲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头上的竹皮冠也掉在了地上,好像在说着什么狡兔死、走狗烹,我不负王,王却负我之类的话……” “说完,父亲就死了……” 嗯,带孝子……刘盈使劲挤挤眼睛,努力做出满脸哀伤的表情。 吕雉先是很紧张的让他呸呸呸了几下,旋即瞪了一眼吕释之:“都是你,给他讲什么西施和范蠡的故事,让他做这种怪梦!”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吕释之一脸无奈的表情,明明是自家阿姊让他哄孩子的,最终也能怪到自己头上? 刘盈不理会委屈中的吕释之,接着说道:“我们去找父亲吧,别在这里待着了……” 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同样带着齐鲁风格的口音:“为什么不想在这里待了?” 吕释之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大哥回来了!” 刘盈转过头向门口望去,只看到一个身材高瘦,穿着一身窄袖武士服的青年走进,脑海中的记忆,以及吕释之的话都同样告诉了他,这个就是掌管着沛县军队的人,吕泽。 吕泽向吕公行礼后,坐在蒲团上,接过吕雉递过来的陶碗喝了一口,一双带着几分威严的眼睛看向刘盈。 “为什么不想在沛县住了?” 吕释之摇摇头笑道:“大哥也真是的,小孩子说的话能当真吗?” 刘盈直视着吕泽,这个刘吕两家现阶段实际上的话事人说道: “二舅说过,狡兔死、走狗烹,要是父亲真的攻入关中,大王会依照约定,封父亲为秦王吗?” “如果父亲被封为秦王,那么,我们是否就成了大王手中的人质?” “再说了,就凭借父亲那几千人,真的能过关斩将,攻破秦都咸阳吗?” “若是不能,会不会牵连我们?” 虽然刘盈心中知道刘邦最后确实攻入关中,覆灭了秦国,但吕泽等人却不知道,其实就连身居彭城的楚王熊心,也同样对此不抱有任何希望。 毕竟,楚国的主力全在宋义的北路救援赵国的军队中。 刘邦带着的,是他自己招募的几千人。 在这种动辄几万,十几万人交战的秦末,几千人的一支偏师,无非就是向天下人表表态,楚国有矢志灭秦之心罢了。 听到刘盈一本正经的说话,吕雉愣住,吕公也同样愣住,吕释之满脸堆笑的拍了拍刘盈的脑袋: “小屁孩瞎说什么,出去玩去吧!” 竖子不足与谋啊!不听小孩言,吃亏在眼前!好疼,这个仇我记下了……刘盈揉了揉脑袋,决定等到正月的时候去剃个头! 而在一旁,吕泽略微沉思后说道:“盈儿所说,有几分道理……” 第四章 生存智慧 听到吕泽的发言,吕府正堂上顿时鸦雀无声,只有门外偶尔传来刘乐和吕台等人的嬉笑打闹声。 吕雉满脸惊奇,恍然之间,她回想起当年在庄稼地里拔草的时候,有个游士说过的话。 ‘夫人天下贵人也。’ ‘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 吕雉看着小大人般和吕泽对视的刘盈,下意识的将儿子搂到了怀里,心中充满了骄傲。 坐在主位上的吕公则眉头紧锁,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儿子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只是在心中暗暗叫苦: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啊,难不成又要再过上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他看了一眼吕雉,心中再次有些后悔,但少女已成人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吕公再次将视角移向吕泽,沉声问道:“泽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吕泽略一沉吟,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咱们这位大王,虽说是放了几十年的羊,但心思,深着呢!” 吕雉放开在她怀里奋力挣扎的刘盈,看着吕泽欲言又止,从对方的神情和语句中,她觉得自家这个刚断奶没多久的儿子越发了不起。 吕泽抬眼环视一周,看着刘盈说道: “九月初的时候项梁战死定陶,大王在项羽、吕臣,还有妹婿的拥立下,自盱台迁到彭城,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趁着项梁去世的空档期,大王迅速上位,彻底摆脱了傀儡的身份!” 一旁的吕释之满脸疑惑地问道:“大哥为什么会这么说?” 吕泽赞许的看了看一脸了然的刘盈,旋即瞪了瞪吕释之,一脸的孺子不可教:“乱世之中,什么最重要?” “军队!”刘盈直接抢答。 吕泽摸了摸刘盈脑袋,笑呵呵的说道:“还有大义和名分。” 他接着说道:“大王都彭城之后,封妹婿为为砀郡长,武安侯,将砀郡兵。封项羽为鲁公,长安侯。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 “表面上看,项羽得到的最多,鲁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刘盈暗暗点头,毕竟楚王熊心只是个王爵,名义上能敕封的最高爵位就是公爵。 吕泽冷笑一声说道:“但实际上,项羽失去的是最多的。” “吕青、吕臣父子虽然失去了军权,但却进入了楚庭中枢,辅佐大王日理万机;妹婿不仅保住了兵权,而且为砀郡长,可以名正言顺的在砀郡招兵买马,唯有项羽,有名无权!” “就连此次北上救赵,统兵的也是宋义!” “大王好手段啊!”吕释之点点头,突然笑着说道:“我听向北边运粮的柴武说,宋义颁布了一道将令,‘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令者,皆斩!’这很明显就是在针对项羽啊!” 是啊,就差报项羽身份证了,如果他有的话……刘盈嘴角上扬,笑而不语。 吕泽摇头笑道:“其实宋义做的没错,巨鹿城虽然危在旦夕,但秦军外围还有十多万燕赵军队,若是再联合齐军,合五国之力,一战灭秦主力,之后就可顺势攻入关中,诛暴秦而复列国社稷!” 他正色补充说道:“而这,也是大王原来的意思。” “原来的意思?”吕释之敏锐抓住了吕泽话中的隐喻:“那大王现在是什么意思?” 吕泽叹息说道:“刚刚接到线报,次将项羽,联合将军蒲固、当阳君英布,杀死上将军宋义并其子宋襄,遣使者向大王请求立刻发兵救赵……” “大王现在的意思,自然是加封项羽为上将军,节制天下义军,北上救赵!” 吕公突然插话道:“也就是说,现在的北路军,再一次变成了项家军?几万楚军,要和秦国几十万主力决战?” 吕泽点头表示同意。 吕公转头看向吕释之:“之前刘季等人在芒砀山里的窝棚拆了吗?” 吕释之满脸疑惑:“父亲这是要做什么?” 吕公抿了抿嘴说道:“当然是先去那里躲一躲,万一北边战败,秦军南下,还有我们的活路吗!” 有点信心好吗!亡秦必楚啊喂……刘盈一阵无语,但他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rua,还没怎么样呢,就先惦记着开溜了。 吕泽同样满脸无语的表情:“父亲勿需惊慌,彭城之内还集结着两万楚军,这些大多都是当年故楚遗留的老兵和贵族、士人,有了这些精锐助阵,北上救赵未必会输!” 吕公摇了摇头,看向吕释之,吩咐他即刻带上人往芒砀山里运粮食和生活用品。 刘盈直起身体,奶声奶气的说道:“不如我们去找爹爹吧,爹爹是大将军,爹爹那里最安全了!” 呕,我尽力了……刘盈看了看吕雉,接着说道:“山里面什么玩的都没有,爹爹和卢叔叔他们说,打死也再不进芒砀山!” 吕雉点点头,看着吕公说道:“是啊父亲,他们那些健壮的男人都差点死山里,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进去恐怕就出不来了……” 吕公一摊手,无奈说道:“那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留下来等死?”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无论是楚军胜利还是秦军胜利,他们这些刘邦的亲戚都没有好果子吃。 秦军胜利自不用说,秦律中有一整套的刑罚来收拾叛贼。 楚军胜利后,楚王也必然要捏个软柿子出来杀鸡儆猴,重振权威。 三路出击的楚军中,南路军柱国共敖光复郢都,拥兵数万,不是个软柿子;北路军上将军项羽节制天下义军,楚王也同样轻易动不得。 那么就只有刘邦这一支几千人的偏师了…… 所以先躲起来,看看事态的发展再决定怎么做,就是吕公这一辈子总结出来的生存智慧。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往哪跑? 在刘盈嚷嚷了几句去找刘邦后,吕释之烦了,把他拎起来赶到了外边,让他去看看中午饭做好了没有,旋即将中门关闭,开始了吕家的内部讨论。 向厨房走去的路上,刘盈脸上的表情迅速阴转晴,这时,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厨房签到,奖励防风打火机一个。” 这是个什么意思嘞……刘盈一时有些无语,低头陷入沉思。 第五章 星星之火 日落时分,吕府后宅。 刘盈坐在床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吕雉,小声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去找爹爹?” 吕雉张了张嘴,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搂紧了刘乐,把脸贴在她的脸蛋上,望着窗外天边的火烧云,有些无奈的说道: “睡吧。” “……”刘盈一阵无语:“把我赶出来之后,外翁和舅舅他们到底商量出了个什么结果啊?” 白天的时候,吕泽说项羽已经杀掉了宋义,成功上位。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就是名垂史册的‘破釜沉舟’,以及流传了几千年,让史学家和兵家着迷的巨鹿之战。 那么,可以负责任的说,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天下任何一个地方,对于刘盈来说,都比待在沛县要安全! 吕雉扬了扬眉毛,刚想发火,突然想到刘盈今天的表现,于是就懒得和他计较说话语气的问题了。 她摇摇头说道: “你外翁这边好说,只怕你大父(祖父)并不愿意离开……人老了,故土难离啊!他不走,娘就不能走……” 他不走?等着被人炖吗……刘盈心中一万头神兽奔涌而过,但面不改色,一言不发。 他的心思全在吕雉最后一句,‘刘太公不走,吕雉就不能走。’ 作为儿媳,她要是在危难时刻抛下刘太公,这一点虽有瑕疵,但却不会有人过多指责。 但如果是在危险还没有来临时的时候,自己带着家人跑了,把刘太公留给了敌人,只怕刘邦嘴上不说什么,心里的疙瘩也许就解不开了。 故土难离……刘盈回想起这么一句话,摸了摸腰囊里那个硬邦邦的东西,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和经商从贾,将本求利的吕家不同,刘家祖上或许显赫过,但到了刘老太公这一辈,家庭成分最多算是个富农。 也就意味着,刘家这十几口子人,就指着丰邑那几百亩地活了。 为了一个在他们看来子虚乌有的危机,抛家舍业的离开沛县,无疑是在自杀! 刘盈极为顺从的躺在床上,远离想要和他打闹的刘乐,任由吕雉为他掖了掖被角,努力做出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母亲,我明天可以去找刘肥哥哥玩吗?” 刘肥,就是老刘的私生子,和曹氏一起住在丰邑中阳里,也就是刘邦当亭长的时候盖的那一座宅院。 里,类似于后世的村。 嗯,刘老太公也住在中阳里。 刘邦当上沛公之后,吕雉因为不愿意和曹氏住到一起,于是索性就搬到了沛县县衙,和娘家人住在了一起。 听到刘盈的话,吕雉微微一愣,但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刘乐滚了过来,嚷嚷着说道:“我也想找刘肥玩,我想大父他们了……” 哪都有你……刘盈悄悄翻了个白眼,和刘乐隔着被子互相蹬了起来。 打闹中,刘盈旋即想到,刘乐也许多少能帮上点忙,毕竟原有的历史上,就是刘乐带着刘盈找到了从彭城跑路的刘邦,避免了被项羽一窝端的杯具。 当然了,主要功劳是夏侯婴的。 不过夏侯婴能够封侯,主要的功劳除了给老刘当司机兼保镖,就是在彭城大逃杀中带着刘盈和刘乐成功突围。 分开了两只打作一团的魔头后,吕雉烦不胜烦的说道:“好,只要你们乖乖睡觉,明天就让人带你们去丰邑住两天!” 刘乐顿时躺好,做出一副乖宝宝的模样:“乐儿最听话了!” 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幅面孔……刘盈心中不屑,但奶声奶气的说道:“母亲,晚安!” 说完,在吕雉目瞪口呆神情中,他一翻身沉沉睡去。 ………… “呕!” 通往丰邑的马车上,刘盈将脑袋探出窗外,一阵干呕。 麻蛋,低估了这一时期的交通情况……刘盈大口喘着粗气,目之所及,全是收割完谷物,正在收集秸秆的农田。 在这个没有电暖,棉袄的年代,农民过冬全靠这时候储备的燃料。 他看向马车边上,两个骑在马背上的僮仆说道:“还有多远才能到丰邑?” 一个左脸上有个痦子的僮仆说道:“回公子的话,大概还有二三十里就到了!” 他看着神色有些呆滞的刘盈,笑着说道:“公子要是不习惯坐马车,不如骑马吧!” 刘盈微微摇头,他并不是对还有几十里路感到绝望,而是突然想起了这个痦子男的名字。 吕马童! 这是两年前吕雉从死人堆里救的一个难民,因为懂得养马,所以被吕雉取了个新名字,叫做吕马童。 这个吕马童,不会真的是那个吕马童吧? 嗯,就是那个得到了部分项羽尸体,于是封侯两千户的中水侯! 不是说他是项羽故人吗? 怎么会落魄到被吕雉从死人堆里救出来? 刘盈旋即想起,关于这段记载还有另外一种说法,项羽的故人是杜衍侯王翳。 毕竟项王说,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而死。 王翳取其头。 于是得到了两百金,两千户的食邑。 不过史记说的未必全对,司马迁懂个锤子史记……刘盈默默把脑袋缩回马车,把脸扭过去,不去看对面因为不晕车,而洋洋得意的小萝莉刘乐。 ………… 丰邑,中阳里。 刘盈脸色苍白的从马车上走下,看到的是一个快步跑来的小男孩。 这正是提前得到消息,而等在里门之外的刘肥。 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麻布衣服,脸色黝黑,脑袋上扎着两个小包,类似牛角。 这是一种被称为‘总角’的发型,源自于沛泗之地对于牛的崇拜。 旨在希望小孩子能健康成长,壮如牛、勤如牛。 “弟弟,弟弟……” 刘肥一颠一颠的跑来,满脸紧张的看着刘盈:“你这是怎么啦?” 刘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看了看有些萧条,间或传出两声狗叫的中阳里,看向刘肥问道:“大父呢?” 刘肥下意识说道:“大父和伯父、仲父他们出去打柴了,天黑才会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刘盈微不可见点点头,再次摸了摸腰囊中硬邦邦的打火机。 故土难离是吗? 呵呵。 第六章 用力打! 啪啪! “哎哟哟……” 刘肥趴在曹氏的腿上,撕心裂肺的哭喊了起来。 曹氏满脸惶急的大声吼道:“你还有脸哭,谁让你带着弟弟妹妹玩火的!” 她一边说着,边用力拍打着刘肥的屁股,间或偷眼打量着周围面色乌黑的刘太公等人。 在他们的面前,是被烧成了断壁残垣的中阳里。 初冬时节,天气干燥,再加上家家户户都囤积了大量的秸秆和柴火,所以火势一起,就一发而不可收拾。 而按照刘肥的‘交代’,他带着弟弟妹妹到田里拍死了一窝田鼠,又挖了两只冬眠的青蛙,想要在家里给弟弟妹妹烤着吃,谁料想火大了一点,不光把自己家烧了,就连中阳里的其他人家也没有幸免。 不过万幸的是,火起的时候,男人们去外面打柴了,女人和家中老幼都集中在里中空地上舂米,所以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但是,不仅家烧没了,粮库也被烧着了。 虽然粮库的火最先被扑灭,但里面的粮食除了被烧焦的,剩下的就全是半熟的了。 最悲惨的是,种子粮也同样可以直接吃了…… 这就意味着明年春天无法正常播种。 一家人要么在这里坐等着饿死,要么去外面讨生活。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是不要指望有一个赈济灾民的政府存在。 “打,用力打!” 刘老太公猛地顿了顿手中的木杖,昏黄的眼睛中老泪纵横。 出了这么个败家玩意,真是愧对祖宗啊! 刹那间,刘肥杀猪一样的惨叫声再度响起。 其他人有心想要劝一下,但看到自家还在冒烟的房子,恨的不能代替曹氏,用力抽打那个不省心的熊孩子。 中阳里的居民除了像卢绾家那样,和刘家有几代交情的老邻居,就是刘氏一族的旁支。 若非如此,刘肥早就让他们乱棍打死了。 不过,如果他们不和刘老太公一家有关联,家里也根本不会被烧成白地。 啪啪啪! 曹氏眼中噙泪,用力抽打着哀嚎的刘肥。 她作为一个妾室,刘老太公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用力打,她就不敢偷懒,不说停,她就只能一直打。 不过她心里明白,用手是打不死人的。 所以她下手的时候,声音很大,但却并没有把自己儿子打的太疼。 但尽管如此,疼痛是会累积的。 于是,刘肥杀猪似的声音变得越发嘹亮。 一旁的刘盈脸色煞白,努力做出和边上的刘乐一样的,畏畏缩缩的神情。 原谅我大哥,等到时候老刘封你做齐王,我把海对面那个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本子也一并封给你……刘盈想到这里,立刻自己原谅了自己。 这时,一个刘盈很熟悉的齐鲁女子口音响起。 “这是怎么了?曹氏你干嘛打刘肥,快住手!” 穿着一身浅蓝色曲裾的吕雉匆匆而来,将刘肥从曹氏腿上拉起,藏在了身后。 紧接着,她又向面色不虞的刘太公行了个礼。 “这是怎么了?”吕雉皱着眉头再次问道。 刘太公长叹一声,他敢对身为妾室的曹氏发火,但对于吕雉却并不敢不敬。 这不单单是因为吕雉是刘邦的正妻,更重要的是吕家有钱,而且现在也很有势力。 刘邦虽然也混出来了,但却并不在身边。 县官不如现管。 刘盈默默在心中盘算着自己的事情。 他趁着刘肥烤田鼠、青蛙的时候,借口蹲坑跑了出来,然后用打火机将里中的几处柴火堆点着,之后趁乱将打火机丢在了井里,跑回和刘肥汇合,坐看全里的老弱救火、哭喊。 嗯,第一个被烧起来的正是卢绾家。 这不仅仅是他家位于上风处。 谁让他弹我牛子来着,记仇jpg……刘盈装作若无其事的牵起了吕雉的手,轻轻摇了一下。 吕雉一愣,低下头,面色很是奇怪的看了一眼刘盈。 难不成…… 是这个兔崽子干的好事! 吕雉立刻明白了些什么,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轻声说道: “要不然,大家先搬到沛县住吧……” 她看向望过来的刘太公等人,接着说道:“吕泽虽然是县令,但大多数时候都住在军营中,县令府足够大,住下咱们这些人完全没有问题。” 见到刘太公有些心动,刘盈立刻走上去,奶声奶气的说道: “大父辛劳了一辈子,也该到县城里享享福了!县令府可比中阳里舒服多了!好吃的好玩的,要什么有什么……” 刘太公低下头,看向脸上虽然有点脏,但粉雕玉琢的刘盈,一把将他抱起,想要给他擦擦脸,但考虑到自己的手太过粗糙,所以作罢。 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给大父说说,都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啊!” 他不等刘盈开口说话,看向一旁恭恭敬敬站着的吕雉说道:“你给刘季,生了个好儿子啊!” 吕雉:“……” 你看,他还得谢谢咱不是……刘盈一脸天真的笑容,给饥肠辘辘的刘太公等讲起了瓦罐炖羊肉的美味。 ………… 夕阳西下,刘太公等人从熄灭的火场中捡拾了一些还能用的家什,挑着担子跟在马车后,迤逦向沛县而去。 刘盈执意不愿意坐马车,将想要用双脚丈量大地的刘太公和他的续弦李氏请到了车上,自己则被吕马童抱着骑马赶路。 于是,他这个大孝子的名声,迅速就在刘氏族人中传了开来。 至于刘肥,则一瘸一拐的跟着队伍走在最后。 不过从他脸上的神情来看,虽然挨了一顿莫名其妙的打,但能到县里住,还是让他有一种祸兮福兮的感觉。 马背上,刘盈回看了一眼身后拖家带口的亲戚和近邻,心中涌起计划完成的愉悦感。 等刘太公等人到了沛县之后,是走是留就由不得他们了! 当然了,除了刘太公,刘盈也没打算把自己那群叔伯堂兄弟们都带走。 做人质,他们还不够格。 当他的视线从身后收回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另一辆马车拉开的窗帘,里面隐约可以看到吕雉向他望过来的眼睛。 刘盈知道,这顿打应该是跑不了了…… 第七章 爸爸去哪了 安阳县北,漳水南岸。 一处高出地面的平台上,站着一个身材魁梧,身穿金盔金甲的男子,在他身后,一条大红色的披风迎风飘荡,猎猎作响。 这正是假借楚王熊心之名,杀死楚将宋义上位的项羽。 夕阳下,项羽一双生有重瞳的眼睛向北方眺望,脸上阴晴不定。 在北方,大陆泽之畔的钜鹿县,赵王赵歇被从王离带领的秦军团团围住。 但,却只是围而不攻。 所以,王离和章邯的意思很明确了。 围点打援。 想要借助赵王这个鱼饵,将天下的反秦势力聚而歼之! 想到这里,项羽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你要战,就作战!”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他转身回望,杀气腾腾的双眼让素来以勇悍著称的英布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 “当阳君英布,将军蒲固,尔二人领军两万先行渡河,抢占渡口滩头!此战必奋勇争先,挫秦贼士气!但有败绩,定斩不饶!” “末将领命!” 英布和蒲固立刻上前抱拳行礼,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尽管任命项羽为上将军的诏书还没有到,但…… 这是项羽,剽悍勇武,暴虐嗜杀! 项羽说完,转身再次眺望陷入黑暗的北方大地,脸上浮现出坚毅的神情。 他的计划是,等到从彭城赶来的两万楚军精锐,以及柴武押送到来的粮草和北路军汇合,再拔营渡河,一鼓荡平赵地的秦军,之后挥师东进,诛灭暴秦! 楚王熊心说,先入关中者为王。 但在项羽心中,这个王,并不是秦王、赵王、楚王的王,而是王天下的王! 彼,可取而代之! ………… 沛县,吕府幽深的后宅中。 “哎呦呦……” 一声杀猪似的、奶声奶气的哭嚎声打破暮色下的沉寂。 房间中,吕雉的卡姿兰大眼睛中饱含杀气,手中的竹条划破空气,发出了咻咻的破空之声。 啪啪啪! 房门外,刘肥瑟瑟发抖,被曹氏打红了的屁股再次隐隐作痛。 “大娘可比我娘狠多了……弟弟好可怜……” 他下意识的搂住了站在他身边的曹氏,因为被揍而产生的怨恨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曹氏听着房间内传出的动静,隐约猜到了什么。 就说嘛,平日里刘肥虽然也玩火,但却从没有把家都烧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刘肥是在自家院子里玩,但大火却把整个中阳里都烧着了! 现在想想,这把火着实烧的有些蹊跷。 曹氏有些心疼的看了看儿子,小声说道:“以后你少跟弟弟一起玩……” 刘肥仰起头,有些不解,但没等开口问话,就被曹氏拖着离开了‘家暴’现场。 他们虽然也搬到了县城,但却并没有和刘太公一起住到县令府,而是和吕雉一起回了吕家。 毕竟刘邦不在家,她一个寂寞少妇,不太适合和许多男人居住到同一个屋檐下。 房间内,刘乐从腰上的小袋子中拿出一把煮熟晾干的麻子,放进嘴里卡兹卡兹的磕了起来。 “母亲,再打下去被子就打坏了……要不,我来帮你打几下吧。” 虽然她不知道吕雉为什么要打刘盈,但打弟弟神马的,最喜欢了! 听到刘乐的话,吕雉微微一愣,凌空下击的竹条顿时失去了准头,啪的一下打在了刘盈的屁股上。 “疼啊!” 这娘们来真的!还有那个小萝莉,切开一定是黑的,将来一定要把她送到匈奴和亲……刘盈泪眼婆娑的回过头,控诉着身后愣住不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吕雉。 下一秒钟,恼羞成怒的吕雉再次狠狠的抽了一下被子,转过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刘乐,将手中的竹条扔了出去。 她兀自不解气的说道: “等到你爹那了以后,让他打,他下手狠!” 刘盈从床上爬起来,侧着屁股坐好,抬头问道:“咱们什么时候走!” 吕雉明知故问道:“走什么?” 当然是去找老刘啊……刘盈装作天真的说道:“当然是去找父亲啦!” 吕雉叹气说道:“哪有那么简单,咱们连你爹在哪都不知道,怎么找?再说了,军队行军打仗的,能带着家眷吗?” 刘盈略微回想了一下,发现他也不知道刘邦现在的位置,中路军只有几千人的规模,需要刷出‘高阳酒徒’事件,得到郦商带领的几千精壮、秦国在陈留的武库和粮草,以及和张良带领的‘复韩游击队’汇合后,才会有攻入关中的资本。 所以刘盈他们现在出发,等到了南阳郡和颍川郡之后,就可以很轻松的探听到刘邦的下落。 毕竟几千人的一伙‘流寇’不好找,但几万人的大兵团却是藏不住的。 至于军队中的家眷问题…… 嗯,刘如意应该就快生了,他的母亲,正是那个被做成了人彘的戚姬。 行军打仗中老刘还抽空生了个娃,差不多的年龄,隔壁某政都埋土里好几年了…… 想到这里,刘盈微微叹气,老刘糟蹋一好妞啊,戚姬留给我多好,再过些年,我有心有力了,小姐姐变大姐姐,完美! 啪! 刘盈脑袋上挨了一下,他抬起头,再次用眼睛控诉着身边的吕雉。 吕雉不为所动的用手指再次戳了戳刘盈的脑袋: “小小的一个孩子,成天唉声叹气的跟个老头一样,成什么样子!” 刘盈再次长叹一声: “我听二舅说过,楚军打仗素来携带美酒美姬,家眷神马的,都不是个事!”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咱们这一大家子在路上的安全问题,现在到处都在打仗,要是碰到强盗可怎么办?人家非要把姐姐抢到山上做压寨夫人可怎么办?” 听到刘盈的话,吕雉噗嗤一笑,旋即板起脸:“吕释之这个混账玩意,还能不能教你点好的!” 刘乐也跑到刘盈身边,仰起头,一双豆豆眼闪闪发亮:“压寨夫人是什么鸭?” 别问我,问就是我只是个刚断奶的孩子……刘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和刘乐一起看着身边的吕雉。 吕雉眨眨眼睛,在心中大骂了吕释之一顿后,悻悻的说道:“睡觉!” 第八章 败家玩意 翌日清晨,吕府正门。 吕公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曲裾,不停的向里坊大门处望去。 在他的身后,刘盈站在远离吕释之的地方,小脸扭到一边,装作没有看到吕释之幽怨的眼神。 天还没有大亮的时候,早起指挥丫鬟们做饭的吕雉,就把吕释之从屋子里面拽了出来,拿出长姊的威仪,很是训斥了一番。 所以,此刻背锅无数的吕释之,总算找到了从昨天开始,眼皮就跳个不停的原因。 臭小子,你给我等着……吕释之瞪了一眼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刘盈,在吕雉将目光投过来之前,就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好不动。 昨天刘太公等人已经搬到了沛县县城,所以今天于情于理,他们都要登门拜访一下吕家。 不仅因为双方有姻亲关系,更重要的是吕家现在算是地头蛇了。 虽然是刘家先搬到的沛县,且已经经营了好几代人,但…… 刘邦这种人,属于是一千年也出不了一个的异类。 大门口,刘盈双手重叠放在身前,肃穆的神情和仪态,让身边的吕雉很是满意。 刘盈心中明白,今天虽然是家宴,但却是一场‘鸿门宴’。 清晨的时候,负责去接刘太公的吕泽专门找到他,和他‘密谋’了多半个时辰。 嗯,主旨很简单,刘太公来了,就别走了。 将他扣在吕府,直到和吕家一起离开沛县,一路向西,寻找刘邦的踪迹。 至于刘盈辗转反侧,担忧了很久的安全问题。 吕泽当时轻笑一声,弹了弹他的脑袋,说自己好歹也是沛县县令,调动百十个县兵,从武库中取出兵器铠甲的权力还是有的。 而有了这些经过训练的县兵,再加上吕家的家丁僮仆,一路上的安全问题就解决了。 毕竟秦军主力在大河之北的钜鹿城下,准备和楚赵联军决战。 而从沛县向西的地方,大多是当年陈胜的张楚故地,秦国的统治早就被彻底摧毁了,当地的县郡大多是自治的模式。 你不来打我,我就懒得理你。 因为秩序的破坏,再加上被击溃的起义军,所以盗匪横行。 但按照吕泽的安排,他们一行人有数百人,且多为精壮。 在没有秦国正规军的阻拦下,只要打起楚国的旗帜,沿途的郡县就不敢惹、也不愿意惹。 而强盗,自然也不敢对他们动手。 毕竟做这种下作勾当的人,总是欺软怕硬。 欺负一下村子里缺少武力的平民,打劫一下过往的行商,但要是突袭有精壮男子护卫,且并没有明显财富的车队…… 傻子才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所以,这就是后世里镖局诞生的另一个原因。 嗯,大舅牛批……刘盈放下悬着的心,有些轻蔑的看了看身侧的二舅。 吕释之无意中瞥见刘盈的眼神,血压瞬间飙升,他发誓,如果不是吕雉在边上,他一定让自家外甥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吕雉站在中间,有些狐疑的打量了一眼自己儿子和自己弟弟,旋即用杀气腾腾的眼睛瞪了一眼吕释之,长姊的威仪瞬间让吕释之下意识的换上了谄媚的笑脸。 “大舅回来了!”刘乐从吕公身后探出头,大声喊了一句。 马车停稳后,刘太公从车上走下。 为了今天来见亲家,他天不亮的时候就开始准备衣服,洗澡梳头整理胡须,足足准备了一个时辰才把自己收拾好。 他今天身上穿着的,是吕雉年节时为他亲手做的绿色直裾,梳理整齐的须发,让他看上去比平时年轻了好几岁。 刘太公先是对着笑容满面的吕雉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旋即目光转向快走几步,迎上前来双膝跪地行礼的刘盈。 “好好好……快起来,快起来!”他顿时有几分‘受宠若惊’的弯下腰,将刘盈扶起,颌下的胡须微微颤抖,不停的重复着说道: “刘季生了个好儿子啊……” 可恶,又被他抢先了……刘乐一阵风似的冲出来,纳头就拜:“大父!” 嗯,今天刘肥不来的原因,是考虑到他的出现,会让正在气头上的刘太公再次血气上涌,大义灭亲…… 刘太公摸了摸小萝莉的双丫髻,目光转向门口站着的吕公,带着几分歉意说道:“来的匆忙,没有带什么礼物,真是失礼了……” 吕公笑呵呵的说道:“谁说没带礼物,这两个小家伙不就是最好的礼物?” 刘太公一愣,牵起身边的刘盈哈哈大笑了起来。 而在他身边,刘乐眼眶一红,扁着嘴巴一言不发。 哎,农业社会下的重男轻女,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刘盈心中长叹,装出一脸稚气的笑了起来。 ………… 吕府正堂。 刘太公推辞不过,被‘请’到了上座。 只是他屁股还没有坐热,就听到了吕泽说出了让大家一起跑路的建议。 “什么?”他用了眨了眨眼睛,不禁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他前半生过得还算不错,有房有田,有妻有子,虽说家中老三不正干,整日里和一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喝酒吃肉玩女人。 但家里有这么个人,却可以不被官府的小吏欺负。 而且老三自从娶了媳妇生了娃,也浪子回头了几年,经常请假回家下地干活。 只可惜好景不长,好日子没过几年,老三落草为寇,但没多久天下大乱,又从盗贼变成了沛公,之后就是砀郡长、武安侯,着实让老刘家的祖坟很是冒了几天青烟! 然而还没有安生几天,先是家里遭了祝融,几代人攒下的家业没了,现在又要千里迢迢的去找那个不肖子! 刘太公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心想早知今日,当日那个混账出生的时候,就该丢进河里喂鱼! 养他,还不如养个胎盘! 突然之间,他心里涌起了一个想法,昨天自己家遭了祝融,会不会和今天的事情有关。 于是,他一双昏黄的眼睛向四周环视,想要找寻那个败家玩意生的败家玩意。 ………… 吕家厨房。 刘盈搬着一张矮几站在灶台前,看着身边手足无措的庖厨,满脸不屑。 “你们秦朝人炖羊肉的时候,都不撇血沫的吗?” 第九章 破案了 秦二世二年十二月,沛县。 刚下完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即便是县城之内,道路同样泥泞不堪。 城外的道路上更是白与黑交杂,遍地都是残雪脚痕,暗藏滑溜,说不出的肮脏,道不尽的寒冷。 虽然刘盈想要尽快从沛县脱身,但这里并不是后世,拿上钱,超市里逛一圈,要什么有什么。 此时的秦末,生产力极度低下,普通人要想出个远门,都是提前半年准备干粮和路上要用到的衣服、药品,以及其他想得到的,以及想不到的东西。 而刘盈他们为了保障一路之上的安全,更是要为跟着他们离开的县兵和僮仆也筹备粮食和路费。 尤其是出行的人中,还有很多的老弱妇孺,这就要用到的不少的马车。 穷家富路,方方面面都需要提前筹划的情况下,出发的日子被一拖再拖。 至于那些刘氏亲眷,自从住进了县令府之后,更是此间乐,不思蜀、额,不思中阳里了。 嗯,唯有一人例外。 吕府后宅,刘太公拄着拐杖,坐在花园中的假山边喘着粗气。 在他面前,是做着拉伸动作的刘盈。 “生命在运动,大父这些时日,身子骨着实硬朗了不少哇!”刘盈原地蹦了两下:“前几日的时候,大父在花园中跑半圈就要歇一次,现如今追了孙儿两圈,才终于停下脚步休息……” 他不等刘太公喘匀呼吸,点头赞叹道:“若是父亲在此,一定也会感到欣慰!” 刘太公猛地顿了顿手中的拐杖,吹胡子瞪眼睛说道:“小兔崽子,有胆子就别跑,今天非打死你不行!” 其实他这些天在吕府住着,每天吃好睡好,不用为一日三餐劳碌,脸颊变得红润,人也胖了好几斤。 所以对于刘盈烧了自家祖宅的事情其实已经不太放在心上了。 但,这小兔崽子太气人了,非但没有一丝悔改的意思,反而整天说什么这是为了大家好! 叔可忍,婶不可忍! 刘太公喘着粗气,准备等下来再追着这个败家玩意生的小败家玩意,在院子里跑两圈! 在道路的另一边,听到刘太公的话,刘盈一本正经的说道:“既然大父这么说,那你今天……”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休想要抓到我!” “二舅说了,子曰:小杖受大杖走!我若是被大父打死,就是置大父于不义!” 见到刘盈再次一脸我是为你好的样子,刘太公只觉得自己呼吸都慢了半拍。 硬了,拳头硬了! 他猛地站起,挥舞着手中的拐杖朝刘盈追了过去。 “大父,不就是把祖宅烧了吗?”刘盈边溜着刘太公,边回头说道:“大不了,等我长大了还你一座宫殿!” 刘太公高举拐杖,一脸不屑: “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呢,就学你爹一样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我不要宫殿,就要我的中阳里!” 嗯,这老头真不知道好赖!不过,破案了……刘盈心中吐槽了一句,怪不得刘邦要在长安城旁边给老头修个新丰,也就是新的丰邑,类似于新奥尔良…… “大父,你饿了吗?我想吃炸鸡了……” “不饿。” “哦,那咱们接着跑。” ………… 吕府门外,一骑飞驰而来。 马背上坐着的,是一个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 这是沛县人,审食其。 刘邦西征后,留下来负责照看吕雉母子的一个门客。 嗯,也叫舍人。 不过他和吕雉并没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按照太史公用写小说的方式写《史记》的尿性,以及切了是非根之后的立场,这里面要是真的有点什么桃色新闻,太史公一定大书特书…… 去他的为尊者讳! 其实细想想,吕家也不会允许审食其和吕雉之间有什么暧昧的事情发生。 吕公之所以把自家宝贝女儿嫁给刘邦这个老男人,并非因为什么相面,而是‘高祖因狎侮诸客,遂坐上坐,无所诎。’ 重点是狎侮诸客。 能参加这种档次宴席的人,大多都是有些身份的。 而在那个一言不合就‘十步杀一人’的游侠文化盛行的年代,被人‘狎侮’而不生气,或者说不敢生气。 可想而知刘邦在当地的名声。 所以哪怕是为了在沛县住的安生,吕家也不能让和吕雉搞暧昧的审食其活着。 审食其穿过大门,走进二堂,向吕公行礼后,开口问道:“刘公何在?” 他作为刘邦的舍人,今天既然来了吕府,必然是要去拜见一下刘太公的。 只是听到审食其的话,吕公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表情。 在他身边侍候的吕雉有些弱弱的说道:“父亲他……嗯,正在晨练……” ………… 沛县城头的望楼中,吕泽盘膝而坐,身边是一个散发出光和热的泥炉。 他看着推门而入的一个身影,沉声说道: “你来了。” 门口那人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在一起:“我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吕泽继续沉声说道:“你不该来。” 那人越发疑惑:“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吕泽大笑一声,长身而起:“跟你闹着玩的,据我外甥说,这样说话,特别有逼格……别问我逼格是什么,我也不懂!” 此时,他才就着门口的天光,看见了来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大约三四十岁的男子,身上穿着一身朱红色的曲裾,头戴武冠。 这正是楚国的上柱国,陈婴。 上柱国,是楚国设置的官职,最早的时候大约类似于都城卫戍司令,后来演变成为国家的最高武官。 但现在,陈婴只是名义上的军方第一人。 有名而无实。 和后世里‘生为上柱国,死作阎罗王’的上柱国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毕竟此时楚国的军队,几乎全在上将军项羽那里。 见到来人是陈婴,吕泽虽然脸上神情不变,但内心却萌生出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冲动。 等回家以后,就让那个小崽子尝尝竹笋炒肉的味道! 吕泽边在心中发狠,边将陈婴请进望楼,分主次坐好后,开口说道: “与君一别,终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第十章 抉择 陈婴微微叹息,虽然彭城和沛县相隔很近,嗯,用后世的行政规划来说,同属于徐州管辖。 但他外出招兵,今天才得知吕泽挂印辞官的消息。 嗯,招兵。 之前集结的两万楚军精锐已经派到了北方项羽军中,彭城作为王都,不能只有几千守城的老弱。 乱世之中,军队才是一切的保障。 楚王手中必然要有一支足够数量的精锐军队,才可以震慑住那个‘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之人! 陈婴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的吕泽说道:“没有一丝留下来的可能了吗?” “我这些时日在外奔波,招募了近两万士兵,各个都是精壮,我想向大王推荐,就由你来统领这支军队。” 吕泽微笑摇头:“我家大妹之子虽然顽劣,但时常有发人深思之语句。” “我记得他说过,人们总说是命运决定了我们的选择,但更多时候,是我们选择了命运。” “我想要离开沛县并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谁的指使,而是一直以来就有的想法。” “嗯,还是那个小家伙说过的话,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见到吕泽心意已定,陈婴决定不再多说什么。 他只是带着几分遗憾的说道:“既然如此,我若强留,就显得有些过分了。” 说完,他拍了拍手,门外走进几个他的侍从,手中用力抬着一个托盘。 昏暗的天光照耀下,托盘上闪烁着耀眼的金色的光芒。 黄金! 楚国复国之后,和废除了秦国官制一样,废除了秦国货币,也就是秦半两,市面上重新流通的,换成了楚国的蚁鼻币。 而在楚国的货币体系中,黄金被熔铸成的‘郢爱’,同样在流通之列。 嗯,爱,是一种重量单位,一‘爱’一斤,重250克。 吕泽微微吃惊:“兄长此为何意?” 陈婴笑呵呵的说道:“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百金奉上,以作川资。” 吕泽连连摇头:“太多了,一金足以,一金足以……” 陈婴不容拒绝的笑着说道:“吕家虽然有钱,但这是我之心意,你若不收,我可要生气了哟。” 吕泽见状,长揖及地:“兄长不愧为敦厚长者,今日百金,来日自当厚报!” 陈婴摆摆手,故意板着脸说道:“我送你钱,难道是图你报答的?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砀郡栗县北方,一望无际的白色原野上,响起了连绵不断的噶吱噶吱声。 这是人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声音。 地平线上,慢慢出现了几千个艰难跋涉的身影。 这些人尽数衣衫褴褛,垂头丧气。 如果不是他们身上都穿着破破烂烂的皮甲,以及手中握持着武器的话,和逃难的叫花子,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嗯,从人群中扛着的一面楚字大旗来看,这应该就是奉命向关中进发的中路军。 人群之中,和周围人的沮丧不同,一个高鼻梁,留着美须髯的男人则饶有兴致的看着周围的雪景。 他穿着一身相对整齐的秦将铠甲,只是用朱漆涂成了红色。 不仅如此,他身上所有的衣服,全部都是红色的。 如果不是出现在这里的话,人们也许会认为他今年过本命年。 此人正是统领中路军的楚国武安侯,刘季。 他在不久前,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所以改名为刘邦。 此刻,他用那声线独特的楚国沛泗口音,大声说道: “今年的雪,似乎比去年下的晚一些……” 在他的身边,一个身怀六甲,做妇人打扮的少女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用带着几分齐地口音的声音娇憨的说道:“咱们一天没吃饭了,我都快走不动了……” 这是刘邦攻打定陶时获得的战利品,戚姬。 军中寂寞,再加上楚军惯有的携带美酒美姬的传统,老刘又是个酒色之徒,而酒是色之媒。 所以…… 刘邦看了看身边的戚姬,很是温柔的说道:“再忍一会,等到了栗县就好了。” 在他身旁,和他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卢绾都快把白眼翻到天上了。 作为光屁股玩大的伙伴,卢绾从来不知道刘邦还有深情款款的一面。 虽说这个娘们长得漂亮了一点,舞跳得好看了一点,小鸟依人了一点,但温柔乡,是英雄冢啊! 这次攻打昌邑没有成功,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小娘皮害的! 突然之间,他们发现前方似乎出现了一队人马,车马绵延,一眼望不到头! 而对方很明显的也发现了他们的行迹,于是惊慌失措的开始结阵自保。 刘邦将戚姬交代给身旁的夏侯婴,从腰间拔出一把满是缺口的长剑,大步向前走去。 将是兵之胆! 他要是怂了,身边这几千人分分钟就会跑的只剩几百人了。 刘邦定睛一看,悬着的心慢慢放下。 对方车队上悬挂的,同样是嫣红的楚军战旗。 “自己人,别射箭!” 刘邦大声呼喝,在持盾的曹参和樊哙护卫下向前走去。 很快,他发现面的主将是他的熟人。 柴武! 车队中,一个肩宽臂长,中等身材的男子跑了出来,笑呵呵的说道:“吓死我了,原来是武安侯啊!” 刘邦笑着说道:“柴武兄弟,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柴武回答道:“安阳县,给上将军送粮草辎重。” 粮草辎重……刘邦看了看迎过来的萧何、曹参,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柴武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摆摆手说道:“我这可是送给上将军的,你们可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啊!” 刘邦呵呵笑道: “我和上将军……兄弟也,东西给他,和给我是一样的。” “你看看,你看看我身后的这些人,都饿成什么样子了!你看看,还有挺着大肚子的……” “再说了,项羽是去救赵,他赵国肥的流油,不差这么点东西,这些东西就全都给我吧!”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柴武怒笑道:“干脆,我这些人也都给你吧,我也给你好了!” 刘邦眼前一亮:“真的吗?柴武兄弟太够意思!” 他立刻招招手:“兄弟们,快来搬东西啊!” 第十一章 出发 沛县,吕府后宅。 夜已深了。 此时的天空漆黑朦胧,院落中点的那些小油灯光不及远,根本不像后世的农村,处处明亮。 刘盈躺在床上,大睁着两只圆圆的眼睛,双目呆滞的望向空中。 在他的身侧,是睁着一双卡姿兰大眼睛的吕雉,以及一对豆豆眼的刘乐。 他们三人,几乎保持着形同的姿势,盯着房梁发呆。 今夜,无人入眠。 明天清晨,就是他们离开沛县,踏上不可知的寻夫、寻父之旅的时刻。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可以脱身……’ 刘盈无声自语,一时间有些身在梦中之感。 按照他一开始做出的最坏打算,是要带着一家人从重重包围中逃脱。 毕竟刘邦多少算是统军将领,家眷是不可能轻松的从中央脱离的。 看样子,也许是楚王熊心根本没有把刘邦放在心上。 但更多的可能,也许是刘盈将这个牧羊人出身的王,瞧的忒小了! 也许,熊心的内心深处,只有矢志灭秦这一个选择,再也没有其他想法。 项羽杀掉他任命的上将军宋义,并且断绝了和齐国的盟约。 要是换成是别的王,也许会尝试着伺机弄死项氏一族,重夺军权。 但熊心却好似浑然没有放在心上,要兵给兵,要粮给粮。 或许,这就是楚虽三户能亡秦的原因吧……刘盈翻了个身,长出一口气,想起了当日吕泽归家之时,带回来的那一大堆黄金。 吕家虽然有钱,但很多的财富,都已经变成了田亩店铺等不动产,流动资金并不是很充裕。 但有了陈婴的百金资助之下,所有的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 财可通神。 无论是这样的乱世,还是太平盛世。 听着吕泽宣扬着陈婴乃敦厚长者时,刘盈心中却认为,陈婴这个人,和萧何真的很像。 只是萧何效忠的,一直是刘邦。 而陈婴先跟项梁,后跟熊心,然后跟项羽,最后才跟的刘邦…… 但陈婴最后能得到堂邑侯的封爵,在汉初功臣中位列第八十六,只因为陈婴王无论在哪,都属于带资进组的那种。 比如他决定跟项梁混的时候,项梁只有江东子弟几千人,但陈婴带来的苍头军,已经拥有了两三万人的规模。 想到这里,刘盈暗暗叹气,只可惜这时候老刘的声望不行,不足以招揽像陈婴这样的当红炸子鸡。 要不然就可以试着接触接触他,将这个楚军中的大佬也一并带走! 陈婴出走,起码能拉走一万多的楚军精锐。 这样,我这个太子的地位应该就是铁打的了吧……刘盈看了看身边大睁着双眼出神的吕雉,作为一个‘妈保男’,他和吕雉最大的分歧,应该就是那个传说中是他外甥女的皇后,张嫣。 不过也有一种说法,张嫣是张敖的女儿,但却并不是刘乐,也就是后来的鲁元公主所生。 毕竟张敖在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被陈胜封为成都君,统兵万人。 也就是说,即便保守估计,此时的张敖年龄也应该在二十左右。 而自家的小萝莉,今年只有七岁! 要等到她能生出张嫣的年纪,最少还要有七八年。 所以,张嫣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张敖的庶女,或者说,是张敖的最初的妻子所生的女儿。 按照和这一时期最接近的《史记》记载,吕后长女为宣平侯张敖妻,敖女为孝惠皇后。 也就是说,没有直接的记录,表明张嫣就是刘乐的亲生女儿。 嗯,至于谣言的来源,主要是《汉书》,至于《汉宫春色》,则完全是东晋人写的小说,和真实历史的关系,一如《三国演义》和《三国志》。 在《汉书》中: ‘孝惠张皇后。宣平侯敖尚帝姊鲁元公主,有女。惠帝即位,吕太后欲为重亲,以公主女配帝为皇后。’ 就这样,在班固笔下,张皇后由张敖的女儿变成了鲁元公主的女儿。 所以说,班固懂个锤子的汉书! 还是那句话,按照太史公的尿性,要真是舅舅娶了外甥女,那还不得加更两万字啊! ………… 清晨时分,沛县城门缓缓打开。 日出而作的农夫扛着农具,奔向了城外郊野的农田;而城外居住的人们,或挑着柴草,或背着从河里捞的鱼,地里种的菜进城售卖。 虽说乱世,大河之北更是几十万人在集结对峙,准备厮杀。 但在此时楚国都城附近,倒还是一片祥和,百姓的日子还能继续。 城中的大街上,十几辆牛车缓缓驶上街道。 牛车周围,步行着上百个腰上别着短剑的僮仆。 在牛车之后,更是有十几个骑在马背上的壮汉。 把守城门的县兵远远看到之后,立刻将城门口进进出出的百姓驱散,专等着车队经过。 这正是要离开沛县的刘盈一行。 因为不知道要走多远才能找到刘邦,所以拉车的牲口,从马换成了牛。 牛的速度虽然慢,但拥有反刍能力的偶蹄目,对于草料的利用率要比奇蹄目的马高很多。 这样一来,就不需要携带太多的物资。 轻车但拥有众多护卫,就不会有不开眼的强盗胆敢劫道打劫。 当然了,另外一个主要的原因,则是沛县周围的马场中已经没有了可以买到的成年马匹。 毕竟在北方,楚国和秦国,都到了赌国运的时刻。 俄顷,车队渐渐抵达城门。 被吕马童抱着,骑坐在马背上的刘盈,有些怅然的打量着周边的一切。 说真的,虽然他只到了这个地方没多久,但现在猛然间要让他离开,他的内心中,依稀居然有了几分舍不得。 突然间,他有些理解刘太公的难过了。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项羽这个人,惯会绑票。 比如王陵,因为不愿意跟着他,他就把王陵母亲抓了起来。 和后来的徐庶母亲一样,王陵母亲同样不愿意儿子陷入两难,于是选择自杀。 但和曹老板不同,项羽在得知王母死后,勃然大怒。 于是就把王母的尸体煮了…… 所以,刘盈也是没得选。 渐渐地,车队从城门洞驶出,一缕骄阳刺破重重乌云,给昏暗了许久的大地染上了一片灿烂。 第十二章 诡道 漳水以南,安阳县北。 十二月的北方,刚刚下过了今年的第二场雪。 天地一片苍茫,无垠的旷野覆盖着一片银白,眺目远望,得眯起双眼,以减弱刺目耀眼的光芒。 阳光很好,雪后初晴,风也弱了许多。 两个身穿厚厚皮裘的男子,牵着战马踩在松软的积雪上,伴随着“咯吱”声一边走一边攀谈,后边是数十名亲兵,隔着十余丈远。 其中一个身高八尺有余,膀大腰圆,方面阔口,目生重瞳,正是上将军项羽。 跟在项羽身边的,则是一个中等身材,留着五柳长髯的中年男子。 这是从钜鹿北边跑过来的陈馀。 他今天来,是想要劝说项羽即刻发兵渡河,解除钜鹿城危机的。 虽然之前当阳君英布、将军蒲固渡漳水后出其不意对秦军发动攻击,接连斩杀秦军好几名二五百主,杀散守护甬道的秦卒。 但秦军都尉董翳却领军收拢散卒,击退攻击甬道的英布,保障了王离军的粮道安全。 双方在漳水北岸对峙,蒲固虽然守住了渡口,但若是王离反应过来,全军压上,很可能全歼这两万楚军! 只是项羽虽然也想发兵灭秦,但却也有难处。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现在的楚军共计十二万人,屯驻在漳水以南的共有十万之众,每日耗费粮草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而现在,军中囤积的粮食最多只剩下五天之用。 他在等,等着楚王从南边运来的粮秣物资。 尤其是冬衣。 楚军大多是江淮以南之人,每年虽然偶有降雪,但却没有想到的是,北方的冬天,远比老家的冬天更加难熬! 尤其是前几天的暴风雪,更是每天都至少会冻死百余人! 如果不是范增及时发现,派遣军队到四周百姓家征集了不少柴草,只怕等到积雪消融,军中最少减员一成! 项羽此刻向南眺望,心中发狠,要是今天日暮时分,押送物资的柴武还不到,必烹之! 突然,远方一骑如飞而来。 项羽面露喜色,此人名为龙且,是他自小一起玩大的伙伴,被他派遣渡过大河,迎接运粮而来的柴武。 看样子,柴武应该已经到了! 想到这里,项羽看向身边的陈馀说道:“最迟明天,发兵救赵!” 陈馀大喜过望,松开缰绳长揖及地:“如此,拜谢上将军!” 项羽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一连串大叫:“祸事啊,祸事!” 龙且从马背上跳下,跑到项羽面前,喘着粗气说道:“该死的柴武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我在大河南岸等了好几天都没有见到!” “什么!”项羽震怒,虎目圆睁。 陈馀抢上一步,沉声问道:“可曾派人再往南边找寻?” 龙且恨恨的说道:“找了,我一直找到昌邑城下,派出的探子说,多日前有一伙楚军从这里经过,被秦军击溃后不知去向……” 陈馀点点头说道:“那应该就是柴武带领的军队,他们是负责运粮的辎重兵,没什么战斗力……” 他扼腕叹息道:“该死的秦贼!” 说完,他看向身边面沉如水的项羽,心中有些忐忑。 刚刚才说好的出兵救赵,可能悬了。 军无粮不行。 以楚军积蓄的粮草,待在原地不动,再派出部分军队去百姓家搜刮一点余粮,大约可以撑到楚国运来第二波的粮草。 但要是渡漳水北上…… 一旦攻击不利,双方僵持,军中没有存粮的楚军,很可能会全军覆没! 陈馀刚想要说点什么,只听得项羽大声说道: “传我将令,全军拔营,今晚渡河!” 龙且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现在发兵,和直接去死有什么区别! 项羽虎目睁开,居高临下看着龙且:“你还不去吗?你难道不知,让本将重复第二遍将令的下场?” 龙且猛然一惊,尽管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但项羽这个人,脾气暴躁,尤其是现在他刚当上了大将军,诸将稍有懈怠,轻则痛责军棍,重则当场斩首! 他立刻站直,抱拳应诺后打马如飞而去。 目送龙且走后,项羽视线转向陈馀,看得他有些惴惴不安。 突然,项羽开口问道:“赵王坐守钜鹿,可有什么克敌制胜的计策?” 陈馀眨眨眼睛,不知道项羽究竟想要说些什么,但突然之间,他笑着说道: “王离军中征调的楼烦王,已经答应和我王一起,共同诛灭暴秦!” “但这一切有个前提,就是赵军必须击败王离主力,否则他是不会拿身在秦国上郡的部族老幼去冒这个险的!” 见到项羽有些疑惑,陈馀解释说道:“秦人暴虐,楼烦部族早就不堪其苦,只是畏秦如虎,我王承诺,灭秦之后,秦之上郡匈奴故地,尽数为楼烦牧场,不仅如此,秦之云中郡,也可一并让给楼烦!” 项羽冷笑:“赵王到是大方,呵呵,毕竟是慷他人之慨!” 陈馀有些窘迫,但不卑不亢的说道:“只要能够诛灭暴秦,我王和楚王一样,万事无不可!况且,楚王不也说过,先入关中者为王!彼此,彼此……” 项羽低头看着他,直到对方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旋即放声大笑起来。 陈馀虽然有些恼怒,但看到面前这个身材魁梧的少年,再想起对方力能扛鼎,杀人盈野的传说,只能将心中恨意隐藏。 项羽在长笑声中,翻身上马而去。 疾驰的马背上,他在幽幽想着渡河之后该如何作战。 之前接到线报,齐将田都叛齐,领兵五万前来救赵,闻听楚军渡过漳水后,也领兵渡河,和张耳率领的两万代军、陈馀的六七万赵军,燕将臧荼的五万燕军合并一处。 虽然兵力上和王离带领的二十万秦军相差仿佛,但却畏秦如虎,没有人敢主动发起攻击,解钜鹿城之围。 或者说,大家都不愚蠢! 只要联军进攻王离军,章邯必然全军压上,决一死战! 四十万对二十万,且秦军中多究竟阵战之人,优势在他! 到时,天下将再无一家有灭秦之力,胆敢有灭秦之心! 但…… 项羽骑在乌骓上,嘴角扬起冷笑。 某,有万人敌之术! 兵者,诡道也! 第十三章 破釜沉舟 夜色如墨,只晴朗了一个白天之后,现在又开始有零星的雪花飘落。 安阳县北的楚军营寨已经大部拆除,楚军将士楚军将士整整齐齐的向漳水南岸进发,点点火把如巨龙一样蜿蜒延伸,一眼望不到边际。 漳水南岸,五个骑在战马上的身影临水而立。 其中一个,虎体熊腰,猿臂鹰眉,金盔金甲,背后一条血红色的大氅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此人正是项羽。 在他身后,分别是龙且、季布、钟离眛,以及从会稽郡时期,就跟着项梁起事的水匪桓楚。 项羽回身而望,此刻虽然天寒地冻,但分批次乘船渡河的楚军却昂扬奋发,无一人有胆怯畏缩之态。 嗯,这主要在此之前,所有楚军,无论军官还是士兵,全都饱餐了一顿酒肉。 所以此刻,士气正盛。 “军心可用啊!” 项羽低声自语,对于渡过漳水救赵,愈发信心十足。 在多日之前,英布率军渡河击秦,并非是要解钜鹿之围。 两万楚军,要想击破二十万秦军,无疑是痴人说梦。 英布的主要目的,就是进攻秦军甬道,逼迫章邯带领的主力军队收缩,不敢轻举妄动。 再然后,就是漳水南岸的十万楚军,全军压上,和王离军团决一死战。 想到这里,项羽无声呲笑。 燕赵齐代联军,果然和他们的祖上一样,畏秦如虎,即便兵力占有优势,却不敢攻击秦军,解钜鹿之围。 所以这一战,很有可能,不,不是很有可能,而是就只有他统领的楚军,向王离统领的秦北方兵团发动决死攻击了! 天下兴亡,在此一战! 此时,项羽身后的钟离眛策马上前,摇曳的松明火把照耀下,他脸上的神色也有些阴晴不定。 钟离眛看着向自己望过来的项羽,低声问道:“不再考虑一下了?” 龙且也壮着胆子说道:“又下雪了,范次将也觉得,此刻不宜出兵。” 他说的范次将,说的正是范增,因为项羽从次将变成了上将,原本为末将的范增,自然向前挪了一步。 项羽拍了拍胯下乌骓的脖子,后者舒服的打了个响鼻,晃了晃脖子。 项羽嘴角含笑:“你们觉得,我军会输?” 季布沉默不语,桓楚想要说些什么,但想到项羽一贯的作风,于是同样闭嘴不言。 钟离眛则不管许多,他血气方刚,冲劲十足,一向和项羽很是投脾气,所以壮着胆子说道: “诸侯联军是靠不住的,仅凭咱们这十万楚军,大破王离不难,但万一损失过多,恐怕无力再和章邯军较量!” 项羽点点头,眼中露出欣赏的神色:“不错,你想的有几分道理。” 他旋即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兵力上,我军十万,王离军二十万。远胜于我。” “补给上,经过今日下午犒军,全军的粮食储备,不会超过三天;而秦军,却可以源源不断的从甬道获取补给。” 作为军中高级将领,他们是知道柴武没有按时将粮食运到,所以楚军粮食短缺的。 “明面上看,如钟离将军所说,我军贸然出击,无疑自寻死路。” “但,置之死地而后生!” 见到项羽自信满满,钟离眛等人有些不解,但又不好开口询问。 他们都知道,项羽此人为人自负,若是在他还没有做出决断之时劝阻,他有可能听进去,但要是此刻质疑反驳…… 嗯,等死吧。 项羽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兵法这种东西,尽信书不如无书。 他自得意满的说道:“秦军虽有二十万,但却要分兵驻守各处要道,且要防范北方诸侯联军南下,以及合围钜鹿城。” “这就意味着,当我军渡河发动攻击时,面对的不是二十万的秦军,而是一个又一个上万人,或五六千人的小股秦军。” 他看着眼睛骤然睁大的钟离眛等人,继续说道:“我军十万之众,士气如虹,渡河后以雷霆之势扫荡秦军,必然无坚不摧!” “到时,秦军大乱,诸侯联军必然南下,一天时间,就足以扫荡王离这二十万秦军了!” 项羽随即将目光投向北方,冷冷说道:“在章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钜鹿城下的战斗,就已经解决了。” “杀人,比杀鸡容易。” 说完,项羽催动乌骓,向渡口走去,开始准备登船。 原地的钟离眛等人对视一眼,胸中顿时涌起豪情万丈。 灭秦,在此一战! ………… 天光渐亮之时,全体楚军已经渡过漳水,整齐列阵在漳水北岸。 项羽骑在高大的乌骓马上,甲光向日,宛如天神下凡。 一双双激动的眼睛注视着这个在他们面前策马缓行的男子,所有人心中都涌起一句话。 伟哉,上将军! 叮叮当当! 这是军队携带的釜甑被砸碎的声音。 砰砰! 这是渡口处的船只被砸碎的声音。 破釜沉舟的命令,早在渡河开始之时就已经传达。 楚军之中虽然有些慌乱,但那只是人之本能。 此刻见到军中将帅决心已下,火光冲天而起,所有人心中都涌出万丈豪情。 于是,宛如雷霆般的声音压过了破釜沉舟的声音,压过了北风卷地白草折的呼啸。 “不灭暴秦终不还!” 此刻,八百年的楚魂与他们同在。 项羽一拉缰绳,乌骓马人立而起,他猛地抽出了腰间带着缺口的长剑。 这是昔日项燕用过的长剑! 这是当初项梁用过的长剑! 这是他们覆军杀将时用来自刎的长剑! 今日,项羽要用这把剑,来洗刷家族的耻辱,来洗刷楚国的耻辱! 今日,项羽要用这把剑,为自己攫取胜利,为敌人带来死亡! “出发!” 项羽爆喝一声,一马当先而去。 在他的身后,楚歌嘹亮,楚人争先! ………… 钜鹿城下,秦军帅帐。 王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原地乱转。 从早上开始,接连不断的战报就已经传来。 昨夜楚军渡过漳水,十万之众所向披靡,不可阻挡。 王离心中悔不当初,早知道先攻破钜鹿城,诛杀赵王,然后再依次扫荡反贼就好。 “聚而歼之,我呸!” “章邯误我!” 第十四章 诸将跪进 王离在原地转了两圈,心中迅速做出决断。 不能再等了,一盘散沙的秦军,是不可能顶住十万楚军的分进合击的。 再拖下去,覆军杀将的就是他了! 但只要能够将全军收拢在一起,阵地战,除了那些疯了的楚军,其他的反贼联军,来多少杀多少! 王离大声高喝:“楼烦王何在!” “末将在!” 伴随着一声低吼,一个身上穿着皮裘,头上戴满胡人饰品的矮壮中年人跪在地上,膝行而进。 王离头也不低的说道:“命令你带领所部骑兵,立刻阻击楚军,不惜一切代价阻敌前进……”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到楼烦王慢慢站起,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不惜一切代价?也就是让我的族人全部去死喽?” “若我不愿意呢?” 王离大怒,持剑在手,厉声喝道:“不尊将令者,定斩不饶!来人……” 门外的秦将和帐下亲兵还没有来的及作出反应,只见到那些往日里温顺如同绵羊,终日里匍匐在他们脚下的楼烦人,立刻长身暴起,用手中的利剑,无情的刺穿了他们的心脏。 “贼子敢尔!”王离嘴唇上的胡须剧烈颤抖:“尔等喂不熟的狼崽子……” 没等他挥剑斩杀楼烦王,帅帐之外迅速冲进一群楼烦骑兵,抱脚的抱脚,搂腰的搂腰,将王离死死地控制在其中。 楼烦王得意洋洋的拍了拍王离的脸颊,笑着说道: “放心,我不会杀你,你的这颗人头,需要由赵王亲自砍下,上郡,才能是楼烦人的牧场!” 王离面如土色,两行热泪从眼角划过,心中无尽悲凉。 “王家列代先祖的荣耀,竟是断送我的手上……” “彼苍者天,待我何薄!” “悲夫王离,哀哉痛哉!” …… ………… 大陆泽之南,钜鹿城之北。 数十万救赵联军的军营连在一起,无边无沿,号角之声,沸反盈天。 营门之前,站着一群满脸迟疑的男子。 其中留着一把美髯的消瘦中年男子,正是联军的主帅,昔日的信陵君门客,张耳。 从早晨开始,远处的钜鹿城外就传出了震天的厮杀之声。 探马接连来报,说是楚国上将军项羽率军渡过漳水,正在攻击秦军营垒。 楚军士气如虹,所向披靡,所过之处,秦军垒骨,尸积如山! 张耳沉声说道:“吾等当立刻发兵攻秦,救援我王,解钜鹿城之围!” 在他身边,因为陈馀尚未归来,所以军队由赵将司马卬(音通昂)暂时统领。 只是此人被王离击破,于是患上了恐秦ptsd,听到张耳的建议后,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在他身旁,齐将田都也是如此。 燕将臧荼本来踏前一步,想要自告奋勇,他是个野心勃勃之人,如今统领燕国拼凑出的五万军队,若是大胜秦军之后,正好让燕王韩广下台,自己上位。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但看到联军中兵力最多的赵军和齐军都怂了,他稍微迟疑了一下,和司马卬站到了同一水平线上。 毕竟大家都不傻。 章邯是钓鱼人,王离是钩子,赵王歇是饵,钓的就是他们这帮子反秦最后的力量。 楚军虽然气盛,但人数却少,是打不赢秦军的! 张耳见状,长叹一声:“吾等还是坚守壁垒,等到楚军锐气消散,将他们接入我军营垒之中,再从长计议吧……” 齐、燕、赵军选择当缩头乌龟,他带领的两万代地军队,上去也是送死。 ………… 钜鹿城下,项羽手持长矛往来冲杀。 在他的鼓舞下,身边的楚军舍生忘死,以一当十。 他骑在乌骓上,将开裂的长矛随手丢下,捡起了一名秦骑士留下的长戟,继续纵马前冲。 目之所及之处,王离的帅旗迎风飘荡。 项羽看着帅旗旁边飘荡的秦军战旗,目眦尽裂,愈发打马如飞。 突然,他看到王离的中军大营乱做一团,身穿胡人服装的士兵和秦军交战在一起。 他猛然响起陈馀之前的话,赵王允诺楼烦可占有秦之上郡、云中郡! 眼前的这些胡人,应该就是被秦军征调的楼烦骑兵了! “真乃天助我也!” 项羽嘴角扬起一个狰狞的笑容,一歪头,闪过一名秦将刺来的长矛,二马交错间,他手中长戟毒蛇般钻出,将那名秦将挑向空中,远远扔了出去。 策马向前冲去的时候,项羽隐约听见有人悲呼‘苏角’之名。 “嗯?这就是王离的副将?哼,不堪一击!” 在项羽发出的不屑的笑容时,秦军中军营垒处,楼烦士兵凭借出其不意的偷袭,成功打开大门,将楚军放了进来。 “活捉秦将王离,雄楚必胜!” “上将军威武!” “楚军威武!” 听到王离被活捉,眼见秦军帅旗、战旗被砍到,楚军士气更盛,从清晨就开始苦战产生的疲惫,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和他们交手的秦军,则面如土色,胡乱格挡两下,撒开双腿就跑。 兵败如山倒。 钜鹿城下,到处是丢盔弃甲,仓皇奔逃的秦军。 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狭大胜之威,紧追不舍的楚军。 百年耻辱,一战尽雪! ………… 钜鹿城北,一座坚固的秦军营垒。 当王离被擒,楚军追亡逐北的时候,这里的秦军也开始向西撤退。 或者说,逃命。 只是士兵们相继离去,统领他们的秦将却始终没有走。 他站在营垒中,抬着头,痴痴望着迎风飘扬的秦字大旗,久久不愿意挪开视线。 “我军败了……” “秦国,败了……” “上将军,我好想你啊……” 他正是长城兵团的裨将,涉间。 他口中的上将军,指的并不是王离,而是和公子扶苏一起,被赐死的蒙恬。 涉间低下头,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转身走入身后粮仓,喝干碗中酒,打翻油灯,火光顿时冲天而起。 ………… 钜鹿城下,楚军大营。 听到楚军大胜之后,张耳等人赶忙领军加入了对秦军的围剿。 此刻,他们亲自赶到项羽大营,要面见这个创造了奇迹的年轻人。 只是,当他们到来的时候,辕门口甲士林立,杀气腾腾。 一将从大帐走出,厉声喝道: “上将军升帐,诸将跪进!” 张耳、陈馀等只觉得胸中涌起无尽屈辱,但却只能噙着泪,双膝跪倒在地,膝行而前。 “拜见上将军!” ps:写到涉间自焚,突然想到上本书的蒙恬和扶苏,眼眶湿了……人越老,感情越充沛了啊! 第十五章 刘邦的踪迹 砀郡昌邑县。 接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雪渐渐停止。 当阳光刺破层云,洒向大地的时候,地面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房檐下一根根晶莹的冰棱滴滴嗒嗒地淌着水。 刘盈从房门内走出,伸了个懒腰,扑面而来的寒气让他猛地打了个冷战,立刻奔回屋内,跳上床,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算算日子,此刻已经是一月份了。 之前他们从沛县出发,一路向西而行,在半路上遇到送粮返回的民夫,言说刘邦驻扎在粟县修整。 可等他们到来的时候,刘邦已经领军北上,不知去向了。 万幸的是,粟县县丞‘深明大义’,在县里豪强逼杀县令之后,主动站出来,号召大家脱离秦国统治,向楚王效忠。 于是,冒雪而来的刘盈一行,就避免了风餐露宿之苦,有了片瓦遮身。 嗯,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里饱经战乱,空房子多得是…… 刘盈裹着被子,头戴狗皮帽,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 因为房间密封的不好,屋内燃烧的火盆,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温暖。 而只是临时借助几天,也不存在盘个火炕的可能。 麻蛋,没想到上辈子取暖靠一身正气,这辈子还是这样……刘盈哈出一口白气,在心中咒骂项羽这个二逼。 要不是他喜欢绑人肉票,自己就在沛县改造一下住宅,舒舒服服的过冬,等到过几年,再顺风顺水的成为汉帝国的太子! 所以,都是项羽的错! 突然,房间门被撞开,刘盈看到,头上戴着一顶毛茸茸兔皮帽子的刘乐,手中捧着一团晶莹剔透的雪球跑了进来。 不好……刘盈心中警铃大作。 作为沛县人,从他记事起,好几年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所以,小萝莉疯了! 刘盈抢在刘乐将雪球塞进他衣领之前,猛地一抬手,抢过雪球扣在了对方脸上,紧接着跳下床,拔腿就跑。 哼,真他喵刺激! 砰! 刘盈撞在了门口出现的一个黑影。 好软!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柳眉凤眼,容颜姣好的女子。 曹氏。 老刘品味不错啊。 这是他的第二个念头。 不好,要被小萝莉抓到了! 这是他的第三个念头。 只是还不等刘乐抓住他,曹氏满脸堆笑的将他护在身后,看着刘乐说道:“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欺负弟弟……” 刘乐鼓了股腮帮子,理不直气也壮的说道:“曹姨……是弟弟先欺负我的!” 没等刘盈指责她恶人先告状,听到动静的吕雉从外面匆匆而来,柳眉倒竖:“瞎胡闹什么?都皮痒了是吧!” 刘乐嬉皮笑脸的跑到吕雉面前,搂着她的大腿开始撒娇,试图萌混过关。 吕雉身上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厚重冬装,腰上束着一条暗红色的带子,整个人看上去显得丰韵美艳,再加上此刻她板着脸假装生气,更是平添了几分只可远观,不可近玩之感。 便宜老刘了……刘盈从曹氏身后走出,拱手行礼:“拜见母亲。” 吕雉看着小大人似的儿子微微一愣,旋即恨铁不成钢的伸出手指戳了戳小萝莉的脑袋: “看看弟弟,再看看你,疯丫头一个!” “人家才不是疯丫头……”刘乐将脑袋顶在吕雉身上,小屁股一扭一扭的,不经意间回头看了刘盈一眼,看得他心中升起几分毛骨悚然之感。 吕雉拍了拍撒娇的女儿,看向刘盈说道:“家里来了外客,你叫上刘肥一起去招待一下。” 闻听此言,曹氏略微皱眉:“什么样的外客啊,还需要盈儿和刘肥这两个孩子一同去?” 吕雉没有看她,只是整了整被刘乐搞乱的衣服,语气平和的说道:“说是一个叫做彭越的外客,之前和刘邦一起打过仗……” 彭越?梁王彭越?进了武庙的那一个?不过他还是被你搞死了……刘盈有些怪异的看了看吕雉,在对方准备发飙前,带着刘肥一溜烟的跑了。 ………… 临时居住的院落大堂,彭越跽坐在蒲团上,和吕泽等人在小声说话。 突然,他看到门外走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矮的那个约四五岁,唇红齿白,模样俊俏,高的那个大约八九岁,看上去有些木讷,也许是因为要见外客,故而有些局促。 “拜见先生。” 刘盈脱鞋走进堂屋,双手合拢,俯身而拜。 在他身后,刘肥有样学样,只是说话时略有些结结巴巴。 “这就是武安侯之子?好好好!” 刘盈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颌下蓄着短须,中等身材,脸色微黑,状似老农的中年男人。 这就是彭越,真是人可不貌相……刘盈依次向吕泽等人行礼。 彭越满脸堆笑,看着吕泽说道:“可惜我没有女儿,要不然非要和武安侯结个儿女亲家不可!” 性别这块不要拿捏的太死……刘盈很是乖巧的坐在一旁,努力扮演着一个孩子。 知甥莫若舅。 吕泽扫了一眼刘盈后,看向彭越问道:“不知将军在何处遇到了我家妹婿?” 在之前的交谈中,彭越已经知道了他们从沛县出发,想要寻找刘邦的下落。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们是在昌邑认识的,那时候我想要带人去县城探探秦军虚实……” 他的意思很明确,作为水匪,如果城中防守空虚,说不得就要做一些没本的买卖。 只是此刻刘盈坐在他身边,他有些不太好说那些打家劫舍的事情,于是一笔带过不提。 吕泽等人对此心知肚明,只是同样一言不发。 彭越接着说道: “那时候武安侯带人从西面进攻,大家同是义军,这种事情既然遇到了,肯定会帮帮场子!我见秦军东面防守薄弱,于是就也加入对昌邑的围攻。” “秦军没有料想到身后还有敌人,军心大乱,昌邑城就这样被拿下了……” 说到这里,他看着刘盈说道:“你父亲真不愧为敦厚长者,破城之后只取走了府库中的物资,对于城中富户黔首秋毫无犯……” 第十六章 俺也一样 刘盈略微点头,对于这一点,刘邦确实做得不错。 要不然楚怀王也不会让他统领西路军。 其实在楚怀王心中,他只对于秦王有恨,但对于秦人,却并没有太多的仇恨,在他的心中,‘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诚得长者往,毋侵暴,宜可下。’ 而历史的走向,也和楚怀王设想的一样,当刘邦攻入关中后,没有诛杀投降的子婴,之后更是和关中秦人约法三章。 于是,赳赳老秦,喜迎沛公。 当时人的说法是,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吕泽接着问道:“那之后呢?武安侯可有言说欲往何处而去?” 彭越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只是听说接到线报,说是北方大捷,武安侯就带着人匆匆向西去了。” “北方大捷?” 刘盈略微沉吟,结合现有的时间来看,彭越说的北方大捷应该是巨鹿之战。 楚霸王开始走上舞台,燃烧自己的光和热了哇……刘盈看了看彭越,这个老农一样人,再过几年就要在项羽身后开展‘敌后游击’作战了。 恍惚之间,他有一种大时代扑面而来的感觉。 突然,彭越爆喝一声:“梁上之人,给吾下来!” 此时此刻,彭越坐在原地,虽然还是之前那一副老农的打扮,但却显得杀气腾腾,顾盼之间,有了乱世之枭雄的气势。 在他边上坐着的刘肥猛地一缩脖子,面色发白,神色游移不定,很明显被吓着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他一个村子里长大的小孩子,没有见过世面,容易被惊吓到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在他身边的刘盈虽然也吓了一跳,但却并没有表露出来。 毕竟他虽然看上去是个刚断奶的娃娃,但内心深处却是个饱受摧残的成年人。 “梁上之人?” 刘盈抬头向上望去,什么也没有发现,看样子,被彭越发现的人应该在屋顶之上。 会是谁呢?难不成是楚王不放心,想要把他们追回去?……刘盈心中疑窦丛生,但旋即否决了这个想法。 熊心虽然牧羊人出身,却不会做这种下作的事情。 况且,若真是熊心,他有一万种方法让刘盈他们离不开沛县。 彭越一声冷笑:“怎么,还要我去把尔等请下来?” 屋顶之上,突然传出一声长笑:“彭首领莫怪,小子这就下来!” 他的话音刚落,屋顶之上顿时传出了一连串瓦片破碎的声音。 败家子,这他喵的下雨能不漏水……刘盈心中咒骂,大失所望。 他还以为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房上之人轻如鸿毛,如神仙一般飞过…… 咚! 咚! 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刘盈心中对于游侠儿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 你见过那个大侠,从几米高的地方跳下还把脚崴了的? 其中一个高鼻梁,留着八字胡的年轻人拱手说道:“赵人纪信,见过彭首领!” 另一个身材微胖,脸色黝黑的少年单腿蹦了过来,一脸窘迫的说道:“魏人丁义,见过彭首领!” 从刘盈的视角,可以清楚看到彭越脸上闪过一片无语的神情,他猜测,彭越可能以为这两个人会是来找他寻仇的。 毕竟彭越水匪出身,船至水心就要问人吃板刀面还是馄饨…… 吕泽轻声笑了笑,他盯着纪信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旋即上前问道:“不知二位大侠为何要在吾等房上……晒太阳?” 纪信和丁义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神中感到了浓浓的尴尬。 纪信抱拳说道:“这位先生如此说,羞煞吾二人也!” 刘盈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从吕泽身后探出脑袋问道:“你们可是没饭吃了?” 纪信沉默不语,丁义双眼一亮说道:“这位小先生如何得知?” 废话吗不是,就你这技术,要是吃饱了饭跳下来,还不把腿都摔折了……刘盈笑呵呵的说道:“既然如此,就和我们一起吃饭吧!反正要到饭点了,多添两双筷子的事情!” 末了,他抬头看着吕泽说道:“大舅,可以吗?” 一旁的彭越点点头:“不愧是武安侯之子,小小年纪就仗义疏财、急人之难,长大了必然又是一个信陵君!” 吕泽拍拍刘盈脑袋,自然无不可。 眼前这两个蠢贼,肯定是见到他们一行车马粼粼的,想要偷偷过来做一笔没本的买卖。 若是平时,就拿他们见官了,但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请他们吃顿饭,再给几个钱打发掉好了。 毕竟有彭越这个最大的贼头在,两个小毛贼翻不了天! 纪信突然一愣,上前看着刘盈说道:“这位公子莫非是武安侯刘公之子?” 公子,额,托老刘的福,我现在也能被称为公子了……刘盈一脸骄傲的点点头,他回想起教科书中所说,先秦时期的国君之子被称为公子,国君之孙被称为公孙,不过再过些年,这种称呼就烂大街了。 嗯,要是孔老夫子在,一定会痛心疾首的说什么‘礼崩乐坏’…… 见到刘盈点头,纪信和丁义再次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兴奋。 纪信抱拳说道:“我等非是那剪径的贼人,只是想要去投奔楚王,做一番大事,不料盘缠用尽,才不得已想要找公子一行借一点……” 虽然吕泽等人脸上并没有浮现出异样的神情,但纪信还是涨红着脸说道: “某有一块家传美玉,只是不愿意卖给奸商,公子等借我财物,我便以此相抵,等到来日功成名就之时,必然百倍赎回!” 说完,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一块温润光泽的玉佩。 这就是秦汉之际的侠文化了……刘盈心中点头,越过众人说道:“我们管你顿吃的,难不成是贪图壮士的回报?这块玉佩即是壮士传家之物,壮士还是留着吧……” 刘盈话音刚落,纪信猛然单膝跪地,大声说道:“赵人纪信,愿为公子门客,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而在另一旁,丁义也同样单膝跪地,只是他牵动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后说道: “俺也一样!” 第十七章 高阳酒徒 砀郡,雒水之南,雍丘县之北。 风止雪停,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霞光洒向大地,银装素裹,给清冷之美染上一层暖意。 红日透过枝叶间的冰雪照在水中,映出一道道彩虹,望去令人顿生遐想。 雒水边上,散布着零零星星的军帐,一片破烂的大旗上,赫然是一个大大的楚字。 刘邦从自己的帐篷中走出,径直走到水边,解开裤带,开始舒缓膨胀了一夜的膀胱。 在他的下游,正在洗脸的卢绾猛然愣住,盯着刘邦足足两秒之后,怪叫一声扑了过去。 “别闹,真没看到……”刘邦左支右挡,满脸坏笑。 卢绾狠揍了他两拳之后,看着远处的雍丘县,摇头说道:“围了两天了,还是没打下来,要不就算了吧……” 他们这伙人,大多都是半路出家的武夫,仗着几分不要命劲头,和别人拼命还行,至于攻克拥有城墙,且守军意志顽强的县城,就力有不逮了。 往常攻城,都是临时做点云梯,然后让樊哙带剑持盾,领着一帮亡命之徒打头阵,要是能攻上城头,那就一拥而上,要是不行,那就等下再来一波,或者直接放弃…… 所以面对有秦兵驻扎的雍丘县,他们围了两天,折损了几百人也没有拿下来,卢绾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刘邦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但他却并不想就这么放弃。 先入关中者为王。 这是楚怀王对他的承诺,也是他拖着老迈之身,不远千里的希望。 所以当日在攻下昌邑之后,得知了北边的项羽大捷,他就连夜带人向西而去。 只有抢在项羽之前进入关中,才能做这个秦王。 大丈夫当如是! 这是他当日目睹了始皇帝威仪时,心中所发出的誓言! 雍丘县,这是挡在进攻大梁的必经之路上的一处要道。 攻克大梁,进而西进,收服三川郡,然后扣关直入,成为秦王! 这是刘邦一路之上苦思冥想之后的规划。 这条路,也是刘邦唯一熟悉的一条路。 他当年带徭役去关中为始皇帝修坟,走的就是这条路,刻骨铭心,所以错不了! 刘邦长叹一声,对卢绾说道:“让萧何带人去多造几条云梯,注意高度,别到时候搭上城墙了,发现短一截!” 卢绾重重点头,既然刘邦执意如此,那他就陪着对方走到底。 既然同年同月同日生,那就同年同月同日死! 卢绾走后,曹参带人从远处走来,看着刘邦,行礼后说道:“军中薪碳不多了,既然还要继续围城,那就要派人从黔首家中征调一些了。” “征调?”刘邦有些疑惑的皱皱眉头,旋即笑道:“别征调了,我们有的是粮食,就不要白拿人家东西了。” 曹参点点头,正要离去,只见刘邦有些吭吭哧哧,好像还想要说些什么。 于是他站在原地,盯着刘邦。 刘邦迟疑了几秒钟之后,还是忍不住了说道:“听说这附近的高阳盛产美酒,帮我弄几坛子来……我保证,绝不多喝!” 他们这一路向西急行军,美酒美姬什么的全都丢下了。 嗯,除了已经怀孕的戚姬。 毕竟要是把她丢下,就是一尸两命。 曹参笑了笑说道:“几坛子哪够,我帮你弄一车来!” 说完,曹参拱拱手转身而去。 其实,他也早就馋酒了。 毕竟从沛县起事,他们这些人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不让喝酒吃肉,根本是不可能的。 ………… 高阳。 因为几十里外的雍丘县被楚军围攻,所以这里的街市上一个人也没有。 无论富户还是黔首,或给家丁分发武器,以图自保,或藏在家中地窖,防止乱军搜刮财物时,危及自家性命。 木质的坊门内,一个年纪六旬,头发半秃的老儒生正在煮酒。 “最后一杯……不,两杯……” 他本也想躲起来,但他是里监门,类似于后世的门房大爷,所以这是他职责所系,嗯,主要是丢了工作就没钱喝酒了! 这时,里坊外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老儒生透过门缝一看,见到的是一个身材瘦高,脸上有几道疤痕,手中牵着一匹黄马的青年。 “门外可是季槐?”他有些不确定的询问。 此人容貌他还依稀记得,是里中一户商人的幼子,当日陈胜吴广起义后,这个终日里游手好闲的小子就跑了过去。 只是听说他已经死在了外面,没想到今天居然又活了! “正是我!”季槐退后一步,让看门的老儒生仔细看了看自己。 老儒生确认无误后,打开里门,将季槐放入,突然看到他马背上还捆扎着铠甲和兵刃,于是询问道:“你这是?” 季槐笑着说道:“我现在在武安侯军中,武骑士!” “武骑士?” 老儒生有些不敢置信,按照他的了解,武骑士乃军中精锐,要求‘年四十以下,长七尺五寸以上,壮健捷疾,超绝伦等,能驰骑彀射,前后左右,周旋进退,越沟堑,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驰强敌,乱大众者,名曰武骑之士。’ 作为看着季槐光屁股长大的老儒生,他知道季槐除了身高和年龄之外,没有一点符合武骑士的标准! 看到老儒生质疑的目光,季槐顿时有些不满:“老头,你别瞧不起人!你看看我这副铠甲,这可是我从一个秦军屯长那里抢来的!” 老儒生再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觉得季槐确实和最初离家时截然不同,从前的浪荡浮夸之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剽悍骁勇之气。 他点了点头,正想夸赞对方两句,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说道:“你说你在谁军中?” 季槐骄傲的说道:“武安侯!” 老儒生连珠炮般说道:“可是号称沛公的武安侯,就是斩白蛇起义的沛县人刘邦?” 季槐点点头,变得越发骄傲起来。 老儒生换上了一副讨好的语气说道:“我听说武安侯乃是胸怀大志之人,你返回军中的时候告诉他,就说高阳有个老儒生叫做郦食其,年已六十,身高八尺,人皆称之狂生,他自己却不认账,自认胸有奇才……” 第十八章 封王以报 雍丘县。 红日冉冉高升,空中冷气淡许多,劲松针叶上的雪花慢慢消融,在瑞光的照耀下,晶莹的水柱如彩珠一般滚落。 与前两日相比,城头黑底白字的秦国旗帜,已经换上了殷红如血的楚军战旗。 调整了云梯的长度,再加上樊哙的舍生忘死,借着黎明时分的一波突袭之后,刘邦终于将这座小县城打了下来。 此刻趁着萧何带人搜刮县中府库,曹参整顿军务之际,刘邦搂着卢绾的肩膀偷偷从军中溜走,拉着一个投降的秦兵,小声问道: “城中可有女闾?” 女闾,青楼的先秦说法。 自从军中舍弃了美姬美酒,再加上戚姬怀孕,素了很久的刘邦想要找点乐子…… 至于拉上卢绾? 刘邦什么时候喝酒玩女人的时候自己掏过腰包? 那个秦兵微微摇头,雍丘县太小了,本县的女闾中可没有什么好货色。 突然,他悄悄凑了过去:“城中有个教书先生姓王,他刚娶了个媳妇,白白嫩嫩,水灵的很……” 啪! 刘邦吹了吹打红了手掌,不屑的说道:“要不是乃公从不杀降,嘿嘿……” 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喊他的名字。 于是刘邦转过头,看到的是一个之前被派遣出去找酒的武骑士。 他眼前一亮,和卢绾对视一眼,大声笑了起来。 没女人,有美酒也行啊! “嗯?狂生郦食其?”刘邦听着季槐的汇报,微微皱眉:“你没告诉他,我这个人最讨厌唠唠叨叨个没完的儒生?” 从他身边路过的孔聚一脸无语的表情,作为孔夫子的直系后代,他也是儒生。 作为从芒砀山时期就跟随的老班底,他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针对! “没说你……我说刘交呢!他整天在我面前唠叨个没完!”刘邦看了看孔聚,在对方幽怨的眼神中,有些不自在的敷衍了几句。 他说的刘交,是他的同父异母弟弟,师从荀子门徒浮丘伯。 刘邦旋即将目光移向卢绾:“要不,咱们见见这个狂生?” 卢绾摆了摆手:“拉倒吧,我一听儒这个词就头疼,要去你自己去!我喝酒去了。” 刘邦:“带上我!” ………… 高阳传舍。 刘邦跨坐在塌上,在他的面前,是两个正在给他搓脚的女子。 这是从雍丘县女闾中拯救出的失足妇女,只是长相实在让他提不起兴趣,但是伺候起男人来还是很专业的。 嗯,至少比家里那几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娘们强! 在酩酊大醉了一天之后,他准备到这里见见那个传说中的狂生郦食其。 如果真像是他自称的胸有奇才,就算是捡到宝了。 要是没什么才华,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醒醒酒。 嗯,高阳的酒比沛县的酒烈了不少,上头…… 传舍之外,季槐看着蹒跚而来的郦食其,眉头紧锁。 他抢上两步说道:“不是告诫过你吗,武安侯不喜欢儒生,有时候喝大了之后,甚至会把取下儒生的帽子当酒壶!” 嗯,别问他怎么知道的,刘交为了这个事,险些大义灭亲…… 郦食其笑了笑,满是自信的说道:“我虽做儒生打扮,但平生所学却是纵横策士之术,你只管引路,武安侯如何待我与你无关。” “行!老头你就倔吧……”季槐一副好心当作驴肝肺的样子转身走进传舍。 郦食其紧随其后走进,见到的是跽坐在塌上,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的刘邦。 他眯了眯眼睛,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呵,给我玩这一手,先来个下马威,要是我有些本事,然后再道歉,装作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小子,老夫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 嗯,郦食其比刘邦大了十岁,所以是长者的长者。 郦食其很是随意的拱了拱手:“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欲率诸侯破秦乎?” 刘邦一愣,心想老家伙不按常理来啊,于是换了个套路大骂道:“竖儒!天下苦秦久矣!谁会帮着秦国啊!” 郦食其冷笑一声说道:“我平素听闻你有亲近贤士之名,没想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刘邦翘起二郎腿,边抖边说:“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吧,要是有几分本事,就跟着我一同灭秦,要是没本事,门口放着两坛子酒,拿回家喝吧……” 郦食其哈哈大笑:“武安侯快人快语,那某也不藏着掖着了!” 他突然敛起笑容,沉声说道:“足下起瓦合之卒,一路收散乱之兵,尚且不满万人,想要攻破函谷关,无疑痴人说梦!” 刘邦捋了捋颌下的大胡子:“继续。” 郦食其盯着他说道:“陈留,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也!现在那里囤积了秦军大量粮草,正要向北方的章邯军队转运。要是拿下了那里,至少能养活的起三四万军队!” 刘邦点点头,苦笑着说道:“说得好,但陈留城高兵多,贸然进攻,就是找死!” 郦食其上前一步,小声说道: “那个……我和陈留县令是旧相识了,秦律严苛,动辄得咎。他早就不想要在秦人那里做官了,只是这里一直是秦国腹心之地,起事如同自尽。” “既然武安侯的军队到了这里,只要你给我你的信物,我去劝说他投降与你!” 刘邦猛然站起:“此言当真?” 郦食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愿以项上人头作保!再说了,只是一件信物,又不损失什么?” “唔,其实看守城门的五百主也是我的故交,要是县令不愿意投降,我让他打开城门,一样可以攻下陈留!” 刘邦大喜过望,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个人才,可没想到人才还带着嫁妆! 于是他光着脚走上前,拍了拍郦食其的肩膀:“要是拿下陈留城,我封你为广野君!” 郦食其哈哈大笑:“武安侯好大方,区区一座陈留城就封君,若是吾帮阁下得到关中呢?” 刘邦昂起头,豪情万丈:“必当封王已报!” “封王?”郦食其呢喃着这两个字,即便是楚怀王依照约定,封先入关中者为王。 可王,如何封王? 他看了一眼刘邦,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十九章 春风不度 阴山以北,漠南草原。 数九寒冬已过,封冻的河流遍布冰凌,光秃秃的树枝上尚未长出新芽,连亘起伏的山巅之上还存着薄雪,春光似乎并没有降临在了大地之上。 高阙塞(今内蒙古巴彦淖尔附近),这是昔日赵国长城的最西端,以此向北,就进入了匈奴人的地界。 当守御这里的长城军团精锐,接到了来自咸阳的命令南下关东平乱之后,把守这座要塞的,就只剩下了几千老弱,以及驻守军士的家眷。 这天,太阳照常升起。 负责换岗的老兵如往常一样,打着哈欠走上城头,替换下自己的同袍,做着和往日里一样的工作。 突然,一声凄厉的号角响起。 老兵抬起头,看向城塞上高高的简陋,只见那个缺少了半只耳朵什长一脸惊慌,放下号角,正在大声嚷嚷着什么。 他心中涌起了一个不祥的预感,赶忙快走两步,趴在城头向北方眺望。 远处枯黄的草原上,慢慢出现了一条黑线。 无边无沿! 少顷,老兵扶着城墙的手,感受到了大地传来的震颤。 而远处,黑线慢慢变粗,锋利的矛头和弯刀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黑线正中,一面绣着滴血狼头的黑色大旗正在迎风飘扬。 “敌袭!” “是匈奴人!” 老兵耳边,响起高阙塞守军凄厉的喊叫。 ………… 狼旗之下,一匹雪白的战马上,坐着一个膀大腰圆、鹰目凛凛的男人。 从他头上戴着的一顶展翅高飞的金色鹰冠可以看出,这就是沼泽降生,苍狼神的化身,北方草原的征服者,匈奴人、东胡人、浑庚人、屈射人、丁零人、鬲昆人、薪犁人的主人,万王之王。 冒顿单于。 他骑在马背上,用手中的马鞭扶了扶头上的鹰冠,眺望着远处的高阙塞,脸上浮现出狼一样的神情。 那个让匈奴人喘不过气的男人死了…… 那个让匈奴人不敢南下牧马的将军也死了…… 那支让匈奴人闻风丧胆的军队走了…… 现如今,秦人的要塞中,除了老弱病残,就只有妇孺。 趁他病,要他命! 打破城关,重振匈奴威名的时刻到了! 冒顿猛然扬鞭,大声高呼: “苍狼神的子孙啊,骑上你们的马,挥舞你们的刀,让我们夺回那里,夺回属于匈奴的尊严!” “打破那座要塞,让肥美的草原重新成为匈奴人的牧场,让往日里耀武扬威的秦国男人,成为你们的奴隶!让白羊般细嫩的秦国女人,向你们献上她们的身体,为你们生儿育女!” “最先登上城头的勇士,将拥有城中一半的女人和财富!” …… 伴随着冒顿高举马鞭的大声疾呼,狼群般的嚎叫在他的煽动下此起彼伏,征服、掠夺、复仇、杀戮等等等等的欲望在每个匈奴武士的心中熊熊燃烧。 冒顿满意的听着阵阵狼嚎之声,猛地一挥马鞭:“饮雪水、吃肉干,所有武士饱餐一顿,就像狼一样的去战斗吧!” 嗜血的战士们兴奋了,整个草原为了这一战而沸腾起来,冰冷刺骨的融雪水被大口吞咽,大块大块的干肉被小刀切割,几乎嚼也不嚼的就咽了下去。 杀气弥天,不需要太多的讲述,所有匈奴人都知道秦国是多么富裕,秦女是多么美丽,去杀戮、去掠夺、去占有更多女人的欲望,让最孱弱的士兵也变成了一头猛虎。 ………… 高阙塞。 同样不需要过多动员,要塞、以及要塞中生活的秦人已经全部站在了城头。 无分老幼,无论男女。 很多人的身上,松松垮垮的套着一件宽大的皮甲,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用麻布条,将手中的兵器和握着它们的手,牢牢地缠在了一起。 胸中但有一口气,厮杀就不会停止! 此战无关匈奴人的残暴,也无关秦人的守土之责。 此战,是这些秦人心中的信念。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但教秦人在,不让胡虏渡阴山! ………… 漳水南岸,棘原。 矮矮的山坡,百花凋零,枯木落叶,唯有松柏那点翠绿顽强的明艳着肃杀的原野。 松柏之间,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秦军将甲,头戴鲜红鸮冠,面容苦涩的中年男子。 此人正是率军逼杀陈胜,袭杀项梁的秦国大将,章邯。 自从王离军兵败钜鹿,他带人收拢溃败的散卒,一路南撤,终于在棘原站稳脚跟,重新和狭大胜之威的诸侯联军呈对峙的态势。 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他并没有丧失掉和项羽作战的勇气。 相反,在他的心中,已经规划了一个能够绝地反击的方案。 那就是驻守在大河两岸,分别由虎贲将军杨熊,以及卫将军赵贲统领的精锐蓝田军! 只要这支军队北上,就可以对漳水以北的诸侯联军形成夹击之势,再加上诸侯联军粮草匮乏,长久的对峙,必然会产生内乱! 到时自己的军队得到中原运来的粮草后,全线出击,再加上蓝田军的夹击,必然可以扳回一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还可以一鼓荡平这群反贼! 章邯用脚在地上简单的画了画,觉得这种方式最为稳妥。 之前吃了分兵太多的亏,结果一点被击破,全线崩溃。 所以这次就要攥紧了拳头打出去,和诸侯联军硬碰硬的打一仗,用压倒性的实力获取最后的胜利! 想到这里,章邯再次长叹一声。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之前的巨鹿之战损失的,不仅仅是十多万究竟训练的士卒,更重要的,秦军战无不胜的精气神被打没了! 所以这也是他一退再退,始终不和诸侯联军正面交战的原因。 一方高歌猛进、士气如虹,一方宛如惊弓之鸟。 这仗不用打,就知道一定会输! 突然之间,远处一骑如飞而来。 从骑手的装束上来看,应该是从咸阳城出发的信使。 章邯打开信使送来的竹简看了看,上面是二世皇帝对他的责骂,但他却并不放在心上。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况且,朝中还有丞相李斯把持大局,只要派人向丞相、还有皇帝说明情况,就可以了。 “长史司马欣何在?” 第二十章 亡,百姓苦 陈郡,陈县(今河南周口)。 这里是当年的陈胜创建‘张楚’时的国都。 只不过从谋划起义,到称王立国,再到兵败被害,张楚存在了前后不过半年时间。 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从彭越那里得到的消息,让刘盈一行并没有直接向西而去,追寻刘邦的踪迹。 按照对方的说法,定陶到启封一线,驻扎着秦军大批军队,这是用来护卫北方的章邯军团的侧翼,不会受到义军的突袭。 如果刘盈一行打着楚国的旗帜,大摇大摆的西去,无异于狼入户口。 故此彭越建议,他们先到陈县住一段时间,再去打听刘邦的下落也不迟。 至于为什么是陈县,这主要是因为陈县的县尉,是彭越的一个表亲。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肝脑涂地亦不悔。 这是这一时期人们的普遍信仰。 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一个月前,共敖率领光复楚国旧都郢都(今湖北江陵)的南路军,刚刚把这里打下来…… 也就是说,陈县现在是楚国的地盘。 所以,最坏的结果,就是被楚王抓回去重新做人质。 城南的一处大宅院中,刘盈悄悄从房间中溜出,对外面望风的纪信使了个颜色,旋即在他的掩护下,从院子中溜了出去。 “都准备好了吗?”刘盈带着几分颤音问道。 这是因为他跑的慢,所以被纪信拎起,放在肩上。 纪信迈开腿奔跑,极力保持平稳:“放心吧公子,丁义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刘盈点点头,继续在一颠一颠中飞速前进。 他今天从家里溜出来,是去城外的空地学骑马。 嗯,至于为什么不在家里学。 这主要是因为他是吕雉唯一的儿子,虽说有时候慈母手中剑,游子身上劈…… 但大多数时候,作为一个‘妈保男’,他都是被保护的很好。 学骑马这种事情,是绝对在禁止的行列。 但刘盈不这么想,摊上个不靠谱的爹,还是自己会骑马比较好…… 跑着跑着,远处的骚乱引起了他的注意。 刘盈拍了拍纪信,示意他带着自己也去看看热闹。 而作为一个游侠,纪信对于凑热闹也很是喜欢。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是刘盈的门客,所以他示意刘盈扶着自己的脑袋,然后一手握住剑柄,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不好惹。 陈县虽然已经是楚地,但刚刚安定下来没有几天,还是需要防范有拐卖儿童或是绑人肉票的存在。 俄顷,他们接近骚乱的源头,周围的人看到了身材高大,手扶利剑的纪信之后,纷纷让开,成功让他走到了一个最佳的围观位置。 “这粮价,涨的也太离谱了!” “就是,前天来看,粟米每石四百钱,今天怎么就变成了一千钱!” “再这么涨下去,还让不让人活了!” 群情激愤中,一个店老板模样的中年胖子,满脸苦笑的走出来说道:“列位乡邻,小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北方连番大战,楚王下令将所有能调动的粮食全部运往上将军军中,所以……” 他很是诉了一番苦,接着说道:“虽说粟米和稻米的价格上涨了,但是豆、麦的价格还是在每石一百二十钱……” “呸!” 没等他说完,一个抱着膀子的年轻人跳了出来:“麦、豆,狗都不吃!你这个奸商,就是想要趁机涨价,二三子,我们砸了这个奸商的店!” 在他的带领下,好几个闲汉一拥而上,将想要上前阻拦的粮店伙计打倒在地,脱下衣服开始往里面装粮。 围观的群众见此情形,也立刻一拥而上。 “咱们走吧。”刘盈虽然一脸懵逼,但还是拍了拍纪信,让他带着自己离开。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里的骚乱很快就会蔓延开来,到时仅凭纪信一个,恐怕保不住他的安全。 纪信虽然有些不甘心,想要上前维持秩序,但考虑到孰轻孰重,于是向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麦、豆,狗都不吃,这是真的吗?”刘盈轻声问道。 作为一个在南方长大的北方人,他的饮食习惯和吕雉等人一样,都是以稻米为主。 面条神马的,没人提起,自然也就不想。 “嗯,对,也不对。”纪信将他从肩膀上举起,抱在怀中: “你看那个最开始的男子,必然是城中游手好闲之辈,他这么说,只是为了之后和同伙一起抢劫粮店罢了。” “麦饭虽然难吃,但饥饿之时要是能吃上一碗,也许就可以多活两三天……” 听着纪信这么说,刘盈也同样轻声叹息。 从沛县这一路而来,到处可见荒废的农田,残破的农庄,以及倒毙在路边,被荒草淹没的白骨。 刘盈视线看向西方,仿佛能看到那高耸入云的宫殿,那气势恢宏的帝陵。 后世里那让无数人啧啧称奇的‘世界第八大奇迹’,又不知道沾染着多少黎民百姓的膏血……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刘盈轻声呢喃,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这几个字背后的苍凉。 纪信眼前一亮,深深地看了刘盈一眼,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刘盈感叹了一会,突然问道:“你说的麦饭,难不成是将麦子直接煮来吃了?” 纪信点点头,脸上并没有露出鄙视‘何不食肉糜’之人的表情。 一则是刘盈此刻年纪尚幼,很多常识不知道是很正常的事情。 二则这一路看到吕家虽说出手并不阔绰,但这想来是人在旅途,财不露白,但尽管如此,平日里的吃喝,却也不会涉及到麦饭这种最穷的人家才会食用的食物。 刘盈有些诧异,不是说国人吃面条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四千多年吗? 怎么会到了现在这个时代,还是直接把麦子煮熟了,囫囵着吃下去? 后世里他吃过麦仁粥,即便是用电饭煲炖了好久,麦仁依然圆润,而其他的食材,早就已经变成了黏糊糊的一团。 “陈县签到,奖励石磨图纸。” 哟,还活着呢……刘盈一愣,感觉袖子里多了一种硬硬的触感,这应该就是系统送的图纸了。 第二十一章 石磨 陈县城南。 临近鸿沟的空地上,这里曾经是陈郡的一个马市,只是现在处于战乱年代,马匹不再允许私人售卖,统一由官方进行管控。 或者说,不允许普通的平民私下买卖。 所以,这种禁令对于居住在县尉(县驻军司令)别院的刘盈一行人来说,丝毫没有生效。 不过这里和彭城周边的马市一样,基本交易的都是些牛羊,偶有马匹出现,也大多是一些老幼病残。 这其中,以从秦国北方淘汰下来的战马为主。 这些马匹虽然上不了战场,但若是拉个车,尤其是用来代步绝对是一个很好地选择。 相比于普通马匹的胆怯敏感,被挑选出来的战马就显得沉稳多了。 此刻,丁义手中攥着一根缰绳,牵着一匹土黄色的高头大马,正在和马匹的主人做着交割。 嗯,付账。 他是被吕泽派出来买马,用来替代牛进行拉车的。 牛车虽稳,但速度实在是不敢恭维。 况且开春之后,草木萌生,荒废的农田之中,到处都是喂养马匹的草料。 远处,纪信扛着刘盈大步而来。 丁义见状,在老板有些哀怨的眼神中,扛起了一包草料迎了上去,小声问道: “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晚?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纪信放下刘盈,将之前在城中看到的一幕和他简单的说了起来。 刘盈摸了摸黄马的膝盖,拔下几根干草,有些胆怯的喂着马。 “公子小心些,马这种畜生精着呢,你越害怕它,它越欺负你!”丁义边说,边盯着黄马的耳朵和四肢。 通常来讲,马匹在发动攻击,也就是尥蹶子的时候,一般都是双耳向后收缩,然后拧身抬腿。 吃了我的草,就是我的马了……刘盈继续捡起地上的草料喂着马,虽然他不懂得什么是好马,但眼前这匹黄马膘肥体壮,毛发光泽,看起来充满了力量感。 “花了多少钱?”刘盈下意识问道。 “一万七千钱。秦国的半两钱,用黄金结算,只花了一金。”丁义满脸自豪的拍了拍黄马的脖子:“要是贩卖到更南的地方,最少两万钱以上!” 刘盈微微愣住,在心中略微换算了一下。 他记得在沛县的时候,听吕释之说过,一匹普通的驽马大约价值四千多钱,也就是说,这匹黄马的价格,约等于四匹普通的驽马。 虽然物有所值,但吕泽的想法是采购一些拉车的驽马。 也就是说,本来是来买五菱宏光的,结果买了个86…… 嗯,但愿吕泽不要发飙。 刘盈被纪信抱到马背上,用手抓着马鬃,丁义则牵着缰绳,领着黄马在围栏中绕着圈子。 刘盈近期的目标,就是学会如何端坐在马背上,不被颠下来。 嗯,类比于后世学手动挡车的话,就是学会控制离合器,不要让发动机熄火…… 在围栏中绕了一圈后,他觉得学骑马,比学车简单的多了,毕竟马会自己走,不会动不动就熄火。 他看着抱臂站在场外的纪信一眼,想起了之前签到的石磨图纸。 刘盈看向纪信,出声询问道:“城中可有石匠?” 纪信一愣,虽然不知道刘盈打听石匠的用意,但还是点点头,向远处的人群中而去。 今天这里不仅有马市,还有一个社日,类似于后世的农村大集,所以随着日上中天,这里聚拢了不少的货郎和赶集的人。 马背上,刘盈正大光明的拿出图纸看了起来。 在熟悉了黄马的步幅之后,他已经能够做到不用手抓缰绳,就可以稳稳坐在马背之上了。 至于图纸,其实这一时期已经有‘纸’这种东西的雏形了。 只不过不是用草木作为原料,而是在育蚕缫丝的过程中,残留的丝絮纠缠而成。 ………… 陈县西侧的一座里坊。 纪信抱着刘盈,身后跟着丁义和几个吕家僮仆缓缓走了进来。 城中的骚乱最终以县兵出动,砍了几颗脑袋而告终,所以刘盈这次出来,就被吕雉勒令必须要多带上几个人。 当然了,偷偷溜出去这件事情被吕雉记在了小本本上,等到找到老刘了,让他打! “你就是石匠,盘公?”刘盈看着一个肤色黝黑,大约有五六十岁的老者询问。 穿着一身黑色葛衣的老者点点头,有些畏惧的看着走进门中的刘盈,以及他身后站着的豪门僮仆。 “我有个东西想拜托先生来做!”刘盈站在地上,一本正经的说道。 作为一条曾经的土木狗,推己及人,他对于这些手艺人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 “当不得这位、这位……贵人称呼先生……”石匠盘公说了半天,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刘盈。 “无妨,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刘盈拽了一句词,旋即从袖子中摸出石磨图纸递了过去:“这个能做吗?” 石磨的材料很简单,难的是磨盘上,要刻上特殊纹路的沟槽,这样谷物沿着沟槽移动的时候,才会被磨盘碾成粉末。 而刘盈要做的,是一种直径一尺左右的小磨,太大的既带不走,而且制作起来也太浪费时间了。 石匠盘公一愣,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接过图纸,打开一看,眼睛旋即睁到了最大。 “这、这……”作为石匠,虽然他不认识字,而且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的,但图形还是能看的懂,重要的是,设计理念超过了他的认知。 “能不能做?”刘盈再次确认。 要是能做,就在盘公这里做一个带走,要是太费时间的话,就算了,以后再说。 他想要做这个石磨的目的,主要是馋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馋的感觉,越发的不可收拾。 包子、饺子、花卷、馄饨、葱油饼…… 不行了,我好饿……刘盈咽了口口水,目光向四周游移。 “能做能做!”盘公忙不迭的点头:“小老儿这里有现成的石料,再叫上两个徒弟,最多一天就能完工!” “只是小老儿有个请求,不知道这位贵人能不能答应?” 第二十二章 风云激荡 听到盘公的话,刘盈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而在他的身旁,丁义、纪信则慢慢向前走了一步,作为门客,他们需要维护刘盈的利益。 盘公见状,脸上浮现出胆怯的神情,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贵人在使用这个器物的时候,能否让小老儿一观?” 丁义听闻,直接斥责道:“这是我家公子的宝贝,哪能让你随便乱看!” 纪信也附和着说道:“正是此理,看眼睛里,拔不出来了怎么办!” 刘盈满脸笑容,拍了拍他俩的大腿,制止了他俩的一唱一和。 没办法,他现在的身高也就一米左右,要么拍大腿,要么拍屁股…… “只要你能如期完工,看看就看看!”刘盈一脸谦和的点了点头。 他倒并不担心技术泄露,如果盘公能够按期完工,他准备把盘公和他的徒弟们一起从陈县带走…… 一旁的丁义满脸崇拜的说道:“公子高义,我等不及也!” 说完,他看向千恩万谢的盘公道:“公子如此高义,你就不表示表示……” 我明白马市老板的神情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刘盈微不可见的抬头望天,满心无语。 盘公愣住,沉默了足足两秒之后,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要不,要不这次就不收钱了,算小老儿白送!” 刘盈笑着摇了摇头:“不必如此,只要用心做事,不止有工钱,还会有赏钱!本公子虽然人在旅途,手中拮据,但这么点小钱,还是出得起的!” 刘盈说完,背手而立,微风阵阵吹拂着衣裳下摆,恍惚间有一种谪仙临凡之感! 丁义拱手朗声说道:“公子高义,古之孟尝亦不及也,到是我之前孟浪了!” ………… 县尉别院。 这是一套前后三进的大宅院,刘盈一行人居住的院落种植着几颗桃树,此刻最左侧的厢房中,传出阵阵香气。 老石匠的手艺很好,做出的石磨很精致,石磨转动之下,淘洗干净的小麦被磨成了面粉,只是和后世的相比,显得不是那么白。 所以在奋战了一个白天之后,晚饭吃片汤! 这倒并不是刘盈不想吃别的,主要是石磨太小,磨面的效率太低了…… “再来一碗!” 刘乐抹了抹嘴,举起一个比她脸小不了太多的大碗。 刘盈眨眨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自家萝莉自家晓得,往日里小萝莉的饭量虽然与日俱增,但却并没有增加到这么恐怖的境界。 而在刘乐旁边,刘肥扒拉完最后一口,带着几分怯意的举起碗,示意自己也要添饭。 坐在最下首的曹氏则赶忙走过来,接过两个碗,先给小萝莉盛了一碗,然后再给刘肥盛。 坐在最上面的刘太公脸上闪过一丝不豫的神情,旋即压下,笑吟吟的看着刘盈问道:“乖孙,你是如何想到这样的吃食?” 那是五千年的智慧……刘盈咽下口中的食物,正想要回答,却突然见到院门外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吕释之。 抵达陈县之后,他就带着两个激灵的僮仆前往北方查探刘邦的行踪。 吕释之脱掉身上的斗篷,向主坐上的吕公和刘太公行礼后,吸了吸鼻子:“好香啊,给我也来一碗!” 吕雉横了他一眼:“先说都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晚一会吃饭也饿不死你!” 吕释之幽怨的看了看吕公,发现对方头也不抬的吸溜着面片,很明显是懒得管。 于是他满脸无奈的接过了刘盈递过来的蒲团,盘膝做好后说道:“打听到姊夫的下落了。” 他的话音刚落,不仅扒拉着碗的刘乐抬起了头,一旁的刘太公更是身体微微向前倾着,仔细听他接着讲下去。 “听北边来的游贾说,姊夫从昌邑离开后,也是向南饶了一圈,避开了定陶一线的秦军,直扑陈留而来。” “听说在高阳的时候,得到了一个狂生的襄助,兵不血刃的拿下了陈留城,缴获了堆积如山的兵甲粮草!” “爹爹好棒!”刘乐举着筷子欢呼一声,旋即被身边的吕雉狠狠地镇压了下去。 “接着说,别理这个疯丫头!”吕雉敲了敲刘乐的脑袋。 有人急了,我不说是谁……刘盈嘴角扬起微笑,吕释之的讲述和他记忆中的对上了,老刘已经渡过了创业期,即将开始大杀四方了。 吕释之满脸堆笑:“姊夫占据陈留,开始招兵买马,一路将军队扩大到了三四万人之多,接着就开始向启封进军……”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但看到吕雉微微眯起的眼睛,猛地打了个寒颤,接着说道: “姊夫在向启封进军的路上,兵分两路,一路自己带领,正面进攻;一路由樊哙领着,向北迂回……” 嗯,老刘这是从攻打昌邑时获取的经验,从战争中学习战争……刘盈微微点头。 “启封驻扎的秦国卫将军赵贲也是这么想的,他也兵分两路,一路正面出击,一路向北迂回……” “哈哈!”刘盈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那后来呢!”吕雉有些急切的问道,对于刘邦这些半路出家的泥腿子的战斗力她是晓得的,正面对上秦军正规军,恐怕会落不着好! 吕释之伸出两根指头,得意洋洋的说道:“大破之,两路都是!赵贲损失惨重,仓皇逃回了启封城。樊哙差一点在城下活捉赵贲!” “只可惜姊夫他们野战还行,攻城不行,所以并没有乘胜拿下启封城。” “嗯,不过还有另外一个说法,姊夫没有攻打启封的原因,是因为驻守在白马的秦国虎贲将军杨熊正率部南下,所以姊夫假装包围启封,但实际上却急行军突袭杨熊去了!” 虎贲将军杨熊?这名字一听就牛批啊,也不知道老刘打不打得过……刘盈虽然知道最终的结果是刘邦攻入了关中,但对于之前的很多细节都不甚了解,于是他好奇的问道: “然后呢?” 吕释之再次伸出两根手指,一脸与有荣焉的说道:“大破之!两次!那可是秦国的正规军,驻守在蓝田的精锐!姊夫现在真是了不得啊!” 那可不,这可是大时代的主角之一啊……刘盈趴在桌子上,满是好奇的说道:“怎么赢的,快说说!” 第二十三章 未来可期 厢房之中,吕泽放下碗筷,起身将油灯挑亮。 光明骤放,水一般泻满整个房间。 曹氏坐在火炉前,手脚麻利的揉面、擀面、切条、下锅,看似忙的不可开交,但耳朵却始终朝向正在讲述之中的吕释之。 吕释之喝了一口热水,继续说道:“姊夫率军在白马城南突袭了杨熊军,以有心算无心,攻敌不备之下,杨熊军一开始损失不小,但秦军毕竟精锐,稳住战线之后双方交战一阵,互有胜负,但总的来说,是姊夫最终获胜。” “毕竟若是秦军赢了,姊夫就只能继续转进了。此战之后,姊夫原地扎营修整,而杨熊军不能南下,被迫向西南撤退……” 嗯,转进这个词,是他从刘盈这里学的。 歼敌无数,转进如风……刘盈忍住不笑,接着吕释之说下去。 “姊夫在短暂修整过后,追着杨熊军的踪迹展开追击,毕竟若是任由杨熊和赵贲合兵一处,不仅河南之地的局势无解,就连河北的楚军也将陷入危难之地。 “故而姊夫率军一路急行,过张县,从大梁一带渡河,最终在曲遇县以东截住了杨熊,双方继续展开混战。” “打烂仗,杨熊的蓝田精锐可比不过姊夫的楚军,这一仗,听说曹参带队猛冲,活捉了秦国的一个司马和御史,而傅宽更是一路杀到了杨熊面前,要不是他身边的短兵拼死一战,只怕此战就能抓到杨熊!” 刘盈挠了挠脸颊,有些疑惑地问道:“短兵?这是什么?” 吕泽在一旁解释道:“短兵是将领身边亲卫的另一个说法,按照秦律,要是将领被杀或被活捉,这些亲卫就会被全数处死,所以由不得他们不拼命!” 刘盈轻声叹气:“还真是残酷啊。” 吕释之斥责道:“小孩子家家的成天叹气,像什么样子!再说了,这些短兵亲卫平日里有酒有肉,吃的比普通士卒好很多,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我叹气你也管?你等着,过几天就挑唆我妈跟你谈话……刘盈赌气似的再次长叹一声:“这就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吗?”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吕泽低声重复了这句话,突然展颜一笑,摸了摸刘盈的脑袋,转头对刘太公等人说道:“此乃吾家之千里驹也!” 刘太公笑的见牙不见眼,脸上的褶子越发明显:“小小年纪就养有门客,比他爹可强的太多了!” 一旁的吕雉满脸得意,摸了摸刘盈,觉得有儿子就行,男人神马的不重要! 在小萝莉妒忌的眼神中,刘盈歪着脑袋看向吕释之:“父亲在和杨熊作战的时候,启封的赵贲呢?他就没有趁势出击吗?两面夹击这种战术他不懂吗?” “问得好,不愧千里驹!”吕释之促狭的笑了笑: “当然出动了,他又不傻,只不过姊夫早就料到了赵贲的举动,派遣樊哙率领精锐在半路截击,此战樊哙一马当先,血透重衣,斩杀秦关内侯一人,将卒无算!” 吕释之摇头晃脑的很是吹捧了一番樊哙,说他古之恶来亦不及也。 刘盈坐在一旁,敏锐的注意到,角落里,一个明眸皓齿,梳着垂鬟分肖髻的少女在听到樊哙的名字时,眼睛微微发亮,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糟了,我家的漂亮小姨保不住了……刘盈心中叹息,只恨自己穿越的不是时候。 他微微晃了晃脑袋,将某种奇怪的想法驱散,转而想到,刘邦之所以能打败杨熊和赵贲,一方面固然是自己的强大,毕竟打铁还需自身硬。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里的秦军没有统一的指挥,几乎就是在各自为战,在这种没有彼此配合的情况下,失败是在所难免的。 吕释之摇头晃脑结束,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杨熊军在曲遇遭到大败之后,自知无力东进和开封之秦军汇合,无奈之下只能向北渡河北窜。” “姊夫自然狭大胜之威,率军紧追不舍,再次在阳武县追上了杨熊,双方继续展开交战。” “此战姊夫再次大胜,终于彻底击溃杨熊带领的蓝田精锐,不过杨熊还是跑了,他带领着小股骑兵,一路向西逃回了荥阳县。” “经此最终一战,秦国的蓝田精锐十不存一,启封城的赵贲也老老实实的堵塞城门,只求自保,再也无力出击,阻止姊夫攻城略地了。” 说到这里,吕释之长叹一声:“退回到荥阳县的杨熊,等来的不是援军,而是秦二世的一道圣旨,征战不利,斩首示众。” 在自损长城这一块,胡亥一向是拿捏的死死的……刘盈点点头,看向吕释之问道:“别感慨了!快说说,我爹到底去哪了?” 吕释之瞪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姊夫此战获胜之后,并没有继续西征,而是南下攻打颍川郡,这里存放着秦军不少的武库粮草,而且防守薄弱,正好趁机发展壮大自己。”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吕泽,问道:“伯兄,你还记得张良吗?” 吕泽点点头:“博浪沙刺秦,张良张子房名满天下,谁会不记得!” 吕释之笑着说道:“姊夫在攻略颍川郡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带着千余人在这一带打游击的张良,于是双方合兵一处,接连攻克了颍川郡的十几座城池,所获堆积如山!” 张良?老刘这是彻底起飞了!嗯,听说张良以后会是我老师,那我也牛批了呀……刘盈心潮澎湃,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去看看传说中汉初三杰中的张良和萧何! “现在姊夫已经彻底拿下了秦国的颍川郡,以此为后方开始继续招兵买马,而且姊夫超越常人的一点在于,他没有独占颍川郡,而是让韩王成坐镇阳翟,自己则东征西讨。” 听着吕释之的话,吕泽也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颍川郡乃韩国故地,韩国也只灭亡了十多年,韩人也尚未彻底死绝,现在有了韩王成作为号召,民心所向之下,后方自然固若金汤! 刘盈看了看喜上眉梢的吕雉,径直说道:“那我们尽快出发吧,到阳翟,找爹爹!” 嗯,在此之前,他还要让丁义带人,将老石匠一家全部带走! 第二十四章 各有心机 启封。 面容消瘦,蓄着短须的赵贲站在城头,遥望咸阳的方向。 朝廷邸报传来,杨熊作战不利,斩首示众,传于诸军! 赵贲的心中,不禁升起了几分物伤其类之感。 在他看来,杨熊之死全是朝廷的瞎指挥。 杨熊本来率军坐镇颍川郡,奉命剿灭张良和韩成等反贼,但因为北方大败,所以被急令北上救援,等到强行军达到白马之后,又被命令南下收复陈留,夺回粮草甲仗。 故而已成疲惫之军的蓝田精锐,在白马城下被楚军一战击溃,之后又是一连串的强行军,自然战力越发下降,最终在阳武近乎全军覆没! “朝廷,这是出了奸臣啊!”赵贲用力锤了一下城墙,一脸恨意。 在他看来,奸臣必定是执掌政事的郎中令赵高! 但此人得到皇帝陛下宠幸,别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卫将军,即便是左丞相李斯,也同样无能为力。 于是,他的恨意,就集中在了接连战胜自己的刘邦身上。 “区区一泗上亭长,待我军修整完毕,再和你比个高下!”赵贲低声自语,突然想起之前从荥阳传来的消息。 北方的反贼联军和章邯将军依然在漳水一代对峙,赵国的司马卬按捺不住,率军攻破河内,正从那里渡河南下,而占据了颍川郡的刘邦也一路北上。 “糟糕,要是楚军赵军合兵一处,向西进发可如何是好?到时候三川郡危矣,函谷关危矣!” 赵贲心中猛然一惊,咸阳城,可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城池,而戍守咸阳城的蓝田精锐,也已经随着杨熊的死亡不复存在了。 “秦国危矣!” 赵贲双眼骤然睁大,带着几分惶恐的说道:“快,擂鼓聚将,回军救驾!” ………… 平阴(今河南孟津县东)。 公元前1068年,周武王姬发以纣王无道,率领天下诸侯讨伐商朝。 为了检验和证实自己的实力,同时考验追随周人的各诸侯国的忠诚程度,于是在此地会盟诸侯,展开了大规模的阅兵仪式。 史称‘孟津观兵’。 而现在,掌着殷红大旗的楚军,从山川丘陵之中源源不断向这里走出。 旌旗招展,长戟如林。 穿着一身红色衣甲的刘邦走在人群正中,周围的士兵都用充满崇拜的眼神悄悄打量着他。 这并不是大家害羞或是担心被扣上刺王杀驾的罪名。 而是这个头戴竹皮冠,嘴角噙着一抹坏笑的男人,身上带着几分神话传说的意味。 斩蛇起义,赤帝之子! 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这个人一路西征,攻无不胜,即便是精锐的秦军主力,也照样被他接连数战击溃! 这,或许就是人间之神吧! 所以,不可直视神! 只是走在人群中的刘邦倒是并没有这种自觉,他迈着一看就让人想要揍他的步伐,在心中盘算着自己的事情。 据从北边传来的消息,赵将司马卬攻破了河内郡,正在准备渡河。 艹! 这是想要抢先入关! 想到这里,刘邦心中就怒不可遏。 他在这里打生打死,几天几夜的不睡觉硬追杨熊,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想要击败了秦军精锐,然后轻轻松松的进入关中为王! 现如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臭虫,想要抢乃公的关中,真的是那什么,叔可忍、婶不可忍! 关中,是我姓刘的,姓司马的给乃公死一边去! ………… 河内郡,温邑县。 温邑县的县令名为许望,此人年约四十,平生惯会望风使舵,所以司马卬率军还没有抵达温邑县的时候,他就已经换掉了城头的秦国旗帜,派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去了。 此刻,他亲自站在城门处,恭迎司马卬的到来。 少顷,远处一队骑士策马狂奔而来。 从对方举着的大旗来看,正是赵军的旗帜。 按照五行学说的理论,赵国‘火德为主,木德为辅,木助火性,火德愈烈’,所以旗帜的颜色红蓝混染,极其特殊。 片刻后,司马卬一行抵达温邑县,他对于这个识大体的县令很有好感,不过今天来并非是单纯的赴宴,最重要的另一个目的,则是听说对方有个女儿,师承高人,极其善于相面。 所以他想让这个小女孩看看,他的面相如何! “拜见将军!”许望躬身行礼后,抢上前去为司马卬牵住战马,一脸谄媚的笑容。 没办法,天下人起兵反秦的时候,大多都会选择杀一两个当地的秦国长官,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而在温邑县,要杀头,必然要杀县令的头。 许望现在的谄媚,也只是想要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罢了。 他抬起头,看着从马背上跳下的司马卬,只见对方豹头环眼,虎背蜂腰,不愧是以剑术闻名于世,而被拜为赵国大将的勇士! “许县令,闻名久矣,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啊!”司马卬随口拽了几句,径直向县城内走去。 许望满脸讪笑的跟在身后,点头哈腰的样子宛如奴仆,看的身边亲随满眼心酸。 “听说你有个女儿,善于相面……让她出来,看看我的面相如何?”司马卬武人出身,快人快语。 许望有些迟疑,喃喃道:“这个,恐怕……” “怎么?”司马卬一瞪眼,看起来显得杀气腾腾:“俺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她不成,再说了,你家女儿还是个娃娃,怕个鸟!” 许望满脸哭笑不得:“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女曾经立下誓言,若有看面相之人,进门之时需要付一金的开门费,之后的相面费用,男子百金,女子减半……将军你看……” 百金,怎么不去抢……司马卬眼睛越发睁大,有些不敢置信。 许望解释道:“这并非是小女死要钱,主要是相人之面,必然泄露天机、招来天罚,若是不多备一些牺牲之物,供奉上天,恐怕活不过十年,就会遭受晴天霹雳……” 末了,他郑重其事的说道:“这是昔日传授小女‘心器秘旨’之术的圯上老人黄石公所告诫……” 司马卬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既然如此,百金奉上。” 是一百零一金……许望有心提醒,但又不敢。 第二十五章 卦卜阴阳 温邑县,县令府后宅。 司马卬盘腿坐在蒲团上,微微侧目,看着隔绝在纱帘之后的身影。 相师许负。 虽然司马卬不知道对方今年究竟几岁,但从声音上来判断,应该还是个女童。 纱帘内,许负拿着一个龟甲摇晃了几下,一本正经的说道: “将军生于丙申月、戊戌日……八字月干父宫位为丙火爜龏(conggong)之位,年干伤官星,为四凶神之二……” 听着这一长串的术语,司马卬只觉得脑子里乱乱的,他晃了晃脑袋,粗声说道:“说点本将军能听懂的。” 许负愣了一下,也不生气,换了种说法:“将军父缘浅,应该是幼年丧父,由他人和母亲照料长大。” 司马卬眼睛瞬间睁大,外人只知道他父母双全,但却并没有人知道,他名义上的父亲,其实是他的伯父…… 嗯,这并不稀奇,司马卬出生的时候,正是秦国频频东出,列国纷争最为激烈的时刻。 他的父亲早早战死在外,在祖父祖母的主持下,他的母亲改嫁给了身有残疾的伯父。 此等之事在民间虽然比比皆是,但大家却都不会到处乱说,等到司马卬因剑术超群,成为赵国大将之后,更是从未对他人提起。 司马卬沉默不语,等着许负接着说下去。 纱帘内,许负手中把玩着一块玉盘,白净细腻的脸上不悲不喜,如同一汪秋水: “从面相看,将军双眼有神,眼光清澈,颧骨向上拔起,印堂有骨凸起且呈正方形,此所谓‘玉柱’。” “如此面相者,贵不可言,绝非普通王侯所能比拟!” “然而……” 说到这里,许负闭口不言。 司马卬心潮澎湃之下,上身前倾,急切问道:“然而什么?” 纱帘内,许负长叹一声: “将军面相虽然贵不可言,但脸上却有一道伤疤,此伤贯穿面颊,阴煞之气深入骨髓,虽然可享王侯之位,但他朝必然横死,曝尸荒野!而且此等煞气,必然绵延子孙,代代相传!男子体弱多病,极易夭折;女子所托非人,凄凉一生!” 司马卬猛然瘫坐在地,双目无神,当时人笃信鬼神之说,许负仅从他的生辰就窥破了他的隐私,更是让他对之后所说再无一丝怀疑。 沉默良久之后,他有些失魂落魄的说道:“可,可有解法?” 许负长叹:“仅仅说破,就要遭受天罚,若是化解,只怕不需三五日,必然有晴天霹雳取吾性命!” “然而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数虽定,但却未必不可寻得一线生机,只是难之又难……” 司马卬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求你救我……” 许负再次重重叹息,语气中多了几分悲天悯人之感:“泄露天机,必遭天罚,但受人之托,必忠人之事……也罢,今日我就舍得自家这条性命,知无不言好了!” “将军立刻前往王屋山,在山中寻找一水流环绕之地,建造法坛,端坐其中,敬拜昊天上帝之位,每日以白牛黑羊为牺牲,如是者七七四十九天,煞气自解!” 听着许负的话,司马卬顿时开始犯难。 他在攻下了河内郡之后,正准备渡河西征,攻灭暴秦,如果此刻抛下大军,擅离职守,只怕不等驱除煞气,赵王就该遣使者将他斩杀当场了! 但一想到煞气不仅可以让自己横死荒野,且会绵延子孙,他又恨不能立刻飞到王屋山去。 进退两难,如之奈何! 司马卬看向纱帘内的许负,将自己的难处说了一遍,旋即恳求道:“还望许家淑女救人救到底,给我指一条明路!” 许负沉默片刻,再次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还有一法。” “可在一月之内,访求四十九名阴时阴刻所生童男,四十九名阳时阳刻所生童女,在茅草扎成的草人上书写你的生辰,每日以白牛黑羊为牺牲,连续做法一年,便可稍稍化解煞气。” “至于将军子孙,弃武从文,以文气化解煞气,转天煞之气为浩然龙气,则将来帝王之位可期。” 司马卬再次说道:“童男童女好找,但要找到特定时辰出生之人,恐怕……此事,还请助我!” 纱帘内,许负冷哼一声,鼓着腮帮子说道:“什么都要我来做,是你有煞气还是我有煞气!百金只是相面之资,找童男童女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我还不亏死了!” 末了,她带着几分赌气似的说道:“要我帮忙,好啊,五百金!哼!” 听着这个近乎于神妖的相师终于露出了几分孩子气,司马卬也情不自禁的笑了笑,财大气粗的说道:“好,五百金就五百金!” 看着纱帘内僵住不动的身影,司马卬心中涌出一丝得意,五百金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只要能用钱搞定的事情,就不是事情! ………… 司马卬走后没多久,许望看着一箱箱的金饼,赶忙让人去调派一队县兵入府作为护卫。 他走进内室,看着在金饼之上打滚的许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有些埋怨的说道:“女儿呀,你是不是……” 许负抬起头,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脸蛋,虽然只有八九岁的样子,但却已经能看出几分倾城倾国之态。 她笑着说道:“是什么?这是他求着我收的!” 许望摇头说道:“司马卬可不比常人,他手握重兵,杀人不眨眼,万一你所说没有应验……” 许负从金饼上坐起,一本正经说道:“昔日陈王建立张楚,派遣武臣攻赵,武臣攻下赵国故地之后立刻自封赵王;武臣派韩广进攻燕地,韩广立刻自立为燕王。” “今日之后,司马卬必然谋求自立为王的机会。况且,我说他的是王,他就是王!” 许望看着自家女儿,笑了笑:“这个恐怕,你说了不算吧……” 许负歪了歪头,尽显天真之态:“怎么不算,父亲不是最擅长模仿他人笔迹?到时候模仿赵王笔迹,军前赐死司马卬,他若不反,便无后患,他若反了,当即应验!” 许望一愣:“笔迹好学,印章难求……” 许负一笑,越发显得娇俏可爱:“我阴阳家御者无数,借赵王印信一用又有何难!” 第二十六章 大河南北(求收藏、求推荐) 平阴渡口。 大河两岸,绿草莺飞,花树成林,不时有村落人家,只是里坊外墙大多破烂,偶有人影走动,却无鸡犬之声。 大河北岸,在征调了周边的船只之后,赵军开始搭建浮桥,准备渡河。 这一时期,人们还没有掌握在宽阔的大河上架起永久性的木拱桥或石桥的技术。 远处,司马卬带着自己的亲兵匆匆而来。 虽然时隔多日,但他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来可期的喜悦,这种由内而外的情绪,也同样传递到了他所统领的赵军之中。 秦赵同源,但却不共戴天。 不说长平之战坑杀赵人无数,就说秦灭赵国之后,更是大肆搜刮赵人财富,存于咸阳宫室;强行征发赵人徭役,北修长城,死伤无数。 如此血海深仇,必然扣关直入,屠灭秦人以报! “何时能渡过大河?”司马卬从马背上跳下,看向身边组织架桥的工师。 工师向他躬身行礼后,稍加计算了一下说道:“顺利的话,今天正午时分桥就可以架好。” 司马卬皱眉问道:“你说的顺利,是什么意思?” 工师看了看平静的南岸说道: “自然是连接到大河南岸的时候,不会被秦军阻挠,将军也是知道的,我们搜集到的物资,只够架设一条浮桥,若是被毁,大河北岸就再也找不到足够架桥的船只了。” 司马卬点点头,粗声咒骂道:“该死的秦人,拆掉浮桥之后居然把船划到南岸去了,等到打下平阴,必须屠城!” ………… 日中时分,横跨大河的浮桥果然架好了。 司马卬大喜过望,还好他在攻打怀县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没有提前杀掉这个工师的家眷,反而以此为要挟,让对方帮着修建浮桥。 至于现在吗? 既然桥已经架好了,那自然要让秦狗一家去死! 不杀,难不成要让别的诸侯军队也从这里渡河,攻入关中吗? 楚怀王所说的‘先入关中者为王’,可不单单通用于楚国,这是六国之王的共同许愿。 ‘将军面相,贵不可言!’他想起许负所说,心中越发火热,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到关中去! 片刻后,赵军集结完毕,在使用了秦人战俘祭旗之后,士气高昂的赵军开始准备渡河。 就在此时,平静的大河南岸突然出现一抹红色,继而红色遮天盖地而来。 “是楚军!” “哪里冒出来了这么多人?” “别废话,结阵,问问他们要干啥!” 驻守南岸浮桥的赵军发出示警,迅速做出警戒的举动,而北岸的赵军也开始在司马卬指挥下迅速渡河。 咚咚咚! 毫无章法,但震天动地的鼓声响起,举着嫣红战旗的楚军开始冲锋。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留着杂乱胡须,身材魁梧的壮汉,他将身体藏在盾牌之后,迈开双腿,势不可挡。 此人正是樊哙。 作为先锋,他一直干的都是先登索敌的勾当。 此战当然也不例外。 而跟在他身后的士兵,一手持剑,一手握盾,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摆出了一副拼命的架势。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这些人多是从囚牢中放出的刑徒。 楚国和秦国一样,同样有军功爵体系,战时斩首,也一样可以免去刑罚,重获新生以及土地。 渡口的赵军看着狂奔而来的樊哙和他身后的先登敢死之士,身体晃动,牙齿打颤。 “快、快停下来!” “我们、我们是赵军,是友军啊!” 赵军之中,响起了一连串带着哭腔的声音。 对面的楚军杀气腾腾,人数众多,迎战必然是个死;而退后,单不说浮桥上占不了太多人,即便是退回去了,军法也同样能要了他们的命! 一瞬间,这些拿惯了耒耜的赵军进退维谷,陷入两难之境。 而这一切,伴随着樊哙如同攻城槌一般的撞击不复存在。 砰! 一声巨响之后,樊哙直接撞穿了赵军的防线,踉跄着到了他们身后。 于是,他顺势拔下腰间的长剑,奋力挥砍。 刹那间,鲜血飞溅。 而跟着樊哙一起冲过来的陷阵敢死之士,面对着丧失了战斗意志的赵军,没有丝毫怜悯,只是手起剑落,收割着生命和军功。 从北岸出发的赵军只在桥上走了不到百米的时间,南岸的守军已经尽数被杀,汩汩鲜血流入大河,顺流向东而去。 河对岸,司马卬视力极好,他已经认出了那个坐在大石头上,翘着二郎腿的家伙是谁。 武安侯刘邦! 司马卬站在岸边,破口大骂:“姓刘的,你混蛋,你不当人子!” 呵,我不当人子好多年了……刘邦不为所动,指使着曹参带人往浮桥上泼洒麻油。 此时的麻油,既不是用芝麻压榨的香油,也不是深绿色麻椒制作的麻油,而是苎麻,也就是制作麻布的植物所结的果实压榨的油脂。 可以炒菜,也可以用作灯油,但更多的时候,是军中储备用来放火…… 司马卬见状,目眦尽裂:“姓刘的,你他妈想干什么!” 刘邦恍如未闻,只是不断催促曹参:“快,多倒点,别给我扣扣索索的,把盾牌举起来,往前面走点!” 曹参不为所见的翻了个白眼,专心指挥士兵倒油。 司马卬心中大急,带着几分哀求的语气喊道:“武安侯,大家都是兄弟,有事好商量……哦对了,上将军让我向你问好!” 刘邦想了想,让人把楚军的旗帜收起来,然后用麻布蒙着脸,用他那标志性的沛泗口音大声吼道: “对岸的兄弟,你认错人了,我们不是楚军,是路过的黔首……” 在他身边众人的哄堂大笑中,刘邦摆了摆手,曹参等人将手中的火把丢在油上。 顷刻间,诱人的香气随风飘荡。 没过多久,火光冲天而起,沿着浮桥快速蔓延,捆扎着木板的麻绳根根断裂,在水里的冲刷下,整个浮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崩解。 滚滚浓烟中,司马卬跳着脚大骂,心中懊悔不已。 而在南岸,刘邦听着斥候的话,眉头紧锁。 驻守函谷关的秦军,以及启封的赵贲同时向平阴扑来! “我军危矣!” 第二十七章 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刘邦自说自话,在原地不断徘徊。 在他原有的计划中,只是来这里干掉司马卬的先头部队,烧掉浮桥就撤退。 至于秦军,西边的函谷关守军有把守关塞之责,不能轻动,至于东边,唯一能够对楚军有威胁的,就只剩下了赵贲驻扎在启封城的军队。 可那支军队,在和他数次野战之后,已经被他打的只能缩回城中自保,根本不敢外出了! “难不成,司马卬和秦军勾搭上了?这是一个针对乃公的圈套?” 刘邦呢喃出声,但旋即打消了这个猜测。 这倒并不是他对于司马卬的人品有多么看重,而是对自己有所了解。 他统领的只有三四万人,即便是加上张良的韩军,以及现在正在招募和训练中的新军,总兵力也不过五六万。 这对于秦国来说,不过是疥癞之患罢了。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漳水南岸。 那里,数十万的精锐正在对峙,即便是在刘邦心中,能够真正左右天下大势的,也只有那里的胜负! 刘邦排除了这是针对他的圈套之后,确认了这应该是秦军为了保障章邯侧后方安全的一个联合行动。 毕竟物资从关中到荥阳,然后向北转运,要比从关中过蒲津,经河东郡转运要来的便捷。 所以,他这是做了别人的替死鬼! 秦军的主要打击对象,是偷偷渡河的赵军。 现在司马卬被他堵在了河对岸,秦军的目标,自然就变成了他带领的楚军…… 想到这里,刘邦有些哭笑不得。 但对于堵截司马卬这个决定,他还是不后悔。 万一赵军同仇敌忾之下,以一当十的打败了秦军呢? 关中之地,就为赵国所有! 让他继续做个武安侯,去看项羽这个毛头小子的脸色? 呵呵! 刘邦长叹一声,只可惜他以杀鸡焉用牛刀的道理,让张良和萧何协助韩王成防守颍川郡了,现在连问个‘计将安出’的人都没有。 “算球,乃公自己来!”刘邦吐了口唾沫,拉着斥候询问道:“函谷军和赵贲军居此地还有多远?” 斥候想了一下说道:“函谷关秦军只有一队兴卒,大约两千多人,现正往雒阳方向而来!赵贲军全体出动,过荥阳县,往平阴方向急行军!” 兴卒,就是兴军,也就是大军团的先头部队。 刘邦略微沉吟,心中已经想明白了这一仗究竟该怎么打! 撤退是不能撤退的。 这里聚集着三四万人的楚军,即便是从容后撤,也需要最少一天的时间。 北边那些原来的赵军,此刻也得罪惨了,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东西两边各有两支秦军大军袭来,而南边的雒阳城中,守城的秦军虽然之前不敢出城野战,但若是楚军后撤,他们必然出城纠缠,到时候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全军的大崩溃。 秦军衔尾追杀之下,只怕有全军覆没的机会。 所以现在惟一的生机,就是抢在东西两路秦军还没有汇合之前,打一个时间差。 先击溃相对弱小的赵贲,再狭大胜之威向西,击溃从函谷关出发的秦军。 至于接下来…… 跑! 向西南方向,跑回颍川郡去! 正面攻打函谷关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刘邦想好怎么做之后,看向蹲在地上磨剑的樊哙,他准备效法当日攻打启封的做法。 一路正面进攻,一路从侧面迂回包抄。 赵贲军以急行军的方式赶来,必然会拉长队列,到时候樊哙从侧翼出击,自己再从正面猛攻,很轻松就可以击破赵贲,得到秦军溃退时,遗留下来的兵刃铠甲,粮草营帐! ………… 尸乡(今河南偃师)。 夕阳入水,金鳞万片,大河如梦如幻。 只是牵马而行的赵贲并没有任何心思去欣赏此刻的美景。 之前听闻司马卬想要渡过大河,向南进攻的时候,他就立刻带领军队前来救驾。 果不其然。 大军行进到荥阳县郊外的时候,就接到了咸阳城发出的命令,让他于明天正午之前,率军抵达平阴,否则军法从事! 此刻,他赌对了。 要是待在启封,等接到命令的时候,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 到时必然人头不保! 所以,朝中这确确实实是出了奸臣,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 之前的大泽乡作乱,他也有所了解,同样是莫名其妙的命令,然后一路从中央到地方畅通无阻,最终引发了现在这个局面! 赵贲心中长叹,但却下令军队加快脚步,抵达平阴之后再做修整。 突然,远处隐约传来了一连串惨叫声。 这是? 敌袭! 久经阵战的赵贲立刻做出判断,远处的惨叫声应该是兴军遇到了敌人的袭击。 咚咚咚! 凌乱但有独特韵味的战鼓之声,从南边的尸乡方向传来。 赵贲心中,顿时涌起了一抹不详的预感。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还浮现出了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是吧?又是他!” 大军结阵之中,赵贲向南望去,夕阳之下,一个身材高大的影子,举着一面几乎将自己完全遮挡的盾牌,正向他们狂奔而来。 而在那人身后,猪突猛进着和他一样的身影。 樊哙! 陷阵敢死之士! 赵贲身边,见识过樊哙作战风格的秦军士兵,身体开始打颤。 这个魔神一般的男人,和他身后的那些人一样,冲锋起来的时候,除了沉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并没有像常人那样的喊杀声。 即便是身体被利刃刺穿,也同样不会喊痛,只是挥剑乱砍。 惟其如此,才显得恐怖异常。 西边,响起了第二通战鼓。 血色的夕阳之下,殷红如血的楚军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里的秦军都知道,在这面旗帜下,必然站着一个隆准美髯的长者。 楚国武安侯,刘邦! 秦军中,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声吓破了胆的哭喊。 “跑啊,我不想死在这里!” 于是,兵刃铠甲被丢弃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一辆辆满载着军粮物资的大车倾倒路边。 道路之上,随处可见仓皇逃窜的秦军,以及士气如虹,衔尾追杀的楚军。 第二十八章 终相见(求收藏、求推荐!) 尸乡北,天色渐晚。 尽管混战中不知道有没有活捉或是阵斩了赵贲,但刘邦抬头看了看乌沉沉的天空,还是下令鸣金收兵。 虽说这样一哄而上的打烂仗是楚军强项,但四面皆敌,需要谨慎从事。 片刻后,拥有很多破产手工业者的楚军搭起了一座临时营地。 火舌舔着铜釜,冒出阵阵饭香。 只不过若是靠近细看,营中的人数似乎不对,走来走去的楚军最多只有千余,大部队已经不知了去向! ………… 通往雒阳的宽阔驰道上,数万楚军不举火把,口中衔枚,有序行进。 他们要趁着夜色的掩护,偷袭从函谷关方向而来的秦军。 突然之间,远处传来兵刃相交之声。 “敌袭!” 前军斥候飞奔而来,言说遇到一支秦军,军阵整齐,人衔枚、马裹蹄,同样在趁着夜色行军! 刘邦大惊失色,没想到对面的秦军和他有了相同的想法。 短暂的交手之后,他发现这股秦军和之前遇到的不可同日而语。 虽是混战,但军容整齐,以百人为阵,任由楚军反复冲击,却如中流砥柱般毫不动摇。 “撤退!” 刘邦喊过周勃,让他下令全军撤回颍川郡。 夜色苍茫,秦军未必敢追! ………… 阳翟。 韩王行宫 虽说名义上是王的行宫,但实际上却只是原来的颍川郡守,在阳翟修建的一套别院。 只是颍川郡守在别院建好之后没多久,就被调往他处,因此这座别院,就一直处于封存的状态。 于是整体的风格,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下,颇具几分后世里恐怖片的味道。 清晨,穿过花园的溪流边上,刘盈拿着竹罐和牙刷从房间中走出,蹲在水边开始刷牙。 牙刷是在路上签到的奖励,一套十二个,淘宝九块九包邮的那种。 惟一的优点,就在于刷毛足够柔软。 为了能够摆脱用树枝刷牙,让这种迥异于当下的工业品能在明面上用,刘盈煞费苦心的将东西藏在一间残破的民房中,伪造了这家人匆匆离去,没有来得及将牙刷带走的现场。 在经历过批判、抗拒、真香之后,牙刷被瓜分一空。 让刘盈有些遗憾的是,始终没有签到牙膏,这让他从穿越后的刷牙方式,都是用草木灰代替…… 至于这一时期大户人家用的牙膏,叫做竹盐。 额,所谓竹盐,就是用优选出的竹子内装细盐,然后放在火上点燃,之后重复个五六次得到的高端产品,价比金玉。 刘盈蹲在水边,边按照后世的巴氏刷牙法刷牙,边监督自家萝莉和吕雉也按照同样的方式刷牙。 上上下下,面面俱到。 小萝莉刘乐虽然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满,但她嘴里长有虫牙,牙疼的滋味她是知道的,虽然小声说着谁是姐姐谁是弟弟啊,但手上的动作却很乖巧听话。 至于吕雉,她只当陪自己儿子玩一个幼稚的小游戏…… 突然,门外有吕家僮仆跌跌撞撞跑来,口中高喊:“武安侯回来了!武安侯回来了!” 啪! 吕雉手中的牙刷跌落在地,整个人愣住。 她慌忙吐出漱口水,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向外走的脚步,仪态万千的向屋里走去。 这怎么还装起来了……刘盈斜撇她一眼,想到了症结所在,于是小声说道: “母亲,你要是不去迎接一下父亲,某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可就抢先了!” 嗯,他说的并不是曹氏,而是住在阳翟另一处宅院中,顾影自怜的戚姬。 吕雉脚下一空,踉跄了一下,回头狠狠瞪了刘盈一眼,旋即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发型和衣服,追着刘乐大步而去:“你慢点,别摔着……” 她在即将踏出跨院的时候,伸出手看向刘盈:“还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呀!” ………… 阳翟城北。 看着出迎郊外的韩王成和张良等人,刘邦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一路之上,除了甲仗物资基本全丢了之外,逃散的楚军大多数都自己又跑了回来。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敌人可以打败我,却不能杀死我! 但也有一些在他的意料之外。 比如此刻站在人群中,一个穿着粗衣木簪的女人。 她柳眉凤眼,容颜娇艳,如同一朵正在盛开的牡丹,充满了高贵端庄的气势,让周围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这是他的妻子,为他生育了一儿一女的发妻,吕雉! 刘邦停在原地,眨了眨眼睛,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明白,现在并不是在做梦! “这娘们怎么来了?” 刘邦无声呢喃,下意识的想要上前,但突然有些心虚的愣在了原地。 他脑袋不动,眼睛滴溜溜乱转,发现戚姬并不在迎接自己的人群之中,心中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那小娘们比这老娘们强,知道给老子留脸……” 刘邦正想朝风姿绰约的吕雉走去,突然察觉有一道黑影向自己袭来。 “不好,有刺客!” 他下意识身体微蹲,手握剑柄,颇有几分后世里居合斩的韵味。 只是还不等刘邦出手,沛泗口音的女童之声响起。 “爹爹!” “嗯,是叫我的?哦对了,我还有个女儿……” 刘邦定睛一看,发现朝他冲过来的黑影,正是他的女儿,刘乐。 哒哒哒哒的脚步声中,小萝莉纵身一跃,扑进了刘邦怀中。 “哎呦,乃公的腰!”刘邦踉跄了一下,向下低头,看向怀中的刘乐。 嗯,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一看就是他的种! 只是,和他脑补的一路凶险万分,饱经风霜的寻夫、寻父之旅不同,小萝莉好像比在沛县的时候白了一些,还胖了不少! 胖了…… 刘邦有些呆滞的抱着刘乐向吕雉走去。 血脉相连的悸动,让他的眼睛不自觉的向下望去,看到了一个唇红齿白,长得和吕雉有几分相像的小男孩。 只是此刻,这个小男孩正用一种奇特的眼神,上下审视着他。 刘邦促狭一笑,面向吕雉,指着刘盈说道:“来就来吧,怎么还带了个客人?” 第二十九章 饺子 春日里的暖阳把温暖的金色阳光铺洒下来,大地凸凹不平,山峦起伏不定,于是那阳光便也一片斑斓,为大地涂抹上一片暖暖的颜色,看起来就有一种恬静的感觉。 阳翟城外,刘邦看着刘盈依然用怪异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嘴角间促狭的笑容渐渐消失。 这孩子,怕不是个傻子吧…… 这味对了……刘盈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虽然灰头土脸,但头上的竹皮冠却板板正正的男子,心中唏嘘不已。 汉朝、汉族。 一个国号,居然成了一个民族几千年的名字。 在刘盈视线所不及的地方,听到老刘满是促狭的话,吕雉两条好看的眉毛微微上扬,如同一只守护幼狮的母狮。 只是还没等吕雉发飙,站在一旁的刘太公率先怒了。 这个不肖子眼里只有老婆孩子,居然没看到自己这么大个爹还在一旁站着呢! 况且,这个败家玩意居然敢开自家乖孙的玩笑! 老夫手中的拐杖,难道只是个摆设不成! 于是砰的一声,刘太公手中的拐杖重重点在地上,吓的刘邦一个激灵。 他赶忙放下刘乐,一脸讪笑的走到刘太公身边,撩起衣摆,双膝跪地而拜:“儿子刘季拜见父亲。” 吕雉拍了拍刘盈肩膀,轻声说道:“过去,该你了。” 冒你身份,担你因果……刘盈走到刘太公侧面,面向刘邦跪地而拜:“父亲。” 刘太公微微闭了闭眼睛,嘴角含笑的说道:“起来吧,这么多人看着呢……等下回去接着跪。”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刘盈偷偷打量刘太公一眼,觉得这也是个有故事的老男孩。 刘盈站起,抢上一步去搀扶刘邦……嗯,虚扶。 刘邦站起,先帮刘盈打了打身上浮土,啪啪啪,嗯,下手颇重。 紧接着,他看向一旁走过来的张良:“此战虽然失利,但损失不大,司马卬已经被我堵在了大河北岸,秦军也加强了渡口的防守兵力……子房之言果然没有夸张,函谷关秦军果然精锐!” 经此一战,他总算理解了为什么以张良之才,在韩国故地兜兜转转的打了几年,兵不过千余,且需要藏匿深山…… 刘邦看向萧何:“虽然打了败仗,还是多备些酒肉犒赏一下士卒,有劳了。” 萧何点点头转身离去后,刘邦向韩王成互相见礼后,笑呵呵的说道:“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都回去歇着吧。” 张良韩王成等人见状,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拱手告辞。 毕竟现在的事情并不紧急,而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一家人的团聚显然更加重要。 ………… 韩王行宫。 刘邦背着手站在花园里,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颇具自然风格的宅院。 他已经找人打听过了,戚姬并没有住在这里,而是住在了阳翟的西边,这就避免了某些尴尬的发生。 虽然他已经有了曹氏这个侍妾,以及刘肥这个庶长子、亦或是奸生子。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有了正妻,纳妾之事至少要通知一下对方。 最要紧的是,他之前对吕雉说过,行军辛苦,所以让对方在家照料长辈子女。 可现在呢,娃都快出生了! 所以,还是萧何贴心啊! 嗯,刘盈等人和戚姬的居住安排,全是萧何一手操持。 “父亲,吃饭了。”刘盈从远处走来,躬身行礼。 “嗯,知道了。”刘邦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和这个儿子相处。 他离家的时候,刘盈还是个满地乱爬的奶娃,如今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做事说话小大人一般,一板一眼。 而且刘邦隐约觉得,他们父子之间,似乎有着一些隔阂。 都是该死的秦国……刘邦心中微微叹气,要不是秦法严苛,他现在还在沛县做亭长,每日喝酒吃肉,闲暇的时候和妻子姬妾亲热一下,再打打孩子,生活乐无边。 少顷,一座屋顶上缺了几片瓦的堂屋。 刘邦坐在上首,有些微微好奇:“不是说吃饭了吗?人都哪去了?” 刘盈微笑说道:“我们在城外等待的时候都吃过了,而且,这一餐是专门为父亲准备的。” “专门为我?”刘邦挠了挠脖子,顺手捏死了一只跳蚤。 他大多数时候都生活在军营里,这种东西是难免的。 刘盈看着捏着跳蚤看的刘邦,隐约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在边上,老刘应该会把跳蚤扔进嘴里吃下去…… “迎客的饺子送客的面,父亲远道而回,第一餐自然要吃饺子。” 刘盈说完,在心中制定了一个刘邦洗白计划。 嗯,物理上的洗白。 毕竟刘邦在家里住,必然会和吕雉睡在一个屋,而跳蚤就会从老刘身上,转移到吕雉身上,最终把自己和刘乐也给污染了…… “饺子?什么是饺子?”刘邦有些好奇。 “新吃食,大父外翁他们也很喜欢,父亲一吃便知。”刘盈也不过多解释。 片刻后,三大盘饺子摆在了刘邦面前。 曹氏放下托盘,声音带着几分湿糯:“这是韭菜鸡蛋馅的、这是香菇猪肉馅的、这是羊肉萝卜馅的……这是醋碟,吃的时候沾着吃。” 刘邦吞了口口水,不过很难说是因为饺子,还是曹氏鼓鼓囊囊的胸口。 刘盈正想退出房间,就看见小萝莉刘乐哒哒哒哒的跑了进来。 曹氏见状带着几分幽怨退了出去,刘邦向她使了个眼色后把小萝莉拉进怀里,问东问西。 完了,小萝莉也不能要了……刘盈心中哀叹,决定等下也把小萝莉放进澡盆子中好好洗刷洗刷。 案几后,刘乐笨拙的拿着筷子,夹起一个饺子,沾沾醋碟。 刘邦一个、自己一个、自己一个、自己一个…… 刘邦满脸疑惑的看了看刘乐,紧接着用同样疑惑的目光看向刘盈,仿佛是在问你们不是已经吃过饭了吗?这是个什么情况? 看吧,我就说她是个黑心棉吧……刘盈恍若未见,将视线移向房梁,如果不是不愿意太过轻佻,他甚至还想要再吹个口哨。 第三十章 我来帮你练兵! 阳翟。 初春时节,山明水秀,万物勃发。 昨夜突遭降温,淅沥沥的小雨顿时变成了飘飘荡荡的桃花雪。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清晨时分,刘盈在生物钟的驱使下睁开双眼。 在他身边,除了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刘乐再无他人。 刘盈满是嫌弃的收回视线,嘴角突然扬起,世界线在自己这只蝴蝶的牵引下,不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比如,再多一个弟弟妹妹神马的! 老刘身体强健,吕雉也还没有到了人老珠黄的年纪,干柴烈火,你侬我侬之下,搞出条人命也不是不可能。 哎,最好能多生几个,这样将来封个不列颠王、高卢王……刘盈悠然长叹,旋即起床刷牙准备吃早饭。 ………… 行宫外,一个身穿头戴儒冠,身穿绿色曲裾,相貌俊朗却忧郁异常的中年男子从马车上走下。 此人正是韩国司徒,张良。 他今天来,是找刘邦商议继续进攻秦国之事的。 当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今日在门房值班的纪信抢上前两步,拱手下拜:“拜见司徒。” 张良愣了一下,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后颔首致意:“武安侯可起了?就说张良来访,有要事相商。” 纪信再次行礼:“烦劳司徒在此等候。” 张良点点头没有说话,目光被大门内一个小男孩吸引。 小男孩头发束为两结,向上分开,形如羊角,点漆似的眸子正好奇的打量着他。 张良昨日已经见过,这个小孩就是武安侯刘邦的第二个儿子,刘盈。 这就是张良,汉初三杰,他朝我走过来了,我、我……刘盈心中有些忐忑,脸上挤出笑容:“能,能给个签名吗?” “嗯?”张良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刘盈正要遮掩过去,突然见到大门外有驶来了一辆牛车,一个有些中年发福的身影从车上走下。 那人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袍,白发苍苍,皱纹不少,但脸庞红润,腰背挺直,颇像后世里喝茶看报等下班的基层公务员…… 这就是汉初三杰的另外一杰,萧何。 “张子房来的好早啊!”萧何远远拱手行礼,笑着大步走来。 在张良和萧何寒暄期间,曹参等人相继到来,而另外一边,刘邦步履蹒跚而来。 哎,苦了老刘了,老年人同样戒之在色啊……刘盈向他投了个怪异的眼神,向后退了几步,去让人准备些热水点心等东西送过来。 刘邦老脸难得一红,突然愣住,自家这小混蛋才几岁啊,怎么连这个都懂? ………… 还是那间屋顶上缺少了瓦片的堂屋。 刘邦让韩王成坐在上首,自己在下面陪坐,身边张良萧何等人围坐一圈。 角落里,带人送完开水点心的刘盈也赖着不走,在这里凑个热闹。 刘邦对此视若无睹,他们这都是些草台班子,很多时候讨论事情,都是蹲在树荫底下你一言我一嘴…… 一抹愁色悄悄爬上刘邦眉头:“此番见识了秦国精锐,果然不凡,我们应当如何打破函谷、攻入关中,二三子可有计策?” 刘盈坐在下首,听着众人讲述,沉默不语。 之前雒阳城下战败,其实并不是秦军多么善战,主要是楚军扩军太过,很多都是些才放下耒耜没几天的农夫。 带着这样的士兵去硬撼别人的久经训练的戍卒,怎么可能不失败呢?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里的楚军、连同韩军的上层将领,基本上没有什么懂得练兵统兵作战的高级武将。 刘邦,亭长,类似于后世的派出所所长; 萧何,主吏掾,县组织部长; 曹参,狱掾,县看守所所长; 夏侯婴,县政府司机; 周勃,民间歌舞团鼓手; 樊哙,卖狗肉的商贩; …… 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啊……刘盈嘴角微微向上扬起,老刘就是靠着这样的班底,最终统一了天下,建立起了国祚连绵四百多年的大一统王朝。 属实牛逼! 突然之间,刘盈觉得,若是说起练兵,最起码在此刻,自己掌握的技能并不比在座的任何一人差多少。 某,全日制本科学历,键盘王,至少接受过两个月的军事训练……刘盈顿时昂起了头,睥睨四方。 说干就干! 他捅了捅角落里昏昏欲睡的樊哙,向对方使了个眼色,然后趴在地上慢慢向门外移动。 之所以找樊哙,是知道这厮现在正惦记着自家的漂亮小姨。 有所求,必然言听计从。 ………… 堂屋外,樊哙尿遁而出,快走几步找到墙角刘盈,俯下头:“你捅我干啥?” 刘盈仰起头,看向樊哙,只见他虽然短须凌乱,肤色黝黑,但五官却很端正,好好打扮打扮颇有几分黑古的感觉。 嗯,这门亲事我准了……刘盈暗暗点头,旋即不客气的问道:“借我一百个士兵,我来帮你练兵!” 樊哙愣住,他还以为刘盈是帮吕鬚向他传话呢。 “练兵,练什么兵,你还没把剑高,还是多吃点肉,争取快点长大吧!” 樊哙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却猛然发现自己衣角被刘盈死死攥着。 “别,松手……你是我祖宗还不行,我就这么一件好衣服了,别给我抓破了……” 樊哙大急,既不敢用力挣扎,又不敢去掰开刘盈的手。 前者自然是怕把衣服弄破,至于后者,弄伤了刘盈,吕雉,是他能惹得起的? “好好好,我借了,我借了还不行!” 樊哙无奈,反正最近不打仗,闲着也是闲着,就当陪自家这个侄儿过家家了…… 刘盈满意的松开手,他这个年龄,只要不要脸,总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古代的阵法他不会,但练习一下队列还是没问题的。 这一时期的古典军队中,能把队伍走的整齐划一,仅从气势上就足够压倒对方了。 至于战术? 笑死,根本没有战术! 至少在这一个时间点,这里的楚军毫无战术可言。 开战之后,敲一通鼓,然后开始集群冲锋。 打退了敌人就乘胜追击,打不过就作鸟兽散…… 第三十一章 打赌 走廊上,刘盈昂着头,一脸的得意洋洋。 虽然只从樊哙这里搞到了百人,但男人的心中,都是有一个驰骋疆场的梦。 一步一步来吧……刘盈走了两步,见到一个中年男子正趿拉着鞋向他走来。 不好,是卢绾! 刘盈心中一惊,装作没事人一样掉头就走。 只是没走两步,突然觉得衣领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一张胡须杂乱,长有刀疤一样皱纹的老脸在他面前迅速放大。 刘盈如同一只被拎起了后颈的小猫一样悬在空中,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两只小短手努力的合拢在一起: “侄儿见过叔父!” 卢绾不为所动,木着脸点点头:“就是你把我家烧了?” 啊这!谁呀这是,嘴这么碎……刘盈讪笑两声:“侄儿知错了,但凭叔父责罚!” 卢绾突然笑了起来,眼前这个小家伙光棍气十足的样子,让他依稀想起了刘邦小时候,真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其实他昨天晚上就住进了这间别院,只是一直和刘太公在一起。 作为中阳里的一份子,单不说他和刘邦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异性兄弟,就冲着卢绾亲爹和刘太公的交情,他要是不第一时间上门来,刘太公分分钟打爆他的狗头! 至于那几间被烧掉的祖屋,烧就烧了吧。 等到打进咸阳,玩着秦王的宝贝,看着秦王的女人,住着秦王的房子,傻子才回中阳里! 卢绾笑了会,拎着刘盈上下看了几眼:“如此瘦弱,还想要学人练兵?” 不要脸,偷听别人说话……刘盈心中吐槽,但脸上却充满了谄媚的笑容:“叔,你先把我放下来呗!” 卢绾摇了摇头:“就这样挺好的,说吧,你想怎么练?” 其实他本来对于刘盈这个几岁的孩子会练兵是完全不相信的,但昨天晚上,老刘交了多久的公粮,卢绾就听着刘太公吹嘘了多久的乖孙。 ‘吾家之千里驹!’ 卢绾回想着刘太公反复念叨的话,突然觉得在吹逼这方面,老刘还差着老老刘一大截!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刘盈正想要胡掰扯两句从网上看到的词,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刘邦的声音:“姓卢的,把我儿子放下来!” 他们在外面的动静,吸引到了房间里众人的注意,刘邦站在门里,笑呵呵的看着卢绾。 在他的心中,这个异父异母的兄弟,比家里的亲兄弟更亲! 卢绾同样笑呵呵的说道:“就不放!” 他把刘盈倒过来,扛在肩上向刘邦等人走去:“这可是咱们的大将军,我得好好巴结一下!” 在哄堂大笑中,刘邦上前捶了他一下:“跟我儿子闹,你丢不丢人!” 卢绾笑着摇摇头:“万一这小家伙真是个‘千里驹’呢?刘交不是说过吗,当年有个比盈儿大不了几岁的小家伙,人家可是做了孔老夫子的老师!” 刘邦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昂着头的刘盈,昨天他交完欠下的公粮之后,实在是太累,所以吕雉碎碎念着刘盈一路以来的所作所为,他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 况且,母亲总是喜欢炫耀自己的儿子的! 嗯,就像当年,有老者言‘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也不过是吕雉想要借此向他炫耀刘盈比刘肥强,自己这个生下了刘盈的女人,比他养在外面的女人要强! 虽然刘邦对于‘千里驹’的说法不以为然,但既然是卢绾提议,他也断然不会拒绝。 反正他们这些人吵吵嚷嚷了许久,也没有商讨出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而且,万一自己儿子真的是个神童呢? 父亲,也同样喜欢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的儿子啊! 片刻后,众人围坐一团,刘盈站在人群中央,面对着周围或无视、或好奇、或戏谑的眼神,侃侃而谈:“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他话音一落,周围的刘邦等人顿时愣住,低头打盹的张良猛然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刘盈。 傻了吧,岳少保牛逼……刘盈回忆着在网上看到的只言片语:“所谓阵而后战,自然不需要过多解释了吧……” 迎着刘盈问询的目光,刘邦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旋即猛然惊醒,小兔崽子还真把自己当老师了? 他决定等晚些时候喂刘盈吃顿竹笋炒肉。 一旁的张良暗暗点头,之前的战败,就是吃了打仗没有章法的亏,瞎几把一通乱打,碰到阵型严整的精锐,就只能是一溃千里了! 不过坐而论道谁不会? 张良熟读《六韬》,泛泛其谈的话能从日升说到日落,而且没有半句重复! 一个留着短须的马脸男子突然说道:“真是孩子气,不知道从哪个书呆子那里听到几句词,就跑来炫耀了!打仗之时,只要敢打敢冲,武艺高强,再多的敌人也不怕!咱们这一路,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樊哙捂着嘴悄悄靠近刘盈说道:“这是虫达,剑术无双,脑子不太好使,现在是你父亲身边的卫士令。” 这就是冲上来让主角打脸的小反派呀……刘盈嘴角向上扬起:“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虫达一脸戏谑:“我跟你个小孩子……算了吧!” 刘盈轻蔑一笑:“怎么?不敢?” 虫达猛然坐直,大睁双眼:“说吧,怎么赌?” 听到他的话,刘邦捻须不语,卢绾嘴角扬起,萧何张良笑而不语,其余楚军将领则哄堂大笑。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居然中了一个娃娃的激将法,就算是赢了,也照样没脸! 刘盈等到笑声渐渐停止,看着涨红脸的虫达说道: “我听闻将军力敌千军,有万军之中取敌上将首级之能!” “所以十天之后,校场之上,我带百人,将军独身一人,双方以半个时辰为限,将军若能将我擒拿,则算你赢,否则便算输!” “如此,还算公平吧?” 虽然被刘盈顺手拍了拍马屁,但虫达还是保持着理智,他看了看樊哙孔聚等人:“先说好,你这百人里不能有这帮家伙!” 咦,这厮也不算太傻……刘盈愣了一下,笑着问道:“赌注是什么?” 第三十二章 老板大气! “赌什么?”虫达轻声呢喃,微微愣住,想了一会后看向刘盈:“公子你说,在下接着就是!” “好!”刘盈点点头:“我若是赢了,你来做我和刘肥的剑术老师,不许藏私!” 这是他听樊哙说虫达剑术无双时的临时起意。 白衣胜雪,仗剑四方,银鞍白马,飒沓流星。 要多潇洒有多潇洒,要多帅气有多帅气! 至于带上刘肥,嗯,这一路上刘肥没少替他背锅,也算是小小补偿吧…… 虫达松了口气,只是教授刘盈和刘肥剑术算不得什么,他接着问道:“要是在下赢了呢?” 刘盈背负双手,抬头望天,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你赢不了!”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虫达涨红了脸:“还没有比,怎么知道我赢不了!难不成还没开始,公子就想耍赖?” 刘盈想了想,将视线移向刘邦,看得他略微有些茫然和紧张。 “嗯,有了!” 刘盈抢上一步,在刘邦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从他腰间摘下了一块玉佩: “要是我输了,就把这块玉佩赔给你!” 张良微微愣住,嘴巴慢慢张大,萧何曹参等沛县出身的人则放声大笑。 恶人还需恶人磨!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在虫达懵逼的眼神中,很多人向他投来了羡慕的眼神。 陪着小孩玩个过家家,就能得到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真是傻人有傻福! 刘邦向朝虫达点点头,示意赌约成立。 不就是一块玉佩吗?给就给了吧! 刘盈向他挑挑眉,竖起拇指:“老板大气!放心吧,咱输不了!” ………… 翌日,午后阳光正盛,时不时有犬吠从附近传出,旷野之中更添幽静。 这时,行宫内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从他不时地揉着屁股的姿势可以看出,应该是不久前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公子哪里去?”纪信从门房走出,看着刘盈问道。 刘盈抬起头:“我去把那一百个人挑出来,要抓紧时间训练了……” 纪信毛遂自荐道:“公子考虑考虑我,我虽然打不过虫达,但多少可以和他过两招,能拖延一点时间!” 区区一个虫达,还要拖延时间才能打赢?对我有点信心好伐……刘盈摇摇头拒绝道: “我和虫达有约定,既然是结合战阵之力,打败匹夫之勇,那就只能从军中挑选普通军士来完成赌约。” 纪信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强求了……不过,还是我陪着公子前去军中吧,此地虽然大军集结,但未必不会有歹人出没。”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刘盈自然从谏如流,他拽了两句词:“固所愿,不敢请耳!” ………… 阳翟郊外兵营。 被看门的士兵拦下后,刘盈想了想,没有去找带领陷阵之士的樊哙。 这主要是昨天的时候,他从周勃那里打听了,樊哙手下大多是些不要命的刑徒,这些人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自然也不在乎什么军纪。 嗯,砍头的除外。 他今天只是去找一百个人练队列,展现一下自己的价值,争取一些话语权。 毕竟他和萧何张良等人比起来,并没有任何智商上的优势,惟一的优势,在于知道一些模糊的历史走向。 比如彭城之战,项羽以几万人的精锐侧翼偷袭,直接打垮了几十万的汉军。 浮尸千里,睢水断流。 逼得萧何在栎阳,‘发关中老弱未傅悉诣荥阳’之后,才勉强稳住战线。 后来的白登之战,虽说汉匈双方都宣称自己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新兴的汉王朝无力收服秦国旧疆,也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而要想改变这一切,只有一个汉太子的身份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他和虫达的打赌,并不单是为了出风头,另一个目的就是给自己立一个神童的人设。 至于要想拿下虫达,则十分简单。 冷兵器时代,长枪作为军中最普遍,也最有效的杀伤武器。 只要将那一百人训练的能组成整齐的方阵,则根本不需要太多的技巧,拿着长枪平推过去就赢了。 反正那是虫达,不是项羽这种人形高达…… 少顷,军营中走出一个穿着陈旧铠甲的中年男子。 他鼻梁高高隆起,嘴巴上留着整齐的八字胡,和刘邦有几分相像。 这正是刘邦的堂兄,刘贾,此时在军中担任别部司马一职。 刘盈赶忙上前行礼:“见过伯父!” 刘贾促狭一笑:“哟,哪阵风把‘吾家之千里驹’吹过来了?” 说完,他盯着刘盈身后的纪信仔细看了几眼,两条粗壮的眉毛微微纠缠在了一起,但在刘盈将视线转过来之前,脸色恢复正常。 刘盈嘿嘿一笑,直入正题:“伯父借我一百个人呗!” 刘贾笑了笑,很痛快的说道:“行啊,没问题!不过……” 我就知道……刘盈躬身而拜:“都是侄儿贪玩,不小心把祖宅引燃,还请伯父责罚!” 刘贾伸手弹了他个脑瓜崩,笑吟吟的说道:“怎么不去樊哙那里要人?陷阵之士可比我这里的新兵战力高的多!” 刘盈揉揉脑袋:“侄儿有自知之明,陷阵之士并非现在的我所能驾驭。还是这些朴实的农家子更适合我,他们心思单纯,好调教。” 刘贾微笑:“有几分见识,这么说来,你是稳赢虫达了?” “那是自然!”刘盈昂起头,满是自信。 他跟在刘贾身后向军营内走去,只觉得这也叫军队? 目之所及,楚军各个瘦弱,身上穿着邋里邋遢的破旧单衣,松松垮垮的披着残破的皮甲。 恍惚间,让刘盈以为自己到了某个地方的难民营! 刘贾看出他的嫌弃:“这不是刚打了败仗吗?原本的东西都丢了,陈留缴获的军械正在向这里转运,过几天就好了。而且别看这些人现在这样,等吃几天饱饭后,各个都是棒小伙!” 我看你是王婆卖瓜……刘盈点点头:“既然如此,侄儿挑出的一百个人,就跟着侄儿走吧,军粮神马的,就直接从阳翟调拨……嗯,我昨天的时候就跟刘交叔父说过了。” 刘交,刘邦的同父异母弟,此时担任楚军的治粟都尉,负责粮草供给。 第三十三章 韩信? 听到刘盈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刘贾点点头继续向军营内走去。 此时,一个将军打扮的青年远远地向刘贾拱拱手,微笑着向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刘盈向他看了一眼,只见他似乎比刘邦要高出一头有余,衣服虽然破旧,但浆洗的很干净,行走之间颇有几分男模的风范。 这个大佬我没见过,问清楚是谁后再决定要不要舔……刘盈装作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伯父,此人是谁?” “韩信。”刘贾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卧槽!韩信……刘盈眼睛瞬间睁大,但旋即眉头紧锁,这时候的韩信不是应该在项羽麾下做执戟郎中吗? 他拉了拉刘贾,继续问道:“韩信?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他昨天来行宫议事了吗?” 刘贾停下脚步:“他是昔日韩王的后裔,公子虮虱之子。咱们攻克阳翟之后,他带领两千士卒来投。按理说,他是韩王成的臣子,昨天的议事他不应该到场。” 原来是韩王信啊,吓我一跳……刘盈点点头,回看了一眼韩信的背影,心里不禁为他鞠了一把辛酸泪。 只是因为和‘兵仙’韩信·lancer生活在了同一个年代,自己就被后人生生改成了韩王信…… 造孽啊! 一路无言,刘盈在刘贾的带领下,渐渐走到军营最西端。 刘贾交过一名军吏,吩咐道:“将咱们的人召集起来,让武安侯公子挑一百个去特训。” 那名军吏也不多问,只是抱拳应诺而去。 刘盈背着手四下打量,刘贾这里的军营和在其余所见不同,军帐虽然也打着补丁,但却排列的整整齐齐,这附和他曾经当过秦国戍卒的身份。 片刻后,周围几十个军帐中的士卒们集合完毕。 嗯,说是集合,其实就是乌央乌央的站成了一团,完全没有秩序可言,更有甚者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说起了家常。 刘盈有些无奈,难怪虫达敢于说自己力敌千军,就这种素质的军队,随便来个不要命的就能追着他们漫山遍野的跑!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精锐的军队,是练出来的。 而要想训练士兵,首先要让人家吃饱饭。 在这个年代里,让士兵饿着肚子训练,只会有两个下场。 一,士兵被将领练死;二,士兵哗变杀了将领。 刘盈背手不言,刘贾渐渐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猛地敲了一下摆在帐篷前面的铜鼓,发出一声刺耳的金鸣。 “铛!” 军帐之前,私语之声戛然而止,士兵将视线移向刘贾,作为一群因为战乱而破产的农民,他们对于官吏律令的恐惧是根植在心中的。 刘盈相信,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那帮陷阵之士,你想要压服他们,只能是杀头的斧钺,金鼓是派不上用场的。 刘贾见到鸣金奏效,上前一步,依然板着脸说道:“武安侯公子要用新法训练尔等,有愿意的,上前一步!” “新法?” 士兵们呢喃着这个词,他们的视线从刘贾身上移到刘盈,见到的是一个穿着丝绸衣服,玉质金相的小男孩。 让他们陪小孩子玩? 不去不去! 有着功夫,还不如晒着太阳抓虱子呢! 见到所有人都不为所动,刘盈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愿意跟我走的,管饱!” 刹那间,所有听到这句话的士兵足足愣了一秒,然后你争我抢的涌了上来。 “公子此言当真!” “你这话问的,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诓骗我等!” “公子,我力气大,吃得少,选我吧!” …… 他们这是饿了多长时间啊……刘盈僵住,缓缓扭头看向刘贾,大大的眼睛中满是疑惑。 刘贾老脸一红,将刘盈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刘交给你调了多少粮食,你就敢夸下海口说是管饱?你知道这帮家伙的饭量有多大吗?” 刘盈算了一下:“一百五十石小麦,怎么了?不够吃吗?” 他记得刘交当时给他说过,无爵位的普通士兵每月分发三石粟米或是稻米,他只训练百人十天,应该给一百石口粮。 但军中缺粮,刘盈主动提出愿意‘吃点亏’,用小麦这种下等品,替换粟米稻米这样的上等粮食。 所以一百石粟米,就变成了一百五十石小麦。 这就是刘盈敢说管饱的原因。 “小麦?你让士兵吃这玩意?”刘贾睁大眼睛,挠了挠头,低声咒骂了刘交一句欺负小孩子,不当人子。 在这个年代里,稍微有些家底的黔首也是以粟米或是稻米为主食。 人们在种田的时候,只有那些完全靠天吃饭的山坡地才会种上一些小麦,豆子,用来作为牲畜的饲料,或是荒年的储备粮。 刘贾旋即拉起刘盈,就要去找刘交算账。 自家亲戚就这点好……刘盈笑呵呵的说道:“伯父难道不知,小麦研磨成粉之后格外美味?” 刘贾愣住,摇了摇头:“研磨成粉?什么意思?” 刘盈恍然大悟,昨天议事结束之后,除了萧何留下来蹭了顿饭,其余人都各忙各的去了。 他也不过多解释,只是笑着说道:“放心吧伯父,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士兵。” 见到刘盈信誓旦旦,刘贾有些将信将疑,但却并不打算多说一些什么。 在他看来,吃一堑长一智,小孩子多摔两个跟头,才能跑的更快更远。 ………… 行宫后院,近乎荒芜的花园中,此刻宛如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地。 僮仆丫鬟忙忙碌碌,往来奔走不绝。 既然要在这里定居下来,那就把这里好好收拾出来,房屋不透风不漏水,住的才会舒心。 在花园一角,丁义站在房梁上,修补着破损的瓦片,只是他的视线不时向身后望去,在那里的一小片土地上,所有的杂草都被拔的干干净净,只有一点点的绿色微微破土而出。 这里种着的,正是刘盈签到的五颗玉米种子。 春天到了,万物萌发,正好播种一波,等待秋天的收获。 丁义自告奋勇的揽下了守护幼苗的任务,不过他主要盯防的,不是飞禽走兽,而是某只手欠还贪吃的小萝莉…… 第三十四章 操练 清晨,行宫门前广场。 “向左转!” 刘盈喊出口令,身前站着的十个人或向左、或向右转身。 一时之间,远处坐在大树下休息的九十人顿时前仰后合,发出一阵哄笑。 另一边,纪信看了看刘盈黑着的一张脸,强行忍住不笑。 这些人,就是刘盈从刘贾那里借来的一百个新兵。 既然都是没有受过训练的农家子,所以刘盈也没有挑选,直接成建制的拉走了一百人。 只不过当一百个人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自己并不是军事学院或是警察学院的毕业生,自己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工院毕业的土木狗…… 人一过百,形形色色。 他的指挥才能不足以驾驭的了一百个人。 所以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是十个什长,他准备先把这些人教会了然后再让他们去教自己手下,最后再群体合练。 但是,这帮家伙左右不分是个什么鬼! 刘盈微微摇头,深呼吸一口,平复了一下心情。 其实也不能全怪他们,后世里军训的时候,即便是上了十几年学,处于人生巅峰期的中学生、大学生,不也同样有向左向右转不分,齐步走顺拐的奇葩? 他想了想,看着面前满脸惭愧羞耻的一群什长,宽慰的说道:“是我鲁莽了,不怪你们。” “现在听我口令,所有人将右脚的鞋子脱下!这样我再说左右的时候,你们不就不会错了?” 刘盈说完,那群什长们顿时面露欣喜之色,纷纷照做。 在大门口,刘邦斜靠在门框上,嘴里叼着一根稻草,语气慵懒:“这小子,聪明,像我!” 好的都像你,坏的都像我,呵呵……吕雉翻了翻白眼,一言不发。 刘邦斜撇了吕雉一眼,发现这个娘们和在沛县的时候有了很大的改变。 那时候的她虽然偶有大小姐的脾气,但总体来说很是温顺,是一个标准的小媳妇形象。 可现在不同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吕雉居然一反常态,阳奉阴违,就连在床笫之间,居然也敢和他争夺主动权了! 但是吧,人就是贱,吕雉越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他就越是想要去主动讨好,此刻看着吕雉翻起白眼,桀骜不驯的样子,刘邦心弦颤动,脸上不由露出几分谄媚的笑容。 门前广场上,刘盈只是不断发出向右转、向左转的口令。 经过了脱鞋之后,什长们动作的正确率开始大幅提升。 左右大家还是分得出来的,只是听到命令后,无法快速做出准确的反应罢了。 又练了几下,见到什长们已经能正确掌握这个口令之后,他开始了另一个训练。 齐步走。 刘盈主要训练他们的,是一步一动。 就是刘盈发出一声口令,所有人齐刷刷的向前一步,再发出一声口令,再整齐的走出第二步。 这是为了之后的合练打基础。 步兵方阵,手持长枪,堵墙而进。 在野战之中,无论是面对骑兵还是步兵,这都是最基础,也是最有效的一种作战方式。 “故用兵之法,教戒为先。一人学战,教成十人;十人学战,教成百人;百人学战,教成千人;千人学战,教成万人;万人学战,教成三军。” 张良从远处走来,口中吟诵着兵法,盯着刘盈看了一会,向迎上来的刘邦躬身行了一礼:“公子小小年纪就能无师自通练兵之道,实在是令某汗颜啊!” 刘邦笑笑,脸上虽然满是骄傲,但还是说道:“犬子那是瞎胡闹,当不得真……子房谬赞了!” 张良微微摇头,正色说道:“公子所传之法,虽然简单,但却是战之本。若是在楚军和韩军中推而广之,何愁暴秦不灭!” 刘邦回看了一眼走一步停一下的那十个人,想起了之前在雒阳城东见过的那一伙秦军,隐约明白了什么。 “昔年吴起曾经说过,圆而方之,坐而起之,行而止之,左而右之,前而后之,分而合之,结而解之。每变皆习,乃授其兵。是为将事。”张良继续赞叹道:“公子教授的,正是此中之道!” 刘邦眼睛微微睁大,正色说道:“反正今日无事,子房不如多给我讲一些!” ………… “立定!” 刘盈再次大吼一声,所有什长立刻站住不动,身后蹲坐的属下的鸦雀无声,让他们觉得自己似乎和之前有所不同,于是所有人都挺胸抬头,满脸自信的神情。 嗯,差不多了,我又不是练仪仗队……刘盈点点头,嗓子略微沙哑:“很好,等下午饭的时候,每人多吃一个大饼!” 在一阵哄堂大笑中,那些什长穿上鞋,分散开来去训练自己的属下去了。 刘盈接过纪信递过来的陶碗喝了口凉白开,向对方点头致意后询问:“我要的大石磨做好了吗?” 纪信颔首:“昨天就做好了,今天准能送过来!” 刘盈面露微笑:“那就好,皇帝还不差饿兵呢,说了管饱,就不单单让人家吃饱,还要吃好!” 他喝完水,缓解了一下仿佛要冒烟的嗓子,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口令声,突然想到一种东西,可以有效加强命令的下达。 铜哨! 不过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铜哨是不可能快速列装的,那么就只能用竹哨先代替一下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纪信问道:“这附近哪里有生长有竹子?” 此时的阳翟位于中原大地,而秦汉之交的平均气温较高,即便是在后世和内蒙同纬度的苦寒之地,也同样有竹林存在。 而被人心心念念的关中之地,有‘粳稻、梨、栗、桑、麻、竹箭之饶,土宜姜芋,水多蛙鱼,贫者得以人给家足,无饥寒之忧。’ 纪信点头说道:“竹子?咱们后院就有啊,不过被丁义拔掉了好多……” 刘盈大喜过望:“你在这里监督他们训练,有胆敢懈怠混事的,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听着他奶声奶气的发狠,纪信只觉得一阵好笑,频频点头:“放心吧公子,某知道该怎么做!” 第三十五章 父子 韩王行宫,竹园。 这里说是竹园,但其实最早的时候只是种了几棵稀稀疏疏的竹子,疏于打理之下,当初的几棵竹子就以一种完全不讲道理的方式,霸占了整座花园。 此时的竹园中,两个吕家的僮仆在采集着春笋。 刘盈绕着竹林绕了两圈,就在他准备掰断一截合适的枝条时,刘乐踮着脚尖从拱门后经过。 她远远看见刘盈,突然喜上眉梢,哒哒哒哒的跑了过来。 “弟弟、弟弟,我来帮你!” 小萝莉边喊,边跳着脚帮刘盈将枝条压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刘盈斜瞥了她一眼,用从纪信那里要来的匕首割断枝条。 小萝莉松开竹竿,凑到刘盈面前,有些兴奋的问道:“弟弟,听说你从刘贾伯父那里要来的一百个士兵!” 刘盈头也不抬:“嗯,怎么了?” 小萝莉涨红了脸,插着腰:“让我来做这个百将吧!你还小,带兵这种事情你把握不住……” 她边说,边从地上捡起一根竹竿,当做宝剑似的舞了个剑花。 刘盈还是头也不抬,只是气沉丹田的大喊了一声:“曹姨!” 小萝莉顿时打了个激灵,她这些天正被曹氏看着学习纺织刺绣,十根肉乎乎的手指上遍布着针眼。 “你给我等着!”她恨恨的戳了戳刘盈脑袋,然后赶在曹氏没有回应之前,撒腿就跑。 呵,跟我斗……刘盈歪头躲过,满脸洋洋得意。 和小萝莉同样‘凄惨’的,还有刘肥,不过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课程安排上,很快就又多加了一门剑术课…… 昨天刘盈见到刘肥的时候,刘肥正因为背错了几句《论语》,而被气的满脸涨红的刘交扒下裤子打屁股呢! 嗯,谁让他子曰了半天,突然子曰,打架用砖乎…… 造孽啊……刘盈嘴角扬起微笑,决定以后躲着刘交走。 按照先秦时期的传统,他这个年龄的小孩子还不到上学的年龄,只有到了六岁以后,才会有老师来教授他简单的数学和常识。 嗯,上学。 在秦国统一之前,教授十二三岁以下幼童的地方,称为‘小学’。 顾名思义,一则是学生的年纪小,二则是是学习的范围小,只需要学习六艺之中的‘书’、‘数’。 等到了十二三岁之后,就进入了大学,这一时期的主要学习科目是六艺之中的‘礼’、‘乐’、‘射’、‘御’。 不过秦国统一之后大规模的私学就没了,只剩下官方指定的学校,学室。 以吏为师,以法为教。 主要是用来培养基层公务员用的。 入学的门槛,也从平民百姓,提高到了有一定爵位或权利之人的子嗣亲朋。 或许,这就是天下人反秦的另外一个原因……刘盈心中乱猜,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丝毫放缓。 他从一堆枝丫中挑出了一根2b铅笔那么粗的竹竿,从中截断,只取粗细最均匀的一段,大约一扎多长。 匕首上下翻飞之间,竹哨渐渐成型。 “现在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了……” 刘盈小声呢喃,找了一片合适的竹叶,用匕首切平,慢慢插入竹枝,小心撕扯着竹叶的大小。 “哎呀!用劲太大了!” 刘盈看着自己一不小心撕坏的竹叶,微微叹了一口,准备重新来过。 此时,一个浑厚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在做竹哨?让我来吧!” 刘盈抬起头,看到身后站着的是送走了张良的刘邦。 “父亲也会做这个吗?”刘盈将信将疑的将手中的细竹竿递了过去。 刘邦嘿嘿一笑,也不多说,伸手接过,三两下就做成了一个方法迥异,但响声很大的竹哨。 刘盈接过,哔哔的吹了两下,迎着刘邦一副快夸我的神情,奶声奶气的说道:“父亲好厉害!是大父教的吗?” 他做竹哨的方法,是刘太公闲暇时交给他的。 刘邦洋洋得意的说道:“非也!乃公这是无师自通……” 他脸上露出几分缅怀的神色: “那时候还在沛县做亭长,需要抓捕一些流窜的贼人或逃奴。有时他们藏在破旧的房子中,为防止被他们埋伏,所以就做了这么个小玩意。” “抓贼的时候,我先进入,要是遇到敌人,就吹响竹哨,让樊哙赶紧带人进来……” 老刘这前半生过得也挺精彩啊,不,他这一辈子都过得很精彩……刘盈不停的微笑着附和,等到刘邦缅怀的差不多了,于是将剩下的竹竿也递了过去: “能者多劳,还剩下九个,父亲干脆一鼓作气的都做了吧!” 刘邦笑了笑,故意板着脸说道:“哎呀?咱俩这谁是爹,谁是儿子啊!” 要不,各叫各的……刘盈心中吐槽,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 明媚的春光下,微风吹动竹林,刘邦坐在地上用匕首制作着竹哨,刘盈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从拱门经过的吕雉站住不动,嘴角慢慢上扬,有心凑过去,但却微笑着摇了摇头,缓缓离开。 竹林边上,刘盈慢慢觉得此刻的氛围有些不对,于是他看着刘邦问道:“她好看吗?和我娘比谁更好看?” “她?”刘邦一愣,慢慢转过头,只看到刘盈挤眉弄眼,脸上写满了‘咱俩谁跟谁,别装了’的神情。 于是他老脸一红,缓缓低下头,目光逡巡。 这根竹竿太粗,打坏了不好交代…… 这根竹竿太细,打起来不疼,便宜这小崽子了…… 这根刚刚好,柔中带刚…… ………… 大门广场外,正在指挥着徒弟组装石磨的石匠盘公突然竖了竖耳朵,看向纪信,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这是?谁家在杀猪?” 纪信微微愣住,摇摇头说道:“没有啊?肯定是你听错了!” 盘公又仔细听了一下,点头说道:“人老了,可能出现幻觉了吧……” ………… 竹园。 刘邦一路小跑,一脸讪笑:“爹,爹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我大小也是个侯爵,手下带着几万兵,能不能给我留个面子?” 在他身后,刘太公拎着龙头拐:“你个败家玩意,敢打我乖孙!识相的把孤拐伸出来,让乃公打两百下出出气!” 第三十六章 恩仇 漳水之南,秦军营垒。 长长的号角声苍凉深远又隐含激烈,接着,马蹄声响,如惊涛拍岸,迅速由远及近。 “是楼烦骑兵!” 箭楼上的秦兵大声呼喊,双手微微颤抖,眼中浮现出恐惧又愤恨的神色。 楼烦骑兵的到来,意味着诸侯联军中的精锐,楚军必然就在其后! 那个神魔一样的男人肯定也来了! 此时,一骑飞驰而来,高声呼喝:“中军传令,向后撤退,依托山路关隘据守!” 这处营垒是防止敌人偷渡漳水,但楼烦骑兵从另一侧袭来,意味着其他渡口的失守。 平地之上,硬捍精锐且士气高昂的楚军,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传令兵一来,这里的秦军士卒无不松了一口气,开始缓缓撤出营垒。 无论是长史司马欣从咸阳传来的消息,还是之前虎贲将军被斩首示众,传阅三军的消息,都陈述了一个事实。 皇帝绝不接受失败! 但现在撤退的命令是上将军章邯所下,皇帝即便是怪罪下来,锅也是章邯去背! 楼烦骑兵冲到营垒前,目睹着守营的秦军缓缓退去,却并没有发起攻击,而是目送他们离去。 秦军虽然撤退,但阵型却并凌乱,负责断后的更是精锐的蹶张士,一排排的强弩散发着冷冰冰的光芒。 片刻之后,殷红如血的楚军战旗翻滚而来。 大旗下,项羽坐在乌骓马上,嘴角扬起冷冰冰的笑容,生有双瞳的眼睛微微眯着。 “算他们跑得快!” 他看着被拔掉的秦军战旗,望向棘原的方向,心中居然升起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若是能得到此人襄助……” 项羽在心中慢慢盘算,经过钜鹿一战,秦军虽然损失惨重,但楚军独自对抗王离军许久,同样损失不小,兵力从开战前的十二万人,下降到了现在的不足十万,其中还能作战的,也不过七八万人。 联军经过这段时间的修整,总兵力已经达到了二十多万,但项羽直接控制的楚军,人数只有四万左右,剩下的则是英布、蒲固以及陈婴的军队。 而对面的秦军,总兵力和诸侯联军基本持平。 仅从人数上来看,诸侯联军是毫不逊色秦军的,但换个角度,秦军也并不逊色诸侯联军。 此刻若是全面出击,围歼章邯带领的秦军,则诸侯联军必然损失惨重,无力南下。 若是留下部分兵力纠缠章邯,主力南下灭秦,则必然腹背受敌,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项羽向西看去,仿佛能够看到咸阳城的楼阁宫观,仿佛能够看到那个坐在帝座之上,睥睨四方的身影。 彼,可取而代之! 所以,不能再等了! 暮色苍茫中,项羽盯着扔在地面上,任由踩踏的章邯战旗,决定从今日起,不再提为叔父项梁复仇的事情。 他回过头,看向一名手持长戟,跟在身后的年轻人。 “韩信,上次从秦军中偷跑过来的使者走了吗?” ………… 钜鹿城。 太阳渐渐西沉,整座城池安静极了。 经历了长久的围城,城中的牛马猪狗几乎全数被吃光,如果不是项羽及时为钜鹿解围,只怕要不了多久,城中就要开始易子而食了。 当然了,这说的是普通人家,赵王等权贵每日还是有酒有肉的。 此刻,赵王宫以南的一处大宅院中,灯火通明,隐约传来歌舞之声,以及酒肉之气。 虽然此刻太阳没有完全落下,但似乎是为了炫耀主人的豪奢,厅堂内被烛火照的亮如白昼。 两排高三尺的青铜灯架靠墙摆放,造型大多是奴隶模样的青铜小人跪在地上,或用双手,或用单手举着灯盘。 灯蕊静静燃烧,被点燃的动物油脂发出了淡淡的焦味。 灯架往前,则是一排朱红色的长几,上面摆放着煮熟的鸡、鱼。 至于大釜中翻滚着的大块猪肉,则需要等到客人到齐之后,才会有庖厨分割后上菜。 这种煮熟了,但未分割的肉,被称为‘生肉’。 嗯,就像是没有中文字幕的视频…… 没过多久,十几个男子姗姗来迟。 为首一人,正是之前跑到项羽那里搬救兵的陈馀。 至于坐在主位上的,则是张耳。 按理说他二人乃刎颈之交,但此刻彼此看待对方的眼神,却像是看着仇人。 他们之间的矛盾,来源于如何解除钜鹿之围。 此前张耳和赵王身陷重围,派人求陈馀发兵救援,陈余估计自己势单力薄,不能与秦军相抗衡,于是不敢前去救援。 于是一连几个月过去,钜鹿之围始终未解。 张耳很不客气的派人传话,说大家是异姓兄弟,现在赵王和自己都危在旦夕,而你手握重兵,却贪生怕死不肯救援,就这还说什么刎颈之交?如果你还拿我当兄弟,就立刻发兵和秦军决一死战! 陈馀自然也觉得很委屈。 在他看来,几万赵军出战王离,就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根本解不了钜鹿的危机,反而会把家底都打光。他不愿拼死一战的原因,就是想着为赵国留下火种,即便是城里的赵王和张耳不幸战死,星星之火,也可以燎原! 但突围而出传话的使者,张黡、陈泽则不这么认为,他们说现在已经是生死存亡之际,过一天算一天,万一秦军是银样镴枪头呢? 于是陈馀就派出了五千人,让张黡、陈泽带领进攻秦军。 嗯,此战的结果就是,这五千人连同张黡、陈泽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馀而张耳的矛盾,也是由此而生。 陈馀坚持说自己是派他们和五千人出击秦军,而张耳则坚持说自己都从城中溜出来,到代地募集几万人,也没有见到陈馀的援军,肯定是陈馀见死不救,把他二人私下杀了! …………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厅堂内,伶人在婉转的乐曲声中,唱着一首《小雅·鹿鸣》。 张耳端起酒杯,环视一周,他今天设宴的目的,是想要和陈馀和好,毕竟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嗯,只要陈馀主动道个歉,他就不计前嫌的原谅对方! 第三十七章 曾记否 厅堂内,膏灯摇曳,哔啵作响。 陈馀举起酒杯,笑吟吟的环视一周,唯独在视线掠过张耳时,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心中愤愤: ‘凭什么我先道歉?’ ‘是了,全都是我的错!当年李良杀武臣,屠邯郸的时候我就不该舍命救你!前些天的时候,我不该放下尊严,低三下四的求着项羽出兵……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而且抛开事实不谈,你就没有一点错吗?’ 陈馀跌坐在蒲团上,满脸阴郁的喝着闷酒,突然拿起筷子,敲打着面前的小鼎唱了起来: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歌声悠扬,内中却饱含无尽悲凉,将自己的渴求知己之意表达的淋漓尽致。 张耳听到,不由微微动容,但他的目光,却略过陈馀,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葛衣,头戴儒冠,虽然长相很是普通,但眸光透彻,一眼望过去,就知道这并非是一个碌碌无为之人。 此人名为蒯彻,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多年前他进山砍柴,无意间摔落悬崖,却被异人所救,反而传授了一身经世济民的学问。 异人教授了他五年之后,就将他赶出了山谷,他回身欲拜,山谷却在刹那间消失不见,唯独见到清泉流淌,隐没在荒草灌木之中的石碑上,隐约可见两个大字。 鬼谷! 张耳虽然对这种说法将信将疑,但今天陈馀不谈事实,只诉友谊的说法,居然全被此人言中! 看来鬼谷之说,恐怕确有其事。 他目光阴沉的看向陈馀:“张黡、陈泽二人何在?” 陈馀呲笑一声:“说了多少遍了,他二人领军五千出战秦军,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他想起当日张黡、陈泽的以死相逼,心中涌起无穷怒火,这两个蠢货死不足惜,只是可怜那五千赵卒,却做了秦人剑下之鬼! 张耳用一种尖锐而又奇怪的眼神盯着陈馀,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和自己记忆中的已经完全不相同了。 他冷笑道:“此二人皆乃将才,勇冠三军,况且若战不利,难道就不会跑吗?五千人竟没有一个逃回来的?莫非真以为某不知兵?” 陈馀不怒反笑,旁人不知道张耳有没有军事才能,自己这个刎颈之交还能不知道? 张耳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逼迫自己去钻章邯和王离设下的陷阱! 想到这里,陈馀直接从怀中掏出一物,丢向张耳:“拿去!让某看看你有何统兵之能!” 他说完,不止张耳愣住,厅堂内的所有宾客全部愣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抛出的那个东西。 那东西巴掌大小,虎形模样,上面刻着许多抽象的花纹。 这赫然就是一枚虎符。 可以调动十万赵军的虎符! 一时之间,厅堂内寂静无声,膏灯偶尔的哔啵作响在这种环境中,也仿佛雷鸣。 陈馀哈哈一笑,长身坐起向门外走去。 “将军哪里去?” “如厕。” …… 瞬时之间,厅堂内哄笑一片,只是张耳仿佛充耳不闻,眼睛依然直勾勾的盯着虎符,似乎颇为心动。 有此一物,十万大军尽在掌握! 可这块虎符之上,还寄托了他和陈馀数十年的情谊。 一时之间,张耳眼神飘忽不定,难以取舍。 蒯彻看了看身周浑然不觉,犹自欢呼饮酒的众宾客,脸上露出几分不屑的笑容,但旋即消失不见。 他长身而起,状似无意的走到张耳身边。 “某听闻,‘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今日陈君将此物献给相国,这就是天意,相国如果不接受,便是违背天意,必然遭受灾殃……” 蒯彻小声说着,见到张耳虽然蠢蠢欲动,但还是下不了最后的决心,他笑着问道:“敢问相国,虎符,是公器,还是私器?” 张耳声音沙哑的说道:“当然是公器。” 蒯彻正色说道:“国之大事,在祀在戎!陈君一时负气,就将此物乱丢,非名将所为。相国不妨暂时将虎符收起,等到奏明大王,再为赵国择一良将……” 张耳不由自主点点头,他作为赵国丞相,暂时掌管虎符也无不可,等到过些时候,陈馀的气消了,自己再还给他就是了! 他和陈馀乃刎颈之交,想来陈馀不会介意。 于是,张耳拿起虎符,就着膏灯验看两下,学着陈馀的模样,将它悬在腰上。 他想了想,按剑而立,面向厅堂内的宾客:“某威武否?” 众人放下酒肉,纷纷附和: “相国威武!” “不,是上将军威武!” …… 厅堂外,甩着双手归来的陈馀愣住,亮如白昼的厅堂内,张耳腰间虎符烨烨生辉,散发出刺目的光芒。 那光芒,不止刺目,而且扎心! 陈馀本以为,他的一句负气之话,张耳必然不会放在心上,等到他如厕而回的时候,张耳会将虎符再还给他,之后二人一笑,所有不快都烟消云散! 可谁料想……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愤怒、不解、屈辱、哀伤……种种情绪涌上陈馀心头,最终却化作一声长叹。 “皎皎白驹,贲然来思。尔公尔侯?逸豫无期。慎尔悠游,勉尔遁思……” 陈馀吟诵着《小雅·白驹》,快步走上厅堂,拿起自己的长剑,环顾了一圈愕然的众宾客,一脸愤慨的面对张耳,长揖及地。 “告辞!” 他咬着牙说完这两个字,转身就走,他不愿意让张耳看到自己眼中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水。 曾记否,那年春光明媚,倾盖如故,许愿仗剑天涯…… 曾记否,那年穷困潦倒,数日粒米未进,却分享同一碗麦粥…… 曾记否,那年乱军围困,遍体鳞伤,却置生死于不顾,挡在对方身前…… 曾记否……曾记否…… 陈馀站在厅堂门口,无数的记忆涌上心头,喟然长叹。 “将军哪里去?” 身后,一名跟着他前来的赴宴的武士询问。 “山间狩猎,泽中捕鱼。” “愿追随将军而去!” “某也愿往!” …… 陈馀大步流星而去,长笑如哭,涕泪滂沱。 第三十八章 惊变 咸阳城。 朝阳初升,初春的清晨依然有点冷,赶了一夜路的司马欣习惯性的哈了口气,眺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十二金人,微微出神。 “收天下之兵,然后天下皆反……”他在心中小声嘀咕,微微叹息。 之前皇帝下诏申斥,指责章邯作战不利,所以他这次来咸阳城,就是为了向皇帝,嗯,更准确的说法是左丞相李斯汇报战况。 他本来早就出发了,只是因为河内郡被司马卬攻占,孟津一带的渡口并不安全,所以不得不绕行河东郡,从蒲津渡口渡过大河,抵达关中。 不过他在蒲津的时候看到邸报,言说三川郡的叛军已经被歼灭,叛贼刘邦死于军中,东方道畅通无阻。 至于要见左丞相,而不是皇帝…… 皇帝已经好久没有临朝听政了,他这种级别的官吏,是没有资格让日理万机中的皇帝拨冗召见的。 嗯,日理万机。 司马欣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他曾听人说过,先皇帝的宫妃并没有全部陪葬,有很大一部分都留在了宫中,侍奉新君…… 他向前没走两步,突然见到一队禁宫戍卫匆匆忙忙从咸阳宫走出,向南而去。 被甲士护卫在中间的那辆马车,好像是郎中令赵高的座驾。 “向南?去做什么?”司马欣小声嘀咕,但旋即自嘲的摇了摇头,他一个千石的小官,居然也操起了两千石大佬的心! 他调转马头,沿着宽广无比的驰道向南而去。 ………… 渭水之南,左丞相府。 司马欣刚想上前,突然见到把守在大门口的,正是刚才那一队禁宫戍卫。 此刻这群人剑出鞘,弩上弦,长戟林立,将相府护卫全部缴械,看押在角落之中。 司马欣装作没事人一样的从相府门前牵马而过,这是丞相府的权威,除了皇帝和个别高官,所有人经过相府的时候,都需要下马、或下车步行而过。 一路之上,宫廷禁卫们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司马欣,司马欣只是视若无睹的继续走着,没有丝毫停留,或是看热闹的意图。 反正这片地方不止有相府,还有御史大夫府等官邸,只要他不主动上前,没有人会在意一个穿着官服的人从这里经过。 在经过相府正门的时候,门内突然传出骚动。 司马欣眼角余光微微扫过,旋即睁大眼睛,脸色巨变。 大门内,一名白发苍苍,身穿黑色直裾的老者被被五花大绑,由两名甲士押解而出! 左丞相,李斯! 推搡之中,李斯满脸悲愤,大声嚷嚷:“我要见陛下!我为大秦……呜呜呜!” 很明显,李斯的嘴巴被人堵上了。 很快,特意放缓脚步的司马欣看到,李斯被推上马车,一路向西而去。 就在司马欣心乱如麻的时候,迎面走来一名秦吏,突然捏了个手印,悄声说道: “太极玄一,天命无常。” 司马欣一愣,垂着的左手捏了一个相差仿佛的手印,声如蚊鸣的回道: “阴阳两分,天行有常。” 黑衣秦吏低着头,小声说道:“跟我来。” ………… 阳翟,行宫后宅。 “再来一碗!”刘乐抹了抹嘴,举起一个人头大小的陶碗。 刘盈嘴角微微抽搐,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能看到。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但自家这明明是只萝莉啊! 他不由得长叹一声,幸好老刘已经是武安侯了,要是还在沛县,一个刘乐,一个刘肥,早晚吃的老刘去卖血! 见此情形,刘邦同样满脸无奈,他心中默念能吃是福这几个字,无视了同样举着碗的刘肥。 于是他顺手敲了敲刘盈的脑袋,在老老刘瞪过来之前,抢先训斥道:“整天唉声叹气的,烦死了……” 你给我等着……刘盈摸摸脑袋,‘阴森森’的看了一眼刘邦,默默挪到了吕雉身边。 世上只有妈妈好! 旁观了一切的卢绾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刘邦幽怨的眼神中,默默转头看向刘盈:“你那一百人训练的怎么样了?我可是押了你赢!要是输了,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刘盈翘起拇指,自信满满:“放心吧,输不了!” 刘贾当日借给他的一百名士兵,全是一等一的好苗子,只是看起来骨瘦如柴,但那主要是饿的,吃几天饱饭,精气神自然就养起来了。 突然之间,刘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端着碗跑到卢绾身边,小声问道:“卢叔,你们是在赌钱吗?谁做庄?赔率怎么样……” 卢绾瞳孔微微放大,他的视线在刘盈和刘邦身上来回移动,突然放声大笑:“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爹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撒尿和泥呢……” 刘邦:he~tui! 吕雉柳眉倒竖:“吕释之这个混蛋,也不知道教他点好的!” 吕释之:“阿嚏……” 刘盈无视这一切,只是盯着卢绾问道:“快说,快说,盘口在哪?我想押自己赢!” 人以类聚,刘邦手下这些人,和他的性格一样,要不是适逢乱世,他们日常只做三件事。 喝酒、赌钱、玩女人…… 当他们跟着刘邦一起起兵的时候,赌钱这种事情自然不会禁绝。 而经过了一路的摧城拔寨,他们各个身家丰厚,所以刘盈准备过去精准收割一波! 就在刘盈仰着头看向卢绾的时候,两根肉乎乎的手指猛地捏住了他的耳朵。 “疼疼疼……” “娘,我把弟弟给你抓回来了!” 刘盈坐在吕雉怀中,轻轻揉着耳朵,怒视着对面的小萝莉。 刘乐哼了一声,洋洋得意的靠在刘邦肩上。 卢绾看着这一切,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在沛县的时候,也找两个婆娘生几个娃娃了…… 他向刘盈使了个等下再说的眼神,然后问道:“你哪来的自信能够赢了虫达?要知道,就连你爹,也是押了虫达赢……” 刘邦:“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儿砸,你听我解释……” 迎着刘盈震惊的眼神,他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 虫达的身手他是见识过的,辗转腾挪间,能够一跃而上两丈多高的城墙,更重要的是,虫达掌握的剑术,据说是专门擅长一对多的。 所以…… 第三十九章 大黄,你死的好惨啊…… 堂屋之内,油灯摇曳,鸦雀无声,唯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干饭人的刘肥吸溜着汤饼的声音。 刘盈脑袋向上扬起四十五度角,面露哀伤:“呜呼……” 吕雉满脸好笑的摸了摸他的小辫子,温声说道:“你还有娘啊,娘可是买了你赢……” 她眼睛微闭,一副沉浸在在母子连心,宝宝放心飞、妈妈永相随的想象之中,直到刘邦轻轻咳嗽了一声,她低下头,迎着刘盈写满诧异的点漆眸子,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说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这是什么家庭啊……刘盈食指相对,貌似天真:“娘,你借我点私房钱呗……等孩儿赢了,付你利息!” 吕雉眨眨眼睛,卡姿兰大眼睛里满是疑惑:“啥是利息?” 刘盈一愣:“就是借人钱,除了本钱外还要多付一部分,驴打滚利滚利,九出十三归……” “嗯,娘你听过债台高筑这个词吧,就是周赧王听了楚王的话,借钱出兵攻秦,结果大败而归,为躲避债主,所以逃到了宫中的一处高台……” 吕雉猛地点点头:“好,要多少,娘借了!” 刘盈本能觉得似乎哪里怪怪的,在他的认知里,借钱是肯定要有利息的,不过他穿越了,所以花呗就不还了…… 但这里的秦国末年,生产力不发达,商品经济还相对原始,借贷这种事情并不多见,利息自然也是没有的,大多都是借多少还多少。 其中最大的借贷关系,来自于民众交不起赋税,从而欠官府的钱。 这种钱要是还不上,就需要到官府做工偿还,不过大多数的平民最终无力偿还,沦为官奴隶。 所以商鞅变法之后,秦人闻战则喜。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可以通过砍掉敌人的脑袋,来让自己或是家人摆脱奴隶的身份。 至于想要单纯靠砍头加官进爵,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嗯,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 清晨,刘盈遵循着生物钟的节奏起床。 他狠狠地踢了一脚睡成死猪一样的刘乐,抢在小萝莉半梦半醒之时,从床上跳下,拿着水杯牙刷走出房门。 昨夜,吕雉再次夜不归宿…… 少顷,就在刘盈蹲在花坛边上刷牙的时候,一眼看上去就很滋润的吕雉匆匆而来。 “见到大黄了吗?”她在刘盈身边站住不动。 “大黄?”刘盈叼着牙刷,有些迷茫,旋即恍然大悟。 大黄,就是吕雉在路上收养的一条流浪狗,有时候大家露宿荒野的时候,担负起驱赶别的野狗或是示警的工作。 刘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在这个家庭里,大黄最不待见的人除了刘乐,就是他了…… 不过在他看来,阿黄走丢了最好,因为他隐约记得,吕雉好像就是被狗咬了,然后感染狂犬病离世的。 “娘,我屁股痛痛……”刘乐从房间内走出,睡眼惺忪的问道:“你是不是又趁我睡着打我了……” 吕雉懒得搭理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一旁的刘盈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般继续刷着牙。 ………… 汉王行宫向北两三里的地方,矗立着十几间覆有瓦片的民房。 这里是楚军将领是用来安置家眷的‘临时宿舍’。 樊哙虽然没有家眷,但他带领的都是亡命之徒,日常就是吃饱喝好,养精蓄锐,等待上战场和敌人玩命,并不需要时刻训练。 故而他要了一间房子,独自居住在这里,毕竟这里比军营要舒服的多。 清晨,他外出归来,突然发现自己放在案几上,等待早上享用的蒸肉不翼而飞。 “我肉呢?我这么大一碗肉呢?” 樊哙四下张望,发现一行凌乱足迹,于是追踪而出,在屋外的树坑下发现了一条大黄狗,正在大口咀嚼着一条肉干。 “呵,吃的真香啊!” 樊哙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正所谓吃肉还肉,这是逼他重新干老本行啊! ………… 临近正午,刘盈拉着刘肥从行宫中溜了出来。 他准备去下注,赌自己赢。 上午的时候打听过了,最近的一个堂口就在距离这里两里多的一个村子,庄家不是别人,正是樊哙。 秦汉时期的一里等于三百步,大约四百多米长,再加上这附近到处都是楚军、韩军的高级将领的居所,安保力量空前强大,故而并不担心会有贼人出没。 向北走了大约几百米,刘肥一脸不情愿的说道:“弟弟,马上就要吃中饭了,不能等到吃过饭再去吗?” 呵,干饭人……刘盈拖着他继续向前走:“咱们是去找樊哙叔叔的,你还记得他吗?到了他那,还能饿着你?再说了,你就不想赚点小钱,等到社日的时候,给你娘买点头花之类的小东西?” “樊哙叔叔……”刘肥呢喃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 在他的记忆中,樊哙是他娘,也就是曹氏最喜欢的一个人,只要樊哙来,家里总能吃上肉;相应的,最讨厌的就是卢绾,白吃白喝,而且连吃带拿…… “好吧,弟弟,我们走快点!”刘肥食指大动,迈开腿,拖着刘盈一路小跑。 ………… 樊哙家,刚一走进院门,刘盈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肉香。 紧接着,他看到了晾在院落中的一张有些熟悉的皮毛,心中明白了一些什么。 他猛然推门而入,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爹?” 屋里案几边上,刘邦靠在一个麻布袋子上,垂涎欲滴的看着陶锅里翻滚的肉块。 他一愣,脸上露出了吃独食被抓住的羞赧,随即招了招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快过来坐下!” 樊哙在火炉下填了一把柴,突然有些沮丧,他打了一只野狗,费力收拾好,结果桌子边上坐了四个人,三个都是姓刘的! 大黄,你死的好惨啊……可惜没有蒜泥……刘盈被刘肥拖着坐下,眼睛有些发直。 “签到成功,奖励大蒜半斤。” 听着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刘盈捏了捏手中硬邦邦的东西,一时之间悲喜交集。 第四十章 魔改版鸳鸯阵 “姓刘的,你个缺德带冒烟的……” 后院中,响起了吕雉高八度的声音。 事情的起因,自然是聚餐结束之后,刘邦以自己老寒腿,需要一块狗皮护膝为借口,将那一块油光水滑的皮毛带了回来…… 刘盈本来想要阻止,但考虑到这颗雷迟早要爆,自己这颗风中羸草不适合直面愤怒的吕雉。 于是…… 刘盈蹲在后花园,熟练的挖着坑。 在他身边,同样dna动了,蹲在地上打理菜田的刘太公愣了一下,迎着刘盈的眼神,面不改色的说道:“人老了,耳朵不好使了……” 行吧……刘盈一脸无所谓的神情,从怀中摸出蒜头,用力掰开。 说是奖励了半斤大蒜,其实只有三坨,中午吃饭的用掉了一坨,现在这两坨刘盈准备用来做种,争取早日实现大蒜自由。 其实现在这个季节不是太适合种蒜,但要是再过一段时间,刘盈担心把蒜放坏了,或是吃掉…… 到时候,就需要派人千里迢迢的到中东去寻找大蒜的踪迹了。 嗯,据说那里的人有着大蒜崇拜,不仅把大蒜串起来挂在脖子、墙壁上顶礼膜拜,而且还会用蒜汁涂抹身体和擦洗婴儿…… 刘太公有些好奇的瞥了他一眼,盯着埋进土里的大蒜问道:“乖孙,你这种的是薤(xiè)菜?看起来怎么怪怪的?” 他说的薤菜,就是后世所说的藠头。 刘盈摇了摇头,小声说道:“这叫做大蒜。” “大蒜?”刘太公有些疑惑:“那是不是还有小蒜?” 刘盈竖起拇指:“大父真聪明,确实是有种叫做小蒜的菜,只是不能多吃,容易引发眼疾……” 突然,他的身后响起一个声线独特,略显沧桑的沛泗口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阿黄的事情?” 刘盈一愣,向刘太公靠了过去:“嗯,谁在说话?” ………… 阳翟郊外,军营校场。 今天是刘盈正式挑战虫达的日子,所以无论是楚军还是韩军,都有很多的将领前来围观。 不仅仅是给老刘面子,更重要的是现在两军都处于休整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嗯,乐子人…… 不过从樊哙那里的赔率可以看出,虽然大家都以乐子人自居,但真金白银却不会说谎。 虫达赢,一赔一又四分之一;刘盈赢,一赔十! 所以,这也是为何樊哙能坐庄的原因,除了不要脸,还有当年做肉贩子的时候养成的数学功底…… 当刘盈带着抽调的士兵上场的时候,眼睛扫过那一群勾肩搭背的叔伯时,嘴角略微向上扬起。 等着吧,乃公要把尔等的裤衩子都赢过来! 铜哨声声中,站在刘盈身边的纪信,举着一面高约一丈的大旗。 按照双方的约定,只要虫达能够冲破军阵,触碰到这一面大旗就算他赢。 远处,刘邦将手搭在卢绾肩头,看向刘盈的眼神中杀气腾腾,自家的小崽子最擅长的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然后把自己带进沟里……等过些时候,再新账旧账一起算! 卢绾则满脸坏笑,一言不发,只是眉眼之间,带着几分艳羡的神情。 他准备等下让韩王成安排一下,找两个能生养的女人,尽快生几个孩子,也加入到晒娃的行列。 在他们旁边,萧何和张良并排而站,只是和萧何这个纯乐子人不同,张良目光炯炯的盯着远处的士兵。 从他的直觉来看,这些人似乎和之前截然不同。 张良微微蹙眉,心中沉吟:十天时间,他是如何做到的? 人群之中,刘盈只觉得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他从影影绰绰的人丛中向外望去,寻找着这种感觉的来源。 嗯,找到了……刘盈原地站定,和那双眼睛的主人对视起来。 今天张良穿了一身水绿色的曲裾,头上戴着玉冠,春日的暖阳照耀下,肤色晶莹如玉,一阵微风拂过,衣袂飘飘,潇洒非凡。 如果不是刘盈确定他脸上的胡子是真的,而胸前也平平无奇,只怕真的会认为张良是女扮男装! 他喃喃低语:“难怪太史公说张良‘状貌如妇人好女’……我死磕卢绾刘邦cp的心动摇了……” 少顷,几辆大车从外驶来,远处的乐子人顿时沸腾了起来。 “太赖了吧,这么多人打一个人,还要结车阵?” “结车阵好啊,虫达能跳上两丈高的城墙,正好上到车顶,凌空下扑,斩将夺旗!” 车辆蒙盖打开,他们看着取出的东西,再次议论纷纷。 “怎么还有竹竿?” “是啊,这么懒的吗?前面的枝条为什么不砍?” “哎,早知道全押虫达赢了……” 校场之上,刘盈浑然不觉远处的议论,等到竹竿全部卸下之后,他就让大车退下了。 人多打人少,再依托车辆结阵完全没有意义。 在他的指挥下,百人分为十队,每队有两人手握带有枝条的竹竿,四人平端着去掉戟头的长戟,剩下的四人装备着剑盾。 魔改版鸳鸯阵! 刘盈看了看竹竿上凌乱的枝丫,这是用来模仿狼筅的,要不是考虑到虫达输了之后将成为他的剑术老师,今天用的就不是竹竿,而是拖把。 嗯,拖把沾屎,吕布难挡的拖把…… 片刻后,十个十人队组成一个大方阵,刘盈站在最中心,用力吹着铜哨,调整着方阵前进的速度。 铜哨响一声,则全体向前一步。 因为只是一场演练,双方使用的都不是致命的武器,所以跟在刘盈身边的新兵没有丝毫胆怯。 相反,当他们看到远处孤零零一人的虫达时,信念倍增! 人多打人少,优势在我! 少顷,远处响起战鼓之声,演练正式开始。 按照约定,双方的兵器上都裹着麻布,沾有白灰,躯干沾染白灰则标志着战死。 当然了,刘盈一方若是‘战死’二十人,则直接失败。 毕竟不这样的话,反正不会真的死亡,刘盈这边就相当于有一百条命,太欺负人了! 远处,虫达身上穿着皮甲,双手握持长剑,跃跃欲试。 他今天的目的,就是展示自己一对多的剑术,然后争取当上领兵的将军,要不然,光给老刘当保镖,什么时候才能混到爵位啊! “公子,别怪某,今天某不会留手的!” 第四十一章 他真的,我哭死…… 哔哔! 尖锐的哨声中,百人队平端竹竿木棍,向虫达逼去。 一味的防守,根本显现不出结阵而战的优越。 虫达握着一柄没开刃的铁剑,目光逡巡,试图在人群中找到刘盈的所在。 他不仅准备夺旗,还准备‘斩将’,只有生擒刘盈,才对得起他剑术无双的称号! 日光斜照,将他的身影拉的长长的,仿佛一只待机而动的螳螂,冷酷,令人不寒而栗。 咚! 最后一声鼓点消失,虫达顿时动了起来。 他双足用力蹬地,整个人如同贴地飞行般向前窜去。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校场之上尘土飞扬,宛如一条水桶粗的巨蟒在急速窜进。 哔哔! 尖锐的哨声再次响起,直面着虫达的士兵毫不畏惧的刺出竹竿,枝枝丫丫迎面而来,虫达无奈,猛然闭眼,左右挥舞着长剑。 没办法,若不如此,竹竿上的枝条就扎进眼里了! “好卑鄙!”虫达隔开竹竿,弹簧般向后跳了两步,堪堪避开如毒蛇般刺出的木棍。 “呵,兵者诡道也!”人群中,刘盈大声拽着词,也不管对错,反正这一波是垃圾话攻击。 其实如果不是顾及到今天是演练阵法,让自家的一群土鳖们长长见识,他甚至想要让最前排的士兵备上两个沙包。 虫达扑过来之后,直接解开沙包,往他脸上丢沙子…… 看不见,还打个鸡儿! 打仗,从来都是没有仁义道德好讲的,要不然,怎么会有金汁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存在! 刘盈喷完垃圾话,紧接着再次吹响铜哨,两个十人队顿时向前推进,配合着正面的一个小队合围虫达。 见此情形,虫达双足连续踢击地面,一丛丛泥沙激裂纷扬,在烟尘的掩护下,虫达向右扑去,剑交右手,以袖遮面,长剑左右挥舞间,一一隔开刺向他的竹竿木棍。 “好一招夜战八方……” 远处,有识货的大声赞赏,但却突然戛然而止,因为接下来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按照他们的理解,只要虫达突破第一层枪阵,接下来的近身肉搏,就到了他乱杀的时刻。 只不过远处的十人队中,因为不会真的死亡,所以当虫达突进的时候,手持剑盾的士兵将身体缩在盾牌后,肩并着肩,猪突猛进。 “不要脸!”虫达再次怒骂,飞起一脚踹在盾牌上,借力猛退。 只要他的攻势被盾墙阻挡,单不说手持长兵器的士兵会立刻后退,从盾墙后发动攻击,而另一边的二十人也必然加入围攻。 在这种被‘杀’,却不会真的死亡的规则下,稍有不慎就是阴沟里翻船! 虫达向后急退,满心希望着刘盈会让人追击,这样方阵就会散开,他就会找到斩将夺旗的空档。 只是身后的哨音虽然响了,但却是鸣金收兵。 刘盈看了看愣住不动的虫达,微微有些疑惑,这厮,不会忘了挑战的规则吧,只要半个时辰之内,他没有抓住自己或是触碰到战旗,就算他输! “呵呵,无胆鼠辈!”刘盈笑嘻嘻的做了个鬼脸,其实他本来是想比中指来着…… 虫达站在原地,看着重新回复初始状态的方阵有些犯难。 正面冲过去,必然还是刚才的结果,到时候自己还是个跑…… 而且对方人多,大可以和自己打车轮战,累也累死了…… 唔,正面…… 对了,正面打不过可以从侧面冲过去,方阵转向不易! “哈哈,公子,你没想到吧!” 虫达顿时信心百倍,开始绕着刘盈转起了圈。 只要能,到达辣个地方! 远处,张良突然笑出了声,在他身旁的萧何顿时望了过来,目光中隐有征询之意。 张良微微摇头,也不解释,只留下萧何满头雾水。 装神弄鬼……萧何微微摇头,在他看来,正面打不过就从侧面进攻,这种思路没错啊。 “就是现在!”虫达一路狂奔,看着远处呆滞的方阵,越发觉得胜券在握。 方阵中,刘盈带有几分童稚的声音响起。 “向左转!” 哗啦一声,所有人齐刷刷转动,竹竿长棍再次向前探出,整个方阵如同一只刺猬,就等着虫达自己送过来。 口令声声中,剑盾兵在长兵器的掩护下迅速调整站位,只等虫达突破外围,立刻组成盾墙。 看着晃动的枝条,虫达傻了。 恍惚之间,他又回到了不久之前。 于是他再次绕着方阵跑了起来…… 他真的,我哭死……刘盈揉揉眼睛,其实之前方阵转向的时候,是有露出破绽的。 当时剑盾兵并没有到位,要是虫达直接冲进来…… 就会被活捉! 这些剑盾兵除了组成盾墙之外,闲暇时候还练了一手绝活。 抓猪战术。 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目标靠近,立刻一拥而上,搂胳膊搂腰,抱腿锁喉…… 这是后世里公安抓捕罪犯的时候常用的一种战术。 就是人多欺负你人少。 “他真的看出了陷阱?”刘盈歪着脑袋,看向纪信。 “我只是一根旗杆。”纪信目视前方。 刘盈笑笑,不以为然的转过头,在挑战虫达之前,这一百人的陪练目标就是纪信。 不过和虫达不一样,纪信挑战的是一个十人队。 完败! 所以,往日里自吹自擂百人敌的纪信,此刻正处于怀疑人生之中。 方阵外,再次跑了许久的虫达,听到了一声似曾相识的‘向左转’之后,很干脆利落的丢掉了手中的长剑。 “我输了!” 他大口喘着粗气,看向刘盈,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该如何利用剑术老师的身份来报今日之‘耻’了。 远处,刘邦神采飞扬,觉得自家儿子虽然坑爹,但关键时候还是能给自己争脸的。 卢绾和樊哙也同样喜上眉梢,他俩一个坐庄,一个押注刘盈,都赚的盆满钵满! 周勃啪的一下摔掉手中的赌券:“你们耍诈,合起伙来坑骗乃公,把乃公的钱还回来!” 曹参微不可见翻了个白眼,在沛县的时候,这厮就时常耍赖,没想到今天丢人丢到这了。 于是他也摔掉手中的赌券,一把抓住樊哙,言简意赅:“就是,还钱!” 第四十二章 拜师 “报上名来,本公子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刘盈奋力举起一把和他几乎等高的长剑,斜指着面前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男子。 曹参。 在另一边,周勃、夏侯婴趴在地上,身上压着十多个人,宛如正在叠着罗汉…… 嗯,故事的起因很简单。 就是人以群分,和老流氓混在一起的,必然也是一群老流氓。 因为不愿意把老婆本都赔出去,所以他们果断选择了赖账,以虫达和樊哙勾结,合伙骗钱为由,拒绝履行赌约。 他们准备亲自下场,戳穿黑幕! 于是,团灭! “哈哈哈……”刘邦从远处走来,一脸的与有荣焉,浑然没有自己老兄弟全军覆没的羞愧感。 曹参盘腿坐在地上,同样没有丝毫尴尬,一副不过是陪自家侄子过家家的样子。 夏侯婴伸出手拍拍地面,吸引刘盈注意:“快让他们起来,压死了、压死了……” 和刘邦一样,脸这种东西,他们从生下来的时候就扔了! 刘邦摸了摸刘盈脑袋:“好了,把你的战俘移交给本候吧。” 刘盈歪着头:“儿子听说,军中讲究赏罚分明,今日我擒拿这许多战将,不知道有何种赏赐?” 他故作天真的模样,让刘邦心中警铃大作,有些底气不足的问道:“你、你想要什么?” 刘盈想了一下,一脸童真的说道:“我听闻父亲当日曾斩白蛇,所以,我想要那把斩蛇剑!” “啊?”刘邦愣住,微微挠头说道:“那把剑断了……早就回炉重铸了。” 断了……刘盈眨了眨眼睛,如同石化般愣在当场。 刘邦摇头笑道:“那把剑是为父昔日泗水亭长时的佩剑,本就不是什么名器,断了不是很正常吗?既然你想要好剑,那等过些时日,让人给你铸一把上品!” 行吧……刘盈微微叹气,扬起脸说道:“那斩蛇剑断掉的事情,还请父亲不要外传,儿子准备重新铸造一把,传于后世子孙!” “屁大点的孩子,还后世子孙呢……哈哈哈!”刘邦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拉起曹参:“走,吃酒去!” 夏侯婴等人也笑着站起,拍拍身上浮土而去。 既然自己上也是白给,说明这种战法确实有点门道。 但,这其中缘由,哪里有吃酒重要! 樊哙向刘盈竖了竖拇指,转身离去,他准备在大家喝醉之前,先把赌账收了。 刘盈看向那一百名士兵,一挥手臂:“咱们也去吃肉喝酒!” 这是他战前就许诺过的,反正兵是给刘邦练的,这些东西都可以报销,不需要花自己的钱…… 在欢呼声中,刘盈向前走了两步,突然被一道水绿色的身影拦住。 张良。 刘盈歪着脑袋,和张良对视许久,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只可惜咱俩生不逢时,要不然一起组个cp出道,保证收获颜粉无数……刘盈心如电转,脸上不改天真之色。 张良突然笑笑:“我看公子阵法,内中似乎还有变化,只是今日没有展示罢了。” 行家啊!原版的鸳鸯阵还需要火铳兵,只是现在没有……刘盈点点头:“还需要弓弩手的配合,如此方能进可攻,退可守。” 张良颔首,正要说话,只见远处刘太公和吕公联袂而来,身边还跟着终日游手好闲的吕释之。 刘盈抢上一步,双膝跪地而拜:“大父、外翁!” 张良微微拱手以示见礼,吕释之同样拱手还礼。 刘太公上前一步,拉起刘盈,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脸笑呵呵的:“乖孙……乖孙!” 他对于刘盈之前战胜虫达并没有觉得太过稀奇,不过是匹夫之勇,老头只觉得自己年轻时候身手也不在虫达之下。 但对于能够擒拿曹参等人,却觉得惊喜万分。 嗯,主要是这些人经常跟在刘邦身后,到家里蹭吃蹭喝,老头看他们不顺眼已经十几年了…… 张良等了一会,突然问道:“敢问公子,此等阵法是何人所授?” 嗯,这你倒是问住我了!游历江湖的隐士?不妥,我只是个小孩子,一举一动都在大人掌控之中。唔,有了……刘盈靠在刘太公腿上,奶声奶气的说道: “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见到张良面露微笑,一言不发,他斟酌着语句说道: “嗯,就是我在家里的时候,经常见到姐姐和表哥他们打架,有时候姐姐背靠在廊柱上,因为不会被从后面偷袭,所以经常能够一打三……” “还有就是姐姐和刘肥联手,一人拿扫帚,一人拿弹弓,就能打的表哥他们满院子乱窜……” 对不住了,我亲爱的哥哥姐姐们……刘盈点点头:“就是这样!” 刘太公和吕公对视一眼,突然笑呵呵的说道:“管教不周,亲家勿怪……” 吕公同样满脸堆笑:“哪里、哪里,小孩子打打闹闹,本就是常有的事情。” 真他喵虚伪,小孩子打架算不得什么,打输了就倒霉了,挨两顿……刘盈手指拈着衣角,脸上挤出小孩子被大人夸赞时的表情。 张良展颜一笑:“公子六岁的时候,拜我为师可好?” 他的话音刚落,暗暗较劲的刘太公和吕公顿时愣住,张良的名声如雷贯耳,现在居然主动提出要做自己孙儿的老师! 吕公推了推刘盈,小声说道:“快说答应啊!” 嗯,反正历史上,张良是太子少傅,本就是我的老师,逃不掉的……刘盈点点头,走上前去:“那拜师之前,可以先约法三章吗?” 对不住了老刘,不过儿子偷爹不算贼…… 张良一愣,似乎是没有料到拜师的事情会如此展开,他笑呵呵的说道:“何为约法三章?公子不妨说来听听。” 刘盈想了一下:“嗯,就是上学的时候可以睡懒觉,背不会文章的时候可以不会被打板子……嗯,至于最后一条,我还没有想好,能以后再说嘛?” 张良仰天大笑,他当日被黄石老人传授兵法的时候,曾经接受了多次考验,没想到收个徒弟,也要如此麻烦。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第四十三章 一片大好 贺兰山东麓。 眼看着就要进入五月天了,荒原上的野草已经十分茂盛。 起伏不定的草原上,时而一条河流,几丈宽的距离,哗啦啦地流淌着,蜿蜒出一条银色的玉带。 远近的山丘,都长满了树木,天空湛蓝,朵朵白云因为空气的清澈,显得非常低,似乎爬上矮山就能触及。 此时,数以万计的骑士策马奔腾在这片辽阔的天地之中。 从他们那那浓重的眉毛、虬曲的胡须,凌乱的皮裘,身材不高但却看起来继位剽悍的样子,可以看出这是一队匈奴人。 如果再仔细看过去的话,就会在猎猎作响的狼旗下,发现一个身材魁梧,头戴金冠的男子。 匈奴单于,冒顿。 此刻,距离当日攻破秦国高阙塞已经过了许久,在时间的冲刷下,那绝望的哭喊、濒死的哀嚎、喷涌的鲜血、燃烧的烟尘早已消失不见。 在匈奴人的狂飙突进之下,留守在河套草原的秦人不得不向后撤退,重新退回到了秦国的旧长城,将整片草原,连同无数的粮秣,兵器甲胄全部丢给了匈奴人。 冒顿眺望着高耸陡峭的贺兰山,只觉得胸中横亘了许久的阴郁消失不见。 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 这里,是匈奴人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染着匈奴人的鲜血。 远处那风吹日晒,早已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山包,就是用匈奴武士的头颅所堆砌而成。 京观! 秦人在统一了天下之后,在那个男人剑指的方向,黑色的洪流滚滚而来,无数的匈奴人喋血疆场,妻子儿女、就连自己的头颅也成为了他人的战利品。 残余的匈奴人只能逃跑,眼睛中流出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鲜血。 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大日凌空,所有人都不得不闭上眼睛,低下脑袋。 只是,太阳终究会落下。 血债,血偿! 但,冒顿的心中却并不这么想。 他杀戮和复仇的欲望,早已随着攻破高阙塞而烟消云散了。 现在的他,已经将自己重新摆正在了大单于的位置之上。 作为苍狼神的子嗣,大匈奴的撑犁孤涂单于。 此刻的冒顿,做出了一个令所有匈奴人都无法理解的决定。 止杀令! 他扬起马鞭,看向身边的左右当户,千长贵姓:“自今日起,有胆敢屠杀归附的秦人者,必受万箭穿心之罚!” 冒顿说完,收回视线,对于他们的不理解,则毫不放在心上。 狼群,只需要服从,不需要解释。 他想起头曼,也就是自己阿爸生前时曾反复提起的一句话。 ‘你的心胸有多宽广,你的战马就能驰骋多远。’ 他坚信,在苍狼神的庇护下,自己的战马将会一直驰骋下去,直到天地的尽头。 ………… 泾水之南,望夷宫。 这里本是北望戎狄的一座前线指挥部,但在匈奴人被赶到了漠北草原之后,就彻底沦为了秦国的一座行宫。 日上三竿,在雕梁画栋,陈设无不价值连城的奢华宫殿内,一个披散着头发,身穿白色单衣的少年斜靠在塌上,手中的羊脂玉杯中残留着琥珀一样的美酒。 此人正是秦国的二世皇帝,胡亥。 他狭长的凤目微微眯着,薄薄的嘴唇张开,醉醺醺的说道:“夫人生居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嗝!” 他突然打了个嗝,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笑声中,隐隐有几分悲凉之意。 半跪在胡亥面前,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附和着噗呲一笑,旋即为胡亥的酒杯继续倒上美酒。 胡亥用手指勾起女人光洁如玉的下巴:“你,你笑什么?” 那女人仗着自己平日里最受胡亥喜欢,糯着嗓子说道:“陛下笑什么,妾就笑什么……” 胡亥嘴角扬起,看向一旁站着的内侍:“拖出去,杖毙……” ………… 大殿外,一名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老者拾阶而上。 当那名身材浮凸,拼命挣扎的女子从他面前被抬走的时候,他恍如未见般自顾自的爬着台阶。 虽然这个女人是他向皇帝进献的,但,那又如何? 俄顷,老者走到殿门,看着门口的内侍说道:“郎中令赵高,求见陛下。” 那名内侍径直推开殿门:“陛下吩咐了,郎中令觐见,勿需通报……” 赵高微微颔首,昂扬直入。 不久前,他已经得到了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的资格,不再需要和其他大臣一样,需要脱下鞋子,快步疾走。 赵高环视殿中,看到了倚靠在长塌上的胡亥,以及趴在他身上的另一个女人。 那女人身上披着一层薄纱,隐约可见粉弯玉股、波澜起伏,青葱一般的手指拈着一枚果脯,正在投喂胡亥。 胡亥看向赵高,醉醺醺的问道:“郎中令此来,可有要事?” 在他问话的时候,趴在胡亥身上的女人不知怎的,突然娇呼一声,将头埋进胡亥胸中,喘息连连,一抹红晕,从耳后迅速传遍全身。 赵高不敢多看,低下头说道:“左丞相,啊不,罪人李斯在狱中自比比干、伍子胥,拒不招供勾结盗寇之事,还请陛下定夺。” 胡亥一把推开身上的女子,勃然大怒:“什么?他还敢和比干、伍子胥对比?” 他虽然不喜政事,且秦国有狭书令,但作为皇子,平日里的经史子集也没少阅读,自然知道臣子类比比干之类的忠臣,就是将君主比成了桀纣这样的昏君! 胡亥觉得自己虽然比不上尧舜这样的明君,但起码也是个守成之君。 毕竟国家虽然有叛乱,但形式却是一片大好,不是小好! 胆敢造反的陈胜吴广项梁魏咎等人全部伏诛,国家蒸蒸日上,天下即将重新太平! 此时此刻,李斯居然敢将桀纣这样的亡国之君和他类比,真乃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胡亥气呼呼的说道:“既然如此,就罢了他的相位,让他滚回家抱孩子去吧!” 赵高微微抬眼:“陛下仁厚,此乃万民之福,但李斯此人,绝不可留……” 胡亥猛然皱眉:“此话怎讲?” 第四十四章 追忆 赵高并没有直接回答胡亥的话,而是环顾左右,看向随侍在殿中的内侍和宫妃。 胡亥一愣,心中猛然想起一幕往事。 那是他深埋在记忆深处,不愿想起,但又彻骨铭心、无法忘却的一幕。 ‘公子可愿为帝?’ ‘想啊,只是虽然父皇喜欢我,但帝位却轮不到我……’ ‘公子有此心就好,方今天下之权,存亡在子与高及丞相耳……’ 那一天,是他的父亲,秦国历史上,不,准确地说,是自夏商周以来最为伟大的君王去世的一天。 那一天过后,从来不愿意正脸看他的丞相李斯,突然拜倒在了他的脚下,口称陛下。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一步一步的,成为现在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胡亥摆了摆手,殿内众人立刻倒退着走出,砰的一声殿门关闭,能够跑马的大殿上,就只剩下了他和赵高两个。 宛如当日的沙丘宫。 胡亥凤目微闭,沉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高抬眼望去,胡亥此时的神情,像极了那个让他战战兢兢的男人。 但,只有形似。 他上前两步,走到胡亥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李斯说,夏桀杀死关龙逢,商纣杀死王子比干,吴王夫差杀死伍子胥,此三人,皆忠臣,只是他们尽忠的君王无道……” 迎着胡亥骤然涨红的脸孔,赵高继续说道:“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李斯在狱中口不择言,说什么陛下是杀死了自己的兄长而自立为皇帝,而且残害忠良,屠戮骨肉,横征暴敛,以至于天下盗匪横行!他还说什么‘必见寇至咸阳,麋鹿游于朝也’……” 胡亥愣住,脸色忽白忽青,嘴唇微微颤抖。 明明是李斯和赵高串通,矫诏杀死了大哥,现在却要说是自己为了皇位而杀死了大哥! 那可是,他的大哥啊! 那可是他但凡有所成就,必然不吝啬赞美之词的大哥! 那可是他偶尔犯错,虽然严厉指责,但却必然有所鼓励的大哥! 那可是他比父亲还要亲近的大哥! 那可是……他最喜欢的大哥啊! 李斯,他怎么敢? 胡亥浑身颤抖,猛然将面前长几掀翻在地,犹自不解气的拔出长剑,拼命砍着周遭的帐幔,仿佛这就是李斯当面。 丝绸飞舞,如同翩翩彩蝶,胡亥气喘吁吁,泪流满面。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胡亥带着哭腔,吟唱着一首《国风·周南·麟之趾》,这是昔日扶苏教会他的第一首诗,也是最后一首。 刻骨铭心。 恍惚之间,胡亥透过泪眼模糊的双眼,依稀看到了一个潇洒倜傥的身影,那个仁厚而高贵,不惹凡尘的翩翩公子。 “皇兄,是你吗?我好想你啊……” 胡亥当啷一声丢下长剑,伸手向前抓去,却什么也没有触碰到。 顷刻间,他愣住不动,抱头蹲下,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如泣如诉。 赵高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胡亥泣不成声,只是一言不发,脸上不悲不喜。 良久过后,胡亥的情绪渐渐稳定,他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向殿后走去,平静的说道: “李斯的事情,郎中令看着办吧……” “对了,国中不可一日无相,郎中令就兼任丞相吧!嗯,中丞相……” “中丞相就自行离去吧,朕倦了……” 胡亥的声音回荡在空空荡荡的宫殿,赵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移动,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但转瞬即逝。 “臣,遵旨!” 赵高长揖及地,旋即大步流星而去,空无一人的大殿上,只留下一声低沉,又无比苍凉的叹息。 吱呀一声,殿门大开。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赵高从没有见过的内侍,他不由得微微愣神,直到对方手指如飞的接连掐了一连串手印。 “太极玄一,天命无常。” “天命已然重启,请东君依计行事。” “地上神国,在此一搏!” 赵高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旁若无人的径直朝宫外走去。 ………… 温邑县,县令府。 春雨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清晨,池中荷叶舒展身子,一枝一蔓尽都饱满挺立,宽大厚实的荷叶层层叠叠,覆盖了大片水面,不时有蜻蜓飞舞,间或停在含苞欲放的荷花之上。 后宅中,许望顾不得欣赏眼前美景,匆匆忙忙的整理着衣衫,向大门口冲去。 上将军项羽已经到达温邑县,正朝县令府而来! 少顷,许望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躬身而立,目光炯炯的向城门方向望去,内心充满忐忑。 项羽作为联军上将军,节制列国兵马,此刻抛下大军前来这个鸟不拉屎的温邑县,无非是因为自家女儿名声在外,想要来这里相面算命。 但,这正是许望内心惶惶的原因。 面对这种素来以暴虐著称的人物,收钱,还是不收钱,这是一个问题…… 哒哒哒。 马蹄踏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一小队彪悍的骑士看似缓慢,实则迅速的由远及近。 当先一骑,马如龙,人似虎,正是威震天下的楚国上将军,项羽。 许望壮着胆子抬起头,看向骑在乌骓马上的项羽,只见他看起来极为年轻,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身材阳刚有力,脸部线条十分鲜明,微抿的唇角透着坚毅,挺拔的鼻梁,古铜色的肌肤,生有重瞳的眼睛,看起来冷峻慑人。 “拜见上将军!”许望双膝跪地,头抵地面。 这是自从钜鹿之战过后,天下人见到项羽时都要遵循的礼仪。 项羽从马背上跳下,一言不发的向县令府内走去,眼中无人,仿佛回到了自家一样。 府中下人早就得到了吩咐,一路之上只是跪地迎接,无一人敢多言或是乱动。 少顷,县令府内堂。 轻纱制成的幔帘之后,许负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长裙,浅笑盈盈,嘴边两颗梨涡隐现,让她显得非常甜美。 “你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空灵,仿佛是在和阔别多年的老友交谈。 项羽一愣,径直坐在蒲团上,一言不发。 第四十五章 霸王 内室中,项羽沉默不言。 许负抿了抿嘴唇,挺拔小巧的鼻子皱了皱:“阁下可知道我的规矩?” 项羽嘴角微微扬起:“那你可知我是何人?” 许负气呼呼的说道:“你是楚国的上将军,项羽。” 项羽脸色平静:“知道就好。” 他说完,再次闭口不言,双方陷入长久的沉默。 许望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不停的在原地踱着脚步,扼腕叹息。 自家宝贝女儿哪都好,就是死要钱! 可眼前这个,是要命的主啊! 他有心冲进去对许负交代几句,但他们并不是简单的父女关系,在阴阳家这个隐秘组织中,他女儿的地位,远比他要高! 嗯,高得多! 他隐约猜到,自己这个七八岁的小女儿,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 帐幔内,许负展颜一笑,稚嫩的脸上突然多出了几分灵动缥缈。 她自顾自的说道:“秦献公十一年,周太史儋居周久之,见周之衰,廼去,见献公而言:秦始与周合,合而离,五百岁当复合。合十七年而霸王出焉。” “现如今,十七年之期已经不远,而秦国尚在,阁下也只不过是楚国的上将军!” 许负说完,内室之中再次陷入沉默,唯有项羽的鼻息,似乎略微沉重了一个刹那。 对方所说的什么霸王,到时并没有让他放在心上,唯独那一句‘楚国上将军’,才是真正拨乱他心弦的语句。 按照这一时期的规矩,项梁死后,继承遗产的应该是项梁的嫡子,项襄,而不应该是他这个侄子。 更重要的是,灭秦之后,楚怀王就是天下无可争议的共主! 而他,只是鲁公…… 这,岂能甘心! 良久过后,项羽长身而起,向帐幔内拱手作揖,旋即转过身,大步流星而去。 许负愣住,圆圆的眼睛眨了眨:“就,就这么走了……” 她猛地坐起,鼓着腮帮子,想将手中的东西砸到地面上出气,但强行忍住,环视一周后气鼓鼓的再次坐下,生着闷气。 府门外,看着项羽翻身上马远去的背影,许望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心中自语道,总算是把这个煞星送走了…… 就在他准备关上府门的时候,一辆两匹马拉着的大车缓缓驶来。 车厢上的蒙盖敞开,露出了堆成小山的马蹄金。 天日高悬,整个马车似乎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芒。 “这么多……”许望睁大眼睛,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阳翟,韩王行宫。 刘盈拼命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长几。 桌面上,凌乱堆放着几十块的玛瑙、玉石、金饼。 “这么多……”他嘴巴微微长大,胸中涌起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觉。 在他面前,乌青着眼,嘴角破裂的樊哙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着说道:“这些全是你的!” 只是还不等刘盈扑上去,坐在刘盈身边的吕雉极为端庄的说道:“嗯,娘先替你收着,将来给你娶媳妇用!” 刘盈呆住,极其僵硬的转过头,看向理直气壮的吕雉,心中哀嚎,几千年了,你们大人的说辞都没有变过吗? 吕雉掩着嘴笑了笑:“你可别忘了,这里面还有娘的份子呢!当初是谁说要付娘利息来着?” 刘盈兀自辩解:“可,可这是一赔十啊!” 吕·夏洛克·雉满脸堆笑:“可,你没说利息是怎么算的啊?” 好吧,姜还是老的rua……刘盈放弃挣扎,自家老娘难得贪财一次,反正这些钱他也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花,就先存在吕雉那里,将来连本带利再拿回来! 只是,他伸出一只小手,抓向长几,不带一丝烟火气的摸走了三块金饼:“这一块是给刘乐和刘肥买好吃的好玩的,唔,再给母亲买几个首饰……” 嗯,他之前随口乱说了几句,导致现在刘肥和小萝莉,以及吕家的几个小孩都处于被重点监控之中。 打输了,最少挨两顿…… 吕雉点点头,懂得和家人分享,是值得鼓励的,她问道:“那剩下的两块呢?” 刘盈笑着说道:“自然是让人拿去,给纪信和丁义买点酒肉……” 纪信因为反复失败在鸳鸯阵之下,至今还没有从打击中走出来。 至于丁义,则是死守在那五颗玉米苗旁边,凭借一人之力,不仅要防住刘乐这只萝莉,还要防备吕雉这只好奇心爆表的御姐…… 只是一块金饼,都不一定能够弥补损失的精力。 吕雉再次点点头,她并不是贪财……好吧,就是贪财,但更多的,还是不放心让这么小的孩子拿着这样一笔巨款。 而且,她所有的一切,到最后不还是全部都要给刘盈,嗯,还有刘乐…… 一旁的樊哙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牵动伤口,疼的咧着嘴倒吸凉气。 “你还在这里作甚?这里是后宅,男子禁入……”吕雉边指挥丫鬟收好财物,边过河拆桥。 ………… 前厅。 萧何、曹参、张良等人齐聚一堂,刘邦和韩王成并排坐在主位上,轻轻地揉着脑袋。 这里的酒,上头,不如沛县的绵软……嗯,更大的可能是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可以通宵达旦的喝个不停。 刘邦晃了晃头,眼睛略过乌青眼的曹参夏侯婴等人,径直看向萧何张良郦食其:“说说接下来的打算吧。” 陈留的军资和粮秣已经陆续到达,现在是时候对秦国发动新一轮攻势了。 萧何说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某认为,我军还需要在此多停留些许时日,一则整顿军务,二来抽出军队,进行屯田。” 韩王成附和道:“正是此理,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颍川郡附近,农田大多荒芜,乏人耕种,要是……” 刘邦质疑道:“天下大势,风云激荡,说变就变,迟,恐生变啊!” 他说的生变,自然指的是北边的项羽,要是项羽解决章邯,则狭大胜之威,秦国再也无力挣扎。 张良微微摇头:“无妨,巨鹿之战过后,双方都已是筋疲力竭,掀不起大战,正好借此良机让我军养精蓄锐。” 刘邦选择相信张良的判断,转头询问道:“计将安出?” 第四十六章 真香啊! 张良略微斟酌了一下: “其一为蓄锐,用新法练兵;其二则是养精,也即是我王和萧子所说,抽调军队,用于屯田。” “新法练兵……”刘邦轻声呢喃,他心中虽然有些猜测,但还是看向张良问道:“何为新法?” 听到刘邦的问题,张良眼神扫过周勃夏侯婴,嘴角略微扬起,让他对面的曹参心中突然涌起一句诗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然后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移开视线。 张良浑然未决的轻声说道:“自然贵公子擒拿虎贲令等人所用的阵法,若是推而广之,我军即便是正面硬撼秦军主力,也必然不落下风!” 他说的虎贲令,指的是周勃,当日刘邦受封武安侯之时,周勃被封为虎贲令,先行向西经略魏国旧地。 “我家徒儿当日曾言,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何为一心?万众如一也!” “《司马法》曰:凡胜,三军一人,胜。《六韬兵道》中,武王问太公曰:兵道何如?太公曰:凡兵之道,莫过于一。” …… 在张良的口若悬河中,刘邦微微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韩王成夏侯婴等脑袋低垂,昏昏欲睡。 等到张良告一段落,拿起面前水杯一饮而尽时,萧何突然说道:“那是我徒弟。” 刘邦愣住,夏侯婴睁大眼睛,张良一口水咽岔,猛地咳嗽了几声,洁白如玉的脸颊微微泛红。 “什么?” 萧何言简意赅的说道:“盈儿,是我徒弟。” 张良将视线投向萧何,满脸惊诧,仿佛在说,明明是我先,我还答应了三个条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萧何脸色平静:“当日盈儿百日抓周的时候,抓到了老夫送的算筹,所以从那时起,他就是老夫的徒弟了。” 刘邦无声笑笑,自家的混账玩意那么抢手,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呆若木鸡,怀疑人生的张良,向萧何询问道:“这个时节,再去屯田会不会晚了啊?” 这一时期人们主要以粒食为主,日常饮食是将粟米或稻米蒸熟了,搭配上能齁死人的‘酱’以及菜羹食用。 再加上此时的平均气温比较高,故而一直到北方的燕国,也同样有适合播种水稻的农田。 于是人们主要种植的作物,就是旱田种粟米,水田种稻米,良田的边边角角种点苎麻或是蔬菜,只有在最不好耕种的土地上,才会种植小麦或是大豆,用作牲畜的饲料或是渡过荒年的储备粮。 自然而然的,就是一年只播种一次。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 此时已经将近五月,早已经错过了春播的季节。 嗯,春播的时候,正是刘邦和张良汇合,攻城略地,北上堵截司马卬的时候。 韩王成笑着说道:“此时屯田并不晚!这还要仰赖贵公子啊!” “贵公子?”刘邦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哪一个?” 他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的有些多余了。 果不其然,就连一旁靠着柱子闭目养神的夏侯婴也将视线投了过来。 刘邦自嘲的笑笑:“还能有哪一个,肯定是我家老二啊……” “老三。”萧何云淡风轻的补了一句:“这是我徒儿说的。” 刘邦一脸诧异,旋即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算上他姐姐,确实是老三。我家老三又做了什么惊人之举了?” 萧何捻了捻胡须:“我徒儿说,现在抢种一季小麦、大豆之后,正好可以赶上秋收,我军也可在此期间整编军队,打造兵器甲胄,之后以颍川郡为根基,一举入关灭秦……” “嗯,他说这叫高筑墙,广积粮……” 周勃突然插话:“你给士兵吃这个,还让人家上战场杀敌?不担心他们哗变给你看?” 蒸熟的麦饭难嚼,吃到肚子里还不好消化,在这一时期,麦饭蔬食、麦饭豆羹,都是用来形容生活的艰苦。 而当兵,大多时候也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而是为了混口饭吃,所以军队通常十日一犒军,杀牛宰羊让士兵饱餐一顿。 周勃作为统领士兵的将军,士卒要是哗变,肯定是先杀他的头! 萧何摇头笑了笑:“之前在校场上将尔等擒拿的一百新卒,就是吃了十天的麦饭,可有丝毫哗变的迹象?相反,各个面色红润,比早先时候足足胖了一圈!” 周勃昂起头,一脸不屑:“某不信!麦饭,狗都不吃!某昔日当鼓手的时候就曾立誓,今生即便是饿死,也不再吃麦饭!” 萧何嘴角噙笑,看向屋外天空:“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茶的时间……” 他看向刘邦,后者微微点头,吩咐了门外的僮仆,让人将准备好的吃食送上来。 嗯,下午茶这个词,自然也是刘盈‘发明’,只是他并没有找到野生茶树,所以泡的是松针茶。 至于这一时期很是流行的过午不食,唔,只是禁绝正餐,点心茶点不算,当然了,烧烤也不算…… 在夏侯婴等人心安理得的准备蹭吃蹭喝的时候,早就准备好的茶点送了上来。 曹参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光是闻起来,就让人感觉到腹中饥饿!” 他低下头,看向摆在面前的小竹筐,里面放着的,是几张巴掌大小的金黄色圆饼,表皮焦脆,散发着油香。 曹参情不自禁的拿起圆饼,狠狠咬了一口,只觉肉香汁浓,满口余味,那带着浓浓肉香的汁液浸入外层的饼皮里,中和了干燥,而参杂在肉馅中的大葱,又压制了猪肉的怪味和油腻。 “真香啊!”周勃三两下吃掉一个圆饼,抓起滚烫的松针茶抿了两口。 他拿起第二个,望向对面的萧何,只觉得对方眼神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怪。 但,管他呢,吃饱了再说! 韩王成满是感叹的说道:“没想到谁都不吃的小麦,如此烹饪,竟成如此美味,真是令本王感叹不已啊!” 他觉得,自己如果不是因为韩国灭亡,所以没有受过良好教育,此时一定能够赋诗一首…… “麦……”周勃微微愣住,旋即大吃大喝起来。 誓言?啊呸! 第四十七章 神器 夏侯婴举起一张圆饼,看向萧何:“难不成,那一百名士兵这些天,吃的就是这种圆饼?” 萧何放下茶碗,微微摇头:“他们吃的,是没有肉馅的面饼,只是肉汤管够。” 毕竟那只是一队普通的士兵,是不可能顿顿有肉的。 夏侯婴点点头:“我明白了……” 刘邦咽下口中食物,看向萧何问道:“要是秦军现在来犯,我军有足够的存粮吗?” 萧何举起手中圆饼:“这不就是我军之粮吗?” 张良见到韩王成有些疑惑,于是解释道:“我王可知,现在颍川郡粟米一石,价值几何?” 韩王成微微摇头,他现在虽说过得不是什么锦衣玉食的生活,但至少吃穿不愁,平日里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逛大街,粮价如何,他自然不知。 张良轻笑说道:“颍川郡富庶,粟米一石六百钱,稻米同价,但小麦,一石只要百钱,菽豆更贱,每石七十钱。” 韩王成略微点头,但还是满脸疑惑,市面上的粮价和存粮有什么关系? 萧何说道:“这多亏了我家徒儿启发,小麦一石百钱,那我们可以用一百五十钱每石的价格,向粮商收购小麦,这样一来,这些他们不怎么卖出去的粮食,就源源不断的从各地运到了颍川郡。” “而他们返回的时候,我们再将库存的粟、稻,以每石五百钱的价格出售给他们,毕竟在颍川郡之外的地方,粟米的价格在八百钱以上,而且在新一季的粮食没有收割之前,粮价只会持续上涨。” “如此一进一出,我军存粮至少翻了三番,等待秋天,养活十万军队也不在话下!” 虽然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但能够经营粮食的商贩,背后都是有靠山的,很多时候他们能够大摇大摆的穿过两军封锁线,将自家的存粮,出售给付得起高价的一方。 尤其是颍川郡向南的很多郡县,大多被楚国攻克,小部分也只是据城自保,那些粮商自然横行无忌。 萧何没有说的是,当日刘盈还说过,等到各地的粮商闻风而来之后,就立刻压低收购小麦的价格,将之压低到一百钱以下,反正到时候,有的是人求着自己买! 甲方,就是这么任性! 虽然萧何不知道什么是甲方,但他作为一个官场老油条,刘盈所说,不过是小儿科罢了,他有的是手段,用更少的钱,买到更多的粮食! 乱世之中,决定地位的不是财富,而是麾下有多少军队! 刘邦略微沉吟,他对于萧何的能力,没有丝毫质疑,既然萧何信誓旦旦,而张良也不加以反对,那就肯定没错! 既然没错,那就按照他们的说法立刻去做! 只不过他还有另外一个疑惑,那就是该如何快速开垦农田,抢种作物。 他虽然游手好闲了很多年,但对于如何做农活,还是有所了解的。 耕田,是最辛苦,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韩王成担忧的一点,也同样是这个,毕竟颍川郡是韩国的土地,多开辟一些良田,最终的受益人,是他这个韩国的王! 萧何看了看陷入沉思中的张良,脸上略微浮现一丝优越感。 排名第一的老师,就是好过排名第二的老师! 他从怀中摸出一卷布帛,递向刘邦:“这上面画着的,正是被我徒儿称为神农所授的曲辕犁,以及耧车!前者只需要两个人就可以拉动,后者则是一种播种器械,有此二物,可节省人力十倍不止!” 刘邦将信将疑接过,只觉得布帛触感丝滑,凭借他的经验,这是上品! “败家子……” 他小声嘀咕一句,展开看了看,发现上面画着的图形,虽然已经很是写实,但他似乎并没有怎么看懂…… 刘邦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看向萧何问道:“可有成品,是否真的如盈儿所说,省人力十倍?” 萧何点点头,笑着说道:“大约半个月之前,第一副曲辕犁就已经做出来了,老夫亲自试验了一下,果然不凡!当即就让人调集全郡的百工,尽力仿制去了。” 在他看来,曲辕犁和之前的耕犁相比,最大的好处就是即便是没有耕牛,也可以依靠人力拉动。 而现在颍川郡缺少的,恰恰就是耕牛! 毕竟从前的犁铧,需要两头牛一起才能拉动! 刘邦追问道:“谁人负责督造?” 萧何嘿嘿一笑说道:“我徒儿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利国利民的大事,自然是由大农令吕泽负责。” 嗯,这是刘盈撺掇着萧何给吕泽谋取的官职,名义上是韩王成的臣子。 在刘盈看来,吕泽根本不需要去战场上,冒着被世界线约束下战死疆场的风险去刷军功。 作为他的亲娘舅,获取区区一个侯爵,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听到是自家大舅哥在负责督造,刘邦先是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让吕泽干这个,大材小用了。 一旁的韩王成也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打造农具花的是韩国的钱,而收获的粮食也要分给楚军享用。 但,楚军总是要走的,他们总不能背着农具一起走吧? 突然之间,刘邦想起了萧何刚才说的话,半月之前,第一副曲辕犁就打造出来了…… 也就是说,那小兔崽子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 他眼里,还有自己这个爹? 刘邦嘬着牙花子,准备哪天刘太公出去赶集了,就胖揍那个小崽子一顿出出气! 正襟危坐着的韩王满是感慨说道:“武安侯有此麒麟儿,真是令人羡慕啊!” 他也早就做了人父,但家中三个儿子,平日里都是唯唯诺诺,文不成武不就的让人看了就心烦。 刘邦一愣,脸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老父亲的微笑,他打算明天一大早就去阳翟一次,亲自过问一下兵器的铸造情况。 家里的宝贝儿子不是想要一把好剑吗? 正好顺路。 就在刘邦捻着胡须,怡然自得的时候,门外跑过几个僮仆,乱糟糟的喊着: “不好了,公子和猪打起来了……” 第四十八章 敢骗我娘? “我没有输!” 刘盈坐在地上,满身泥土,一本正经的看向旁边笑不活了的吕雉。 在他面前,是一头四尺来长,看起来就很可口的黑猪。 此刻,黑猪用粉粉嫩嫩的鼻头拱着地上的猪草,不时哼哼两声,像是在说自己也没有输。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吕雉在得到了一大笔意外收获之后,让人到集市上,购买了一大批猪羊鸡之类的牲畜,养在后院。 反正这座院子占地面积足够大,按照刘盈用脚丈量出的数据,少说也是个恭王府的规模。 而且不够的话,还可以随时扩建,再圈个几百亩地也不在话下。 至于在后院中饲养牲畜,则主要是因为来家里蹭吃蹭喝的人络绎不绝,所以要尽可能的多备一些酒肉。 这一时期又没有冷库,所以就只能先养着,现吃现杀。 也因此,刘盈在看到了黑猪背上油光水滑的鬃毛时,立刻就返回房间,从小萝莉手中抢走了一把剪刀。 他准备剪点猪毛做牙刷,不光自己留着备用,还可以送给张良。 公子人如玉,但张开嘴后,满嘴大黄牙…… 这画风就歪了呀! 所以,刘盈说什么也要剪,黑猪说什么也不让剪,于是双方就扭打在了一起。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刘盈满身土,而黑猪秃了…… 吕雉将刘盈拉起,没好气的拍了拍他身上的土:“你说你惹它干什么,自己弄脏的衣服自己洗!” 刘盈:“还钱!” 吕雉尬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转身就走。 呵,跟我斗……刘盈捋了捋黑猪的毛发,由衷的希望它能够多吃点,这样就能大大缩短从可爱到可口的时间。 “前腿肌间脂肪充足,适合做肉馅,肉汁丰盈,香……” “后腿活动量小,做成火腿应该不错,只可惜我不知道怎么做,还是炖着吃吧……” “中段的五花肉可不能浪费了,回来打听一下哪里有甘蔗,熬点红糖炒糖色,正好做红烧肉!” 刘盈流着口水蹲在地上喂猪,视线不经意扫过黑猪胯下,心中了然,怪不得这头黑猪很温顺,一直埋着头干饭,原来是早就没有了什么世俗的欲望…… 拱门处,纪信挑着一筐猪草走进,笑呵呵的说道:“这黑循肥不知好歹,居然敢欺辱公子,等过些时日,就宰了给公子加餐!” 你这么说,考虑过猪猪的感受吗……刘盈扬起小脸,忽然一笑,阳光灿烂,七颗牙齿雪白。 在仪态这一方面,他一直拿捏得死死的…… 嗯,少了的那一颗,是昨天才掉,还没有来得及长出来的新牙。 等等,黑循肥是个什么东西? 刘盈疑惑道:“黑循肥?” 纪信边喂猪,边回过头说道:“我老家管这种阉割过的猪叫做循肥,有些地方叫豚,没阉割过的,叫做刚鬣,有些地方叫做豕……” 刘盈微微点头,他那个还没有出生的欧豆豆,有一个后代叫做彘,也就是野猪…… 这一时期猪的地位很高,在经济不发达的年代里,养猪的成本要高过牛羊,所以礼记中明文规定,猪牛羊同时烹煮后,被称为‘太牢’,是至高无上的天子才能享用的食物。 像什么古人不吃猪肉,是因为不知道如何给猪‘去势’,故而猪肉一股子腥臭味之类的事情。 听听就算了。 阉割牲畜的技术,早在商朝时期就已经有了。 古人不是不吃猪肉,而是魏晋之后,直到苏东坡写出了《猪肉颂》之前,在这几百年的时间内,人们吃猪肉和吃羊肉相比逊色了不少。 归其原因,无过是魏晋之后,五胡乱华,胡人大量融入中原,也带来了他们吃羊的饮食习惯。 但更深层的原因,则是猪的养殖环境较差。 这一时期的很多人家,家里都会有一种名曰‘圂’的建筑,上面是厕所,下面是猪圈,一点都不浪费……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生产力低下,人类养殖牲畜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取蛋白质……嗯,就是吃肉。 所以凡是被人类盯上并驯化的野生动物,至少是不能以肉作为主食的动物。 鸡、鸭、鹅、猪、牛、羊、狗、马……林林总总,都是这样。 嗯,比如后世里某些小女生养在大学寝室的荷兰鼠,或者说荷兰猪,就是南美人驯化后用来食用的。 而中国人在宋明之后开始大量养猪,其实也不全是馋人家身子,更多的是想要猪粪。 毕竟没有化肥的年代,庄稼一枝花,全凭粪当家。 猪不挑食,而且能吃能拉,属实是农民的心头宝! 刘盈早就听说过,一直到了改开之前,在乡下养殖种猪、能繁母猪,以及售卖小猪的都是分属不同行当,而且壁垒森严。 《母猪的产后护理》《种猪的繁殖技巧》这些技术,更是传男不传女,是一个家族赖以生存的看家本领! 刘盈之所以撺掇着吕雉去集市上买点鸡鸭猪羊回来自己养,其实是想要推广另外一项技术。 堆肥。 这是在这个年代里,至少能够增产两成以上的手段。 只是他人微言轻的,即便是能说的头头是道,但要向古人解释粪便发酵产生热量,把庄稼烫死,而不是粪便有毒,把秧苗毒死…… 额,还是眼见为实吧。 更何况他还有个小心思,那就是颍川郡在之后的很多年,并不是汉王朝的直接管辖,而是归属于韩王。 准确地说,是韩王信这个二五仔的封地。 农业时代里,有粮就有兵,有兵底气就足。 为了将来削藩顺利,他只想让这里的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当然了,从军营中无偿收集粪便,然后堆肥后卖给需要的农户或是韩国官府,也是一个来钱的路数。 毕竟现在楚军是客居在韩国颍川郡,两家虽然在一个锅里吃饭,但还是各人是各人的。 在刘盈遐想连篇的时候,纪信捏了捏黑猪的脊背,摇头说道:“夫人让奸商给骗了……” 刘盈眨眨眼睛,有些不解,捏了捏猪,就能知道吕雉被骗? 不过,这奸商胆子这么肥的吗? 断头钱也敢挣? 他歪着头,脸色阴沉:“为什么这么说?” 第四十九章 其父其子 后院中,刘盈歪着脑袋,侧耳倾听。 纪信看着他说道:“我小的时候家里开过食肆,基本上隔三差五,母亲都会买些猪羊,宰杀烹煮之后售卖给食客。所以我对于这些家畜并不陌生……” 说重点……刘盈点点头,目光炯炯。 纪信的眼神里有缅怀,有追忆,有甜蜜,但最终都化成了轻轻一叹,接着说道: “一头养肥了,可以直接宰杀了的黑循肥,大约价值在六百钱左右……唔,这是天下没有大乱之前的价格,现在的价格,大约是三千七百钱左右……” 刘盈暗暗点头,秦律严苛繁琐,尤其是对于粮价和盐价以及官府顾工的工钱都有着详细的标准,故而全国的粮食和盐的价格,除了出现天灾人祸等不可抗拒之下,基本持平。 也因此,牲畜的价格即便是不同的郡县,也相差仿佛。 “我问过府上的僮仆了,夫人是以每头三千七百钱的价格买了这许多黑循肥,但……” 纪信停顿了一下,捏了捏黑猪的脊背:“公子你看,这背上的膘并没有上足,现在若是杀了吃肉,就太浪费了,依我看,起码还要好好饲养一月,才到了宰杀的时候。” “像这等胖瘦的黑循肥,最多卖三千钱,这就是我说的,夫人让奸商给骗了!” 纪信说完,刘盈眼珠子微微转了转,他心中涌起另外一个念头。 那就是不一定是吕雉被奸商骗了,毕竟采买牲畜的事情,吕雉或许就是随口吩咐一声,就交给下人去做。 而阳翟附近,能够大量供应牲畜的商贩,必然也不多,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是武安侯府在采买牲畜? 想来这种人,应该不会傻到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辱武安侯府的人吧? 别说什么黑社会、地头蛇。 在这个动乱的年代,军队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地头蛇最狠的不过是灭门,而军队中的杀才,放纵之下动辄屠城! 刘盈微不可见的点点头,他准备把这件事情委婉的向吕雉提一下,看看是不是出了家贼。 攘外必先安内嘛。 纪信微微摇头,伸出手用力抹了抹刘盈眉心:“别整天总皱着眉头,当心变成个小老头!” 刘盈笑容灿烂,牙齿雪白:“明天我要去趟军营,大哥陪我同去可好?” 纪信微微一愣,脸上神情有些复杂,展颜一笑:“当然可以。” ………… 阳翟郊外军营。 刘盈被纪信抱着骑在马上,从远处官道缓缓而来。 一路之上,到处可以见到浓烟滚滚。 这是驻扎在这里的楚军,以及陆陆续续从山沟里钻出来的黔首,正在进行烧荒。 毕竟战乱导致的最严重问题,就是良田无人耕种,慢慢被大自然侵蚀,从良田变成荒野。 人类要做的,就是一把火将枯草点燃,驱赶藏身其中的飞禽走兽,然后重新将荒野变成良田。 与天斗,其乐无穷。 纪信止步不前,远处的田埂上堆积着十几把剑戟,而兵器的主人,正在农田里你追我赶,大呼小叫。 刘盈努力坐直,望了过去。 只见他们中间,一团灰蒙蒙的东西左奔右突,拼命地想要突出重围。 嗯,他们是在抓兔子。 应该是杂草燃烧后,洞穴暴露,野兔也随之被人从洞穴中逼出。 纪信笑呵呵的说道:“从前在家乡的时候,我也时常和伙伴抓兔子,不过我们都是先把兔子往高处敢,然后再把它从高处赶下来。” “兔子前腿短而后腿长,向下跑的时候很容易就翻跟头,这时候正好快步赶上,一抓一个准!” 在纪信缅怀着童年的时候,刘盈却从那十几个士兵的分进合击中,想到了后世很流行的一项运动。 足球。 不过若是在军中推广,那还是橄榄球更加合适。 反正要是追本溯源的话,橄榄球也是发源于足球。 刘盈回想起橄榄球的赛制,发现自己只闻其名,一窍不通。 但既然如此,索性就不设那么多繁琐的规则。 只有两条,不死、不残。 嗯,反正老刘和他小伙伴们好赌,那就正好再和樊哙联合一下,操纵比赛,精准收割! 与其让那帮家伙把钱都扔在女闾,最终便宜了韩王成,倒不如把钱给自己,最少上门蹭吃蹭喝的时候,酒肉管够。 至于为什么便宜韩王成…… 额,从管仲执政开始,女闾,也就是青楼行业,都是纳税大户,要搁在某些时候,老鸨们各个都是民意代表! 少顷,纪信骑马到达军营大门。 只不过和上次不同,守门的百将问也不问,直接将刘盈放进了军营之中。 嗯,这个守门的百将,正是当日被刘盈挑出的百人队中的一员,只是当时他还是个伍长,现在都已经火箭式提拔的当上了百将了。 毕竟这近四万的楚军里,能把队列玩明白的寥寥无几。 远处,一员战将走过,望向军营门口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就大步流星的向这里走了过来。 刘盈在目光的牵引下看了过去,只见那人脸颊无肉,目光锐利,正是当日被他擒拿当场的楚军大将,周勃! 他觉得来者不善,于是假装没有看到,侧着脸向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周勃冷笑一声,两个大步闯了上来,一把抓住刘盈衣领,将他拎了起来,一旁的纪信只是嘴角微微扬起,同样假装没有看到,浑然没有门下食客的自觉。 怎么都这样?我有个命运的后脖颈是吧……刘盈心中痛骂,但脸上笑容不改,双手合拢:“侄儿刘盈拜见将军。” 周勃面色不虞:“叫叔父。” 刘盈赶忙改口:“拜见叔父。” 按照周勃和刘邦在沛县的交情,刘盈称呼他一声将军确实是有些见外了。 周勃冷笑:“和樊哙虫达合起伙来骗了我的钱,所以心虚,见到我就想跑是吧?” 你还没忘呢……刘盈讪笑两声:“内急、内急……” 周勃嘴角扬起,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好啊,拉!” 呵,你别逼我……刘盈把手放在裤腰带上,挑了挑眉,反正他只是个刚断奶没多久的娃娃,尿在大人身上是很正常的事情。 周勃赶忙将他放了下了,旋即仰天长笑:“真是其父其子,说吧,来军营作甚?” 第五十章 草鞋、布鞋 军营中。 “爱生活,爱楚国,军营卫生计划?”周勃满头雾水,一脸的问号。 刘盈重重点头,其实就是他想撺掇着周勃在军营中修建公厕,方便后续的收粪堆肥,然后提升粮食产量。 至于因此而产生的利润…… 嗯,古罗马有句名言,moneydoesn’tstink(钱是没有气味的。) 而罗马正统在通辽,通辽又是大汉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强宣称什么的自然也就到手了。 不过刘盈最初想要找的人是刘贾,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自家人凡事好商量。 周勃摇了摇头,很是不以为然:“费那个力气干什么!你看我们这个军营,依水而建,上游取水,中游洗衣,下游如厕,即便是来不及走到河边,挖个坑蹲下去,事后用土埋起来不就好了?” 你们都是猫吗……刘盈一脸嫌弃的表情:“那要是挖满了呢?到时候挖到了别人的二手坑,恶不恶心?” 周勃低下头,看着他笑了笑:“等挖满了,咱们也就到了换营地的时候了……” 要我说,将来你娃带的军队就不该叫细柳营,应该叫粗柳营,因为土地太肥沃了……刘盈心中虽然吐槽,但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了。 他还是准备执行原本的计划,找刘贾商量这个事,毕竟有些话,不太适合跟周勃去讲。 他知道,周勃不支持他修厕所,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担心士兵在上厕所的时候掉下去淹死。 嗯,其实这时候已经有厕所了,比如那个说什么也要吃上当年新麦的晋景公,就是掉进厕所里淹死的…… 所以墨家的《墨子·守城篇》中,才会写到‘入厕者不得操’,大抵就是想要防止意外发生。 见到刘盈不再纠缠修厕所的事情,周勃松了一口气,他笑着说道:“走吧,带你去军营中转转,看看用你的新法练成的士卒!” 刘盈重重点头:“固所愿,不敢请耳!” 周勃敲敲他的脑袋,大步向前走去:“小小年纪,装什么不好,偏要装腐儒?” ………… 校场。 刘盈背着手,用力腆着肚子跟在周勃身后行走,想象着自己是视察基层的老干部。 只是眼前的景象,和他想象的有所不同。 大约只有七八个身穿单衣的百人队正在训练着队列,不仅人数比他设想的要少,而且他之前喊得口令,也从向左转、向右转,变成了草鞋、布鞋…… 草鞋?布鞋?什么鬼……刘盈微微鼓了一下腮帮子,接着仔细看去。 和他当日要求士兵光一只脚不同,校场上的士兵一只脚穿着布鞋,一只脚穿着草鞋,按照各自的口令,转向不同的方向。 刹那间,刘盈神情呆滞,有些目瞪口呆。 这并不是训练的方法有问题,而是将来,威震天下的汉军要是和敌人交战,军中大声高喊着草鞋、布鞋…… 这画风,歪了呀! 刘盈看向周勃,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才这么点人?” 周勃笑了笑说道:“你以为会有多少人?这几万人全部都在校场上演练?告诉你吧小子,你也就是嘴上说说,真到练兵的时候,你还差的远呢!” 他没有说的是,按照萧何的命令,现在的楚军主要以屯田为主,至于现在的训练,则是硬挤出来的时间。 秦军说打过来就会打过来,不去抓紧时间训练军队,反而让士兵们放下剑戟拿起耒耜,又干起来老本行? 玩呢! 所以,他对于和萧何走得很近的刘盈,也天然在心里有了几分抵触。 纸上谈兵这一点刘盈并不反对,但眼前这家伙似乎忘了,自己不久前刚刚带人将他活捉了! 刘盈摇头说道:“这嘴上说说,也同样大有深浅,像我这种最多就只是个皮毛,但若是像韩司徒那样的呢?叔父敢说同等兵力之下,能够稳赢吗?” 要说夸夸其谈,再过一年还有个更猛的主,韩信! 二十郎当岁就想要做大将军,关键是刘邦还真的答应了,并且建造祭坛拜祭上天,登台拜将! “臭小子总是有理!”周勃揉了揉刘盈脑袋,很明显的对他所说不以为然。 刘盈笑而不语,也不打算多说。 毕竟按照原有的时间线,对于周勃、夏侯婴这些诛灭诸吕、杀光了他现在还是个基因片段的儿子们的功臣,他应该等到老刘挂了之后,寻个由头让这几个老家伙也去地下和老刘团聚。 但时间线已经发生了改变,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刘盈看了看堆在地上的草鞋,觉得这里面还有改进的可能。 他前些天刚刚签到了一种红军时期打草鞋的方式,如今正好用来教授给这里的楚军。 战斗力和生产力一样,都是一点一点的提升出来的。 刘盈向纪信交代了几句,后者点头离去,他自己左顾右盼一番,找到了一个合适树枝。 周勃好奇的看了他两眼,旋即移开视线,在他看来,无非是小孩子耐不住性子,开始玩耍了起来。 片刻后,纪信抱着一捆烧火用的稻草跑了回来。 刘盈摸了摸稻草,只觉得有些扎手,但他现在做的草鞋本也不打算穿,只是用来给别人打个样,提升一下楚军士兵制作草鞋的技术。 嗯,其实这一项技术,他也打算教授给刘肥,以及即将出生,或者还没有出生的欧豆豆们。 这样一来,即便是几百年过后,他们的后代中有些人就算过得比较惨,也可以靠这种祖传的手艺养家糊口。 嗯,说你呢大耳朵! 周勃站在一旁,低头看着刘盈十指如飞,刚想指点几句,突然又觉得刘盈的做法好像更加正确一些。 于是他闭口不言,微微皱着眉头旁观。 少顷,刘盈捏着一个做好的鞋底子:“怎么样,看起来是不是更结实一点?” 周勃点点头,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这小子,总能给别人点惊喜!” 这是两千年间的智慧……刘盈自得一笑:“从今后,这种方式编出的草鞋,就叫做不借!” “不借?”周勃皱眉,满脸疑惑。 刘盈眉毛扬起,笑容灿烂:“稻草所做,人人均有,不待假借,故名不借。” 第五十一章 算你狠! 军营最西端,这里的帐篷修建的整整齐齐,让有几分强迫症的刘盈一本满足。 这里是刘贾的管辖区域,纪信再去收集稻草的时候,让人通知了一下刘贾,请他将刘盈从周勃那里‘救’走。 此刻,刘盈坐在蒲团上,十指如飞的编织着草鞋,周围聚拢了一群百将什长,聚精会神的记录着每一个细节。 自春秋末年开始,战争的烈度就开始直线上升,无论是秦国,三晋还是齐楚,为了不被邻国吞并,大多走的都是****路线。 也因此,普通士兵的待遇也是直线上身。 不仅仅可以在战斗中斩获首级,加官进爵获得土地,即便是在服役期,也同样包吃包住,而且还有钱拿。 按照刘盈的了解,伍长和普通的士兵,每月的饷钱是一千钱,其中能到手的大约是六百多钱,其余的是用来采买肉食和蔬菜的钱。 也就是说,当兵的除了不需要准备口粮和兵器甲胄之外,剩下的衣服鞋袜都是需要自备的。 这也就是睡虎地秦简中,黒夫家书的由来。 所以现在,刘盈教的这种能够用更简单的方法,做出更加结实耐用草鞋的技术,就相当于变相节省了他们的开销。 毕竟在这个年代,能够实现布鞋自由的,起码也要是军司马以上的军吏。 刘贾蹲在旁边频频点头: “多干点实事,别整天想一出是一出的,非要费力气去修什么厕所?要我说,你爹既然管自己做出来的竹皮冠叫做刘氏冠,你这种草鞋别叫不借,改叫刘氏鞋……” 这,从头到脚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刘盈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刘贾这么一说,让他想起了在地头看到的曲辕犁,现在这种犁头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刘公犁…… 刘公,很明显指的是刘邦。 这一波,是爹偷儿子…… 刘盈觉得,等下回去了之后,就去找老刘好好说道说道。 他打好最后一个绳结,完成了草鞋的演示,围在他身边的什长百将们若有所思的离去,他们准备趁着记忆犹新,赶紧做一双草鞋出来,巩固一下所学。 刘盈坐起身,搓了搓发红的手指,凑到刘贾身边:“叔父,你知道在中阳里的时候,为什么咱家种的田,会比邻家多打好多粮食吗?” 刘贾脸上浮现一丝尴尬,轻轻摇了摇头。 说实话,他在中阳里的时候,除了孩提之时被强迫的在农田里干过活之外,剩下的时候除了服兵役,就是游手好闲的瞎逛。 嗯,历届中阳里最不受欢迎人物的评比中,排第一的永远是刘邦,刘贾和卢绾争夺第二…… 刘贾迎着刘盈鄙视的眼光,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我……我虽然不种田,但我当亭卒那时候,往家里拿的钱粮可比你爹当亭长拿的都多!” 啊这,我低估了老刘的不靠谱……刘盈脸上挤出标志性的微笑:“我听大父说,咱家地里的庄稼,之所以比别人家的长得壮,就是因为咱家种粮食的时候往地里浇粪水……” 刘贾猛地竖起手指,像是想起了什么:“怪不得,我说那时候刘仲为什么总是趁着天黑出去浇地!原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种绝技!” 他突然抬头看向刘盈:“你是如何知道的?” 刘盈叉腰:“当然是大父说的,我可是咱家的千里驹啊!” 刘贾笑呵呵的弹了他个脑瓜崩:“看样子,咱们家下一代的宗子就是你小子了!” 他说的宗子,指的是族长。 刘太公一共娶了两个老婆,生下了四个儿子。 其中老大叫做刘伯,老二叫做刘仲;老三叫做刘季;也就是刘邦;老四叫做刘交,刘交和刘邦等人同父不同母,是续弦李氏生的。 嗯,虽然有伯仲叔季这样兄弟排位的叫法,但伯和仲,区别的长子和次子,而‘叔’则是三子及后来子,季是末子。 季不一定排第四,但一定排末位。 换句话说,刘交的出生是个意外,毕竟他和刘邦差了将近二十多岁…… 所以老当益壮这种属性,在老刘家属于遗传。 刘邦作为始皇帝的同龄人,对方都躺平很久了,而老刘这边还有好几个儿子没出生呢! 牛! 刘盈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作为一个穿越者,他不仅知道自己会做刘氏的宗子,而且还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加冕为皇! 我出生的那天,整个地球的森林都在呢喃着我的名字……刘盈脸上浮现出刘贾看不懂的微笑,让对方在心中猜测,不会是把他打傻了吧。 刘盈敛起笑容,看看刘贾没有说话。 其实他隐藏了一些细节。 刘太公并不是主动告诉他家传的伺候庄稼的诀窍。 而是当初刘盈在没人住的后院里堆肥的时候,刘太公和吕公联袂而来阻止,后者主要是担心味道会传到前院,不过他实地看了一遍后也就随刘盈去了。 毕竟地方大得很,风向不凑巧的话根本传不到那么远。 至于刘太公,则是来纠正自家乖孙的错误的。 按照他的说法,粪有火毒,需要用水稀释杀灭火气之后才能使用,这一点是当年他的老师亲传的秘技。 只不过当刘盈问起那个误人子弟的家伙是谁的时候,刘太公语焉不详,不愿意多说。 刘贾笑了笑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这成千上万人的排泄物,收集起来是个多么麻烦的事情?” “想过啊!”刘盈点点头: “所以才要在军中首先推广。凡是有违反军令的,不要再打军棍了,罚他打理军中厕所!” 刘贾愣了一下,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算你狠!” 刘盈昂起脸,就当对方的话是在称赞自己了。 突然,他看到一队士兵从不远处走过,从他们的装束上来看,好像是之前在野地里抓兔子的那一群人。 那一队士兵中,领头的什长也同样看到了刘盈,他脸上显现出几分笑意,从伙伴手中拿过一条兔子向刘盈跑来。 “公子若是不嫌弃,就把这只兔子收下吧!” 见到刘盈的疑惑,刘贾笑着说道:“他叫做申屠嘉,之前是被你挑中百人队的一员,现在已经从蹶张士,升到什长了……” 第五十二章 救赎 “蹶张士?申屠嘉?” 刘盈轻轻呢喃着两个词,抬起头,只见被刘贾称为申屠嘉的什长大约十六七岁,圆脸大眼,表情中带着几分胆怯和感激。 刘盈明白,胆怯源自于双方身份的差异,至于感激,则是一个普通的士兵能够升为什长,必然是因为之前那十天的训练,以及擒拿了曹参周勃等人。 吃野味不提倡……刘盈摆摆手拒绝了申屠嘉递来的兔子:“心意我领了,兔子你们拿回去吃。嗯,对了,你的名字该如何写?” 考虑到这一时期活跃着两个韩信,所以他想确认一下此申屠嘉,是否是彼申屠嘉。 万一只是读音相似了呢? 刘盈依稀记得,历史上有一个叫做申屠嘉的名人,不过好像是被自家还没有出生的四弟给玩死了。 嗯,都是排行老四,封地都在北边…… 此弟不可久留! 听到刘盈的话,申屠嘉稍微愣了一下,径直将手中的兔子递给了身边的同伴。 他这一举动,看的刘贾目瞪口呆,头一回见到有谁送礼,结果别人推辞了几下,就直接把礼物又收回的。 这货,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申屠嘉浑然不觉刘贾和身边伙伴怪异的眼神,他本就是个鲁直的人,既然刘盈说不要,那他也就当真了。 他找了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写出了自己的名字,旋即有些羞怯的抬起头:“字写的不好,让公子见笑了……” 申屠嘉并不是什么有学问的人,字写得歪歪扭扭,但他能会书写自己的名字已经很了不起了,毕竟有文化的人,也不会到军中当个普通士兵。 但字歪歪扭扭的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写得并不是秦国的小篆,而是不知道哪国的文字,刘盈只能凭借直觉,勉强辨认出一个‘申’字。 文盲竟是我自己……刘盈眼角微微颤动,看着地上宛如天书般的文字开始犯愁,但还是挤出微笑点头问道: “听说你曾是蹶张士?那你箭射的肯定很好了?” 在短暂的羞怯过后,申屠嘉的情绪稍微平和,一张脸像是戴上了铁打的面具,没有肃然之外的其他表情,他轻轻点头:“嗯。” 这就完了……刘盈眨眨眼睛,有些诧异,他不多说两句夸耀一番,自己怎么不着痕迹的做他的天使投资人? 见到有些冷场,一个站在申屠嘉身后,脸颊瘦长,鼻头鹰钩的少年走了出来,向刘盈和刘贾等笨拙的拱手行礼,指着申屠嘉说道: “我们都是三川郡人,当初陈王的军队西攻函谷关的时候,曾经在我们那里住宿并强迫我们为他们运送粮草,后来章邯领军击退陈王的军队,县里按照通敌罪,将整个里坊的人尽数连坐处死……只有我二人因为进山狩猎,所以才逃过一劫,从那之后他就不怎么说话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公子和将军恕罪。” 刘贾长叹一声:“秦法严苛,动辄得咎,天下人都苦啊……” 刘盈沉默了一会,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鹰钩鼻少年一愣,看向刘盈说道:“在下姓赵名尧,原是邯郸人,后来被秦人强行迁徙到了三川郡。” 赵尧?不认识,但管他呢……刘盈略微点头:“你们两个可愿意到我身边做个门客?等过两年,我胳膊长了,正好可以教我射箭。” 听到刘盈的邀请,不仅赵尧喜出望外,就连沉默寡言的申屠嘉也喜上眉梢。 就像刘盈穿越之前看的一部美剧,里面的社会顶流对主角说,尽管你的项目很好,而且你很有钱,但我不认识你,所以我不会和你合作。 虽然这时候楚国还没有真正获得重生,刘盈年纪尚幼,但刘邦的名声却足够大,所以只要刘盈愿意,大多数被他递出橄榄枝的人都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刘贾呲笑一声:“怎么?你小小年纪,有了两个门客还不满足,挖人都挖到我这里来了?” “嗯,不满足!”刘盈重重点头,叉腰说道:“安得广厦兮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兮俱欢颜!” “好!”刘贾抚掌笑道:“好一句大庇天下寒士兮俱欢颜!不愧是吾家千里驹!这两人你带走吧,要是还不够,就直接跟叔父说,要哪个带走哪个!” 刘贾的好感应该已经刷满了!只是做文抄公,感觉好羞耻……刘盈暗暗点头,转头看向申屠嘉和赵尧:“你们还没回答我呢,愿不愿意做我的门客?” 虽然有了刘贾同意,他不再需要征求申屠嘉和赵尧的意愿,但要给别人的尊重,还是一定要给的。 申屠嘉单膝跪地,抱拳说道:“我愿意。” 赵尧也赶忙做出同样动作:“我也愿意!” 怎么感觉跟宣誓结婚似的……刘盈笑着拉了他们一下:“我回去之后让人给你们准备住处,所以你们今天再在军营里住一天,等明天再过来。” 说完,他转头走向刘贾,向他交代了几句公厕该如何建造之后,就带着纪信一起离开了军营。 ………… 通向阳翟的道路两侧,熊熊燃烧的野火已经完全熄灭。 此刻,田野中到处都是拖着新打造的曲辕犁,翻耕土地的农夫。 刘盈坐在马背上,从那些忙忙碌碌的农夫脸上,看到了和之前的麻木呆滞截然不同的神情。 有一种名为希望的火苗,正在他们心中摇曳。 这些人或许来自赵国,或许来自楚国,并不是世世代代生活在颍川郡的旧韩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重建自己的家园。 刘盈回望了一眼远处的楚军大营,仿佛能够看到那一面飘扬的红色大旗。 他相信,等到赤旗招展寰宇,红流奔涌天地,所有失去了家园的人都将得到救赎,重建一个没有杀戮,没有纷争的世界。 或许,这就是他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意义吧。 马蹄嗒嗒之间,刘盈在沉思中返回自己的家,突然,角门打开,一个红色的身影鬼鬼祟祟的钻了出来。 刘盈嘴角扬起,老刘这是又打算夜不归宿了呀! ps:推荐正式结束,老扑街躺好安心等上架…… 第五十三章 与虎谋皮 咸阳城。 黑夜像渔夫手中的网,正在慢慢收扰,天地之间一片银灰,太阳还没有出来,但天边已经有些发白了。 司马欣将头上的斗笠压得很低,埋着头快步疾走,机敏的躲避着大路上巡弋的甲士。 咸阳城有宵禁,日出(5:00—6:59)之前,是不允许有人在大街上到处乱走的。 尤其是随着李斯的倒台,赵高对曾依附于李斯的党羽进行大清洗,几乎每时每刻都会有灭门的惨案,以及成百上千人的大规模厮杀。 在中丞相府发出的命令下,数以万计的军队开进了这颗星球上最繁华的大都市,封闭所有大街小巷,对过往人员车辆进行严密盘查。 随着时间推移,李斯余党对赵高接连发动了数次行刺之后,咸阳城的封禁愈发严重,凡是没有拿着官府发放的凭证,而擅自出现在大路之上的,一律格杀勿论! 而司马欣,不仅没有凭证,他本人正是被赵高下令通缉的李斯余党,只要被抓住,就会被立刻就地处决。 只是此刻他顾不得这许多,因为统军在外的章邯,同样被赵高定为了李斯余党,将他抓捕回咸阳问罪的诏书,大抵很快就会签发。 司马欣明白,现在的秦国已经危如累卵,全凭章邯带领的二十多万秦军主力在苦苦支撑,一旦章邯被擒杀,前线的士气必然崩溃,秦国就真的亡了! 作为一名秦吏,虽然他和项梁有旧,也曾帮助对方逃避了牢狱之灾,但这和坐看秦国灭亡不同。 他按了按头上斗笠,躲在墙角阴暗处,屏住呼吸,等待着巡弋的甲士经过后,立刻悄无声息的穿过街道,踏入了咸阳城的东城。 东城和西城虽然一街之隔,但这里的房舍很明显的残破许多,院墙低矮,几乎听不到犬吠鸡鸣的声音。 此刻,远处的地平线上,太阳渐渐升起,只是封禁令之下,人们大多都窝在家中,不愿意,也不敢出门。 司马欣顺着一条泥泞的小路走着,最终停在了一间挂着‘冯记食肆’布旗的低矮房舍前。 他掀帘而入,映入眼中的是脏兮兮的地面,大堂里摆着十多张矮几,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躺在柜台上呼呼大睡,应该是店家的儿子或是雇佣的伙计。 司马欣轻轻咳嗽两声,小男孩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睡眼惺忪的看着一大早就登门的客人,粗声粗气的问道: “干甚?” 司马欣也不生气,看着小男孩说道:“可有北地运来的肥羊美酒?” 小男孩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们这种小店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去去去……” 司马欣微微叹气,语气加重说道:“可有北地运来的肥羊美酒?” 小男孩再次摆手:“听不懂人话是吗!说了……哎呦!爹,你干嘛打我!” 他摸着后脑勺,一脸委屈的看着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中年人。 做贾人打扮的中年人满脸堆笑的看着司马欣:“小店虽然无美酒,但最近才买了几只肥羊,客人不妨随我到后院中,挑一只中意的杀了吃肉。” 司马欣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请店家带路吧。” 他说完,大步向店内走去,坐在柜台上的小男孩喃喃自语:“我家什么时候有羊?好奇怪……” ………… 食肆后院,一间屋顶透光的小房间内。 司马欣摘掉头上斗笠,看向面前中年人:“赵高想要加害章邯将军,丞相可有何安排?” 他说的丞相,自然是身陷囹圄的李斯。 司马欣明白,现在的困顿只是暂时的,只要李斯能够见到皇帝,一切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中年人面沉如水的说道:“丞相说,让你即刻离开咸阳,返回章邯军中,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名,擒杀传令的朝廷使臣。” 司马欣面露惊讶之色:“这……这就意味着要和朝廷正式对抗!只怕章邯未必有这个胆量。即便是有,只怕都尉董翳也不会答应。” 秦国的军队,并非是统军将领的私人军队,即便是当年掌管几十万九原军、累世将门的蒙恬,也在一道诏书之下被剥夺了兵权,最后含恨死在狱中。 而都尉董翳在章邯军中的地位,类似于当年的王离,手中掌握兵符,拥有剥夺主将统兵之权的权力。 中年人摇头笑道:“放心吧,董翳不是障碍。” 司马欣虽然有些吃惊,但考虑到李斯把持朝政几十年,门生故旧无数,有这种隐藏的棋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他点了点头,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之后呢?斩杀朝廷使臣,就意味着正式和朝廷决裂,援兵粮草从何而来?我来的时候,军中的存粮也已经不多了……” 中年人摆手打断他的话,低声说道:“所以丞相的另外一个指令,就是让章邯和反贼议和,共同攻破函谷关,诛灭赵高!” 司马欣一愣,悚然说道:“什么?” 他大睁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章邯和敌人议和? 共同杀入咸阳? 中年人重重点头说道:“议和的条件,就是秦军退出函谷关以东,当今陛下废除皇帝称谓,改称秦王,与六国君主相王,承认他们的王位,归还秦国占据的六国故土。” 他长叹一声:“当今的局面,你我都很清楚,赵高把持朝政,残害忠良,先有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杨熊被杀,后有丞相入狱,性命堪忧,只能如此妥协,才能保证大秦不灭!” “而且章邯若是有条件投降,则我秦军主力尚在,也可保证反贼乖乖退出函谷关,之后秦国休养生息,静待天时,再和六国余孽一较高下……” ………… 司马欣缓慢从食肆走出,只是嘴角浮现一抹神秘的笑容。 “东君说的没错,这帮家伙果然还有后手,假意投降……呵呵。” 他重新戴上斗笠,脑袋低垂,快步向外走去,一队甲士从他身边经过,看了看他不经意露出的腰牌,径直扑向他身后的食肆。 此刻,天色忽地一暗,狂风刮起,乌云汇聚,隐有闷雷炸响。 “要下雨了呀……” 第五十四章 虫豸 荥阳向东北大约六七十里的地方,是一个名为广武山的地方。 此地北濒滔滔黄河,南眺巍巍嵩岳,沟壑纵横,峪顶相间,相传上古时期燧人、伏羲、神农氏在此种粮、采药,施化于民,所以这里也被称作三皇山。 秦国统一六国之后,始皇帝看中了这里位于关中和山东之冲的地势,于是在山间置仓积谷,以应对随时可能的战争。 因粮仓靠近一座名为敖的山峰,故而粮仓被命名为敖仓。 清晨时分,滚滚乌云自西而来,几乎眨眼之间,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霹雳一道接着一道,像是天上的雷神在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荥阳城外的驰道上,十多骑冒雨而来,这是前去视察敖仓归来的赵贲一行。 当日尸乡战败之后,赵贲收拢溃军,壮着胆子又杀了回去,正巧赶上刘邦被函谷关而来的秦军击败,他趁机出兵的胆子没有,但跟在后面,捡点楚军丢下的盔甲武器,粮秣辎重的胆子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凭借着这次的功劳,再加上贿赂了一番御史,于是连战连败,就变成了连败连战,获得最终胜利。 所以赵贲非但没有被治罪,反而加官进爵,成为三川郡郡守,节制大河以南的秦军。 说来也是凑巧,当赵贲一行抵达荥阳城下的时候,暴雨戛然而止,雨云继续滚滚向西而去。 只是赵贲并没有立刻进城,这是因为城门之内,堵塞着许多因为暴雨而挤进来的马车。 马车之上虽然包裹着厚厚一层油布,但依然可以看出上面堆放的,正是一袋袋的粮食。 赵贲捻着胡须,眉头紧锁。 马车上装粮食的袋子他太熟悉了,从制式到盖的印戳,和敖仓中的官粮一模一样。 换言之,马车上的粮食,就是从官仓中运出来的。 赵贲有些疑惑,随着河内郡的全面沦陷,大河以北的渡口已经被反贼尽数攻占。 那么这里的粮食,要运到哪里去? 从荥阳城向南,是被反贼韩成控制的颍川郡,所以这个被首先排除。 那么向北运往章邯军中? 和羊入虎口有区别? 那就只能向西,运回关中了。 但粮食就是从那里运出来的,如今再运回去,图什么? 赵贲环顾了一圈,发现车队中只有车夫和护卫,并没有管事的存在,于是他招来守城门的校尉,询问道:“这里的粮食,要运到哪里去?” 这名校尉是赵贲在九原军任职时的同僚,名为季必,精于骑战,但因为和王离不和,所以被对方发配到了荥阳做城门校尉,反而逃过了兵败钜鹿的惨剧。 季必慢悠悠的走了过来:“说是运往南阳郡。” “南阳郡?”赵贲突然被气笑了:“如果是运往南阳郡,怎么会从此门而出?而且那里既无大战,又没有囤积重兵,运粮作甚?” 季必不屑的笑了笑:“某只是个城门校尉,你问我,我去问谁?从此门出,向南通往何处,难道郡守不知?” 赵贲微微叹息,他又如何不知呢,只是不愿意相信,以至于在一开始就下意识的排除了而已。 从这里向南,一条大路笔直通向阳翟。 那里,是被贼人占据了许久的地方。 粮食运过去,除了资敌,还有什么可能呢? 即便赵贲心知肚明,但无能为力。 无他,这支车队的主人,正是中丞相赵高的门客。 一旁的季必满脸无所谓的样子,从被排挤到这里做城门校尉之后,他已经完全躺平了。 作为原长城军团,蒙恬的部曲,只要朝中当权的还是赵高一系,他这样履历的人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季必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赵贲,劝慰的说道:“想开点,至少运过去的是小麦,而且听说价钱比咱们这里要高出一倍!”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真可怜,已经沦落到急需这种贱民才吃的食物!” 赵贲附和着苦笑两声,作为掌管敖仓的三川郡守,他比季必知道的多一点。 这里的粮食,几乎是不要钱白送给了赵高的门客。 理由则很简单,粮仓中的陈粮需要定期清理出去,换上新收集到当年新粮。 只是中原连番大战,敖仓中的粮食全部是去年的存粮,远不到推陈出新的时候。 但赵高门客拿着的,是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亲笔书写的手令,由不得他不去执行。 赵贲摇摇头,良久不语,和赵高这样的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挽救危如累卵的大秦呢? 他暗暗立誓,只要有合适的时机,必然要为大秦诛杀此寮! ………… 阳翟,韩王行宫,花坛中种植着艾蒿的院落。 刘盈遵循着自己的生物钟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正是坐在铜镜前梳理着头发的吕雉。 昨夜刘邦夜不归宿,吕雉重新睡在了他和刘乐之间,让每天晚上例行的睡前大乱斗暂时取消。 刘盈跳下床,走到铜镜前捏了捏自己下巴:“嗯,似乎比昨天更帅了一点!” 他咧嘴一笑,露出了七颗雪白的牙齿。 吕雉拿起梳子为他梳理着头发,一脸嫌弃的说道:“帅不帅没有看出来,但这脸皮的厚度,就快赶上你爹了!” 有人酸了,我不说是谁……刘盈故意不接她的话茬,他这些天头发长长了不少,终于不用再梳冲天辫了。 吕雉板着脸也不说话,只是将他的头发梳在脑后,用头绳扎成了一个小辫子,只是可能是出于父债子偿的想法,小辫扎得很紧,刘盈的圆眼睛都变成了吊梢眼。 “松一些吧母上,老刘把你惹了,你就要拿我出气?难道我不是娘亲的小可爱了吗?” “老刘?没大没小,该打!”吕雉噗嗤一笑,但旋即板着脸假装嗔怒。 刘盈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要不,把她接过来一起住?” 吕雉哼了一声:“不接。” 他俩虽然都没有明说是谁,但……都懂。 刘盈也不再多说,只是拿起牙刷走出房门,看到了从外面回来,装作云淡风轻,但眉宇间带着几分紧张的刘邦。 “你身上有她的脂粉味,是我鼻子犯的罪……”刘盈用五音不全的嗓子,哼着跑调的歌曲,若无其事的从刘邦身后跑过。 第五十五章 脑补 刘邦微微一愣,眼角略微抽搐,他发誓,要不是因为身边没有趁手的家伙,绝对会狠狠教训一下自家的小崽子! 跟在刘盈身后走出的吕雉,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假装没有看到刘邦一样转身就走,吱呀一声关上房门。 刘盈相信,要是在后世的某些时候,吕雉这时候应该已经开始起草小作文了:开扒!某刘姓高官败坏社会风气,宠妾灭妻! 这些天一直居住在这里的卢绾嘴里叼着根稻草,趿拉着鞋子恰巧从这里经过,他看了看关闭的房门,立在院中的刘邦,嘴角扬起: “该!” 他说完,没等刘邦再说什么,自顾自朝刘太公居住的院子走去。 早起问安,这是应尽的礼数。 蹲在花坛边上刷牙,试图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刘盈,看了看卢绾的背影,不知怎么的,突然脑补出了一个金毛败犬的形象…… “哎哟!” 他仰起头,看着走到自己身边,踢了自己一脚的刘邦,鼓着腮帮子,脸上浮现出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要不然我就哭给你看,然后把老老刘召唤过来揍你的神情。 刘邦再次愣神,他着实没有想到自家儿子这小鼻子小眼睛的,居然有如此灵动的表情,不由得哑然失笑道: “你不是要跟着虫达学剑吗?我今天正好要去一趟阳翟的冶兵坊,你要不也去看看,挑一把好的?” “嗯。先说好,你出钱啊!” ………… 行宫门口,纪信看到刘盈,本能的想要跟过来,但紧接着看到他被刘邦抱上马车,微微愣神了一瞬之后,转头对申屠嘉说道:“你跟着公子,注意安全。” 申屠嘉一言不发的点点头,从剑架上取下一柄长剑,插进腰带,快走几步追了出去。 纪信站在门口,直到马车消失在拐角之后,才长叹一声默默转头离去。 通往阳翟的道路上,刘盈趴在车窗上向外望去,随着军队转入屯田状态,不仅荒芜的田野被种上了庄稼,就连阳翟城外,也自发的形成了一个个小型集市。 此时日上三竿,正是集市中最忙碌的时候,辚辚的马车,挑着物品的货郎担,行色匆匆的路人,鳞次栉比的街摊……组成了鲜活的古代集市图。 刘盈感叹:“真希望能够在天下所有的地方都看到这样的场景啊……” 刘邦附和的哼哼了两声,突然眼前一亮:“快看,那小娘们扭得真……” 突然之间,他恍然自己身边坐的不是卢绾曹参等沛县的老流氓,而是自己只有四岁的儿子,于是略显尴尬的岔开话题:“那鱼真白……” 车窗的斜对面,是一个二十几许,做妇人打扮的女子,那女子弯下腰,正在挑拣着刚捕捞上的河虾。 刘盈趴在车窗,居高临下,一览无余,他下意识点了点头:“确实白。” 刹那间,他也恍然过来,迎着刘邦满是诧异的眼神,他装出一副馋相:“今晚咱们吃鱼吧,我在路上听人提起过一种鱼的做法,据说是秦始皇巡游天下时民间大厨所献……” 刘邦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嗯,等下吩咐人去买两条大鱼。” 刘邦说完,移开视线,沉默无言。 我这绝对是近墨者黑……刘盈趴在车窗上,成功甩锅。 不过让他有些惊奇的是,这一路过来虽然道路颠簸,但他居然没有晕车,怪不得夏侯婴一直到了汉朝建立了很多年,都还是担任太仆,也就是刘邦的御用司机。 老司机,就是牛啊! 到了临近正午的时候,马车才抵达阳翟城内的冶兵坊。 刘盈不等刘邦将自己抱下马车,抢先一步跳了下去,门口的卫兵虽然不认识他,但看到在之后走下马车的刘邦,微微点头行礼后退在一旁。 刘盈蹦蹦跳跳向前跑着,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略有些佝偻,但步履矫健的老人。 他快跑几步走到那人面前,有些诧异的问道:“嗯?盘公?你怎么在这?我记得你是个石匠,怎么跑到冶兵坊来了?” 盘公一愣,沟壑纵横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骄傲:“小老儿不光会做石器,还会做木工,冶炼铁器我也是在行的!” 亏了……刘盈心中涌起几份懊悔。 因为要推广小麦的种植,所以和他一起从陈县过来的几个石匠,就尽数被萧何要走,加班加点的赶制石磨去了。 要是早知道盘公是个多面手,说什么他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放手。 盘公说完,看着刘盈笑呵呵的问道:“公子此来,意欲何为啊?” 刘盈站直,向身后一指:“家父来冶兵坊公事,我顺路过来,挑一把好剑。” 盘公抬起头,看向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的刘邦,拱拱手:“见过武安侯!” 刘邦眼睛微微眯着,缓慢走到刘盈面前:“阁下好生面熟,我们是在哪里见过?” 盘公平静的说道:“小老儿之前曾在府上做过石匠……” 刘邦打断他的话,一手扶在腰间剑柄,身体微微下沉:“不,不是近日,我想起来了,我们是在咸阳城见过……那时候,你是秦吏。” 他厉声问道:“说,你混在这里,有什么目的?” 盘公脸上挤出一抹苦笑:“哎……我还能有什么目的呢?无非是混口饭吃罢了。” 刘盈从刘邦身后探出脑袋,看着隐隐形成对峙之势的刘邦和盘公,脸上满是好奇的神色。 之前刘邦说过,他们在咸阳城见过,那应该就是刘邦第一次带着刑徒去修骊山皇陵的时候了。 那时候的盘公是秦吏,也许就是直接负责指挥他们干活的官员。 刹那间,刘盈心中脑补出了一整段的剧情。 因为赶工期,再加上盘公漠视人命,所以导致刑徒死伤无数,刘邦也被反复欺辱。 那时候的刘邦无权无势,只能敢怒不敢言,现如今,终于到了报仇的时候了。 莫欺少年、不,是老年穷! 在刘盈不断脑补的时候,刘邦突然哈哈大笑:“想不到墨家矩子,居然也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第五十六章 宋墨 “墨、墨家矩子?” 刘盈眼睛睁大,看着站在刘邦面前盘公,对方虽然看起来步履矫健,但无论是长相还是气势,都完完全全和普通人一模一样。 盘公苦笑摇头:“老朽只是宋墨首领,当不得墨家矩子的称号,况且,矩子令遗失,墨家现在也没有矩子。” 刘盈从刘邦身后探出脑袋,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宋墨?矩子令?什么意思啊?我爹怎么会知道你是墨家矩子?你们在咸阳城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啊?” 盘公笑而不语,刘邦咧咧嘴,猛地将手伸向后背,抓着刘盈的衣领将他拎了出来。 怎么都这样啊……刘盈双脚离地,一脸无奈,但还是目光炯炯的盯着盘公。 要说先秦的诸子百家里,最吸引刘盈的除了儒家,就是墨家了。 毕竟同属于两大显学,一个在宋朝之后被魔改的连自己亲妈都认不出来了,另一个则直接在汉朝初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除了留下了只言片语外,好像完全不存在一般。 刘盈挣扎着落地,刘邦看向他说道:“世人都说,墨家自从墨子死后,就分裂为三个派系。” “其中相里氏之墨居于西方,入秦后被称为秦墨;相夫氏之墨居于东方,盘桓与稷下学宫,终日与人争辩‘兼爱非攻’,被称为齐墨;邓陵氏之墨居于南方,带剑游侠,诛暴行义,被称为楚墨。” “但人们却忽略了一点,墨家的祖师爷墨翟,乃宋襄公的兄长目夷的后代,宋国之墨虽然不显于世,但却依然存在。” 刘盈渣渣眼睛:“宋墨之事,父亲怎么会知道的?” 刘邦挑了挑眉,得意洋洋的说道:“乃公当年仗剑游侠,足迹踏遍中原各地,天下的事情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刘盈嘴角扬起:“那,你知道该如何把她接回来吗?我听卢叔说,我好像就快要多一个弟弟或是妹妹了。” “咳咳……该死的卢绾,我饶不了他!”刘邦咳嗽两声,看着刘盈说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打听!” 他训斥完刘盈,迎着盘公揶揄的眼神走了过去,和对方谈论起了陈年往事。 刘盈则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边听着他们的谈话,边在心中想着自己的事情。 戚姬和曹氏不同,老刘和曹氏勾搭上的时候,还没有和吕雉成亲,而且当时他的身份,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亭长,礼法什么的不重要。 但即便是这样,刘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并不是庶长子,而是奸生子,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地位的差异。 现在最关键的是,老刘没有想到,刘太公跟着吕雉一同到了阳翟,而他当时领兵出去了,这就导致了戚姬没有第一时间登门拜见刘太公。 于是,老刘和戚姬之间的关系,就只能转到地下去了。 刘盈估摸着,老刘可能是想等到戚姬生下刘如意之后,再让她抱着儿子登门拜见刘太公,也就是刘氏一族的族长,让刘如意不至于也落上个奸生子的污名。 毕竟现在老刘的身份,是楚国的武安侯,率领着几万军队,一路攻城略地,名扬四海。 到时候戚姬抱着孩子上门,刘太公再斥责两句,戚姬哭哭啼啼的承认错误,看在襁褓中的刘如意的面子上,双方互相给个台阶,事情就算翻篇了。 至于吕雉的想法? 哎,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刘盈作为一个小孩子,不能,也完全没有这个能力改变这一切,他能做到的,就是利用人与人之间相处的规则,尽可能的为自己,也为吕雉争取一些利益。 作为一个男人,若是换做他是刘邦,如此一番波折之后才让戚姬转到明面,他的内心,肯定会对这个女人产生愧疚感。 毕竟对方跟着他一路行军,风餐露宿了这许多时日,更重要的是,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这种愧疚感,很容易转变成爱情,然后从母亲那里,顺延到儿子身上。 于是,就会产生‘母爱者子抱’,以及给戚姬产生一种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撺掇着刘邦改立刘如意为太子。 不过刘盈并不担心自己的地位,毕竟历史上他一路有惊无险的躺赢了,如果在加上穿越者的优势…… 飞龙骑脸怎么输! 恍惚间,刘盈觉得自己后背上插满了旗子,就像是一个京剧演员。 他微不可见的自嘲一笑,在他的计划中,是争取让吕雉接管这一切,主动把即将临盆的戚姬接到家里。 嗯,立一个大气的人设。 反正这个年代里,大老婆是会主动张罗着为自己的丈夫纳妾。 纳妾纳色,为的就是个传宗接代。 这样一来,老刘的愧疚感就很大可能的转移到吕雉身上,戚姬的地位,将会和曹氏处于同一水平线。 而戚姬不闹腾,吕雉就不会记恨她,也就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皇宫中避免刷出一个‘人彘’的词条,强行扣掉自己的健康值…… 刘盈微微点头,突然看到两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他下意识的说道:“父亲说的对。” 刘邦气极反笑:“我说什么了就我说的对?好,我算是明白了,平日你就是这么敷衍乃公的,等回去再和你算账!” 刘盈咧嘴一笑,牙齿灿白,浑然没有把刘邦的威胁放在心上,等回去之后,他就搬到刘太公房里尽孝道去! 刘邦重新将视线移向盘公:“你好好的秦吏不干,怎么跑到陈县这穷乡僻壤去了?” 盘公面露凄苦:“你可知天下墨者,如今只剩我宋墨一家?” “什么?”刘邦瞪大眼睛:“此言怎讲?” 盘公叹了一口说道:“先说齐墨,齐墨最后一任首领,乃齐王建……” 刘盈歪着头问道:“齐王建?就是不战而降,最后被饿死在共地的那一个?” “公子小小年纪就知道这么多秘闻,果然是家学渊源,更兼聪慧机敏,假以时日,成就当不在武安侯之下啊!” 盘公很是夸赞了一番,看向刘盈的眼神也让他觉得有些心里毛毛的。 第五十七章 数英雄 冶兵坊内,盘公领着刘邦父子走到一处不会被忙碌的匠人们打扰的地方。 他眼中似乎出现了几分缅怀之色: “齐墨笃行‘非攻’,尤其是五国伐齐、田单复国之后,更是无力再和列国较量,只能关闭各处要道,寻求自保。” “当日王贲狭灭燕之胜大举进攻,齐王建不愿意见到生灵涂炭,于是效法当日楚国攻宋之时,墨子和公输盘解带为城,以牒为械之事,和王贲在城下赌斗。” “他们双方约定,若是齐墨获胜,则秦军撤兵,齐王入咸阳称臣,齐国为秦之附庸。若是王贲胜了,则齐国投降,为秦国之郡县。” 刘盈笑着说道:“秦国不愧是嬴姓,和别人赌一次,自家赢两次!赢麻了!” 刘邦一愣,皱着眉头训斥道:“一言赌江山,何等豪迈!你小子再多嘴,当心乃公抽你!” 刘盈鼓了股腮帮子,不服气的说道:“俱往矣,数英雄豪杰,还看今朝!” 盘公目光一凝,看着刘盈面含笑意,一言不发。 刘邦敲了敲刘盈脑袋:“小屁孩一个,你又识的哪个英雄,哪个豪杰?” 你给我等着,回去就到老老刘那告你刁状……刘盈昂起头说道: “有一人,布衣黔首,仗剑游侠,世人皆以长者相称,他义释囚徒,夜斩白蛇,举兵诛暴秦,意图匡扶天下!父亲说,这样的人,算不算的英雄豪杰!” 刘邦捻着胡须,脸上带着几分矜持的笑容:“当然算,他不仅是英雄豪杰,而且是大英雄、大豪杰!” 不要脸……刘盈不再搭理刘邦,转过头看向目瞪口呆的盘公:“那必然是齐王建输了,可按照赌约,献国臣服就是了,怎么会遭遇到杀身之祸呢?” 盘公喟然长叹,点头说道:“双方激战一昼夜之后,齐王建百般手段尽出,却最终不敌王贲,于是按照约定,向秦国投降。” “然而秦国意欲一统天下,秦墨也想要一统天下墨者,齐王建乃齐国之王,又兼齐墨首领,他若是不死,无论秦王还是秦墨首领昭平,只怕都寝食难安!” 刘盈微微闭眼,想起了曾经背过的课文:“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可怜,可叹……” “仁义不施……”刘邦轻声呢喃,看着自家背负双手,闭目摇头的小豆丁,只觉得画风似乎有些歪。 不过他觉得,刘盈今天说的话,应该是从张良或是吕泽那里听到的。 刘盈装了一会,抬眼看向盘公问道:“齐墨说完了,那楚墨呢?” 盘公脸上露出一抹悲恸之色:“楚墨秉承‘非攻’,仗剑诛暴,秦灭楚之初,大将李信领兵二十万南下,但在楚墨和楚将项燕的鼎力协作之下,最终击溃秦军……” 刘盈点点头,他知道秦国第一次征伐楚国失败后,始皇帝立刻亲自跑到王翦那里,当面认错并动员了倾国的军队,发兵灭楚。 盘公略微停顿,叹气说道: “楚国虽然击退李信,但此时天下一统之势已然明了,当王翦统领六十万秦军大举来犯之时,项燕不敌,最终覆军杀将,自刎身亡。” “当时在楚军中效力的楚墨游侠,因为仰慕项燕为人,再加上不愿意做秦国之民,于是悉数自尽,楚国墨者,此战之后荡然无存……” 刘盈沉默良久之后,再次抬头问道:“若是秦楚对峙的时候,齐国发兵攻秦,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王翦攻楚之时,为了消耗楚国国力,坚守壁垒不出达一年之久,若是齐国能够出兵攻秦,或者说断了秦军粮道,也许天下大势还未可知。 毕竟这一次的秦军倾巢而出,就像当年的长平之战一样,秦军虽然在长平获胜,但元气大伤,一直到了吕不韦执政时期才终于缓了过来。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还真以为自家小崽子是个妖孽呢,想不到也会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 笑个得啊……刘盈挑了挑眉,有些遗憾的看向刘邦。 “这你就不懂了吧,让乃公来教教教你!”刘邦嘴角扬起,斟酌着语句,嗯,主要是回想着不久前张良给他说过的话。 他沉思着说道:“齐国和韩国一样,在秦灭六国之前,就已经被严重蚕食,即便是没有秦国,只怕也撑不了几年。” “只是齐国选择了闭关自守,静待天时,而韩国君臣,则选择了最为短视的‘赂秦’……” “嗯,这个我懂!”刘盈点点头:“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而火不灭……” 刘邦摸了摸他的脑袋继续说下去:“不过韩国这是无奈之举,毕竟他夹在魏、楚和秦之间,过一天是一天了。” “但齐国却曾经辉煌过很长一段时间,只是五国伐齐之后便一蹶不振,虽然田单复国,但国力已然大衰,再也没有称霸的可能。” “而且最重要的是,秦国在长平之战后,进逼邯郸,意图一战灭赵,但被信陵君击退,之后更是率领五国攻秦,要不是魏国安釐王昏聩,只怕秦国早就灭亡了!” 他说到信陵君的时候,眉飞色舞,颇有一种后世里粉丝见到自家爱豆时的样子。 “也就是这个时候,秦国无力东出,所以中原列国的目标,就盯上了无险可守,并一蹶不振的齐国。” “于是,楚、魏、赵三国开始疯狂进攻齐国。” “楚国占领淮北吞并泗上,攻占了齐五都之一的莒城;赵国占领济西济北,攻占齐五都之一的高唐;魏国占领齐国西部疆土,攻占齐五都之一的平陆,甚至于攻破齐国长城,兵峰一路打到历下(今济南),直接威胁齐国最后的都城,临淄。” 刘邦突然笑了笑,举起手垂下三根手指: “五都被人夺了三个,济水泰山之险几乎不复存在,南长城也名存实亡。有此深仇大恨,秦国攻灭赵、魏、楚三国的时候,齐国不出兵帮助秦国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如果齐王想要出兵帮助自己的仇人,只怕齐人也不会答应!” 刘邦说完,一脸老子真牛的表情。 迎着他渴求夸赞的眼神,刘盈无奈,伸出大拇指:“洞悉世事,孩儿拜服!” 第五十八章 墨守成规 刘邦矜持的笑了笑:“先停一下,这里有外人,等回家了当着你母亲的面,再好好夸奖一下为父。” 脸是一种好东西,可惜你没有……刘盈眼角微微抽搐,真的很想对一旁目瞪口呆的盘公说,自己和刘邦不熟。 他背过身去,看着盘公问道:“那秦墨呢?按理说秦国一统天下,秦墨应该是墨家三派,啊不,四派中获利最多的那一个吧。可为什么也不见了呢?” 盘公嘴角挑起,露出一抹冷笑: “秦墨虽然虽然获利颇丰,且从老夫手中抢走了矩子令,但老夫清楚记得,当日帝陵完工之时,秦国郎中令赵高亲自到场,而封土结束之后,除了赵高和他身边的禁宫戍卫,进入帝陵的数千工师一个都没有走出来,这里面,大多都是秦墨的骨干!” “老夫见势不妙,当天就逃离了咸阳,藏匿在陈胜军中做个普通的工匠,后续从咸阳城传来的消息中提到过,凡是和秦墨沾边的士庶,几乎被屠戮一空。” “至于秦墨首领昭平,此人是秦国公子将闾的娘舅,二世皇帝即位之后,为了稳固帝位,诛杀了自己的所有兄长,就连自己的姐妹也没有放过。” “公子你说,他会放过昭平这样的人吗?” 刘盈微微摇了摇头,他心里很清楚,始皇帝身边的女人多是出身名门,甚至是山东六国的公室女子,那么这些女人生下的子嗣,天然就会有着强有力的血亲支持。 皇子的夺嫡失败,不只是他个人的失败,依附于他的势力也必然会受到清洗。 他看向盘公问道:“那矩子令的遗失,就是和昭平被杀有关吗?” 盘公点点头:“所以现在墨家,已经没有矩子了……除非矩子令重现人间。” 刘盈嗤笑一声:“你自己做一个不就行了,矩子令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呀。” “你……”盘公颌下胡须无风而动,他深呼吸了一口:“矩子令乃墨家祖师爷亲传之物,岂能弄虚作假……你一黄口小儿,老夫不屑与你谈论这个!” 刘盈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询问道:“我听说,得矩子令者,即为墨家矩子,可以号令天下墨者,是真的吗?” 盘公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刘盈再次问道:“那要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无意中得到了矩子令,难不成天下墨者就要唯他马首是瞻?” 盘公再次点头:“当然。” 什么叫做墨守成规啊……刘盈无奈的看着刘邦摊了摊手。 刘邦看看盘公,再看看刘盈,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真是个小孩子,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盘公看着刘盈疑惑的眼神,促狭一笑: “矩子令是矩子信物不假,但墨家矩子,却并非父子、师徒相传,而是大家开会,从所有人中选拔贤者担任。” 我焯……刘盈嘿嘿傻笑,仿佛被捉弄不是自己。 上梁不正下梁歪,在这种环境里,谁要脸谁吃亏! 突然,几名匠人扛着做好的兵器从他面前走过,他有些疑惑的看向刘邦:“父亲,这里怎么还在打造旧式的长戟?” 刘邦敛起笑容:“不然呢?打仗不用长戟,用什么?” 刘盈比划了一下:“当然是长枪啊,父亲没有听说过吗?枪乃百兵之王,找根两丈长的木头棍子,在前面插上一根半尺长的矛头,又便宜又好用!” “打造一根长戟的钱,至少能做两杆长枪!这样节省下来的经费,可以给工匠们多发一点工钱,这样充分调动他们的生产积极性……” 刘邦疑惑道:“什么是生产积极性?” 不好,我穿越者的身份要藏不住了……刘盈嘟哝了两下:“就是工钱高了,干起活更加卖力的意思!” 一旁的盘公重重点头:“老夫就是这么想的,做石匠每月两石口粮,每天十钱的工钱,做铁匠虽然口粮不变,活也稍微重了点,但是工钱却翻了一倍,所以老夫就不做石匠,跑来这里打铁了!” 出息……刘盈看刘邦还是有些疑惑,他再次解释道: “当日我带人擒拿虫达的时候,父亲也在现场,步兵结阵而战,人挨着人,士兵闻鼓而进,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哪里容得下辗转腾挪,长戟的钩和啄等攻击手段,几乎施展不出来。” “战术革新了,再去打造旧式的兵器,反而是浪费!” 刘邦慢慢的点了点头:“等晚上吧,你的两个老师到咱家吃酒之前,我和他们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刘盈同样点了点头,刘邦最大的优点,就在于他能够听得进别人的劝,无论对方是何种身份,只要说的有道理,他都会加以考虑。 不刚愎自用,这其实是一种难得可贵的品质。 刘邦略微沉默了一会,看向盘公说道:“你也别藏着了,在我这里,保证秦人不会过来追杀你!你就跟着我干吧,做个,嗯,将作大匠!” 盘公考虑了一下:“月俸几何?” 刘邦长笑:“要钱没有,酒肉管够!” 盘公用力点头:“一言为定!” 他俩说完,把臂而笑,看起来极为熟稔。 唔,我怎么觉得卢绾的对手,似乎又多了一个……刘盈站在一旁,不知不觉的再次脑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 出城的道路上,刘盈抱着一把几乎和他等高的长剑傻笑。 虽然他不懂剑,但这把长剑翠玉做饰,鲨皮为鞘,尤其是刘邦付账的时候那一脸肉疼的表情,都告诉他,这把剑未必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贵的! 嗯,这很符合他的身份。 刘邦歪着头,突然挑了挑眉,看了看他怀中的长剑,给他使了个眼色。 嗯,他这是?懂了,戚姬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刘盈同样挑了挑眉,表示自己一定全力帮忙。 刘邦哑然失笑,这一瞬间,他对面坐着的似乎不是儿子,而是兄弟…… 突然,刘邦拍了拍车厢,指着另一边对夏侯婴说道:“把马车赶过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他手指的方向,正巧是萧何在阳翟的办公场所。 此刻那里,聚集着近百个遍体绫罗,身后带着护卫的男子。 “出什么事了?”刘盈趴在车窗上,一脸好奇。 第五十九章 近墨者黑 艳阳高照,刘邦那辆漆得铠亮的马车缓缓向前行驶。 聚集在大门口的人群望了过来,因为不知道来者身份,所以显得有些紧张。 也许是感受到了杀气,申屠嘉将手按在剑柄上,警惕的注视着四周,单不说临出发时纪信的反复交代,就说士为知己者死,他也断不会让刘盈受到一丝伤害。 和申屠嘉的剑拔弩张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刘邦的几个护卫。 他们穿着黑色的短衣,腰间松松垮垮的插着一口长剑,老神在在的说说笑笑,显得很是松弛,但一举一动之间,顾盼睥睨,一看就是杀人如麻的主,让人不敢直视。 双方的气机牵引下,夏侯婴也变得紧张起来,他用眼睛不时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很明显是等下万一打起来了,他就立刻驾车带着刘邦冲出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是他从少年时期就养成的习惯,一旦被别人堵在了路上,立刻撒丫子就跑,之后叫上樊哙周勃等人,再把场子找回来。 刘邦笑了笑:“都别冲动,跟咱没关系,咱们就是凑过去看个热闹……” 他话还没说完,远处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公鸭般的声音:“姓刘的,你给我出来!” 刘邦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满头雾水的小声问道:“是找我的?” 刘盈耸了耸肩:“反正不是找我的。” 就在他们观望的时候,远处大门口缓缓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圆脸高鼻,浓眉大眼,白色儒袍,一副温文儒雅的书生打扮。 不过最吸引人目光的,是他的那个别具风格的头冠。 虽然看起来像是儒生们常戴的儒冠,但在发髻正中,却有根一尺多长,高高竖起的长板。 此人正是刘邦同父异母的弟弟,刘交。 见到人群向刘交涌了过去,刘邦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随机脸上泛起几抹调笑的神情:“肯定是老四始乱终弃了别人家的闺女,现在人家打上门了!” 刘盈悄悄翻了个白眼,他看了看刘交头上戴着的长板,联想到某些时候听到的传闻,突然明白了过来。 刘交这样的打扮,绝对是提防着某人! 那人要是再敢借着醉意把他的头冠扯下来当尿壶,他就拔出长板跟他拼了! 刘盈偷眼打量了一下正在和夏侯婴一起猥琐的嘿嘿直笑的刘邦,悄悄摇头。 造孽啊! 刘交风度翩翩站定,环视一圈:“喊乃公作甚?” “咳……”刘盈大跌眼镜。 他穿越后和刘交一共见过两次,一次是要粮食的时候,那时候的刘交是一个性格沉稳,做事认真的形象。 之后就是刘肥‘打架用砖乎’的时候…… 那时候的刘交虽然怒不可遏,但边打边训斥起刘肥来却依然风度翩翩,温文儒雅。 这……果然是近墨者黑! 刘盈趴在车窗看着热闹,在他的旁边,刘邦以同样的姿势也在认真扮演着吃瓜群众。 大门口,见到刘交走出后,一个五短身材,长相如同‘武大郎’一样的男子急不可耐的说道:“姓刘的,你不要做的太过分了!” 刘交嘴角噙笑:“乃公哪里做的过分了?” ‘武大郎’咬牙切齿道:“之前是你们说,小麦一石一百五十钱!我等才不远千里将小麦运来,可现在呢?你为什么只给了每石五十钱?莫非是在耍弄我等?” 他说完,身边的人顿时群情激愤了起来。 “就是,而且说好的粟、稻每石五百钱,不限量出售!现在也存粮不多为由,变成了出售十石小麦,才能收购一石粟稻!” “太欺负人了!” “还有天理吗?还有法律吗?” “简直不当人子!” …… 马车上,刘盈吃着手指,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果然,姜还是老的rua! 他只是说趁机将价格压到市场价,可没想到刘交他们直接把价格砍到了脚底板…… 嗯,刘交现在担任搜粟都尉,主要负责的就是粮食采买和供给。 刘交冷笑一声:“在商言商。之前小麦一百五十钱一石不假,可那时候不仅军中缺粮,就连颍川郡也没有多少存粮。” “可现在呢?二三子都看到了,城外农田,小麦已经长了快一尺高了!而且城中粮价,小麦三十钱一石,粟米八百钱一石!” “如此置换,二三子并不亏,做人切莫贪得无厌!” ‘武大郎’脸孔涨红,跳着脚说道: “一派妄言!你当我等是三岁孩童不成?城中小麦三十钱一石不假,可有价无市,粮店中一粒小麦都没有!分明是你们联合起来在坑骗我等!” 有他带头,那些想要从中捞一笔,但却很有可能血本无归的粮商愈发群情激愤起来。 要不是大门口站着两排手握长戟的甲士,只怕他们会当场和刘交打起来。 刘交嘿然冷笑了起来:“你这厮,莫非是来乃公这里捣乱的?你以为你把装粮食的袋子换了,乃公就不知道你的粮食是从哪里运来的?” 他停顿了一下,轻轻说了两个字:“敖仓。” 一瞬间,周围所有粮商都和‘武大郎’拉开了距离,能从敖仓往外运粮食的,必然是秦国显贵。 他们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是旧日的楚国、韩国或者魏国的宗室公族,在大泽乡起义之前就和秦人貌合神离,现在更是将仇恨摆在了明面上。 最重要的是,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刘交当做私通秦国的奸细,别说做生意了,只怕人头不保! ‘武大郎’猛地一愣,双目睁圆,向后退了几步,藏在自家护卫身后,色厉内苒的说道:“谁、谁说我这是从敖仓中运出来的?你莫要血口喷人!” 刘交再次冷笑:“粮食从何而来,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过我也懒得深究,反正粮食入库,壮大的是我楚国军队!” 他环顾四下说道:“二三子都听好了,粮食价格五十钱一石,此绝不会更改,若是不卖,尔等就自行运走!” “但要是卖了,就请尽早,我在这里补充一点,每月降五钱,等到新麦收割的时候,陈粮一律每石十钱!” 第六十章 屯粮 听到刘交斩钉截铁般的话,吵吵嚷嚷的粮商们顿时沉默不语。 刘交说的好听,粮食不卖可以运走。 但这一路而来的人吃马嚼的花费呢? 最重要的是,阳翟附近驻扎着好几万的军队,一路运粮而来的时候他们是保障道路安全的守卫。 可要是从阳翟将粮食运走……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这帮杀才把脸一蒙,事后随便挖个坑把人埋了,有谁知道? 一时之间,所有粮商都面露苦涩,悔不当初。 沉默片刻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他从人群走出,冷冰冰的看着刘交:“二百车小麦,运到哪座粮仓?” 在他的带动下,陆陆续续有粮商任命般的走了出来,和刘交商讨着具体的交易细节。 他们一路上运粮抵达阳翟的时候,都看到了田野间忙碌的农夫,以及茁壮成长的麦苗。 楚军只要能度过这几个月,之后就再也不缺少粮食了。 虽然只是最下等的小麦。 这就是刘交敢于拼命杀价的底气。 不过人群中也有许多不信邪的,他们啐了一口唾沫后,转身大步离开。 这里面,就有那个‘武大郎’,以及好几个听口音像是荆楚之人的粮商。 刘邦微微摇头,敲了敲车厢:“走吧。” 他坐回车内,有些意兴阑珊的沉默不语。 这帮人连这么苛刻的条件都轻易接受了,这是让他没有想到的。 在他看来,最少也要打一架,或者是谁一口唾沫吐到自家那个眼睛长在脑袋上的弟弟脸上,这才有意思!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人就是这样的。 对于如此轻易就完成了压价收购,这也是刘盈始料未及的。 毕竟按照刘交的规矩,卖十石小麦,才能换购一石粟米,而粟米的价格,恰好是小麦的十倍。 这也就是说,一进一出之间,楚国没有花费一个铜板,但库存的粮食翻了十倍! 嗯,别说什么粟米比小麦高贵。 小麦磨粉,连麸皮带砂石的做成面饼,和同样夹杂着砂石的粟米蒸成的米饭都一样。 难吃! 但,面饼量大管饱。 不好吃,但是能吃饱;不好吃,也不能吃饱之间,傻子也会选择前者。 刘盈看向刘邦,有些不解的问道:“他们,就这么同意了吗?” 刘邦歪头:“不然呢?把剑架在刘交脖子上逼他改价?反正有的赚,贾人,就是这样的。” 刘盈皱皱眉:“这都有的赚?” 他之前找人打听过,隔壁陈郡和砀郡的粮价都是八百钱左右,五百钱收购的粟米,加上运费和一些其他开支,能赚吗? 刘邦嘴角噙笑:“你知道在陈王起事之前,沛县的粮价吗?” 陈王起事?也就是大泽乡起义,那时候我还没断奶……刘盈用力的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控诉。 刘邦恍然,仰头笑了几声:“秦律事无巨细,就连粮食的价格也有明文规定。” “按照秦国官府定制的价格,无论是粟米还是麦稻,最低价位三十钱一石,最高价为五十钱一石。” “但这是官府收售粮食的价格,民间的价格小麦一直没有超过二十钱一石,而粟、稻的价格没有低于过百钱。” 刘盈突然眼前一亮:“那我要是从官仓中三十钱一石买粮,然后运到别处百钱出售,不就赚大了!” 刘邦点点头:“你是县公的小舅子吗?” 他说的县公,是楚国的称谓,类比于秦国的县令。 在过去的楚国里,楚王称王,楚国的县令称公,所以打下沛县之后,刘邦就自称沛公了。 刘盈摇了摇头,有些不解。 刘邦冷笑道:“不是县公的小舅子还敢想这种美事?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他话锋一转说道:“像今天到场的很多人,家里的粮库中,至少都存有可供上万人三五年也吃不完的粮食。” “这些粮食,都是几十钱一石的时候存起来的。而现在呢,即便是没什么人吃的小麦,都涨到了一百多钱!” “只要战争还将持续下去,只怕再过几个月,粟米的价格至少要到两千钱每石以上!” 刘邦说完,微微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几分悲悯的神情。 果然,乱世中囤积粮食才是最赚的……刘盈点点头说道:“那小麦的价格为什么会这么低?就是因为麦饭不好吃吗?” 刘邦摇了摇头:“也不尽然。” “像咱们家,从前的时候都是在上等田地里种粟米或是水稻,每天都仔细的拔草捉虫。” “至于种麦、豆,就是在不好浇的旱田或是坡地,一把火烧掉秸秆杂草,然后随便撒上点种子,有时间了就去拔拔草,捉捉虫,没时间就算了,长成啥样都行。” 他哂笑了一下接着说道:“种麦子,主要是因为官府会征收刍稿,也就是谷物中间那一部分。” “小麦秸秆稍微有点硬,牲口不爱吃,用处也少,所以大家多少种点当做刍稿交上去。” “嗯,还有种豆,主要是豆杆耐烧,做饭的时候比干草省……” 刘盈看着刘邦说道:“父亲,咱们买点粗盐再回去吧!嗯,越苦越好!” 刘邦提起了豆子,让他想起了曾经听说过的豆腐的做法。 黄豆泡好,磨成豆浆滤去豆渣,煮沸,然后加入卤水或是石膏水,让蛋白质凝结成块,嗯,就是豆腐脑,最后压一压挤出水分,豆腐就做好了。 石膏水他不知道去哪里找,但卤水,就是盐卤,是氯化镁、硫酸镁和氯化钠的混合物。 而粗盐之所以发苦,就是因为里面含有不少的氯化镁这样的重金属。 到时候把粗盐融化,上火上煮开,根据氯化镁、氯化钾、氯化钠和硫酸镁在不同温度下的饱和溶解度不同,可以得到纯度很高的氯化钠,也就是精盐。 而剩下的,就是卤水点豆腐的卤水。 至于抢了刘安的发明权,呵呵,我可是他二伯……刘盈目光炯炯的盯着刘邦:“从这往左拐,好像就是韩国卖官盐的地方!” 刘邦愣住,他对于自家儿子天马行空的举动虽然有所了解,但这也太跳脱了吧! 不过他有求于刘盈,于是无奈的笑了笑,只能照做。 第六十一章 游侠之剑 阳翟郊外。 这里的空地上矗立着一座座营垒,内中居住的,正是前来售卖粮食的各地粮商。 他们将粮食卸下,用装粮食的大车放倒后首尾相连,组成了一圈简单的栅栏,内里则是提弓带剑的武士在不断巡弋。 时逢乱世,再如何谨慎小心也不为过。 太阳高举,时近午后,一辆辆马车从阳翟城中驶出,投入各家营垒。 其中一辆涂着黑漆的马车上,之前那个公鸭嗓子的‘武大郎’从车上一跃而下,看起来身手格外敏健。 一名头戴方巾,术士打扮的中年人迎了上来,拱手问道:“家宰,一切顺利否?” 家宰,指的是卿大夫家中的管家。 ‘武大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准备几匹快马和一队护卫,我要连夜返回咸阳城!” 术士微微愣神,满脸疑惑,向身边随从吩咐了几句,之后再次询问道:“那这里的事情呢?我等该如何去办?” “一切等我从咸阳城回来再说。”‘武大郎’说完,嗤笑一声:“你真的以为我只是来这里卖粮的?” 术士脸上的疑惑愈发浓重:“莫非家主还有另外吩咐?” 他说的家主,指的是中丞相赵高。 ‘武大郎’颔首说道:“函谷关守将王阖、三川郡郡守赵贲联名上奏,言说在雒阳城东一战击溃逆楚叛军,阵斩其武安侯刘邦、虎贲令周勃等贼酋。” “但没过多久,从别处传来消息,逆楚军队在阳翟集结,贼武安侯刘邦并未战死,以韩王之名大肆招兵买马,广聚钱粮。” “家主令我假借卖粮之名,前来这里窥探真相,果不其然,王阖、赵贲二人谎报战功,欺瞒朝廷!” 他回看了一眼远处人流如织的阳翟,以及生机勃勃的原野,重重叹息:“这里的贼人已经不容小觑,必须要赶在他们还没有真正起势之前,将他们扑灭!” ………… 韩王行宫,后院。 穿着灰色葛衣,光着双脚的刘太公站在原地,微微愣神。 和含饴弄孙的吕公不同,操劳惯了的刘太公闲不住,于是将后花园中种的花花草草全拔了,又从外面运来几车黄土,将花园改造成了一洼一洼的菜地。 只是出于和刘盈较劲的念头,老头将整片菜地从中分开,一半按照他老师教的方法,用稀释后的粪水浇灌。 剩下的一半,则先撒上刘盈在另一处院落中堆积发酵的粪肥,之后再用穿府而过的溪水浇灌。 现如今,两边的菜地虽然长势大同小异,但很明显的可以看出,堆肥的那一边,叶片长得更厚,颜色也更深。 ‘此乃人间烟火之物,天生带有火毒,需要以水克之,方堪大用……’ 一时之间,刘太公有些明白,为什么刘盈会说他的老师是误人子弟了…… “呵呵。”他自嘲的笑了笑,奋力挥舞起手中的耒耜。 ………… 行宫前院,东厢房。 刘盈扛着自己的长剑,身后跟着一脸艳羡的刘肥,大摇大摆的走进虫达房间。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整,虫达已经完全从当初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在他看来,并非是他苦练了十几年的剑术无用,而是当时的规则,限制了他的发挥。 如果双方都换上真家伙,最后胜利的一定是他! 总之,就是没输! 此刻,虫达盘膝坐在榻上,双腿之间摆放着他珍若性命的那口长剑。 他一脸无奈的看着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的刘盈:“我说过了,二公子身体还没有长开,此时不适合学剑,若是强行练剑,反而会对身体有所损伤。” “三公子!”刘盈指正,将肩上的长剑丢给刘肥:“我不行,那我大哥总到了该学剑的年龄了吧!你先教他,之后再教我!” 刘肥闻言,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光是要应付刘交每三日一次的考量,已经花去了他大多数的时间,要是再学剑,只怕就真的没有时间和刘乐吕台他们一起玩了。 虫达看了看刘肥,刘肥这些天来化身无情的干饭机器,将自己养的又高又壮,白白胖胖。 他微微颔首:“不知公子想学贵族之剑耶,游侠之剑耶?” 刘肥愣住,刘盈也有些疑惑的问道:“何为贵族之剑?何为游侠之剑?” 他只知道天子之剑,嗯,就是相传庄子当年对赵文王所说。 ‘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 不过这很显然是纵横家的说法。 嗯,也许是纵横家的某个子写的庄子同人文,就像是庄子没事的时候,也会编排一些孔子的同人文一样。 比较著名的,就是孔子见盗跖的事情。 虫达解释道:“二位公子可听说过‘白虹贯日’?” 刘肥依然满脸疑惑,他觉得这个词有些熟悉,但却说不出来是在哪里听说过。 刘盈颔首:“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 虫达满意的笑了笑:“不错,公子果然聪颖,昔日聂政所学,就是游侠之剑。” “当日他刺杀韩相侠累之时,侠累正好就在府中,一国之相,其府中守卫森严,武士众多。” “但聂政一人一剑,径直而入,所过之处无人可挡,接连杀死数十名相府守卫,最终将侠累一剑封喉,刺于阶上。” 刘肥小声嘀咕了一句:“按照刘交叔父的说法,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武艺高强,但却没什么大用……” 虫达也不生气,继续说道: “搜粟都尉所说,也有几分道理,但若是故事到此为止,正是如此。可聂政诛杀侠累乃受人之托,他和侠累之间并无仇怨。所以他准备以命换命,自刎谢罪。 “只是他自知做下此等大事,必然会连累家人。而他的母亲虽然已经离世,但还有一个出嫁的姐姐。为了不连累自己姐姐,于是他在拔剑自尽之前,剥掉面皮,挖出眼睛,断肠而死……” “这,就是游侠之剑,外露锋芒,内敛侠义。” 第六十二章 剑舞 房屋内,刘肥眼露崇拜之色,恨不能穿越时空,亲眼看一看聂政,他传承自刘邦的游侠血脉开始沸腾了。 不过,从刘盈这个穿越者的角度来看。 刘肥是谁? 汉太祖高皇帝刘邦的庶长子,六年之后的齐王。 定都临淄,统辖七十三城,凡是讲齐国话的地方都属于齐国。 而齐国,凭借着鱼盐之利,在战国时期是和秦国并称东西二帝的强国! 刘肥作为齐王,即便是他不刻意招揽,也会有大批武艺精湛的游侠游士主动上门,哭着喊着做门客。 所以这种单纯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技艺,他没有那个必要去练。 先稳一手……刘盈扯了扯刘肥衣角,示意他稍安勿躁:“那贵族之剑呢?” 虫达嘴角露出一抹不屑:“贵族之剑讲究仪态端方,只求好看,不求伤人……” 他停顿了一下,长身而起,“我给你们演示一下,之后二位公子再决定要学哪种剑法。” 刘盈点点头,拉着刘肥让开屋中空地。 他已经隐约明白虫达所说的贵族之剑是什么了。 王公贵胄们喝嗨了总是要拔剑起舞一番,所以才是虫达说的,只是好看,不求伤人。 虫达将手中长剑放回剑架,重新换了一口剑柄上带有剑穗的长剑,在他看来,用杀人之剑去演示贵族之剑,是对剑的一种侮辱。 他走到正中紧紧衣衫,‘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剑刃破空之声如同九霄龙吟一声,余音袅袅不绝。 虫达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色劲装,看上去有些憨朴寻常,此刻他持剑在手,气度又有所不同。 目光如电,临渊峙岳,沉稳中又带着几分贵气,让人很难联想到他只是个普通的游侠儿。 刘盈暗暗点头,难怪就连一直以勇武著称的樊哙,在提起虫达的时候,也会说他剑术无双。 虫达屏息静气,双眸盯着眼前一泓秋水般的剑刃,略微调整了一下状态,忽的拔剑一横,身随剑转,长剑与长穗笔直一条,已飒然舞起。 因为室内空间不大,故而他只是在方寸之间辗转腾挪,但满屋之内,却电光飒飒,隐有风雷殷殷之声! 刘盈睁大眼睛,想起了诗圣杜甫曾经做过的一首诗。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想来当年的公孙大娘,应该就是在堂中如此舞剑的吧! 虫达在三步之内往来游走,剑光惊虹掣电,剑气森森生寒,但他的一举一动,却又极其优美,让人忽视了他那张长长的马脸。 少顷,他突地长剑离手,在空中翻腾几周,剑尖笔直冲下,‘铿’地一声,准确无误地插入了他左手中的剑鞘。 此时刘盈和刘肥眼中犹自闪耀着方才满堂的烁烁光华,静了片刻之后,虫达抿嘴自负一笑:“某的剑术,可还入二位公子之眼?” 刘盈抢上一步,拉着虫达小声问道:“说实话,那天你是不是故意输的?” 他决定,不管虫达承认或者不承认,反正赢到的财物是绝对不会退的,嗯,谁要是不服,让他找吕雉去! 虫达一张马脸顿时垮了下去:“公子,能不揭人伤疤吗?” “而且那日的阵势,除了以力硬破之外,别无他法,而你我打赌的规则,又限制了这一方法……” 他略微摇头后看向刘肥:“公子可有决定了?” 刘肥用力点头:“我学游侠之剑!” 这小胖子不识好歹啊……刘盈猛然回头:“大哥,刚才那一套剑舞不好吗?又好看杀伤力又强!” 刘肥憨憨一笑:“剑舞很好,但我并不喜欢……” 他停顿了一下,双眼直直望向刘盈:“弟弟,就让我做一回主吧。” 行吧,千金难买我乐意……刘盈点点头:“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刘肥脸上刚刚露出笑容,却突然听到刘盈说了一声‘但是’。 “但是你需要先和我学一个月的剑舞。”刘盈说完,不再理会笑容僵住的刘肥,抬头看着虫达问道:“刚才那套剑舞,一个月之内,每天都用心去练,能练会几成?” 虫达眉头紧皱,脸上泛起沉思之色:“只能得其形,不能得其神。” 刘盈微微颔首:“这就够了。” 他看向刘肥说道:“下月十七是大父寿辰,到时候你我在寿宴上合练这套剑舞,为大父贺寿!” 刘肥一愣,用力点了点头。 这一时期虽然儒学不是主流,但在民间,孝道一样是很受人推崇的。 而且和刘盈的别有心机不同,刘肥对于刘太公的感情更加真挚,毕竟他年岁更长,而且即便是他挂着奸生子的名头时,刘太公待他,也和对待其他孙儿一样,并没有任何的歧视。 虫达抱拳称赞道:“公子仁孝,虫达佩服!”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刘盈摆在角落里的长剑说道:“公子还需要换一把剑,这把剑对你来说,太长太重。” 刘盈赞同的点点头:“我省得,到时候我换一把木剑,反正是彩衣娱亲,道具不重要。” ………… 漳水之南,诸侯联军大营。 校场上,将士们或独自舞动石锁、或三五结群玩着蹴鞠,热闹非凡。 中间一块空地上,围拢着大批军中将领,此刻都在聚精会神看着一名男子挥舞长矛。 这人虎背熊腰,身上穿着一件和中原形式不同的窄袖胡服,进退之间稳如磐石,动如狡兔。 一杆普普通通的长矛在他手中,诸般动作刚劲有力,飒然生风,只是一人一矛,方圆数丈之内,似乎就再也容纳不下任何东西了。 这人正是统辖六国军队的楚国上将军,项羽。 旁观的军中将领大多懂一些武艺,每每看到精妙之处,都不约而同大喝一声“彩”。 此时,辕门外一骑打马如飞。 项羽听到喧哗,顿时站定不动,生有重瞳的眼睛死死盯着离他越来越近的骑士。 军营之中禁止无故骑马,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一顿军棍是免不了的。 俄顷,骑士从马背上跳下,正是楚军大将龙且。 “禀上将军,章邯遣使要向我军请降!” 第六十三章 约降 中军帅帐。 项羽换了一身华服,盘坐在一张朱漆案几之后。 在他的身侧,横放着一柄红木为鞘的三尺长剑,这口剑就是当日项燕覆军杀将时用过的那一把,嗯,后来的项梁被章邯击败,自刎沙场时用的也是这个…… 项羽将这把剑放在自己身边,一是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家族的耻辱,二则是警醒自己,不要犯了他们同样的错误。 朱漆案几左侧放着兵符印信,右手边则是令旗令箭,在项羽身后的黑漆木架上,则放置着一个短柄的斧头。 那斧头造型夸张,刃长一尺有余,金灿灿的斧面上,上面雕刻着楚国的神兽,朱雀,朱漆勾勒,展翅高飞。 斧柄则是刷着清漆的榆木,看上去既朴素又庄严。 这就是楚怀王赐予统军大将,掌握生杀之权的一种仪仗,黄钺。 只可惜宋义没有先一步用黄钺斩杀项羽,反而被项羽矫诏所诛杀。 项羽坐好之后,诸将唱名而入。 楚军的将领诸如英布钟离昧等人则在项羽左手边坐定,联军的将领如张耳、司马昂、臧荼等人则跽坐在项羽右手边。 只是项羽自从独自前往温邑县之后,诸将跪进的规则就荡然无存了。 等到众人坐好后,龙且拱手说道:“章邯使者已到帐外,上将军是否召他进帐?” 项羽视线扫过下方众人,见到没有人出言反对,于是微微颔首。 少顷,章邯使者大步走入,拱手团拜:“秦长史司马欣,见过诸位将军!” 听到来人自称司马欣,项羽赶忙直起身子回礼。 尽管双方势如水火,但司马欣本人却是项氏一族的恩人,项羽这个人虽然暴虐,恨秦入骨,但恩仇还是分明的。 他摆摆手:“看座!” 司马欣坐下,看着面露不善的联军众将,不慌不忙的说道: “今上即位以来,任用奸贼赵高,严刑酷法,残害忠良。今章邯将军率二十万之众,愿和众位一起杀进函谷,诛杀此寮,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他说完,张耳等人面面相觑,虽然知道章邯遣使投降,但此刻真的听闻了之后,又全都疑似身在梦中。 在他们看来,即便是之前打赢了巨鹿城下的一战,但秦国依然势大,秦军骁勇善战,章邯世之名将,谁胜谁负还是未知之数。 但,隐约处于上风的章邯居然主动投降了? 肯定是诈降,想要让他们麻痹大意,然后趁机突袭! 秦人狡诈,不得不防! 张耳等人的视线,顿时投向项羽,只见他虎目微闭,脸色如常,不露悲喜。 司马欣也同样沉默不语,单不说他是个暗藏祸心的阴阳家之人,此刻他为秦使,万一惹怒了这群恨秦入骨的家伙,他们不讲‘不斩来使’的规矩,拿自己祭旗就不好了。 况且,如此大的事情,也需要让对方仔细考量一下。 在司马欣的度日如年中,项羽沉声问道:“章邯投降,是想要灭秦?还是只是想借吾等之手,诛杀赵高?” 司马欣正襟危坐说道:“只诛杀奸贼赵高。” 他看着勃然大怒的钟离昧等人补充说道:“待到诛杀奸贼之后,当今陛下废除皇帝称号,降为秦王,并且与列国君主相王,兴灭继绝,使六国复其社稷。” 听他说完,臧荼微微冷笑,一旁的司马昂嘴角咧了咧,一言不发。 他两人一为燕将,一为赵将,虽然统帅军队,但上面各自都有一个王。 要是按照司马欣的说法,秦国归还六国土地,和六国君主相互称王,那么他们这些将军,就永远只是个将军了! 而且‘狡兔死,走狗烹’,他们这些功高震主的人,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更重要的是,凭什么要让那些安坐后方的家伙,获得大利?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只是和臧荼等人的冷笑不同,张耳双目圆睁,身体前倾:“此言当真?” 司马欣点头而笑,双手摊开:“到时联军已入关中,秦人就是想要反悔,恐怕也是做不到的!” 张耳用力点点头:“若是如此,当能消解兵祸,让天下黎庶安居……” 他话还没说完,帐外响起一个他极为熟悉的声音:“赵相此言差矣!” 帅帐掀起,一个中等身材,留着五柳长髯的中年男子昂扬而入。 这正是被夺了兵权之后,心灰意冷的陈馀。 陈馀走入,看也不看张耳,径直说道:“秦人此举,无非是缓兵之计罢了!” “秦二世废除皇帝称号,改用王爵,不过是麻痹我等罢了!” “敢问列位,若真如秦将章邯所说,列国兴灭继绝,那么列国的疆域,又该如何划分?又该由谁来划分?” “若是应允,秦人大可扼守函谷,坐看我等自相残杀……” 看着陈馀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张耳鼻头一酸,眼眶微微发红,但对方毫不理睬自己,自顾自侃侃而谈的样子,又让他胸中涌起一股怒意。 小气! 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兄弟! 陈馀说完,帐外再次走进一人,那人二十来岁的样子,面容中带着几分郁郁不得志之色,正是楚国的持戟郎中韩信。 韩信视线在司马欣和项羽身上转了一下,抱拳说道: “秦人主动约降,此乃我军之良机。这说明他们士气低迷,将士已无战心。而我军士气正盛,若是此刻我军当斩杀秦使,全线出击,必然能够一鼓荡平秦军,而后自井陉直入关中,则天下定矣!” 听韩信说完,坐在下首的钟离昧频频点头。 联军有了项羽统帅,打败章邯只是时间问题,但他和龙且等担心的,就是秦人困兽犹斗之下,联军损失惨重,到时候无力攻破防守严密的三川郡以及函谷关。 但如果按照韩信所说,章邯军被全歼之后,河东之地门户大开,联军完全可以绕开河南之地的三川郡和函谷关,从防守薄弱的井陉蒲津渡过大河,直扑秦国兵力空虚的关中之地! 他听人说过,咸阳城,并没有坚固的城墙! 而且秦国统一六国之后,搜罗天下绝色供狗皇帝一人享用。 所以,打下咸阳城,一人一个小宫女! 第六十四章 我拒绝 时近中午,天边突然飘过几朵乌云,俄而狂风四起,暴雨如注。 雷声隆隆之间,让帅帐中争论不休的众人吃了一惊,闭口不言。 此刻,坐在帅位之下的范增脑袋微微低垂,似乎在思索,又或只是在闭目养神。 司马欣突然长笑一声:“我听闻联军将领尽是英雄豪杰,谁料想闻名不如见面,吵吵嚷嚷几如市井村妇!” “好大的狗胆!”英布勃然大怒,长身而起,手按剑柄,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将对方斩杀当场的意味。 此时帐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一隅,让帐内众人看见手扶案几的项羽,以及一双生有重瞳的双眼。 虎视眈眈,令人胆寒! 迎着项羽骇人的眼神,英布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项羽嘴角扬起,但声音却冷冰冰,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我等无礼,让秦使见笑了。” 不等司马欣客套几句,他看向陈馀韩信:“本将帅帐,难不成是乡间集市?谁都可入得?还不退下!” 陈馀脸孔涨红,颌下胡须猛烈抖动,旋即在众人轻蔑的眼神中转身就走。 至于韩信,则一脸无所谓的倒退几步,转身离开。 胯下之辱都受得,难道几句呵斥就受不得? 君子藏器於身,待机而动! 看着重新归于沉寂的帅帐,项羽再次闭口不言。 韩信所说,他早就已经想到了,区区一个章邯,真的能抵挡得住他的进攻? 只是养寇自重罢了。 正如当日那个女相师所说,他只是联军的上将军,一切的权利都来自于坐镇彭城的那个牧羊人,楚怀王熊心! 即便是项梁留下的余部,也只是因为想要灭秦,才会暂时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 毕竟项梁,只是他的叔父,项襄,才是项梁的嫡子。 无论是父子相承,还是兄终弟及,项氏一族的领袖都轮不到他! 按照韩信的打法,灭了章邯不成问题,攻入关中也是易如反掌。 但,即便是依照约定,楚怀王承认先入关中者为王。 可是他,项羽,要如何做这个关中王? 楚军一撤,联军一撤,仅凭他自己一个,如何能够掌握偌大的秦国? 只有收服章邯,以及章邯统辖的二十万秦军,他才能坐稳这个秦王,才能帅军东出,一扫天下! 彼,可取而代之! 年轻人,太幼稚……项羽看着帐外持戟而立的韩信,嘴角略微扬起,只知道打打打,一辈子就只配做个执戟郎! 项羽视线慢慢扫过众人,尽管他对章邯的约降很是心动,但看帐下众将却并不以为然,尤其是楚军中的英布、桓楚和蒲固。 这三个人掌握着楚军一半以上的军队,自己指挥他们作战没有问题,但牵涉到这种事情,他们更加倾向于听从楚怀王的命令。 而且,只诛杀赵高,不诛杀秦王,自己想要成为关中王,就必然有一番波折。 所以。 此刻项羽已经知道了要如何去做。 那就是,拒绝。 项羽看向司马欣,语气冰冷:“回去告诉章邯,他没有任何能够提条件的权利,限他一月之内向楚军投降,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司马欣微笑点头,好像是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他慢慢站起,长揖及地而拜,之后一言不发的又慢慢退出帅帐。 过了一会,项羽看向低着头,昏昏欲睡的范增:“亚父,我军之粮草可还充裕?” 范增微微抬头,昏黄的眼睛中神色莫名:“一月之粮足矣,再多,就需要等赵王调拨了。” 项羽颔首,看向张耳:“此事,还需赵相尽快督办。” 他突然皮笑肉不笑的低语了一句:“我怎么觉得,我军始终缺粮呢?” 项羽貌似不经意间,视线扫过状似昏聩的范增,眼神中同样闪过一丝莫名神色。 ………… 阳翟郊外,韩王行宫。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照入,洒在刘盈身上,他随之转醒,只觉天朗气清,心情舒畅,除了身上隐约有些酸痛。 嗯,这主要是每日练剑所致。 他准备惯例踹一脚睡成死猪的小萝莉刘乐,然后从床上一跃而下。 只是当他刚刚有所行动的时候,小萝莉突然睁开眼睛,一双豆豆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我就知道是你!” 她猛地坐起,张牙舞爪的扑上来想和刘盈拼了。 此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穿着一身湖蓝色曲裾的吕雉走入。 刘盈顿时抢上两步,恶人先告状:“母亲,姐姐打我!” 刘乐坐在床上,神情呆滞,泫然欲泣。 不好!真奸诈……刘盈心中警铃大作,小孩子打架,通常都是谁哭谁有理,但要是让他此时把脑袋埋进吕雉怀里哭唧唧,他又做不到。 吕雉懒得分辨谁是谁非,抬手一人给了一巴掌,接着看向露出满脸委屈的刘盈:“今天是你大父寿辰,赶快洗漱一下去门口迎客!” 刘盈有些疑惑的指着自己问道:“我吗?不是应该四叔迎客吗?他才是大父的老儿子……” 吕雉假笑道:“你可是你大父的千里驹,你不去谁去?” 她接着瞪了一眼刘乐:“还有你,今天要是在厨下帮忙的时候再偷吃,看老娘怎么揍你!” 刘乐毫不畏惧的做了个鬼脸:“就偷吃……” 少顷,房间内响起杀猪一样的哭喊声。 太可怕了,不就是今天戚姬会登门吗,至于拿自己女儿撒气?而且还不让我也打两下,简直小气……刘盈悄悄从房间中溜出,他要再去找刘肥排练一下,免得到时候演砸了。 ………… 行宫大门。 刘盈换上了一件新作的玄衣锦袍,只是头发被吕雉重新梳成了两股羊角辫。 嗯,按照吕雉的说法,这种发型一看就喜庆。 对此,刘盈乃至刘邦都持保留意见。 恍惚之间,刘盈理解为什么刘邦称帝之后,渐渐疏远她了。 不仅仅是因为色衰而爱驰,主要的原因是自家老娘那压抑不住的掌控欲。 老刘大小也是个皇帝,你整天说三道四唠叨个没完,谁也受不了! 当然了,老刘来者不拒,化身为少妇收割机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单纯的好色…… 第六十五章 修罗场 行宫门前,一人一骑缓缓行来。 刘盈定睛一看,正是昨天才在家里蹭过饭的曹参。 嗯,现在的曹参在他的本家曹氏心中,讨厌程度直逼卢绾,仅次于刘贾。 老曹来的真早啊,看样子早饭也要在我家解决了……刘盈心中吐槽,但和纪信一起,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见过叔父。”他拱手行礼,视线装作不经意的扫过曹参双手。 一旁的纪信上前牵着马,努力憋笑。 “臭小子!你这是什么眼神?”曹参从马背上跳下,揪了揪刘盈的小辫子。 刘盈歪头摆脱:“不是侄儿小气,实在是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刘邦的这群老兄弟中,他和曹参的关系最好,仅次于一有功夫就拍他马屁,心怀不轨的樊哙。 曹参呵呵一笑,从怀中摸出一方玉璧丢了过去:“这下有余粮了吗?” 刘盈装作眉开眼笑的样子:“有了、有了,这就杀猪宰羊的招待叔父!” 曹参嘴角扬起,再次揪了揪他的小辫子:“你家的猪肉确实好吃,嫩,而起肉汁多,不像我在集市上买的,干柴,咬起来费劲!也不知道怎么养的!” 刘盈一脸自得的表情,笑而不语。 开玩笑了,别人家喂猪主要是让猪吃奥利给和野菜,他这里养的猪,主食都是麸皮豆粨,河里捞的小鱼小虾,偶尔吃点野菜调剂一下胃口,不好吃才有鬼了! 曹参看了看远处驶来的一辆马车,突然说道:“好了,你接着迎客,我去看老太公!” 他走后没多久,那辆马车在行宫门前停住。 驾车的,正是刘贾。 马车车门打开,穿着一身崭新红袍的刘邦从马车跳下,接着伸出黝黑的手,握住了一只洁白细嫩的柔夷。 紧接着,一个略显臃肿的身影从马车走下。 于是,刘盈见到了一张妖娆而不张扬,含蓄中又带着几分妩媚的俏脸,温柔甜美,有着一双清灵可爱的小鹿眼,看起来清纯又无辜。 这正是老刘的新欢,戚姬。 只是刘盈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心中突兀的涌起了一个词,绿茶,不是绿茶婊,只因为这个女人茶而不婊。 不知何时起,吕雉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刘盈身边。 她和早晨的时候一样,都穿着那一身湖蓝色曲裾,一条细细的梅花结带子缠在腰肢之上,曲线玲珑,诱人遐想。 乌黑油亮的秀发挽了一个高椎髻,发髻上插了一枝通体洁白的玉笄,脸上略施粉黛,顿时从颇有几分姿色,变成十分颜色。 双眉妩媚,瑶鼻樱唇,娇艳如花,可那双卡姿兰大眼睛中,却带着几分骄傲,冰凉,让人不敢直视。 只不过不敢直视的人中,不包括对面牵着小四的老色批,他睁大的眼睛如同扫描仪般上下打量着自家媳妇,嘴角露出了几分痴汉的微笑。 而一旁的戚姬,则娇娇怯怯的站在刘邦身边,小鸟依人,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随时都会蹦跳着逃离。 滋滋滋……刘盈脑补出了电流交织的声音,给刘邦甩了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 突然,吕雉开口打破此刻的沉寂:“盈儿,你说是娘好看,还是那位姐姐好看?” 她看向刘邦的眼神中,不经意浮现出几分鄙视的意味,仿佛在说,这个小姑娘比你女儿也大不了几岁,你居然也下的了手,禽兽! 姐姐?老吕你真有意思……刘盈无声笑笑,但他并不打算昧着良心说话,于是悄悄向后退了几步,想要逃离这个修罗场。 吕雉一双好看的细眉渐渐上扬:“小兔崽子,你给我回来!” 拜拜了您内……刘盈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恍若未闻的哒哒哒哒快步离开。 刘邦一愣,眨了眨眼睛问道:“他是小兔崽子,我呢?我是什么?” 老瘪犊子……吕雉心中腹诽,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看也不看刘邦,径直向戚姬走去:“走吧,随我进府。” 她这样说,就是以一种女主人的身份,接纳戚姬正式加入这个家。 刘邦微微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戚姬肤如凝脂的小手:“去吧,我等下再去看你。” ………… 前院茅房。 刘盈看着手中出现的一卷卫生纸欲哭无泪。 他都已经适应了厕筹,现在突然签到了这么个东西…… “彼苍者天,待我何薄!” 话虽如此,他还是将卫生纸小心收好,再次回到门房迎客。 ………… 时近正午,前来祝寿的人络绎不绝了起来。 在丰邑时,刘太公几乎只过整寿,而起来随礼的也多是附近乡邻,大多拎着几条肉干或是河鱼,至于老刘的那些狐朋狗友,则大摇大摆的空着手上门蹭吃蹭喝。 但今时不同往日。 那些乡邻是没有来贺寿的机会了,而老刘的狐朋狗友们,却抖了起来,一出手非金既玉,个个都是价值不菲。 不过刘盈最在意的,还是张良在帛布上,手绘的一副岁寒三友图。 松柏长青,喻意长寿,缘竹生笋,红梅结籽,喻意多子多孙,这是祝愿多福多寿、多子多孙之意。 当然了,这时候还没有岁寒三友这个词。 刘盈吩咐纪信好好将这幅画收好,毕竟这东西要是放个两千多年,最少价值静安的一个小区。 过了一会,他看了看名册,发现该来的都已经来了,于是伸了伸懒腰,看向纪信: “好了,任务圆满完成!我去换身衣服,你赶快去赴宴吧,要是晚了,好酒肯定被那帮家伙喝完了!” 今天来的客人是肯定不会讲究那许多规矩的,他们可不会等着主人到场,才会动碗筷。 那帮家伙,可大多都是一群活土匪啊! 纪信笑了笑,领着申屠嘉和赵尧快步离去。 ………… 行宫前院,之前那个屋顶上缺瓦的堂屋。 果然如刘盈所说,这帮家伙毫不客气的已经大吃大喝了起来。 杯盘狼藉,人声鼎沸。 除了张良萧何等寥寥无几重视自家形象的,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撒起了酒疯…… 穿着一身玄色儒服的刘交从门外跑进:“都别闹了,我爹来了!” 第六十六章 酒里有毒? 大门处,刘太公步履矫健而来。 虽然现在刘家不缺钱了,但他还是保持着以往的传统,今天穿着一身浆洗的很干净的麻布衣服,竹杖芒鞋,身上没有任何奢华的配饰。 在他的身后,则是穿着大红色锦袍,头戴爵弁,腰间垂着好几块美玉,要多骚包有多骚包的刘邦。 再之后,则是穿着一身玄色武士服,怀抱木剑的刘肥和刘盈。 只是此刻刘盈耷拉着脑袋,一脸羞于见人的模样。 无他,不仅仅是刘盈头上梳着两根羊角辫,就连刘肥也是同样的打扮。 更加让人不能容忍的,则是吕雉出于报复的心态,给他俩描眉画眼,羊角辫上还系着红绳和玉饰。 刘盈‘红唇’轻启:“都是我不好,惹恼了我娘,连累了大哥……你瞧她把咱俩打扮的!” 刘肥涂着腮红的胖脸上写满诧异:“你怎么这么说?这样不好看吗?” 这小胖子和老吕一样,村炮审美……刘盈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会自己觉得自己挺美的刘肥。 等到刘邦搀着刘太公在主位上坐好之后,刘盈拽了拽刘肥的衣角,示意他和自己一起上前。 “我和大哥献上剑舞一曲,祝贺大父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刘盈说完,目视满脸紧张的刘肥,和他相对拉开架势。 俄顷,表演开始。 虽然他二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且招式衔接之间也略显生涩,但这套剑舞传承上百年,期间有各种名家大师反复打磨。 所以自然是仪态端方,飘逸潇洒。 坐在角落的虫达放下酒杯,频频对周围众人说道:“看,这是我徒弟,他们这套剑法是我教的……” 只是众人懒得理会他,堂中有公子舞剑,案几有美酒佳肴,此情此景,谁不想多喝几杯,谁又想去奉承一张马脸! 主位上,刘太公满脸激动之色,他看向身边刘邦,声音微微颤抖:“你生的两个好儿子啊!” 他对于今天济济一堂的饮宴并没有多少欢喜,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已将这些事情看得很淡,唯独越发重视的,就是家人亲族。 刘太公年少时期也练过武,自然知道刘肥和刘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练成的一套剑舞所花费的心思。 刘邦矜持的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自家老爹这其实是在变相的夸奖自己,毕竟刘太公讲究父爱无言,总是通过拐弯抹角的方式来表示。 不像自己,通常都是父爱如山崩地裂…… 片刻之后,剑舞结束。 刘盈在满堂喝彩中,和刘肥一起作揖回礼,相伴走到刘太公身边,一脸矜持的听着刘太公语无伦次的夸耀。 刘邦突然愣了一下,他发现刘盈脸上矜持的笑容,居然和自己如出一辙,这让他有一种很莫名的情绪,理解了自家老爹刚才眼中闪过的神情。 他旋即自嘲一笑,端起酒坛走入人群,和前来贺寿的宾客拼起了酒。 第一个嘛,自然是他的异姓兄弟卢绾。 刘邦啪的一下拍开酒坛封口,只觉得酒香扑鼻,仅仅是闻到,就已经产生了几分醉意。 “好酒啊!” 于是他在一群聚拢过来的酒鬼们的垂涎欲滴中,忙不迭的端起坛子喝了起来。 姿势豪迈! 吨吨吨! 坏了,我忘了告诉老刘了……刘盈眼神微微一凝,于是就看到了站在原地,喷了周围人一脸一头的刘邦。 刘邦面前摆的酒,并不是他惯常喝的低度数米酒,而是刘盈找人做了个蒸酒器之后,蒸馏过的白酒。 他要的,是蒸酒时最先出现的酒头,也就是酒精含量最高,接近纯酒精的那一部分。 至于剩下的,则自然便宜了来家里蹭吃蹭喝的一群酒鬼。 刘邦满脸涨红,脖颈间有青筋蹦出:“酒,酒里有毒?” 一时间,被他喷了一脸的周勃等人满是惊恐之色。 卢绾放声大笑,满脸鄙夷:“胆小鬼!这是盈儿找人新作的美酒!少见多怪!” 他说完,从刘邦手里抢过酒坛,猛地灌了一大口:“爽!” 刘邦狠狠瞪了一眼满脸无辜的刘盈,接着瞪向卢绾:“为什么不早说?” 卢绾打了个酒嗝:“你也没问啊?” 刘邦大怒:“乃公不问你就不说了吗?” 卢绾一梗脖子:“你不问乃公说个鸟!” …… 主位上,和视若无睹的刘太公一样,刘盈也毫不理会互相当给对方当爹的卢绾刘邦。 他看向案几上放的砂锅,掀开盖子,顿时异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刘太公吸了吸鼻子:“乖孙,这是什么呀?” 刘盈小声说道:“清炖阿婆主……” 刘太公愈发疑惑:“什么?” 刘盈笑着回答道:“开玩笑的,这是红枣枸杞鸽子汤,味道鲜美,营养价值很高,特别适合老年人食用。” 他说完,用筷子夹起半只鸽子,放在盘子里推到刘太公面前。 刘太公欣慰的笑了笑,将盘子反推道刘盈面前:“老了,肠胃不好,克化不了这种纯肉食咯!” 刘盈想了想,于是不再勉强,笑眯眯的说道:“行吧,那大父喝汤我吃肉,肉汤里虽然营养物质不多,但味道好!大父正好润润嗓子,等下再吃能克化动的!” 刘太公满脸堆笑的点点头,伸出筷子,将剩下的半只鸽子放倒刘肥面前:“快吃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虽然有些重男轻女,但对于刘肥和刘盈却一碗水端的很平,这也是刘盈愿意讨好他的一个重要原因。 刘盈嘴上叼着一只鸽子腿,环视满堂宾客。 张良醉眼朦胧,放声高歌;萧何酒意上头,伏案大睡;樊哙袒胸露背,拔剑击柱;刘邦卢绾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我焯,没眼看没眼看……刘盈收回视线,只觉得自己的三观碎了一地。 他微微摇头,眼前的这些人最大的愿望,其实就是能够给别人做个门客,每天饮酒作乐,顺便再做一番大事,名垂千古! 但始皇帝却无情的打碎了他们的梦想。 所以,这些失去了梦想的人就联合在了一起,击碎了始皇帝千秋万代的美梦…… 第六十七章 优势在我! 南阳郡,宛县。 夏朝时期,这里曾是夏禹的都城,既所谓‘邓为禹都’。 到了春秋战国时期,楚设宛邑,号称全国八大都会之一,已开始使用铁器,有了冶铁、蚕丝等手工业和商业。 秦灭六国之后,‘迁不轨之民于南阳’,使六国富豪和擅长经营的商人及手工业者云集于此,尤其冶铁业发达,成为全国冶铁中心。 即便是陈胜吴广的大泽乡起义,也并没有波及这里,反而使得大小商贾及手工业越发云集至此。 此时的宛县,城墙绵延数十里,商贾如云,店铺如林,繁华不输于咸阳城。 位于宛县最中心的郡守府,辕门、照壁、乐亭鼓亭、大堂、二堂、迎宾厅一应俱全,东西宽四十余丈,南北长近百丈,占地极广,好不气派。 可容纳百人的二堂内,一个身穿玄色文官服的中年男子坐在案后,长吁短叹。 那人瘦瘦高高,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凹目鹰鼻,不过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鹰钩鼻子两侧,那两道犹如刀削一般的法令纹。 这正是南阳郡守,桓齮。 只是他虽然和当年被赵将李牧阵斩的秦国大将桓齮同名,但却是学室出身,只因精通秦律,再加上贵人相助,而侥幸做到了食禄两千石的郡守。 此刻,桓齮那张法吏出身,让宵小不寒而栗的脸上,布满了忐忑不安的神情。 昨夜人定(21:00—22:59)时分,信使从咸阳城送来中丞相赵高手书诏命,令他率领南阳郡兵,进攻颍川郡,诛灭逆贼韩成及楚贼刘邦。 这,就是赶鸭子上架啊! 他作为学室出身的法吏,指挥过人数最多的一次,就是带领着一百多亭卒,捉拿一个横行不法,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 现如今要让他指挥数万人的军事行动,非不为,实不能也! 但这却也容不得他拒绝。 抗命不遵,只有死路一条…… 而赵高之所以让他统军出征,则是原来统领郡兵,兼任南阳郡尉之人,正是虎贲将军杨熊,杨熊战败而被处死之后,郡尉一职就由他兼任。 往日里的军政一把抓有多爽,现在就有多窘迫。 一想到这,桓齮越发感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了。 就在此时,一个丰神俊朗,颌下蓄着修建整齐的短须的男人从门外走入。 此人正是南阳郡守桓齮的门客,宋人陈恢。 陈恢一派云淡风轻的问道:“不知郡守为何事烦忧?” 桓齮头也不抬:“先生何必明知故问。” 陈恢浑不在意的说道:“不就是中丞相让郡守帅军出征吗?区区几个贼寇,何足道哉!” 桓齮长叹一声:“先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丞相手令,让我进军颍川郡,可现在占据颍川郡的是谁?韩成!张良!刘邦!” “韩成不值一提,他的韩国宗室身份真假难辨,毕竟当年的韩国宗室几乎被屠戮一空,谁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说的屠戮一空,指的是当年秦国灭韩之后,韩王被强行迁徙到咸阳城居住,但后来韩国宗室公族叛乱,意图复韩,所以韩国王室嫡脉就此断绝。 嗯,下令杀光韩国宗室的就是昌平君,也许就是因此,他物伤其类,才背刺了秦国。 桓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张良自不必说,此人自从博浪沙刺杀先皇帝之后,就一直隐姓埋名,先皇帝穷搜天下也没有令此寮伏诛!智计百出,滑若游鱼,不是好对付之辈!” “最令我担忧的,是楚贼刘邦!杨熊你还记得吧?累世将门,当世名将,他统帅的蓝田军可谓冠绝天下,但却接连被刘邦击败,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传首三军的下场!” “要让我,统帅一群匆匆召集的郡兵,去对抗刘邦这样的猛人,和让我去死,又有什么分别!” 桓齮说完,变得越发沮丧起来。 陈恢再次笑道:“相传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自己无处依托,便食不下咽,寝不安席。郡守此时,与此人何异?” 桓齮深呼吸一口,压住胸中怒意:“先生有话不妨直说,不必如此弯弯绕绕!” 陈恢见到效果达成,于是沉声说道:“中丞相虽然让郡守领军出征,但却并没有说何时出征。” “而此并非我等有意拖延,此刻天气炎热,且郡兵征召集结,还需要合练阵法,调拨粮草,这都需要时间。” “我来之前就找往来颍川郡的游贾打听过了,逆楚熊心曾说过,先入关中者为王。故而颍川郡的贼寇,此刻正在广聚钱粮,想来不出三两个月,便会北上攻打函谷,扣关直入……” 陈恢说到这里,有意的停顿了一下。 桓齮果然眼前一亮,低声说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借着操练军马的由头,拖延几个月,然后等到逆贼大举向北进攻的时候,然后再发兵征讨,一举收复颍川郡?” 陈恢点点头:“郡守果然目光如炬,料事如神!” 作为别人的门客,绝对不能卖弄太过,即便是已经胸有成竹,也要让对方觉得,是自己得出的最终结论。 只是桓齮略微思索了一下,有些疑惑的问道:“要是颍川郡的贼寇盘桓在此,久久不愿离去呢?或者说,他们直扑我南阳郡而来,意图从武关攻入咸阳,又该如何是好?” 陈恢轻轻点头,他昨天熬了个通宵,辗转反侧间这两点早已料到。 他胸有成竹的说道:“我听闻,三川郡守赵贲,曾和郡守同在咸阳学室进学?” 桓齮不假思索的说道: “正是如此。当年我俩是同住一舍的室友,只是他家中长辈都是军旅中人,故而他去了军中效力,而我则到了宛县做了‘文毋害’,后来慢慢升为狱掾、县令……直到现在,我二人殊途同归,都做了一郡郡守。” 陈恢颔首道:“那就好了,郡守可修书一封,约定两家共同出兵颍川郡,到时我军从西向东,赵郡守从北向南,定可一战而荡平颍川之敌!” 桓齮用力点头:“两路对进,优势在我,妙哇!” 第六十八章 章邯的疑惑 阳翟,韩王行宫。 刘盈上身短袖白色短襦,下身及膝短裤,脚踩芒鞋,蹲在后院的树荫之下。 现在是秦历的五月,换算成后世的公历,应该六月的样子。 天气炎热,蝉鸣阵阵。 他身上这套装束,其实并非自己发明,而是这一时期的人们的普遍穿着。 古人也不是傻子,除非是正式场合,否则天气炎热还里三层外三层穿着长衫,捂痱子呢? 当然了,下身穿的短裤并不是这一时期很流行的透风开裆裤…… 这一时期人们的坐姿,主要以跽坐、盘坐,以及类似于蹲军姿的斜跪式为主,后者就是前两种方法坐累了,用来舒筋活络用的。 至于其余的坐法,容易露出不该由外人看到的东西。 嗯,比如《礼记·檀弓下》,原壤叉开腿坐着的时候孔子才会骂他老而不死是为贼,还用拐棍敲他腿。 还有很著名的荆轲刺秦。 轲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骂:秦王看我屌不? 始皇帝:……瓜皮! 刘盈晃了晃脑袋,将脑补出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驱散。 他今天来后院的目的,是丁义跑来告诉他,园中种植的玉米开花了! 此刻微风吹过,比他还高的玉米杆子微微晃动。 在此之前,他一直担心因为不符合时令,所以自己种的这几颗玉米无法顺利生根发芽,开花结实。 现在看来,一切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他知道,玉米是同株异花植物,在同一株玉米上,雄花先开,雌花后开,雄花在玉米植株的上部,雌花在玉米中上部,主要通过风力进行授粉。 至于人工授粉? 笑死,完全不懂! 而且眼前的玉米只有这五颗,他无法承受人工干预失败后的代价。 所以,只能祈求上苍垂怜了。 不过话虽如此,但还有其他的事情却是可以去做。 比如此刻时值盛夏,正是强对流天气引起的疾风骤雨多发期。 这孤零零的五颗玉米,要是被狂风吹倒了,才是真正的不可接受! 所以,园中另一边的竹林中,纪信和丁义在刘太公的指挥下,正在砍伐着合适的竹枝,捆在玉米杆上用做支撑。 在刘盈蹲在地上,撩拨着一只从他面前爬过的蚂蚁时,刘太公从一旁走来,用同样的姿势蹲下。 嗯,刘盈在穿越之初,就给全家人普及了内裤的存在,虽然如厕的时候麻烦,但却可以用各种舒服的姿势或坐或蹲。 刘太公望向远处绿油油的玉米:“乖孙,这种稀罕物你是从哪得到的?” 啊这,看我编花篮……刘盈一本正经的说道:“有天我在地里抓蚂蚱给姐姐吃的时候,一个白胡子老头给我的,他说这种东西叫做玉米,亩产最少三石……” 刘太公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问道:“亩产三石?此言当真?” 他种了一辈子的地,即便是风调雨顺,勤加打理,亩产也没有破过两石,而现在骤然听闻有亩产能够三石的农作物,如何能够让他不吃惊! 这一时期的粮食产量,普遍在一石到一石半,而一石的重量,大概相当于三十公斤。 嗯,我记得后世没有化肥的年代,玉米亩产大约三五百斤……刘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大父你看,这东西长得又高又壮,比什么粟米稻米的长得都高大,应该能打不少粮食!” 刘太公看了看根茎粗壮,叶片肥大的玉米,不疑有他:“嗯,应该能!” 他微微摇了摇头,有些感叹的说道:“可惜那人只给了你五颗种子,要是再多些就好了……” 刘盈突然想逗一逗他,于是吧唧吧唧嘴:“其实他给了我一大穗,只是甜而糯,太好吃了,所以当我吃饱了之后,手边就只剩下这五颗了……” 刘太公颌下胡须无风而动,想要抬手教训一下自己家的败家玩意,但又不舍得,于是气呼呼的扭过头去,一言不发。 蹲在一旁修剪着竹枝的纪信和丁义面面相觑,满脸哭笑不得的神情。 刘盈嘻嘻一笑:“骗你们的,那个小气鬼真的只给了我五颗种子!” “不过常言道,春播一粒子,秋收万颗粮!有了这五颗种子,要不了三五年大家就能实现玉米自由了!到时候玉米酿酒渣喂猪,喝酒自由,以及猪肉自由也就都有了!” 纪信笑了笑,满脸憧憬:“我已经开始好奇玉米的味道了……” 丁义则吞了吞口水:“我倒不好奇这个……公子,咱们晚饭吃饺子吧!猪肉大葱馅的,多放肉少放葱……” 刘盈点头:“安排!” 他转过头去,看向因为被自家晚辈耍了,所以扭过头去,一副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的老小孩:“大父想吃什么馅的?” 刘太公哼哼唧唧了半天,最终憋出两个字:“随便!” 刘盈点点头:“懂了!” 老头上次吃完三鲜虾仁馅的饺子后,赞不绝口,所以随便的意思,应该就是一大盆虾仁馅饺子! ………… 棘原。 黄昏,夕阳斜挂天空,晚照把天空中的云映得仿佛一团团挥洒泼绘的大红牡丹。 章邯只穿着一条犊鼻裈,立在山包之上,夕照从西而东,在他身下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日前司马欣从联军大营而回,将谈判之时所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向他讲述了一遍。 虽然他知道和谈的希望渺茫,但让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陈馀的态度。 不久之前,他曾收到过陈馀的一封私人信函,上面详细讲述了他的前辈大将,白起蒙恬的功劳,以及因何而被诛杀的往事。 陈馀还说,他现在做了三年的将军,损兵折将,但天下的义军却越打越多,而且从最初乌合之众,变成了现在不可战胜的强军。 这些全都是他的罪过,再加上有了白起蒙恬等人下场在前,他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 所以,投降联军,瓜分秦国才是唯一出路。 想到这里,章邯眉头紧皱,低声自语:“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陈馀的态度有了如此变化?” 第六十九章 岂曰无衣 山包上,章邯百思不得其解。 远处,一个穿着麻布单衣的骑士打马如飞而来。 夕阳下,章邯定睛望去,只见来人豹头环眼,面如重枣,正是都尉董翳。 章邯看看自己跨上的犊鼻裈,毫不在意的迎了上去。 两个大男人之间,不穿衣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董翳从马背上跳下,视线在章邯浓密的胸毛上略作停留:“谈判失败了?” 章邯点点头:“嗯。” 他紧接着压低声音,环顾左右问道:“始成还没回来?” 董翳摇头:“还没。” 他们说的始成,是章邯的短兵、也就是亲兵的统领,官居军候,爵至公乘。 之前巨鹿之战九原军惨败的时候,一个赵国的细作趁乱混进秦军大营,送交了那封赵将陈馀的亲笔信。 出于对司马欣的不信任,章邯只将这一信息,告知了和他一向交好的董翳。 董翳在短暂的震惊过后,迅速和章邯达成了共识。 封王,多么大的诱惑! 谁人不想! 而且,给秦国卖命,功多最高封侯,若是损兵折将大败而归,至今还挂在辕门之上的杨熊首级就是榜样! 最关键的是,九原军寥寥无几,蓝田军则莫名其妙的接连战败,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如今细算下来,他们这里,居然是泱泱大秦硕果仅存的正规军…… 至于地方的郡兵,让他们拿耒耜耕田还行,要是用来作战,没有个一年半载的训练,充其量不过是一群羊。 而极南之地的任嚣,则更加不值一提。 南越的军队,是由刑徒、赘婿、市籍等贱籍之人为主,再裹挟一些刚从树上下来的越人……连羊都不如,最多是一群鼠! 能够做到望风而逃,就是他们的极限了。 而此刻他们这里,至少是一群狼! 于是,第二天清晨,始成就化妆成躲避战乱的平民,北上巨鹿,秘密拜见了楚军上将军项羽。 至于后来司马欣说丞相李斯让他二人同项羽议和,入关诛杀赵高,他们更是大喜过望。 有了李斯的安排,三川郡守军、函谷关驻军就会倒戈相向,大军一路向西进入咸阳,不会有任何阻隔! 至于到了咸阳城,诛杀赵高之后…… 那还不是为所欲为! 章邯和董翳相对一笑,突然问道:“这么热的天,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么一句?” 董翳微笑摇头:“斥候来报,诸侯联军调动频频,意图对我军营垒发动突袭。” 章邯有些无奈:“项羽这黄口小儿,真的是得势不饶人啊!看来,他是有点急了。” 他摇头叹息一声:“只是又要让我故意战败,某这个世之名将的名头,恐怕是要保不住啦……” 董翳笑笑,捶了他一拳:“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名声呢?再说了,那些九原军的残部,必然不会跟着我等一齐攻入咸阳!” 章邯再次长叹,脸上的不忍之色一闪而逝。 九原军多是关中,准确的说是内史郡周边的良家子,要让他们跟着自己明目张胆的造反,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们的家眷大多居住在咸阳城附近,稍有异动就会给家人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为了让自己能够顺利带走大多数人,这些人必须死。 反正他这里的主力,是跟随他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骊山刑徒,以及之后从关中其他郡县调拨来的戍卒。 这些人,才是他和董翳能够攻下咸阳,瓜分秦地的本钱! ………… 晨光破晓,火烧天际,金鳞点点的河水奔流不息,滚滚东去。 这里是周定王五年(公元前602年),沿太行山东麓由南向北而去的大河决口之后遗留下的故道。 也就是‘禹贡大河’。 战国时期人们沿大河修筑堤坝后,禹贡大河脱离了黄河主干道,受黎阳诸山泉流汇注,由原来的浊流变成清流,因而被称为清河,为齐、赵两国的分界线。 嗯,后来的清河郡就是由此河而得名。 当第一缕阳光清扫了苍茫的夜色之后,一支人衔枚马裹蹄的军队,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沿河扎营的秦军营垒,顿时响起了一阵凄凉的号角。 从睡梦中惊醒,迅速集结的秦军透过栅栏向外望去,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只因为他们看到了那面迎风飘扬的赤红色大旗上,写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大字。 楚!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楚! 而猎猎作响,画着一只展翅高飞的玄鸟战旗下,那身穿金盔金甲,格外醒目的战将,正是楚国上将军项羽! 马如龙人如虎! 此刻,所有秦军的目之所及,全是潮水一样涌来的楚军士卒。 士气如虹,楚歌嘹亮。 当楚军在营垒钱列阵的时候,大营后方,传来一阵呜咽的,如同狼嚎一般的号角声。 紧接着,所有的秦军都感觉到了有一种震动,从地面传来。 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作为在九原军中服役多年的士兵,他们完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娄烦狼骑! 险道倾侧,且驰且射。 这是楼烦人能够保持疆域,屡次击退匈奴人,并不被秦人吞并的精锐骑兵。 巨鹿之战中,要不是这帮喂不熟的狼崽子暴起发难,九原军至少能够撑到章邯领军来援! 这座营垒中,俱是军中服役多年的士卒。 他们知道,凡是攻城,必然围三缺一,让守军不至于拼死抵抗。 但此刻娄烦狼骑出现在大营后方,就说明对面的楚军,不会给他们留一点生的希望。 一名军吏打扮的中年人大步走出,看着脸色惊疑不定的秦军士兵。 “杠里一战没打过,我跑了……” “巨鹿一战没打过,我跑了……” “漳南一战没打过,我还是跑了……” 他自嘲一笑,突然振臂高呼:“今天,我不跑了,我们,生则同袍,死亦同穴!” “死战!” “死战!” 怒吼声声中,血勇之气陡发,不知何时起,纷乱的怒吼变成了一曲嘹亮的军歌。 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渐渐高升的朝阳中,秦军营门打开,秦卒奋勇争先。 杀敌,或赴死…… 第七十章 与子同归 红日当空,一只苍鹰张开羽翼,划破湛蓝色的天空投向远方。 它那锐利的鹰眼中突然泛起浓重的杀气,只因发现自家的领空上,突然多出了一群讨厌的秃鹫。 就在它准备过去教训一下这些家伙的时候,地面之上传来的浓重血腥味,让它也加入了盘旋的行列。 食物足够多,自然不必争抢。 它准备等那些直立行走的两脚猴子消失不见之后,就享用这一场饕餮盛宴。 ………… 地面之上,两支有着数百年血仇的军队正在忘我厮杀。 没有人擂动战鼓,也没有人发号施令。 所有的人都目眦尽裂,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奋力刺向面前的敌人。 战场正中心,久经训练的秦军结阵而战,在强大的求生力量支配下,就像巨浪中屹立的一块礁石。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只是这雪的颜色,却是殷红的。 秦军盾墙之内,身材健硕的蹶张士毒蛇般刺出手中长戟,无情的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接连的战败,军营中储存的弩箭在撤退时已经被烈焰焚毁,而新的弩箭又迟迟没有送到。 所以,弓兵就只好让别人见识一下,自己强大的近战能力。 不过秦军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原因,则是楚歌虽然嘹亮,但投入战斗的却是燕赵之军。 朱雀战旗下,臧荼司马昂一脸阴郁的偷瞄着项羽。 此刻此刻接连倒下的士兵,在项羽心中,也许只是个数字,但在他们心中,却是自己能否摆脱‘打工人’身份的本钱! 只可惜项羽丝毫不为所动,脸上不悲不喜。 远处的战场上,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令人心颤的金属入肉声交替着响起,血肉与金属在烈日之下勾画出凄艳的图画。 厮杀半日,伤亡近万。 即便是由乌合之众组成的燕赵军队,此刻也因为复仇的欲望,一波波前仆后继,狂呼酣战。 随着时间的流逝,秦军的体力也随之迅速下降,严密的战线也开始摇摇欲坠。 一个缺口的打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立刻涌入,之前双方用长戟,在一丈开外互相戳刺的局面,变成了面对面的肉搏。 一边是想要彻底撕裂秦军阵型,分而食之的燕赵之军,另一边则是想要继续维持战线,挣扎求生的秦军。 双方一有死伤,立即便有生力军源源不断地扑充上去,两军胶着的地方开始渐渐被死尸和鲜血堆砌出一条分界线。 地上尸体群中不断有搂抱成一团滚打着的士兵,后续扑上来的人根本没有时间去分辨敌我,也没有时间去帮助他们,踏着他们的身体和鲜血,新的对手已经恶狠狠地扑了上来。 此刻,兵不见将,将不见兵,每个人手中都握紧了兵器,寻找的只是一双布满仇恨的眼睛,然后大吼一声猛扑上去。 前后左右都是刀枪剑戟,这时候人命是绝对平等的,一个统率千军的将领也可能被一个最卑微的小兵一刀捅死。 什么武功技艺都用不上了,根本连闪躲腾挪的空间都没有,就是杀!杀!杀! 你死,我活! 被团团围住的秦军明白,此刻已再无生还可能,而援军…… 呵呵。 他们不会有援军了! “章邯,汝母俾也!” “娃,你太文了,听好了。章邯,额贼你先人!” 一时之间,秦军中响起阵阵笑声,仿佛这里不是你死我活的战场,而是在里坊之中的大槐树下。 笑声之中,秦人战歌再起,还是那么的高亢,还是那么的悲壮。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秦风高亢,这是字正腔圆的秦音,这是他们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声音。 与子同袍,与子同归。 嘹亮的战歌中,秦人士兵丢下盾牌,脱掉身上铠甲,头上皮冑。 他们轻装上阵,他们以轻伤换重伤,他们以重伤换敌命! 于是,燕赵之军开始退缩。 此情此景,让他们想起了父辈们讲述往事时,那干裂的嘴唇轻微的颤抖,那昏黄的眼珠中的无限恐惧。 左提人头,右夹俘虏,虎狼之师,虎狼之人! 脑补出的形象,此刻和眼前的画面重合。 逃! 这是他们心中涌出的唯一一个念头。 于是身体,立刻执行了这个念头。 远处的朱雀战旗下,看着如同羊群一般四散的燕赵军队,项羽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他刷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剑,耀目阳光下,长剑之上的每一处缺口都清晰可见。 几乎是眨眼之间,列阵整齐的楚军之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不需要动员,不需要鼓声助威。 他们本就是战无不胜之军,区区疲弱秦军,又何足道哉! 铠甲铿锵,旌旗飞扬,兵器闪亮、马匹雄健,虽然服装不一、武器不一,但此刻显露出的阴森凌厉、威武强悍,却构成一股雄浑如山的气势,令人一望而心旌摇动。 正在追杀溃兵的秦军骇然望去,只见那面一直停滞不前的朱雀战旗动了。 和战旗一起动的,还有骑在乌骓之上的项羽,在他身后,一队队骑兵仿佛一座座山岳向他们压来,没有人喊、没有马嘶,肃穆中掀起冲天而起的杀气…… 秦军短暂的惊慌过后,满脸喜悦的朝项羽扑了过去。 能死在这样的敌人手下,是他们的福气! ………… 夕阳西下,项羽披着殷红如血的大氅,静静站在水边。 清河之上,目之所及尽是浮尸。 静静流淌的河水,已经完全被鲜血染成了赤色。 这鲜血有楚军的,但更多的,是秦军的。 此战过后,那支让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的九原军荡然无存。 他们的骄傲,他们的荣耀,他们的屈辱,他们的哀伤,都伴随着拂过的微风而烟消云散。 “还要继续吗?”项羽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但出现在他身边的张耳却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此战虽然歼灭秦军两万,但燕赵之军战死八千,伤者无数,楚军伤亡虽然不大,但四五千总是有的。 但最关键的是,联军的粮草不多了。 毕竟他们以粟、稻为主,春播秋收,此刻距离收获,还有最少两个月。 张耳沉声说道:“秦国必须灭亡,这是赵王,也是楚王的底线。” 第七十一章 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阳翟城南十里,隅水之畔。 远处的山包之上,断壁残垣,遍地是残缺不全,雕刻着精美花纹图案的石料。 这里是昔日韩王的一处离宫。 秦灭韩之后,将有价值的东西搜刮一空,运往咸阳,之后离宫付之一炬,昔日的繁华就只能活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通向这里的土路上,一辆马车颠簸而来,车窗处,露出刘盈那张惨白的小脸。 他使唤不动夏侯婴这个老司机,于是只能忍受晕车。 柏油路、弹簧、橡胶轮胎,有生之年系列啊……刘盈心中烦闷,再次干呕了一声。 车厢之中,吕释之就着微光,翻看着手中的竹简,他对于刘盈的晕车视若无睹。 毕竟,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他们今天是要到这里来赶集,按照前朝后市的规矩,离宫之外,就是韩国最繁荣的一处集市。 秦国在时,严格按照商鞅的‘利出一孔’原则,教民耕战,对于商贾一直处于高压打击状态。 而现在脱离了秦国的统治,只短短的半年时间,这里的店铺就如雨后春笋般涌了出来,有传言,仅在过去的十天里,这里缴纳的税额就达到了十万钱之多! 吕释之放下竹简,满脸无奈:“说了让你在家待着,非要跟着我出来……” 刘盈打断他的碎碎念:“要不,小舅给我讲点故事吧,分散一下注意力!” 缩在角落,昏昏欲睡的刘乐眼前一亮:“讲故事?好耶!” 吕释之无奈一笑:“好吧,怕了你们了……” 这是自家的亲外甥外甥女,不宠他们宠谁? 他指着远处的山包问道:“知道那个叫什么名字吗?” 刘乐叉着腰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一脸得意个什么鬼……刘盈看了看神情呆滞的吕释之,猛地翻了个白眼。 吕释之平复了一下心情:“此地名为大陵,也叫做钧台……”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希望面前的两个小家伙能给一点反馈,只是刘乐满脸骄傲,刘盈面无表情,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们双眼之中,满是茫然。 吕释之自嘲笑笑:“相传大禹百岁那年,巡狩天下,途经会稽山的时候离世,于是就地埋葬在了那里。他的儿子启,在天下诸侯的拥戴下,继承了大禹的位置,成为了天下共主。” 他指着远处说道:“而钧台,就是他会盟诸侯,大飨群臣的地方……” 嗯,这应该就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开国大典’和‘国宴’了……刘盈微微点头,说来惭愧,他对于夏商周的了解,局限于封神演义和网络小说…… 吕释之继续说道:“这就是‘家天下’的开始,夏朝正式建立。” “之后启传位给太康,太康贪图个人享乐,爱好饮酒狩猎,于是被东夷有穷氏的首领后裔抓住机会,在郊外将太康射杀,拥立太康的弟弟,也就是仲康即位。” 后羿?射太阳那个?没想到这还是个野心家……刘盈点头:“想来,仲康是个傀儡咯?” 吕释之赞同的笑了笑:“当然,后来仲康发动发动兵变,斩杀后羿,但后羿是谁?他武力超群,勇冠三军,面对此景,对身边武士说谁也不许帮手,只身左手持弓右手握戟……” 吕老二这是开启了说书模式啊……刘盈轻轻咳嗽一声,制止了吕释之夹杂着私货的演义。 吕释之敲了敲他的脑袋,继续说道:“反正就是仲康死了,然后他的儿子相即位,不过没过多久,后羿也把他赶走了,自己来做夏王。” “这就是太康失国,以及后羿代夏的故事……” 一旁的小萝莉脑袋低垂,昏昏欲睡,刘盈却来了精神,仿佛忘记了自己晕车,他凑到吕释之身边: “那后来呢?” 吕释之说道:“至于后来,嗯,后羿这个人勇力过人,但治国的能力却不行,他将政事交给了自己的家臣寒浞打理,自己则沉迷酒色,游猎无度……” 刘盈突然插嘴道:“我觉得他这个游猎无度,应该是因为想要吃口新鲜肉……咱家要不是有钱能够买着吃,只怕我爹也要每天钻进林子里去打猎了……” 吕释之嘿嘿直笑:“有几分道理!”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后羿既然时常外出,寒浞就趁此机会将留守的‘家众’,嗯,也就是门客换成了自己的人,之后趁机杀死后羿全家,自己做了王。” 嗯,天道好循环……刘盈挠了挠头:“可我记得,夏朝是被商朝所灭……” 吕释之颔首道:“嗯,没错啊。我还没说完呢,之前被后羿赶走的相,逃到了他母亲的娘家有虞氏寻求帮助。有虞氏,也就是大舜的部族。” “他在那里积蓄力量,联络之前夏朝的旧部,之后出兵打败寒浞,重新复辟了夏朝……” 刘盈听着,仿佛吕释之讲的不是夏朝的故事,而是春秋战国的故事。 他从后羿、太康、相、寒浞等人的身上,隐约看到了齐桓公、晋文公、燕相子之、越王勾践等人的影子…… 果然,人类是个圈…… 吕释之突然笑着说道:“钧台这个地方可不简单,这里不仅见证了夏王朝的诞生,而且也是夏桀囚禁商汤的地方。” 刘盈微微皱眉问道:“小舅,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难不成咱家还收藏着有关夏朝的史书?” 吕释之摇摇头:“咱家要是有这种书就好了!不过福兮祸兮,之前秦国有挟书令,除医卜筮、等书籍外,六国史书、民间之诗、书,百家言论一律不准私人收藏,必须在三十日内送官府烧毁,违令者处以黥刑,偶语诗书者,弃市……” 刘盈叹息道:“好可惜,不知道多少上古之事就此淹没……” 吕释之笑笑说道:“不会啊,在烧毁书籍之前,都会抄写副本,送到咸阳。这一段夏朝的故事,就是我在咸阳游学的时候,听租住在我隔壁的一个胖子说的。” 刘盈问道:“胖子?谁啊?” 吕释之挠挠头:“好像姓张,叫什么……额、对了,张苍!他当时是秦国的柱下史,管的就是这些典籍!” 刘盈点点头,他将张苍这个名字记在了心中。 众所周知,图书管理员都不是普通人! 第七十二章 蓦然回首 钧台集市。 这里并不是自发聚集成的市集,道路两行满是摊位货郎,沿街叫卖,而是一个封闭的场所,类似于后世的批发市场。 市旗高高升起,意味着此刻商业活动正在继续。 吕释之将马车停在集市外围,吩咐两个腰间插着长剑的僮仆看车,自己则一手牵着刘乐,一手牵着刘盈向集市走去。 在他们的身后,申屠嘉手按剑柄,板着一张扑克脸,和赵尧一左一右的跟在身后,眼神冷峻的扫视着周围人群。 管理这处集市的‘市长’是张良所任命的一个文毋害,他在看到了刘盈一行人之后,立刻喝令守门士兵放行,既没有按照规定验看身份凭证,也没有没收申屠嘉赵尧和几个僮仆身上的兵器。 嗯,按照规矩,集市之中是不允许携带兵器的。 吕释之略微点头,回以一个温和的微笑,他明白,那个‘市长’大开的方便之门,主要是因为他牵着的这个外甥,刘盈。 毕竟张良是刘盈的准老师,而这,又是个人治的社会。 走入市门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叫卖着粮食的商贩,这时候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粮食价格要比前一个月高出接近一半。 低买高卖,无可厚非。 只要不是粮价上涨几倍,官府是不会加以干涉的。 但刘盈等人一行却并没有在粮商面前多做停留,他们一路略过贩卖耒、耜、耨、镰等农用器具的匠人,只是在售卖曲辕犁的那里稍作停留。 吕释之打趣的向刘盈挑了挑眉,后者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这个年代又没有什么专利机构,而曲辕犁的仿制也并不算难,拔一毛而利天下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而且作为一个穿越者,刘盈知道自己终将成为代天牧民之人,羊肥了,牧人只会更加高兴。 他们继续向集市内走去,只在售卖漆器、陶具的地方稍作停留。 没办法,家里来的酒蒙子多,餐具的损耗自然高居不下…… 少顷,他们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吕释之在几处栅栏前停下,这里售卖的是猪羊等牲畜,隔壁还堆叠着许多木笼,里面关着鸡鸭鹅和兔子等小动物。 趁着吕释之上前交涉的时候,刘盈看了看将手指伸进笼子里,戳着里面小灰兔的刘乐,突然问道: “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刘乐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默默收回手指,愣了足足五秒后,泫然欲泣:“人家今天开开心心的……你把这只小兔兔买了我就原谅你!” 她现在正在学九九乘法表,只是这一时期的乘法表,并不是从‘一一得一’开始,而是从‘九九八十一’倒着背的。 嗯,至于成果嘛,基本上是刘交打,刘交打完吕雉打…… 买个屁,还小兔兔,叠词词,恶心心……刘盈心中吐槽,毫不理会的走到另一边。 他今天死乞白赖的跟过来的目的,是来寻找集市上贩卖鸽子的商人。 并不是馋了,而是上次吃完炖鸽子之后,他才恍然大悟一件事。 鸽子并不是舶来品,而是中国的原生种! 在这个书信很慢,车马很远,一生不只爱一个人的年代里,信鸽传递消息,要比骑着马八百里加急快的多! 而且他依稀记得,即便是到了拿皇遭遇滑铁卢惨败的时候,胜负的双方传递消息,用的也还是信鸽。 不过刘盈环视一圈,在发现有售卖鸽子的商人之前,看到了一辆叽叽咕咕从他身边驶过的小车。 准确的说,是手推车。 他的目光,盯着那辆走远的两轮小推车良久,在心中迅速确定了一种新的交通工具的雏形。 独轮小推车! 独轮车相比于两轮车,制造难度更低,更加节省材料,重要的是,它能够抵受在崎岖路面行进。 相传当年诸葛亮北伐时发明的木牛流马,其实就是这种独轮小推车的改进型! 诸葛亮是从哪里开始北伐的? 汉中。 而一年之后,自家老爹是从哪里开始进军关中的? 还是汉中! 刘盈点点头,打开小萝莉在他眼前晃动的小手。 “弟弟,你没事吧?”刘乐皱着眉头问道。 刘盈从怀里摸出一片金叶子扔给她:“去买兔兔吧,别打扰我……嗯,记得把找的钱还给我!” 小萝莉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鼓着腮帮子跺了跺脚:“小气!” 但刘盈恍如未闻,此刻他满脑子里都是力矩、结构、重力、杠杠原理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牛爵爷曾经说过,如果说我看得比别人更远些,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那么现在,刘盈也同样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他脚下的巨人,正在叠着罗汉! 嗯,听说小推车上还能加上风帆,有了这玩意,又能再节省不少力气……刘盈暗暗点头,耳边突然传来了杨过的声音。 咕咕! 他转过头,看向蹲在角落里的一个商贩,那人大约二十多岁,脸色发黄,蒜头鼻子,嘴唇偏厚而且有些干裂。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的是在他面前,摆着七八个笼子,笼子里挤在一起的,正是刘盈众里寻他千百度的鸽子! 刘盈大喜过望,这几个木笼里最少有五六十只鸽子,不仅可以用来挑选足够优秀的信鸽,而且种群的繁衍也没有问题。 他快步向前走去,一旁板着脸的申屠嘉立刻跟了过去,至于赵尧,则陪着小萝莉买兔子去了。 刘盈走到那个青年面前问道:“鸽子卖吗?” 青年看看刘盈,本想嘲讽几句,但看到他身后按剑而立的申屠嘉,于是点了点头,沉默不语,就当陪这种膏粱子过家家了。 刘盈想了一下又问道:“这些鸽子是你养的吗?你家里还有吗?” 青年再次点点头。 刘盈摸出一把金叶子很豪气的说道:“这里的鸽子,连同你家里的我全要了!” 被土豪晃瞎了眼的青年满面堆笑,突然听到刘盈询问自己的名字,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回这位贵人的话,我叫陈豨……” 第七十三章 只改一字 钧台北,通往阳翟的大路上。 小萝莉刘乐缩在马车一角,嘴里鼓鼓囊囊含着一大块饴糖,怀中抱着的木笼里,蜷缩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兔子。 闭目养神的吕释之突然被一阵压抑的笑声的惊醒,没好气的看向刘盈:“怎么?吃了喜鹊屎了?” 刘盈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只是准备等到回家以后,就去吕雉那里高他的刁状。 他怀中抱着一个檀木匣子,里面装着十几件首饰,其中的一枝珠钗据说是从咸阳宫禁之中流出,做工精美,自然是用来孝敬自家娘亲。 至于其他的,则是为曹氏、戚姬和别的女性亲属所准备。 礼多人不怪。 嗯,最重要的是此刻时逢乱世,珠宝首饰不是硬通货,价格不足平常时节的十分之一。 让他笑了一路的原因,并不是捡了个漏,而是成功让那个卖鸽子的陈豨成为了自己的门客。 嗯,他打听过了,陈豨说自己是宛朐人,也就是后来的山东菏泽,和历史上那个当上了代相,然后造反的二五仔应该是同一个人。 至于为什么收个二五仔还如此高兴? 陈豨造反是汉朝建立以后的事情了,而且其中内情也颇为诡谲。 再说了,刘邦这边的二五仔多如牛毛,也不差这一个。 至于陈豨为什么会出现在阳翟,则是他和老刘一样,都是信陵君魏无忌的脑残粉。 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的时候,陈豨鼓动了自己家乡的一群小伙伴准备投靠陈胜,想要干一番大事。 但刚出发没几天,就听到了陈胜在章邯的打击下兵败身死的消息…… 之后,陈豨和他的小伙伴被一伙亭卒突袭,鸟兽散后,他跑到了阳翟避难。 之后就是占据了一处空房,靠养鸽子以及给别人庸耕为生。 至于为什么养鸽子? 鸽子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它们不仅记得自己的家在哪,而且会把别人家或是野生的鸽子也勾搭到自己家…… 陈豨家里的一百多只鸽子,只有最开始的十几只是他养的,剩下的都是莫名其妙飞到他家里来的…… ………… 韩王行宫,正堂。 刘邦韩王成坐在上首,面向房门,在他们面前,零零散散的坐着萧何张良等几十个人。 此刻天气炎热,屋里众人大多袒胸露背,只是谁都没有说话,显得气氛有些压抑。 今天他们聚集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早上的时候,颍川郡周边的探子抓住了一个秦国的邮人。 准确的说,那名邮人是主动投降的。 在他的手中,有一封重要的信件。 信件的主人正是三川郡郡守赵贲。 信件的内容,则是赵贲回复南阳郡守桓齮,约定在九月,共同攻击盘踞在颍川郡的楚军。 刘·班主任·邦环视一周,点名说道:“子房,计将安出?” 听到刘邦拽词,卢绾撇了撇嘴只是在心中腹诽了几句。 张良笑呵呵的说道:“秦军虽然势大,但我军养精蓄锐许久,却并不畏惧和他们一战……” 他见到众人没有被他的乐观感染,话锋一转说道:“那封密信我看了,上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记,所以某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近墨者黑!自家那个小崽子把张子房也传染了……刘邦额头青筋蹦了蹦,身体前倾问道:“什么想法?” 张良捻了捻胡须:“他们双方约定了九月出兵,那么我们不妨给他改一个字,将九,改为六,如此一来,共同出兵就变成了一前一后,正好我军各个击破!” 樊哙拍了拍手:“妙哇!” 他手下的那群陷阵之士早就闲出花来了,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总是询问何时于秦军开战。 无他,这帮家伙不屑于屯田种地,再加上每日酒肉不断,手里的钱早就花的一干二净,迫不及待的准备到战场上砍头换酒钱了…… “六月?”韩王成皱皱眉头:“也就是说,十天之后了?可再有一月,就到了收割麦子的时节,此时大军出动,恐怕会耽误收粮啊?” 萧何宽慰说道:“韩王莫慌,这段时间颍川郡无战火侵袭,吸纳了不少流民,即便是大军全体出动,也能组织足够的庸耕之人帮助收粮。” 听到萧何如此说,韩王成略微点了点头,嘴角微微扬起。 他准备等楚军走了,就立刻开始扩充军队。 属于他个人的军队! 能够恢复昔日韩国荣光的军队! 张良没有注意到韩王成的神情,只是笑着说道:“若是我军能够一战击败南阳郡的军队,那么就可以北上,攻打秦国防守薄弱的武关!到那时……” 他停顿了一下,秀气的眼睛环视一圈,看到了一双双或是震惊,或是欣喜的眼神。 刘邦在短暂的惊喜过后,沉声问道:“可如何能够将修改过的信件,送到南阳郡,并且让桓齮相信这就是赵贲所写呢?” 张良自信一笑:“赵贲的字迹某认得,这封信并不是他亲笔所写,应该是身边门客代笔。所以字迹方面就不担心暴露!” “而那个送信的邮人,则是故韩之民,早已投靠我等,况且他只负责送信,不会和桓齮接触,这就不担心他这一点会出问题。” “至于至于密信上的印章、火漆封口……” 他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复刻官府的印章其实没有什么技术壁垒,找个手艺精湛的匠人,一天时间就能做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之所以没有人敢复刻,主要是因为担忧犯法的后果。 但现在…… 让秦国派廷尉来颍川郡抓人吧! 刘邦一拳捶在案几上,重重点头:“就这么办吧!让人严密监视南阳郡动向,随时准备作战!” 攻城楚军不在行,但如果秦军出城野战,呵呵! ………… 行宫后院,刘盈趴在案几上。 在他面前,吕雉满脸欣慰的挑选着刘盈从集市上买来的首饰。 少顷,她略过刘盈中意的那一只淡雅但奢华的珠钗,拿起一只金灿灿的步摇,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老娘这村炮审美啊……刘盈心中腹诽,突然拍着手说道:“还是小舅了解母亲!他说母亲最喜欢这种乡土气十足的东西啦!” 他说完,满脸天真。 吕雉一双好看的眉毛慢慢扬起,卡姿兰大眼睛中火焰熊熊。 第七十四章 岭南巨变 南海郡,龙川县。 在县城向北二十余里处,有一座矮山,相传大舜时期,有一条五彩神龙盘踞在此,乘云出入此山,故而有了龙川县之名。 秦国收服南越之后,如此圣地自然尽归秦人之手。 正值盛夏,山上郁郁葱葱,一片苍翠,遍植的奇花异草之中,散落着一连串雅致的房屋,偶露一角,如诗如画。 房间中的竹塌上,躺着一个三十多岁,身材微微发福的男子。 这人正是龙川县令赵佗。 此刻他饮着椰浆,颇为怡然自得,浑然看不出昔日平定南越之时的杀人如麻。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他的脑袋。 准确的说,是他的头发。 相比于中原人的长发,赵佗的头发长短,更类似于南海郡的越人。 对于他的胡闹,除了任嚣偶尔申斥两句,其余人都没有,或者说不敢过多干涉。 不过这时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类的说法并不被人奉为圭臬,而在赵佗看来,只要能够带上爵弁,头发短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岭南酷热,短发更加凉爽! 而且他留着短发,在外形上也让南海郡的越人更加亲近。 也因此,在南越三郡之中,龙川县的治安是最好的一个,每年都会评为‘最’,也就是最优等。 竹塌上,赵佗看着从远处跑来的一名小吏,慢慢从榻上坐起。 今日休沐,能让这个素来惫懒的家伙冒着酷热而来,必然是有要事发生! “龙川令,郡尉命你即刻前往番禺议事!” “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说,但郡兵已经开始集结了。” 赵佗听完,满脸无奈。 那名小吏说的郡尉,正是任嚣,始皇帝出于对任嚣的信任,对于南海三郡全都不设郡守,并且让任嚣一人兼任三郡郡尉,军政出于一人,有‘东南一尉’的称号! 至于赵佗的无奈,则更加简单了。 之前陈胜吴广造反的时候,消息从中原传到南海郡,任嚣立刻下令军队集结,随时准备北上平乱。 但没过几天,陈胜兵败被杀…… 于是,集结的士兵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之后章邯败于项梁之手,任嚣再次下令军队集结…… 但又是没过多久,项梁战死…… 士兵再次各回各家…… 赵佗长叹,看着面前小吏问道:“中原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 小吏压低声音说道:“几名游商处传出消息,九原军大败于巨鹿城下,全军覆没……” “什么?”赵佗猛然坐直,双目圆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年纪虽然不大,但却曾在九原军中服役,对于这只军队的战斗力是有所了解的,而且也有着很深厚的情感。 赵佗恨恨的说道:“就是十多万头猪,拱也把敌人供死了,狗日的王离是怎么搞的……” 那名小吏静静的站在原地,充耳不闻的听着赵佗用家乡俚语问候着王离全家的女性亲属。 少顷,赵佗怒火渐渐平息,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现如今中原板荡,叛乱的势头一波接着一波,而且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态势! 秦国,看样子是挺不过去了。 那么,虽然远在天边,但他却要考虑考虑自己的将来了…… 赵佗突然抬头,看向面前小吏:“郡尉的身体怎么样了?听说他中暑了,可有所好转?” 那名小吏微微摇头:“这个,某却是不知。只是还请县令即刻动身,郡尉那里还等着呢!” 赵佗点点头说道:“你先到外面等一下吧,容我更衣。” 小吏行礼后转身走出房间,竹塌之上,赵佗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闪过浓浓杀意。 ………… 番禺县,郡尉府。 空空荡荡的大街上,十几名骑兵如飞般冲过。 为首一人,正是龙川令赵佗。 他跳下马背,回头看了一眼渐渐西斜的太阳,长叹一声,大步走入郡尉府。 在后院的卧房中,赵佗见到了靠在榻上的任嚣。 他略微有些诧异,往日的任嚣虽然垂垂老矣,但精神矍铄,一张脸黑里透红,双眼炯炯有神。 但现在,不用别人多说,赵佗心中也明白,任嚣活不了几天了。 他眼眶一热,抢上前去握着任嚣干瘦的手掌,似乎想要把自己的力气传到对方身体里去。 任嚣虎目半阖,微微摇头:“别做这种小女儿样子,恶心……” 赵佗脸上挤出笑容:“郡尉还是如此快人快语。” 任嚣喘了几口,极为费力的说着:“我是不行了,但秦国,秦国的未来,就拜托给你了……” 赵佗慢慢松开任嚣的手:“郡尉,不,老师,秦国,还有未来吗?” 任嚣愣了一会:“你……哎……” 他将千言万语,都融入了一声长叹之中。 赵佗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老师不让师弟告知我你的身体状况,恐怕就是为了诓我到此,好为秦国除了我这个贰臣吧?” 屋外,喊杀声骤然响起,寂静幽深的郡尉府中突然间人声鼎沸,枪戟的撞击声,咒骂呐喊的厮杀声交织在一起。 赵佗指着窗外说道:“老师你听,那些大好儿郎,此刻正因为你而被大肆屠戮!我就不明白了,二世昏聩,重用奸佞,这样的秦国,哪里值得我等为他殉葬?” 听着赵佗的种种大逆不道之言,任嚣颓然躺倒,眼前似乎出现了一连串的幻觉。 广袤无垠的黄土高原,高耸入云的咸阳宫舍,渭水汤汤,泾水汩汩,大河滔滔…… 那高唱着战歌,慨然赴死的雄壮武士,那身材伟岸,面容坚毅的伟大君王…… “驷驖孔阜,六辔在手。公之媚子,从公于狩……” 任嚣的耳边,似乎响起了《秦风·驷驖》,这是他的父亲教授给他的第一首诗。 父亲,秦国…… 慢慢的,任嚣双眼陷入一片黑暗,但嘴角,却泛起了一抹幸福的微笑。 赵佗双膝跪倒在任嚣渐渐僵硬的身体之前,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窗外的厮杀之声渐渐停止,房门打开,一名断发纹身的越人勇士走入:“县令,接下来该做什么?” 赵佗擦干眼泪,从怀中摸出一封帛布:“杀光名单上的人,封闭一切通往中原的关卡!” 第七十五章 门客 行宫后院。 天阶夜色凉如水。 今晚月明星稀,即便是没有几盏烛火,整个院落中也一样清晰可见。 此刻,这座挂藤垂花的小花园中,正在进行着一场家宴。 或者说,是送别的晚宴。 派到阳翟打探情报的细作快马传回消息,南阳郡郡兵集结完毕,正在浩浩荡荡向颍川郡而来。 根据细作的判断,来犯之敌连同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在内,人数不少于五万! 此刻院落之中,人们的情绪大多有些低迷。 不过缩在角落里埋头干饭的刘肥,嘴角略微扬起,强行压抑着自己的喜悦。 刘交也跟随大军出征,这就意味着他不需要每天鸡鸣而起,开始之乎者也的背书了。 而坐在他身边的刘乐,则用力的撕扯着手中的食物。 无他,这是因为后院里养的兔兔,经过吕家大厨的操作,从可爱变成了可口…… 此刻小萝莉化悲愤为食欲,根本察觉不到笼罩在院中的压抑氛围。 坐在吕雉身边的刘盈,看看面沉如水的刘太公、吕公等人,虽然他作为穿越者,是知道此战必胜的。 但此时此刻,他只能端起手中陶碗:“孩儿祝父亲凯歌高奏,早日诛灭暴秦!” 刘邦颔首而笑,一饮而尽:“我走之后,家里的事情多和你大父商量着办,有涉及外人的事情,多听听萧何的意见,切莫自作主张……” 刘太公敲敲桌子,没好气的说道:“我乖孙比你这个混账玩意省心的多,要你多嘴……” 刘邦脸上笑意不减,虽然被自家老爹骂了,但用自家小崽子的话,这叫做傲娇…… 卢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旋即在刘太公凌厉的视线中低下头,努力憋笑。 他的父亲和刘太公乃生死之交,卢父早亡,刘太公其实一直也把他当自己儿子看待的。 嗯,不仅是允许他入席家宴,而且平日里也拎着拐杖追着打…… 刘盈在吕雉的注视下放下碗,其实他碗中只是米酒,但吕雉深知家有酒鬼的苦,于是强令他滴酒不沾。 对此,刘盈虽然有些无奈,但好在他上辈子也不怎么喜欢喝酒。 嗯,撸串时的啤酒不算…… 他转头对眼中杀气腾腾的吕释之报以天真一笑。 刘邦他们走的有些仓促,这让他的很多计划都没有来得及实施。 比如小推车,紧赶慢赶也才做出了十几辆,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运力。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而且也正是因为扩军迅速,刘邦这里的楚军中缺少很多中层军官,这就让刘盈有了可乘之机。 他将纪信、丁义、申屠嘉、赵尧,连同刚刚投靠在他门下的陈豨一并扔进了军中,官职最小的申屠嘉,也一跃而成的当上了统率千人的司马。 嗯,这一时期的门客制度,颇有几分欧洲中世纪时期的风格。 和我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相对应的,则是我主公的主公不是我的主公。 换言之,申屠嘉等人即便是在刘邦的楚军中效力,但他们是刘邦臣子的同时,首先是刘盈的门客。 ………… 频阳东,一条街道宽广,没有行人的街巷。 街巷尽头,是一座台基甚高的广梁大门。 频阳当地人都知道,这里就是一门两侯爵的武成候府。 只是和从前的车水马龙不同,现如今的武成候府上,愁云惨淡,处处悬挂着白色的布幔。 毕竟这一代的武成候王离,刚刚在巨鹿战死…… 嗯,其实并没有直接消息说王离战死,但战后他下落成谜,而且按照胡亥和赵高的尿性,他若是不死,只怕全家人都得死! 入夜之后,大街上除了巡弋的县兵,再无一人。 等到举着火把的县兵走过之后,从阴影中钻出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 他七拐八拐的钻过一道道小巷,慢慢摸到了武成候府门前。 看着大门上的白色布幔,他自嘲一笑,但却并没有上前敲门,而是沿着墙根走了几步,从一处不显眼的狗洞钻了进去。 后院中,身穿孝服的王离妻子,在照顾了自家两个儿子睡下之后,一脸憔悴的缓缓走回自己卧房。 突然间,她隐约看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多出了一道身影。 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 她本能地想要大声呼喊,只是那个男人却先她一步冲了过来,将她顶在墙上,一把捂住了她毫无血色的嘴唇。 王妻惊骇欲绝,正准备咬舌自尽,以死来保证自己的清白时,突然耳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魂牵梦萦,只在午夜梦回时才能听到的声音。 “别喊,是我!” 虽然只是短短的四个字,但对于王妻来说,不亚于雷霆乍现。 她杏眼圆睁,两行热泪滚滚流下。 男人慢慢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长叹一声:“苦了你了……” 此时天风拂过,被云彩所遮蔽的皎月重新出现,如水的月光洒下,照在男人的脸上,让熟悉他的人都能认出来他是谁。 王离! 巨鹿城下,兵败被擒的王离! 王妻猛地扑进王离怀中,丝毫不顾忌对方身上的肮脏,白玉无瑕的面孔埋进王离胸膛,压抑至极的啜泣了起来。 王离环住自己的妻子,只觉得对方宽大的衣衫下,骨瘦如柴,他心中升起几分庆幸,如果晚些时候再回来,只怕就要天人永隔了…… 当日他被项羽擒拿,本要斩杀祭旗,但楚军中的项伯却突然接下了这个任务。 只是在行刑的时候,王离挣脱枷锁,跳水逃生,而项伯只是简单地追踪了一下,就收兵回营,只当没事发生。 他心里很明白,这是项伯在报答昔日王翦灭楚时的网开一面。 先祖庇佑啊……王离再次叹息,摸了摸王妻柔顺的头发:“我饿了,做点吃的,陪我一起吃吧。” 王妻有些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向外走去,突然问道:“良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离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们去琅琊,父亲在那里置办有田产,有几个门客一直负责打理。你不用担心,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第七十六章 我说郡守高见! 犨县。 此地位于颍川郡和南阳郡的交界处,北临滍水,南偎犨河,土地肥沃,在很早的时候,就是楚国的一处大粮仓。 日上中天之时,远处迤逦行进一支庞大的军队。 从无风而贴在旗杆上的大旗可以判断出,这是秦国的军队。 数百人的兴军之后,双马拉着的战车上,端坐的正是南阳郡郡守,桓齮。 此刻他轻摇着一柄羽扇,虽然天气酷热,但却看上去格外兴奋。 大权在握,生杀予夺! 这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虽然按照和赵贲的约定,南阳郡和三川郡共同发兵颍川郡,但桓齮却有自己的想法。 他并不打算直接进攻敌人的大本营,阳翟,而是打算抵达颖阳之后,就依靠颖水结寨,等到三川郡的军队到来,再一鼓作气的共同攻打阳翟。 别看他只是一个法吏,文弱书生,但兵家的典籍也不是白读的,他这次,就要向自己的同窗证明一下。 书生,亦知兵! 只是和桓齮的轻松惬意相比,队列中行进的南阳郡兵就叫苦连天了。 此时正值六月,是一年中最为酷热的时候,三伏天才刚刚开始。 什么是伏? 伏就是躲起来的意思。 但没有办法,郡守府下达的征兵命令,谁敢不从? 虽然这些郡兵小声咒骂,但他们心中却有几分庆幸。 此时正处于秋收之前,家中存粮不多,他们被抽调走打仗之后,就不再消耗家里的存粮,而是开始吃起了公家饭。 而且被抽调之后,不仅在吃上面不用花钱,而且军中还会发钱。 虽然不多,但却比在家里闲着要强得多。 况且,他们也听说了,颍川郡的楚军是一群乌合之众,要是能侥幸砍掉一颗敌人的脑袋,就发达了! 战车之上,坐在桓齮身边的门客陈恢擦擦额头汗水:“郡守,某看前面有一片树林,不如让军士们在林中休息一下,等到凉爽一些之后,再向西进驻犨县。” 桓齮点点头:“某也有些渴了,就暂时休息一下吧。” 他说完,在他身边的几个传令兵立刻飞奔而去,将主帅的命令传递到各个二五百主那里。 又热又累的秦军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只觉得脚下也轻快了不少。 骑马跟在桓齮身边的一个秦军校尉向下探了探身子,劝谏道:“郡守,常言道穷寇莫追,逢林莫入。还是先派遣一队人马,进入林中勘探一番,然后再让大军进驻。” 桓齮笑了笑说道:“从前的时候,有一个叫做更羸的神箭手,可以不射中鸟,就可以让鸟从天空中自动掉下。”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那是只身上有伤口的鸟!当它听见弓弦的声音之后,惊恐万分的向高处飞去,然后旧伤迸裂,就跌落下来了……” 他摇摇头,看着那名校尉继续说道:“你现在呀,和这只惊弓之鸟也没什么区别!不要多此一举了!这里是我南阳郡的地界,林子中,怎么会有敌人呢?” 陈恢点头夸赞道:“郡守博古通今,果然高人一等啊!” 那名校尉见状,也不再多言,谁让他们是跟随过杨熊的败军之将呢! 他和身边的几名亲信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动声色的放慢脚步,渐渐落在了桓齮的战车之后。 秦军中,急于到阴凉地休息的士兵你追我赶,编制和队列已混乱不堪。 和桓齮有相同想法的各级军官也浑不在意,现在重要的是不要因为酷热而减员,至于阵型乱就乱了吧。 就在此时,一阵急骤如雷的战鼓声响起。 之前还幽寂的森林中,乌鹊乱飞,喊杀之声也震天响起,地面也开始猛烈颤动,似乎有千军万马奔腾。 紧接着,一面赤红色的楚字大旗缓缓出现在森林边缘,标示着林中军队的归属。 “敌袭!” “是楚军!” 秦军之中爆发出凄厉而惶恐的喊声。 坐在战车上的桓齮一个激灵,手中羽扇顿时跌落在地。 他和陈恢面面相觑:“这里……这里怎么会有敌人?” 只是和他二人的惊慌失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迅速从慌乱中摆脱出来的南阳郡兵。 得益于秦国的戍律,几乎所有被划分为士伍籍的男子,从他们成年,也就是身高超过六尺开始,每年都会有一到两个月的军事训练。 所以在猝然遭遇突袭的时候,最先反应过来的各级军官,开始就近指挥身边的士兵穿戴铠甲,准备迎战。 嗯,一套铠甲几十斤重,行军的时候是肯定不穿的。 在秦军手忙脚乱的开始着甲的时候,楚军的战鼓越发变得急促起来。 最先从树林中钻出的四五千名楚军士兵开始冲锋。 这些人只穿着草鞋单衣,一手握着短剑,一手举着盾牌,在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带领下,猪突猛进! 这正是樊哙带领的陷阵敢死之士。 每战争先,不破敌阵,不斩敌将不还! 面对着狂奔而来的楚军,许多秦军中的老兵毅然放弃穿戴甲胄,他们匆匆忙忙的拿着盾牌长戟,肩并肩站立。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组建了一道城墙。 一道为身后子侄争取一线生机的血肉城墙! “给我开!” 将身体藏在盾牌之后的樊哙大吼一声,用力撞进了秦军之中,长剑左劈右砍,溅起血花阵阵。 紧紧跟着他冲锋的陷阵敢死之士也不甘示弱,有样学样的撞进人群,如虎入羊群般肆意砍杀。 骑在马上的秦军校尉眼角微微抽搐,酷热的天气之下,他却仿佛身处冰窖之中。 他虽然不认识樊哙,但却认出了这只军队。 当日在白马之南,正是这群人第一时间冲了过来,追的虎贲将军杨熊到处乱窜,才使得蓝田军一败再败…… 那名校尉本能的想要逃离,但他在原地策马盘桓了一圈之后,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 于是他挺起胸膛,紧紧握着手中长戟,策马狂奔,直扑在秦军中,乱砍乱杀的樊哙而去。 “大秦万年!杀!” 第七十七章 战! 冷兵器时代,骑兵是当之无愧的战争之王。 哪怕没有马镫马鞍蹄铁,人马合一的冲击力,对于站在地面的步兵来说也同样是一场噩梦。 呼啸的风从耳边吹过,哒哒的马蹄声一阵紧似一阵。 秦军校尉只手平端长戟,双膝夹紧马腹,目视前方,不断地前进、前进,胯下的战马和他一样,大口喷出沉重的呼吸。 他的目标,正是在郡兵之中大肆砍杀的樊哙。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为了大秦,为了已经不复存在的蓝田军,为了……为了那个对他如父如兄的将军! 秦军校尉催马愈急,身后十余名骑兵紧紧跟随。 如果有人这时候从空中俯瞰下去,就会看到骤然加速前进的秦军骑兵,宛如一支离弦之箭,势不可挡。 楚军中,一个头戴着羽饰头盔,手长脚长的少年微微转头,看到了旁若无人的秦军校尉。 他那张即便是在你死我活的战斗中,也没有丝毫表情的扑克脸上,骤然闪过一抹喜悦。 这人正是刘盈的门客,申屠嘉。 他在大军开拔不久之后,就自愿加入了樊哙带领的陷阵之士。 陷阵之士虽然死亡率很高,但每战争先,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好地方! “掩护我!”他大声下令,身边的十几个身材魁梧的士兵立刻填补了他的空缺。 申屠嘉后退两步,从背上解下一支长约四尺的战弓,张弓搭箭,目标直指那个策马狂奔的秦军校尉。 嗡! 弓如霹雳弦惊。 秦军校尉面上中箭,应声而倒! “好箭法!” 樊哙擦掉糊在脸上的鲜血,大声称赞了一句,旋即用卷刃的长剑,劈倒了挺着长戟,向他冲来的敌人。 申屠嘉含蓄笑笑,屏息静气,连珠箭下,箭无虚发,接连射倒了四名秦军骑兵,他们身下的战马只觉得负担尽去,撒开四蹄跑的越发轻松。 剩下的七八个骑兵猛然猛然调转马头,向后逃窜。 那名脸上中箭的秦军校尉,躺在地上弥留之际,视线中模糊的出现了一个圆脸大眼,面露憨厚笑容的少年。 紧接着,少年猛地举起了手中的斧头…… 而在远处,正在快速列阵的楚军之中,一个脸上生着痦子的少年飞快从人群中窜出,口中做出各种声调的呼啸。 在乱军中横冲直撞的无主战马慢慢愣住,旋即摇头摆尾的向他跑去。 身穿铠甲,头上戴着斗笠的纪信猛的拍了拍少年肩膀:“行啊吕马童,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 吕马童顾不得搭理他,忙不迭的牵着战马缰绳,小声安抚。 纪信小声说道:“快,把马牵到后面,接下来的战斗你就别参加了,看好这几匹好马,别让别人抢了去!” 他眼睛一转补充说道:“嗯,要是有人来抢,你就说这几匹马是送给我家公子的!” 吕马童点了点头,言简意赅:“人在,马在!” ………… 赤红如火的楚军战旗下,刘邦穿着红色衣甲,手扶旗杆立在战车之上,居高临下,远处的战场尽入眼底。 见到又有几匹好马进帐,他的嘴角不经意向上扬起。 无他,穷! 楚军兵力经过这段时间的扩充,已经有了五万之多,但马匹的数量,连同拉车的驽马一起也不足一千之数! 嗯,其实对面的秦军也是这样,骑兵数量只有数百,战车也不过寥寥三十多辆…… 刘邦眺望远处,看到秦军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逐渐反应了过来,而樊哙等人的力气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于是他果断下令收兵。 双方近十万人的会战,仅凭借数千步兵是不足以彻底打垮对方的。 远处的战场上,陷阵之士听到收兵的命令后,毫不恋战,他们娴熟的将盾牌背在身后,撒开双腿就跑。 奔跑中,樊哙瞥了眼腰间悬挂着一颗血肉模糊,面容狰狞人头的申屠嘉,小声训斥道:“你砍这玩意干啥?咱们又不靠这东西记功!” 申屠嘉微微愣了一下,他之前在刘贾那里的时候,明明记得对方说过斩首记功的事情。 樊哙边跑边摆摆手:“快扔了,快扔了!陷阵之士是集体功,只要冲上去就是三级军功,除非你能宰了敌人主将,否则砍再多人头也没用!” 嗯,陷阵先登的士兵在交战的时候,四面八方全是敌人,你不杀人,人就杀你,不存在咸鱼生存的空间。 申屠嘉从善如流的丢掉首级,顿时脚下生风,跑的愈发轻松。 秦军之中,桓齮也从最初的惊慌中缓了过来。 他立在战车上,眺望着远处的楚军,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他身边,陈恢有些不解:“郡守为何发笑?” 桓齮不屑的说道:“你看对面的贼人,和沿街乞讨的贱民有何区别?” 在他的视野中,对面的楚军大多数都穿着缝缝补补的铠甲,头上戴的也不是金属或是皮质的头盔,而是竹子编织的斗笠。 让他觉得有些鄙夷的,则是楚军士兵,手中的兵器不是长戟钩戈,而是一根长长的竹竿,唯独在竹竿的顶端,隐约反射着金属的光泽。 最使他有些羞愤恼怒的,则是被这种乌合之众打了个措手不及,损折过千! 陈恢则轻轻摇了摇头,他是个近视眼,一丈开外人畜不分,让他看清楚对面楚军的装束,无疑是痴人说梦。 不过之前交战双方的喊杀声,战死士兵的哀嚎声,以及随风而来的血腥和夹杂着内脏气息的酸臭,都让他这个从没有上过战场的书生两股战战,打起了退堂鼓。 他仰头看向桓齮,努力平稳声调说道:“此刻贼兵士气正盛,以某之见,我军不若暂避锋芒,退往犨县,之后再徐徐图之……” 桓齮一声冷笑:“你怕了?” 陈恢沉默不语,作为跟随了桓齮多年的门客,他深知对方翻脸不认人的性格。 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只会触怒对方,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见到陈恢服软,桓齮收回阴鸷的目光,投向远处那面殷红如血的战旗,以及战旗下,那个留着一把大胡子的男人。 你要战,便作战! 第七十八章 没有如果 “嗵嗵嗵……” 战鼓声之声震天而起。 相比于楚军瞎姬霸乱敲一气的战鼓,秦军的战鼓就显得极有章法。 不只是桓齮所在的中军幕府有鼓,各级军官处都有着自己对应规格的战鼓。 中军的鼓声发出商音,中级军官‘帅’的鼓发角音,下级军官‘伯’的鼓发羽音。 击鼓而进,低旗则趋,击金则退,麾而左之,麾而右之,金鼓俱击而坐…… 这是昔日的秦军能够横扫天下的原因。 此刻当桓齮处的战鼓隆隆响起后,穿戴整齐的秦军士兵按照传达的命令,开始有序行进,将战线堆叠在一起。 没办法,两翼缺乏骑兵保护,只能如此了。 渐渐地,中军的将鼓之声和帅、伯的鼓声重合,这标志着战斗即将开始,所有的秦军士兵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望向远处楚军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仇恨,但更多的,则是畏惧。 天下承平了十多年,这些士兵虽然每年都会参与训练,但今天,才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接触到战场。 天气的酷热,行军的疲惫,扑鼻的血腥,这些都冲击他们脆弱的神经,削弱着他们的意志。 远处的楚军中,樊哙盘腿坐在军阵最左侧,手中捧着一个水囊,小口啜饮。 这并非是他不渴,主要是太酸了。 他手中的水囊里,灌装的并不单纯是河水,里面还惨杂了少量的盐和醋。 这是刘盈想出的,增强军队在夏天战斗力的一种方式。 加盐自不必说,天气炎热,大量出汗,比如补充足够的电解质,而加醋,则是用来提振精神。 在樊哙身边,和他一样小口喝水的并不多,最多的则是蹲坐在地上,重新整理绑腿的士兵。 樊哙轻笑一声,看着申屠嘉说道:“公子搞出的这玩意还真不错,人腿舒服是舒服,就是太贵了,这两条麻布,可是价值十多斤粟米!” 申屠嘉点点头,一言不发,也不知是赞同绑腿好用,还是麻布太贵,亦或是兼而有之。 樊哙愣了愣,默默向旁边挪了挪,在他看来,这厮哪都好,就是不爱说话,而且总是板着脸,也不知道刘盈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咚咚咚! 楚军之中,杂乱无章的战鼓再次响起。 申屠嘉等人猛然坐起,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休息,陷阵之士的体力也恢复了不少。 楚军左翼,樊哙换上了一杆长枪,带领左翼两万士兵率先向前移动。 咚咚咚! 刘邦所在的楚军战旗下,十多个身材魁梧的士兵擂响第二通战鼓,曹参身穿铁甲,手持长剑,带领着一万中军开始慢慢向前移动。 紧接着是第三通战鼓,远处的楚军右翼,周勃指挥着一万步兵缓缓向前。 至于剩下的一万,刘邦本来打算是用作预备队的,但他没想到桓齮这么菜,于是预备队就开始急行军,向秦军侧后迂回包抄。 如果时机合适的话,他准备包秦军个饺子…… “我真的没想到,他这么菜!”战车上,刘邦向身边的张良耸了耸肩,浑然不觉他也同样被自家小崽子传染了…… 战场上,鼓声隆隆,如春雷般滚滚而过。 楚军平直的战线,因为各自出击的顺序而变得有些倾斜。 最重要的是,如果从天上向下俯瞰,就会发现如墙般推进楚军,主力并不在时人惯常认为的中军,而是在拥有陷阵敢死之士这群最强战力加持下的左翼。 不没有上帝视角的桓齮很显然并没有发现这一切,他中规中矩的将参战的秦军分成左中右三军,缓缓向对面的楚军迎了上去。 “吼!吼!吼!” 秦军士兵以剑击盾,发出怒吼,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挺进,早就整装待发的弓弩手顿时越众而出,一支支弩箭电射而出,呼啸着落入对面的楚军之中。 作为‘穷逼’一方的楚军早就料到了这一招,他们一俟进入对方弩箭射程之内,徐动如林的队伍便立刻成了奔涌的潮水。 他们举着木盾,一面抵挡着如雨的箭矢,一面飞快地向前挺进,不断有人倒下,鲜血浸润在地面之上,但是没有人去多看一眼。 冲! 向前冲! 按照樊哙总结的经验,这时候一定要想办法拼命地往前冲,绝对不能后退,也不能有丝毫犹豫! 一旦进入敌军的弩箭射程之内,必须迅速冲过去跟敌人纠缠在一起短兵相接! 冲锋的路上没有活人! 没冲过去的,会死;冲到半路撤回来的也会死! 向前,向前,再向前! 不仅要快,而且即便是冲到敌人面前,也绝对不能停下! 要一直向前冲,向敌人后方猛冲! 在没有冲破敌人阵线之前,任何的停留都格外危险! 而这危险,不止来源于会被敌人包围,还有身后同样猛打猛冲的袍泽,他们会因为停不下来,而把你撞倒在地,撞进敌人的包围圈内…… 于是,楚军骤然提速的左翼之中。 一人奋勇,万人争先! 双方之间的距离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就消失不见。 此刻,直面楚军左翼的数千名秦军,才胆战心惊的发现,对面的敌人,虽然战线不宽,但却数倍于己…… 一方士气如虹,一方肝胆欲裂。 刚刚交手没有多久,秦军士兵就在巨大的伤亡面前一溃千里。 而这还不算完,樊哙并没有直接带人去追赶逃窜的秦军,而是直接掉头,扑向了还没有和周勃交手的秦军中军。 占据地形绝对优势的楚军,立刻对秦军展开了三面夹击。 惊慌失措的秦军士兵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而且阵型被挤压的根本施展不开,目之所及到处是明晃晃的枪头,稍不留神身上就多了一个透明窟窿…… 崩溃,只是早晚的事情。 秦字大旗下,桓齮面容呆滞,一动不动。 四周,一丝风也不曾流过。 眉心,‘川’字仿佛刻出了血痕,一滴冷汗,在鬓角凝结,却迟迟没有落下。 “我军败了……” 他手扶战车,呢喃自语。 数万儿郎喋血疆场,全是他一人之错! 如果……如果…… 只可惜,现实中没有如果! 第七十九章 仁厚长者 犨县,城墙上的秦字大旗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面赤红色的楚旗。 炎风阵阵,吹动旗帜猎猎作响,用鸟篆书写的‘楚’字,宛如一只振翅高飞的火凤。 城外的空地上,数不清的秦军穿着一身单衣,盘膝而坐,在更远处,还有一队队垂头丧气的秦军被押解而来。 这些人,就是此战的战俘。 当桓齮见事不可为,在战车和骑兵的护卫下逃出战场的时候,剩下的秦军也无心再战,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这时候,之前绕后的一万人就派上了用场。 唯一让刘邦有些不满的是,桓齮带领的秦军中有不少是熟知各种小路的当地人,所以战果不大。 阵斩七千,生俘过万! 不过缴获的铠甲兵器,粮草辎重却多不胜数。 而且当灌婴带人追击溃兵抵达犨县城下的时候,犨县县令直接下令打开城门,不战而降…… 于是,桓齮一个月以前就开始向这里输送的粮草,也落入了刘邦手中。 最重要的是,犨县,还有着南阳郡的一座武库! ………… 县衙东侧,一座长宽百步的城垣外,犨县县令点头哈腰的说道: “武安侯,这里就是犨县武库了。” 刘邦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其实他最想去的是犨县官仓,看看有没有好酒…… 但张良非要拉着他先来这里看一看,他也毫无办法。 城垣外,犨县武库吏双手交叠,躬身迎候。 在他的身边,看守武库的,已经换成了一队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楚军。 嗯,其实和大多数印象中,古人衣着以暗色为主不同,古人其实爱死各种颜色了,只可惜染料价值不菲…… 刘邦在武库吏带领下,首先看的是占地最广的兵车库,这里面虽然停放着各种各样的战车,鼓车,但没有马,再多的车也是白搭…… 接下来,就是兵库和甲库。 这里,才是张良此行的重点。 因为缺少足够的工匠,一路作战损毁的甲胄兵刃,根本不能得到有效修复,这就是楚军穿着破破烂烂的原因。 武库吏走到东张西望的刘邦面前,如数家珍的说道: “此库中,共有强弩七千,硬弓两千,弩矢二十万又四千,箭矢九万七千五百……” “皮甲五千,铁甲七十,铜胄八百,长戟一万八千,短戈四千六百……” 在他的絮絮叨叨中,刘邦渐渐丧失了耐心,他和张良简单交代了两句,转身离开武库。 门外,夏侯婴随手接过周勃扔来的玉环,得意的笑了笑。 他料定刘邦很快就会出来,但周勃却不信,所以…… “现在要去哪?”夏侯婴上前询问:“城南女闾?” 刘邦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乃公是那样的人?” 夏侯婴虽然不敢还手,但还是猛的翻了个白眼:“呵呵!” 这是他从刘盈那里学来的,千言万语尽在这两个字中,给人以无限遐想…… 刘邦无奈笑笑,跳上马车后说道:“去北门。” 北门,正是收押秦军战俘的地方。 周勃也跳上马车,用手肘捅了捅刘邦,也不说话,只是用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两下,接着面露征询的看着刘邦。 刘邦捻着胡须想了想,微微摇头,一言不发。 ………… 犨县城东的里坊内,刘交身后跟着一队士兵,在几名小吏的带领下,依次敲开里中豪右的家门。 豪右,也就是闾右,指的是城中的富庶人家。 闾,是沿袭自西周时期的一种编户齐民的方法。 最初有‘国’‘野’之分的时候,在‘国’中设‘六乡’,五家为比,五比为闾,四闾为族,五族为党,五党为州,五州为乡。 各级分别设比长、闾胥、族师、党正、州长、乡大夫。 ‘野’则设‘六遂’,五家为邻,五邻为里,四里为酂,五酂为鄙,五鄙为县,五县为遂。 各级分别设邻长、里宰、酂长、鄙师、县正、遂大夫。 到了秦国兼并天下之后,十里为一亭,设亭长,老刘当年就是干这个的。 十亭为一乡,人口五千以上设‘有秩’,不满则为‘啬夫’,二者职责相等,只是俸禄品级不同。 乡上设县,户口过万的县设县令,否则为县长,县令铜印黑绶、秩千石至六百石,县长铜印黄绶、秩六百石至五百石。 不过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口滋生,里、闾的人口数量,也就不局限在了二十五户。 但唯独不变的,是闾左、闾右的称呼。 嗯,陈胜当年就是闾左出身,但闾左的‘左’,并不是指的居住的方位,而是表示卑下的意思。 所以刘交现在敲开闾右富户的大门,就是为了‘打土豪’,要求他们腾出房子,用来安置军中的伤兵。 毕竟相较于军营,城中富户的家里要干净卫生不少。 干净卫生,这是刘盈在阳翟的时候,向他很婉转的科普过的一个词,旨在减少伤兵不治身亡的几率。 当然了,古人也不是傻子,他们或许不知道什么是交叉感染,但伤口处要是持续接触到肮脏的东西,人肯定是活不长的。 毕竟,这时候守城的一种大杀器,叫做金汁,也就是加热后的粪水。 这玩意当头泼下…… 而如果条件允许,弓弩手也会用箭头在里面浸泡一下再射出去。 街巷中,刘交有条不紊的做着登记,记录下每一户民居接纳的伤兵数量,并为这些豪右人家安置新的住宅。 这主要是防止那些受到轻伤的士兵猪油蒙了心,对于别人家的女眷出手。 毫不夸张的说,这一路上刘交奉命处决的欺辱民女的士兵,几乎和军中的战死者相等。 或许,这就是离乱人不如太平犬吧…… ………… 犨县北门。 刘邦扶着战车从秦军战俘中经过,他目之所及,全是一双双惊恐万分,又充满对生之渴望的眼睛。 他向迎上来的曹参说道:“告诉他们,愿意留下来跟着我干的,发放武器,编入各军。不愿意留下来的……” 刘邦拖长了声音,嘴角向上扬起:“不愿意留下来的,发给路费食物,让他们回家去吧!” 第八十章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阳翟,行宫后院。 刘盈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一脸百无聊赖的溜达来溜达去。 自从刘邦走了之后,他的生活顿时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以往时候,他但凡无聊了,就跑到同样无聊的刘邦那里撩骚撩骚,然后被他追着打几下,之后就可以站在一旁,看着老老刘追着老刘打…… 生活乐无边! 但现在,除了每天清晨和自家小萝莉过两招之外,就只能像现在这样满院子乱转了。 “人生,还真是寂寞如雪啊……” 刘盈摸了摸头上的小辫子,准备去找自家那个掌控欲愈发旺盛的老娘说道说道,争取能获得发型自由。 ………… 东厢房。 这里靠近刘太公和吕公住的院落,吕雉在刘邦走后,就搬到了这里,方便晨昏定省,并且远离自家的大小魔头,落个清净。 刘盈穿过拱门,和院子里几个青春靓丽的小丫头打了声招呼,快步走到门口,突然扶着门框站定不动。 房间内,吕雉坐在当中,身边是一个姿容绝丽,一脸贵气的少妇。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少妇身边,坐着一个身穿湖绿色曲裾,长发垂肩的小女孩。 面如傅粉,脸蛋圆圆,乖巧中带着一种恬静优美,静谧如春湖。 小女孩身高年岁应该和刘乐相差仿佛,只是和因为能吃且运动量小,而变得胖墩墩的刘乐不同,从刘盈的角度看过去,她腰肢纤细,胸大肌也发育的很好。 这个姐姐我见过……刘盈快步走入房间,脑海中浮现出一整套的萝莉养成计划,甚至于连儿子的名字都在酝酿中。 姐弟恋神马的,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而且和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理段正淳不同,老刘有一大堆的史官背书,所以并没有流落在外的女儿。 也因此,刘盈十分笃定,眼前这个少妇和小女孩,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在他身上,绝对不会发生什么有情人终成姐弟的狗血剧! 他向那个少妇拱手行礼后,径直坐在吕雉身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指着小女孩问道:“母亲,这位姐姐是?” 只是还不等吕雉说话,那个小女孩拱手回礼道:“在下张不疑,见过武安侯公子!” 咔嚓! 刘盈恍然间如遭雷击。 对面的并不是个小女孩,而是一个正在变声期的小男孩! 瞧他那一副公鸭嗓子,和刘肥简直一模一样! 吕雉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着介绍到:“别瞎说,哪有什么姐姐?这是你老师,张良张司徒的长子,那是你的师母……” 我焯,你一个大男人长成这样,有考虑我的感受吗……刘盈保持着石化的造型,拼命压制住自己想要吐槽的欲望。 对面的张不疑噗嗤一笑,掩口之时居然还翘起了兰花指…… 他对于刘盈此刻的神情已经见怪不怪,很小的时候,他就被自己娘亲打扮成个小女孩,描眉画眼…… 据说是他刚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好,有人说这样打扮好养活…… 哼! 别让他逮到! 只要让他抓到那个混账东西,一定抓那厮个满脸桃花开! 此刻,张不疑看了看头上梳着女里女气羊角辫的刘盈,突然有了一种预感,他会和对方成为朋友,很好的朋友! 吕雉疑惑地看了看掩嘴而笑的张不疑,以及石化了的刘盈,不疑有他的继续说道:“你老师跟着你爹走了,我就让人把你师母和师哥也接到咱家住,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你们聊,我先走了……”刘盈慢慢站起,满脸生无可恋。 人间不值得,他准备换个星球生活。 猛然间,吕雉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她和张良妻子面面相觑了一下,接着毫不顾忌的放声笑了起来。 ………… 犨县。 刘邦探望完伤兵,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向城外军营而去。 昨夜的庆功宴上,他浅尝辄止,破天荒的没有喝醉。 无他,在阳翟之时,他喝的都是刘盈简单蒸馏过得蒸馏酒,阈值已经拉得很高,此刻再喝这种度数很低的酿造酒,就有一种寡淡如水,不能尽兴的感觉。 而且,当紧锣密鼓的战斗结束之后,他的内心骤然变得有些空虚。 恍惚间,刘邦眼前出现了一张除了高鼻梁外,和他长得并不像的小脸。 “是想念吗?” 刘邦心中第一次涌起了这种念头。 他嘴角微微上扬,虽然自家的小崽子各种坑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想他了,也想他娘了! 思念如潮水般涌来,他决定,等到了军营,就立刻写一封家书送回去。 马车上,刘邦轻轻捻着胡须,开始思索该如何写这封家书。 如是说,想那个小崽子和老娘们了? 呸! 写完了之后还做不做人了! 嗯,有了! 就说是没酒喝了,写信回去让他派人送点酒过来! ………… 郊外军营,张良忍着宿醉,忙的不可开交。 对于刘邦做了甩手掌柜,将所有事情都推给了他的事情,他心中并没有丝毫埋怨,相反,他对于现在的忙碌,格外喜欢。 此时此刻,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种可能,那种希望将会实现的可能。 灭秦! 复韩! 在阳翟的时候,他醉酒后留在刘邦家里,曾经在迷迷糊糊的时候,耳边曾响起过一个奶声奶气的童音。 “人世间的理想有两种,一种是我实现了我的理想,而另一种,则是理想通过我得以实现,纵然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那一刻,他骤然间涕泗滂沱,眼前隐约出现了一个身影。 一个身材魁梧的身影。 一个手持大铁锤,面对潮水般涌来的秦军,逆流而上的身影。 “不好,砸错了……” “君子快走,我来断后……” “今生能认识君子,是某最大的荣幸……只可惜,不能看到劲韩重生……” 一时间,张良微微愣住,明亮的眼睛中,隐隐有水光闪过。 人生匆匆,知己难求,尽管那个小家伙居然和他约法三章,才肯拜他为师…… 但,既然已经做了人家老师。 那么,就让他这个老师,送你一个王太子吧! 第八十一章 认罪 咸阳城。 午后,暴雨如注,疑似银河倒挂,瀑布天降,带来隔绝四周,衬托安静的喧嚣,引起昏昏沉沉,难以视物的黑暗。 这样的天气,对于位于地下的廷尉府监牢来说,更加显得闷热潮湿,往日里消散不去的腐霉味道愈发浓重。 犯人们都懒洋洋地坐着、躺着,巡弋的狱吏也回到了出口处,席地而坐,摸出一包炒豆子,取一葫芦酒,吃豆喝酒,消磨时间。 廷尉府外的大街上,已是雨水成河,但在这样的大雨中,偏有一人快马而来,他披一身蓑衣,看不清形貌。 马到门前,那人翻身下马,牵着马儿到了房檐之下的拴马桩旁,系好马匹,这才走进廷尉府大门。 “干什么的?” 守门的卫士懒洋洋的迎了上去。 那人解开蓑衣兜帽,露出一身黑色的官服,以及一个高约九寸的头冠。 高山冠! 这本是齐王的王冠,秦国灭齐之后,始皇帝就把这种形制的头冠,赏赐给了身边的近侍、谒者。 守门的卫士神色一肃,面前这个家伙虽然五短身材,个头像是个小孩,但却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代表的是皇帝的威严,容不得他们露出半分嘲弄的神情。 那人一扬手,亮出一块牌子,沉声道:“奉命审讯反贼李斯!” 守门卫士不敢怠慢,转身从门房中取出一卷竹简,皇宫的腰牌都有编号,他们先是抄下了对方手中牌子的编号,接着满脸堆笑的说道:“烦请先生在这里签个名字。” 那人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接过笔来,在竹简上写下了马平二字。 笔力苍劲,只是字体却不是秦国的小篆,而是昔日赵国的文字。 不过守门卫士视若无睹,毕竟小篆才通行了没多少年,人自小养成的笔迹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 再说了,对方是皇帝身边的人,皇帝都不在意,轮得到他两个吃饱了撑的去管这种闲事? 眼见马平签完了字,守门卫士即刻放行,目视对方穿过天井,向廷尉府西侧而去。 ………… 牢房中,大门哐当一声打开,里面正在吃酒嚼豆的狱吏吓了一跳,赶忙把豆子揣回怀里,好在里边昏暗,来人还需要适应一下才能看清,他趁这机会又把酒葫芦揣好,站起身问道: “怎么?下这么大的雨,还要提审犯人吗?” 马平再次亮起腰牌,冷冰冰的说道:“带我去见李斯!” 狱吏看了看他那一声装束,顿时点头哈腰的说道:“请请请,这边请。” ………… 牢狱深处,马平在一个几乎没有什么亮光的牢房门前站定。 他微微转头,看了看那名狱吏,后者立刻很懂规矩的向外退去。 牢房里,李斯披头散发,身上遍体鳞伤,几乎已经看不出什么人样。 他挣扎着爬到牢房门口,隔着杯口粗细的栅栏,看到了出现在他面前马平。 微弱的天光下,对方头顶高约九寸的高山冠清晰可见。 这是皇帝身边的近臣! 李斯喜出望外,他终于等到了今天! 自从他入狱以来,赵高几乎隔三差五就会派人对他严刑拷打。 他之所以强撑着一口气不自杀,一则是等待章邯的军队回师关中,二来则是他相信自己能言善辩,有功劳,同时确实没有谋反,希望得到一个机会,一个能够上书皇帝的机会。 他坚信,皇帝只要看到他的奏疏,一定会醒悟过来,并且赦免他的罪行! 如今,机会来了! 马平站在牢房门口,嘴角微微向上扬起。 他就是当日那个卖粮到阳翟的赵高家宰,此刻奉赵高命令,就是来监狱里看看,李斯还有什么藏着的杀手锏。 毕竟对方当了这许多年的丞相,而皇帝那边,似乎也念起了李斯过往的功绩,想要派人重新审理案子。 不过马平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李斯认出。 对方是帝国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而自己,说是赵高家宰,其实不过是一介家奴罢了。 九天之上的鹓鶵,又怎么会记得叼着老鼠的鸱鸮呢? 马平低下头,看着趴在地上的李斯问道:“你可知罪?” 李斯忙不迭的点点头,这段时间他早就被打怕了,他从身边摸出一封竹简,颤颤巍巍的从栅栏中递出: “这是,这是我的认罪书,烦请阁下送交皇帝陛下御览!” 马平随手接过,就着天光打开。 “……先王之时秦地不过千里,兵数十万。臣尽薄材,谨奉法令,阴行谋臣,资之金玉,使游说诸侯,阴修甲兵,饰政教,官斗士,尊功臣,盛其爵禄,故终以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卒兼六国,虏其王,立秦为天子。罪一矣!” 他轻声念着竹简上的文字,嘴角现出嘲弄的意味。 “地不广,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见秦之彊。罪二矣!” “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亲。罪三矣!” “立社稷,脩宗庙,以明主之贤。罪四矣!” “更剋画,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树秦之名。罪五矣!” “治驰道,兴游观,以见主之得意。罪六矣!” “缓刑罚,薄赋敛,以遂主得众之心,万民戴主,死而不忘。罪七矣!” 马平念完竹简,只是冷笑了两声,头也不回的向牢房外走去。 李斯趴在地上,重重叩首:“罪人李斯,拜谢先生……” ………… 牢房门口,马平站定不动,看了看身边诚惶诚恐的狱吏,以及角落里一个将要熄灭的泥炉。 他咧了咧嘴,将李斯视若救命稻草的竹简丢了过去:“拿去当柴烧了吧!” 说完,他大步流星而去,只是在心中长叹,秦国、赵国……这世上,可还有人记得马服君之名? 马平身后,狱吏微微愣神,他有些不理解,对方明明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为何会擅自处理如此重要的奏疏。 他默默收起竹简,快步向监牢内走去。 ………… 李斯看着狱吏手中竹简,惨然一笑:“我有故事,你敢听吗?” 狱吏笑了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司马无泽什么时候怕过!” 第八十二章 悲喜 南阳郡,阳城县。 这里位于伏牛山东麓,扼守南阳盆地东北出境之要冲,物产丰饶,山清水秀。 清晨,阳城县县令张耒站在两丈多高的城墙上方,怅然若失。 前些时候,郡守桓齮率领数万大军,从宛县出发,途经这里,浩浩荡荡向东而去。 然而没过几天,噩耗传来,桓齮惶惶如丧家之犬,只是向他下令收拢陆续逃回的溃兵,就急匆匆的向宛县而去了。 从那时起,张耒紧闭城门,只是命人在城墙外支了两个粥棚,给溃兵管一顿饭,之后除了他们本县之人,其余的就打发他们各回各家了。 此刻他站在城墙上,手放胸前,紧闭双眼,在心中向能够想到的仙神妖鬼祈祷,祈祷那支打败郡守的楚军不要从阳城县经过。 毕竟他也是个学室出身的法吏,而且连纸上谈兵的本事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经过之前的惨败,方城县的县兵,连同地界内的亭卒在内,一共不到两千人。 至于他从城中强行征调出来把守城墙的黔首…… 额,敌人到达城下的时候,他们能够忍住不跑,就算对得起自己给他们发的钱粮了…… 就在张耒低头祈祷的时候,他的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童声。 “爹爹!” 张耒转头,看到的是一个扎着冲天辫,吸溜着鼻涕的小男孩。 这是他的长子,张释之。 张耒走上两步,蹲下来为儿子擦了擦鼻涕:“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赶快回去,这里不是你玩闹的地方!” 张释之仰起头:“娘亲让我问问爹,咱们什么时候走?” 张耒好奇问道:“走?走什么?” 张释之努力回想了一下说道:“娘亲说是回陇西老家,她说反正城也守不住,让爹爹少做傻事,早早带着我和弟弟离开……娘亲还说了,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在一起!” 张耒无奈的笑了笑,刚想让儿子给妻子带两句话,就听见高处的箭楼上,传出一声惶恐万分的嚎叫。 “有敌人!” 霎时间,他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响个不停,那些被征调来守城的黔首丢下武器,撒开双腿,乱糟糟往城下逃去。 嗯,这里面也有那些穿着甲胄的县兵,其中几个带头的,正是之前才仓皇跑回来的溃兵。 他一脸苦笑的摇了摇头,摆手制止了想要斩杀逃兵的县尉。 “快回家去,告诉你娘,我一会就到!” 张耒摸摸自己儿子脑袋,站起身,转头向城头走去。 在临走之前,他想要再看一眼阳城县,这座他倾注了半生心血的地方。 “哎,在这里十多年了,还真是有些不舍啊……汝母俾也!” 他突然愣住,抬起头大声咒骂了一声。 远处的地平线上,确实是出现了黑压压的人群,但此刻微风拂过,迎风展开的却是一面黑底白字的大旗。 秦国的旗帜! 人生从大悲到大喜来的有些迅速,让张耒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他扶在城墙上,放声大笑。 正在向城下跑的逃兵愣住,他们不知道自家县令抽了什么风,但看到城墙上的同袍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也开始放声大笑。 他们好奇心起,慢慢重新走回城墙,于是脸孔瞬间涨红,既是羞愧,也是惊喜。 远处的军队虽然看不清楚,但行进的方式,高举的战旗都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秦军! 从他们来的方向可以判断,这支军队应该就是之前在犨县东边战败的那一支。 这,是他们的同袍! “真的没想到,他们还活着!” “看样子,这是出了个猛士,将他们重新聚拢在了一起!” “是啊,会是谁呢?” 一时之间,城头上议论纷纷,人声鼎沸如同集市。 少顷,举着秦军战旗的军队抵达城下,一辆涂着黑漆的战车缓缓从人群中驶出,在护城壕之前停住。 张耒趴在城头向下望去,只见御者是一个脸上长着痦子的少年,车右持戟甲士是一个高鼻梁,留着短须的青年,车左的则是一个手握战弓,面无表情的少年。 三人均头戴鲜红鸮冠,做校尉打扮。 “好年轻啊……” 张耒低声自语,不过他浑不在意,秦国统一天下之时连年征战,有数不清的人在战场立功,身居高位。 出生于这些人家的勋贵二代三代们,一降生就到了寻常人一辈子也到不了的终点线,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战车上,脸有痦子的御者大声呵斥道:“赶快打开城门,送上酒肉!” 张耒微微皱眉,不仅仅是因为少年无礼,而是对方的口音,带着几分南蛮的味道。 不过这不算什么,南阳郡的郡兵虽然都是当地人,但身居高位的文官武将却是从别地调来,不是当地口音也很正常。 他正要下令打开城门,身边县尉突然用手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道: “还是不要打开城门的好,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张耒微微侧目:“哪里怪怪的?这些人明明就是自己人啊?而且你看那几人打扮,很明显的是高爵者,若是怠慢了,你我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县尉皱着眉头说道:“常言道兵败如山倒,在楚军追击之下,他们如何能够保持建制,全身而退?当此之时,不可不防啊!” “有道理!”张耒点点头,向城下大声喊道:“城里没有太多地方,还请将军命令士兵原地驻扎……”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被县尉扑倒在地,正想生气,却抬头看到身后望楼上,钉着一支尾羽剧烈颤动的箭矢。 “这,这是敌人?”他有些惊骇欲绝的看向县尉,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神情。 战车上,纪信丢下长戟,一巴掌拍在吕马童脑袋上:“都你!要个屁的酒肉,看,露馅了吧!” 在吕马童身旁,申屠嘉收起战弓,从车上解下号角,骤然吹响。 嘟! 眨眼之间,远处接二连三响起号角之声。 地平线上,殷红如血的战旗缓缓升起,一望无际的军队潮水般涌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 城墙上,张耒感受着地面传来的震动,在大悲,到大喜,再到大悲的剧烈情绪中,喟然长叹: “开城门,投降……” 第八十三章 二五仔曹无伤 阳城县衙。 刘邦盘腿坐在正堂上,面前正襟危坐的,是脸上半是茫然,半是惶恐的阳城县令和县尉。 对于他们二人毫不拖泥带水的出城投降,刘邦其实是很满意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一路上要是碰到的秦吏,都是像此二人的话,那就省心的多了。 “敢问阁下如何称呼啊?”刘邦目光平视,笑意盈盈问道。 其实要是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这种招降的事情交给曹参去办就行,或者说即便是他亲自来,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一本正经。 但张良说了,他现在对于这两个秦吏的举动,关系到之后能否招降更多的秦吏。 所以,他就从谏如流的出现在了这里。 县尉抱拳:“泗水郡,曹无伤。” 刘邦一愣,看着曹无伤有些惊喜的说道:“咱们还是老乡呢!我是丰邑人,你是哪的啊?怪不得我听你说话的口音,觉得那么熟悉呢!” 曹无伤满脸堆笑:“某乃萧县人……距离丰邑确实不远。” 刘邦点点头:“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不说今天的献城,就看在咱俩是老乡的份上,我也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曹无伤大喜过望:“能在武安侯帐下效力,是某的荣幸!” 刘邦转过头去看向张耒:“不知先生有何打算?暴秦无道,先生干脆留下来,也跟着我好了!你要是不嫌弃,阳城县县令,还是先生来做!” 张耒愣住,瞳孔微微收缩。 其实在跟着刘邦到达县衙之前,他就悄悄打听过了,之前那跑来诈城的一万多人里,最少有七八千都是投降的南阳郡兵! 这就让他内心的忐忑稍稍减轻,既然对方连投降的士兵都没有处决,那么他这个献上城池的‘功臣’,保住性命应该不难。 最坏的可能,不过是带上妻子家小回陇西老家务农罢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让他还做县令! 刘邦目光炯炯的盯着张耒,见到他沉默不语,于是试探性的问道:“先生莫非还对秦国抱有幻想?恕我直言,暴秦无道,灭亡就在眼前,先生切莫自误!” 张耒笑着解释道:“非也非也……在下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武安侯居然能够让在下还做阳城县令?” 刘邦满不在乎的说道:“那有什么啊!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笃定先生必不负我!” 毕竟,这个世上只有一个雍齿。 张耒正正衣冠,拱手再拜:“久闻武安侯乃仁厚长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刘邦点点头,笑着说道:“晚上城外军营设宴,二位一定到场,吾等不醉不归!” ………… 颍川郡,阳翟。 七月盛夏,知了在大树上没完没了的嘶鸣,叫得人昏昏欲睡。 蝉在叫,康纳吃掉……刘盈穿着短裤短襦,扎着羊角辫准备外出。 在他的身边,是一脸无奈的吕泽,以及兴高采烈的刘乐,刘肥。 至于另一边的张释之,则头上梳着一个髻子,散发垂肩,脸上傅粉,就像是偶像剧里女扮男装的女主角…… 今天,是抢种的小麦正式开始收割的日子。 吕泽作为大农令,必须到场。 其实按照负责指导农事的田典的说法,现在的小麦还不到灌浆最饱满的时候,但现在这个季节,正是狂风暴雨的多发期。 如果不趁着天气好,及时抢收,否则恶劣天气之下,减产一半都是上苍垂怜! 马车上,吕泽板着脸说道:“等到了那里,不准乱跑,不准打闹,不准……” 刘盈点点头,盯着自家萝莉说道:“听到舅舅的话了吗?你最好老实点……” 刘乐一脸不服:“哼!舅舅说的是谁,谁心里清楚!” 刘肥一脸兴奋的看着窗外景色,甭管吕泽说的是谁,肯定不会是他。 张不疑则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刘盈刘乐互相指责,只是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刘乐之后,顿时自豪的扬起下巴。 这个女子,不如他长得好看! ………… 金黄色的原野上,突兀的矗立着一座高高的祭台,摆放着农神后稷,以及历代韩王的牌位。 祭台下,则是穿着全套礼服的韩王成,以及一大堆满脸严肃的礼官。 今天是收割新麦的日子,而按照三晋,以及这一时期普遍的传统,收割的新麦,首先要先献于寝庙。 这就是‘尝新麦之礼’。 只是韩国的寝庙早就没有了,所以一切只能从简。 远处,吕家的马车停稳后,吕泽再次告诫了刘盈等人几句,就急匆匆的向祭台而去了。 刘盈等到他走远之后,向刘乐挑挑眉,然后一头扎进人群,利用自己个头小的优势,向最前排挤去。 小萝莉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刘肥刚要跟上,突然被张不疑拉住衣角。 他气定神闲的说道:“咱们跟着他们走就行了,没必要自己去人群里挤来挤去……” 刘肥想了一下,于是淡定的点点头:“还是你聪明,而且还长得好看,难怪弟弟说,你要是个女的,他一定把你娶回来!” 这下,轮到张不疑不淡定了…… ………… 日头渐渐升高,在卜者算好的吉时里,韩王成毕恭毕敬的走到田里,割了一把麦子,旋即在鼓乐声中,缓缓走上祭坛。 尝新麦之礼正式开始。 不过这和远处的刘盈无关,他背对着‘一脸娇嗔’的张释之,装作若无其事的神情。 这厮太漂亮了,真是难顶……刘盈眼光四下逡巡,眉头渐渐皱起。 远处的农田里,几十名肤色黝黑的农夫齐齐挥舞镰刀,收割着黄橙橙的小麦,动作行云流水,看上去格外赏心悦目。 但有着丰富摸鱼经验的刘盈,一眼就看出了这帮家伙在磨洋工…… 他向远处正在和吕泽交谈着什么的萧何跑去,拱手行礼:“见过伯父,舅舅。” 吕泽微微点头,萧何则一板脸:“你叫我什么?” 刘盈扬起脸,笑容阳光灿烂,羊角辫甩来甩去:“老师好!” 萧何嘴角含笑问道:“不在那边玩,跑过来干什么?” 第八十四章 画饼 风吹麦浪,燥热的空气中隐隐有麦香扑面而来。 刘盈指着远处割麦的农夫问道:“这么大的地,怎么才只招了这么点庸耕者?这要忙到什么时候啊?” 萧何看看吕泽,转头低着头说道:“割麦子是个辛苦活,而且现在正值收获季节,到处都缺人。” 只可惜我没签到联合收割机……刘盈心中涌起片刻憧憬,旋即看着那帮磨洋工的家伙接着问道:“他们在这干一天,能挣多少钱啊?” 吕泽敲了敲他的脑袋:“去去去,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和刘肥他们玩去吧!” 刘盈眼神中满是控诉:“我娘说,小孩子的头不能打,打多了就不聪明了!” 吕泽呵呵笑着说道:“少拿你娘吓唬我,她是我妹妹!再说了,笨点也没什么不好,太聪明的人寿命都不长……” “真的?”刘盈歪着头,视线慢慢向须发半白的萧何而去。 吕泽满脸窘迫,扬起手假装要打:“臭小子往哪看呐?该打!” 萧何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每天20钱,管一顿饭。” 20钱,大概能买3个鸡蛋,或者48斤小麦……刘盈略微盘算了一下,接着问道:“那每人每天能收割多少亩呢?” 萧何想了想,看着他说道:“现在天气炎热,基本是天不亮开始干,中午就歇,太阳下山之后干到看不见为止,两天三亩。” “两天三亩?也太少了吧!”刘盈一惊一乍,准备为接下来的建议铺路。 吕泽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笑了笑,手在半空中的时候,从拍脑袋,改成了揪着小辫子训斥道: “那是人,不是牲口!况且,就算是牲口,也不能往死里使唤啊!” “疼疼疼……老师救命!”刘盈果断呼唤在一旁看戏的萧何。 不过萧何不为所动,他比较赞同吕泽现在的举动,让这个小家伙长长教训也好。 看来除了老娘,谁也靠不住……刘盈感到头上拉力一松,抬起头控诉的说道:“舅舅所说,我又何尝不懂,我前两年也曾跟着娘亲在田间务农哩!” 嗯,《史记》原文:吕后与两子居田中耨。 耨,就是拔草,两子,指的就是他和刘乐…… 我们仨……刘盈毫不客气的霸占了吕雉三分之一的功劳,接着说道:“在老家时候,我听娘说,咱们那里的壮劳力,每天随随便便都能收两亩田!” 吕泽轻笑一声:“咱们那里的田亩大小,和颍川郡的不相同。这里的是秦亩,每亩田宽一步,长240步,咱们那里的虽然也宽一步,但长两百步,能一样吗?” 刘盈稍稍盘算了一下,虽然面积有差,但那帮家伙绝对是在磨洋工,这一点是没跑的! 他满脸自信的说道:“我有一个方法,可以提升收割的效率!” 萧何问道:“什么方法?” 接得好……刘盈昂着头:“舅舅刚才打我了,我不想说了!” “爱说不说!”吕泽才懒得惯他这个臭毛病。 刘盈上前一步,拽着他的袖子:“快,问我,要不然我哭给你看!” 吕泽无奈,宠溺笑笑:“好吧,什么方法?” 刘盈满意的点点头:“当然是改变支付报酬的方式!取消每天的20钱工钱,改成和庸耕者分成的方式,他们每收割一亩田,可以获得三成的谷物作为报酬!” 萧何略微沉默的思索了一下,笑着说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徒儿好想法!” 吕泽稍微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他再次宠溺的去摸刘盈脑袋,只是被对方一把拍掉,旋即看着那张骄傲的小脸,无奈的笑了笑。 刘盈在来之前就找刘太公问过了,因为堆肥需要发酵,故而影响到了后续的追肥,再加上不合天时,小麦的亩产超不过一石五斗。 按照这时的度量衡,一石粮食的重量,大约在30公斤,折合成秦斤,则为120斤。 而阳翟前段时间的粮价,小麦为每石五十钱。 庸耕者每天20钱工钱,两天三亩的收割进度。 萧何定出的规定,庸耕者每天相当于得到04石小麦,也就是48斤。 刘盈给出的建议,按照每亩产量15石,则为每天045石小麦,也就是54斤。 这乍一眼看上去,似乎是比萧何的方案支出更多。 但小麦每石50钱的价格,是官方零售价,而现在,整个颍川郡的小麦同时收获,粮食的价格只会降低。 毕竟那句话说得好,多少了三五斗。 当此之时,支付粮食就比给钱要划算的多。 反正对于这些庸耕者来讲,他们赚到的钱,大多也要换成粮食。 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乱世,粮食才是一切的根本。 但刘盈这样计算的重点,并不在于支付报酬的多寡。 以上的一切数据,其根源在于庸耕者们的收割进度,两天三亩。 这是一种很轻松就能完成的工作强度,远远触及不到他们的极限。 所以在刘盈的方案中,如果每天收割两亩,则报酬为09石小麦,也就是108斤! 要是爆发一下,每天三亩呢? 按劳分配,多干多得! 嗯,收割三亩其实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的。 毕竟后世的一亩,相当于秦国的三亩。 一天一市亩的收割量,只要肯下力气,不是难事。 当然了,不包括捆扎和运输。 庸耕者得到实惠,官府能够早日将粮食入库。 双赢! 画大饼,呸,调动劳动者工作积极性,我是专业的……刘盈扬起脸,脸上满是接着夸我,不要停的神情。 萧何无奈摇摇头,仿佛看到了某个带兵去了南阳郡的大胡子,他转头看向吕泽:“就这么办吧。” 紧接着,他看向刘盈说道:“我听说你母亲说,你算数很好,真的假的?” 工科男的高数成绩,你懂的……刘盈一愣,本能觉得眼前这老头似乎憋着坏: “嗯,真的……吗?” 萧何放声大笑:“真是个小滑头!” 他不容拒绝的接着说道:“既然你想要出一份力,那这些庸耕者的每日一餐,就由你来管理。我每两天抽查一次账目,算对了没有奖励,算错了有惩罚!” 这老头不讲理啊……刘盈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行吧……” 第八十五章 夜议 傍晚,彩霞满天。 刘盈猫猫祟祟靠近吕释之的房间,趴在门框上向内望去,发现吕释之正手托下巴在案后发呆。 四目相对间,吕释之心中警铃大作,慢慢转过头,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小舅,你还生气呢?”刘盈一脸讪笑走进。 “谁,是谁在说话?”吕释之抬头乱看。 “当然是你最英俊潇洒,可爱迷人的外甥啦……”刘盈慢慢在他身边坐下:“对不起,我不该坑你的……” 吕释之只是冷笑不语。 “大师傅让我管理庸耕者的账目,可我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怎么管嘛!”刘盈陪着笑脸,用肩膀蹭蹭吕释之接着说道: “小舅帮我这次,我让我娘给你介绍两个美女,我听说韩王成有个妹妹,年已及笄……” 吕释之掐住他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打住!忙我可以帮,但我现在还不想娶妻,你要是敢对你娘提这个事,我就大义灭亲了!” 刘盈挣脱,重重点头:“成交!” 他接着补充说道:“账我来算,小舅只管誊抄就行!” 听到刘盈这么说,吕释之顿时有些意兴阑珊:“这种小事你找个文毋害,或者让那长得比女的还漂亮的张不疑帮你不就行了,干嘛找我啊!” 刘盈低眉垂目的说道:“这不是担心小舅宅在家里,憋出病来吗?” 吕释之冷笑:“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你是怕到时候你算错账了,萧何追究下来,你用我来替你顶包是吧!” 切,就你们这种小学五年级的数学水平,呵呵……刘盈骄傲的仰起头:“你知道什么是空间解析几何吗?不,你知道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吗?” 吕释之愣住:“什么?” 刘盈笑着说道:“才不是让小舅来顶包,只是为了让小舅多加历练!” “多加历练?”吕释之看看身边的小豆丁,突然觉得有些槽多无口。 “是啊,多加历练!”刘盈点点头,正色说道:“昨天父亲送来一封家书,说是已经打败了南阳郡守,想来拿下南阳郡不成问题……” 吕释之皱眉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刘盈用力推了推他:“听我说完,别打岔!” “既然南阳郡很快就会被打下,而父亲又要领军攻打武关,北上关中,那么南阳郡就要有人留守……” 他看着微微点头的吕释之接着说道:“我是这么想的,不如让大舅去南阳郡帮忙,小舅你来接替他这个大农令,继续留在韩国做官,协助萧何往父亲那里运粮。” 按照他的记忆,南阳郡被刘邦打下来之后,好像是交给了王陵,但王陵在楚汉争霸初期,一直处于观望,直到刘邦从汉中返回关中,并击败司马欣等人之后,王陵才加入的刘邦阵营,之后就是灭楚封侯,还做了大汉的丞相。 当然了,为此他搭上了个老娘…… 所以,如果让吕泽来管南阳郡,那么这个有粮、有兵、有钱且手工业很发达的郡,在战争初期就会加入汉军阵营。 而且,王陵的老娘也不会在自尽之后,还被项羽扔进锅里煮了泄愤! 吕释之笑着说道:“南阳郡的事情就不说了,我伯兄确实有本事,但韩国的事情,你个小孩子岂能做主?任命大农令的事情,恐怕还是要韩王允准吧!” “韩王?”刘盈愣住,歪着脑袋看向吕释之,脸上的神色像是在说,你是不是傻啊,阳翟谁说了算你心里没数? 吕释之脸一红,半是羞恼半是震惊。 羞恼很简单,任何一个做人舅舅的,被自己几岁的外甥用鄙视的眼神盯着,都会如此。 但震惊,则是惊讶于刘盈一个孩子,如何能够看穿阳翟现有的格局。 不过他旋即醒悟过来,刘盈白天的时候跟着吕泽出去了,想来是从他那里听到的。 吕释之扬起下巴:“大哥为了逼我出来做事,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刘盈:一脸懵逼jpg ………… 南阳郡,伏牛山东南。 太阳渐渐西斜,天空中遍是翻卷的火烧云,让远处群山之中奇峰怪石显得有些诡异恐怖。 山涧溪流边,行走了一天的楚军开始修整。 因为明天一早还要行军,故而军队并没有安营扎寨,只是原地休息,埋锅造饭。 中军处,刘邦从战车上跳下,活动着有些疲惫的身体。 他抬头看了一眼因为无风,而耷拉着的战旗,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 昨天的时候,他故技重施,想要通过诈城的方式,夺取南阳郡的郡治,宛县。 但桓齮不是张耒,不但一眼看穿,而且在他逃回宛县之后的很短时间内,就又组织了近万人的士兵,登城防守。 刘邦简单地组织了一下攻势,发现宛县城高池深,防守力量也很充足,所以就下令撤退,绕开宛县直扑武关。 他完全没有必要,将自己的军队消耗在攻打宛县上,毕竟,后面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武关。 远处,张良踏着夕阳余晖而来,衣袂飞扬,飘然若仙。 刘邦迎了过去:“子房不去休息,可是找我有事?” 张良行礼后直截了当的说道:“还请武安侯下令,全军向东,重新围攻宛县。” 一旁的卢绾凑过来质疑道:“白天的时候,不是你建议绕开宛县,向西攻打武关吗?现如今怎么又变了?” 刘邦也点头说道:“宛县城高池深,强攻必然损兵折将,不利于我军之后攻克武关,直入关中啊!” 张良笑着说道:“武安侯想要尽早攻入关中的想法是好的,可秦兵尚众,据城防守。他们现在虽然不敢出城和我军决战,但要是我军在攻打武关的时候,他们从背后偷袭呢……” 刘邦陷入沉思,卢绾撇了撇嘴打断道:“那就打呗!反正攻打武关的时候,也不是全军几万人一起压上!到时候分点兵力迎战就是了,我军人多,气势正盛,优势在我!” 张良正色说道:“可要是他们不和我军交战,反而重新向东,攻打颍川郡呢?” 第八十六章 等等再死 “颍川郡?” 刘邦轻声呢喃,瞳孔微微放大。 他松开搂着卢绾脖颈的手臂,在原地踱着脚步。 张良继续说道:“我军全线西进,颍川郡防守空虚,秦军只需一万人,就足以攻克阳翟!到时我前有强敌,而后路断绝,危矣!” 卢绾皱眉问道:“就那个桓齮那个草包,他能想到这一点?” 张良摇头说道:“桓齮法吏出身,不通战阵很正常,但却绝不是傻子!阳翟有我大军粮仓,更有韩王成、武安侯夫人公子,换位处之,将军会如何抉择?” 卢绾轻轻点头,忽然瞪起眼睛:“当初说放弃宛县的是你张子房,现在又说掉头围攻宛县的,还是你张子房!” “而且看你这架势,分明是早就想好了该如何做!我是真搞不懂,你这兜兜转转的,图什么啊?” 张良自信的笑了一声:“将军尚且不懂,桓齮那个草包又如何能够明白?此正所谓,出其不意而攻其不备!” 刘邦看看瞠目结舌的卢绾,又看了看意气扬扬的张良,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 南阳郡,宛县,占地极广的郡守府后宅。 行行复行行,百折千回的花径深处,是一座座雕梁画栋,一看就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的房舍。 此刻夜已深了,天空中一轮皓月,繁星点点,四下寂静无声之时,郡守桓齮的寝室之中突然响起一道惊恐而嘶哑的声音。 “不,不要……不要杀我……” 桓齮猛然坐起,他伸手摸了下额头,湿润而冰凉,尽是冷汗,背后也是同样的感觉。 自从当日惨败在刘邦手下之后,他几乎每天都要做好几个噩梦。 断肢残臂,血流漂橹,一个穿着单衣,左手持盾右手握剑的敌人狞笑着向他步步逼近…… 场景虽然偶有变换,但那个持盾握剑的男人却从不缺席…… 桓齮心头怦怦乱跳,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 在他的身旁,一个鹅蛋脸柳叶眉的少妇慢慢坐起,心中微叹,用手轻抚着桓齮后背:“不怕,不怕,都过去了……” 桓齮突然失笑:“夫人这是在哄家中幼子吗?” 少妇正要接话,只见外间亮光一闪,应该是守夜的丫鬟被惊醒之后,将烛灯点亮。 桓齮问道:“已至何时?” 屋外丫鬟回答道:“回家主,已过平旦。” 平旦,就是寅时,也就是凌晨三点到五点。 桓齮想了想,起身下床,转头看向满脸疑惑的少妇:“不睡了,我去城头上转一转……” 少妇拉住他的衣袖,柔声说道:“此刻天还未亮,良人还是再睡一会吧!你的身体若是垮了,才是真正的大事不妙……” 桓齮有些沮丧的叹气说道:“可我已经睡不着了,而且就算是睡着了,只怕又要做噩梦了……” 少妇突然很霸道的将桓齮按在床上:“睡不着也要睡,我来为良人守夜,保证不让那使人做噩梦的恶鬼靠近!” 桓齮一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少妇低下头去,满头青丝洒向桓齮,轻咬嘴唇,双眼水波流转。 有时候人的负面情绪,可以通过夫妻之间的恩爱而宣泄出去。 嗯,瞎编的…… ………… 清晨。 宛县城墙,靠在墙角睡了一夜的县兵缓缓醒来,正要如平常一样解开裤子,尿向护城河的时候。 他全身僵住,面色惨白,双眼慢慢睁到最大,浑然不顾尿了自己一腿,放声嚎叫道: “敌袭!” 其余睡梦中的士兵被他惊醒,忙不迭趴在城头上向下望去,顿时一个个也楞在当场,倒抽一口凉气。 城墙之下,目之所及,密密麻麻全是楚军。 一面面殷红如血的战旗,在朝阳之下猎猎飞舞。 而且和当日的试探性攻击不同,此时楚军,正在有序的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很明显是准备长久围攻宛县。 城头上的一些老卒更是认出了许多熟悉的身影,其中最让他感到畏惧的,就是那一个个忙碌中的工师。 那些是犨东一战中,传言战死的工师! 有了他们相助,楚军不需要三五日功夫,就可以打造出诸般攻城器械,到时候,宛县城高池深的优势将不复存在。 城头上的老卒们相互看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跑! 对方人数众多,再加上有了攻城器械,而宛县外无援兵,守城的多是新兵,城破只是早晚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一旦防守方奋力抵抗,城破之后紧随而来的就是屠杀泄愤,至少他们这些守城的士兵,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这样的事情,他们这些曾经参加过兼并六国战争的老卒,或多或少都参与过。 ………… 郡守府。 当城外出现大量楚军的消息传来,嘴里含着一口白粥的桓齮僵住不动。 下一个刹那,他扔下碗筷,像是疯了一样的向外跑去,不等车夫备好马车,跳上马背直奔城墙而去。 碗大的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声音急骤如雨。 “不可能,楚军已经走了……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 桓齮身上的单衣散开,清晨微凉的风灌入胸膛,让遍体冷汗的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远远地,他看到了宛县的城墙,只是往日里给与他无穷安全感的城墙,此刻在他看来却是那么矮小。 他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城墙,向外看了一眼,呆若木鸡。 城墙外,长枪林立,一队队士兵整整齐齐列阵,一眼望不到边缘! 恍惚间,天地之间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唯有自己的心跳声,大如雷鸣! 噗通!噗通! 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自己城破被擒,斩首街市,家眷受尽凌辱的画面…… 士可杀不可辱! “悠悠苍天,待我何薄!” 桓齮悲愤之下,从身边士兵腰间抽出长剑,猛地架在脖颈之上! “等等!” 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从桓齮身后响起。 他慢慢转身,看到的是满头大汗,提着衣服下摆跑来的门客陈恢。 陈恢顾不得许多,抢上前夺下他手中长剑:“现在就死,未免太早了!” 第八十七章 献城乞降 “竖子!尔欲阻我以身许国乎!” 城墙上,桓齮看着将他手中长剑夺走的陈恢,戟指怒目而骂。 陈恢脸孔微微涨红了一下,但考虑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于是毫不顾忌尊严的上前一步,将桓齮拉到角落。 他沉声说道:“你这一剑下去,倒是自己痛快了,可你想到自己的妻儿父母了吗?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听到陈恢的话,桓齮面色惨白,摇摇晃晃,忙伸手扶墙,才总算是没有跌倒。 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身死之后,家人会受到何种可怕的命运呢? 但若是城破,只怕就要亲眼看着妻小饱受凌辱,而无能为力! 他眼中泪光盈盈,带着几分哀求说道: “你就让我当一回懦夫吧,求你了……我的父母兄弟,都在咸阳,我若城破自刎而死,他们还能活!如果我苟且的活着,只怕他们都要死!” 作为法吏出身的桓齮清楚,自从二世皇帝即位以来,听信李斯之言,主张严刑峻法,曰: 故商君之法,刑弃灰于道者。夫弃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罚也。彼唯明主为能深督轻罪。夫罪轻且督深,而况有重罪乎?故民不敢犯也。 所以,才有了陈胜吴广之事,才有了这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天下大乱! 陈恢看着桓齮,怒极而笑: “愚蠢!难道昨日的邸报,你没有看吗?李斯已经身具五刑,腰斩于咸阳街市了!” “二世皇帝耽于享乐,居于后宫之中,朝中掌权的只剩下了赵高一人,李斯既死,秦国有谁能够与之争锋?” “以吾观之,此贼早有不臣之心!当此之时,他还顾得上你个小小的南阳郡守是死是活?” 桓齮愣住,有些迟疑的说道:“你是说,赵高欲行窃国之事?” 陈恢冷笑:“不然呢?他苦心积虑的扰乱朝政,莫非是为了好顽?” 桓齮微微皱眉,三角眼中隐有光芒闪过:“如此之事,你是如何得知?” 陈恢满脸不屑的说道:“赵高之心,这天下蜂起的盗匪,谁人不知?赵高之意,这附逆于盗寇的官吏,谁人不晓?” 桓齮面如死灰,但心中旋即闪过一抹灵光,他盯着陈恢问道:“你想要作甚?” 陈恢嘴角扬起,眼神中满是揶揄:“某要作甚?难道郡守不知?又何必明知而故问?” 说完,他大步流星走上城墙,让城上士兵用吊索将他放倒城下。 ………… 楚军中军幕府,刘邦翘着二郎腿斜躺在主位上,昨日一天,再加上一夜的急行军,让他这个上了年纪的人感到有些吃不消。 至于为什么翘着二郎腿? 哼,要你寡! 幕府外,两行雄壮甲士手握长戟,从幕府一路延伸到辕门。 陈恢不紧不慢从辕门走入,看似闲庭信步,但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在赌,赌这个传闻中仁厚长者的楚国武安侯,不是一个没脑子的盗匪。 否则……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求不到死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陈恢昂然直入幕府,见到的是抠着脚,还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的刘邦,刹那间,他心中明白,事情已经成了一半。 他正正衣冠说道:“某听闻楚王有约,先入关中者王之!” “现如今,宛县,城高池深,是南阳郡的治所,兵甲过万,城中有民八万,连城数十座……” 刘邦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说重点,别墨迹!” 陈恢嘴角露出不为人所察觉的笑容,他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经成了! 于是他直入主题的说道:“南阳郡守桓齮想要献城乞降,而且有他在,南阳郡诸县也可传檄而定,所以,我们,能有什么好处?” 他说完,目光炯炯的盯着刘邦。 刘邦慢慢坐直,嘴角向上扬起:“你觉得,封个候怎么样?” 陈恢心中一喜,但还是询问道:“什么样的候?” 刘邦双手放在胸前,十指相抵:“我只是楚国的武安侯,封别人为候有些不合规矩,但毕竟桓齮和足下有功于楚……你二人,每人两千户食邑如何?” 陈恢大喜过望,在秦国,哪怕是最顶级的彻候,比如灭魏、燕、代、齐的通武侯王贲,也不过食邑两千户,现如今献一座城,就能得到两千户的食邑,楚军果然大方! 不过他还是收束心神,慨然说道:“食人之食,饮人之酒,自当报人之恩。我此来,是为郡守桓齮做说客,当不得和他相同之功。某之食邑,当减半。” 刘邦愣了一下,觉得眼前这个家伙,和之前那个开口讨要封赏的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他看看同样目露诧异的卢绾:“这人不错啊,我喜欢。” 卢绾翻了个白眼:“有你不喜欢的吗?” 当然有啊,我家大嫂,还有雍齿那个二逼……刘邦没有理睬卢绾,转头看向陈恢:“善!” ………… 城墙下,樊哙背着盾牌,蹲在地上百无聊赖的玩着蚂蚁。 宛县投降了,那个说客得意洋洋的从他面前经过,带着郦食其和几个甲士坐着篮子升上了城墙,和南阳郡守完成最后约定。 这就是说他不能当先锋了,也就意味着什么功劳啊,赏赐啊,也就和他无关了…… 所以,他狠狠地碾死了只蚂蚁,仿佛这就是那个秦军说客! 突然之间,城墙上传来阵阵喧哗,隐约有兵器碰撞之声传来。 站在战车上的曹参突然大吼一声:“秦军诈降,欲杀我军使者!” 他说完,长剑出鞘:“冲啊!” 樊哙猛地从地上跳起,撒开双腿就向宛县冲去。 在他身后,数以千计的陷阵敢死之士扛着云梯,紧随其后冲去。 城墙上,郦食其欲哭无泪。 他被几名跟他前来的甲士护在墙角,面前的是两队相互厮杀的秦军。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陈恢在说完向楚军投降的事情之后,几名之前一直冷眼旁观的秦军校尉,突然抽出长剑,高喊着‘为国诛贼’,和桓齮身边的卫士战作一团。 于是,愿意投降的士兵和不愿意投降的士兵也战作一团…… 第八十八章 孺子可教 城墙下,樊哙盾牌高举,攀援云梯,衔剑而上! 他心中有些疑惑,那就是往常时候,他爬墙攻城之时,城墙上总有些滚木礌石丢下。 但今天,宛县的城头格外沉寂。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加速爬上城头,抢下这先登的战功! 毕竟,城门另一侧,周勃也在奋勇争先! 樊哙心中大急,脚下加速,几步跃上城头,然后愣住不动。 在他的视线中,秦军分作一团团的在自相残杀…… “什么情况?” 樊哙眉头紧皱,跟着他跳上城头的陷阵敢死之士也愣住不动。 战或是不战,或者说,是和谁战,这是一个问题。 在樊哙愣神的时候,周勃跃上城头,大声疾呼:“愿从楚军者,左袒免死!” 在他的身后,爬上城头的士兵也放声大喊:“愿从楚军者,左袒免死!” 随着楚军陆续登城,秦军中愿意投降的士兵,纷纷扯掉半边衣服。 “这厮,有点本事啊!”樊哙大喜,挥舞长剑上前厮杀。 突然,他看到了远处的望楼下,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单衣,面色惶恐的中年人。 南阳郡守,桓齮! “合该乃公发达!” 樊哙怪叫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向桓齮冲去。 先登之功已经有了,斩将夺旗之功他也不打算放过! 望楼下,桓齮突兀的打了个激灵,似乎有一种自己行走于山间丛林,被饿狼盯上的感觉。 他环目四周,一双三角眼猛然睁到最大。 不远处,一个穿着单衣,手持剑盾的猛士正向他飞速扑来! 恍惚间,梦境似乎和现实重叠。 跑! 他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双脚却像是钉死在了地面上,一动不动。 他身边的侍卫同样注意到了疾冲而来的敌人,于是拔剑冲了过去。 但只一个回合,就被对方撞飞了出去。 桓齮惊骇欲绝间,只看到一面沾染着鲜血的盾牌在自己眼前渐渐放大。 砰! 他整个人打着转的向后飞了几尺,重重摔在地上。 而那个将他击飞了的猛士,正狞笑着向他走来,手中长剑上,有一滴滴的鲜血滴落。 “苍天啊,难道这就是我的宿命吗!” 桓齮心有不甘,他明明已经投降了,可为什么还要被楚军攻击! 角落中的郦食其同样大惊失色,他顾不得身边狂呼酣战的士兵,两条平日里颤颤巍巍的双腿,爆发出了从来没有过的速度。 他疾冲到樊哙的身前,张开双手:“停!快停下!南阳郡守已然向武安侯投降!” “什么?” 樊哙顿时愣住,在郦食其的身后,看到了一张流着鼻血,满是委屈的脸…… ………… 宛县,郡守府。 刘邦身后跟着卢绾曹参等一群武将在府中参观。 准确的说,他们是在躲避接管郡县士兵,城内武库粮仓的繁琐之事。 反正有张良在,能者多劳…… “这厮真享受哈!” 卢绾在花园中,看着嶙峋的假山,潺潺的流水,遍地都是的奇花异草,仿佛有一种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既视感。 他心生感慨的说道:“以后,我也要有一座这样布置的房子!” 刘邦撇撇嘴:“看你那没出息的样!” 他当年带着徭役曾去咸阳城为始皇帝修陵,见识过咸阳城那富丽堂皇,冠绝天下的楼阁宫观,所以对这一座小小的郡守府,不屑一顾。 嗯,桓齮已经很主动的从郡守府搬了出来。 不过宛县是南阳郡郡治,城中遍地豪奢富商,好宅院多的是。 卢绾也不生气,翻了个白眼后继续化身刘姥姥,东张西望。 刘邦上前搂着他的脖颈:“别看了,陪乃公喝酒去,你今天把乃公伺候舒服了,等到打下咸阳城,那里的宫殿随你挑!” 他回头看了看曹参周勃等人,笑着说道:“还有你们,一人一座!” ………… 阳翟。 日已西斜,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短暂了压制住了七月的燥热。 “今天,又是充满七万的一天……” 刘盈背着一个小包,手中提着食盒,小短腿飞快交替,两只羊角辫一甩一甩,实在标致极了…… 他穿过月亮门走入后花园,停在一间种有杏树的房间: “大父,吃晚饭了!” 不过房间内,却并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刘盈扒着门框向内看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他打了个激灵,猛然转头,看到的是专门藏起来吓了他一跳的刘太公。 迎着刘盈控诉的眼神,刘太公浑不在意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乖孙,今天又有什么好吃的啊?” 呵,这老小孩!上梁不正,我总算知道老刘随谁了……刘盈心中吐槽,走向园中石桌。 自从丁义走后,看守五颗玉米的重任就落在了刘太公身上。 相较于丁义还要盯防某个好奇心和掌控欲与日俱增的少妇不同,刘太公只需要盯住那几个正处于狗都嫌的孙辈就行。 嗯,主要的目标就是小萝莉刘乐。 刘肥很让人省心,只要你跟他说明白了,他就很听话,不像某只萝莉,总是明知故犯,然后被刘太公活捉,鞭数十,驱之别院…… 然后好了伤疤忘了疼,再次重复上述场景。 书桌前,刘太公洗完手后坐在凳上,静静等待开饭。 自从刘盈搞出了内裤之后,除了一些正式场合,大家已经不再需要保持那种累死人的跽坐了。 刘盈打开食盒,端出汤碗,顿时鲜香之味扑鼻。 刘太公眼前一亮:“乖孙,这是什么呀?” 刘盈边盛饭边说道:“皇统无疆凤珠氽。” 刘太公一愣:“什么?” 刘盈笑着说道:“这是始皇帝那个胖子特别喜欢的……” 刘太公打断他,正色说道:“人死为大,纵然一个人曾经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你也不应该这么说他。” “先做人后做事,你一定要懂得‘仁’和‘恕’。这是我的老师曾经给我讲过的道理,今天,我也讲给你听。” 刘盈歪着脑袋:“什么人都可以饶恕吗?哪怕他曾经直接或间接的害死了无数人?” 刘太公嘴角含笑:“所以才说,死者为大。” 刘盈点头:“懂了,如果活着,就要接受惩罚;死了之后,就既往不咎。” 刘太公颔首而笑:“正是如此。” 第八十九章 进不去,真的进不去 “仁、恕?” 刘盈略微沉吟后,看着刘太公问道:“莫非大父的老师,也是儒家士子?” 说实话,他对于刘太公那个‘误人子弟’的老师好奇心十足,而且仁、恕、礼之类的观点,也是儒生们经常挂在嘴上的。 最最重要的是,如果刘太公的老师是儒家之人,那么刘交能够拜荀子的学生为师就说得通了。 嗯,出于逆反心理,刘邦往儒冠里撒尿也说得通了…… 刘太公微笑摇头:“我的师祖曾是儒门弟子,但道不同,早已不相为谋多年了……别说这个了,你饿吗?饿了的话陪大父一起吃饭。” 神神秘秘的……刘盈食指拇指捏在一起,嬉皮笑脸的说道:“我在厨房偷吃过了,但还能再吃一点点!” 其实他本来就打算和刘太公一起吃饭,人多了,饭吃着才香。 刘太公宠溺笑笑,夹起一只鸡腿放在刘盈面前,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最近,那个混账玩意有给家里写信吗?” 刘盈明知故问:“哪个混账玩意?” 刘太公面色一囧,气呼呼的开始扒饭,一言不发。 刘盈莞尔一笑。从背着的包包里取出一卷竹简:“呐,这是父亲前几日从宛县送来的信,上面写着他已经收降了南阳郡守,并且在逐一接收南阳郡各县……” 刘太公放下碗筷,接过竹简匆匆看了起来,只是片刻之后,脸上闪过一抹怒气。 刘邦的信里,要么是在炫耀自己如何抉择英明,战无不胜,要么就是要这要那,只在信件末尾才表达了对几个媳妇和子女的问候和牵挂,通篇都没有提及自己亲爹一句! 混账玩意! 刘盈忍住笑意,低语道:“我们可能又要搬一次家了……” 他的想法是尽量带着吕雉刘太公等人离刘邦近一点,最好能在刘邦攻入关中之后,就第一时间跟过去。 这样就可以避免出现乌龙事件,比如在搬家的路上,撞上正好从关中出来的项羽,然后被一锅端了…… 而另一个点,则在于能够让吕泽尽快接收南阳郡,之后在项羽分封诸王的时候,和刘邦在明面上划清界限。 嗯,在他有限的记忆中,鸿门宴后,各路诸侯都在项羽的威逼下开始裁军。 比如老刘,就从刚入关的十万人,削减到了三万人。 但史书上说,因为刘邦的个人魅力,所以还有好几万人主动追随他从关中前往汉中。 刘盈猜测,这几万人里,应该就有之前被裁掉的军队。 让吕泽尽快接收南阳郡的目的就在于此。 项羽不是让大家裁军吗? 好,我裁,我只保留三万人,剩下的七万人,是自家大舅哥的南阳郡兵! 嗯,转移资产…… 听到刘盈的话,刘太公轻轻点头,虽说在阳翟住着也很好,但毕竟寄人篱下,没什么太多的安全感。 他眼神扫过花园中种植的玉米,有些疑惑地问道:“也不知道这几个宝贝长没长好?”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又没种过地……刘盈轻轻摇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应该可以了吧,叶子都黄了……” 刘太公有些迟疑的说道:“那就再等两天,等到彻底黄了再说!” …………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暗淡。 西跨院,张不疑正坐在门前乘凉,突然站起,让自己的僮仆将房门紧闭,不许发出任何声音。 没过一会,刘盈顶着枕头出现在房门外。 他推了推门没有推开,于是站在门外喊道:“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门啊!” 屋内静悄悄,没有丝毫响声。 刘盈有些无奈,自从他一时兴起,趁着张不疑睡着的时候,给他扎了个双马尾后,每到夜晚,对方房门紧闭,哪怕被热成狗,也绝不开门…… “我错了……”刘盈继续砰砰砰的敲着门,希望对方能够一时心软,收留他在这里过一夜。 自从刘邦走后没多久,他就开始了‘流浪’生活。 原因很简单,自家萝莉这些天吃好喝好,原本胖墩墩分不清正反面的身体开始逐渐发育,他再和刘乐睡在一个屋就不合适了。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一时期的生态极好,即便是他刻意让人在院子里种了很多的艾蒿,但每到天色暗淡,蚊子依然成群结队! 他和刘乐睡在一屋的时候,蚊子完全无视了睡成死猪的小萝莉,疯了一样的向他发动神风攻击。 刘乐呼呼大睡,他却啪啪啪的拍着蚊子…… 不公平! 于是他悲愤交加的搬去和吕释之同住,然后,蚊子立刻转火,集中攻击起了吕释之…… 这就轮到他呼呼大睡,而吕释之辗转反侧了。 两个晚上过后,被蚊子叮的浑身是包的吕释之怒下逐客令,禁止他在房中留宿。 之后他就搬去了吕雉那里住,而蚊子也很愉快吃起了亲子丼…… 但让刘盈决然搬走的原因也在于此,为了让他不被蚊子叮咬,能够睡个好觉,吕雉在晚上的时候,不停地为他打着蒲扇,直到后半夜蚊子累的受不了了,自己才会睡下…… 如果刘盈真的是个四五岁的孩子,那他就浑浑噩噩,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吕雉的付出,但他并不是! 所以他只是在午休的时候,跑到吕雉那里睡个午觉,刷刷亲密度。 嗯,别说点蚊香什么的。 这一时期没有空调,要想晚上睡得好,就需要大开门窗。 在这种没有任何封闭的场景内,依靠点燃艾蒿等物熏死蚊子,首先就要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 而当他从吕雉那里搬走,住到张不疑房间的时候,他发现蚊子对于张不疑的攻击优先级,在他之上! 而张不疑,却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只是,悔不当初啊! 刘盈见到房门始终没有打开的迹象,于是长叹一声后,转头找刘肥去了。 对于蚊子而言,他和刘肥有相同的诱惑力。 刘肥房间。 刘盈看着吨吨吨喝水的刘肥:“哥,你临睡前喝这么多水,不怕晚上尿床吗?” 刘肥摇摇头,满脸信誓旦旦:“不会的,我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了……” 刘盈不疑有他,只是在后半夜的时候,做了一个发大水的梦…… 第九十章 飞鸽传讯 南阳郡,胡阳县(今南阳市唐河县)。 黎明时分,两支衔枚急行的军队在城外二十里处相遇。 刹那间,双方都在静谧之中拉开架势,剑拔弩张,准备厮杀。 在一群身穿黑色皮甲,举着红色楚军战旗的队伍中,一个国字脸,做将领打扮的男子眉头紧皱,在犹豫着该如何处理这种突发情况。 此人名为王陵,沛县人。 因为被刘邦抢先一步当上了沛公,而王陵又素来瞧不起刘邦,故而不愿意屈居人下,于是就领军南下,投奔了楚国柱国共敖,之后跟随对方攻克南郡,收复楚国故都郢城。 现如今南郡大定,所以他领军北上,作为共敖军先锋,进攻南阳郡。 不料却在胡阳县之南,遭遇了这支莫名从东边出现的军队。 双方对峙一会,黎明前的黑暗渐渐消散,太阳渐渐跃出地平线。 此时,王陵才看到敌对军队的全貌。 断发文身,裸足短衣,手中的武器完全是春秋时期的样式,让他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这是……”他轻声呢喃,眉头紧蹙。 但下一个刹那,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双眼睁到最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是番君手下的越人军队,他们不是跟随项羽去了北边作战吗?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他说的番君,指的是在庐江郡一代活跃的吴芮,此人乃吴国宗室之后,吴国灭后,其祖上辗转来到番阳(今江西鄱阳县)定居。 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后,吴芮作为番阳令,直接起兵反秦,攻城略地,后来又将女儿嫁给了当阳君英布,投靠项梁,归顺楚国。 在王陵愣神的时候,对面的军队也同样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一个身高八尺的青年从人群中走出,满脸堆笑的向楚军走来,大声吼道: “某乃番君部将梅鋗,来者何人?” “穰侯王陵!” 王陵也大步走出,和梅鋗相拥而笑。 梅鋗问道:“穰候何往?” 王陵豪气干云的说道:“克胡阳,据南阳,破武关,诛灭暴秦!” 梅鋗放声大笑:“某也正有此意,同往,同往……” 王陵看了看梅鋗身后军队,人数大约有四五千,和自己的兵力相差仿佛,若是二者合并一处,必然可以攻克胡阳县。 他点点头表示赞同,笑着问道:“将军莫非是奉番君之命而来?” 梅鋗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其实他是被吴芮挤兑的惨了,才脱离吴芮出来单干的。 嗯,吴芮是吴国宗室,而梅鋗则是越国宗室,他们两家的世仇,可以上述到夫差和勾践…… 王陵见状,并没有深究,反正不论梅鋗和吴芮有着怎样的矛盾,但只要反秦,大家就是朋友! ………… 胡阳县。 当城墙上的士兵看到了远处浩浩荡荡而来的军队时,顿时升起吊桥,敲响铜锣示警。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王陵率军抵达胡阳县城墙之外,他突然愣住。 远处的城头上,黑底白字的秦国大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殷红如血的楚国大旗! 王陵大怒,吹胡子瞪眼睛的大声吼道: “什么情况?把斥候叫来,他要是敢耍乃公,乃公就扒了他的皮!” 但很快,眼神极好的他发现,城头上站着一个他很熟悉的身影。 王陵大步流星向前走去,渐渐看清那人是谁。 沛县歌舞团鼓手,周勃! 此刻,周勃心中浮现出几分庆幸,就差了这么一天,胡阳县就会归于他人之手了! 他和刘邦交好,那么对于王陵这个人就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但那是从前的事情了。 周勃满脸堆笑的大声喊道:“多日不见,穰候还是这么神采奕奕!” 王陵仰起头,单刀直入:“虎贲令不是跟随武安侯西征去了吗?怎会在此?” 周勃笑着说道:“穰候有所不知,南阳郡守桓齮已投降楚国,食邑两千户,受封殷候!故而武安侯派遣我等,依次收降南阳郡各县!” 王陵颔首说道:“那么说,此刻南阳郡已为我楚国所有!既如此,还不放下吊桥,让我军进城修整!” 周勃摇摇头:“武安侯有令,为免士卒骚扰黎庶,大军一律城外驻扎,不准进城!还请穰候率部在城外扎营,之后我再派人送上酒肉粮米!” 王陵眼角闪过一抹凌厉,但看到胡阳县城高接近三丈,且影影绰绰的站满了士兵,于是打消强攻夺城的念头,按照周勃所说,命令大军驻扎。 他回头看向周勃问道:“武安侯何在?” 周勃拱手说道:“武安侯已带兵往丹水方向而去,穰候若是也想灭秦,可自行向北而去!” 他说完,见到王陵径直离去之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此刻城墙之上的士兵,有很多都是木头桩子套上的铠甲,王陵要真是攻城,只怕他就只有先行逃跑,之后再讨回场子的份了! 周勃走下城头,看向跟随他一起前来的陈豨:“我听说,公子让你驯养了一种能够传信的鸟?” 陈豨抬头,默默指正:“鸽子。” 周勃满不在乎的说道:“甭管是什么,它能把我写的信,送到武安侯手中吗?” 陈豨点点头:“只能送到宛县,鸽子认的是家,不是人。” 周勃大喜:“那也行,反正这里距离宛县很近,用鸽子把信传回去,让樊哙赶紧带人过来!要是晚了,城墙上的疑兵必然被王陵识破!到时候,胡阳县丢了,宛县门户大开,南阳郡至少要被王陵夺去一半!” 大家虽然都是楚军,但要说相信别人不会背后捅刀子,那就太天真了。 嗯,比如当年的雍齿。 陈豨拱手道:“请虎贲令即刻写信,我这就去挑几只鸽子来!” 没过一会,七八只体格健壮,报餐了一顿的鸽子腾空而起,带着周勃写下的求援信,一路向宛县而去。 此刻,就体现出了信鸽传讯的优越。 往日骑马需要两三个时辰的路,而在鸽子的乘风破云中,连一个时辰都没有用到。 宛县郡守府。 正在和樊哙切磋剑术的纪信,看着从天而降的鸽子,心中警铃大作。 他奔入后厨,用几把碎米将鸽子骗了过来,解开它们脚上的帛布递给樊哙。 “王陵这个混账东西也来了!” 上架感言 怎么说呢,兜兜转转,又一次要上架了! 在这里,首先要感谢大家这一段时间的打赏、月票、推荐! 谢谢! 谢谢! 谢谢!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接下来再说到这本书。 其实从这段时间的收藏、推荐等数据上来看,远不及上一本。 但! 这本书其实写到现在,我比上本书要快乐,而且游刃有余了很多。 毕竟我是个智商不高,情商也不高的普通人,要想描写诸如刘邦、张良这种上下五千年来有数的人尖子,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如果完全脱离了历史,更是要现编他们和主角之间的互动,简直难如登天。 除非给张良加上一个降智光环…… 但这就没意思了。 说完了这些往事,说一下这本。 我瞄了一眼评论,发现有说主角戏份少、进度缓慢的…… 但这一卷的标题是秦时明月,大时代的主角必然不会是刘盈这个孩子,前期肯定是刘邦carry全场,刘盈边缘ob。 至于进度缓慢,嗯,这点我承认,但你想想,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王朝,换了个皇帝后三年就扑街了,实在是有些遗憾。 所以进度缓慢一下,为大秦***…… 哪怕只有一秒…… 而且我还想将上本书出现的一些人物,比如王离,比如任嚣等只在历史上寥寥几笔的人,写一个结局。 所以,诸君,请允许我这小小的任性吧。 嗯,说回上架。 其实有些沮丧,我最初想的是上架十连更,现在看来是做不到了。 为什么呢? 都是该死的新冠! 小区虽然封闭了,可单位却把我抽调去做了大白,就是那种每天用棉签子捅别人喉咙的那种…… 这几天好了点,不需要挨家挨户做核酸了,所以我就有了稍微多一点的时间去存稿。 明天正式上架,更新五章是没有什么问题哒! 希望大家能点点首订,求求了…… 新冠之下,大家过的都不轻松,打赏神马的就没有必要了。 每天投投推荐票什么的就好。 当然了,最好能再订阅一下…… 此致,敬礼。 我溜了…… 话说我真是疯了,不去码字,跑过来巴拉巴拉的写感言…… 再次溜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巴郡大定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二十九章巴郡大定巴郡,江州。 北门外,旗帜遮天蔽曰,战鼓、号角不断,多日的阴雨天气,似乎也被此刻的腾腾杀气驱散,久违的阳光刺破云层,映衬的下方甲光向日,长戟如林。 猎猎飘扬的汉军战旗下方,头戴一顶金灿灿铜胄的郦商按剑而立,在他身边,军阵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际。 阆中分兵之后,他听从林挚建议,边招募受到秦国压迫的巴人勇士,边安抚攻下来的县乡,调集县兵,分发武库中的兵器甲胄武装他们。 此刻,他率领的军队,已经从最初的三千多人,扩大到了一万两千之多! 虽说兵贵精不贵多,但以他的能力,统率上万人绰绰有余。 最重要的是,巴郡多水,巴人也通水性,他可以通过水运粮草的方式,很是轻松的就养活了这一万多人! 嗯,他能在短时间内招募到这么多士兵的原因,就在于管饭,且管饱…… 毕竟,县城内官仓存粮堆积如山,但和饥一顿饱一顿的巴人,以及普通的黔首有什么关系呢? 吃人家嘴软。 那么此刻攻城的主力,自然是身穿秦国制式皮甲,腰悬青铜柳叶剑,手持藤牌的巴人武士。 只是在他们出战之前,他们的同伴在江边点燃火堆,敲鼓吹笛,唱跳rap…… 郦商额头青筋跳了跳,对此表示理解。 按照军中通晓雅言的巴人武士所说,昔年周武王讨伐殷商的时候,从巴地征召了一支巴人武士组成一个师,巴师勇锐,歌舞以凌,在牧野之战打的殷商军队节节败退,此为武王伐纣,前歌后舞也。 郦商懒得和他分辨许多,只是将本该三天前就发动的攻城战,挪到了今天。 无他,重新操练巴人! 毕竟,巴人的这一套战法,传承了近千年,至今一点没变! 而经过了大争之世的洗礼,中原的战术战法早就更新了不知道多少代了! 所以,秦国在巴郡的很多县,只需要一两百县兵,就可以震慑住一个拥有近万人口的巴人部族。 为此,郦商拿出了昔日在阳翟学到的那一套,将三千高阳子弟分散出去作为临时的什长百将,将招募来的巴人打散重组。 三天的时间虽然短暂,但其实不需要教他们太多的东西,只需要教会他们一点就好。 一切行动听指挥。 违令者,立斩不赦! 于是,今天的攻城战就变得有稍微有些章法了。 在高达数丈的城墙下,巴人武士用勾索、勾梯掷上城墙,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在他们身后,手持强弩硬弓的士兵向上射箭,掩护他们攻城。 箭矢如雨,到处是喊杀之声,守军士兵在城墙上来回奔跑着,不断用长戟钩断城下抛上的钩索、用弓弩向城下还击。 这时,城墙上缓缓出现一架架绞车,系着粗麻绳,中间是一根直径一尺,长约一丈的圆木,圆木上露出密密麻麻长约五寸的铁钉,有点像根巨型的狼牙棒。 四名守军躲在城垛之下,抬起木棒推下城头,在一片惨呼之声过后,开始转起绞盘,又将那根‘狼牙棒’绞了回来。 远处战旗下的郦商有些诧异,江州秦军的战斗意志,有些过于顽强了。 他这一路顺流而下,几乎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像样的抵抗。 “秦国已经灭了,他这是图什么呀?”郦商扶着旗杆,呢喃出声。 在他看来,江州守军虽然奋起反抗,但毕竟双方兵力悬殊,他此刻只招募了近万人,并非是只有这么多人,而是运粮的效率不高,只能支撑起这么多人同时参战。 而且最重要的是,最精锐的那三千高阳子弟还没有出动。 之所以驱使巴人率先参战,就是为了消耗一下守军的气力和守城器械。 在郦商陷入疑窦的时候,他身边的一个头上插着鲜艳鸟羽,做首领模样的巴人说道: “将军,城中协助秦人防守的,还有巴氏一族的首领。” 郦商转过头:“巴氏一族?” 巴人首领说道:“就是寡妇清之子。” 郦商恍然大悟,寡妇清之名他有所耳闻,据说此女靠夫家世代相传的丹砂之穴发家,此外还杂采巴蜀金银铜铁,富甲一方,颇受始皇帝礼遇。 他旋即皱着眉头问道:“他们家一介商贾,何以会和我军作对?” 巴人首领解释道:“寡妇清夫家乃昔日巴人始祖廪君,廪君死后,其后代分为五部,分别是巴氏、樊氏、醰氏、相氏、郑氏,其中巴氏一族的势力最大。” “巴国灭后,巴氏一族投靠秦人,秦人依靠他们奴役巴人,寡妇清的夫家,也因此攒下了家财无数,仅他们豢养的僮仆,就有上千之多,而为他们家挖矿的奴隶,更是数不胜数……” 郦商笑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担心我军攻下巴郡,会对他们出手,劫掠他们的财富,因此他们才会和我军作对?” 他皱着眉头接着说道:“可我军一路而来,并没有做过半分烧杀掳掠的事情,他们家有如此大的势力,不应该不知道汉军的作风啊?” 巴人首领摇摇头说道:“巴氏一族并非是担心自己的财富,而是想要重建巴国,重建一个巴氏为王的巴国!” 郦商呲笑一声:“你又是如何得知巴氏志向?” 巴人首领喟然长叹:“某为姬姓,乃昔日巴王之后。” ………… 汉中郡,南郑县,城北军营。 此刻,刘邦那宽广如同宫殿的大帐内,觥筹交错,不时能听到他那极具特色的沛泗口音的劝酒之声。 因为县衙太过狭小,容纳不下许多人,于是这帮酒鬼就将宴会的地点,重新搬回了军中。 萧何坐在角落一处有阳光洒入的地方,手持毛笔,正在处理着今日的公文。 汉王的宴会他不得不来,但手中的工作又不能不处理。 毕竟他的前半生,都受到秦国极大的影响。 而商鞅当年说过,以日治者王,以夜治者强,以宿治者削。 也就是说,当天能把政务都处理完的国家,就能在天下称王;拖到当夜处理完,国家也能强大;但如果拖过了夜,明天再办,这样的国家就削弱了! 虽然秦国没了,但人的习惯哪能说变就变。 不过他被刘邦正式登坛拜相之后,就有了一个好处,那就是没有人,再敢搂着他的脖子,掰开他的嘴巴往里面灌酒了! 此刻,即便是已经喝醉,光着膀子撒酒疯扭打在一起的夏侯婴周勃,也不敢靠近他身前三尺之处! 这,就是权力! 这,就是丞相的威仪! 萧何拔剑四顾心茫然后,打开一封标注着加急的文书,眼睛逐渐睁大。 巴郡大定! 郦商在文书上说,他找到了昔日的巴人王族之后,如今用他的名号,以及新招募的近三万人马,招降了巴郡之地,共四十多个‘道’,合计近三十多万巴人! 作为一名资历很深,通读秦国律令法度的秦吏,萧何明白,昔日秦国设在边郡的‘道’,并非指的是道路,而是和县同一级别的行政单位。 嗯,行政单位这个词,是他从刘盈那里听来的。 道的特点是不对蛮夷部族进行编户齐民,相比起秦国的编户齐民要缴纳近一半收入作为赋税,‘道’管辖下的蛮夷,在赋税、徭役上给予一定减免。 尤其是前往军中服役,蛮夷之人可以缴纳一定的钱财,避免成为戍卒。 但,在秦律之下,这或许是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巴郡已经臣服,府库中的财富粮草,也正在陆续运往汉中! 有了这些东西,接下来攻克关中就更加有把握了。 毕竟,士卒用命的前提,是赏罚分明。 而犒赏军队,是需要大量财帛的。 兵家云,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所以此刻萧何看着文书最后几行,会心一笑。 郦商率军攻克江州,阵斩负隅顽抗之人,旋即挥师东去,再克涪陵县,尽夺巴氏豪奢庄园、丹砂之穴、制盐工场,及数万矿奴。 据他所说,矿奴生存环境堪忧,几乎可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于是军中的巴人在盛怒之下,多有杀戮,故此向刘邦请罪。 萧何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思索着该如何对郦商定罪。 大帐中,刘盈躲开几个酒蒙子的大手,端着一壶茶慢慢走到萧何身边:“老师,喝茶!” 萧何侧目,看了看逢人就推销所谓茶叶的刘盈,忍俊不禁的笑了笑,将手中的文书递了过去:“你看看,该如何定罪。” 刘盈拿过举在脸前,连猜带蒙的通读了一遍,毕竟他现在还是个半文盲…… 之后他又再次读了一遍,正色说道: “前功不掩后过,有罪当罚,有功当赏。我觉得,杀掠黔首,按照军法,其罪当诛。违反军纪的巴人应当斩首示众。” “只是巴人毕竟蛮夷,不通晓军纪也是正常,为免不教而诛,此次的死罪可以改为肉刑,杖责军棍。” “至于郦商是否有罪,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徒儿不敢置喙……” 第一百三十章 蜀郡,传檄可定!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三十章蜀郡,传檄可定!大帐之内,在‘猿声一片’中,萧何看着刘盈,满脸欣慰之色。 他对于刘盈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句话十分满意。 郦商是军中大将,不同于那几个连名字都没有巴人,对于他任何的处置,都必须是自己或是刘邦来完成。 至于刘盈,单不说他还没有被册封为王太子,就算是已经册封过了,也同样是不够格的。 萧何轻轻颔首:“不错,相比较几个月前,稳重了不少,知道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了。” 这老头真无聊……刘盈脸上天真一片:“这都是老师教的好!” 萧何笑笑,摆摆手:“去玩吧。” 刘盈闻言,保持着笑容向帐外走去。 他心里明白,想要讨好像萧何这种长辈型的贵人,并不是需要你付出什么,毕竟他们什么都不缺,重要的是,需要让他们看到他们是如何在你身上施加影响力,是如何提携并改变一个年轻人的。 所以他今天,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嗯,推销茶叶失败。 其实细想想,失败并不意外。 毕竟这一屋子有一个算一个,全是酒鬼! 韩信例外。 他今天虽然也参加了酒宴,但更多的是想要融入到汉国高层的这一圈子里。 但很明显,他失算了一点。 那就是酒桌之上无大小,或者说,是周勃曹参等人对于他这个空降而来的大将军有所不满,故意拉着他拼酒。 此刻,韩信正搂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呢! 造孽啊! 刘盈摇了摇头,背着手走出大帐,叫过帐外的一个侍卫,吩咐他看着一点韩信,别让他发生什么意外。 毕竟,别人不知道韩信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他可是清楚的很。 兵仙,武庙十哲,连兵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 当然了,后来那个欺负孤儿寡母上位的赵某某差点把韩信从武庙中踢出去,应该就是因为韩信弃楚奔汉请封齐王的事情戳他脊梁骨了…… 刘盈站在帐外,向南方眺望。 巴郡已经被重新打了下来,郦商文书中提到的涪陵县巴氏的丹砂矿,制盐场也已经从私人手中,收归汉国所有。 虽然刘盈有些遗憾,他没有得到一个侵吞国有资产的机会,但能赚钱的机会多得是,也不差这一次。 比如他心心念念的自贡井盐,这可比巴氏手中的制盐场有价值多了! 也不知道,蜀郡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刘盈心中有些怅惘,他已经准备好开挖盐井的第一笔启动资金了,如今就等着蜀郡大定之后,就前去获取这一笔天量财富。 这也是他从郦商的奏报中获取的信息。 相比较蜀郡,巴郡和中原的交流更加频繁。 而在这种情况下,巴郡的重峦叠嶂中,还隐藏着几十万,乃至上百万不在官府户籍民册中的巴人。 那么蜀郡呢? 除开最为核心的成都平原外,那里的崇山峻岭中,生活着的不服王化的蛮人又该有多少? 这,就是潜在的劳动力啊! 等待时机成熟后,这些人就到了走出大山,和汉军一起共建王道乐土的时刻了! “但愿林挚不要太狠,能少杀点人……” 刘盈回望血色残阳,心中默默祈祷。 ………… 蜀郡,郫县。 这个后世里以豆瓣酱闻名天下的地方,此刻赤红一片。 这,并不是辣椒之红,而是鲜血之红。 林挚站在西北方向的丘陵之上,眺望着远处浮尸遍野的平原,手中卷刃的长剑上,一滴滴鲜血滴落。 此战大捷。 他手中长剑中滴下的鲜血,并不是他的,而是那个不知死活的蜀郡郡守的。 此刻,蜀郡郡守那颗面容扭曲狰狞的头颅,正挂在他的腰间,鲜血如注般从被砍断的脖颈处滴落。 阆中分兵以来,林挚重新变回了那个杀人如麻,不在乎自己生命,也不在乎别人生命的屠夫。 他率军所过之处,第一通战鼓过后不愿出城投降者,破城之后守军官吏尽数屠灭,府库财帛赏赐先登之士。 于是很多的县令、县长、乡啬夫之类的官吏,望风而逃。 而开城投降的县兵,则立刻被他编入军中,一路往成都县席卷而来。 终于,暗中投靠了章邯的蜀郡郡守,不得不在郫县组织军队,和林挚决战。 只是,一方畏首畏尾,仓促应战,另一方则士气如虹,杀气腾腾。 结果,自然不必多说。 至于为何在此决战,而不是据城自保。 这一切,就要从秦惠文王时期开始说了。 秦灭蜀国之后,分封制和郡县制并存,蜀王归顺,秦派陈庄为蜀相掌控蜀地。 这时,蜀王居于成都县,而蜀郡郡治,则在郫县。 出于方便管控的目的,成都县的城墙被拆除,郫县则开始修建城墙。 只是后来秦国背信弃义,将蜀王爵位一降再降,最终迁入关中,成都县,就又成了蜀郡的郡治。 也是因此,郫县的城墙,就烂尾了。 至于成都县的城墙,虽然陆陆续续开始修建,但至今,尚未合拢。 也就是说,城墙不用敌人攻打,本来就有一个大大的缺口! 嗯,这就是秦人的浪漫,以人为城墙,当兵临城下之际,直接开摆…… 夕阳西下,林挚抖了抖手中卷刃的长剑,将上面鲜血震掉,随即收剑入鞘。 远处,郫县城门大开,残存的守军很自觉的将城门大开,砍掉城头上白底黑字的秦字大旗,只等待飞驰而来的骑手,换上赤红如血的汉军战旗。 蜀郡,传檄可定! ………… 汉中郡,成固县,大汉煤铁商社。 刘盈从马车上走下,在无所事事的纪信护卫下,视察着这里的情况。 相较于他上次来时的莽荒一片,如今这里有了很大的变化。 不仅仅是多了几千个简陋的帐篷,在远处的河边,一条条深邃的水渠正在紧锣密鼓的挖掘之中。 这条水渠,将为架设在其上的水车,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嗯,研磨捶打,乃至于架设水排推动冶炼金属时的风箱,需要的是稳定的动力。 若是直接将水车架在自然的河流之上,就必然会受到丰水期或是枯水期的影响。 当上游降雨量小的时候,水车极有可能无法接触到河面,而当上游下暴雨的时候,水车若是不及时收起,很有可能直接被洪水冲垮。 所以挖掘水渠虽然费力,但还是很有必要的。 刘盈看着远处如雨后春笋般长出的帐篷,再一次对张良的谋划感到震惊。 张良在临走之时,曾经建议刘邦烧毁栈道,以此对项羽表示自己没有返回关中的意思。 但这只是第一层。 想来张良已经料到,跟随刘邦进入汉中的很多人,有可能只是一时上头,就跟着一起走了,当他们见识到汉中郡的荒凉之后,就会思念着东返,从刘邦身边逃离。 于是,烧掉栈道之后,就等于是断了他们这些人的退路。 毕竟,进出汉中的道路就那么几条。 要么走那条很艰难的子午道,要么就是栈道。 至于西边的故道,那个地方在栈道修建好之后,就已经渐渐荒废,大队人马经过还行,三五十人以下规模从那里经过,就要准备好每晚宿营之后,莫名少一两个人的结局。 人口少,禽兽必然多,猛兽也必然多不胜数。 大熊猫,难不成是自愿吃竹子的吗? 还不是内卷不过那些吃肉的同行…… 所以很多人在权衡之后,处于走和不走之间的摇摆状态。 也因此,在刘盈开始招工的时候,几乎是以低于市场价的情况下,一下子招到了两千多户! 嗯,是户,不是人。 毕竟要建立一个工业区,不止需要男人充当壮劳力,还需要女人来完成很多琐碎的工作。 这一时期的妇女,真真实实的能顶半边天! 纪信向四周眺望,指着远处烟雾缭绕的地方:“这就是你说的炼焦?” 刘盈点点头:“是的,今天是第二炉焦炭炼好的日子。” 他说完,带着纪信向那里走去。 最先引起他注意的,则是上一次就烧制好的耐火砖,只是因为水渠还没有修好,与之配套的耐高温小高炉也没有进行建设,利用废气烧制的砖头自然过剩。 不过刘盈看了看远处炼制焦炭的地方,觉得这些废气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他准备调整一下烧砖的种类,烧制普通的砖头转为民用。 刘盈招来远处向他看过来的工师:“等下先不要烧第三炉焦炭,先让人修一个砖窑,用火道和炼焦坑连接,将高温废气导入砖窑,烧制普通的砖头瓦片。” 早在春秋战国年间,列国就已经都掌握了烧制砖瓦的技术,所以刘盈也并不担心这里工师不知道该如何修建砖窑。 工师询问道:“不知公子要那许多砖头何用?” 刘盈指着远处挖掘的水渠说道:“自然是准备用砖头铺设水渠,避免水渠连接河道的地方,被水流冲刷下沉,无法引水。” 嗯,他并没有提及用砖头为工匠们修建房屋的事情。 在这一时期,砖头加黄泥,修建的房子不是给活人住的,而是给死人修坟墓用的。 说出来之后,他担心被周围工匠吐一脸…… 第一百三十一章 穿越,然后成为军火商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三十一章穿越,然后成为军火商“好刀!” 冶兵区内,纪信手中握着一把雪亮的环首刀,赞不绝口。 嗯,环首刀并非是汉朝的独创,早在商朝就已经有了环首刀的雏形,燕齐刀币的外形,就是源自于这种环首刀的样式。 刘盈慢慢走到他身边:“喜欢,就送你了。” 纪信也不跟他客气,随手收刀入鞘,插在腰间,只是好奇的打量着叮叮当当的四周:“公子,此地打造如此多的刀作甚?” 刘盈无奈耸耸肩:“我低估了搞重工业的投入,手里的钱不够了,所以只能打造点兵器,卖点军火回口血……” 纪信虽然听得迷迷糊糊,但还是听明白了:“军中多使剑,打造如此多的刀,卖得出去吗?” 刘盈反问道:“你可知军中为何多使剑?” 纪信慢慢摇摇头,没有回答。 刘盈解释道:“过去的铸剑术上下限相差悬殊,顶尖的铸剑师所做宝剑,吹毛短发,无坚不摧,但产量有限,好不容易做出了一口名剑,也多是王侯将相的玩物,上不得战场。” “至于那些普通的铸剑师,他们做出的长剑,仅仅是能用而已,称不得神物,但量大,所以适合大规模装备军队。” “军中多使剑的原因,也在于此,当士兵作战之时,一边的剑刃砍崩了,立刻转一下剑柄,还能用另一面剑刃继续作战。如果是刀的话,那就是只能更换兵器,否则会影响作战。” 看着纪信频频点头,刘盈嘴角微微下垂,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不好直说。 那就是无论是刀剑,还是士兵,对于战争来说都是消耗品。 春秋战国年间尽管战争频繁,但士兵厮杀的烈度其实不高,通常双方对决一天,死伤比例并不高,所以大战旷日持久,更多的是比拼国力。 比如当年的长平之战,以及后来的秦灭楚国之战,都是这样的。 归其原因,就是冶炼兵器的技术不过关,以至于士兵的杀人效率并不高,为了应付长时间的厮杀,拥有两条利刃的剑,自然压了刀一头。 等到了人们掌握百炼钢技术之后,只要敌人身上穿的不是铁甲,通通一刀两断。 这时候,刀,就压过了剑,成为军队士兵普遍列装的副武器。 嗯,副武器。 无论刀剑,都是用来近身搏杀的,真正的大杀器,除了弓弩外,就是长枪大戟。 比如隔壁本子的村战时期,整天这个剑圣那个剑神的吹牛逼,等到上了战场之后,手里的长枪一个比一个长! 还有知名剑圣苇名一心…… 刘盈拿过放在架上的一把环首刀,尽力伸展手臂将它拔出:“你知道这样一把刀,老师给我的采购价是多少钱吗?” 纪信犹豫了一下,挠了挠头说道:“一万钱?” 刘盈长叹:“你要是大汉的丞相该多好……” 他随手舞了个刀花,吓得纪信向后跳了两步,脸色煞白说道:“公子快放回去,莫要伤人伤己……” 刘盈无视纪信对他羞辱,接着说道:“八百钱一把,还送一把刀鞘……” “这么便宜?”纪信大惊失色,满脸不可置信。 刘盈再次耸耸肩:“没错啊,就是八百钱一把,其实也不少了,能买一亩地呢!而且老师承诺不拖欠我货款,也算是薄利多销了……” 纪信从腰间拔出刘盈送他的那把环首刀,接着又拔出那把陪伴他许久的长剑,双臂用力,刀剑相斩。 当! 一声金铁交鸣声过后,刀剑并没有从中折断,掉出武穆遗书和九阴真经,而是长剑之上多出了一个豁口,而环首刀依然如初。 “这、这……” 纪信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这把长剑,是他当年在雒阳一家兵器铺购买的,花了足足三千钱! 八百钱的刀,砍崩了三千钱的剑…… 奸商! 此刻,纪信满脑子都是跑回雒阳,亲手砍了那个奸商的冲动。 他回过头,看向刘盈问道:“公子是怎么做到的?” 刘盈笑着说道: “其实以往的兵器贵,并不是贵在了材料,而是人工。一把好剑,从锻造到研磨,期间任何一个环节出错,就需要回炉重铸。环节越复杂,出错的地方就会越多。” “尤其是那种软巴巴的块炼铁,其中多含杂质,更是需要反复锻打,费时费力,造价自然居高不下。” “我使用的是一种新型方法,将含碳量高的生铁熔化,浇灌到熟铁上,使碳渗入熟铁,增加熟铁的含碳量,在锻打的时候,再使用盐淬、油淬的双液淬火……” 在刘盈的滔滔不绝中,纪信只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作响,对方所说他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但组合到一起之后,就云山雾罩起来。 “再加上我做出的脚踏式砂轮,打磨刃口的效率得到进一步提升,打造兵器的成本自然就降了下来。” 刘盈将灌钢法的具体步骤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他并不担心会被别人学了,然后和自己竞争。 等到这里的小高炉建好之后,他对于原材料价格的把控,将会很轻松的击败任何对手。 不过这里打造的环首刀,只是很小一部分产能,更多的产能用来打造双人抬的大锯,以及枪头弩矢。 前者是用来伐木,修建加固矿洞的材料,以及开辟农田果园茶园之用,而后者,则是真真正正用来提振军队战力的方法。 一寸长一寸强。 弩箭不必多说,长枪相比于长戟的优势,在于使用的金属更少,节约的成本,其实主要在于枪杆之上。 毕竟长枪只需要捅刺,偶尔拍击,这就意味着枪杆只需要一根圆木或是竹竿。 而兼顾劈砍钩啄的长戟,戟杆必须是椭圆形的,主要是因为方便士兵判定,自己攻击的方向,是否和发力的方向一致。 这也意味着,制作一把长戟花费的时间和金钱,要比长枪多得多。 而且说实话,大多数的将军都不指望手下的士兵能够以一敌多。 一个小兵而已,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也因此,步兵不需要练什么枪法,就练前刺和竖劈就行了,刺击还极难格挡,作战的时候大家一起向前刺,捅穿敌阵就赢了。 简单粗暴。 就和刀取代剑一样,长枪自然取代长戟。 嗯,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刘邦这边有个多多益善的韩信,只需要你给他提供一个平台,爆兵的事情就完全不用操心。 所以,武器也多多益善! ………… 泗水郡,彭城。 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项羽在将韩王成接到军中之后,就沿着宽广笔直的‘三川东海道’,一路向彭城方向急行军。 此刻,车轮滚动间,坐在刷着金漆的四轮马车中的虞姬,抿嘴望向车窗外,只见一株株苍松正飞快后掠。 这让她有一种腾云驾雾之感。 “也不知道汉王是从哪弄到的这种马车,舒服极了……” 虞姬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慵懒的依靠在了项羽胸口,柔若无骨的双手探入对方怀中,贪婪地抚摸着那坚硬如铁的胸肌。 其实,女人相比较男人,更加好色。 项羽嘴角含笑,让如此尤物为自己着迷,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骄傲。 他透过车厢前方的百叶窗,看到了远处屹立的城墙。 彭城,就在前方。 随着熊心的独自上路,在时间的推动下,当日熊氏王族,以及忠诚于熊心的卫士的血,已经干涸。 城门之外,吕青父子,以及换上一身新衣的陈婴,躬身立在道左,等候着项羽的到来。 英明勇武的西楚霸王,于今日抵达自己忠诚的彭城! 车队后方,一辆摇摇晃晃的两轮马车上,韩王成苦着一张脸,眼中满是悔恨。 项羽派人把他从阳翟抓回彭城的理由,就是他曾派遣张良协助刘邦入关…… 他在心中叹息,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和刘邦混在一起,以至于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更让他有些愤愤的是,当日那个在他手下做大农令的吕泽,如今,也称王了! 韩王成身侧,张良骑在一匹土黄色的瘦马上,老神在在。 他算了算日子,汉王那边的许多人,应该已经开始吵吵嚷嚷着要东归了吧。 这样一来,只要汉王开始攻击三秦之地,韩王成就可以摆脱现在的困境。 毕竟,韩国之地,扼守关中东出之路。 而北方的齐国,已经被田荣一统,接下来的目标,必然是久有宿怨的楚国,不,现在是西楚了。 但凡项羽不想要两头作战,就会放韩王成回到韩国,抵抗刘邦的东出,好专心致志解决田荣。 张良在马背上向西眺望,似乎想要看到那里冲天而起的烽烟。 ………… 楚王宫。 项羽坐在长几之后,身边是穿着一身素色纱衣,美艳不可方物的虞姬。 在他面前十步之外,田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眼神中充满一种名为希冀的光芒。 他是来请求项羽发兵,帮他夺回临淄的。 “丧师辱国,还有何颜面苟活?” 项羽冷冷说完,几名甲士冲进殿内,将奋力挣扎的田都拖了出去。 一旁的虞姬眼泛桃花,她就是喜欢看到这个男人如此霸气的一面,不知不觉间,她整个人都润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明修栈道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三十二章明修栈道汉中郡,南郑县。 初夏五月,微风迎面而来已经有了几分炽热。 菱透浮萍绿锦池,夏莺千啭弄蔷薇。 在县城北边的一处池塘旁,微风送来的不只有炽热,还有些许的臭味。 这里,是‘大汉农牧商社’的所在。 刘盈在后世里曾反复听营销号说过,池塘里的浮萍面积每天增加一倍,如果30天能铺满整个池塘,那么哪天刚好铺满一半? 答案是第二十九天。 话虽然有点老,但也有其道理。 那就是水中的浮萍,在夏天的时候每天的产量都能翻倍。 所以,他在一到达南郑的时候,就让人找了这么一个大小合适,位置也合适的池塘,之后让人倒了几车大粪和浮萍。 终于在今天的时候,浮萍长满了整个池塘。 浮萍的作用很简单,就是捞起来,然后用作鸭子和猪的饲料。 嗯,其实北方是有鸭子的,而且最早将鸭子驯化的地方,也是燕赵一代的先民。 野鸭是一种候鸟,开春之后飞往北方交配产卵,抚育后代,冬天的时候飞到南方去,而且一般也不会太靠南,到了长江流域一代就不再南迁了。 池塘边,四五名农户正忙忙碌碌的捞着浮萍,刘盈站在一旁反复交代,每天最多只允许捞取三到四成浮萍,并且要煮熟了之后再喂猪。 毕竟这里的浮萍是用奥利给养大的,难免会携带大肠杆菌。 远处,十几辆小推车吱吱嘎嘎的驶来。 刘盈向车队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赶忙迎了上去,躬身行礼:“大父。” 刘太公摸了摸他的脑袋:“几天没见,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刘盈笑笑没有说话,只见刘太公把脸板起来说道: “你在这里搞这个、额……农牧商社,怎么不提前给我说一声呢?你要是说了,我可以帮你啊!不管是种田还是伺弄牲口,我都是把好手!” 刘盈仰起头:“大父辛劳了几十年了,也是时候好好歇一歇了,新中阳里那边正在打地基,大父有空不妨过去看看。” 刘太公摇摇头:“这半年多一直闲着,都快把我闲出病了!” 刘盈想了想,反正这边初创,牲畜少,活也少,于是点头说道:“行吧,不过先说好,重活让他们去干,要是把大父累着了,父亲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刘太公一扬眉:“有我在,你看他敢!” 刘盈笑笑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招募来的农户将小推车运来的猪仔和鸭子赶进圈舍。 汉中郡太过荒凉,即便是在这靠近县城的地方,也并不太适合散养牲畜,毕竟此刻的天空上,不时有苍鹰盘旋。 散养,就是给这帮家伙加餐! 不过也幸亏汉中郡地广人稀,所以很多的农户家中,都饲养有鸡鸭鹅猪等牲畜,而且价格普遍比关中和颍川低了一半。 所以这也是刘盈准备在这里搞集中化养殖,育肥后集中屠宰,然后腌制熏干成耐于保存的半成品。 这样一来,光是吃军方订单,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作为穿越者,他知道接下来要打好几年的仗,而且在战后,就连刘邦都找不到同色的马用于拉车,将相日常出行只坐牛车,普通百姓就可想而知了。 那么,牲畜都哪去了呢? 被军队吃掉了。 古典帝国时期的军队多是良家子,并不是宋明之时的军户或是流民组成的奴隶兵,良家子们不光要吃饱饭,而且还要定期供应肉食,否则,就等着军队哗变吧。 比如当年打漠北之战的时候,汉军在开战之初,准备了十几万匹马,但是战后,却只剩下了三四万匹。 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战死了,当更多的,是作为军粮被士兵吃掉了。 毕竟接连行军作战的情况下,是没有时间让马匹去慢慢养膘的,反正都是死,不如趁着它还还没有彻底饿瘦之前吃掉。 刘盈搞集中化养殖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取足够的干肉运到军中当做军粮,替换下将要被屠宰的牲畜,运送到后方育肥后重新使役。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当他大量收购民间牲畜卖给军队,如此红利必然被很多人眼馋。 这和打造兵器不同,搞养殖简单多了。 民间资本或是汉军中的其他勋贵必然也想掺和其中,这样,就可以调动他们的力量去集中并且大量饲养家禽牲畜。 如此一来,搞养殖的人多了,或许可以倒逼家畜的防疫,以及传染病的治疗水平得到提升。 就如同后世里很多绝症被攻克,主要是因为有钱人怕死,于是重金投资医疗实验室,之后惠及所有人。 圈舍外,刘太公突然看向刘盈问道:“怎么没见你那个门客,他不是最近一直陪着你身边的吗?” 刘盈仰起头询问道:“哪个?” 刘太公不假思索说道:“就是那个和你……” 他猛然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就是那个姓纪的年轻人。” 刘盈沉默一下说道:“大父说的是纪信吧,他呀,带人去北边修路去了……” ………… 汉元年五月,汉水之北。 红旗漫卷,人山人海,近三万精锐大军整齐列阵在这里。 今天,是卜者算出的吉日,宜乔迁,嫁娶,出兵! 远处的高台之上,刘邦身后跟着韩信萧何卢绾,听着一个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礼官的要求,机械式的三跪九叩,祭祀皇天后土,以及战神蚩尤。 根据礼官的说法,按照不同的需求,要在不同的时候祭祀古之八神。 一曰天主,祠天齐;二曰地主,祠太山、梁父;三曰兵主,祠蚩尤;四曰阴主,祠三山;五曰阳主,祠之罘;六曰月主,祠东莱山;七曰日主,祠盛主;八曰四时主,祠琅邪也。 蚩尤为兵主,在大战之前的时候祭祀一下,讨个吉利。 嗯,尽管蚩尤自己也是个失败者…… 祭台下方,端着一盆腥膻刺鼻,颇为新鲜的血液的刘盈,听着礼官抑扬顿挫的声音,判断出这个家伙应该是个齐人。 他手中捧着的器皿,称之为‘豆’,内中装着的新鲜血液,就是‘血食’。 片刻之后,祭台上方的叩拜结束,刘盈一步一顿的将血食端上祭台,交到刘邦手中,之后,再由他来进献给兵主蚩尤。 震耳欲聋的鼓声之中,刘盈肃立在一旁,看着祭台上的几个人继续三跪九叩。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刘盈和刘邦对视了一眼之后,移开视线,有些庆幸此刻他还没有被册立为太子,否则今天这顿折磨,他也是逃不掉的。 片刻之后,祭祀完成。 刘邦换上了一身戎装之后,开始任命此次出战的将领安排。 韩信依然是大将军,和他一起统领军队,剩下的则是授予周勃曹参等人正式的将军称号,唯独有一人让刘盈有些陌生。 陈胥。 刘盈用肩膀碰碰樊哙,小声问道:“陈胥是谁啊?怎么一直没有见到过?” 樊哙小声回答道:“这人是项梁当年借给汉王的人,项梁战死后就留下来了,为人孤僻,但打起仗来还是有些本事的。” 刘盈恍然,怪不得没怎么见过他,他这个出身就决定了他不会和刘邦手下的这群沛县人走的很近。 ………… 关中,杜县,军帐连营数里。 帅帐之中,身穿袀玄,头戴王冕的章邯盘膝而坐,面前摊开着一张大大的舆图。 这是一张昔日秦国尚未统一天下之前的舆图,上面详细标注着从关中通往汉中的各条道路。 帐外,走入一个年轻人,抱拳说道:“大王,司马欣还是不愿意前来。” 章邯抬起头,看着年轻人那张和他有四五分相似的脸,笑着说道:“说了多少遍了,这种场合下要叫大哥。” 来人,正是他的亲弟弟,章平。 章平摇头说道:“礼不可废,既然大哥已然封王,那么称呼必然要变。” 章邯略微摇头,他不愿意再纠缠于这个话题之上:“不来就不来吧,凭借我军的兵力,足以遏制刘邦北上了!” 他看着舆图上画出的道路:“月前接到密报,说是汉军动员上万人,正在抢修栈道……早干嘛去了,如今受不了汉中的荒僻,才想着重修栈道,呵呵!” 一旁的章平小声说道:“话虽如此,还是不得不防,万一他是在迷惑我军,意图从别处入关呢?刘邦这人狡诈非凡,大王切不可掉以轻心!” 章邯抬头笑了笑:“那你以为,孤为何屯兵于此啊?此地乃子午道的出口,地势险要,虽然没有雄关,但也同样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至于栈道?孤早就在那里安排好人手了,只等他修的差不多了,就一把火给他点了!” 章平佩服的点点头,他本以为章邯一直停留在此地,是为了防范司马欣挥师西进,没想到还有这样一重用意。 这么说来,早在刘邦烧绝栈道的时候,自己大哥就开始防范他北上了。 章平看着摊开的舆图,微微皱眉: “大王,若是汉军不从子午道和栈道北上,改为从故道进入关中呢?” 章邯突然愣住:“应该不会吧,那里都荒废了好几十年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暗度陈仓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三十三章暗度陈仓汉中郡,南郑县。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大军誓师之后,三万多挑选出精锐沿着城北的涂道,浩浩荡荡前行。 做舔狗,我是专业的……刘盈站在道旁,将手中的一个小包袱递给韩信:“这里面,是我娘带着县里的女子做的一些衣服,大将军收下吧。” 韩信犹豫了一下:“这,有些不合适吧……” 刘盈不由分说塞进他怀里:“没什么不合适的,不光大将军有,其他的将军那里都有一份,只是大将军并没有家眷,所以父亲特意吩咐,让母亲给你多做了一点。” 韩信面露感动之色,他虽然恃才傲物,但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真的没有想到会有人直接任命他为大将军,之后又解衣衣之,推食食之。 他将包裹背在肩上,正要转身离去之际,只听得刘盈继续说道:“此去山高水长,这匹马就送给大将军了!” 韩信转过头,只见一名僮仆牵着一匹土黄色的骏马。 耀眼的阳光下,黄马浑身毛发如同锦缎一样光滑柔顺,四肢修长有力,膘肥体壮,一看就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马。 韩信眼眶微微发红:“公子前番举荐之恩,韩信已经没齿难忘,今番又赠良驹,真是让韩信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刘盈摆了摆手:“我也没指望你报答,你要是真过意不去,就一马换一马好了!” 韩信奇道:“何为一马换一马?” 刘盈笑呵呵的说道:“当然是我送你一匹马,你还我一匹马……嗯,我记得项王胯下那一个,就很不错!” 嗯,是乌骓,不是虞姬。 韩信用力点头:“既然公子想要,韩信就是粉身碎骨,也定为公子将之夺回!” ………… 远处的树荫下,刘邦穿着一身赤红色长袍,半露胸口,脑袋上歪着一顶竹皮冠,所谓衣冠不整,形容的就是这种人。 尽管他已经称王了,应该戴王冕,但他还是更喜欢从前自己做亭长时,让人做的这顶‘竹皮冠’。 此刻他看了看和韩信谈笑风生的刘盈,心中有些吃味,自己又要走了,这个小崽子居然不说跑到自己面前,恋恋不舍,涕泗滂沱,反而和别人有说有笑! 哼,等下他就是过来,自己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一旁的卢绾双手抱臂,一言不发,作为和刘邦一起长大的发小,他太知道刘邦此刻心中所想了。 只不过他懒得理会,向北眺望的眼神中,略微带着些许遗憾。 项羽烧毁的咸阳城中,不只有他的心仪的宫殿,还有那个让他当时不甚在意,但如今却魂牵梦萦的女人,也不知道,她,还好吗? ………… 舔完韩信之后,刘盈带着身后僮仆向刘邦走去。 “父亲。” “哼!” 老刘发的什么神经……刘盈面露不解,看着仰头望天的刘邦,小声嘟囔着说道:“娘说了,哼是猪!” 刘邦直接石化,那个臭娘们榨干了他不说,居然还教唆这混账东西编排自己,孔老头说的好啊,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刘盈嘴角含笑,从身后僮仆手中接过包裹,如数家珍: “这是大父亲自做的炒面……” “这是母亲和曹姨娘给父亲做的贴身衣服……” “这是姐姐和刘肥从池塘里捞的鱼做成的小鱼干,父亲吃的时候仔细着点……” 刘邦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的板着脸问道:“别人都给乃公准备了东西,你的呢?” 刘盈阳光灿烂一笑,露出八颗晶莹洁白的牙齿。 刘邦黑着脸说道:“虫达,去挑选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给乃公狠狠揍这个小崽子一顿!” 虫达愣住,默默背过身去,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刘邦这种话他这些天听多了,谁当真谁缺心眼! 刘盈嘿嘿一笑:“当然有了,我怎么会不送父亲东西呢!” 他接过一个木匣大开,从中取出一个乌木做鞘的长剑,双手捧在手中,举过头顶。 刘邦定睛一看,看到漆黑古朴的剑鞘上,用金丝镶嵌了两个篆字。 湛卢。 “这,这是……” 不仅刘邦有些动容,就连一旁的卢绾也慢慢靠了过来。 刘邦接过,拔剑出鞘,耳边隐有龙吟之声,阳光映衬下,霜刃如雪,寒光湛湛。 卢绾赞叹道:“好剑,绝世好剑!” 刘邦微微皱眉: “我听人说过,昔年铸剑大师欧冶子因天之精神,悉其伎巧,造为大刑三,小刑二:一曰湛卢,二曰纯钧,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曰巨阙。” “此剑,莫非真的是那把传说中的名剑湛卢?” 他手抚长剑,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刘盈拱手说道:“此乃仁道之剑,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孩儿祝愿父亲一路平安,凯歌早奏!” 刘邦点点头:“你有心了。乃公原谅你了……” 我他喵的做错了什么……刘盈心中虽然不解,但依然保持着仪式性的微笑。 嗯,其实这把剑是假的! 是一把真真正正的上周文物! 这是他让‘大汉煤铁商社’那边的工师,加班加点赶制出的一把八面剑,命名为湛卢,不过是讨个彩头罢了! 反正湛卢的具体样子,也没有史册记载,他这边打造出的赝品,有了刘邦等汉国高层的认证,假的也是真的! 谁敢瞎哔哔,分分钟让樊哙去他家送温暖! 这波啊,这波是同人逼死原著! ………… 南阳郡,宛县,吕王宫。 这里原本是昔日的郡守府,后来变成了武安侯府,咸阳分封之后,就又变成了吕王宫。 此刻,吕泽坐在原本的正堂,现如今的大殿上,手中拿着一卷竹简正在发呆。 这是刘盈从汉中郡给他送来的信函。 汤汤汉水流过南郑,一路向东流向南阳郡,所以双方之间的联系还是很密切的。 信函中除隐晦的提了一句刘邦将要北伐之外,剩下的大段篇幅都是向吕公等人问好,以及试图通过蛮不讲理的方式,将吕王宫据为己有…… 吕泽嘴角略微扬起,毕竟是自家亲妹妹生的儿子,区区一座王宫,他想要,给了也无妨! 大不了,自己再建一座就是了。 但,唯独那一句北伐,让他眉头微皱。 他原本以为,刘邦还要再等两个月,等到关中秋粮即将收获的时候再行北伐,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快! “传郡守刘交,郡尉王陵,郡丞吕释之来见我!” 既然汉中郡的攻势已经发动,那么南阳郡的军队,自然也要北上,牵制或是直接攻破武关,和汉军在关中汇合! ………… 关中,陈仓县,渭水之北。 当日帐中议事之时,章平指出汉军有可能从故道偷入关中,章邯心中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在安置好杜县防务之后,亲自率领五千骑兵,星夜从杜县赶到陈仓县。 此刻天光微熹,急行军了许久的雍军已是疲惫不堪,不时有军吏询问章邯,是否可以暂时修整,之后再次行军。 毕竟,人虽然可以坚持,但马却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不少体格稍微弱一点的战马,已经开始口吐白沫了。 再跑下去,分分钟死给你看! 章邯无奈,但他看看远处平静的大地,觉得也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毕竟故道已经荒废许多年,豺狼虎豹横行,就算是很多土生土长的秦人,也未必知道这条道路。 那么,一群泗水郡来的关东之人,又是如何能够知道这条隐秘的道路? 于是他放下心里,点头同意了军吏们的请求,大军开始修整。 嗯,他同意军吏的请求,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这里的骑兵,多是关中子弟,而经过新安县大屠杀之后,除了那些最早追随他的刑徒之外,他在军队中的威望一落千丈。 士兵虽然表面不说什么,但暗地里没少戳着他的脊梁骨发出诅咒! 至于那些刑徒,主要是他们多是山东之人,且已经在家乡没有了亲人,联军只要不杀他们,抢夺他们的财富,杀多少秦人,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章邯看着安营扎寨,埋锅造饭,洗刷喂食战马的士兵,心中有些无奈,他又何尝不想带着自己最忠诚的部下行动呢? 只是骑兵是一种技术兵种,他手下最忠诚的刑徒军虽然也有不少会骑马的,但和那些从小就以武骑士标准来训练的关中子弟,还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而在战场之上,哪怕只差一星半点,就是你死我活的结局! 突然,章邯双眼之中,闪烁起了一点火光,他惊骇地瞪大了双眼,愣愣地注视着远方。 连绵起伏的山岭之上,一座空置了许久的烽火台已经点燃,烈火熊熊。 这是秦国设立的,用来防范武都一带的白马氐所用的。 只是从设立之初,就从未点燃。 毕竟按照秦国的国力和传统,不去打白马氐就好了,还能等着他来打自己? 但此刻,烽火接力,就连近处山脊上的烽火台也点燃了,点点火光按照秦时的设定,跳跃着向咸阳城的方向而去! “氐人?” 章邯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眼中惊恐万分。 “不,是汉军!”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们的王回来了!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三十四章你们的王回来了!故道。 刘邦跟在大队之中,步行前进。 这里的道路年久失修,草木已经几乎将道路完全占据,即便是刘盈新做出的四轮马车也很难通行。 而且相较于骑马,他觉得走路更加舒服。 嗯,不磨裆…… 此刻他仰起头,看向一根根冲天而起的烟柱,虽然他没有见过烽火,但是却无数次听人说起过,自然知道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不过,队伍最前端,樊哙带领着充当兴军的陷阵敢死之士,已经几乎走出了群山。 而且烽燧点燃,距离敌人调兵遣将而来,也还有相当长一段时间。 这,足以让大军走出山谷,到平原之上拉开阵势了! “加速前进!” 远处,骑在马背上的传令兵奔驰而过,大声呼喝着韩信的将令。 刘邦笑了笑,看向身边的一个年轻人:“你做的很好,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年轻人抱拳:“些许小事,不足以报答公子之德。” 此人名为赵衍,汉中人,此刻是刘邦身边的一名谒者,不过之前穷困潦倒至极,刘盈某天在南郑城里闲逛的时候,出钱帮他下葬了亡母。 这,也算是好人有好报了。 故道尚且能够让大军通过的消息,就是此人提供的。 刘邦笑笑没有说话,伸手握了握刘盈临别之际送他的湛卢,尽管他心中猜测这是假的,但那一句仁道之剑,还是很让他有所启发的。 “仁义……” 他轻轻呢喃着这两个字,若有所思的跨上战马,加速向北而去。 ………… 陈仓县。 看到烽火连天,章邯顾不得让士兵修整,赶忙催促着他们重新上马,和自己一起去堵住偷入关中的汉军。 在接连斩杀了数名拖拖拉拉的士兵之后,五千骑兵开始滚滚向前,烟尘四起,如同一条巨蟒快速穿行在大地之上。 章邯在马背上起起伏伏,虽然心急如焚,但还是有些庆幸。 还好他来了,要不然还真让汉军偷袭成功了! 还好,还好,一切还都来的及! 只要他这里堵住出口,就可以从容调遣陈仓雍县附近的县兵赶来增援。 姓刘的,你哪来还回哪去! ………… 汉军兴军。 樊哙穿着一身白色单衣,腰间插着一口环首刀,迈开双腿大步狂奔。 此战,他为兴军,自然要拿头功! 而且在军中的时候,他听说那个他的‘一生之敌’林挚,因为斩杀蜀郡郡守,夺取蜀郡全境,受封千户。 所以,他绝不能落下! 樊哙心如电转之间,远处烟尘四起,马蹄之声震耳欲聋。 “不好,快,冲!” 他从身边的马车上接过一件皮甲,边跑边穿,身边的士兵有样学样的穿戴着甲胄。 此刻不是攻城,野地作战,尤其是将要和骑兵作战,穿上甲胄列阵而战,是对对手最好的尊重。 嗯,不穿甲胄的都在找死…… 套上皮甲之后,樊哙接过属下扔来的长枪,和他腰间的环首刀一样,这根长枪也是大汉煤铁商社出品。 枪长两丈,刃长一尺,无论是对抗骑兵还是步兵,都不会落在下风。 少顷,樊哙带人冲出山谷,看到了正向这里冲来的大队骑兵,他大吼一声: “列阵!” 刹那间,铁哨之声响不绝耳,因为冲锋而乱糟糟的人群快速排成几列。 自从韩信成为大将军之后,就开始加紧对于汉军展开训练,更重要的是,在他的主持下,重新制定了军中律令。 而在刘邦的支持下,律令从上到下得到贯彻。 这其中最惨的,就是平日里散漫无章的陷阵敢死之士,这帮家伙往日里自诩不在乎自己的命,也不在乎别人的命,军纪什么的自然也不在乎。 自然而然的,就被韩信杀鸡骇猴的以儆效尤了。 几乎每天都会有几个,乃至于十几个人被拖出去痛打军棍,在律令最初下达的那几天,有几个仗着军功在身的老兵油子,直接被斩首! 虽然曹参周勃等人表示不满,但刘邦却不为所动,只是笑嘻嘻的打着圆场,将话题引向你为什么不喝,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所以喝了这杯,还有三杯…… 毫不夸张的说,那一段时间,韩信从不落单,一到晚上就待在军帐之中,哪也不去。 无他,怕被套麻袋…… 而在陷阵敢死之士中,诅咒用的草人更是人手一个! 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们中已经都不再相信什么神鬼、诅咒之说…… 只是在这一刻,他们心中对韩信充满了感激之情。 当他们在哨音中迅速结成方阵,伸出长枪,宛如一只炸开刺的豪猪之时,正在急速向他们冲来的骑兵傻了。 阳光下,一根根明晃晃的枪头,让闷着头狂奔的战马清醒过来,不用马背上的骑手催促,自己就开始放慢了脚步。 没有马镫马鞍的轻骑兵,正面硬冲长枪方阵,只有一个结局。 死! 在骑兵们面面相觑的时候,章邯只能无奈下令,全军下马,准备和敌人步战。 凭借着一个名将的本能,章邯已经能够确认,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眼前这不过是千余人的一支兴军,汉军大队必然很快就能赶来! 重要的是,这帮轻骑兵虽然不具备冲击长枪方阵的能力,但毕竟从小习练武艺,哪怕只凭借人数的优势,也能够战胜眼前的敌人。 方阵中,樊哙注视着敌军的一举一动。 对面的骑兵下马准备步战,其实也正和他的心意。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敌人会如同刘盈所说那样,手持弓弩,如同削萝卜皮一样不断回旋射击,等他们伤亡惨重之时,再发起攻击。 而要说近身战,他身边的这些士兵并不逊色于天下任何一支强军。 陷阵敢死之士每战争先,不破敌阵,不斩敌将不还! 菜鸡,在这支队伍中是没有生存空间的。 当战事一触即发之际,樊哙身后传来阵阵马蹄之声,那声音在山谷内反复回荡,惊天动地! “援军!” “是我们的援军!” 长枪方阵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却并没有如同往常那样,援军一到,立刻向敌人发动冲锋,丝毫不把首功留给战友。 此刻,他们依然严阵以待,等候着樊哙发出的命令。 樊哙踮起脚尖向身后望去,只见远处赤旗招展,硕大的汉字战旗下,刘邦正向这里策马而来。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出现了这样一个念头:嗯?我未来姊夫不坐车改骑马了?真是稀奇啊…… 远处,章邯脸上震惊之色一闪而过,他再次下令,全军上马,准备冲锋。 敌人的骑兵既然已经到了,那么他们下马步战就没有丝毫意义了。 既然如此,就干脆先击溃敌人骑兵,挫敌军锐气之后,再等待陈仓等地的县兵来援! 只是和他的镇定自若不同,那五千名雍军骑兵,看着远处飘扬的赤红色战旗,心中思潮如翻江倒海。 作为关中子弟,他们大多有亲朋故旧在当日的咸阳大火中罹难。 远处飘荡的那一抹红色,曾经给他们带来恐惧,也曾在烈焰滔天之际,带给他们一线生机。 “这是汉军,不是氐人!” 不知道是谁小声嘟囔了一句,眨眼间,几乎所有人明白了过来。 他们一路策马狂奔至此,本以为是山里的氐人准备趁火打劫,他们为了保家卫国,自然死不旋踵。 但远处飘扬的战旗已经证明了来人的身份。 那是汉王的军队! 那是本应该成为他们王的人! 那是和他们约法三章,爱民如子的汉王! 他们,如何能够让自己的剑戟,对准这样的一个敦厚长者! 远处的山谷口,刘邦似乎隐约感应到了什么,他抢过一面汉军战旗,在周勃夏侯婴的护卫下策马向前狂奔。 哒哒哒! 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近,赤红色的战旗在风中乱舞。 雍军一箭之地,刘邦勒住战马,大声高呼:“你们的王,回来了!” 刹那间,在他对面的雍军骑兵纷纷丢掉手中的兵器,滚鞍下马,拜服在地。 “王!”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人群中爆发出了低沉而浑厚的吼声。 “王!” 这吼声愈演愈烈,从百步到千丈,从渭水之南到源源不断涌出汉军的山谷,千万人的声音像是传声一样,从北到南,人们开始呼喊起同一个声音。 “王!” “汉王!” 有秦音,有楚音,乃至于燕赵齐韩魏之音,虽然有些不尽相同,但杂糅在一起,要表达的东西却是一致的。 刘邦立在马背上,手中的汉军大旗迎风飘荡,他的脸上没有喜悦,没有志得意满,只是用手轻轻抚摸着腰间长剑。 仁道之剑,湛卢! 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 此时此刻,他理解了仁义这两个字,也隐约明白了刘盈为什么要送这一把剑给他。 只是,他的心中旋即泛起一个念头:小兔崽子有话不直说,非要让乃公去猜!究竟谁是爹!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结结实实打他一顿屁股! 山谷口内,位于中军的韩信跳着脚正在大骂: “都疯了吗?瞎喊什么?没看见章邯跑了,还不快追!” 第一百三十五章 欲饮琵琶马上催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三十五章欲饮琵琶马上催关中,好畤县。 这里是秦人早期祭祀天帝之处,历代秦王每年都要临幸的梁山宫就建立在这个地方。 当日章邯见事不可为,于是率领亲信部众百余人,掉头就跑。 后来那些投奔了刘邦的骑兵虽然上马急追,但终因为人困马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章邯一溜烟跑了。 此刻,章邯坐在梁山宫中,大口饮酒吃肉,补充着体力。 他准备在这里建立第一道防线,阻止汉军向东进攻。 毕竟好畤县驯养有大量用于祭天的牲畜,再加上秦国时期,皇帝时不时的架幸梁山宫,所以这里的府库中,存粮更是多不胜数。 但更重要的是,好畤县位于处于秦陇之要冲,九嵕山控其东,漆水环其西,北枕梁山,南接台原,是兵家必争之地。 若是此地被汉军攻下,那么咸阳以西将无险可依,等于将整个关中平原拱手相让。 只要能够在这里坚守一段时间,章平就可以带领杜县的主力来援。 但章邯心中明白,只凭借雍国的力量,不足以击退刘邦,只怕要汇合三秦之力,才可以和刘邦一较高低! “也不知道,董翳司马欣收没收到孤的传讯?” ………… 好畤县中,城中的守军在章邯派出的亲兵监督下,开始挨家挨户的敲开房门,征召成年男子。 为了防止当日陈仓之事的再度发生,登城的黔首五人为一组,一人违抗号令,则全体连坐。 不仅如此,他们的家眷也同样五户为一组,征召的男丁敢有二心者,不光自己要死,家小也同样要被连坐! 于是,不满的情绪开始在人群中蔓延,人们虽然不敢说什么,但彼此交汇的眼神,早已将自己想要说的话传递了出去。 只要雍军给他们发放武器,就立刻反他娘的! 然而,这只是个美好的幻想。 傍晚时分,雍国大将章平率领两万五千刑徒军进驻好畤县,熄灭了这里人民的反抗决心。 但,逝若不死,必将再起,其势更烈。 ………… 关中,郿县。 汉军在接连收降了陈仓县、雍县、虢县之后,大军选择在这里停留驻扎,吸收消化占据的地盘,安抚士庶,重申新法,并没有急着向北进军,追击章邯。 无他,粮草有些接济不上了。 章邯在定都废丘之后,为了防范关中之民造反,就立刻开始调集境内诸县府库,以及黔首家中的存粮,云集废丘,全力供养他那支以刑徒为主力的军队。 人无粮不行。 而这时候的关中,日常主食是以稻米为主。 嗯,稻米。 秦汉之际的平均气温要比后世高一些,比如反映西汉前期关中地区农耕生产经验的《汜胜之书》中写道: 冬至后一百一十日可种稻;三月种粳稻,四月种秫稻…… 在这个时候,关中之地大致上是旱田种粟米,水田种稻米,春种秋收,一年一熟。 现如今接近六月,田地里的庄稼都还没有成熟,汉军只能依靠从汉中转运过来的粮草度日。 故此停留在郿县,就是为了建立稳定的补给线,存贮转运从褒斜道水运而来的粮食。 中军帅帐。 刘邦坐在上首,韩信卢绾分别坐在他的左右,在下方,则是周勃曹参等人。 不过今天,他们面前没有酒,只有肉菜。 这是韩信在接连被灌醉了数次之后定下的新规,除了一些特定场合,比如大胜之时的犒军外,士卒宿醉者斩首,将官杖八十。 虽然有些公报私仇,但刘邦想了想,喝酒误事,韩信说的确实有理,于是就照准了。 只是韩信远远低估了某人的无耻程度,既然只是让将官士卒不能在军中饮酒,又没说汉王不能在军中饮酒。 所以此刻,满帐篷的酒鬼垂涎欲滴的看着刘邦一口酒一口肉,眼光不善的偷偷打量着韩信。 只是韩信恍若未见,自顾自的询问道:“对于我军接下来的打法,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的视线环顾一周,略过饮了一口烈酒,嘶嘶哈哈中的刘邦,径直看向曹参周勃。 在韩信看来,军中诸将,曹参此人,勉强可为帅,周勃可为将,剩下的则不值一提。 曹参想了一下:“绕开废丘,先攻咸阳,屯兵蓝田至云阳一线,截断司马欣和章邯之间的联系,然后再慢慢收拾章邯。” 周勃点点头:“俺也一样……” 韩信嘴角微微扬起:“说的好,等到汉中粮草一到,全军北上,进攻好畤!” 曹参大怒,但见到刘邦向他看来,于是沉默不语,只是心中暗骂,好畤县和废丘一南一北,中间相隔百余里,你既然已经有了决定,为何还要问我? 卢绾咳嗽了一声,看向韩信询问道:“能说一说为何要攻好畤吗?” 韩信回看他一眼:“直觉。” 卢绾:╯︵┻━┻ 他好心好意的出来打个圆场,没想到韩信就这么敷衍着将他打发了! 麻蛋,乃公再也不跟你好了! 刘邦在一旁轻笑出声,开口询问道:“能说的详细一点吗?” 韩信一脸不耐烦的神情,就像是面对一群学渣的学霸,如此简单的送分题,还需要老师再讲第二遍吗? 他沉着嗓子说道: “三秦之中,章邯最强,若是我军不能先击败他,则司马欣董翳必然和他连兵一处,到时候我军就无法速胜,反倒在关中之地展开拉锯,让本就残破的关中更加雪上加霜。” “如此之地,得之何益?” “只有我军全力击败章邯,才能震慑司马欣和董翳,到时候只要派遣一名使者,就足以招降他二人了!” 周勃梗着脖子倔强道:“我听说章邯乃天下名将,哪是能够轻松被击败的?要是和章邯打成胶着战,司马欣董翳领兵来援怎么办?” 韩信胸有成竹说道: “董翳怨愤项羽将关中之地封给司马欣章邯,自己却只得到了塞北荒僻之地,极有可能坐视章邯被我军围攻,即便是想要南下支援,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而司马欣封王之后,沉迷酒色,且东方的魏豹申阳,南方的吕王吕泽俱虎视眈眈,他就算是想支援章邯,也最多派遣一支偏师。” “所以我的计划是,打掉章邯,威逼司马欣和董翳投降!” “至于具体的步骤,则是在好畤和章邯决战,一战击溃或歼灭他能够威压雍国的刑徒军,如此一来,夺雍国之地,就如同探囊取物!” 刘邦轻轻点头:“大将军每一步都算到了,既然如此,那就照办吧。” 韩信正襟危坐,拱手说道:“遵命!” ………… 汉元年六月,好畤南。 猎猎作响的汉军战旗下,穿着红色衣甲的鼓手擂动手中的鼓槌,面前大鼓响起密集的战阵鼓声,隆隆滚过,让人血脉偾张。 汉军的三万多精锐已经在平地上列好了阵势,中央是一万五千名重装长枪兵和蹶张士列成的一个个方阵。 方阵正中立着一面三丈多高的汉军大纛旗,迎风飘扬,赤红如血。 旗下是一台高高的云车,车上站着身穿红色衣甲的刘邦和韩信,这里,就是全体汉军的指挥中枢。 中军西面的左军,云集了一万名汉军步兵,以及收降的那五千雍军骑兵和零散的一些车兵。 左军大将是周勃,负责根据中军传来的命令指挥军队,副将则是樊哙,主要负责带队冲锋。 右军大将则是曹参,他指挥剩下的士兵,以及陈仓、雍县等地自愿参军的关中子弟。 此战很简单,就是中军压上,左军从侧翼突破敌阵,和中军一起包夹敌人主力,至于右军的任务,主要是抗线,以及防范从废丘而来的增援。 云车之上,韩信从怀中摸出一支竹筒,展开,放在眼前向北眺望,不断调节竹筒的长短。 这是刘盈用透明的水晶打磨出的望远镜,虽然有些模糊,离远了一点就看不太清了。 但相比于人的肉眼,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根据刘盈的测试,最远的距离,按照这一时期的数据,十二三里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所以,有了这玩意,像什么减灶计,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神马的都将不复存在了。 韩信打量着远处雍军的部署,不断调整着自己这边的对策,嘴角略微扬起,按照刘盈说法,有了这个东西,就相当于有了上苍视角。 章邯,名将? 呵呵。 一旁的刘邦心里泛着酸水,这么好的东西刘盈只做了一副,就连他这个亲爹都没有! 于是,他越发坚定了下次见面的时候,暴打那个小崽子一顿出出气的决心…… 他二人各自思忖间,北方的雍军阵型慢慢展开。 好畤县虽然修建有城墙,但章邯却并没有选择据城而战,反而是主力尽出,和汉军决一死战。 人,都是有脾气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作为雍军主力的刑徒军,素来擅长进攻,不喜防守,无论是当年击败周文,还是章邯,都是如此。 云车之上的韩信抽剑出鞘,中军幕府的一百面牛皮战鼓同时雷鸣般响起! 旌旗缤纷两河道,战鼓惊山欲颠倒。 第一百三十六章 收功报天子,行歌归咸阳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三十六章收功报天子,行歌归咸阳咚!咚!咚! 战鼓声声,汉军中央的步兵方阵开始稳步前推。 云车之上,韩信手持望远镜,密切注视着远处雍军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做出应对。 这是他第一次指挥千军万马作战,昨天晚上他辗转反侧直到晨光微熹才终于睡着。 这时候听着这隆隆的鼓声,内心的忐忑尽去,胸中充满信心。 此战,能赢! 而在远处,雍军之中同样鼓声大噪,一个个步兵方阵缓步上前。 你要战,就作战! 双方临近一箭之地的时候,只见漫空箭矢,一支支在空中急速穿梭的羽箭,密集如同蝗群飞过,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落向人群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双方的士兵全部将盾牌举向空中,噼里啪啦如同冰雹砸落的声音连绵不绝,间或夹杂着中箭者的惨呼,密密麻麻的方阵中,不时出现一个个缺口。 云车之上,随着韩信手中的令旗挥舞,隆隆作响的鼓声一变,中军幕府处升起一面旌旗。 在战斗中升起的旌旗,是调动长枪兵参战的一种旗帜。 远处缓步推进的步兵方阵中,立刻升起同样的旗帜。 这种行为称之为‘应旗’,是前军指挥告诉主将,自己已经得到命令,并且正在执行的方式。 在战场之上,前敌指挥和中军幕府之间相距太远,战机稍纵即逝,凭借传令兵喊话是不现实的。 再加上前敌指挥位于万军之中,能够接收到的敌军信息是很有限的,所以开战之初首要做到的就是严明军纪。 无论中军发出什么样的指令,前敌指挥必须要无条件,且不折不扣的执行! 古今中外,服从命令听指挥,都是强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刹那间,枪兵方阵开始加速前冲。 一支支两丈多长的长枪上,那虽然样式不一,材质不一的枪头,无不反射着耀目的阳光,随着士兵的快速移动,而上上下下的晃动。 之所以样式不一,则主要是刘盈那里的产能不足,很多枪兵手中的长枪,是之前的长戟去掉小枝后改的。 随着汉军枪兵的慢慢接近,对面的雍军士兵傻了。 无他,敌人手中的长枪,长度几乎是他们手中大戟的一倍! 雍军使用的大戟,沿用的是秦国的制式,戟杆的长度约在一丈,而长枪兵手中的长枪,杆长两丈,刃长一尺! 一寸长,一寸强! 雍军步兵虽然奋力拨打着汉军的枪杆,但还是有许多晃来晃去的长枪,冲过格挡,慢慢的刺到了他们的眼前。 步兵方阵作战,你挨着我,我靠着你,哪有什么辗转腾挪的空间,让士兵去闪避迎面而来的攻击。 雍军士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慢吞吞,摇摇晃晃的枪头刺进自己的身体里,然后浑身的力气,随着鲜血的流出而渐渐消失。 这他么没法玩了! 雍军的云车之上,章邯同样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他也无能为力。 毕竟,雍军手中拿着的是长戟,不是金箍棒,念两句口诀就可以无限增长…… 在他的中军幕府中,一面羽旗慢慢升起。 这是用来调动剑盾兵参战的旗帜。 既然长戟兵无法抗住战线,那么就换上剑盾兵,去贴近对方作战! 一寸短,一寸险! 利用盾牌的格挡优势,强行挤到对方长枪兵的面前,然后和他们近身肉搏! 汉军云车之上,韩信嘴角露出几分笑意:“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他挥舞令旗,中军幕府面向左军的方向,升起一面鸟旗和一面鹰旗,这是号令车骑,以及陷阵敢死之士出击的信号。 步兵结阵而战,合千百人之力于一体,这是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弱点。 此刻,雍军调整部署,剑盾兵前进替代长戟兵作战,两支不同军队交换站位的时候,混乱就不可避免的发生。 如此良机若是错过,就不是他韩信了! 号令既下,远处各军纷纷应旗。 不过最先用行动响应命令的,还是左军之中那二百七十三辆,车轴上装有利刃的驷马战车。 这里是关中平原的北端,虽有丘陵,但总体的地面却十分平坦。 于是,这一从商周年间开始大放异彩,一直威风了上千年的古老兵器,再一次展露出了它势不可挡的锋芒。 两百七十三辆战车,一千零九十二匹马,四千三百六十八只马蹄,重重踩踏着地面,带起滚滚尘土,如同一条无可匹敌的巨龙在大地之上飞腾。 在战车之后,五千名轻骑更是奋勇争先。 他们早就看章邯,以及章邯手中的那群刑徒不满了,如今投降了汉军之后,自然要给汉王送上一份见面礼才是! 而且在韩信改良军规之后,汉军几乎全盘套用了秦军的军功爵体系。 斩首,记功! 刹那间,战车如同山崩一般压向雍军战阵,而紧随其后,不甘示弱的轻骑则像潮水一般卷了过去。 “不好!” 听到蹄声阵阵如同雷鸣之后,章邯转过头去一看,顿觉魂飞魄散。 “对面指挥作战的究竟是谁?” “是刘邦?” “不,区区一泗上亭长,如何能做出如此羚羊挂角般的指挥?” “我军,败了……” 章邯在心中如闪电般的推演了一番,得出最终结论,他匆匆走下云台,命人将指挥左军的章平找来。 至于远处即将被屠戮的士兵,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 “大王!” 章平从战马上跳下,旋即被远处的哭嚎之声吸引。 汉军右军不动,他的左军自然也保持在对峙状态,两军相差数里,中军这里的事情他完全是一无所知。 章邯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此战我军已然战败,孤命令你留在好畤坚守,城外士兵,能撤回城中多少,就撤回多少……” 章平急匆匆问道:“那大王呢?” 章邯皱眉:“孤去栎阳见司马欣一趟,无论如何要让他发兵增援!” 他斩钉截铁的接着说道:“半月之内,援兵必然会到,到时你领兵从城内杀出,孤带兵在城外策应,必然可以杀退汉军!” 章平重重点头:“遵命!” 只需要在这里坚守半个月的话,那他还是完全有把握的,毕竟他所在的左军还有几千人马,这里的溃兵还能再收拢个万八千的。 这样一来,凭借着近两万军队,再加上城中数千民夫,守一座拥有城墙的城池是没有问题的。 但一切的关键,就在于援军是否能尽快到来。 毕竟,孤军守城,考验的就是守军的意志。 当外无强援,而眼前的敌人却多不胜数的时候,即便是坚城一座,也同样无济于事! ………… 日暮时分,战场的喊杀声沉寂了,平原之上唯有汉军欢呼胜利的声音。 汉军中军幕府,刘邦捋着胡须,用力拍打着韩信的肩膀,他的笑声就没有停歇过。 一旁的卢绾上前,将韩信从刘邦的魔掌中解救出来,避免没有被敌人杀死的将军,死在自己人手中! 韩信向卢绾投了一个感激的神色,满脸苦楚的揉着被刘邦大力拍打过的地方。 第一次,果然很痛! 他看着满脸喜悦之情的刘邦,心中有些明白对方此刻为何这样。 自己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并没有得到任何证明自己的机会,骤然被提升为统领全军,节制诸将的大将军,刘邦这个汉王,背负的压力就可想而知了。 此战若是败了,只怕整个汉国,都会就此分崩离析。 没有人,会愿意追随一个按照自己喜好,来擢升部下的领袖。 好在,此战胜了! 大帐外,负责打扫战场的曹参走入,他先是看了韩信一眼,有些不知道该向对方说些什么。 最近这段时间,军中各种针对韩信的举动,大多都有他或多或少的怂恿。 毕竟,在韩信没有来之前,大家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将军这个位置,都是默认会封给曹参,或是卢绾的。 可没想到,青梅不及天降。 卢绾并没有争夺大将军的想法,自然无可无不可,但曹参就不同了,他一直在卯着劲证明自己。 此战过后,他服了。 不过他在看了韩信一眼之后,如同往常那样迅速移开视线,看向对他露出温和笑容的刘邦: “回禀汉王,此战我军阵斩一万,生俘四千有余,缴获金鼓旗帜无算……” 刘邦止住笑意,长叹一声:“战死者厚殓,生俘者有伤的全力救治,不要因为曾是敌人,而有所差异!” 曹参抱拳应命而去,在帐篷外,见到了一个宛如从土堆里刨出来的的泥人,樊哙。 “看个屁,没见过跟在战车后被扬了一身土的?” ps:刘备家祖上,中山靖王刘胜的墓里,曾经出土过两件戟,戟头均为钢制,一件刺胡通高367cm,戟枝长121cm,全长193m;一件带有木鞘,鞘外缠有麻绳,最外层髹褐色漆,带鞘通高37cm,戟枝长12cm,全长226m。 他这两件戟应该是骑兵的马戟,马戟都是长戟,步戟则有长有短,长戟的通长多在2~25m左右,短戟的长度不定,应该在1~15m左右。 第一百三十七章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三十七章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汉中郡,南郑。 六月四日,接连数日的阴雨忽然停住,云收雨住,天气放晴,一轮红日跃然长空。 一辆四轮马车在上百名甲士的护卫下,晃晃悠悠的从南郑县城中驶出,趟过一条几乎被水流淹没的石桥,折向县城北方的荒野。 穿过一小片桑林后,马车驶入一片河滩丘陵地带。 这里的河滩和丘陵低也不低、高也不高,起伏的坡度非常平缓,所以看起来还是平坦宽阔的多,尤其是望向远处时,根本感觉不到那起伏,就仿佛就里是一马平川的平地。 潺潺的溪流边上,马车渐渐停稳,刘盈一马当先的从城上跳下,回头看着马车中一个穿着湖蓝色丝裙,成熟妩媚的女子,吕雉。 只是吕雉脸上并没有丝毫郊游的喜悦,尤其是当她从马车走下之后,一张脸更是拉得老长。 “笑一笑不长皱纹哟!”刘盈扮个鬼脸,似乎想要逗乐吕雉。 然而吕雉只是挤出一个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的笑脸,旋即气呼呼的说道: “萧何这个人看起来挺厚道的,没想到居然还欺负小孩子!走,咱们回南郑去,娘找他好好说说理!” 刘盈举起双手,拽着她的袖子:“老师才没有欺负我,这是我自愿的!” 吕雉单手叉腰:“一万把环首刀,才换了这五万亩荒地,还说不是欺负人!你不懂,娘懂!你撒开我……” 你这是嫌地不好?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刘盈死死攥住:“这里虽然是荒地,但好在地势平坦,而且有好几条小河流过,只要开垦出来,就是一等一的好地!” 吕雉挣了几下没有挣脱,无奈说道:“说得好听,只要开垦出来,你知道开荒,要花费多少功夫吗?” “好,就算是现在汉中不缺人手,可这片荒地全部开垦出来,至少要五年时间才能成为熟地,也就是说,你老师骗着你,往这块鸟,鸟……”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爆粗口:“往这个破地方至少要白投五年的钱!而且要想回本,最少还要五年!八百万钱啊!娘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你别拦着娘,娘一定要找萧何好好说道说道!” 看吧,你终于暴露了……刘盈仰起头看着吕雉,两张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开始准备酝酿情绪。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支持大军出征,而且后续的五万军队也要陆续北上增援,萧何那里的现金流就快顶不住了。 也因此,他准备先停下对新式武器的采购,让军中的工匠把老旧的兵器翻新一下,接着发放给士兵使用。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但,这是刘盈所不愿意见到的,煤铁商社那边的小高炉都已经修好了,正是产量即将井喷的时候,这时候军方的大规模采购停了,刚上马的产能不就浪费了吗! 所以他用接下来免费提供一万把环首刀为代价,在南郑县的北方,画了一个圈…… 也就是此刻脚下的这五万亩荒地。 嗯,在他的死皮赖脸之下,煤铁商社的那几口煤窑,以及铁矿是这笔交易的搭头。 如果按照汉中的地价来说,像这样的荒地至少也要三百钱一亩,折算下来总价过千万。 刘盈以一万把环首刀的价格,拿下了这么大的一片地,确实是赚了,而且是大赚特赚! 至于吕雉所说,那才是真正的假话,她就是想要把这笔钱掌握在自己手上罢了…… 毕竟如此大的一片地,而且靠近水源,即便是按照最低效的方式,边开垦边放牧,放牧牛羊得到的收益,就足以支付开荒的费用了。 萧何之所以同意,不全是因为刘盈是他的学生,而且还是刘邦的儿子……嗯,好吧,后者才是主因。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此时的汉中,极度的地广人稀,近三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生活了不到五十万,而且其中有很多人,还不是常住人口! 区区几万亩地,要不是刘盈主动提出给钱,萧何其实根本就不在意! 他也想看看,刘盈到底能折腾出什么新花样! 而且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刘盈只要把这片荒地开垦出来,当谷物成熟的时候,税收自然是免不了的。 真正的双赢,就是双方都觉得自己赢了…… 小溪旁边,拉扯还在继续。 刘盈扁着嘴,酝酿着感情,准备发动小孩子独有的一种技能,来瓦解吕雉的防御。 吕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告诉刘盈,你哭任你哭,老娘听不见! 而在小溪之中,跟着一起过来玩的刘乐则脱掉鞋袜,卷起裙子走进水里,开开心心的摸起了螃蟹田螺…… 刘盈神色黯然,泫然欲泣:“母亲,你变了……” 吕雉抬头望天:“谁,是谁在说话?” 刘盈怒道:“母亲,你信不信我离家出走!” 吕雉喜上眉梢:“真的吗?家里地方小,你要是不在家住了,正好把腾出来的房间改成蚕室!” 这娘们油盐不进啊……刘盈眼睛转了转,心头闪过一道灵光:“母亲,你信不信我在今年年底之前,就能把这片地全开垦出来!” 吕雉撇撇嘴:“吹,接着吹!真不愧是你爹的种,小小年纪就跟你爹一样……” 刘盈把脑袋在她的胳膊上蹭了蹭:“难道,我不再是母亲的小可爱了吗?” 吕雉还没有说话,溪流中的小萝莉抓着一只和她脸一样大的螃蟹跑过来:“不,你不是,我才是娘的小可爱!” 蟹、蟹老板,你肿么了……刘盈看着那只张牙舞爪,奋力挣扎的螃蟹,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缩。 “切,胆小鬼!”小萝莉不屑的撇撇嘴,手脚麻利的用草绳将螃蟹五花大绑。 一旁的吕雉懒得搭理她,只是看向刘盈说道:“你爹现在是汉王了,作为将来的王太子,你应该和萧何学着如何治国,而不是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刘盈反驳道:“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孩儿带头开荒种田,怎么就是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吕雉摇摇头,略有些感叹:“这些是你大父对你说的对不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忘了自己农家的身份……” “宝啊,你和你大父不同,千万不要走偏了啊!” 一旁的刘乐重重点头:“放心吧娘,我是女孩子,才不会和大父一样!” 有你什么事啊!话说,老老刘居然是农家,藏得够深的呀……刘盈冲小萝莉翻了个白眼,心中疑窦丛生,农家,究竟是干什么的? 吕雉哭笑不得拍了拍刘乐脑袋:“是啊,你只要开开心心长大就好,将来娘给你找个靠谱点的良人……” 她对于小萝莉,现在已经基本处于放养状态,反正对方肯定会成为汉国的公主,女红什么的已经不再重要了。 小萝莉微微有些害羞,低下头捻着衣带:“人家还小……讨厌啦母亲……” 人家?讨厌?什么鬼……刘盈目瞪口呆,他脑海中,还依稀残留着刘乐手持扫帚,和吕台等人战作一团,并且大获全胜的样子! 他很难将当日那个睥睨千军,耀武扬威的女汉子,和如今这个脸泛红晕的小萝莉联想在一起。 刘盈不由自主的小声呢喃了一句:“力拔山兮气盖世,刘家有女初长成……” 听到刘盈的话,小萝莉两条粗粗的眉毛,刷的一下就立了起来,只是犹豫着自己的淑女形象,没有第一时间扑过来对刘盈拳打脚踢。 吕雉则笑吟吟的说道:“前一句很好,后一句就差了很多。不过你还小,等再长大一点,多读一些书就好了。” 她摸了摸刘乐的脑袋,回头看向刘盈继续问道:“你还是没有说,你要这么大一片地,究竟要做什么?” “别说还像在阳翟的时候种麦子啊!那里的地虽然荒了,但都是熟地,稍微收拾一下产量就不会差,这里可全是荒地,你要做好前三年连种子都收不回来的打算。” 刘盈点点头说道:“孩儿晓得,所以我没打算粮食,而是准备先种上黄豆,然后把地养个一两季之后,再去种庄稼。” “而且我有把握,两年之内将这里改造成良田,让老师后悔去吧!” 吕雉见到刘盈态度很坚决,索性就听之任之了,反正刘盈年纪还小,多吃些亏没什么坏处。 至于萧何那里,自己必须要去找他好好谈谈了。 哪怕不免个十几二十年税呢,至少也要再把远处那几座山也一并划进来! 这天下,可是姓刘的! 在刘乐拉着吕雉去溪流边上抓鱼的时候,刘盈回看远处绿油油的平原,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将这片地利用起来。 现在是夏季,草木茂盛雨水充沛,烧荒的方式完全行不通。 那么,不如干脆搞一点羊养在这里,一边生物除草,一边增加土壤肥沃程度,之后再找人翻耕土地,播种黄豆。 他想了想,这么大片地方,单纯靠曲辕犁的话,效率就有些跟不上农时了。 所以,就需要请一件新的神器登场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钢铁雄心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三十八章钢铁雄心成固县,大汉煤铁商社。 在一众甲士的护卫下,刘盈的四轮马车缓缓从涂道驶来。 他从车上跳下之后,极目望去,这里相比于前几次的萧条,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供这里工匠居住的帐篷已经拆的七七八八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间木头搭建的临时房屋。 虽然也很简陋,但相比于要睡在地上的帐篷,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先让人打造出的双人抬大锯。 秦汉之际生态环境极好,远处的山林中,遍布着一人环抱的大树,而要想把这样的大树砍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尽管传说中,鲁班已经发明了锯子,但受限于这一时期的冶炼工业,最多也就做出一两尺长的手锯,想要对付如此粗的树木,根本是无能为力。 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人们砍伐树木的主要手段,都是用斧头。 但一斧头一斧头的砍,不仅费力,而且太没有效率。 刘盈做出的这种双人用的大锯,是一种拉锯,长一丈有余,宽近两尺,厚度接近半寸,锯齿部位更是进行过特殊改造,就是专门对付大树用的。 只要两个壮汉配合的好,半天时间,就足够干倒一颗两三人环抱的大树! 虽然比不过后世的油锯,但在这个年代,无疑有了划时代的意义。 工坊内,这段时间耐心耗尽,放弃了蹲守刘盈身边的白胡子老头的盘公慢慢走出。 他略微拱了拱手:“公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刘盈郑重还礼:“我来此处,是想要打造几件新式农具。” 盘公一愣,脸上浮现出无尽懊悔:“什么?又有新东西了?可恶!那厮好有耐性,专等老夫不在的时候出现……” 造孽啊……刘盈心头稍稍浮现一抹歉意,但传承自刘邦的强大基因,让他很快释然。 他径直向远处冒着滚滚浓烟的地方走去,盘公虽然嘟嘟囔囔,但还是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作为一个已经行将就木的人,他本来已经对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新事物都不甚在意了,直到在命运的安排下,他在陈县认识了刘盈…… 新世界的大门,就此敞开! 刘盈在经过为水车提供动力的水渠时,看到因为上游下了暴雨,而略显浑浊的水流时,心中略微有些庆幸,还好提前让人用砖头将水渠底部砌了一遍,否则水渠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要重新修整了。 行进之间,他的耳边尽是当当当当的捶打之声,这是水锤在粉碎矿石的声音。 只有将矿石砸的足够碎,冶炼出的金属品质才会更好。 而有了更高品质的金属,无论是挖矿还是别的事情,效率都会得到进一步提升。 渐渐地,刘盈接近了远处冒着滚滚浓烟的竖高炉。 水渠中的水流静静流淌,缓缓带动架设在水渠边上的水排转动,将源源不断的风,吹进了熊熊燃烧的高炉底部。 毫不夸张的讲,仅此一项,至少节约了十倍以上的人力。 古人说过三大苦,乘船、打铁、磨豆腐。 其中炼铁时的推拉风箱,尤为辛苦。 刘盈现在建立起的这个竖高炉,更加类似于大炼钢铁时期的小高炉。 炼钢是不可能炼钢的,只有炼一些品质很低的生铁,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不过相比于这一时期最先进的块炼法,还要先进不知道多少倍。 所谓块炼法,也就是用木炭作燃料,在炉中将铁矿石冶炼成海绵一样蓬松绵软的块状物熟铁,之后再放进炭火中加热吸碳,提高碳含量,接着反复锻打,除掉杂质又渗进碳,从而得到钢。 这种钢也叫做炼铁渗碳钢。 但无法普及,且特别依赖铁匠经验的原因是,炼铁渗碳钢炼制过程中碳渗进的多少,分布的是否均匀,杂质除掉的程度,都非常难掌握。 至于后来又在此基础上,点出的百炼钢科技,也有着同样致命的缺点。 刘盈自然不会重蹈覆辙,只是受限于此时的条件,像什么坩埚炼钢啦,平炉、转炉神马的根本不可能。 他选择的是两步走,既先用小高炉炼铁的方式,生产出大量品质很差的生铁,之后再用炒钢法,将生铁炼制成可用的钢材。 所谓炒钢法,就是把生铁加热到液态或半液态,在熔炉中加以搅拌,利用鼓风或撒入精矿粉等方法,借空气中的氧,把含碳量降低,从而得到钢。 因在冶炼过程中要不断地搅拌,就像是厨师在炒菜一样,故而得名炒钢。 此刻刘盈站在远处,只觉热浪扑面而来,再一次对打铁之苦有了了解。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吩咐旁边的工师,给所有参与冶炼的工匠涨涨工资,以及口粮标准。 当新一炉铁水炼出的时候,刘盈看到金红色的铁水,顺着搭好的管道快速流淌,分别流进了一大一小两个金属缸内。 接着,金属缸被滑轮吊起,分别倒进了另外两个熔炉之内。 刘盈知道,那个小金属缸倒入的地方,将要炼制出的是一种新型的钢材,锰钢。 汉中这地界,最不缺的就是锰矿。 锰钢的脾气十分古怪有趣,如果在钢中加入25—35%的锰,那么所制得的低锰钢简直脆得象玻璃一样,一敲就碎,但如果加入13%以上的锰,制成高锰钢,那么就变得既坚硬又富有韧性。 他要做出锰钢的原因,并不是想要打造出锰钢剑或是其他武器盔甲,而是为了制作轴承。 准确的说,是为了制作轴承内的滚珠。 当然了,球型滚珠是造不出来的,但圆柱形的滚珠却并不难。 秦汉时期的车轮上,所用的大多是青铜或是铁质的轴承,至于结构,则是滑动轴承,相比较刘盈想要做出的滚动轴承,不是太适合这一时期的马车。 滑动轴承更适合的,是低速重载工况,或者是维护保养及加注润滑油困难的运转部位。 比如汽车的发动机。 刘盈打算,将这里制作的轴承,除了工坊内使用之外,剩下的全部用于小推车和四轮马车之上。 他想要做的,就是为大汉再提提速! 站在刘盈身边的盘公捋着胡子赞叹道:“老夫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但此时此刻,还是颇为感慨啊!真的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冶炼金属的方法!” 刘盈只是笑而不语,按照他的估计,这处煤铁商社的日产钢铁能力,不会超过四千斤,折算成后世的数据,则为一吨。 年产钢铁不过三百多吨,这样的数据,在后世不用环保局上门,钢铁厂老板就自己关门大吉了……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如今,限制钢铁产量的最大桎梏,主要是采矿的速度。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有足够的人手去采矿,建的小高炉再多,也没有原材料去用! 所以刘盈打算等下回南郑之后,找萧何商讨一件事情,那就是,要想富,多生孩子多养猪…… 孩子好理解,韭菜吗,多多益善。 至于多养猪,不单单是卖猪肉换钱,更重要的猪能吃能拉,这就意味着农家肥也多多益善…… 刘盈看了一会炼钢,伸手找来工师,将自己此次来的主要目的向他交代了一番。 他准备用一部分好钢,来打造一种新型的耕犁。 铧式犁。 这是一种英国人在荷兰人剽窃中国的曲辕犁改造出的耕犁的基础上,改造出的一种既能耕地又能翻地的耕犁。 在19世纪末使用内燃机的拖拉机出现之前,铧式犁一直是欧洲和美洲最主要的配套农具之一。 有一些恬不知耻的人对此评价道,如果没有铧式犁,我们所知道的农业就不会在欧洲北部或美国中西部存在! 话虽如此,这种耕犁相较于传统曲辕犁最大的优点,在于整体是由钢铁所制。 虽然使用的时候需要用到好几匹驽马或是耕牛,但效率提升的不是一星半点,特别适合刘盈在南郑县的开荒。 用铧式犁将土地翻一遍,然后再使用耧车进行抢种,他有把握在秋播结束之前,完成那五万亩荒地的改造。 尽管今年他不会收获多少黄豆,但种豆子最大的好处,就是养地。 等到豆子收获之后,再一把火将残留的豆杆烧掉,大量播撒农家肥,来年接着养一年地,五万亩荒地,就变成了五万亩良田! ………… 泗水郡,彭城,张良客居的宅院内。 往日里那个风流倜傥,美艳不逊女子的书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披散着头发,抚琴悲歌的狂生。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他此刻放生吟唱的,是一首《诗经·王风·黍离》。 昨日傍晚,已经因为无功而被降为侯爵的韩成,又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项羽诛杀在王宫之外! “项氏不灭,誓不为人!” 张良满脸愤慨,抚琴的双手早已是鲜血淋漓,但身体上的痛,哪能比得过心中的哀痛! 第一百三十九章 曙光初现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三十九章曙光初现关中,梁山宫,宫墙上的望楼。 雍国大将章平扶栏而望,遥望原野上连绵不断的汉军营垒。 当日在城南兵败之后,他收拢了被汉军击溃的刑徒军,分别撤入了城东的梁山宫,以及好畤县。 梁山宫虽然只是一座历代秦王祭天之时驾临的宫殿,但这一时期的宫殿风格,和欧洲中世纪的城堡类似,都有着城墙、箭楼等防御设施,以及武库和粮仓。 当年始皇帝之所以选择蕲年宫作为他的加冠之所,也是看中了蕲年宫有完备的城防工事。 所谓城防,更重要的是城外要塞和城外驻军,一旦打到被敌人围死在城中的地步,距离彻底失败已经不远了。 也因此,章平指挥溃兵分别进入梁山宫和好畤县,就是为了让两座据点呈掎角之势,相互照应。 毕竟城墙宽度有限,能同时登上城头的敌军和友军的数量也都是有限的,孤城聚集大军,并不能增强防守力量。 就好像是一条百米城墙,每米站两个人的话,只需要两百人就可以站满城墙,即便是算上轮班和预备队,充其量只需要一千人。 所以,守军是一千人还是两千人,没差的。 ………… 夜黑风高。 崤山南麓的武关外,出现了一支偃旗息鼓的大军,轻装疾进,直扑城关而来。 这是吕泽从南阳郡发兵北上的军队,率领军队的将领,分别是昔日的番君部将梅鋗,以及在弃守武关,投靠刘邦的利苍。 梅鋗因为和吕泽处出了感情,再加上和昔日吴王阖闾的后代,如今的衡山王吴芮有世仇,索性就效忠了吕泽,成为了吕国的部将。 此刻在利苍的带领下,大军轻车熟路的穿过崇山峻岭,在各处要塞中早就隐藏多日的士兵策应下,一路轻松拿下各处要塞,悄无声息的出现了武关城下。 毕竟,司马欣手中的军队数量有限,武关很多小型要塞中的守军,大多还是昔日的那一帮秦兵。 他们早已厌倦了战争,只要不让他们参战,城塞神马的,你想要就拿去…… 天将黎明,司马欣派来武关镇守的将军正在酣梦之中,突然听闻院落外人喊马嘶,杀声震天。 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推开惊醒后趴在他胸口不知所措的侍妾,急匆匆的穿戴起衣甲。 当他推门而出的时候,只见远处的城关之上已经换上了吕字大旗,而他带来的那些士兵,虽然奋起反抗,但终因为事起仓促,以及寡不敌众,此刻已经几乎死伤殆尽。 “我,我投……” 他高举双手,大声吆喝,只是杀红眼了的梅鋗根本停不下来,从他身边疾冲而过,手起剑落,砍下一颗大好头颅。 ………… 关中,栎阳。 昔日秦国,如今塞国的王宫之中,和风尘仆仆的章邯一同前来的,还有武关被吕泽攻陷,如今数万大军正向蓝田县而来的消息。 司马欣站在大殿之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踱着脚步。 他满脸懊恼的看向章邯:“兄长,不是孤不愿出兵,实在是分不出多余的兵力,再去抗衡刘邦!” 章邯面露苦涩,心中长叹。 作为昔日秦国的将作少府,他久居咸阳城多年,心中自然明白,如果说是函谷关武关是昔日秦国的门户要塞,那么位于渭水之南的蓝田县,就是秦国的咽喉命脉。 此处若是失守,必然会重蹈昔日秦国被刘邦所灭的覆辙! 只是,如果好畤县失守,汉军大举东进,关中平原同样无险可依,一样是个死! 章邯有心劝说司马欣暂时不管吕泽,先跟他合兵一处,击退西边的汉军,之后再扫荡攻入关中的吕泽。 但,他很清楚,这话一说出口,必然会被司马欣啐一脸。 击败汉军之后,雍国保住了,但若是不管吕泽,只怕塞国就此覆灭! 章邯自忱,若是司马欣真的同意,只怕到时候自己在击败了吕泽之后,便会顺势吞并塞国…… 就在他们二人陷入僵局的时候,门外走来使者。 “启禀我王,翟王董翳求见。” 章邯猛然坐起,满脸的不可置信。 董翳? 他来做甚? 司马欣则满脸喜悦:“快快有请,不,孤亲自出迎!” 少顷,穿着一身戎装的董翳走入,三人再次见礼之后,分主客坐下。 董翳笑吟吟的说道:“刘邦北上的消息孤知道了,你在好畤县战败的消息孤也知道了……” 章邯面露不善打断:“直说吧,你来此作甚?” 董翳嘴角扬起:“孤并非独自一人前来,孤还带了两万精锐,此刻就停驻在和塞国的边界之上,唇亡齿寒的道理,孤还是明白的。” 章邯眼睛微微眯着:“说说你的要求吧。” 董翳放声大笑:“不愧是同袍多年,兄长就是懂孤!翟国可以出兵,但战后,北地郡十三县,需要全部划归翟国!” 司马欣一旁抱臂,静静看着眼前一幕,塞国虽小,但却几乎全是精华之地,人口众多,土地富饶。 而章邯的雍国,则掌握了一半的关中平原,以及陇西和北地两个郡。 董翳就比较一般了,他只得到了一个郡,而且还被匈奴人抢走了一多半,此刻只能凭借昔日秦国的旧长城防范匈奴南下。 所以,他想要得到更多的土地,也无可厚非。 章邯在一旁权衡片刻之后,用力深呼吸几口,压抑下了胸中怒火,瓮声瓮气说道:“只要能够击破汉军,解救好畤之围,北地十三县是你的了。” ………… 关中,好畤县。 清晨时分,汉军阵营中传出阵阵金鼓之声,这是调动军队,准备对梁山宫发动攻击的声音。 这几天的时间内,驻扎在城外汉军开始砍伐树木,打造诸如云梯楼车等攻城器械,只是囿于这里是黄土塬,没有太多的石料,所以投石机做出来了也没有什么大用。 韩信手按长剑,顶盔掼甲,站一辆用两匹纯色的白马拉着的战车上,准备亲自指挥攻城作战。 雍国的刑徒军战斗力不弱,如果放任他们继续在城中休养生息,一旦章邯搬来援军,很有可能就会让局势翻转。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只有全歼退入城中的军队,才方便展开他当日所说的计谋。 ………… 县城中,萧瑟的街道之中。 负责防守好畤县的,是雍国的另一名将军,盗巴。 此人曾经是盘踞在云梦大泽中的一名盗匪,被捕后罚往骊山做苦役,之后陈胜吴广起义,周文攻入关中,作为骊山刑徒的一员,他就在章邯的带领下,东出为大秦续命。 因为作战勇猛,在攻杀魏咎和项梁的战斗中更是出力颇多,于是一路从普通士卒提升为军中裨将。 虽然汉军已经开始准备攻城,但这几年东征西讨的盗巴却并不惊慌,他此刻正在城中巡查。 准确的说,他正走在猎艳城中百姓家中女眷的道路上。 盗寇出身的他并没有什么道德感,如今没有了章邯章平的管束,更加是肆意妄为。 这些天来,城中大户人家的妻女已经几乎被他淫辱了一遍,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玩上了新花样。 他按照《日书》所定吉凶,选择在城中闲逛的方向,强行闯入沿途经过的百姓家中。 若是对方家里有他看上的女子,自然难逃他的魔掌,若是他看不上的,反正身后跟着的亲兵众多,总有不挑食的。 此刻,盗巴踹开一道柴门,走入城中一户民宅之中,望着被赶出的男女,眼神发直,喉头吞咽口水。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环抱着婴儿的少妇。 尽管对方蓬头垢面,刻意用黑灰涂抹了脸颊,但因为正在哺乳期,单薄的衣物下,身材显得格外诱人。 “求求你,我,我给你钱……”手无寸铁的男人跪地哀求。 只是盗巴充耳未闻,邪魅一笑,向少妇走去,眼神直勾勾的在对方身上扫动。 在他身边,两名脸上刻字的亲兵大步上前,将男人踹到在地,用长剑抵在他的胸前,怪笑着说道: “将军能看上你婆娘,是你的荣幸……等下就让咱爷们,轮番教教她该怎么伺候男人!” 在场的士兵中,爆发出阵阵笑声,他们看着向少妇走去的盗巴,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盗巴在这一点上从不吃独食,有他一口肉,就有身边亲信一口汤。 盗巴走到少妇面前,轻嗅几下,感受了一下对方特殊时期独有的气息,他看了看倒在地上,不断哀求的男人,决定让对方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大展雄风的! 他从少妇手中抢过婴孩,随手扔在地上,接着一把抓住想要扑向孩子的母亲,刺啦一声撕裂了她身上单薄的衣物。 那少妇根本顾不得自己身上破碎的衣服,只是拼命挣扎着,想要把在地上哭嚎着的孩子抱进怀里。 盗巴看着在对方晃动的胸口,情不自禁的把头压上,用力弥补自己消失在记忆中的童年。 他心中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等下尽兴之后,将这充满母性的部位切下,用石灰腌制后珍藏起来! 而在城外,汉军进攻的鼓声,惊天动地。 第一百四十章 九世之仇尤可报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四十章九世之仇尤可报咚!咚!咚! 身穿红色衣甲的士兵抓起一对大棰,用力擂响面前的牛皮大鼓,鼓声鼓隆隆大起,沉雷动地。 几乎在同时,韩信手中长剑前指,中军幕府上升起一面狗旗和一面羽旗,这是号令蹶张士和剑盾兵上前的命令。 前军应旗过后,一个个百人队开始缓缓上前。 战鼓隆隆之间,城上城下矢如雨下,不时有人中箭倒地,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喊。 慈不掌兵。 韩信不为所动,只是在心中默默数着城上雍军共发射了多少波箭雨。 雍军增援而来的军队中,携带的箭矢数量有限,而且在当日战败之后,城外营垒也随之被汉军攻下。 那么,此刻雍军用于守城的箭矢,就只是县武库中的存货。 而位于帝国腹心的一座县城,武库中的箭矢必然有限。 汉军一路摧城拔寨而来,几乎收缴了沿途陈仓郿县等地武库中的箭矢,双方这样拼下去,雍军应该要不了多久,箭矢就会射空。 至于他们将汉军发射的羽箭捡起来,然后再射回来…… 杯水车薪,不足为虑。 渐渐地,守军还击的频率变得越来越稀疏。 韩信晃动令旗,中军幕府旋即升起一面鹰旗。 这是调动敢死队,也就是陷阵敢死之士的号令。 前军之中,樊哙一脸不耐烦的让人升起一面同样的旗帜,用来回应中军的韩信。 其实相比于现如今的一板一眼,他还是喜欢从前那样的作战方式。 战鼓一响,全军立刻开始冲锋…… 爽利! 但在南郑的时候,刘邦登坛拜将,听着萧何的建议,效法当年周武王讨伐商纣,授予了韩信‘左杖黄钺,右秉白旄’的特权。 作战之时,军中将领但有不听号令的,直接斩杀! 这就是当日韩信对刘邦所说的,约法省罚,小罪乃杀,小罪胜,大罪因。 也就是说,军法执行要严,小罪严办,杜微防渐才能避免大罪产生。 城头之上,匆匆赶回的盗巴躲在墙垛后向外看去,小心翼翼的样子,浑然没有了从前那种不计生死的感觉。 如今的他,家中有良田万亩,宅院千间,更是有从民间掳掠而来的上百侍妾,各个千娇百媚,如花似玉。 拥有这样的生活,任谁也不愿轻易死去。 看到城外汉军开始冲锋,他让人将从城中搜刮来得猪牛油脂,分装在陶罐之内,齐齐摆放在墙垛之下。 至于早就放置好的大锅之内,金汁更是已经开始缓慢加热。 作为一个得到章邯器重,并且征战多年的老兵,盗巴这些天虽然在城中荒淫,但该做的准备工作,一样都没有落下! 城墙下方,在蹶张士的掩护下,汉军开始架设云梯。 就在此时,盗巴在城垣之上吹动号角,守城的雍军军立即将油脂陶罐狠狠砸向云梯! 砰!砰!砰! 在陶罐油脂炸开,溅满云梯和汉军步卒的刹那之间,能够持久燃烧的松明火把也随之摔下。 轰然一声,烈焰飞腾,被火焰引燃的陷阵敢死之士立刻在地上打滚,试图熄灭身上火焰。 紧接着,密集的滚木礌石从城头滚下,把侥幸没有引燃的云梯拦腰砸断,也砸的城下汉军士兵头破血流,骨断筋折。 尽管城下的蹶张士不断向上射击,城上守军雨点般滚落城头,但汉军的进攻态势,却被雍军的不计生死给压了回去。 一时之间,双方陷入胶着。 ………… 城内,一处柴门大开的民宅内。 一个男人坐在庭院之中,怀里抱着一名遍体鳞伤,不成人形的女尸无声悲泣。 不是他不敢出声,而是大悲无声。 在他的身边,还立着一根短矛,矛头上插着一个被襁褓包裹的婴孩,滴滴鲜血顺着矛杆流到地面,缓缓流向放声大哭的男人。 男人涕泗横流之中,泪眼模糊看向挂着残血,反射着阳光的矛头,天地之间,似乎什么声音都已经消失不见。 他好恨,恨自己的无能,恨雍军的凶残。 一刻钟之前,他还有娇妻在侧,稚儿绕膝…… 现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他,还活着干什么? 于是,他轻轻将怀中的女尸放下,伸出手去为妻子理了理头发。 接着,他按住短矛,像是担心会弄疼早已死去的婴孩那样,慢慢的,小声的安慰着将短矛从对方身体内拔出。 随后,他步履蹒跚的将母女二人放在一起,仔细端详了片刻,似乎是在回忆着对方生前时的相貌。 “等着我……原谅我没保护好你们……” 男人将短矛抵在喉头,牙齿紧紧咬在一起,调动着全身仅存的力气。 一家人,生同衾,死同穴! 黄泉携手,应该不会那么寂寞吧…… 只是在矛头即将刺穿他的皮肤之时,男人的动作凝固了下来。 自己就这么死了,她们的仇谁来报? 男人愣了片刻后,转身向门外走去,手中紧紧握着那一柄短矛,那一柄沾满这鲜血,似乎还有温度的短矛。 他慢慢的敲开里坊中其他人家的大门,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一句话也没有说。 片刻之后,当他再次走出里坊的时候,身后跟着几十个手持农具的人。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高有矮,有胖有瘦,虽然不尽相同,但眼睛中,全都燃烧着火焰,一种名为复仇的火焰! 黑手高悬霸主鞭! 渐渐地,男人身后跟随的人越来越多,从几十到上百,从上百到上千! 九世之仇尤可报,何况是近在眼前的这不共戴天之仇! ………… 城墙上,打退汉军第一波进攻的盗巴刚刚松了口气,却听见有一种骚动响起。 这骚动并非是来自于城外,而是城中!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城头,向内望去,通往城门的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在向这里飞速而来。 “哈哈,就凭这些羔羊,还想要造反不成?”他冷笑一声,出言嘲讽。 他的视力极好,已经能看清楚城下黔首手中的武器。 粪叉、连枷、耒耜、镰刀、铁锤…… 他招了招手,让自己的副将带着几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走下城头,向那些暴动中的黔首走去。 他要让对面穿着单衣的黔首们明白,一万头羊,也打不过一头狼! ………… 城墙下,樊哙突然歪了歪头,他看向身边的行军司马纪成:“你听,什么声音?好像有女人的喊叫声?” 纪成侧过耳朵,出言嘲讽道:“没什么声音啊?你小子一定是想女人想疯了!等打完这一仗,乃公带你去女闾里见识见识,婆娘还没过门呢,你怕个鸟!” 樊哙撇了撇嘴,懒得理他,纪成是丰邑人,论起和刘邦认识的时间,还要远在樊哙之前,往日里总是在他们面前摆出一副大哥的模样,烦死了! 他摇摇头说道:“我还是觉得刚才没有听错,城里就是有女人的声音……” 纪成还要再说什么,突然见到运送第二批云梯的士卒赶来,于是拍了拍樊哙,笑呵呵的说道:“战后,女闾,我请!” 他说完,匆匆向自己的属下走去。 第二波进攻,正式开始! 远处的云车上,韩信接连竖起几面羽旗,命令军中所有的蹶张士全部上前。 他准备把全部的羽箭都射出去,压,也要把城头上的守军压死! 一时之间,鼓声大振。 在陷阵敢死之士攀爬云梯的时候,身后箭矢如雨,任何胆敢露头的守军士兵会被立刻射程刺猬。 终于,衔剑顶盾的樊哙率先跃上城头,他环目四周,看到了站在城墙上的,一个头顶鹖冠,身披鱼鳞甲,脚着方口翘尖履的男人。 雍国同样沿用秦律,所以这个男人至少也是一员战将! “该着乃公立功!” 樊哙大吼一声跳下城头,向那名男子大步狂奔而去。 盗巴大惊失色,他虽然不认得樊哙这个人,但作为一名混迹战场多年的老兵,他对于敌人强弱的感知极为敏感。 眼前向他冲过来的敌将身材高大,步伐迅猛,更重要的是,对方身上的杀气,远远超过自己,一看就是尸山血海中冲杀出来的猛士! 盗巴向后急退,指挥着身边亲随上前抵抗,却发现他们早已躲得远远的了! “别想跑!” 樊哙向前猛冲,一个盾击将盗巴从城头拍了下去,旋即开始懊悔。 这么高的墙,他是跳,还是不跳…… 城墙下方,盗巴呻吟着慢慢站起,只觉得浑身剧痛,不过他见樊哙一时没有追来,于是摇摇晃晃的想要逃离。 突然,他面前出现一个满身是血,手中握着短矛的男人,那男人愣了一下之后,端着短矛向他猪突而来。 “区区一只羔羊……” 盗巴挥剑砍去,却见那男人毫不躲闪,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般的向他冲来。 噗! 当他挥剑几乎砍断了那个男人脖颈的时候,男人手中的短矛,也贯穿了他的身体,并且在惯性之下,推着他向后猛退。 那握惯了农具的黑手,十分有力的用短矛,将他钉在了墙上! 盗巴满脸不可置信的看过去,看到的是一双闪着喜悦、哀伤、仇恨、痛苦等诸多情绪的眼睛。 “是,是你……” 盗巴吐出最后两个字,随即陷入永久的黑暗。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明志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四十一章明志城头之上,攻城战仍在继续。 樊哙看着高高的城墙,犹豫了片刻之后,选择从边上的楼梯下去。 他向前疾冲,沿途砍倒了好几个向他攻来的守军士兵,不过却没有片刻停留,凭借他现在的爵位,战斗中击杀普通士兵,已经不再算是功劳了。 韩信重申军法之后,如他这样的高爵者,唯有统军得胜,斩将夺旗才算是功! 最坑爹的一点就在于,在战斗中,如果他带领的士兵,杀敌数比不过阵亡数的话,还要倒扣功劳,如果功不抵过,则斩首! 想到这里,樊哙加快脚步,三两步奔下城头,旋即愣在原地。 “乃,乃公的功劳……” 在他面前,那名被他用盾牌推下城头的敌将,被一根短矛死死钉在墙上,短矛的主人,则是一个满身鲜血,脖颈几乎被砍断了的男人。 在喊杀震天的战场上,他们二人保持着同归于尽的姿势,屹立不倒,只是一滴滴鲜血,从彼此的伤口处汩汩流出,染红地面。 樊哙有些疑惑的眨眨眼睛,他不是太能理解眼前的一幕。 这个男人和敌将究竟有什么仇怨,值得他和对方同归于尽? 而且在更远处,城内的百姓似乎也陷入了癫狂之中,他们杀红了眼,喊哑了声,如同哑巴一样和守军厮打在一起。 他们发现手中的农具无法对守军造成更多伤害的时候,干脆就如同动物一般,三五成群的将敌人扑倒在地,用手去抓,去扣,甚至用牙齿去撕咬喉咙…… 无论男女老少,全部都杀的昏天黑地,血流成河。 樊哙目之所及,城墙下方的每个百姓都几乎变成了血人,白森森的牙齿变得血红血红,牙缝之间隐隐有些碎肉…… 地面之上,暗红色的鲜血,以及人在濒死之时,无法控制身体而流出的排泄物混合在一起,味道浓郁刺鼻。 “呕……” 樊哙干呕一声,征战多年,杀人的事情他见的多了,比眼前更加惨烈的情形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但他不知道怎么的,眼前这种情形,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随着一声干呕,似乎有一条油腻腻的虫子,从他的脖颈一直向下爬去,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下意识的,他想要从这里逃离,一如那些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雍军士兵。 “贤成君,我们该怎办?” 陆续爬上城头的陷阵敢死之士走到樊哙身边,出言询问。 樊哙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看着眼前的修罗场,犹豫片刻说道:“回去,清剿城头守军,不要卷入这里的战斗。” 他并不清楚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明白一点,城中的百姓在杀红眼了之后,很有可能会对眼前出现的一切士兵,发动无差别的攻击。 而且,城下的战斗,已经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了。 雍军士兵在失去了战斗的决心之后,表现出的战力,连绵羊都不如! 他们只会苦苦哀求,哀求将他们扑倒在地的百姓饶了他们,甚至于都不敢做出格挡之类的举动。 只是,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一如他们没有饶恕城中百姓那样,城中百姓也对他们没有丝毫怜悯。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唯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渐渐地,城下的恐怖情绪慢慢向城头蔓延,在盗巴战死,好畤县临时的县令县丞也相继战死之后,城头的雍军士兵开始批量向汉军投降。 至少,汉军并不会和城下百姓一样,即便是他们放下兵器,跪地求饶,仍是如野兽般扑上来,将他们乱刃分尸! ………… 夕阳残照,萧萧马鸣。 好畤城头上烟火弥漫,缓缓飘动着一面赤红如血的汉军战旗。 城上城下,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遍体鳞伤的百姓士兵,连兵刃的闪光也被血污掩盖。 韩信站在云车之顶,章平站在远处的梁山宫上,两人遥遥相望,伸出长剑互相指向对方。 只是一个人脸上,满是自信,而另一个人,则悲愤交加。 此战过后,章邯用于威压雍国的刑徒军,只剩下不足一万,而且这里面有至少七八千人,留守在雍国故都,废丘。 梁山宫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好畤城墙之下,一个断了一臂的老者步履蹒跚着上前,走到和盗巴同归于尽的男人面前,轻轻掰着他握紧短矛的大手。 既然已经死了,那就尽快的入土为安吧。 想来,他的妻女已经等了许久,就不要让她们继续等下去了。 只是老者并没有掰开男人的大手,那一双遍布着老茧和龟裂的大手,紧紧攥着矛杆,尽管身体已然死去,但复仇的欲望,还是牢牢地让大手紧握矛杆。 “痴儿,痴儿啊……” 老者长叹一声,涕泗横流,眼泪顺着满是皱纹,沟壑纵横的脸颊流淌。 “汝还要和这个畜生纠缠多久?汝不想和妻女同赴黄泉了吗?” 老者说完,再次轻轻掰扯着男人的手臂,这一次,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将男人的大手从矛杆上掰下。 “走,咱们回家了……” 老者费力的将男人背在身后,步履蹒跚向城内走去,边走,口中唱着一支凄婉哀伤的小曲。 秦风悠扬,似乎是呼唤着男人的灵魂,跟着他一同归家。 老者所经之处,虚脱倒地的百姓慢慢爬起,面露悲凉之色,目送老者蹒跚而行。 不知是谁,轻声哀唱起了一首歌谣。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他们唱的这首《唐风·葛生》,既是为了那个男人,也是为了自己。 此战之后,谁家没有孤寡? 城门口,和夏侯婴曹参等相伴入城的刘邦愣住,他注视着城内的尸山血海,心中涌起相同的悲凉。 之前的攻城战,那个从丰邑之时就一直跟着他的纪成,力战而亡。 虽然他封赏了对方的幼子为关内侯,但斯人已逝,再多的封赏,也换不回他那个好兄弟! 他看了一眼踉踉跄跄的老者,尽管他不知道对方是谁,身后背着的又是谁,但还是快走两步,搀扶着老者向城内走去。 “汝何人也?” “刘邦。” “汉王刘邦?” “然也。” “哎……你怎么才来呀……” 在老者的长叹之中,刘邦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悔恨。 如果当日分封之时,他站出来据理力争,冒着和项羽兵戎相见,也要将关中之地纳入囊中,那么,今天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令父兄受难,皆吾之过也!” 他多日之前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但如果说那时候他,心中还存着几分邀买人心的念头,那么今天,他所说的这句话,真的是出自肺腑。 夏侯婴不知从哪找来了一副门板,和曹参等人抢上去,将那个男人放在门板上,共同抬着向城内走去。 刘邦将门板扛在肩上,在周围百姓一声声‘王’的呼喊中,心中许下承诺。 如果说,从前的他是为了争夺天下而战,那么今后的他,就是为了那些不能作战的人而战! 用手中剑,为这些苦难中的人,建立起一方人间乐土! ………… 夜半时分,乌云遮月,万籁俱寂,唯有一片蛙鸣回荡在田野池塘。 梁山宫中,辗转反侧好久,刚刚睡下的章平惊醒,他坐起身,不断喘着粗气,后背额头一片冷汗。 他再次梦到了白天看到的一幕,汉军将好畤县中被俘的刑徒军,押到梁山宫外斩首,首级插在木桩子上,任由鸦雀啄食。 听着殿外传来的阵阵刁斗之声,章平心中的忐忑稍微减轻,盘算着眼前的局势。 汉军昨天的时候才拿下好畤县,人困马乏,攻城器械也用的七七八八了,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有可能继续对梁山宫发动进攻。 如今,距离章邯离开,已经过去了接近十天,援军,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但,他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章平默默站起,摸出火折子点燃一盏膏灯,独自向宫殿最深处走去。 婆娑灯影下,除了偶尔响起的刁斗之声,踩在地面上的脚步之声,周围万籁俱寂。 绕过两个回廊,穿过几处亭台,章平默默走到一处偏殿之外。 这是历代秦王,在祭天之前斋戒的地方。 章平推门而入,径直走向内殿的一个角落,弯腰伸手在地上摸索了片刻后,殿内响起一连串吱吱嘎嘎的声音。 少顷,地面之上出现一个黑洞,章平用膏灯在洞口晃了两下,见到灯火未灭,于是缓缓走下。 这是一条通向梁山宫北边树林的密道。 章邯曾任负责修建的将作少府,自然对这些事情知之甚深,章平作为他的亲弟弟,又被他命令在此坚守,自然不会不告诉他。 这,也是他选择让盗巴驻守好畤,自己进入梁山宫的原因。 见到地道畅通无阻,章平心中悬着的一颗巨石放下。 如此,进可攻,退可守。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无赖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四十二章无赖关中,好畤县。 经过几天的打扫,再加上天风的吹拂,当日弥漫在城中血腥之气荡然无存。 只是城中百姓,家家缟素,城中满是灵堂和飘扬的招魂幡。 这,也是刘邦下令将俘虏的刑徒军斩首的决定。 非如此,不足以平民愤! 更重要的原因是,这帮家伙本就是秦国的刑徒,如今跟随章邯征战多年,即便是重新被罚为刑徒,也绝对不会再安分守己。 此刻汉军的中军幕府内,韩信刘邦并肩而坐,和两侧围坐的众将一起,盯着摊开在地上的一张舆图。 关中地形图。 此战,几乎打残了章邯的刑徒军,剩下的事情,就是宜将剩勇追穷寇,扫荡雍国各处据点。 但在此之前,还有两个难题。 其中之一,自然是坚守在梁山宫中的章平,不解决了他,后方的补给线就有被他切断的可能。 另一个,则是当日再度逃脱的章邯,他必然会去联合三秦,重新领兵打回来。 那么,现在的要议论的,正是眼前这两个难题的优先级。 先围攻驻扎有四五千兵力,且城防坚固的梁山宫,还是留下一小部分继续围城,大军向东,迎战此刻可能正在路上的三秦军队。 兵家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这,其实是一种颠簸不破的真理。 大多数作战的时候,都是人多胜人少,精锐胜平庸。 至于以少胜多的战例,实在是少之又少,被大书特书的可能,其实更多的是用来警醒后人。 撒泡尿照照自己,比得上那些天纵奇才的人吗? 韩信自知比不上,所以他打仗讲究多多益善,在战前会反复思量,分析地形,分析军势,分析排兵布阵,分析敌我各种因素,最终通过谋划战胜敌人。 只是可惜的是,项羽却总是不用他。 其实道理很简单,项羽并不认可这种打法,在他的理解中,这世界上不存在‘谋兵’这种说法,不服就打。 如同一只盘旋在天空之上的苍鹰,发现目标,锁定目标,一剑封喉。 所以韩信看了一会舆图,见到周围众将都一言不发,于是自顾自的说道:“建成侯何在?” 建成侯,就是曹参的新封号,他是刘邦起兵以来,第一个封侯的沛泗之人,着实让周勃等人羡慕的不行。 嗯,他能第一个封侯的原因,在于他是曹氏的堂兄,也就是刘肥的远房舅舅。 曹参抱拳,将视线移向韩信。 这几仗打下来,他心里虽然服了,但出于一种傲娇情绪,还是依然不给韩信什么好脸色看。 韩信懒得计较,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察觉,看着曹参说道:“你带领两万人,向东攻陷壤乡,在那里驻扎,准备截击三秦联军!” 曹参愣住:“我军一共三万多人,接连苦战,虽有补充关中之兵,但可战之兵也不足三万,如今某领兵两万东去,这里的局势怎么办?” 韩信自信满满说道:“章平已成惊弓之鸟,短时间内绝不会主动出城作战。等到建成侯领兵东去之后,这里只需要广张旗帜,不让敌军探得虚实就好。” 一旁的刘邦也点头说道:“我已经收到了奏报,郦商带领巴郡士兵,已经和汉中之军汇合,如今已经快要走出故道,抵达陈仓了。只要撑过这段时间,我军至少有十万之众!” 听到刘邦的话,周勃灌婴等人精神一震,随着郿县被攻占,汉中粮草源源不断从褒斜水运出,军中早就不缺粮了。 只要援军一到,攻占关中之地就易如反掌了! ………… 汉中郡,南郑。 刘盈站在城外涂道,送别了最后一支奔赴北方的军队。 刘邦不在汉中,萧何忙的不可开交,送军队出征的任务,自然就只能由他顶上了。 这支军队使用的小推车,车轮上已经安装上了最新的滚动轴承。 如此,无论是负载,还是行进速度,都要比原先的滑动轴承,提升至少三成。 郦商从巴郡返回,带回的不仅有巴氏一族经营了上百年的财富,还有数以千计的战俘。 让刘盈最为满意的,正是这些战俘。 其实他们不能称之为战俘,毕竟这些巴人,大多是巴氏一族的奴隶,在奴隶主的长鞭驱使下,才会和进入巴郡的汉军作战。 这些巴人虽然身体看上去还挺结实,但战斗意志实在不可恭维。 毕竟,他们只是一群奴隶。 刘盈看向身边站着的司马无择:“打听过了吗?那批巴人现在何处?” 司马无择这个人出身市井,跟什么人都说的来,几乎在南郑的各个阶层都有朋友。 他半蹲下身子说道:“我办事,公子放心!我昨天晚上的时候就已经打听清楚了,丞相将这批战俘划为官奴隶,准备在南郑修建汉王宫……” 老萧还真是爱修宫殿啊!只是在这里修汉王宫,实在是太浪费了……刘盈有些目瞪口呆,他记得在原本的历史线上,楚汉争霸过后没几年,萧何就抽空修了一座未央宫。 嗯,从后世的遗址上看,未央宫的规模,只比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烂尾了几千年的阿房宫小了一点点…… 真的是一点点! 所以才有了刘邦的大惊失色,以及萧何的那一句‘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宫室。且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 只是人心苦不足。 后世的汉朝皇帝不止大兴土木的修建了规模更加宏大的宫殿,更是修建了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上林苑。 终始灞浐、出入泾渭。沣镐涝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 东起蓝田、宜春、鼎湖、御宿、昆吾,沿终南山而西,至长杨、五柞,北绕黄山,濒渭水而东折。 总面积约2500平方公里! 相当于一个卢森堡! 至于练兵…… 嗯,他说你还真信啊! 刘盈想了想,快步走上马车:“走,去丞相府!” ………… 县衙向南的一座民宅,这里原本是本地一个豪商的府苑,但汉军到来之后,半卖半送的将这里改成了丞相府。 此刻,萧何正伏案忙碌,门口走入一个小吏:“丞相,公子求见。” 萧何点点头,示意让刘盈进来。 他对于刘盈今天没有直接闯进来很是满意,小孩子长大了,慢慢的就懂规矩了。 刘盈简单的行了个礼之后,趴在萧何面前:“老师,商量个事呗!” 萧何心中咯噔一下,他总算明白今天刘盈为什么守规矩了,原来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他犹豫着问道:“要是还想要再白要几座山,趁早闭嘴!” 嗯,之前吕雉请他上门喝茶,要走了那五万亩荒地北边的两座山,满是参天大树的两座山! 刘盈拌了个鬼脸:“我是那样喜欢占小便宜的人吗?我今天来,是想要郦商从巴郡带回的那四千多奴隶……” “噗!” 萧何一口茶喷了出来,按照市场价格,这样壮硕的奴隶,少说也要七八千钱一个,也就是说,这小崽子已经看不上几十万钱的山头,盯上了这起码价值几千万的一笔大钱! 刘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哭丧着脸说道:“老师,凡事好商量,不至于这样吧!” 萧何没好气说道:“免谈!再说了,这是给你家修宫殿,又不是给我修!” 刘盈看向萧何问道:“老师,你觉得我父亲还会返回汉中吗?” 萧何愣了一下,他回想了一下接到的战报,汉军在关中连战连捷,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尽夺关中之地! 这么说来,刘邦可能,不,是肯定不会返回汉中了。 无论是繁华,还是东出,关中之地,要比汉中之地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而且最重要的是,关中到处都是秦国留下的宫舍,汉中确实没必要再修建一座汉王宫了。 念及此,他看向刘盈问道:“就算是不修宫殿,还可以修路啊!再说了,你买的起吗?” 刘盈嘟着嘴,目光斜视:“老师,谈钱多伤感情……” 萧何沉默片刻,指着门口:“在我没有发飙之前,哪来哪走!” 刘盈想了想,再次趴到萧何面前,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老师,大不了我先欠着,用卖车,还有卖兵器铠甲的钱慢慢还债……” 嗯,汉军中装备的新式小推车,自然不是无偿的…… 萧何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犹犹豫豫说道:“你要那么多人做什么?” 刘盈略微沉默,现在的汉中百废待兴,当供需关系不平衡的时候,劳动者自然就有了议价权。 诸如挖矿这样没什么前途的重体力劳动,更是招不到太多的人来做。 他看向萧何说道:“自然是让他们去挖矿啊,学生新近修建了一个竖高炉,原材料又不够了……” 萧何大怒,原来这小子想要空手套白狼! 先把人要走去挖矿,等作出成品再拿来抵债! 刘盈看出他的犹豫,直接满地打滚,光打雷不下雨的干嚎…… 萧何无奈,忙不迭摆手:“真是怕了你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韩信:小葵花妈妈课堂开课了……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四十三章韩信:小葵花妈妈课堂开课了……关中,壤乡。 六月二十二,一场短暂的豪雨过后,天空碧蓝如洗,微风习习,却并没有减轻三伏天的燥热。 曹参在离开好畤之后,率军急行,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了壤乡。 当然了,这主要是壤乡只有一道低矮的土垣作为围墙,守军看到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汉军时,根本就没有抵抗的想法。 此刻,曹参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犊鼻裤,盘腿坐在流经军营的一条小溪内乘凉,心中开始有些想念樊哙。 嗯,他并没有什么龙阳之好,主要是想念樊哙的手艺了。 这一时期,人们认为酷暑酷暑是厉鬼作怪,需要在邑中杀狗祭祀并将其分食,才能驱散厉鬼,让天气重新转凉。 所谓‘厉鬼行,故昼日闭,不干他事’,静而不动,名曰‘伏’,三伏天的说法,也是由此而来。 他开始怀念在沛县的生活,那时候,每到这个季节,他都会去自家妹子的酒肆里买上一壶老酒,再去樊哙那里蹭一炉软烂脱骨的狗肉…… 生活乐无边! 他们曹氏,大小在沛县也是一方豪强,对于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听之任之。 不过那厮是个亭长,所以不好动用私刑,直接打杀了事。 他只能等。 不过很快,机会就自己送上门了。 那厮酒后无德,和县里的车夫夏侯婴玩闹的时候,撒酒疯将对方打伤。 秦律严苛,私斗是重罪,那厮又是亭长,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然而夏侯婴一口咬定是自伤,再加上萧何从中转圜,最后只能那厮无罪,夏侯婴受笞刑数百。 曹参想起往昔的意难平,终究化作一声长叹,世上事,了犹未了,终以不了了之…… 在他追忆往昔的时候,汉军大营之外,上百骑士疾驰而来。 当先一人,正是因为嫌弃天热,弃车骑马的刘邦,在他身旁,韩信周勃等人紧紧跟随。 守门的士兵不敢怠慢,连忙吹响号角,通知全军,汉王及诸位将军到来。 ………… 帅帐之中,众将济济一堂。 曹参有些疑惑,这里距离好畤县有近百里的路程,刘邦韩信到此作甚? 见到曹参向他看来,刘邦笑呵呵解释道:“接到陈豨飞鸽传书,说是董翳率领塞国的两万主力,正在泾水以东集结,等待和章邯司马欣汇合,我有些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其实是韩信有些不放心,但刘邦却不能直说,毕竟曹参和韩信的关系刚刚有所缓和,他担心直说,会让曹参心里多想。 曹参略微沉默,看向韩信问道:“那,某该怎么办呢?” 韩信有些缅怀:“我少年之时,曾蒙异人传授兵法,言及一种唯守不攻,绝地之用的阵法,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他让人拿来一卷帛布,毛笔沾着墨汁开始作图,不时向周围围拢上来的曹参周勃等人详细解说。 ………… 日中时分,宁静的壤乡开始沸腾了起来。 力弱者手持板斧开始拆家,随后将木料装车后送往汉军军营;力壮者挑着扁担以及挖土的锸,奔波在汉军大营四周。 他们是在为了建造韩信所说的阵法而劳作。 嗯,不白干,给钱,日结! 不仅如此,拆掉的木料也同样算钱,并且承诺,他们可以在战后将木料重新拉回家去。 因为汉军没有入城劫掠,再加上废除苛刻的秦律,与民约法三章,故而壤乡的百姓对于汉军的支持度,要远远高于章邯。 军民同心之下,短短五日时间,一座比壤乡大了好几圈的营垒就拔地而起。 从天上看过去,整座营垒旌旗错落,金鼓隐隐,马鸣萧萧,宛如一只趴在地面上,欲择人而噬的上古猛兽。 远处的丘陵上,章邯看着飘荡着赤色汉军战旗的营垒,神情呆滞。 一旁的司马欣满脸疑惑,他不知道章邯为什么会是这个表情。 凭借他从军数年的经验,远处的营垒虽然看上去杀气腾腾,但总兵力最多不过两万出头! 在他们身后,大军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更远处,还有数不清的士兵正顺着泾水上临时搭建的浮桥,向这里日夜兼程。 此战,三秦合兵一处,总兵力超过了五万! 这其中有他的一万精锐,董翳的两万精锐,以及章邯重新组织起的两万多戍卒。 司马欣冷笑一声:“烂木头土疙瘩堆起来的破营垒,居然吓到了号称天下名将的雍王?” 董翳在一旁也附和的冷笑了几声,分封之后,他已经和章邯决裂了,所以此刻乐见司马欣的阴阳怪气。 而且早在双方同为秦将之时,他就对章邯颇为嫉妒,只因为当时的军中流传着章邯乃秦之骁将,邯不败,则秦不亡;以及章邯不亚于昔日白起的说法。 章邯向后看看,嘴角扬起轻蔑的笑容:“二位都是百战之身,谁能说出此阵来历?所长所短?如何打法?” 他目光光炯炯地看着司马欣:“烂木头土疙瘩?只怕汝全军覆没了,还是一片懵懂!” 司马欣勃然大怒,反唇相讥:“汝倒是懂得多,怎么一败再败,惶惶如丧家之犬!” 董翳看到他二人即将打起来,于是策马上前,横在章邯司马欣中间,劝说道:“常言道力分则弱,吾等还是专心对外的好!” 司马欣看看董翳,阴沉着脸说道:“嘿嘿,既然雍王如此考问,必然是看出其中奥妙,不如给孤及翟王讲讲,也好让吾等长长见识!” 章邯冷笑:“如此,那孤就再教你一手!” 他指着远处的汉军营垒说道: “古战无阵,所谓战阵之说,源自晋平公大将魏舒于晋阳山地骤遇戎狄突袭,舍弃战车,将甲士与步卒混编为方才大败戎狄骑兵。这便是被称作魏舒方阵的战法!” “然而那时候仍以车战野战为主,霸而不王。故而《孙子兵法》言,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等到了列国争雄之时,王而不霸,车战野战,就变成了攻城拔寨,既杀敌,也夺地,阵法应时而生。所谓阵法,即以兵士之诸般队形变化,或辅以地形,或辅以器械,而列成整体为战之势。” “眼前汉军营垒,便是如此。” “此阵共分为三层,最外围一道壕沟鹿砦,浅草掩盖之处,必然遍布蒺藜;第二道就是木板车辆土垒构成的围障,其内躲藏强弩长戟;第三道乃是有序间隔的步兵方阵,层层叠叠,往来不休。” “此阵最大特点,在于结全军为一体,流水转圜之间相互策应;我军若集中兵力攻其一处,则其余绕阵而出,攻我侧后;我军若围而攻之,则兵力顿时分散单薄,何能攻破营垒?” 董翳面露担忧之色:“如此说来,孤三人,就奈何不得汉军了?” 章邯冷冷一笑:“此阵之短,在于僻处一隅,过份借重地形与已成器械,不能快速转移作战,缺乏对战场全局胜负板荡之影响力。” “况且此刻天气燥热,他全军数万人的日常饮水,全靠那几条穿营垒而过的溪流,若是我军在上游处切断水源,要不得三五日,汉军必然不战自溃!” 董翳转忧为喜,竖起拇指:“果然高明,不愧为天下名将!” 他说完,调转马头而去,准备吩咐部下扎营,并且派遣士兵前去挖掘沟渠,截断溪流。 然而下一个刹那,他愣住不动,对于自己的本能反应有些好笑。 现如今,他已经不再是章邯部将,而是和对方平起平坐的王了! 不过他还是摇摇头,继续向远处走去,毕竟,事情总要有人来做。 ………… 壤乡东,曹参大营。 清晨,曹参如同往常那样,缓缓从营帐走出,伸个懒腰准备去不远处的小溪洗脸洗澡。 军中规矩,上游取水,中游洗漱,下游排泄,违令者仗八十,即便是他这个主帅也不例外。 只是他没走几步,突然听到溪流处有些喧哗,赶忙快步上前。 “将军,怎么没水了?” “天气如此炎热,没水可是要人命了!” …… 曹参听着周边士兵议论纷纷,心中越发佩服韩信。 敌人会断他们水这件事情,早在韩信到来当日就已经有所告知,为此,他早已有所对策。 “大家不要慌,跟我来!” 曹参招呼一声,迈步向另一侧走去,身后跟着一大堆军官士卒。 少顷,他指着一间帐篷说道:“你们进入看看,那里面是什么?” 一名校尉走入,旋即大呼小叫了起来。 “井!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口井?” “真的吗?让我看看!” …… 在一声声惊叹中,曹参放声大笑。 此地有小溪流淌,地下必然多水,所以不止在这里,在军中的很多地方,他都让人秘密的挖了许多口井,就是防着章邯断水,或是污染水源! 第一百四十五章 狼来了!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四十五章狼来了!关中,好畤县,梁山宫。 章平站在宫墙之上,极目向东眺望,只见朝阳东升,天地间一片寂静。 今天,已经是章邯离开的第十六天了。 可是,连援军的一根毛都没有看到! 此刻不仅章平心中满是忐忑,就连跟他一起驻守在梁山宫中的几千刑徒军,也同样开始议论纷纷。 他们,不是被章邯抛弃了吧? 就像当年在新安城下,那些被章邯毫不留情抛弃的秦军! 章平听着周围士兵的窃窃私语,很想动用军法,将他们就地处决,但却又不敢。 他统领的这支军队,不是什么老实巴交的良家子,你敢用严苛的军法去制裁他们,他们立刻就敢哗变给你看! 毕竟,他是章平,不是章邯! 不过他倒并不担心这些士兵会投敌,因为宫墙之外的空地上,密密麻麻插着的人头,已经彻底断绝了这里士兵的后路。 战亦死,投降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只是章平看了看远处的连绵不绝的汉军营帐,打消了出城偷袭的想法。 守城尚且无力,出城必是自寻死路! 为今之计,只有等了。 ………… 关中,壤乡之北,三秦营垒。 傍晚时分,章邯董翳等人也在焦急等待。 他们已经围困了对面的汉军数日,并且也按照章邯的计策,截断了对方的水源。 酷暑炎炎,按理来说,对面的汉军应该坚持不了几天才对。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对方会打井,只是从发现水源断绝,到开始打井的这段时间,汉军就应该处于崩溃的边缘。 而在白天的时候,他们冒着被冷箭射中的可能,抵近侦查了一番,发现汉军士气高昂,军中似乎正在展开蹴鞠大赛。 天上骄阳似火,地上人声鼎沸,锣鼓喧天,丝毫没有断水的忧虑! 神经病啊! 现在正在打仗,而自己缩在王八壳内,周围全是敌人,大战一触即发! 还踢球? 章邯百思不得其解之间,司马欣‘啪啪啪’三掌,帐内草地上一大片红毡撒开,十几名乐工鱼贯而入。 与此同时,一队身材浮凸,面容姣好的舞女款款走入,手中两支点亮的膏灯举过头顶,在大帐中央站成了一个弧形。 司马欣略微颔首,丝竹之声顿时悠悠响起,那一队舞女也开始边舞边唱。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他们跟随楚军多日,也学会了楚军的一些习惯。 行军之中,必有美姬美酒。 此刻帐中,丝竹之声绕耳,既然有舞姬助兴,必然会有酒姬作伴。 司马欣招了招手,几名身材婀娜的少女,踩着轻快的碎步走入,分别依偎在他们三人身边,玉手轻抬,将金爵之内的美酒送往他们口中。 和皱眉不展的章邯不同,董翳放浪形骸,搂着怀中酒姬上下其手,兴之所至,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乐。 董翳旁若无人,纵情声色的样子,不禁让那一队翩然起舞的舞女羞红了脸,内心之中也有几分怨愤。 她们,也大多是好人家的女儿,如今非但要以色娱人,更是要亲眼面对如此腌臜之事! 一旁的司马欣也不甘示弱,只不过他和双眼中满是欲望和贪婪的董翳不同,司马欣的眼神中,冰凉一片,他只是为了修习昔日黄帝秘术,身前女子是西施还是无盐女,对他而言都没有丝毫区别。 章邯在沉默片刻之后,径直站起向帐外走去,他已经心神不宁了足足一天,实在是没有这个兴致加入其中。 他站在帐外不久,听到帐中传出董翳得意洋洋的声音。 “吾弟,孤回头送你一副虎鞭好好补补……” “给孤闭嘴,等下再行比过!” 章邯在心中计算了一下时间,唇边露出满是自信的笑容。 ………… 夜明星稀,月上中天之际,泾水浮桥南侧,一队上千人的骑兵队策马而来。 守桥的士兵顿时敲响锣鼓,全军开始戒备。 只是骑兵渐渐行近之后,守军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皎洁的月光之下,这队骑兵,无论是打扮,还是旗帜,都是自己人。 “是雍军骑兵,应该是出来巡逻的!” 箭楼上的哨兵大声向后吆喝,让同袍放心修整。 毕竟,距离这里最近的敌人缩在王八壳里,被好几万大军围困,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 不过,该询问的还是要问的。 “口令!” 营寨外的骑兵并没有回答,只是淡定自若的慢慢靠近。 箭楼上的哨兵不以为意,想了想,换了一种口音继续问道:“口令!”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支从黑暗中射出的羽箭。 “不好,是敌人……” 他想要大声呼喊,但那支贯穿了他咽喉的羽箭,剥夺了他示警的可能。 箭楼下方,申屠嘉收起战弓,身后骑兵如潮水般狂涌而入。 片刻之后,汤汤流淌的泾水之上,火光一现,旋即冲天而起。 ………… 天交五鼓,正是天地最为黑暗的时分。 莽莽山塬,尽皆溶入无边的暗夜,惟有三秦联军大营的军灯在明灭闪烁,就象天上遥远的星星,隐隐约约的刁斗之声,混合着原野溪流之间的虫鸣蛙叫,越发显得宁静安详。 突然,仿佛天塌地陷,原野之上战鼓骤然间惊雷般炸响,黑漆漆的荒野中,倏忽涌出连天火把,喊杀之声惊天动地。 只是睡梦之中的联军士兵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这样的声音,这段时间时常响起,起初大家还是惊骇欲绝,觉得是对面的汉军趁夜袭营,但当他们准备作战的时候,发现对面只是障眼法,冲出来骚扰的汉军寥寥无几,而且很快又缩回了他们的王八壳内! 虽然章邯下令让大家以牙还牙,但人家有坚固的壁垒,即便是真的遇到偷袭,也可以从容不迫。 所以几次之后,联军士兵就见怪不怪了。 你喊任你喊,乃公听不见! 然而这一次,似乎对面汉军不再只是骚扰。 狼,真的来了! 三秦联军自恃人多,且对面曹参坚守不出,所以营垒外只是简单设置了一些鹿角木栅,如今这些东西,被奔袭而来的汉军士兵迅速拆除。 荒野之上,再无任何障碍! 当最外层的哨兵开始拼命吹响号角,发出示警的时候,汉军士兵狂奔而来,简直就如滔滔洪水,势不可挡! 他们挥舞着火把,点燃联军营帐,士伍相连作战,迅速且高效的搏杀着从睡梦中惊醒,身无片甲,手无寸铁的联军士兵。 铁骑纵横,如浪之纵。枪戟高举,如狼之行。 汉军士兵裹挟着极其凌厉强悍的杀气,犹如天降狂飙一般,令人震颤的蹄雷声浪涌起,大地为之震颤,踹营破阵,雷霆万钧。 睡眼惺忪之间遭遇突袭,大军统帅又都沉浸酒色,睡梦不醒,如今被汉军突袭,立即陷入了一片无边的混乱。 营寨成了漫无边际的火海,联军士兵懵懂窜突,自相践踏,完全溃不成军,慌张之中,便如蝗虫般涌向来时的方向,泾水浮桥。 突然,苍凉悠扬的号角声响起,远处的晨曦雾霭中,影影绰绰出现了手持长戟的骑兵。 这,正是偷袭并烧毁了泾水浮桥的那一支骑兵。 他们人数不多,虽然只有数千,但却已经宣判了三秦联军的死刑。 泾水浮桥已断,泾水汤汤,虽然看着不慎湍急,但想要游过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他们一路从营垒中跑到这里,更是饥肠辘辘,疲惫不堪。 强行泅渡,无疑是自寻死路。 那么,就只剩下回身拼杀,誓死反抗了! 然而这谈何容易,单不说跑到现在,大家早已是混乱不堪,建制全无,士兵找不到自己的将领,将领也找不到自己的士兵。 就说西面缓缓压上的汉军,也远远不止两万! 此刻韩信策马立在山包之上,身边是往来不绝的传令骑兵,一道道命令从他的口中说出,被传令骑兵迅速传递到方圆数十里的战场之上。 刘邦乘马立在他身侧,此时才真正明白,对方和自己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自己统帅两三万人作战,就已经感到十分吃力,而对方此刻号令十万之众参战,命令居然能够详细下达到千人队! 虽然他本能的有些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在韩信的指挥下,一张大网缓缓张开,三秦联军这几万精锐,能脱网而出的屈指可数! 真的是,捡到宝了……刘邦心中一片狂喜,看向韩信的眼神一片炽热。 “咚咚咚咚……” 数十面牛皮战鼓被同时擂响,声音响彻整片战场,汉军顿时声威大震,只是陷入包围之中的三秦联军却是面如土色。 他们聆听着震耳欲聋的战鼓之声,不再有血脉贲张的亢奋,只是本能地聚到一起,或者拼命向人群后方挤去。 “降者免死!” 冲锋而来的汉军中,响起虽然口音不同,但意思相同的同一句话。 很多机警的士兵果断地抛下了兵器,双手高举,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怕自己的异动,会招来汉军误解,被斩杀当场。 山坡上,韩信看着大局已定的战场,心中缓缓升起一个疑惑。 “我是在等援军,你是在等什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真) 上梁不正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四十五章上梁不正汉中,南郑北方的山林之中。 “真的可行吗?” 刘盈蹲在灌木丛中,身边是穿着一身葛衣的刘太公,以及聚精会神的刘肥。 刘太公满是不屑的撇撇嘴:“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 刘盈笑嘻嘻打断:“那是大父口味重!” 刘太公抬手想教训他一下,但心中却又不舍,于是气呼呼转过头去,一副哄不好的样子。 嘿,这老小孩……刘盈嬉皮笑脸的半蹲着绕到刘太公身后,伸手为对方捏着肩膀:“孙儿错了,大父大人有大量,再原谅孙儿这一次呗……” 刘太公哼唧两声:“用点力,没吃饭呐!” 刘盈正要再和他调笑几句,只见刘肥慢慢转过头,食指竖在唇边:“嘘,它来了!” 刘太公立刻摆摆手,示意刘盈重新蹲下,不要把目标惊走。 刘盈立刻蹲下,悄悄抬起头向天空望去,只见一头苍鹰展开双翅,在湛蓝如玉的天宇中翩然滑过。 这,就是他们蹲守了一上午的猎物。 前些时日,刘盈组织人手,将吕雉从萧何那里硬要来的两座山头整理了一下,砍伐掉多余的大树,运到新中阳里去修建民居。 嗯,其实他修新中阳里只是个幌子,毕竟要不了多久,刘邦在安定了三秦之后,他们一家人是肯定要搬去关中居住的。 汉中的新中阳里,就算是修好了,刘太公也住不进去。 不过房子修出来,住的人有的是,比如照料那五万亩田地的佃户。 至于那两座山,伐掉大树之后,自然也不能荒废,他准备在这里移栽点女贞树或是白蜡树,然后开始饲养白蜡虫。 为了防止自己的白蜡虫养殖场,被路过的小鸟当成自助餐厅,所以需要有一些驱逐鸟儿的手段。 如果在后世,可以在山林上铺上一层防鸟网。 但在这个年代,很明显是做不到的。 而且稻草人也不靠谱,这玩意也就大晚上的时候能吓死活人,小鸟才不会畏惧! 那么就只有人工驱赶了。 只是这样一来,人工的费用就会骤然提升,间接让虫蜡的成本随之提升。 而且人力有时而竭,即便是后世的飞机场,也不单单是依靠人工驱鸟。 不过既然想起了飞机场,那么刘盈随即回忆起曾经看过的报道。 有些大型机场,通过驯养猛禽,来捕杀驱赶飞鸟,间接保障飞机能够安全起降! 那么,自己也可以捕捉几头鹰,养在这里,捕杀前来吃自助餐的小鸟! 重要的是,鹰可以自己捕食,不需要太多的成本,而且还可以跟着他一起出去打猎! 左牵黄,右擎苍,千骑卷平冈! 拉风! 所以当他的想法一经提出,立刻得到了曾经是个‘大顽家’的刘太公的高度支持。 此刻在距离灌木丛几百米的地方,放着一块石锁,石锁上有一道线,栓着一只浑然不觉,不停低头刨着地面,啄食小虫的大公鸡。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只大公鸡,就是用来诱惑苍鹰的诱饵。 天空之中的苍鹰盘旋了几周,见到地上的大公鸡在发现险情之后,虽然仓皇乱跑,但始终无法离开平地,它顿觉机会来了,再次盘旋一周后,翅膀一敛,高速俯冲,离弦之箭般扑下来。 地面之上,刘太公洋洋得意,他半仰起头,轻蔑的看了看刘盈,眼神中仿佛在说,看吧,姜还是老的rua! 只是远处的草地上,大公鸡见退无可退,于是胆气顿生,决心誓死反抗。 一双椭圆形的小眼睛死死盯着凌空下扑的苍鹰,在对方的利爪抓向自己的同时,用力跳起,以爪还爪! 咯咯咯! 大公鸡在发出连串尖叫的同时,一双宽大的翅膀也猛地抽打着扑下来的苍鹰。 刹那间,鹰被它打翻在地……小小的眼睛中充满了疑惑。 现在的鸡都这么猛的吗? 说好的物种相克,老鹰吃小鸡呢? 一时之间,得势不饶人、不,是得势不饶鹰的大公鸡愤怒的啄着苍鹰,鸟羽乱飞,苍鹰耷拉着翅膀,蹦蹦跳跳的落荒而逃…… 灌木丛中,刘盈头上顶着一个树枝编的草帽,斜眼看着愣在原地不动的刘太公,虽然嘴上什么都没有说,但眼神中却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刘太公脸上略显尴尬,拼命找补:“这是只小鹰,还不会捕猎……这只大公鸡是谁选的,太厉害了,应该选个母鸡或是阉鸡……” 一旁的刘肥再次嘘了一声:“快看,老鹰又上了!” 刘盈赶忙转过头,重新看向远处草坪,只见那只被打的落荒而逃的苍鹰,在短暂的调整了一下状态之后,重新想起了自己才是一只猛禽。 于是它蹦蹦跳跳的重新朝大公鸡发起进攻。 刹那间,羽毛纷飞,草屑飘扬,两只体重相差仿佛的大鸟重新扭打在了一起。 然而这一次,大公鸡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有着丰富搏杀经验的苍鹰在短暂的几下交手之后,迅速摸清了大公鸡的套路,于是利爪一扬,从大公鸡来不及防守的地方抓了过去。 鲜血,在电光石火之间涌出! 大公鸡无力的扑楞着翅膀,却只是无济于事,在它垂死的视线中,苍鹰将它牢牢按在地上,眼神睥睨。 这只鸡也太勇了叭!等下要将它好好安置在五脏庙里……刘盈舔了舔嘴唇,决定今天的午餐就是小鸡炖蘑菇配白米饭! 草坪之上,利爪上的猎物不再挣扎之后,苍鹰在原地戾叫一声,像是宣泄刚才战败的怒气。 接着,它开始扇动翅膀,蹦蹦跳跳的准备起飞,想要将猎物带回巢穴之中慢慢享用。 只是奇怪的是,苍鹰和之前那只大公鸡一样,在原地绕着圈子,始终没有起飞。 刘太公信心重振,再次仰起头,眼睛向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刘盈,同样是嘴里一言不发,同样是只用眼神诉说千言万语。 这老头还真记仇……刘盈脸上挤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竖起拇指:“姜还是老的rua!” 刘太公缓缓站起,用一种不输于年轻人的速度开始向前奔跑,边跑边说:“快,把布袋拿过来!注意一点,不要伤了爪子,要不然今天就白干了……” 他跑到在原地扑腾的苍鹰面前,接过一个带布袋的大木杆,一下子将苍鹰和大公鸡同时罩了进去。 跟在他身后的刘肥猛然扑上,隔着布袋摁住了苍鹰的翅膀,如获至宝的笑道:“抓住了,抓住了!” 刘盈也跟了上去,和刘肥调换了位置的刘太公轻轻扒开布袋,只见那只大公鸡除了翅膀和头颈,身上缠绕着交错的丝线,如同鱼网一般。 苍鹰如铁钩一般的利爪扣进了大公鸡的身体,爪子便也缠进了那团丝线,再也休想挣脱得开。 刘太公边接过剪子剪着丝线,边向刘盈传授经验:“看到没有,得这样,把它的爪子尽量往后掰,让这个地方和这个地方直了,它就攥不紧了……” 刘盈也有点小激动,他上辈子见到最多的是加藤鹰,没想到今天能近距离见到一只真的苍鹰! 他壮着胆子摸了摸鹰爪,抬头看向刘太公问道:“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要熬鹰了?” 不知怎的,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只‘龙傲天’的形象。 我让你们熬它,我让你们熬死它了吗……刘盈嘿嘿直乐,看得刘太公刘肥有些莫名其妙。 刘太公将苍鹰爪子捆好装袋,点点头:“没错,接下来确实要熬鹰了。” 刘盈自告奋勇:“那我们轮班吧!” 刘太公一愣:“轮班?轮什么班?” 刘盈眨眨眼疑惑道:“熬鹰啊!不是说熬鹰的时候,人不睡,让鹰也不睡,看谁先怂了……而且千万不能打盹,否则熬鹰就就前功尽弃了……” 刘太公质疑问道:“谁跟你说的?” 马未都,还有各种营销号……刘盈挠了挠头,旋即决心坑老刘一把:“我爹啊!” 果然,刘太公吹胡子瞪眼睛的说道: “真是白教那个混账东西了!听好了,熬鹰的目标就是在短期内让鹰屈服于人,张口食用人给的食物、熟悉人的存在,方便够快速上手。” “反正我是没听说过有和鹰比赛熬夜的,而且鹰这种东西,其实脆弱的很,稍不留神就死给你看!” “训鹰的时候还有句俗语,叫做膘大扬飞瘦不拿。” “也就是说,调教野生苍鹰,主要靠的是控制食物供给。鹰这种东西野性太强,你把它喂饱喂肥了,它就直接飞走了,但是太饿了,它又飞不动……” 等待刘太公告一段落之后,刘盈目瞪口呆问道:“大父如何得知训鹰之法?” 刘太公愣了一下,讪讪说道:“你知不道,我年轻的时候,列国王侯穷奢极欲,一只上好的猎鹰,起码能换一年的酒钱……” 刘盈追问道:“不是说农家弟子讲究以农为本,禁绝商业吗?” 刘太公理直气壮说道:“对呀,所以我都是严格按照咱家祖师爷的规矩行事,以物易物!你什么见过我身上带钱?” 难怪老刘到处吃白食不付账,原来根源在这里……刘盈点点头,一副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的神情。 第一百四十六章 效率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四十六章效率随着太阳渐渐升起,天气慢慢变得炎热起来。 刘盈见到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劝说着想要进林子里游玩的刘太公和刘肥回家。 这一时期的秦岭,几乎等同于原始森林,虎豹豺狼的数量绝不在少数,人少的时候走入森林深处,很有可能被野兽偷袭。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想要进森林里玩的话,最好还是叫上本地的猎户,再带上十几或是几十条猎犬。 这样,即便是遭遇了老虎或是熊这样的顶尖掠食动物,也不落下风,甚至可以轻松反杀! 听完刘盈陈述,刘太公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要是他一个人自然无惧,但他还带着两个孩子,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冒险。 ………… 南郑城北农庄。 刘太公从马车上走下,拎着那只垂头丧气的苍鹰向自己的临时住处走去。 他这段时间过的很是充实,在刘盈点破他农家身份之后,老头索性就不装了,终日‘流窜’在大汉农牧商社的牲畜养殖基地和这里的农庄之间,指手画脚。 嗯,就因为这事,没少和汉中本地的老农吵架。 毕竟汉中和沛泗之间的温度、湿度、土壤都有所差异,在指导农业生产的时候,需要结合当地情况,来制定合适的政策。 一刀切,很明显是不行的。 这也是天下人苦秦久矣的一个原因。 秦国是一个中央集权的大政府,在统一天下之后,就开始强行推行本国的律令,其他的法度还好,像什么杀人、伤人、偷盗等刑事或是民事罪行,老百姓是可以接受的。 但秦律繁杂,尤其是农业生产上,更是面面俱到。 其中的律令,甚至对于何时种田,每亩田播撒多少种子都有严格标准。 但问题的关键是,你不能用让天下所有的土地,都来强行契合你在关中之地行之有效的农业经验。 人哄地皮,地哄肚皮。 错过了农时,或者说用错误的方法来进行劳作,只能是害人害己。 但秦国派往各地的官吏,尤其是很多学室出身,学法学魔怔了的官员,更是死板教条。 你不听他的瞎指挥,他就用秦律治你…… 所以当陈胜吴广起义之后,各地的百姓纷纷杀掉秦国派来的官员,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农庄外,刘盈走下马车,看着刘太公远去的背影,尤其是他抓着苍鹰的动作,更是让刘盈觉得哪里怪怪的。 直到他看到刘肥手中,拎着的那只死去的大公鸡,顿时恍然大悟。 老老刘抓鹰的动作,和抓鸡的动作,一模一样! 刘肥走到他身边,扬了扬手中的大公鸡:“弟弟,我先去烧开水烫毛了,等下还是你来做啊!嗯,你做的好吃……” 作为兄长,指使比他年龄小的刘盈去干活,这让他有些感到羞愧。 刘盈笑容满面:“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哦,对了,你烧水的时候,记得弄点温水把那些干蘑菇泡上!” 刘肥用力点头,一溜烟向远处的小木屋跑去。 刘盈说的蘑菇,指的是晾干的榛蘑,是一种生长在针阔叶林中的蘑菇,正是小鸡炖蘑菇的主要食材。 嗯,这种蘑菇在全国很多地方都有生长,并非是东北独有的特产。 刘肥走后,刘盈叫过了农场的一个管事,让他带着自己去农场西边看看。 那里,正在使用水泥这种划时代的产品在搞基建。 前些时候,第一炉水泥终于炼制成功,虽然不甚坚固,但勉强能用,所以只需要依样画葫芦,持续生产就行了。 刘盈除了给煤铁商社那里留下了一小部分配额,用作修建房屋厂房,硬化地面之外,剩下的全部调到农场这里,铺设一个打谷场,用来晾晒和脱粒谷物。 水泥铺的打谷场,要比夯实的泥土要方便的多,而且在干活的时候,还能节省不少人力。 少顷,刘盈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萧何。 他赶忙上前行礼:“老师。” 萧何轻轻颔首,环视一周:“不错,每次过来的时候,总能看到一些新花样,那种两头牛拉的耕犁,多少钱一把?” 刘盈挠了挠头,指着远处正在翻耕土地的铧式犁,试探着说道:“三万钱?” 萧何皱眉:“太贵了,一万钱,能接受的话,先弄一百个送过来。” 刘盈顿时有些接受无能:“老师,别人砍价最多对半砍,你这是从脚脖子上开始砍的呀!” 萧何不为所动:“曲辕犁一张不过千余钱,你这个铁犁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三万钱?我敢给,你敢要吗?” 嗯,这一时期其实是有银子的,比如楚国,就曾经用银做成布币,作为铜制的蚁鼻币和金制的郢爱的中间货币。 刘盈从萧何的话里听到了商机,于是开启推销模式:“老师你看,学生这铧式犁,虽然不是金银所做,但通体都是由精钢炼制,你嫌贵,我还嫌贵呢!” “而且老师你也看到了,别的地方,一头牛一个人,一天充其量不过犁两亩多地,但在这里,日犁十亩只是最基础的,吃饱喝足的话,日十五亩也不在话下……” “如今汉中地广人稀,最需要的就是效率,学生这五万亩地,要不了多久就能进行播种了,哪怕随便种点豆子,不仅获利颇丰,而起养地,豆子做成豆腐或是榨油后剩下的豆渣,还可以用来喂牛……” 萧何抬手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一万五,再多就算了。” 刘盈想了想,这东西的铁料钱,算上成本也就在一万两千钱左右,虽然挣得不多,也算是为大汉添砖加瓦了吧! 他点点头:“没问题,老师,这钱能现结吗?你知道的,学生最近资金链的压力有些大。” 嗯,主要就是接受了那四千多奴隶之后,每天光是供他们吃饭,就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而且为了激励他们的生产积极性,刘盈还给他们发放工资,日六钱,虽然相较于别的矿工的日三十钱是有些少,但干满五年之后,可以为自己,或是家人赎身…… 萧何低下头看了看刘盈,他自然是知道刘盈现在面对的问题,只是笑而不语。 刘盈昂起头,开始酝酿情绪:“老师,你非要我哭给你看是吧!” 他觉得自己穿越以来,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本事越发强了,早知道当年高考的时候,打死也不听家人和老师的意见,去学什么狗都不学的土木,转而去报考影视学院。 凭借他的颜值,分分钟成就顶流,日一爽! 萧何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行吧,老师答应你了,不过你要尽快完工,不要耽误接下来的秋播。” 刘盈用力点头,有些遗憾的说道:“其实这种铧式犁最好的搭档,是马而不是牛,要是换上马,效率至少还能再提升一倍!” 萧何笑着摇摇头:“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你可知道,夫一马伏枥,当中家六口之食,亡丁男一人之事?” “况且最关键的是,汉中缺马,不过等你父亲打下陇西之后,不仅能获得养马的牧场,而且还可以从羌人那里大量买马。” 刘盈扬起小脸,有些惊喜的问道:“父亲已经打败章邯了吗?” 萧何摇摇头:“昨日接到战报,说是韩信在壤乡一战,击溃三秦联军主力,俘虏四万有余,但章邯却趁乱骑马渡过泾水,逃向废丘。” “不过三秦大势已去,章邯被彻底打败只是早晚的事情。如今你父亲分兵向雍国各地进攻,出击陇西的,正是你很熟悉的那个郦商。” 他没有说的是,韩信在大胜之后,挥师梁山宫,击败章平,将投降的三千多刑徒军全部斩首…… 刘盈眼前一亮:“那,那些战俘呢?我父亲有说准备怎么安置他们吗?” 萧何伸出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当然是编入军中效力,你又打的什么坏主意?” 刘盈捂着头,满脸无语:“学生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学生只是见不得人受苦,想要帮他们找一份差事罢了……” 萧何冷笑,昂起头:“呵呵。” 他的视线,看着远处正在搅拌水泥的工匠出神。 这是他这次过来见到的一个稀罕物,那些稀溜溜,如同泥汤一样的东西,凝固后居然不输顽石! 只是他瞥了刘盈一眼,师道尊严,让他不好开口询问自己的学生。 刘盈假装没有看出他的心思,笑嘻嘻的说道:“老师,今天中午吃小鸡炖蘑菇,你要留下来一起吗?” 萧何心中略微有些忐忑,虽然刘盈是他的学生,但吃人家嘴软,要是刘盈趁机提出很过分的事情,自己究竟该不该答应? ………… 齐国,临淄。 天色将黑,齐王田市如从前那样,放下手中竹简,捻起盘中最后一块糕点吞下,准备上床睡觉。 他只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孩子,所以并没有什么丰富的夜生活。 只是他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外面响起一连串的金铁交鸣之声,以及垂死之时的哀嚎。 他坐起身想要外出查看的时候,寝殿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摇曳的火把下,他看清了来人身份,彭越。 “你,你想要做什么?” “杀你。” 彭越言简意赅回应,举起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剑。 第一百四十七章城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四十七章新城关中,咸阳城。 昔日冲天的大火已经熄灭,那富丽堂皇,不知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倾注了多少能工巧匠毕生心血的宫殿,如今只剩下一地的残砖碎瓦。 夏日燥热的风吹动之下,瓦砾之间,荒草之中,不时能看到皑皑白骨。 不过在咸阳城外围,已经能够看到许多临时搭建的窝棚。 这些是那些故土难离的秦人,重新建起的新的家园。 此刻,他们如同往常那样,出门前往废墟之中,寻觅一切可能被自己利用的资源。 斯人已逝,繁华落幕,即便是有再多的不甘,再多的怨愤,也只能将之埋在心中,无论如何,生活还在继续。 突然之间,咸阳城北方,烟尘大起,似乎有千军万马正在快速行军。 他们愣住,面面相觑,瑟瑟发抖,前几天的时候,司马欣任命的内史司马保和章邯麾下的赵贲,率军路过这里向北方匆匆而去。 当然了,赵贲虽然行色匆匆,但却没有忘了趁机劫掠一把…… 现如今,这样的局面还要重演吗? 人群之中,有人放声嚎啕大哭:“苍天呀,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啊……” 他们开始后悔,早知道当日汉王刘邦入蜀的时候,他们也跟随着一同前去就好,如果那样,也许就不会遭受现在这种悲惨的命运了吧! 只是他们还没有嚎啕多久,一些眼神比较好的人开始又哭又笑的手舞足蹈。 “疯了,他们一定是疯了……” 嚎啕中的人愣住,只是越发的悲从中来。 不过片刻之后,他们也跟着又哭又笑的载歌载舞起来。 远处台塬之上,一面面赤红如血的战旗迎风飘扬。 这是汉军的旗帜,这是汉王的旗帜。 他们的王,回来了! 猎猎战旗之下,刘邦站在车上,手扶旗杆,耳边听着远处呼喊着大王的声音,心中豪情顿生。 嗟乎,大丈夫当如此矣! 只是当他看到远处的残砖碎瓦时,好心情荡然无存,开始用沛泗方言,以项羽为中心,十八代为范围,依次问候起跟项羽有亲戚关系的女性亲属。 一旁的曹参也摇头叹息道: “以我之见,还是给咸阳城改个名字吧,省的听起来伤心……看,那个房梁没被烧塌的离宫,好像就是我当日很喜欢的那一座……” 刘邦回看他一眼:“不叫咸阳城,叫什么?” 曹参指了指远处正在狂欢的百姓:“你看,他们已经在废墟之上重新开始建城,不如就将咸阳城的名字,改为新城好了。” 刘邦想了一会,赞叹道:“好主意!一座崭新之城,一个崭新之国!” 曹参突然促狭一笑:“那干脆,将旗子上的‘汉’字,也改为‘新’字好了,新国新王新气象……” “去!”刘邦用肩膀顶了他一下,放声大笑。 不知不觉间,他和曹参之间的感情变得稍微好了一些,嗯,只是好了一点点。 ………… 关中,蓝田县。 通向武关的道路上,吕泽大营中新搭建的帐篷,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个不停。 吕泽已经在这里顿兵许久了,并非是他不愿意继续向南进攻,而是在和司马欣的军队短暂交手之后,他发现自己这边伤亡过大,于是转进攻为防御,坚守不出。 这主要是兵员素质的差距。 司马欣派来死守蓝田的,是跟随他征战多年的老兵,这些人的战力,是吕泽手下的郡县戍卒所不能比拟的。 而对面司马欣的军队,也同样是坚守不出。 毕竟,当吕泽的军队遮蔽了秦岭之后,他们的探子就寸步难行,也就无法得知吕泽身后究竟还有多少军队。 万一被敌人诱敌深入,聚而歼之就不好了。 况且,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死守蓝田,不放吕泽一兵一卒入关中,至于出城作战,则不再命令之中。 这天中午,三四只灰色的鸽子闪电一般划过碧蓝如洗的天空,精准的降落在了吕泽的帅帐之外。 吕释之狂奔而出,用腰囊中的碎米将鸽子骗到手中,解下了它们脚上的铁环。 帅帐中,吕泽接过布条,挑了挑眉。 “嗯?妹婿他们动作好快,已经到了咸阳城北了……” 吕释之抢过:“是吗?他们准备在明天黎明的时候进攻蓝田,想要我们今晚骚扰一下敌军……” 吕泽眯了眯眼睛,对于吕释之的没大没小,他准备秋后算账。 吕释之浑然不觉的放下手中布条,叹息一声说道:“好久没见了,只可惜那小家伙没跟着姊夫一起来……” 吕泽笑着说道:“我记得在宛县的时候,你不是勒令刘盈不准靠近你三尺之地吗?” 吕释之翻了个白眼:“此一时彼一时!再说了,你就不想刘盈刘乐,不想阿姊?” 吕泽笑而不语,作为长兄,即便心中再是思念,也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 渭水之南,上林苑,长池。 这是一座东西二百里,南北三十里的巨大人工湖,刘邦率领三万主力汉军,就驻扎在湖边修整,准备度过一天中最为炎热的时候。 不过尽管此时正是伏天,酷暑炎炎,但湖边却凉风习习,让急行军了半日的汉军士兵疲倦之感尽去,若不是军令严苛,只怕他们会立刻跳进湖中玩耍。 中军幕府中,曹参樊哙夏侯婴围着刘邦而坐。 韩信留在好畤操练军队,派遣周勃郦商等人分别进攻雍国各地,所以蓝田这一战,就又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不过刘邦在来之前,特意挑选了一些当日在壤乡的降兵,这些人都是司马欣临时征调的良家子,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听从司马欣的号令。 如此一来,有了这些熟知塞国军队的降兵,黎明时分发起突袭的时候,就可以尽可能的靠近蓝田一线的敌军。 暮色渐渐降临,帅帐中的刘邦等人也逐步制定了详细的计划,他们再次反复推演,发现确实是万无一失。 其实如果按照他们往常的习惯,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通常都是简单看看敌人布置,然后曹参周勃分别指挥左右二军,刘邦位于中军,指挥着樊哙冲锋,简单粗暴! 但现在不同,自从韩信运筹帷幄的打赢了几次之后,汉军中不光是他们,几乎是所有的将领,都觉得从前那种一拥而上的打法,属实是拉了跨了…… 所以,为了证明自己,很多时候不需要别人多说,曹参周勃他们就会如韩信那样,反复派出侦骑刺探情报,尽可能制定一个靠谱的作战计划。 所谓近朱者赤,大抵就是这样。 只是当饥肠辘辘的刘邦他们开始吃饭的时候,派出去侦查的陈豨匆匆跑进来,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怪异。 刘邦吸溜着面条抬起头:“怎么了?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陈豨迟疑着说道:“我回营的路上,见到了蓝田守将的使者,此刻他就在帐外……” “噗……” 樊哙一口面条喷了出去,心中产生了一个自己有些接受无能的念头。 一旁的曹参也愣愣的问道:“他,不会是来议和的吧……” 陈豨点点头,满脸的哭笑不得。 你想投降你早说啊,他带领军中斥候,顶着大太阳绕着蓝田跑了几个来回,脸都快晒秃噜皮了…… 刘邦放下手中和脸那么大的海碗,咧着嘴说道:“这是好事啊,怎么都是这种表情?” 曹参狂翻白眼,在心中咒骂:好个屁,为了做一个进攻计划,乃公头发都白了一小撮! 刘邦想了想,把脸上的食物残渣擦干净:“让他进来!” 少顷,使者走入,双手合拢团团而拜。 刘邦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快,给先生赐座。” 等到使者坐下,再次对他表示感谢之后,他立刻询问道:“不知先生此来,有何教我?” 使者拱手说道:“教谈不上,只是《书》中曾言,尔无忿疾于顽,无求备于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 他东拉西扯的说了好大一会,只听得樊哙两眼发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就说你来干甚?” 使者愣了一下,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只要汉军承诺不伤害吾等性命,我军愿向汉军投降。” 刘邦询问道:“先生是代表蓝田驻军,还是塞王司马欣?” 他想问清楚对方究竟是何来头,以此估量着该给予对方什么样的好处。 使者一脸苦笑:“自然是蓝田驻军。” 刘邦追问:“守军共有多少?” 使者回答道:“我军分左右二将军,各自领兵一万,驻守蓝田至灞水一线。” 刘邦笑吟吟的说道: “我之前曾承诺过,凡是率领一万人,或是一郡归降的,封万户侯!看来,如今是要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使者长揖及地:“谢我王!” ………… 入夜之后,送别了急于返回报信的使者,刘邦活动着身体,慢慢走回帅帐。 全军虽然保持战备,但明天一早,却是去蓝田受降。 只是当他陷入睡梦的时候,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遗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八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四十八章接着奏乐接着舞关中,栎阳。 夜色如墨,弦月如钩,繁星点点,璀璨闪烁。 夏夜里,白天的暑气难得的消散,宫禁之内轻轻拂过池塘的风,带着一股清凉,让顶盔掼甲守夜的甲士,精神为之一振。 “不,不要……” 万籁无声之中,远处的寝殿响起了宛如野兽般的嚎叫,只是守夜的甲士浑然未闻,依然镇守在自己的岗位之中。 这几天来,他们早就是见怪不怪了。 自从当日塞王自壤乡大败而归之后,每天晚上,这样的事情都会发生好几次,一些离得比较近的甲士,甚至悄悄比划了个手势。 他们在打赌,赌司马欣今天晚上能惊醒尖叫几次。 ………… 渭水之南,蓝田。 “杀啊!” “咚咚咚咚咚……” 城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喊杀声,战鼓声震天而起。 城内的守军面面相觑,悲愤交加。 晚上的时候,将军已经告诉过他们,北边的汉王已经接受了他们的投降。 可现在呢,沉寂了好多天的吕国军队,却开始一反常态的聒噪了起来! 你要是真打,那大家就打好了,谁怕谁呀! 关键问题是光打雷不下雨,吕国的人就是纯纯的练练嗓子,就又撤了回去。 就,折磨人是吧! 被惊醒的守军堵着耳朵,在城外隆隆的战鼓声中,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 次日清晨。 蓝田县北门大开,城中驻扎的一万多守军鱼贯而出,在指定的地点放下武器铠甲。 在他们两侧,受降的汉军列成了两个大方阵,旌旗招展,士气如虹。 刘邦大笑着上前,用力握着守将的手,上下晃动表示亲昵,只是有些不解,对方为何眼眶发黑,双眼中遍布血丝? 不过他旋即在心中得出结论,毕竟要背弃自己的君主,所以内心的煎熬,可想而知! ………… 秦岭北麓,蓝田城南。 吕泽率领两万主力,扛着云梯冲车之类的攻城器械,慢慢向远处的城墙走去。 他不时看着身边的传令兵,大声下达着指令,调整着全军的行进速度,以及让弓弩手和先登的步兵做好准备。 兵家有云:故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 既然汉军要从蓝田城北发动进攻,那么他们就从蓝田城南发动进攻就好了。 吕泽这些天虽然顿兵于坚城之下,但却没有一刻放松,加紧让军中工匠打造诸般攻城器械,为的就是在这一刻派上用处! 只是他骑在马上,缓缓而行的时候,心中泛起一丝疑惑。 不是说汉军在黎明发动进攻,为何现在眼瞅着快要日上三竿了,远处的蓝田县还是静悄悄? 难不成,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吕泽摇摇头,将一切抛之脑后,专心准备着接下来的攻城战。 反正有了这些天的养精蓄锐,加紧操练,凭借着他身后的这两万主力,拿下蓝田县应该不难! 没过多久,蓝田城外,吕泽刚想下令擂响战鼓,全军拉开架势,准备攻城之时。 蓝田县那高近两丈,静谧无声的城头上,白底黑字的塞国大旗摔落城下,一面赤红如血的汉军战旗缓缓升起,迎风招展。 站在战车之上,穿着一身洁白儒袍,按剑而立吕释之有些茫然,脱口而出了刘盈教给他的一句短语: “王德发……沃特啊呦弄啥嘞?” ………… 蓝田县,县令府。 吕泽盘膝而坐,横眉冷对,刘邦坐在对面,臊眉耷眼,片刻后有些尴尬的说道: “实在是忙忘了,大哥别介意啊……” 尽管他比吕泽年长,但还是要称呼对方一声兄长,毕竟,谁让他娶的,是对方的妹妹呢! 吕泽没有说什么,但一旁的吕释之开口埋怨:“姊夫,你这也太坑了吧!你闻闻你这一嘴的酒气,喝酒误事啊……” 刘邦不停点头:“是是是,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 他边陪着不是,边向缩在一旁看热闹的樊哙使了个眼色。 樊哙无奈,只好一脸讪笑的打圆场:“事情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现在我们两军已经会师,还是谈谈接下来该干什么吧!” 吕泽也懒得在这件事情上纠缠,点点头问道:“妹婿有何打算?” 刘邦略微想了一下:“投降的塞军打散编入汉军,之后让曹参带兵一万向西围攻废丘,你我挥师向北,逼降司马欣。” 吕泽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再次点点头:“可以。” ………… 蓝田县北,目睹受降的百姓之中,一个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的男子悄悄退出人群,返回城外的一处民宅之内。 片刻之后,一辆由两匹驽马牵引的马车驶出,沿着县道向北,之后沿渭水向东,穿过函谷关,顺着笔直宽敞的三川东海道,一路向彭城疾驰而去。 “岂有此理!” 项羽放下手中酒爵,挥掌拍向面前案几,寸许厚的案几啪的一声从中裂开。 “刘季眼中,还有孤这个霸王吗?” 他刷的一下站起,在原地踱着脚步,不时发出阵阵吼声,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 要按照以往时候,他早就立刻出城点兵,杀奔关中去了。 只是现在这个时间,他有些腾不开手。 从返回彭城以来,他就忙着在西楚的范围内,清洗熊心任免的官吏,将这些郡县长官,换上向他效忠的官吏。 比如,从鲁地来的一些儒生。 这些人虽然夸夸其谈,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真本事,但却在民间声望很高,可以帮助他迅速清洗掉篡权的污名。 如今西楚之地已经尽数被他掌握之后,他就准备挥师向北,收拾家门口的齐国了。 不久前田荣杀死了自己的侄儿齐王田市,自立为齐王。 这很明显的损害了项羽的利益,也打乱了他的安排。 当初封王的时候,他将齐国一分为三的目的,就是便于各个击破,如今三齐合一,实力不容小觑。 毕竟,齐国在昔年的列国争霸之时,曾经和秦国并称东西二强。 而且之前的天下大乱,主战场位于中原腹心之地,齐地并没有遭受大乱。 人口众多,富庶不亚于关中! 项羽想要立刻对田荣动手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在巨野泽为寇的彭越。 此人聚众上万,如今被田荣任命为将军,纵横在薛郡、砀郡和东郡之间,烧杀掳掠,摧城拔寨。 项羽不是没有尝试过派人围剿彭越,但那人滑不留手,一旦他这里有大军出动的迹象,他就立刻退回茫茫巨野泽(水泊梁山),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然在他看来,彭越和田荣加起来,虽然不足以和他抗衡,但那两个人一东一西,他就有些分身乏术了。 其实对于彭越,还有另外一个选项。 那就是招降。 只是这个选项,在项羽这里是完全不存在的。 无他,要想招降别人,总要给些好处出去。 比如田荣和彭越勾搭在了一起,许诺的条件,就是自己成为齐王之后,全力支持彭越成为梁王。 但梁地,现在是西楚的属地。 要让项羽将如此一片膏腴之地切给彭越…… 光是想想,就有剜心之痛! 那么,就只剩下打这一个选项了。 可偏偏就在这时候,西边的刘邦又闹腾了起来。 他分封的司马欣等人,节节战败,眼瞅着刘邦就要一统秦地了! “虞姬虞姬奈若何……” 项羽蹲在虞姬面前,开始低声抱怨了起来。 虞姬只是掩嘴而笑,情人眼里出西施,项羽无论是暴跳如雷,还是如同妇人一般的喋喋不休,在她眼里,只有两个字。 可爱! 她笑嘻嘻的伸出手,摸了摸项羽的脑袋:“乖……” 项羽假装生气的瞪着眼睛:“好大胆,你把孤当小孩子了吗?” 虞姬眼帘微垂,浅浅一笑:“大王这些时日,不正是个小孩子嘛?” 项羽顺着她的目光向下望去,透过薄如蝉翼的纱裙,不止看见了一条翠绿色的胸围子,更是在那白嫩赛雪的脖颈下,看见了一道诱人的沟壑。 于是,他有些食指大动起来,什么狗屁的刘邦、田荣,此刻都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王图霸业,不若伴软玉温香! ………… 项伯府。 大堂内,群贤毕至,觥筹交错。 悦耳的丝竹之声中,两行体态妖娆的舞女,踏地而歌。 突然,外间有一侍者急匆匆闯进,走到项伯身边,比着手势,想要将他叫出去。 项伯摇摇头:“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就说什么!” 侍者低声说道:“汉王偷渡陈仓,接连击败三秦,如今已经攻占咸阳,正要逼降司马欣……” “什么?” 项伯睁大眼睛,手中的酒爵在受惊之下,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琥珀一般的美酒撒了一地。 刹那间,在场的所有宾客愣住不动,就连乐工和舞女也茫然的停了下来。 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短暂的惊诧过后,项伯沉默了几秒,脸上再次洋溢起和煦的笑容: “接着奏乐,接着舞!” 在重新响起的乐曲声中,他看向并肩而坐的张良:“吾弟,这可如何是好?” 第一百四十九章 让她生!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四十九章让她生!“吾弟,这可如何是好?” 张良微微侧目,像是没有听见项伯的问话,只是在悦耳的丝竹之声,用手中的筷子轻轻打着节拍。 项伯见状,不禁有些唏嘘。 自从韩王成无故被杀之后,他每每见到张良,对方就变得时常有些恍惚。 今天他举办的这个宴会,其实就是想要帮助对方早日恢复过来。 项伯有些不死心的再次问道:“吾弟,你如何看待汉王重回关中?” 张良斜看了他一眼说道:“回就回了呗,我坐着看。” 项梁忍不住笑了一声:“吾弟莫要胡闹,为兄和你说正经的呢?” 张良长叹:“昔日义帝有言,先入关中者为王……然而项王分封之时,却说巴、蜀亦关中地也,可不可笑?” “如今汉王重回关中,不过是想要得到自己应有的封地,而且汉王已老,绝对没有并吞天下的雄心,所以他攻下关中之后,必然会停止进军,就此留在关中称王,安享晚年。” 他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 “况且,兄长之女,和汉王嫡子定有婚约,不瞒兄长,此子乃弟之学生,聪颖过人,将来必然是汉王太子。如此一来,则父以女贵,兄长也可借助汉王之势,谋求封侯……” 项伯轻轻捻着胡须,沉默不言,项羽虽然是他侄儿,但却对待项氏一族并不宽厚。 说实在的,他自忱仅凭借着这种血缘关系,不能在西楚获得高爵。 故而张良所说的谋求封侯,其实让他颇为心动,没想到当日的随口承诺,如今竟有如此收获! 只可惜当日许婚的不是他的嫡女,而是侍妾所生的庶女,否则,太子的正妻,以及将来的王后之位,也不是不能去争一争! 项伯眼睛微微眯着,决定从今日起,和妻子加班加点,争取再生一个女儿出来,到时候就说是庶女福薄,因病早夭,让嫡女去续上和汉王太子的婚约! 张良虽然不知道项伯心中所想,但却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已经说动了项伯,于是他再接再厉说道: “吾兄可知河北之变?” 项伯皱眉:“河北之变?吾弟所指,莫不是南皮候陈馀和常山王张耳的战事?” 张良点点头:“正是。” “陈馀因不满项王分封,于是调集三县之兵,攻打张耳,如今田荣吞并三齐,自立为齐王之后,也调拨了不少齐军前往助阵。” “如此一来,双方兵力悬殊,张耳战败就在眼前!” 项伯摇摇头:“这种事情与我何干?” 张良压低声音说道:“项王调遣粮草,整顿军马之事,吾兄可有耳闻?” 项伯轻轻点头,虽然项羽没有通知他准备参战,但国内如此大的动作,是瞒不过他的。 张良再次说道:“齐国田荣,乃项王腹心之患,必除之而后快!但此刻汉王征讨三秦,项王很有可能挥师西进,如此,齐国必然做大!” “当此之时,若是齐国助陈馀击败张耳,迎接赵王返回邯郸,则齐赵必然同盟,吾兄自问,西楚能胜否?” 项伯沉默了一下,虽然他很想说能,但能战胜的前提,是项羽能够打出类似于巨鹿城下那样的惊天大胜。 否则,齐赵两个强国联手,西楚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 尤其是,天下不只有齐赵两国虎视眈眈,西楚若是败了,很有可能如秦国那样,被人瓜分! 虽然西楚强大,或许和他项伯没有太多关系,但若是西楚灭亡了,他项伯就会重新回到楚国灭亡之后的流亡状态。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还是算的很清楚的。 想到这里,项伯看向张良问道:“吾弟有何妙计教我?” 张良说道:“自然是劝说项王北上功齐,而只是派遣一将向西,统帅西方诸国,密切注视三秦动态。” “其一,齐国乃腹心之患,靠近彭城,变生肘腋,只在旦夕之间!而汉国位于关中,若是东出,首当其冲的是河南王申阳,西魏王魏豹,以及殷王司马卬。项王有充足的时间去静观其变。” “其二,齐国此刻全力北上,协助陈馀攻击张耳,国内必然空虚。此时发兵攻齐,事半而功倍!” “其三,若是项王得齐地,则如虎添翼,天下间,再无一国敢有轻视西楚之心,再无一国敢有对抗西楚之胆!” 项伯听着张良的慷慨陈词,不由得频频点头,努力将他说的话记在心中。 不过他旋即皱着眉头说道:“吾弟有如此谋划,为何不亲自说与项王听,反倒要再次说给为兄?” 张良摇头苦笑:“良乃外臣,项王多有不信,此言若是由良说与项王,只怕反会弄巧成拙,会被项王怀疑别有用心,无功而有过!” “但兄长不同,尽管项王似乎不是很倚重兄长,但兄长毕竟是项王叔父,所说的话,项王还是会听的。” “大不了,兄长若是得到项王赏赐,分良一些就好了……” 他说完,和项伯对视一眼,忍俊不禁放声大笑。 大堂之中,宾客面面相觑,虽然他们不知道项伯和张良为何大笑,但宴会之上,主人高兴,自然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 夜半无人,张良客居的宅院。 马车辚辚驶入巷子,几个僮仆手忙脚乱的敲门,边将喝的醉醺醺的张良从马车上搀扶着走下。 “别扶我,某……某没醉,某还能喝……”张良双脚发虚,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嘟囔囔。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两个身强力壮的健仆奔出,小心翼翼的将张良接过,送往内宅。 世代效忠张氏一族的家宰微微叹息,自家君子今天又喝醉了,只怕夫人又要不依不饶,喋喋不休了…… 不过他还是上前两步,摸出一把裁剪成小块的金饼,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塞进项伯家的僮仆袖囊。 毕竟,礼多人不怪! ………… 内宅之中,张良被搀扶着走回卧房之后,看着气呼呼的夫人,眼中的醉意尽去。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见到外面静谧无声,于是回过头来:“你悄悄准备一下,我们可能又要逃命了!” 嗯,又…… 毕竟秦国在时,他可是天字第一号的通缉犯! “去哪?” “关中,汉国!” “好耶!”听到张良回家,于是赶来问安的张不疑一蹦三尺高,旋即被自家老娘拎着耳朵扔了出去。 张良站在窗前,看着天空皎洁明月,微微有些出神。 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项伯很有可能连夜去找项羽商议,将自己今天所说,详详细细的说与对方听。 毕竟,他所说的完全贴合了项羽的心中所想。 那么这样一来,三五日之内,坚定了信念的项羽就应该会率军北上,攻打齐国,而对于关中局势,只是旁观。 张良岿然长叹,他早就准备好的这番话,其实是为了韩王成重返韩国所准备的,然而现在…… 在他的声声叹息中,一双柔软的手臂环在他的身前。 “有些事情,良人该忘的,就忘了吧……” 张良拍拍夫人的手臂,只是一言不发。 ………… 广阳郡,涿县。 城外的军营中,燕王臧荼的大旗迎风飘扬。 他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日了,昔日关中分封结束之后,他并没有急着返回燕地,而是将在咸阳城劫掠到的财富,沿途售卖,变成了大量的军资器械,被服粟米。 燕地地广人稀,物价奇昂,金银财帛再多,却不顶吃也不顶喝,还是换成粮米划算。 至于他停留在这里,没有前往蓟城称王,是念在和韩广的君臣之情,给对方留出时间慢慢搬走。 嗯,主要是韩广比他更得燕地民心,若是强逼对方离开,只怕会血战连连。 燕地,最缺少的就是人口。 这里是他的封地,是要传之于子孙后代的,要是打残打破了,就不好了。 不过,他也并不担心对方会赖着不走。 韩广虽然得民心,但他却得军心! 咸阳城纵兵劫掠之后,人人暴富,自然对他这个大将感恩戴德。 所以,韩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竖着走,要么横着出! 一切,就看对方的抉择了。 ………… 河东郡,安邑。 西魏王宫之中,魏豹在原地来回踱着脚步。 关中发生的变故,已经由他派出的密探详细的送了回来,和密报一起抵达王宫的,还有司马欣送来额求援信。 不过后者他拆也不拆的就给扔了。 他才没有功夫去管关中的战事,现在,他的首要任务是生一个儿子出来。 嗯,他已经找到,并将那个薄氏女纳入了后宫。 他相信,只要自己能生下那个传说中的预言之子,自己就能够父以子贵,获得上天垂青! 到时候,就如同他轻松攻克魏地几十座城池那样,如探囊取物般得到整个天下! 但问题的关键是…… 魏豹停下脚步,看着殿中那个眉清目秀,略有几分姿色的女子:“这么些天过去了,你怎么就没点动静呢?是本王对你的恩宠不够……” 在他的接连指责声中,薄姬敢怒不敢言,生不出儿子,难道只是她一人的过错? 第一百五十章 因妒生恨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五十章因妒生恨八月,一阵风来,已然稍稍带上了秋天的清凉气息。 废丘以西,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发黄的谷穗在夕阳的返照下,发出诱人的金黄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只是,当日落月升之时,烈焰冲天而起。 火光中,隐约可见手持火把的骑士,向更远处狂飙而去。 本着得不到就毁掉的念头,章邯抢在被汉军合围在废丘之前,派出游骑,开始到处在农田之中纵火。 兵家有云,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萁秆一石,当吾二十石。 随着三秦的接连战败,如今雍国已经从战略进攻,转变为战略防守,所以坚壁清野,就显得尤为重要! 此刻,章邯站在废丘城头,边指挥着士兵做好守城的准备,边向彭城的方向眺望。 “项羽应该已经收到了孤的求援信,但愿他能尽早赶来吧……” “只要西楚的军队发动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从不质疑楚军的战力,甚至于在之前的几次战败,他也不认为是自己技不如人。 如果在新安城下,他统领的秦军没有遭受大屠杀的话,现在的局势,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 不过,一切都回不去了…… 章邯无声叹气,快步走向城头,亲自前去监督士兵拆毁民宅,用作守城的滚木礌石。 他坚信,自己能守着这道城墙,直到项羽的到来! ………… 关中,栎阳县。 司马欣站在城头,心中有些绝望。 城外,夜幕之中的繁星点点,灿烂如星河的地方,是汉军营垒之中的篝火和军灯。 蓝田守军的投降,让司马欣手中再无可以调动的军队。 塞国各县防守尚且不足,出城野战,发兵勤王就只能是痴人说梦了。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汉军和吕军合兵一处,将栎阳围得铁桶一般,不放一兵一卒出城。 另一边,则将蓝田守军投降,汉王册封他们二人为万户侯的事情广泛传播出去。 如此恩威并施之下,漆县、汧县、频阳等关中各县相继被轻松攻克。 而周勃也和在景陵修整的曹参合兵一处,正在向困守废丘的章邯进军。 司马欣手扶墙垛,初秋的夜晚虽然不是那么寒冷,但他还是裹紧了身后的披风。 “传汉使到城上见孤。” 他头也不回的向身后侍从下达诏命,接着重新看着远处的汉军军营发呆。 王图霸业,地上神国,如今全部成了梦幻泡影。 此刻,他只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少顷,头戴儒冠的郦食其颤颤巍巍走上城头,向司马欣躬身一礼:“臣郦食其,见过塞王!” 司马欣悲凉一笑:“嘿嘿……塞王?” 郦食其等他笑声渐止,抬起眼睛问道:“不知大王夤夜传唤,所为何事?” 司马欣快人快语:“我若向汉王投降,不知可否换的一条性命?” 郦食其笑容满面:“何止是一条性命,臣在来时,我王曾说,若是大王愿降,仍可保有塞王之位,享尽荣华!” 司马欣冷笑:“保有王位?王下,还可有王?” 郦食其摇头笑道:“汉王入关,无非是项羽篡权,分封不公。但大王的王位,却是敬告皇天后土之后,天下共知。” “如此,我王怎可轻易褫夺大王的王位?臣有几句心里话,不可对外人说的话,想为大王说说,不知大王是否愿听?” 司马欣一愣,正色说道:“先生请讲,某洗耳恭听就是。” 郦食其字斟句酌的说道:“三秦之地,尚有翟王雍王,为了招降那二王,此时此刻,大王的塞王之位,稳如泰山!” “即便是退一万步,将来一天,我王想要削去大王的王位,只要大王俯首称臣,我王乃敦厚长者,也必然不会残害大王性命!” “而且天下纷扰,那一天只怕十年、二十年也未必到来,即便是来了,凭借这几十年的积累,大王一族也可安享太平,世代富贵!” 司马欣想了一会,重重点头:“先生一言,令某茅塞顿开!既如此,某愿举一国之力,效忠汉王!” ………… 三日后,清晨。 栎阳城头上伸出两排长长的号角,面对蓬勃东升的朝阳,发出低沉嘶鸣。 今天,是塞王司马欣向汉王刘邦投降的日子。 一年之前,在渭水之南,秦王子婴素车白衣出降,标志着秦帝国的彻底覆灭。 如今,三等分的秦王同样素车白衣出降,所有人都明白,关中,即将成为汉国的关中! 刘邦站在车上,按剑而立,身后一条猩红色的披风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他放眼前望,旌旗招展,环顾左右,长枪如林,甲士如云,千军万马都跟在他的身后,簇拥着他,护卫着他,也仰视着他! 大丈夫,当如是! 只是当司马欣真的素车白衣出现的时候,刘邦还是立刻跳下战车,满脸笑意的走到司马欣身边,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解下身后披风披在对方身上。 紧接着,他牵着司马欣的手走上自己的战车,和他并肩向栎阳城内而去。 这是参乘之礼。 君臣并乘一车,是上古之时传下来的尊贤的最高礼遇! 如今,这样的礼仪用在了接连战败,无奈投降的司马欣身上! 一时之间,不仅汉军,就连对面伙同司马欣一起出降的塞军,也全部是鸦雀无声,在马车驶过的时候,甚至忘记了要低下头颅,不可直视尊者的规矩。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发出了呐喊。 “王!” 紧接着,山呼海啸的呼喊声响起。 “王!” 刘邦温和的笑着,单手扶在马车栏杆上,另一只手举起,不断向周围呼喊的人群挥动。 于是,呼喊声越发震耳欲聋! 从刘邦的视线中,可以看到一双双面红耳赤,满是狂热的脸孔。 有老,有少,有沟壑纵横,有平展稚嫩。 脸孔虽不相同,但却同样的热泪盈眶,饱含崇拜之情。 一旁的司马欣脸色煞白,他虽然和刘邦同乘一车,同号称王,但他心里很清楚,此刻人们山呼的‘王’,与他毫不相干! 此时的景象,甚至于在始皇帝出巡的时候也未曾出现过! 始皇帝出巡之时,威则威风凛凛,但民皆侧目,心中满是怨愤。 民生之苦,已然苦不堪言,但皇帝食民膏血,却穷奢极欲,妄想长生不死,奴役天下苍生生生世世! 只是司马欣在将刘邦和始皇帝做出对比之后,心中并没有对刘邦产生丝毫崇敬。 相反的,他内心深处隐隐升起怨恨! 因为嫉妒,而产生的怨愤开始在他心中发酵。 司马欣斜视了一眼刘邦,脸色不变,只是在心中暗暗发誓,等着吧,今日之辱,必以血偿! ………… 栎阳王宫。 这里是公元前383年,秦献公为了收服河西之地,迁都于此后修建的秦国王宫。 之后秦国再次迁都咸阳,这里王宫虽然没了秦王,但却没有荒废,每年都会投入大量的资金进行修葺。 但因为当初修建的时候,秦国并不富裕,而且建造工艺相对落后,这里的王宫和咸阳相比,就是枫丹白露宫和欧罗巴小区的区别…… 不过福兮祸所依,正是因此,当日项羽引兵西屠咸阳的时候,这里虽然也遭到了乱兵的劫掠,但王宫却逃过一劫。 刘邦在结束了受降礼之后,在司马欣的盛情邀请下,住进了这里的王宫。 至于司马欣本人,则搬到了城东的一座离宫。 此刻,刘邦在王宫中闲庭信步,心中重新给司马欣打上了一个标签。 小气! 司马欣利用那三天的准备时间,将王宫中值钱的东西搬了个干干净净,刘邦相信,如果不是时间不够,他甚至会把花园池塘里那几座假山也一并搬走! 嗯,在刘盈的‘熏陶’下,他现在评点园林的时候,就挑着池塘中的假山一顿点评,云山雾罩一顿后,装个逼就溜了…… 此刻,他站在远处,捻着胡须看向池塘中的假山: “这座假山的艺术成分很高……” 和他一起进来的吕泽懒得搭理他,不过领导身边,总是不缺乏捧臭脚的。 郦食其慢慢上前,赞叹的说道:“我王好眼力!” 刘邦心满意足的笑了两声,伸手拍拍郦食其肩膀:“不错,招降司马欣,你是首功一件!” 郦食其笑容满面:“不敢,不敢,都是将士用命,某只不过是口舌之利罢了!” 刘邦摇摇头:“谦虚,谦虚了不是!各人有各人的长处,比如广野君你,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为我劝降司马欣,省去了一番血战!” “而令弟信成君郦商,带兵西征,旬日之间接连攻破陇西四县,锐不可当!” “能有贤昆仲效力,是刘邦之福!” 郦食其眼眶微红,长揖及地:“附明君以展翅,才是我兄弟二人之福!” 刘邦伸手将他扶起:“如今司马欣已降,董翳那里,还望广野君再受舟车劳顿……” 郦食其微微摇头:“董翳和司马欣不同,此人出身士伍,若是我这个儒生过去,只怕事得其反。” 刘邦问道:“依你之见,该让何人前去?” 郦食其成竹在胸:“陪同我进城劝降司马欣的一名壮士,队率朱轸!” 第一百五十二章 白色的黄金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五十二章白色的黄金关中,郿县。 自从攻下梁山宫后,韩信就把自己的指挥部向南迁徙。 此刻他坐在中军幕府,手中握着十几份各地上报的文书。 这些都是向他报告章邯动向的文书。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章邯可以做的这么狠。 不仅放火焚烧即将成熟的农田,就连很多的村落里聚,也一并在放火焚烧之列。 一招失误,如今付出了血的代价。 韩信收起文书,伏案开始书写奏疏。 其中一份是送给在招降董翳后,在栎阳庆功的汉王刘邦,另一份则是给位于汉中,收巴蜀租税,供给前方的丞相萧何。 写给刘邦的信,是让他催促曹参等人速度快一些,加紧合围废丘,断绝章邯和外部的一切交流。 至于后者,则是汇报现有情况,请萧何抓紧转运粮食。 关中十几个县百姓春播秋收,整整一年的等待,如今付之一炬,不仅今年不好过,就连明年的春播也同样会受到影响。 必须要有足够的粮食,才能避免人相食的局面发生。 与此同时,他开始命令接受整编,加急操练的军队分散出去,准备像过筛子一样,将关中之地过一遍,务求彻底将关中之地掌握在手中。 片刻之后,几十只颜色各异的信鸽振翅高飞,将韩信所写送往不同的地方。 ………… 汉中郡,南郑。 朝阳微微升起,此刻虽然天还未彻底大亮,但已经有早起的百姓,出门捡柴拾草而回。 炊烟袅袅间,整个城市开始苏醒了过来。 因为焚烧秸秆而变得灰蒙蒙的天空上,几只信鸽箭一般电射而下,尾随着它们的苍鹰无奈,只得在天空中盘旋两圈,戾叫一声掉头离开。 这就是猎手和猎物之间的不同。 对于猎手来说,没抓到,损失的不过是一顿饭;而对于猎物而言,逃掉的,是自己的一条命。 丞相府中,一名小吏喂饱鸽子,从它们的腿上取下装着信函的信筒,一溜烟向萧何办公的地点而去。 少顷,萧何看着案几上一字排开的布条,微微陷入沉思。 章邯坚壁清野,焚烧了十几县的农田。 如此一来,这些地方不仅仅是收不到租税,反而要靠汉中拨粮养活。 但韩信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从汉中到关中,一路关山险阻,一车粮草运过去,至少也要在沿途耗掉三成以上。 养活十几万军队,已经让汉中的人力物力接近极限了,如今还要再养活几十上百万的百姓,简直是想都不要想! 如今他能做到的,就是让关中没有遭灾的地方,将多余的存粮调拨过去,以此缓解燃眉之急。 能拖一天是一天,让受灾的百姓,争取能够勉强支撑到下一季的粮食收获。 嗯,他准备派出人员,去指导那里的百姓种植冬小麦,这样来年夏季,就会有新粮入库。 灾情,也自然不复存在。 就在他提笔欲写的时候,门外闪过一道长长的影子。 萧何抬起头,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刘盈:“今天,又用了什么借口偷懒啊?” 刘盈撇了撇嘴:“老师怎的凭空污人清白……我娘说了,她们那片田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就不再需要我去摇旗呐喊了……” 萧何点点头:“既然不用劳力,那就劳心好了……看那,我让人新作的一个练字板,今天的二十个大字,练一百遍!” 这老头太狠了……刘盈刚想装作听不到的脚底抹油,旋即看到萧何案几上的布条,他知道,这是飞鸽传书送来的密报,于是慢慢凑了过去。 萧何也不阻拦,这并非是因为刘盈的身份,也不是想让他早点接触政务,更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理由。 他笃定一点,刘盈看不懂! 韩信所写的,并非是标准的秦国小篆,也不是流行很广,几乎在一切非正式场合取代了小篆的隶书,而是一种糅合了吴越风格的楚国鸟篆…… 果不其然,在萧何老神在在的时候,刘盈缓缓抬起头,双眼之中,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这什么鬼东西……刘盈臊眉耷眼了片刻后,理直气壮说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老师,我看不懂!你给我念念呗……” 在汉国混,脸这种东西是万万要不得的。 后世里汉朝的皇帝为什么会失了天下,就是他们太要脸了! 嗯,用文雅一点的话就是,汉家自有制度,本以王霸之道杂糅,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 萧何朗声笑了几下,将韩信所写内容复述了一遍。 说完,他看着刘盈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刘盈想了想,犹豫着说道:“调粮的事情先不着急,可以再等等。毕竟关中之地乃天府之国,百姓家里或多或少都会有存粮。” 萧何点点头,目光炯炯:“那什么时候,才要调粮呢?须知百姓有富有穷,也许贫者已无米下锅,但富者家中的陈年旧粮尚未吃完。” 刘盈沉默片刻说道:“可以监控粮店,当粮米价格暴涨十倍,却依然供不应求之时,就是贫者家中粮尽之时。” “学生曾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缺粮一成的结果,不是粮价上涨一成,而是一直涨价,直到饿死一成的人口……” 听着刘盈略有些奶声奶气的声音,萧何只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发毛,一丝丝的冷汗,正从他的后背中渐渐冒出。 饿死一成的人口?这小家伙还真敢说啊……萧何微微眯着眼睛,听刘盈继续说下去。 “学生觉得,调粮赈灾不是解决事情的最优解。就像老师所说,百姓有富有穷,想要做到不饿死一人,就需要派出大量官吏进行登记。” “这,就会给其中一些人上下其手的机会。” “官府拨粮万石,到了百姓手中,能剩个七千石就很了不起了!而且遭灾之时,就是当地富户贱买贫民良田之时!” “等到灾情过后,只怕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刘盈说了一会,只觉得有些口渴,此时正好萧何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于是他直接伸手拿了过来。 “谢老师!” 刘盈随手比心,一饮而尽。 萧何愣了一下,恍惚间看到了某个大胡子,再次问道:“那你说,度过这次灾情的最优解是什么?” 刘盈挠了挠脸颊:“人口转移。” 萧何追问:“什么?” 刘盈说道:“关中此时刚刚经历过大战,即便是不遭受火灾,也不会有太多的存粮,到时候,只怕还要从汉中转运巴蜀的粮食,以救民於水火之中。” “那么这样,就干脆将关中遭灾的人口,迁徙到巴蜀,嗯,尤其是蜀郡去,那里地广人稀,土地同样肥沃,只是一直没有得到很好地开发。” “而且最重要的是,受限于道路的问题,转运粮食的时候,大部分都是消耗在了路上。” “我们把灾民迁徙到粮食出发的地方,是不是就可以节省掉一大笔的路上损耗!” “如此一来,蜀郡得到开发,百姓不用挨饿,国家获得良田无数,一举多得,岂不美哉?” “老师,我再来一杯……” 萧何一脸怔怔的给他又倒了一杯茶,心中震惊至极。 刘盈小口抿着茶水,也不言语。 他今天啦啦渣渣说的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要把人口向蜀郡迁徙,他依然惦记着当初作出的开发自贡盐井的计划。 有了那里的盐井,凭借他穿越者的优势,足以影响到整个西南的局势。 他记得一句名言,谁控制了石油,谁就控制了所有国家;谁控制了粮食,谁就控制了所有人! 而食盐,是足以和粮食相提并论的产物! 后世里虽然觉得这东西俯拾皆是,一两块钱就能买一袋,但那是现代工业的产物了。 在如今这个年代,盐是什么? 白色的黄金! 而且毫不夸张的讲,盐,是一种比黄金更硬的硬通货! 开发西南,少不得和那些没怎么开化的蛮夷打交道,这时候,金灿灿的黄金的价值,其实并不高。 毕竟,黄金这东西不能吃不能喝。 食盐则不同。 无论是茹毛饮血还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日常饮食都离不开盐。 齐国为什么富裕? 就是因为鱼盐之利,可以用食盐来换取周边各国的财富为己所用! 秦楚为何要对巴国开战? 就是因为巴国占据了上古之时的巫咸国,获得了三处天然盐泉,分别是巫溪宝源山盐泉、彭水郁山镇伏牛山盐泉、湖北长阳县清江盐泉。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此重要的资源,秦楚两国自然是不能放弃。 只是楚国毕竟近水楼台,先秦国一步,将盐泉尽数占为己有。 不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同样适用于楚国。 楚国得利,秦国自然不能答应,但在楚国看来,无非就是再打一场,谁怕谁? 只可惜楚国忽视了一点,那就是当时的秦国,有一个人形态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武安君,白起! 于是就有了鄢郢之战,白起水攻鄢城,淹死者数以十万计,之后更是攻克楚国都城,劫掠焚烧历代楚王墓葬…… 刘盈双头托腮:“老师,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就没有了哟!” 第一百五十三章 国家意志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五十三章国家意志“机会?” 萧何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刘盈脸上泛起阳光灿烂的笑容: “如果正常时候,要想完成十万,乃至十几万人的拆迁,需要花多少钱?可现在呢,只要管饭,就可以了!” “而且,本来也是要管饭的呀!” 萧何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如果他们不愿意走呢?毕竟穷家难舍……” 刘盈耸了耸肩:“要么在家乡挨饿,而且是这种状态要持续十年,二十年;要么到新天地去搏一个衣食无忧。两者虽然同样很苦,我想,愿意选择一直苦下去的人并不多。” “而且,咱们可以对新移民免赋,并且承诺,五年之内不征收土地租税,不去强制,完全依靠自愿。” 嗯,他没有说的是,他准备让人在稀粥里多添点水,而且以工代赈,不仅吃不饱,还要干活! 这样,很多人,应该就‘自愿’了吧…… 看着刘盈笑嘻嘻的表情,萧何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情有些复杂。 作为一名在基层工作了多年的官吏,他很清楚的明白刘盈所说的‘自愿’,代表着什么。 如果对方是个普通人,或是小官吏的话,萧何现在应该就会让人把他叉出去,暴打一顿。 但对方是他的学生,是汉国的继承人。 这样,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普通人或者为官者,首要的是悲悯之心,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但作为一个君主,就如同一名将军一样,慈不掌兵! 他们代表的是国家的意志,所以看待问题的高度,是从国家的利益出发,如果对国家有利,哪怕自己受委屈,或者让百姓吃苦,也一样要坚定的执行下去。 反之,哪怕对自己有益,或是对于百姓有利,也同样不能做。 想到这里,萧何看着刘盈说道:“既然你想要做事,那么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做了,丞相府,以及其他地方官吏,随你调动。” “但有一点,你不能离开南郑,或者说,在移民没有抵达蜀郡之前,你不能离开南郑,外面太乱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母亲可饶不了我!” 刘盈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别说萧何不同意他离开南郑,只怕自家老娘那里也不会答应。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布条,猛然想起了自己今天过来的目的。 于是他再次趴在萧何面前:“老师,你听说过安利,呸,是造纸术吗?” ………… 成固县,大汉煤铁商社。 时隔多日,这里再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内部的道路已经完全用水泥硬化了一遍,这样一来,即便是大雨滂沱,地面也不会影响人员或车辆的行走。 并且在很多的地方,地面下方都埋有轨道,方便运送原料以及成品。 至于工匠居住的房间,则依然是当初的木质,毕竟这一时期的惯例,砖头是修坟用的,要想在短时间内改变人们的固有印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在冶炼区,因为矿工的数量增加不少,所以竖高炉继而连三的拔地而起。 如今,这里日产钢量,已经由原来的一吨,也就是四千斤,激增到了近两万斤! 这,还是刘盈将很多工匠,分流到了其他区域的原因。 只是他觉得,如今这样的规模,已经接近极限了。 毕竟人无粮不行,搞工业更是如此。 工坊中的男性工匠多一个,农田中的壮劳力就少一个,即便是有了更加高质量的耕犁、耒耜、镰刀等农具,但在依靠人力为主的年代里,农业生产的效率提升是有上限的。 想要将工业水平再度提升,无非就是两条。 一,农业机械化。 不过很明显,这是做不到的。 二,鼓励生育。 这是短期内行之有效的方法。 毕竟人多力量大,既然单人的工作效率有限,那么就多上几个人。 反正这一时期,地广人稀,到处都是等待开发的农田。 不过开垦农田,同样需要大量的壮劳力。 而在鼓励生育计划中的新生儿,至少还要有十二三年,才能转化为劳动力。 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男孩子基本上有个十二三岁左右,就开始在农田中,和大人一样劳作了。 无非是大人干一亩,他们干半亩罢了。 所谓男孩不吃十年闲饭,大抵就是这样的。 但问题的关键是,在他们没有长大之前,是需要消耗掉不少的粮食的。 所以这一时期,人们春种秋收的习惯,必须要变一变了。 不过刘盈并不打算在秋收之后,就立刻推广冬小麦的种植。 这是因为冬小麦秋播夏收,而夏收之后,后世一般是选择种一季晚稻或是玉米。 但在这个年代,晚稻尚未驯化,玉米也只有刘盈手上的那四五千粒种子。 最重要的是,人们的饮食习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 强行让吃惯了米饭的人,去改种小麦,然后以面食为主,只怕又要被老夫子说‘苛政猛于虎’了…… 所以,还是治大国如烹小鲜,慢慢来吧。 也因此,在秋收结束之后,刘盈通过说服萧何,让他在汉中郡颁布法令,号召民众种植油菜,就是能榨菜籽油的那种。 嗯,在这个年代,油菜也叫做芸薹。 此时的气候相比后世要高一些,大致套用一下的话,就是黄河流域的中原一代,气候类似于后世的江南。 北方降雨充沛,比如毛乌素沙漠,这时候还是一片草原。 所以,也养出了匈奴这个强大的游牧国家。 而在汉中秋播油菜,基本上到了来年的三四月份,就可以进行收割了。 粟米或是水稻的种植,也差不多就是这时候。 这样一来,从一年一熟,就变成了一年两熟。 油菜虽然不是主粮,但油脂能够提供的热量,远远要比碳水化合物高的多。 简单来说,吃油多了,粮食就吃的少了。 而且榨油之后剩下的油饼,简单发酵一下可以用来喂猪。 饼饲猪易肥,上田壅苗堪茂。 此时,通往成固县的道路上,在数百名甲骑的护卫下,萧何的马车缓缓驶来。 煤铁商社的大门口,三四十个工匠家里的小孩子,立刻排列在道路两侧。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声声童稚,整齐划一。 萧何从马车上走下,神色微微有些出神。 他今天,是过来看刘盈所说的造纸坊的,没想到一到大门口,就见到了这么一出。 眼前的这些小孩子们,一看就是提前准备了好久。 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陈旧,但却清洗的很干净,他们本人也同样清洗的很干净,梳理的整齐的头发间,并不像其他地方的人那样,有虱子爬来爬去。 大门口,盘公用手肘捅了捅刘盈:“是不是有些太浮夸了?” 刘盈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但他看后世的新闻里,领导去很多地方视察的时候,当地大多都要组织一批小孩子当门迎。 他上前行礼后,领着面无表情的萧何向造纸坊走去。 “老师当日所见的叫做竹纸,是用竹子做成的……” 刘盈边走,边指着远处的水池子说道:“这里就是浸泡竹子的地方。将新砍掉的竹子剥去外皮,劈开后用石灰水浸泡百日,就成了可以造纸的原料……” 萧何微微点头,他其实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更想要看的是,纸,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纸这种东西早就有了,只不过‘纸’字之形,乃是‘纟’字边,所以这时候的纸,原材料是养蚕缫丝时,遗留在竹席上的残丝漂絮。 也因此,纸张不仅数量奇缺,而且价格也很是不菲。 毕竟,丝帛,在很多时候是可以当钱用的。 用这样的东西作为纸张来进行书写,和后世里用钞票点烟一样的奢侈。 书写的载体,一般都是竹木制成的书简,以及帛布。 这两者有一个相同的属性,那就是贵! 帛布,在很多时候能当钱用,不过它简单清洗后,还能接着用。 而竹简的价格,主要贵在人工,需要选择合适的青竹,进行裁切,烘干,以及打孔编成行列,才能使用。 所以萧何的想法就很简单了,刘盈说过,竹纸的成本相对低廉,那么用竹纸代替竹简,应该能节省不少开支。 无法开源,那就尽量做到节流。 见到萧何有些意兴阑珊,刘盈也懒得解释许多,于是跳过研磨制浆、蒸煮拌浆的过程,直接向揭纸焙纸的地方而去。 “老师请看,这里就是出成品纸的地方。” 萧何向远处望去,只见近百人忙忙碌碌,将舂好的粘稠浆液倒入水池之中,接着搅拌溶解,最后用竹帘放入水池,轻轻晃动,让纸浆均匀沉淀。 最后,他们再把放到纸架板上,轻轻揭起,于是一张张湿漉漉的竹纸就留在了原地,等待榨干水分。 萧何摸着一摞摞成品纸张,看向刘盈问道:“多少钱一张啊?” 刘盈摸了摸下巴,在心中计算一番: “分上中下三品,上品一张百钱。中品,也就是老师你现在摸的这种,一百五十张一扎,一扎三十钱。至于最下品的黄纸,一扎三百张,十五钱。” 第一百五十四章 拜拜了您内!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五十四章拜拜了您内!“一张百钱?” 萧何大惊失色,他低下头看着刘盈:“你这纸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 精品,精品你懂不懂,你嫌贵,我还嫌贵呐……刘盈昂起头,双手叉腰: “读书人的事,谈铜臭作甚?上品的纸张,只卖给懂得欣赏的人!” “况且,若是买不起百钱一张的上品,还有量大管饱的中品,仅用来书写的话,质量并不逊色于上品!” 萧何将信将疑的点点头,用手捻起竹纸,透过阳光看了起来。 竹纸虽然比不过竹简和丝帛结实,一撕就烂,但好在足够廉价…… 嗯,除了上品纸。 举个栗子,他现在和从前的南阳郡守,现如今的殷候桓齮一起重新修订秦律,准备颁布新的律令,但仅仅一部《仓律》,若是用竹简书写,大致需要七十多斤…… 而使用帛布写,轻便则轻便了,就算是把字写得小一点,但仅使用的帛布,价值也在八百钱以上! 如果换成竹纸,三十钱一扎的中品,连一半都用不了! 萧何缓缓点头,看向刘盈的眼神中,带上了一抹欣慰。 自己的学生就是了不起,新奇古怪的东西层出不穷,关键的是,每一样都很有用! 他环目四周,发现这里并没有放置上品纸和下品纸,于是问道:“其他的纸呢?” 刘盈回答道:“上品纸要用到青檀木,所以暂时还没有做出来,至于下品纸,因为原材料不同,所以生产线并不在这里。” 萧何有些遗憾的摇摇头,说真的,他对于百钱一张的上品纸,充满了好奇。 他轻叹一口:“那带我去看看下品纸!” 刘盈有些迟疑:“老师,你莫非是想要用下品纸来书写公文?” 萧何愣住:“怎么,不行吗?” 刘盈挠挠头:“行是行,但学生做出的下品纸,原料是秸秆,至于用处……嗯,是用来代替厕筹的……” 他说完,只见萧何的胡须无风而动,目光开始四下逡巡,很明显是想要寻找一个趁手的家伙。 这样的表情他太熟悉了,于是他拔腿就跑。 萧何压抑着胸中怒意:“你跑什么,老师还能吃了你不成?” 刘盈笑嘻嘻边跑边喊:“我小舅说了,小仗受大仗走……老师,拜拜了您内!” ………… 九江郡,六县。 这里依山襟淮,承东接西,素来有屏障东南水陆通,地控江淮四面雄之称。 秋去冬来,转眼又是新的一年。 按照秦国的历法,以亥月为岁首,谓之“建亥”,也就是十月为一年的春节。 这天,九江王英布趁着冬季农闲,带领手下精骑前往六县北方的芍陂去视察水利。 芍陂,据传是由春秋事情的名臣孙叔敖,就是那个‘孙叔敖举于海’的孙叔敖,他是楚庄王,也就是‘绝缨之宴’的主人公的丞相。 某天楚庄王举行宴会,通宵达旦,就在他让人点起膏灯,并命自己的两个宠妃,向在场的文臣武将敬酒时,风吹灭了膏灯。 有人按捺不住自己,很是非礼了一番楚庄王的宠妃,不过楚庄王却浑不在意,反而让大家都把帽缨取下,保全了那个lsp的名声。 于是那个lsp感念楚庄王的恩德,在晋楚交战的时候,誓死冲杀,最终战胜晋国。 虽然这个故事在后世看来,有些不是那么令人舒服。 但在这个年代里,却是绝对的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这是一个门客可以逼着主君,把宠姬的头砍下来给自己赔罪的时代。 此刻英布站在芍陂之侧,眺望远处水波粼粼,心中郁结了许久块垒尽去。 他当年归附项梁,其实更加看中的是楚怀王熊心。 但为了一个王位,他却和共敖等人接受了项羽安排,在实际行动上,背叛了熊心,不仅如此,还派兵将他‘护送’到长沙郡南边那个烟瘴之地。 一路上出于背叛者的自卑,他命令手下残杀了不少忠于熊心的随从。 如今午夜梦回之际,英布心中有些悔不当初。 他觉得,凭借自己的功劳,即便是不接受项羽的分封,也同样可以称王! “只怪自己急功近利啊……” 英布骑在马上,喟然长叹着周围侍者听不懂的话。 他摇了摇头,策马绕着芍陂巡视了起来。 所谓陂,指的就是池塘。 芍陂,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人工水库。 江淮之地多平原,不适合修建诸如都江堰,郑国渠之类利用落差,引水灌溉的工程。 但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 这里的人因势导利,发明创造出了适合当地的水利工程。 就是选择一个低洼容易积水的地方,然后在洼地的四周修建堤坝,让洼地变成一个天然的蓄水池,等洼地蓄水充足之后,再修建引水渠和闸门,水库就建好了。 这,就是陂塘。 英布虽然不懂水利工程,但还是坚持到这里视察,则是他现在是王,自然要重视农业水利等民生工程。 毕竟,民富,他才会富。 周围的万顷良田,可全靠着这一处陂塘灌溉。 在英布不时询问身边小吏,芍陂如今的使用情况的时候,远处一骑飞来,英布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少顷,他接过侍者呈上的竹筒,只见上面的漆封,是西楚项羽的字样,心中越发忐忑起来。 只是当他简单的看了几眼帛布上的内容之后,脸上显现出惊怒之色。 信函的前半部,项羽用一种以往他作为上将军,而英布作为他帐下将军的口吻,向他陈述了田荣的罪过,然后命令他立即举倾国之兵,协助西楚灭齐……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项羽小儿,莫非以为还是从前?如今,孤也是王,和汝平起平坐的王!” 英布双手略微有些哆嗦,强忍着怒意接着看下去。 于是,一颗心沉入谷底。 信函的后半部分,则是命令他即刻派人前往长沙郡郴县,处死义帝熊心! 结合上下文来看,项羽应该是担心自己北伐齐国,熊心会在一些暗搓搓依然效忠他的势力协助下,王者归来,重返彭城! 不过在英布看来,项羽完全是多心了,于是他很想要将信函烧毁,写信斥责项羽一番! 但,他却不敢。 作为曾经跟随过项羽的部将,他很清楚项羽的脾气,只怕当自己这封信送过去,项羽就会立刻掉头南下,先灭了自己! 虽然他觉得自己勇力仅仅稍微逊色于项羽一点点,但若是掀起大战,自己国内百姓必然遭遇涂炭。 所以为了治内黎庶着想,他还是无可奈何的忍了。 于是他看向身边的中大夫贲赫:“你等下替孤写一封信送给项王,就说孤身体不适,可能无法北上参战了……嗯,在军中随便挑几千老弱,和信件一起送过去!” 至于郴县的熊心,他已经对不起对方一次了,也就不差再对不起对方另外一次。 要怪,就怪项羽想要赶尽杀绝! ………… 常山郡,井陉。 这里是素来有‘太行八陉之第五陉,天下九塞之第六塞’之称,经过了一昼夜的厮杀,黎明时分,坚守了许久的城塞还是被陈馀带兵攻陷。 围三缺一之下,张耳带领自己的上百亲随,从城西突围而出,一路奔向连绵的群山。 日上中天后,疲惫不堪的张耳艰难爬下战马,踉跄着走到一处峭壁边上休息。 峭壁并不高大,只是黑黝黝的就像钢铁铸造就,一层层的再垒起来。 崖边一条山径盘旋入岭,右侧灌木矮树下流水潺潺,是一条小溪,小溪对面是杂林,时近冬季,红叶尽染。 因为前两日刚刚下过一场雨,水流比往昔稍宽稍急,哗哗地流瀑溅玉声不绝于耳,仿佛一首动听的音乐。 只是此刻的张耳只觉得红叶刺眼,溪流吵闹。 不久前,他还是拥有数郡之地的常山王,如今,连最后一座城寨也被陈馀攻陷,就连自己派去议和的使臣,也同样被陈馀毫不留情的斩杀当场。 什么仇什么怨啊! 张耳面露悲愤之色,回望被重峦叠嶂遮蔽的地方,那是他的封国,那是他被陈馀夺去的国家! “从今以后,我同你恩断义绝……” 张耳拎起衣摆,用力撕裂,表示和陈馀割袍断义。 在他身侧,同样喘着粗气的张敖询问道:“父王,我们这是要去哪?” 张耳摇摇头:“如今,父亲已经不再是王了,父王之说,莫要再提!” 他沉默了片刻之后,略微有些悲凉的自嘲笑笑,西楚他是去不得的,毕竟田都被杀的消息,他也有所耳闻。 那么剩下来的几个地方,殷王司马卬和他关系并不好,西魏王魏豹就更不用说了,至于河南王申阳,这人曾经是他的门客,如今他惶惶如丧家之犬,没有必要去自讨羞辱。 “穿太原,过河东,我们去关中!” 听到张耳的话,张敖有些不解:“去那作甚?我们和司马欣董翳等人又不熟?” 张耳咧嘴笑了笑:“我儿还不知否?如今汉王刘邦已经攻占关中,咱们正好去投奔他,而且,他和为父昔日有约,还欠为父一个儿媳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回来了,都回来了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五十五章回来了,都回来了汉中郡,南郑。 十月初八,艳阳高照。 后院的凉亭下,刘盈手中握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木块,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惊得对面的刘乐和刘峰打了个激灵。 “话说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世间一片安宁祥和……” 他故意沙哑着嗓子,用讲评书的语气讲述着自己篡编的故事。 “一日,游学士子刘向登华山游览,见山中神庙中有一女子吟歌曼舞,二人一见如故,四目相对间,生下一名男婴,名为刘沉香……” “只是这名女子乃西王母座下神女三娘,而西王母因周穆王的负心薄幸,定下规矩,人神不通婚!故此,西王母命令二郎神杀死沉香并刘向,将三娘镇压于华山之底,受地火焚烧之苦!” 刘盈停顿了一下,对面刚刚知道情窦为何物的小萝莉顿时噘着嘴痛斥西王母,不过安安静静听故事的刘肥,只觉得她吵闹。 刘盈再次拍了一下手中的惊堂木: “但二郎神乃三娘兄长,终究是不忍心,他瞒着西王母,只是将刘向父子扔到了常羊山下的一座里聚之中……” “日月如梭,光阴如箭,沉香年岁渐长之后,越发思念生母,刘向拗不过他,对他和盘托出了三娘的遭遇……” “沉香大哭一场,立志要将生母救出,一家团圆。于是丝毫不近女色,只是终日打熬力气……” “他听说了愚公移山的传说之后,不远万里找到愚公后人,在经过了刀山、火海,上天、入地四项考验之后,终于习得凿山之法!” “只是因为华山有神人看守,沉香只得返回家乡,先拿常羊山练手。然而却误打误撞的放出了镇压在山中的一个生灵……” 刘盈说到这里,停顿不言,拿着桌面泥炉上的热茶,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小口啜饮起来。 他这慢条斯理的动作,让对面的小萝莉开始抓狂,就连假做淡定的刘肥也变得抓耳挠腮起来。 “十个钱,把故事讲完!” 小萝莉有些不舍从身上背着的小包包里摸出一把铜钱,慢慢数了一遍,一枚枚排在刘盈面前。 嗯,吕雉以她是个小孩子,除吃穿外没什么花销为由,每个月只给她三十钱的零花钱,一下子拿出十钱,小萝莉只觉得心里在滴血…… 刘盈看了看桌面上的铜钱,又看了看自家萝莉的神情,于是笑着摇摇头:“姐姐是知道的,我不缺钱!” 小萝莉脸色一变,正想大骂断章狗,突然听到刘盈接着说道:“要不,你给我摇个花手吧。” 一瞬间,小萝莉大喜过望,十个铜钱,她能买好几个漂亮的头花呢! 于是,在她奋力摇着花手的时候,刘盈继续沙哑着声音讲了起来。 “这个生灵不是别个,正是当初和天帝争斗,被斩下头颅的刑天!” “刑天虽然战败,头颅被斩下,但体内那颗永不言败的心却不死,于是他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有诗赞曰: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然而尽管刑天勇猛无双,但还是难以抵挡天帝的大法力,最终被镇压在了常羊山的五指岭。” “也是刑天劫难将免,沉香凿山之术,包含感天动地的孝子意志,正巧融化了天帝手书的封条……” “刑天脱困后感恩沉香救他脱困之恩,大笑着对沉香说,自己可以答应他一个要求。” “沉香于是请求对方,替自己劈开华山,救出生母三娘!” “但刑天却并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他说三娘触天规,被西王母下令镇压在华山之底,凭借他的法力,即便是移平了华山,也无法打破束缚在三娘身上的天规锁链。” “于是他传授了沉香一套开天斧法,让他自己去劈开华山,之后用儿子思念母亲所产生的爱,去融化天规锁链……” “三年之后,沉香功法大成,果然劈山救母成功,这就是华山自古一条道的由来!” 刘盈说完,小萝莉放下微微发酸的双手,轻轻抓握起来,她并非是在活动筋骨,而是想要自行领悟出开天斧法…… 院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刘盈很熟悉的声音。 “我不在的这些天,究竟是谁教了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刘盈猛然回头,只见圆形拱门之下,站着几个风尘仆仆的身影。 其中一个隆准而龙颜,留着一把几乎要垂到小腹的大胡子,正是离别多年未见的刘邦! 另一个则是丰神俊朗,剑眉星目,飘飘欲仙的张良! 张良身边,则是又长高了不少,越发显得清秀的张不疑! 回来了,都回来了……刘盈猛然跳起,张开双手噔噔蹬蹬的冲了过来。 刘邦眼眶微红,上前半步,微微下蹲,同时张开双臂,准备借住刘盈。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刘盈从他身边冲过,一把搂住了站在他身侧的张良…… 一瞬间,刘邦开始石化。 天空是蔚蓝色,窗外有千纸鹤…… “老师,你好像瘦了不少……呜呜呜!” 刘盈仰起头,语气凝噎,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挤出一两滴泪水。 张良眼眶通红,拼命压抑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他不过一个天涯落魄之人,有何德何能,能让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孩子思念如此! 他伸出手,摸了摸刘盈脑袋:“乖……” 然而这一字出口,眼眶中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刘盈和张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了一会后,松开张良,转过去牵着张不疑向远处走去。 “这些天你不在的时候,我又搞了好多好玩的,等下拿给你看!” “嗯嗯,我在彭城的时候,也让人去丰邑买了点干果小食,就在马车上,我这就去拿给你……” 张良看着他们远处的背影,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心头滚烫,有一种回到了家的感觉。 至于一旁的刘邦,则依然保持着石化的状态,沉默不语。 ………… 午宴过后,众人围坐一堂。 因着之前冷落了刘邦的缘故,虽然刘盈主动跑到刘邦身边,夹菜斟酒,但刘邦始终侧着脸,仿佛身边没有人。 当初的我你爱答不理,此刻的我你高攀不起! 他们之间的互动,让旁观的刘太公和吕雉憋笑许久。 刘邦保持着侧着脸的姿势,环视堂中阔别许久的家人,目光扫过最下首的戚姬时,微微有些停顿。 此刻戚姬怀抱刘如意,衣裙扭裹在身上,纤腰塌陷,丰臀腴***鸽似的胸膛轻轻起伏着,让刘邦有些目眩神移。 多日不见,当初的少女已经成长了一个熟透的水蜜桃,只等着他再次攫取。 刘邦向戚姬使了个今晚就你了的眼色后,看向刘太公说道:“孩儿准备建都栎阳,这次回来,就是带父亲一起前往关中的。” 刘太公看看身边的李氏,也就是他的续弦夫人,二人均有些迟疑。 刘盈在地上挪了两下,面向刘邦问道:“父亲,搬家的事情,可否等到春天再说?” 刘邦皱皱眉:“为何?” 刘盈反问道:“父亲觉得,屋内是否比屋外更加暖和?” 刘邦点点头:“你不说我还正想问呢!这屋中,并没有见到什么火盆,但为何却丝毫不觉得寒冷?” 这时候是农历十月,换算成阳历的话,大致是十一月,再过半个多月,中原之地的初雪应该就会降临。 刘盈昂起头,洋洋得意:“因为我在家中修了地暖!” 他话音刚落,吕雉满脸的与有荣焉,母亲总是喜欢炫耀儿子,其实刘盈不说,她也早就想将话题引向这里了。 刘邦反问道:“何为地暖?” 刘盈解释着说道:“就是在屋子下面,用砖头垒几条火道,之后在屋外点燃煤炭,让热气通过火道流动,进而温暖整个房间!” “而且不仅如此,在烧火的地方,我还设计了一处浴缸,这样即便是大雪纷飞,也可以在屋子里洗一个热水澡了!” 他没有说的是,他还利用炼焦的热气,烧了一些陶管,以及仿制了几个瓷制的马桶……就是坐便器啦! 嗯,烧马桶的时候,被刘太公和吕雉混合双打了一顿。 毕竟,马桶用木头的就可以,用这一时期极其昂贵的瓷器当做马桶,奢侈程度不亚于后世的纯金马桶! 而后,他趁着扩建王府的的时候,顺手修了一条下水道,这样上厕所的时候,可以直接将污水通过下水道,排到后花园的一处化粪池内。 这处后花园,就是专门给刘太公准备的,当他闲不下来想要种点菜的时候,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这些天来,在他的撒泼打滚之下不情不愿搬回来的刘太公,已经有了‘此间乐,不思丰’的念头了…… 刘邦略微捻了捻胡须,皱眉问道:“那,这和晚些时候搬家,有什么关系呢?” 刘盈再次解释道:“如果这时候搬家,即便是立刻让人在栎阳修建供暖,最多也就是修几个暖炕,肯定不如这里的地暖舒服。” “而且我听人说,上了年纪的人,在冬天的时候,最要重视的就是保暖,否则很容易感染风疾……” 第一百五十六章 浴兰汤兮沐芳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五十六章浴兰汤兮沐芳“风疾?” 堂屋内,刘邦微微有些愣神,他也曾听人说过这种疾病,但却不知道这种顽疾居然和天气有关。 他看向刘盈问道:“为何如此啊?” 刘盈回忆了一下电视购物中卖所谓‘远红外’保暖衣的广告语,稍微替换了一下敏感词,开始字斟句酌的说了起来。 ………… 在王府的东侧,有几间扩建好后就闲置了许久的厢房。 这里是为张良一家准备的客舍。 刘盈留着这几间厢房,谁哪怕撒泼打滚,哭哭啼啼也不让外人入住的原因,就是想要给张良一家留着。 准确的说,是给张不疑留着。 这是刘盈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带有丝毫功利心,并且玩到一起的朋友,哪怕对方有些幼稚…… 尽量不干扰时间线的好处,就在于刘盈早就知道,韩王成必然会被项羽杀死,而韩王成一死,张良也就没有再留在彭城的可能了。 所以,为他们准备的房间,早晚都能用上。 此刻,张良夫人怔怔的看着面前一切,恍惚间有了一种‘张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已经被刘盈领着看了一遍的张不疑,如数家珍的向他母亲介绍着马桶,以及浴缸的用法。 “哗啦啦……” 水箱中储存的水奔流而下,在马桶内盘旋了一会从排污管中流入下水道。 张氏有些胆怯的放下手中拉绳。 张不疑则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他默默地提着一小桶水爬上梯子,为马桶上方的蓄水池添水。 因为没有解锁自来水系统,所以冲马桶的水需要自己添加。 而此刻在房间内的,只有张良夫妇,以及张不疑。 像这种体力活,自然就只有张不疑自己扛起…… 张氏笑嘻嘻的看了看有些不满的儿子,转头看着另一边的浴缸,两眼发直,有些跃跃欲试。 这一路担心项羽派兵追杀,所以没有丝毫停留,只是不停地赶路,赶路……直到抵达南阳郡的时候,才稍稍休息了半日。 之后就又是马不停蹄的入关,面见刘邦后再次南下,最终进入汉中。 此刻一停下来,张氏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痒,想要好好地洗一个热水澡。 她将张不疑赶回自己的房间,命丫鬟为浴缸内添水,点燃浴缸下的火道,自己则挽着张良的手臂,声音有些软糯的说道: “没想到,良人居然收了这么一个有趣的学生……” 张良也有些感慨,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家夫人的样子,觉得今晚似乎还有些别的节目…… ………… 关中,废丘。 在翟王董翳、塞王司马欣相继投降了刘邦之后,章邯这里的日子就越发不好过了起来。 此刻城外围城的汉军,已经从当日的两万人,增加到了近五万。 章邯站在城头,目之所及,密密麻麻的尽是汉军营垒。 在远处的中军帅帐处,似乎有一面写着‘韩’字的大纛旗在随风摇摆。 他之前曾听派出去的探子提起过,汉军的大将军,原来是项羽帐下的一名军吏,只是他始终想不起来,这个接连战胜了他的对手,究竟是哪一个? 夕阳渐斜,废丘那厚厚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 这并非是章邯准备派人议和,毕竟他决心死等项羽援军,然后中心开花发动反击。 城门处,一名名衣衫褴褛,步履蹒跚的老弱妇孺缓缓走出。 章邯为了节省粮食,准备将这些累赘赶到汉军一方。 其实废丘城中的粮库内,存储了至少可供全城军民食用一年的存粮。 但还是兵家的那句话,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 这些老弱妇孺对于守城来说,基本上毫无意义,即便留下,也只是徒然消耗存粮。 嗯,存粮充足,所以章邯还不至于打上吃人的主意。 他将这些累赘赶出去的原因,就是为了消耗汉军的粮食。 汉军不是号称仁义之师吗? 就看他们会不会不管这些老弱妇孺! 若是对面的韩信和他一样冷血,则更加坚定了守城士兵,决不投降的意志。 双赢,就是自己赢两次! ………… 汉军中军幕府,韩信接到前方哨探回报,放下手中竹简,浑不在意的下达着命令。 他准备将废丘城中赶出的老弱妇孺尽数接受,好生安置。 章邯觉得这是累赘,但他却不这么认为。 这些体弱之人,虽然干不了重活,但却可以编入后勤营,为大军洗衣做饭,制作几双软和的布鞋。 刘盈当日在阳翟时搞出来的绑腿,已经普遍列装在了汉军之中。 这种能够大幅度减轻士兵长途行军,而产生的疲惫感的东西,对于如今缺少马匹的汉军来说,无疑是一种神器。 在韩信看来,若是再加上一双合脚,且舒适的鞋子,汉军的日平均行进速度,至少可以再提升两成! 对于他这个多多益善的人而言。 作战之时,最困难的就是大兵团的行进速度太慢,很多时候不得不通过繁琐的微操,来协调全军的整体阵型。 军团行进的速度提升之后,他觉得,凭借手中的步兵,再加上足够的战车,即便是对抗刘盈所说的,往来如风的游牧骑兵,也能丝毫不落下风! 下达完命令之后,韩信看着桌面上展开的竹纸微微出神。 这是从南郑发来的一封急递。 竹纸上绘制的,是一个标注着详细尺寸的重力投石机。 这是刘盈模仿后世的回回炮,所改良出来的一款新型攻城武器。 绘制图纸的时候,他特意使用了三视图以及等轴侧视图的绘制技巧。 这样一来,只要是个合格的工匠,完全能够依样画葫芦的做出图纸上绘制的东西。 韩信虽然看了多次,但每次看到图上所画,还是忍不住的赞叹连连。 他原本的计划,是效法当年白起王贲,在城外挖掘水渠,引水灌城,泡塌城墙后再度攻城。 但有了这种重型攻城武器,就不需要再和章邯在这里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了! 之前从河东而来的张耳带回了一个重要情报,此时项羽正在全力进攻齐国,也就是说,汉军有了充足的时间,可以慢慢收拢关中之地,然后降服西魏王魏豹,河南王申阳。 高屋建瓴,问鼎天下! 韩信在心中估摸着,再给他一年的时间,应该可以完全肃清关中之敌,之后,就到了和项羽一决生死的时刻。 “等着吧……” 他轻声呢喃,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一如此刻他的心情。 ………… 汉中郡,南郑,汉王府。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 刘盈坐在热气腾腾的浴缸内,手中握着一块肥皂涂抹着身体。 他本来以为可以通过售卖肥皂再发一笔,但没有工业制碱的条件,仅仅通过草木灰来制备用于皂化反应的碱,效率实在是不敢恭维。 而且最重要的是,作为消费主力军的普通人家,因为油水不多,所以用不上去油能力很强的肥皂,并且他们还有另外一个没有成本的洗涤工具。 皂角! 所以刘盈就只是草草的做了几块,用于自家,以及送人使用。 其实他昨天的时候刚刚洗过澡,而天冷之后,人不怎么出汗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做到十天半月洗一次。 只是因为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再次和刘邦挨得很近,于是刘邦身上的虱子,自然而然的就跑到了他的身上…… 所以,不得不洗! 在刘盈洗刷刷的时候,距离他居住地方不远处,吕雉的房间内,终于想起有要事和吕雉商议的刘邦,果断放了戚姬鸽子,毅然决然的走进了吕雉房间。 此刻,他也正被吕雉按在浴缸中仔细洗刷着。 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习惯了随时清洁身体,不受虱子臭虫叮咬的吕雉,完全无法忍受刘邦就这么脏儿吧唧的上床。 而且,刘邦还有一双臭脚! 刘邦满脸无奈,因为准备对不起对方一次,只能任由吕雉拿着一条粗麻布,在自己身上搓啊搓的。 其实他还是有些享受的,如果吕雉没有露出满脸嫌弃的神色的话。 “我就这么让你厌烦吗?” 听到刘邦的话,吕雉也不多说,只是将手中粗麻布放在刘邦面前,让他亲眼看看自己在他身上搓下了多少泥巴…… 一时之间,刘邦有些讪讪,但旋即理直气壮说道:“我这不是忙着打仗吗?每天行军好几十里,哪有时间洗澡?” “行行行,跟你儿子一样,常有理……”吕雉随口敷衍,用力搓洗着刘邦。 刘邦大怒:“你说的像话吗?哪有爹像儿子的?” 吕雉挑了挑眉,懒得多说。 刘邦停了一会,犹犹豫豫的说道:“你还记得张耳吗?” 吕雉昂起头,卡姿兰大眼睛中满是思索的神情:“挺耳熟的,他来咱家吃过饭吗?” 刘邦摇摇头:“那是我在外黄认识的天下名士,嗯,他曾经是信陵君的门客!” 吕雉脸色平静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刘邦脑袋低在胸口,吭吭哧哧说道:“我早年的时候,曾经和他一起喝过大酒,当时承诺过,要让他的儿子,成为咱家女婿……”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五十七章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关中,废丘。 汉军将这座孤城团团围住,战鼓隆隆,杀声震天。 韩信手按长剑立在云车之上,从展开的望远镜向远处眺望,看见到处是披坚执锐,忘我厮杀的士兵,到处是倒卧血泊、已经永远也不会再爬起来的士兵。 也许在一刻钟之前,这些死去的士兵还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也许在家中还有慈母严母,娇妻幼子在盼望着他归来。 但在这里,在这千军万马之中,他们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士卒,在战争这座巨大的绞肉机下,成为了一具无人顾得上多看一眼的尸骨。 如果有雍军士兵自城头向下望来,就能看到城下赤红一片,如火焰般沸腾,回城了一片火海,令人望之目眩。 这是汉军士兵用丹砂染色,用来包裹头发的头巾。 汉军虽然沿用了秦国的制式装备,但刘邦自诩为赤帝子,军中尚红,所以将秦国府库中收取的军旗军服,能染的都染成了红色。 废丘城下,在韩信的调度下,汉军精兵猛将云集于此,准备毕其功于一役。 所谓人马过万,无边无沿,但这时城下兵马何止一万,令旗招展,各军调动之间,颇有一种投鞭断流、举手如云的庞大气势。 第一次的佯攻被雍军打退之后,韩信通过手中的望远镜,成竹在胸的了解了城头雍军的防御部署,于是开始再次调动军队。 各种音色的鼓声中,最先出动的,是一百七十七架体型硕大的投石机。 它们从波浪般分开的汉军阵型中慢慢而出,停在废丘城下三百步外。 这是韩信反复测试过的数据。 这种有近百人操作的大型投石机,在这个位置上,就已经完全处于废丘城头的床弩杀伤范围之外了。 强弩之极,矢不能穿鲁缟。 大型的床弩虽然号称最大射程在五六百步,甚至于八百步,但其实弩箭在飞出两百步左右,就已经没有了杀伤力。 比如那个倒霉催的萧挞凛,极有可能是被从天而降的铁质弩矢砸死,而不是被射死的…… 令旗招展间,一字排开的投石机响起密集的吱吱嘎嘎声。 紧接着,人头大小的圆石腾空而起,画出一道弧线噼里啪啦的砸在废丘城头,腾起一团团浓厚的黄烟。 废丘的城墙用粘性极强的黄土夯打而成,其坚硬程度其实并不亚于很多工艺水准不太高的水泥,因此在投石机的攻击之下,烟尘散去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但,韩信的本意就不是砸塌城墙。 他的目的,是杀伤守城的士兵,毕竟石头沉重,从天而降后砸在城头上,弹跳着向后方滚动的时候,真的是砸着就死,碰着就伤! 虽然这一时期的城墙在设计上,使用了下宽上窄的建造模式,用以规避投石机的伤害。 但废丘这里的城墙,最窄的地方,也有一丈有余。 城墙上能跑马,不只是说说而已。 章邯缩在墙垛之下,耳边尽是伤兵的哭喊哀嚎之声,他对于今天汉军展示出的新武器不由得一阵瞠目结舌。 但紧接着,他又开始频频下令,调动着守城士兵的位置,用来躲避城接下来的攻击。 只是他在略有些惊慌中,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指挥攻城的韩信,此刻站在一个五丈多高的云车之上,可以很清楚的看清城上雍军的一举一动。 见到章邯调动士兵,韩信嘴角微微扬起,接着再次晃动令旗,命令部分投石机调整角度,追着城上的守军打。 在开战之初,他就对所有的投石机进行了编号。 这样一来,在攻城的时候就有条不紊,可以很从容的进行微操。 他此刻用投石机攻城的另一个目的,就是砸掉对面城头上的箭楼和望台。 跑得了神仙跑不了神社。 城头上的守军可以通过移动,或是躲在墙垛后面躲避攻击,但修建的这些守城工事可跑不了! 砰砰砰! 木槌砸在机括之上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一颗颗人头大小的飞石相继砸向对面的废丘城头。 石弹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空中慢慢旋转着,轰地一声砸在地上,卷一蓬泥浪,疾速向前翻滚出,骨肉横飞,木屑乱舞。 章邯躲在城垛后,只能无奈的看着一座座箭楼倒塌。 不过他心中并不慌,因为无论是制作石弹还是箭矢,都需要花费不菲的人力物力,城外的汉军一直处于攻城略地的状态,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贮备这些攻城物资。 他相信,要不了多久,这样让人无从招架的打击就会停止。 攻城战,最后依然要靠蚁附肉搏来见真章! 云台之上,韩信见到主攻方向的箭楼都已经全部报废之后,再次挥动手中令旗。 于是,一辆辆比废丘城墙高出一丈左右的楼车,缓缓开向废丘。 楼车下方,十几个光着膀子,浑身冒着腾腾热气的力士,喊着口号奋力推动。 楼车后方,一辆辆小推车上满载着箭矢。 被盾牌保护下的,是一名名沉稳有力的蹶张士。 他们,将在望楼抵达废丘城墙五十步后,登上望楼,向城中的守军射箭。 当城墙上的箭楼被清除了之后,敌人并没有什么能够手段能够和他们抗衡。 守城方最大的依仗,就是居高临下。 但如今,站在楼车之上的蹶张士,更上一层楼! 见到远处楼车就位,箭矢如雨之时,韩信刷的一下拔出手中长剑,奋力向前方指去。 “破城,就在今日!” 中军幕府,鼓声震天而起,缓缓升起一面羽旗和一面鹰旗。 不过远处列阵等待的樊哙并没有立刻下令出击,应旗之后,依然在原地等待。 他在等待着一种新打造出的攻城器械的到来。 吕公车。 据韩信说,这种攻城武器是周朝时期的吕公望,也就是姜子牙所做。 吕公车的最顶端,有木板伸出,可以直接搭在敌人的城墙之上,省去了在攀爬云梯时,会受到敌人从侧面打击的可能。 看着缓缓推进的吕公车,樊哙心中略微有些唏嘘。 当初雍齿那个狗贼在叛变了之后,若是他们有这种器械,也不至于连个小小的丰邑城都打不下来! 樊哙解下腰间水囊,痛饮一口,在周围陷阵敢死之士疑惑的目光中,将水囊递出:“一人一口,敢做水娃和夸父的,看乃公怎么收拾他!” 众人大喜过望,自从该死的韩信掌兵之后,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喝过酒了! 战鼓隆隆间,水囊中的烈酒很快不复存在。 樊哙持剑拥盾在手,大步向前。 “走,宰了章邯!” 一些新近才加入的陷阵敢死之士,更是眼眶中冒出熊熊怒火,他们用浓重的关中口音,大声回应着樊哙。 “宰了章邯!” “宰了章邯!” “章邯!” ………… 城头上,章邯猛地打了个激灵,此时的战场之上,似乎到处都有人在呼喊着他的名字。 一瞬间,他似乎重新回到了当日的新安城。 那一晚,夜色如墨。 那一晚,十几万人在濒死时,绝望而愤恨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章邯有些手脚冰凉,嘴唇微微发白,脸上因为大战而泛起的红晕也消失不见。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如今,这些昔日里家家缟素的秦人,来向他索命了! 砰砰砰! 这是吕公车搭上城头的声音。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接连响起,最为惨烈的短兵肉搏战开始了。 章邯深呼吸一口,将一切杂念抛之脑后,只是奋力挥舞着长剑,在身边亲兵的护卫下,接连斩杀着面前的汉军。 城外的望楼之上,见到两军纠缠在一起后,汉军的蹶张士们担心误伤友军,于是纷纷停止射击。 但在城墙上,雍军的弓箭手则浑不在意,他们手中的弩箭,几乎是贴着自己人的身体飞射而出。 他们不仅在收割着汉军的性命,也在收割着自己人的生命。 对于他们而言,只要能把汉军打下城头,自己就能多活一天,至于旁人,死不死的和他们有何相干! 城墙一侧,因功升为千长的朱轸,冷不丁的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雍王章邯的身影! 于是他大喜过望,带领着手下奋力朝章邯扑去。 “你就是我的宅子,我的土地,我的爵位!” 朱轸大吼一声,挥盾打在章邯手臂之上,将对方手中的长剑击落。 紧接着,他猛地将章邯顶在墙上,奋力压制着章邯的反抗。 他身后的士兵,应该能很快解决掉章邯身边的亲卫,和他一起共享这大功一件。 “你,你认得我?”章邯面如死灰。 朱轸喜不自胜的说道:“当日咸阳分封,我是汉王的护卫,远远见过大王一面……嗯,该着我大功一件!” 他从密密麻麻的人头缝隙中,依稀看到了如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樊哙,心中不禁充满了庆幸之感。 章邯苦笑一声:“没有人,可以活捉章邯!” 朱轸愣了一秒,低下头看时,只见章邯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短匕,深深刺进了自己胸膛之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一百五十八章汉中郡,南郑。 万里无云,初冬的太阳散发出些许暖意,驱散了水汽弥漫的阴冷。 刘盈手中捧着一卷竹简,躺在纤尘不染的地面上,不时捻一颗张不疑从彭城带回的果干。 在他身边,唧唧复唧唧,吕雉当户织。 只是今天,不闻机杼声,惟闻娘叹息…… “男人嘛,总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再说了,父亲回家当日,不是留宿在了母亲这里吗?可见,在他心里,母亲还是排在第一位的……” 刘盈翻个身,目光炯炯看着唉声叹气中的吕雉。 吕雉看着一本正经,牛头不对马嘴的劝说着自己的小豆丁,脸上带着几分哭笑不得:“人小鬼大!你爹爱上哪睡上哪睡,娘才不稀罕!我犹豫的,是另外一件事……” 刘盈向前骨蛹了两下,爬到吕雉脚边,昂起头:“说说呗,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说不定可以给母亲分忧!” 吕雉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爹年轻的时候,曾经做过几年游侠……” 别年轻时了,他老了以后,还是个游侠……刘盈轻轻点头,听着吕雉说下去。 “他在外黄一个名士家中白吃白喝、不是,是做门客的时候,曾经许诺过人家,要和人家做个儿女亲家……” “只是人家那个名士的儿子,当时已经满地乱走了,而就连你大哥刘肥,还没有出生呢……” 空手套白狼,混吃混喝的最高境界……刘盈心中吐槽,隐约猜到困扰吕雉的是什么了,只是在吕雉还没有明说之前,他也不便明说。 吕雉满脸忧愁:“现如今,人家找上门来,让你爹兑现承诺,要让你姐姐,去做人家的儿媳妇……” “虽然你爹说,那人家教很好,自己又是名满天下的士人,而且儿子也长得好看,不亚于古之徐公,嗯,徐公,你知道是谁吧?” 见到刘盈点头,吕雉接着说了下去:“要按照你爹的说法,那小子不仅长得好,而且能文能武,在陈王建立张楚的时候,就领兵上万了……” “要是真的,那也算是个良配……只是那人是结过婚的,已经生有儿子女儿了……” 没跑了,就是张耳……刘盈挠了挠头,满脸疑惑:“母亲,你说的那个人,他比姐姐的年纪,大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吕雉摇摇头:“男人年龄不重要,重要的是自身的本领!比如你爹,和我成亲的时候,也大了为娘好多岁……” 好吧,我忘了这茬……刘盈愣了一下后,装作恍然大悟道:“对了母亲,当初在关中的时候,父亲有个姓项的朋友,还欠孩儿一个媳妇呢!” 包办婚姻,爽! 吕雉啼笑皆非的伸出手指,恨恨的戳了戳他的脑袋:“你爹都跟娘说了!小屁孩一个,毛还都没长齐呢,居然就惦记上找女人了……呸!” 刘盈抹了把脸,叫起了撞天屈:“都是小舅的错,和孩儿无干……” 吕释之你个混账玩意……吕雉心中怒骂,但还是泛起浓浓的思念。 在刘邦封为汉王之前,她虽然嫁人了,但和家人却住的很近,隔三差五就能见上一面,而在一路寻找刘邦的道路上,更是可以朝夕相处。 如今转眼接近一年,她在汉中,父母却在宛县,着实让她很是牵挂。 在吕雉沉默不语的时候,刘盈心如电转,抬头看向吕雉:“母亲,你不会答应将姐姐嫁给那人了吧?” 吕雉轻轻摇头:“事关你姐姐的终身大事,娘怎会如此轻率!娘打算等等再说,看一看那人是不是和你爹说的那样文武双全,相貌不凡……” 听到吕雉的话,刘盈稍稍松了一口气。 要是吕雉也同意将小萝莉嫁给张敖,那他很多手段就不好施展,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嫩死他! 别说什么道德不道德,名声不名声。 刘盈只知道,天下英才俊杰多的是,没必要将自家萝莉非要嫁给张敖那个年龄相差一二十岁的大叔! 那是他的姐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个人! 是在他生病的时候,哪怕自己很困,也挣扎着不睡,整宿守在他身边的姐姐! 包办婚姻神马的,最讨厌了! ………… 汉中郡,成固县,大汉煤铁商社。 刘邦从马车上走下,看着喷吐着滚滚浓烟的高炉,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置信。 “这些,都是我家的小兔崽子折腾出来的?” 一旁的盘公猛地翻了个白眼,顿了顿手中的拐杖:“说话的时候注意点,乃公和你家儿子互为师徒呢!” 他话一出口,后悔万分。 对面的刘邦一脸促狭的看着他,一言不发,但却似乎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盘公将脸扭到一旁:“走吧,乃公带你去见个宝贝……” 刘邦和张良对视一眼,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在他们行走之间,一炉金红色的铁水流出,很快被分流到各处,用以锻造不同的器物。 不过最多的,则是一口口大铁锅。 刘邦微微愣神,他从铁锅的造型上,可以很清楚的知道,这种东西是做饭用的。 但是,做饭用这么好的铁,是不是太浪费了! 一口大铁锅,最少能打造出好几把上好的刀剑! 竖子! 嗯,先记下,等回来找个合适的时间,和那个小崽子新账旧账一起算……刘邦边走边在心中发狠,他这些天不在家的时候,家中竖子居然敢败坏他的名声,等着吧! 盘公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了去,笑着说道:“可是觉得好铁造锅浪费了?” 刘邦点点头,也不说话。 盘公解释道: “这里虽然打着大汉的字样,但却是一家私人冶铁坊,是需要牟利的!你儿子和萧何不知道达成了什么样的约定,买卖兵器的时候基本等于白送,但这里劳作的许多工匠却是要吃饭的,不做点铁锅农具卖一卖,只怕大家都要去喝西北风咯!” 嗯,凭借他们的数学水平,刘盈很轻松的就将盈利,篡改为了持平,从账面上看的话,处于不赚不赔。 其实刘盈也不是死要钱,他在很多时候,也是会吃亏的。 比如,修一条从煤铁商社,抵达成固县的水泥路…… 而他涉及农具等民用铁器铸造的原因,则是为了将很多师徒父子相传的小作坊挤兑破产。 毕竟他这边生产的工具,在成本上是小作坊不能比拟的。 等到这些有着成熟手艺的铁匠破产之后,正好可以将他们招揽进煤铁商社,为他所用。 在没有自动流水线,模块化生产的年代里,工匠的水平,决定了很多产品的质量。 在后世的时候,刘盈曾经见到过很多老师傅,手工磋磨精密部件的技术,毫不逊色于电脑操纵的车床! 至于破产的铁匠是否愿意? 嗯,工钱开的比他自己当老板时高不就行了! 行走了一会,听着耳边传来阵阵锯木之声,刘邦有些不耐烦的看向盘公:“还有多远啊?” 盘公看着那边的水力锯木房微微出神,头也不回的说道:“快了。” 张良饶有兴致的看了几眼,他依稀记得刘盈给他提过一下,说是炼制出高品质的钢锯后,就可以利用水力快速锯木,从而快速得到大小标准统一的木材。 他们沿着水渠走到一处空地,盘公看看等候在这里的一个徒弟,微微颔首,后者抱拳应命,向远处的工棚跑去。 刘邦双手抱臂:“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张良看了他一眼,眼观鼻鼻观心了起来。 片刻之后,几十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匆匆而来,他们肩上大多抬着一片片的厚木板。 在之前那个跑开的墨者指挥下,有条不紊的拼接起来。 刘邦看着看着,越发觉得眼前的东西有些熟悉。 “这,好像是城墙上的城楼?” 他说的城楼,是秦汉时期在城墙上修建的一种工事,平日里为守城士兵遮风挡雨,等到了战时,则相当于一座多层的箭楼。 这样,守城的士兵进入其中后,就可以对蚁附而上的敌人,进行多方位的打击。 投石机的发明,就是专门用于对付这种城楼的。 不过让刘邦有些疑惑的是,在他面前搭建的这种城楼,似乎和他印象中的大相径庭! 盘公笑呵呵的说道:“这种不是城楼,而是战棚!” “顾名思义,就是在战时,临时搭建在城墙之上,一方面加高城墙,另一方面可以对敌人形成多层次的火力打击!” “别问我什么是多层次和火力打击,回家问你儿子去!” 刘邦话还没出口就被他噎了回来,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张良慢慢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后说道:“这木板上标注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盘公解释道:“那是编号,按照刘盈所说,这是一种模块化的设计,即便是一处战棚被破坏,只需要找来相对应编号的材料,就可以快速修复了!” 张良点点头:“不错,守城利器!” 刘邦不屑的撇撇嘴:“乃公从来只打进攻,守城利器与我无关!”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双赢 关中,郿县。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县衙,从马车上走下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白白胖胖的男子。 这人正是张苍,他现在的身份是丞相府长史,相当于萧何身边的秘书长。 只是他现在不好好在汉中辅佐萧何,跑到关中的原因,自然是萧何当日的承诺。 迁关中百姓入蜀的事情,由刘盈暂时负责,所有官吏任他调遣。 于是,刘盈就打上了张苍的主意。 毕竟,张苍曾经是秦国的柱下史,不仅负责图书档案史料的整理和保存,在每年十月的上计,柱下史们还要分别审核天下各个郡县送上来的资料。 上计,类似于后世的年终审计和来年规划。 担任这个职位的人,首先算数的水平一定要好,要不然很容易就会出纰漏。 而律法严苛的秦国,官员犯罪,通常会罪加一等! 当然了,那些受到君王宠信的近臣不在此列。 毕竟,大秦是个人治的国家,严密立法,选择性执法是不可避免的。 张苍缓步走入县衙中的一间厢房,看了看堆积如山的案牍,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这些都是各县报上来的,自愿搬迁到蜀郡的灾民的申请书。 迁富户,和迁贫民的成本是大不相同的。 毕竟是要人家舍弃家中田产房舍,千里迢迢的跑去开荒。 要是按照秦国在时的习惯,就是一道命令,限期搬走,不然处死…… 昔日那些搬迁到咸阳的十几万户富户,就是这样的操作。 但如今关中人心并不甚稳,就需要以利诱之了。 按照刘盈和萧何商议出的章程,需要赎买迁移百姓的房舍和田产。 嗯,在这个年代里,一套带有土坯墙,占地面积在一千七八百平米的房舍,售价大约在三千钱左右。 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如果肯吃苦的话,日工钱大约在二三十钱,也就是说,不算吃喝,一两年年的时间,就可以买到一套这样的住宅。 所以,赎买平民的房子,需要花费的钱并不多。 可能,这时候的人是真的房住不炒吧。 至于田产,虽然关中是秦军功爵制度的大本营,但商鞅搞出来的这一套耕战体系,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提升国家的战争实力,而不是为了富民。 秦律严苛,人民动辄得咎的下场,就是自己或是亲人沦为奴隶。 而要让奴隶转为庶人,就需要退还军功爵。 这样一来,普通人在战场拼命作战,爵位通常不超过第四级的不更,亦因此,在按照爵位合法占据土地的军功爵体系下,他们手中掌握的田亩并不多。 所以,刘盈给出的最终方案就是,在新土地上,提升新移民的民爵两级,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合法的占有更多的土地。 举个栗子的话,就是某人是个没有爵位的士伍,那么他的合法授田就是一顷,也就是一百亩。 那么现如今在提升了两级爵位,也就是成为第二级的上造之后,就可以合法再占有两顷田。 相当于家中资产实现翻番! 而在平日里,他想要获得两级爵位,是需要到战场上,亲手砍下两颗敌人的头颅,并且要保证,自己这一个十人队,杀敌人数要超过战死人数! 否则,就需要先用斩首的头颅,来抵消战死的人数,之后才是斩首记功。 如果不够的话,这个十人队在战后,要么‘战无功,戍三年’;要么,就是全体被斩首示众,杀鸡儆猴! 所以,要想一下子获得两级爵位,其实难于登天! 张苍在这里的另一项工作,就是甄别这些申请书,将那些富户筛选出来,拒绝他们的移民申请。 毕竟,新移民免除五年租税。 免除田租是锦上添花,没养好的农田,亩产极其感人,种一葫芦收两瓢,不只是说说而已! 所以免除租税的重点,是人头税。 这一项,对于家里拥有几十或是上百奴隶的富人来说,是一笔很客观的数字。 汉国在税收上沿用了秦国的标准,对于奴隶和商人的人头税,也就是口赋、算赋等征收标准,是普通百姓的两倍。 在这个田亩产出有限的年代里,人是社会财富的主要创造载体,国家担心的不是土地兼并,而是富户大量蓄奴。 这也是唐朝之前,所一直沿用‘舍地税人’政策。 明清之时,土地的产出能力大于人,于是就‘摊丁入亩’了。 所以移民政策一出,最先踊跃报名的,就是那些拥有大量奴隶的富户。 毕竟,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他们节省下一大笔应该缴纳的税赋,并且,官府给出的民爵两级政策,也让他们拥有了合法占有更多土地的机会。 每户可以多占有两百亩土地,若是一个拥有几十上百个成年男性的大家族,拆散开来报名呢? 凭空就可以多得几千上万亩的土地! 而且免税! 如果是平时,刘盈对于这些钻空子的人,其实是很欢迎的。 毕竟他是牧羊人,等到五年过后,有的是办法重新榨出这些人的油水。 但现在天下战事四起,这样的口子不能开! 普通人对于战争的贡献,无非是一条命。 但富人则不同,他们控制的大批田亩,每年都可以征收不少的田租!、 他们控制的大群奴仆,每年也可以收缴不少赋税! 而穷文富武之下,他们的子嗣,其实也是最好的战士! 所以他们想要润出去,哪有那么简单? 张苍按照自己作为柱下史时期的积攒的经验,手速飞快的审批着申请书,将一个个试图蒙混过关之人踢了出去。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他已经再次批复了一千户移民的申请。 于是,一张张用雕版印刷出的公函,在加盖了丞相府的官印后,被邮人装上马车,沿着关中四平八稳的道路,飞快的传递到各户百姓手中。 而在通向蜀郡的故道之上,一队队在士兵护卫下的百姓,推着小推车,载着父母妻儿,带着憧憬踏上了通向新世界的道路。 嗯,他们手中的小推车,是用官府赎买他们家茅草屋的钱买的…… 小推车吱嘎作响间,一行小字若隐若现。 大汉煤铁商社。 ………… 关中,函谷关。 刘邦站在被完全拆毁的城墙侧方,手中拿着两份加盖着火漆的奏报。 在家中小住数日之后,因着关中战事尚未完全结束,他再次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前线。 此刻他手中拿着的,是韩信送来的战报。 嗯,两个韩信。 大将军韩信送来的奏报中,废丘已破,章邯自尽身亡,雍国大部分已经被陆陆续续打下,要不了多久,雍国就会彻底不复存在,成为汉国的一部分。 韩太尉韩信也送来战报,说是项羽任命了一个曾经的秦吏郑昌为韩王,只是此人不知晓战阵之道,被韩信接连攻下了十几座城池,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彻底平定韩地。 “真的是好事成双啊!” 刘邦放下手中奏报,看向身边笼着手的成信侯张良,脸上满是喜悦。 人逢喜事精神爽。 接连送来的奏报,驱散了他再次和家人分开的惆怅。 成信侯,是他给张良新封的爵位。 张良接过刘邦手中奏报,先是有些惊奇的摸了摸奏报使用的纸张,如今随着萧何对竹纸的大量采购,日常书写公文的载体,也从竹简布帛,变成了纸张。 只是当他看到韩王信写的奏报时,脸上还是闪过一丝落寞。 韩国,可能真的不复存在了…… 在张良满是惆怅的时候,雒阳城中,周王室留下的宫殿之中,河南王申阳迎来了一个很熟悉的人。 张耳。 穿着王服的申阳抢下几节台阶,拱手而拜:“申阳见过大王!” 他曾经是张耳的宠臣,虽然现在张耳丧师辱国,而他还是王,但礼节却不可废。 张耳苦笑着扶起他,携手向殿中走去。 一路之上,张耳很是亲切的和申阳交谈,从对方年迈的父母,一直问候到了新出生的幼儿。 最终,双方在殿中分主次坐好,张耳说出此行的真实目的。 “你觉得,自己是汉王刘邦的对手吗?” 申阳一愣,陷入沉思之中。 关中的巨变他也有所耳闻,写信告知项羽后,对方只是让他密切注视刘邦动向,并且派出郑昌出任韩王,准备组建对刘邦的包围网。 当然了,郑昌屁股还没坐热,韩王信就领兵开始猛攻,这是大家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但申阳记得,项羽回复他的信函中,信誓旦旦的说刘邦已经老了,没有什么野心,只会止步于关中,并不会东出,让他将除了守城的士兵,尽数派遣到东方去,和楚国一起攻打齐国,灭齐后好处大大的有…… 只是申阳收到回信后,对于项羽对刘邦的判断将信将疑,至于派兵的事情,则全当项羽放屁,丝毫不予理睬。 毕竟按照项羽的尿性,只怕灭齐之后,河南国很有可能一分为三,其余两份会被派去协同项羽作战的将领瓜分…… 此刻他看着坐在他对面,目光炯炯的张耳,心中感慨莫名。 常山国没了,就要来打他河南国的注意了吗? 只是,对方说的好有道理。 刘邦,他是真的打不过…… 第一百六十章 地狱空荡荡 大殿之中,针落可闻。 申阳眼睛微微闭合,喟然长叹:“为今之计,只有严守城池,走一步看一步吧……” 张耳微笑:“其实,你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申阳注视着张耳,一字一句问道:“什么选择?” 张耳正色说道:“向汉王投降,降王爵,乞封侯。” 申阳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虽然他这个河南王,基本可以说是捡来的,但若是一仗都不打的就缴械投降,说出去也太跌份了! 而且河南国虽然只有一郡之地,但地势险要,物阜民丰,人口百万之众! 就封个侯爵,是不是太小了? 在申阳沉默不语间,殿外冲进一人,正是他手下的一员大将,宣虎。 “启禀我王,汉军兵出函谷关,向我军进攻……” 申阳大惊失色,猛然坐起后询问道:“汉军到哪了?” 宣虎同样面露惊恐之色:“汉王刘邦亲自率领五万大军,陕县守军不战而降,如今汉军正沿着道路向雒阳而来!” 申阳愣住,自从分封之后,陕县有他派出的两万大军驻扎,防止三秦东出,如今守军居然不战而降了? 他慢慢转过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张耳:“一切,全凭大王安排了……” ………… 陕县。 刘邦在安抚了阖县百姓之后,将后续的事宜甩给了张良,自己则带着夏侯婴周勃,在几名当地的向导带领下,准备去泡温泉。 由奢入俭难。 在家里洗了两回热水澡后,他也爱上了在冬季,泡在热水之中的感觉。 片刻之后,脱去浑身衣服,跳进天然温泉之中的刘邦,轻轻砸了咂嘴。 要是,能有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娘们,用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按摩几下,就更美了! 只是现在,他的身边只有一个脸上遍布丘陵的夏侯婴,以及胡子拉碴,看上去比他还老的樊哙…… “你,过来给准姊夫捏捏背!” ………… 临淄郡,盘阳。 这座城池临郱山而居,最早的时候名为郱邑,西周时为纪国所辖。 公元前693年齐国征伐纪国,把郱邑并入齐国版图,始有“临淄为都,盘阳为城”之说。 城高池深,存放有不少的军资器械,粮草更是堆积如山。 此时在城外,楚国的旗帜迎风招展,项羽一路从彭城出发,如入无人之境,直到即将抵达临淄王城,才被田荣匆匆调集的军队阻挡在这里。 田荣站在城头之上,向南眺望,只见远处军营连绵不绝,在更远处的地方,一道道烟柱冲天而起。 他很清楚,这是楚军在劫掠里聚,放火烧杀。 但,他也无能为力。 他只盼在项羽的暴虐之下,齐人能够对他所有改观,转而尽心竭力的支持他! 毕竟,他弑杀自己的亲侄子,夺取齐王之位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 楚军的中军帅帐内,项羽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拿着英布送来的信函。 齐国强盛,齐人勇悍,所以他并没有带着虞姬一同前来。 现如今,还有些想念…… 项羽嘴角露出罕见的温柔,但旋即将手中信函用力摔在地上,奋力将厚厚的案几掀翻。 叮叮当当间,酒具散落一地,整间大帐内充满了浓郁的酒香。 项羽喘着粗气,勃然大怒。 英布居然敢对他阳奉阴违,假借自己身体不适,只是派遣了几千老弱病残参战! 而且,这几千人并没有携带多少军粮,也就是说,自己还要管饭!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项羽拿起剑架上的长剑,命令几名亲兵收拾一片狼藉的大帐,自己则大步流星走出。 他头也不回的向帐外的持戟郎说道:“传孤军令,让龙且率兵南下,讨伐逆贼英布!” 执戟郎不敢怠慢,匆匆去起草诏命去了。 项羽看向远处的盘阳,再次下令:“传令,今晚飨士卒,旦日合战!” 他语气平静,脸上无悲无喜的接着说道:“三日之期已到,城中守军既然不降,那么明日破城之后,城中无论军士百姓,男女老幼,尽屠之!” ………… 雪花零落,冬季不知不觉就来了。 袅袅的雪花飘落,没有风时显得特别的温柔美丽。 盘阳沿山而筑,城墙也随山势起伏连绵,老屋梯级而建,街巷拾级而上,每当银装素裹之时,这里就变得宁静而充满诗意,仿佛人间仙境。 然而今天,仙境却变成了地狱。 血水,沿着蜿蜒而上的石阶汩汩流下,道路两旁的店铺全部燃烧着熊熊烈焰,地上丢弃着许多残破的商品,满地狼藉。 街道两侧,目之所及,尽是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一户顺着山势而建的民宅大门敞开,庭院之中的天井之上,斜斜插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悬挂着一个小布包,看上去似乎是个枕头。 但走进之后,才会发现那居然是个包裹着幼儿的襁褓,一滴滴鲜血顺着襁褓滴落在庭院之中,一个幼小的生命,被人灭绝人性般的刺穿在了身体,生命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 顺着襁褓向北望去,厢房的窗户大开,窗上仰天躺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女尸,她半截身体悬挂在窗上,凌乱的头发,破碎的衣服都表明了,她生前曾经受到过惨不忍睹的凌辱。 鲜血,顺着她脖颈上,裂开的一个婴儿嘴巴那么大的伤口向地面流淌,在墙壁之下,渐渐汇成了一片血泊。 女尸的目光中,却并没有哀伤和恐惧,似乎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在不停安抚着悬挂在天井之上的婴儿。 即便,那个婴儿早已经死去。 小巷深处,不时传来兵器的碰撞声,以及濒死的呻吟,女人的哭喊,儿童的尖叫。 但更多的,是楚军士兵的放声大笑。 盘阳城被攻破了,虽然田荣等齐军高级将领跑了,但满城的百姓,以及全城的财富却逃不掉! 此刻他们的心中,除了为战死袍泽复仇的念头外,就是杀,抢,烧! 杀!杀光所有人,无分男女,无分老幼! 抢!抢走一切值钱的东西,无论这是否沾染着别人的鲜血! 烧!烧掉这座城池,让齐人胆寒,不敢再做抵抗,乖乖献上他们的女子财帛,供自己享用! 盘阳城北,在击退了一队无心恋战的楚军骑兵之后,田荣在飞驰的马背上,回头而望。 远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盘阳城,这座富庶宁静了几百年的城市,如今,算是彻底毁了! 楚人一炬,付之焦土! 但齐人,何曾与楚人有仇? 田荣眼角湿润,愈发打马如飞,他不打算去临淄重新组织防守,而是准备去平原县,在那里暂时修整一下,亲自北上去赵国。 只有齐赵联手,才可以对抗项羽! 他之前派出军队帮助陈馀打败张耳,就是出于这种想法。 如今,赵歇重新成为赵王,而陈馀成为了代王,这样的恩情,由不得他们不同意出兵! 只要赵军一到,自己就可以再次组织齐军,重新夺回齐国,为死难的齐人复仇! 屠城之仇,不共戴天! ………… 济北郡,平原。 “孤乃齐王田荣,尔等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田荣用水囊清洗了一下脸颊,将凌乱的头发向后拨了拨,向城头的守军露出自己的脸庞。 只是,城头上的守军完全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打开城门,放田荣一行进入的念头。 于是,跟随着田荣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的门客,顿时打马上前,破口大骂。 然而对他们的咒骂发起还击的,并不是城头士兵的嘴,而是他们的手。 一连串的弓弦震动之声后,那几个上前的门客顿时被射成了刺猬! 田荣大惊失色,刚想拨马就走,只觉得胸口一凉,一支酒杯粗细的弩箭,穿胸而过,将他连人带马钉在地上。 “你们,居然敢杀自己的王……” 他双目圆睁,看着走出城门的齐军,脸颊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 “王,我为你报仇了!” 一名做军官打扮的齐军抽出长剑,慢慢扬起。 田荣惊恐万分的看着对方,依稀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 于是,他的脑中跑马灯般出现一幕幕回忆。 虽然只是一刹那,但对于田荣仿佛过了百年的时间。 他猛然惊醒,这人,似乎是昔日田儋的一个门客! 他说的报仇,应该就是为了田儋之子,齐王田市。 田荣一声长叹尚未出口,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似乎腾云驾雾而起,紧接着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自己的身体! ………… 临淄郡,齐王宫。 项羽打开面前的木匣子,见到的是一个扭曲变形的人头,田荣的人头。 在他身前,是几个齐地的豪强,此刻他们跪在地上,正在乞降。 只是项羽手中,还握着一卷竹简,这是从陈平从关中送来的密报,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投降,汉军大队正在围攻废丘,雍王章邯也撑不了多久了。 嗯,车马很慢书信很远…… 项羽思索了一下,他必须要尽快领兵西去,那么齐国之地,他就没有时间去慢慢整合了。 一个富庶的齐地,是祸根。 但,若是一个十室九空的齐地呢? 项羽嘴角,慢慢露出阴森的微笑。 既然已经屠了盘阳,那就干脆再屠了齐地好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生财有大道 关中,雍县(今陕西宝鸡凤翔)。 春风不识兴亡意,草色年年满故城。 烟愁雨啸奈华生,宫阙簪椐旧帝城。 刘盈从车窗中探出脑袋,一脸赞叹的看着远处的古朴巍峨的重重宫禁。 这里是秦国曾经的都城,先后共有十九代秦国的君主生活在这里,修建有占地极广,连绵不绝的宫殿。 最有名的首推大郑宫,以及蕲年宫。 前者是历代秦公的居所,不过让它名垂青史的,是始皇帝的亲妈,帝太后赵姬。 她在秦庄襄王去世之后,寂寞难耐,于是和嫪毐在这里建起爱巢,先后生下了两个孩子…… 嗯,先秦时期人们对于男女之事并没有看得太重。 而在同时期的秦国,太后和野男人勾勾搭搭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先例。 至于蕲年宫,这里是始皇帝加冠的地方。 也是在这里,他有条不紊的调集了关中的军队,灭了自己亲妈的姘头,之后更是冲进隔壁大郑宫,摔死了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 不过这些事情都已经永久的过去了。 刘盈今天从汉中跑到这里,是为了参加腊祭…… 嗯,虽然听起来像是在骂人,但这却是一种很重要的节日。 后世里的腊八节,其实就是佛教节日,和这时期的腊祭融合在一起的产物。 腊者,猎也。 因猎取兽祭先祖,或者腊接也,新故交接,狎猎大祭以报功也。 就是用捕猎到的野兽或是家养的牲畜来进行祭祀,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合家康宁。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如今三秦之王或降或杀,汉国既然已经彻底掌控了关中之地,基本平息了战争,那么这种祭祀的活动,自然当仁不让。 毕竟,这是个极度迷信的时代。 至于为何选择雍县,则是几百年来形成的一个传统。 雍县这个地方,设有畤,也就是用来祭祀天帝的地方。 秦国真正意义上的开国君主,秦襄公在这里建立了一座‘西畤’,用来祭祀白帝。 秦文公在此基础上修建了‘鄜畤’,同样用于祭祀白帝。 秦宣公在另一边修建了‘密畤’,用来祭祀青帝。 秦灵公则分别修建了‘上畤’和‘下畤’,用来祭祀炎黄二帝。 片刻之后,车队驶入宫城,直抵大郑宫而去。 刘盈换了个角度,继续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只见宫门口的广场上,平坦的青乌色的石板铺成一片阔大的平面,把他的视野水一般倾泻开去。 远处,黑色的屋檐、赤色的巨柱、土黄色的宫墙,构成了一副简洁洗炼、庄严肃穆、气象万千的画面。 高大的城楼、三个门道、东西飞廊、东西两阙和左右马道,由曲尺型的飞廊连接在一起,组成了一座庄严肃穆,气势恢宏的宫城。 刘盈趴在车窗上,有些目不暇接,这里的宫城建造虽然比不上咸阳宫的富丽堂皇,但却有一种古朴苍劲。 窥一斑而知全豹,透过这种形态的建筑,他似乎能感觉到几百年前,秦人和周边戎狄血战连连,最终开创一番基业的筚路蓝缕,以及豪迈奔放。 只可惜,一夫作难而七庙隳…… 刘盈重新做回马车上,看着坐在车内,很是惬意的吕雉有些出神。 她是怎么做到不晕车的? 察觉到刘盈质询的目光,吕雉噗嗤一笑,把脸扭到一旁。 她懒得和刘盈计较,是因为即将有让她开心的事情即将发生。 封后。 准确的说,是册封王后! 当然了,要不了几年之后,就要进行册封皇后的大典了。 刘盈看出她的心事,朝前挪了挪,趴在她的身边小声说道:“母后?儿臣给母后问安啦!” 吕雉抿嘴一笑,装作生气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脑袋,旋即微微有些出神。 人生之际遇真是无常啊,当年她带着刘乐,背着刘盈在农田里拔草的时候,虽然有老者说她‘夫人天下贵人’! 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于是她又转过脸去,试图将刘盈搂在怀里亲昵一番,毕竟老者还说,‘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 母以子贵,这是此时人们的普遍观点。 只是刘盈奋力从她怀中挣脱,叉着腰说道:“母亲,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你不能总是这样抱我了!” 吕雉听着他奶声奶气的发言,抿嘴噗嗤一笑,但还是说道:“好,你是大孩子了,娘不抱你就是了……” 一旁的刘乐则举起手:“娘抱我,我还是个小孩子!” 她说完,一下子扑到吕雉怀中,还不忘转过头向刘盈做了个鬼脸。 哼,幼稚……刘盈转了转眼珠,看着在吕雉怀里撒娇的小萝莉说道:“那好吧,以后你叫我哥哥好了!” 小萝莉愣了一下,在吕雉笑的前仰后合中,猛地扑向刘盈,和他打作一团。 少顷,当马车驶入大郑宫的时候,刘邦打开车门,见到的是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的吕雉,以及和刘盈扭打在一起的刘乐。 刘乐见到刘邦,欢呼一声扑了过去,如同炮弹一般撞进刘邦怀里,仰着脸恶人先告状:“爹爹,弟弟欺负人!” 哼,老刘来的真不是时候,我再有一会就打赢那只怪力萝莉了……刘盈坐起,整理了一下衣服:“父亲。” 刘邦微微颔首,抱着小萝莉向外走去,不忘回头说道:“走吧,我带你们在宫里好好转转!” ………… 大郑宫。 刘盈苦着一张脸,缩在床上,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皮裘。 他算漏了一点,那就是在祭祀以及册封等活动开始前,同样作为主人公的他,是需要提前斋戒沐浴七天的。 斋戒没什么,大不了不吃辛辣刺激等有异味的食物,唯独沐浴,算是要了亲命了。 现在是不折不扣的寒冬腊月,而战乱失修的大郑宫也没有什么保温墙等东西。 所以即便是殿内点上火盆,提升的温度也聊胜于无。 只是居住在这里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不用担心一氧化碳中毒…… 毕竟有句老话说的好,抛开剂量谈毒性,全是耍流氓! 在刘盈瑟瑟发抖中,一旁试戴着首饰的吕雉撇了撇嘴:“至于冷成这样吗?之前是谁说,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没想到大孩子还会怕冷啊?羞不羞!” 这娘们不是个好人啊……刘盈嘴唇略微有些哆嗦,只是盯着吕雉的满头珠翠有些愣神。 嗯,这时候的翠,指的并不是翡翠,而是翠鸟的羽毛。 猛虎为其皮而死,羚羊为其角而亡。 翠鸟在后世里几近灭绝,就是因为一身鸟羽鲜艳亮泽,普遍用于首饰的制作。 当然了,诸如什么翠鸟的毛需要活着拔下来…… 嗯,扯淡! 什么活鸟的毛比死鸟的毛更加鲜艳,无非是和‘乾隆吃了也说好’一样,是一种噱头罢了。 古人通常都是大量捕杀,然后从一大堆鸟毛里面,挑选颜色鲜艳合用的保留下来。 因为无论哪种鸟,在捕捉时都可能会导致大量羽毛凌乱,想要活拔,类似于活熊取胆,这是古人所掌握不了的一种技能。 刘盈看了一会,在其中隐约看出无限商机。 后世里人们曾说过,女人的消费能力大于孩子大于老人大于狗大于男人…… 既然她们喜欢这种布灵布灵的东西,那么自己就可以为她们提供这些东西,然后换取她们的一掷千金! 当然了,不是养殖翠鸟。 翠鸟的羽毛虽然艳丽珍贵,但却并不是没有替代的可能。 比如鹦鹉,比如孔雀! 这两者都是后世证明了的,可以人工养殖的禽类。 尤其是孔雀,雄性孔雀那一把长长的尾羽,颜色完全不亚于翠鸟的羽毛。 而且重点是,孔雀几乎每天都要掉毛,想要好羽毛,只要多养几只,每天跟在它屁股后面拣就行了…… 嗯,其实这一时期,百姓在交税的时候,还有另外一种实物,那就是鸡毛。 主要是公鸡的尾羽和飞羽,这是用来制作箭矢的重要物资。 虽然这时候处于战时,女人并不怎么消费珠宝首饰,但战争总会过去,自然会出现消费得起的人群。 而且不止可以在国内销售,还可以拿到北方的匈奴,南边的百越,以及西域列国去售卖。 纵观历史,对于艳丽的需求,并不是女人的专利。 比如原始部落的酋长,以及工业革命之后的欧洲贵族富商,头上的帽子大多装饰着争奇斗艳的各种羽饰! 在刘盈盘算着该如何用鸟毛换资源的时候,吕雉转过头来,拨弄了一下头上的首饰询问道:“娘好看吗?” 刘盈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在吕雉整张脸垮了下去之后,笑嘻嘻的说道:“母亲不是好看,而是美!所谓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就是说的母亲!” 第一百六十二章 王先有后,而后有太子 听到刘盈的话,吕雉露出满意的微笑,但还是用嫌弃的口吻说道:“小小年纪,油嘴滑舌,也不知道都是谁教你的!” 行吧,你就继续口是心非吧……刘盈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习惯性的甩锅:“当然是我小舅教的啦!”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吕释之推门而入,直接否定三连。 他狠狠瞪了刘盈一眼,旋即笑着对面露惊喜之色的吕雉弯腰行礼:“恭喜阿姊!” 紧接着,他继续怒视刘盈:“我什么时候教过你那些混账话?” 刘盈在床上膝行两步,叉腰说道: “在阳翟的时候,是谁教我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的?” “是谁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当娶九妻……” 在刘盈的声声控诉中,吕释之慢慢低下头,想要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而在一旁,吕雉两条好看的眉毛则慢慢竖起,杀气腾腾的看着带偏了自己儿子的弟弟。 刘盈挪到吕雉身边,小声说道:“母亲,你看小舅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娶妻了,不然还不憋坏了……” 啪! 吕雉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继续怒视着吕释之:“混账东西,盈儿才这么小,你就是这么教他的?” 吕释之抬起头,拼命摆手:“这句话可不是我教的啊?雨我无瓜……” 吕雉将信将疑的看向刘盈:“说,是谁教你的混账话!” 刘盈挠了挠头,一脸无辜:“是父亲啊,他有一次喝醉的时候,说小舅一直不娶亲,要么是喜欢男人,要么就是已经憋坏了……” 吕雉柳眉倒竖:“姓刘的你不是人……” 寝殿外,刘邦站住不动,蹑手蹑脚的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掉头就走。 反正斋戒沐浴期间,虽然可以同房,但却有很多不能做的,所以到哪睡都是睡。 而且自家母老虎又不知道发什么疯,自己还是不去触这个霉头好了,不如去卢绾那凑合一晚,说不定还能喝两口! ………… 咸阳南,上林苑。 寂寞了许久的皇家园林之中,闯进了数百条身强力壮的男子,他们之中仅有寥寥数人手持钢叉,其余人则抗着铁锹镐头,推着一辆辆带有竹筐的小推车。 为首一个,正是放弃了重修栈道计划的纪信。 在刘盈的记忆中,要不了几年,武都山大地震的时候,就会影响到栈道所在的山地。 乱石从山上滚落,砸坏栈道的同时,还会彻底断绝褒水和斜水之间的连接。 不过最重要的是,这时候修建的栈道,是让人从山顶上垂吊而下,在山壁上打洞,然后钉入木桩,再在木桩上铺设木板,最终组成栈道。 费时费力不说,而且还很危险。 所以后世里几乎不再使用这样的方法,而是直接劈山开路,在水流湍急、崖岸险峻的地段铲石削坡,以石块砌成石板路。 这样的道路其牢固程度比栈道好,承载能力也超过栈道,总体来说要优于栈道。 刘盈停工栈道,想要修建的,正是一种这样的道路。 等到关中大定之后,他准备将汉中煤铁商社培训出的工匠,调拨一些到关中开分矿。 这样一来,生产力就能得到进一步提升。 有了优质的铁器之后,无论是修桥铺路,还是发展农业都可以事半功倍。 至于纪信带人闯进上林苑,则是为了将当日刘盈埋在这里的书籍挖出来。 关中战事已经大部停止,剩下的就是派出军队,清剿因为战事而重新冒出来的盗匪,维持整体的和平,进行下一步的统一战争。 所以,就到了这些文明瑰宝重见天日的时刻了。 刘盈早早就通过郦食其,以及陆贾的关系,开始搜罗被焚书坑儒令打击下的儒家士子。 他准备用煤铁商社赚的钱,雇佣这些儒生帮他修书,将挖掘出来的典籍史料誊抄出来,之后交给木匠制作雕版,然后大量印刷! 争取做到天下每个县都有一套! 这样一来,传承了几千年的东西,应该就没有失传的可能了! 嗯,为往圣继绝学! 上林苑中,在驱散了几头在草地上寻觅食物的野猪后,纪信开始指挥着大家挖掘埋藏的典籍。 尽管他不知道刘盈的真实想法,但只要刘盈想要做到的,他就一定会努力帮对方实现! ………… 雍县城南。 腊祭正式开始。 虽然刘邦是第一次参加,并主持这样的大典,但这里的礼官却对每一道规矩都烂熟于胸。 毕竟,这是他们吃饭的本事。 因着刘盈将会在祭典结束,就会被册封为王太子的缘故,所以他和刘邦一起,如同提线木偶般,按照礼官的要求,做起了磕头虫。 而摆在他们面前的,则是刘氏一族历代先祖的牌位,以及五位家神,也就是门神、户神、宅神、灶神、井神的牌位。 至于刘氏一族的牌位,按照刘太公临别时期的交代,则只摆放了他的父亲,也就是刘邦祖父那一块。 刘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种事情,却是由不得他去多嘴。 于是,他只是机械般跟在刘邦身后,三拜九叩。 日上中天时,腊祭大典进入最后一个环节。 按照惯例,刘邦亲自动手分割着祚肉,在场的众人一人一片,吃完后冰凉油腻的肉之后,再饮一杯祭酒。 于是,整个祭祀完成。 不过还不到大家放飞自我的时候。 在礼官的指引下,大家重新回到大郑宫的正殿,排排坐。 另一个嗓门比较大的礼官在众人安静下来之后,拿出加盖有鲜红国玺的诏书,抑扬顿挫的念了起来。 “王者握符御宇,继体守文。保于万方,允资外辅;率乎六列,实藉中闱。是以涂山之兴,协禹功而弥远;有莘之娶,赞汤祚以滋昌……” “明《关雎》之风化,美《螽斯》之众多。欲正邦基,在求德阀。询于壸范,敦此人伦……” “有女吕氏,庆流令淑,望蔼高华。而性禀柔闲,体含仁厚,授图史以自览,节环佩而有容。宜登金屋之荣,用表玉衣之瑞。袆褕无阙,龟筮协从……” “立后之规,建国所系,上承宗鹢之重,内凭辅佐之勤。思进贤才,以昭阴教。修纮紞而隆礼,执圭瓒而训恭,肃奉徽章,钦惟永命。可立为王后……” “赐男子爵二级;三老、孝悌、力田人三级;流人无名数欲占者人一级;鳏、寡、孤、独、笃、癃、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 在殿内众人昏昏欲睡中,礼官终于念完了诏书上的最后一个字。 而在殿门口,黄钟大吕之声响起,庄严肃穆的乐曲中,吕雉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宫裙,满头珠翠款款走入。 刘盈怔怔的看着自己老娘,依稀有些认不出她来了。 他并不知道的是,从后半夜开始,吕雉就在一群女官的协助下,先是用绿豆和其他香料磨成的面搓,接着又用蜂蜜、花瓣捣成的浆糊洗,最后又扑香粉,画眼线,涂眼影,描青眉,抹红唇…… 如此折腾了足足半日,才有了现在这副连他也认不出来的尊容。 只是刘盈觉得,这样的打扮真的不在他的审美范围之内。 不过在王座之上,刘邦双眼发直,愣愣的看着缓缓向他走来的吕雉。 美! 而在殿上,即便是往日里和吕雉很熟悉的那些沛县之人,也直愣愣的看着一步一顿走着的吕雉。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拜见王后!” 少顷,在众人的叩拜中,吕雉在刘邦身边坐好,刘邦一脸骄傲的微微扬起头,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轻握着吕雉的手。 吕雉斜了他一眼,心中充满骄傲,折腾半日的疲惫感尽去。 此时,另一名礼官站出,展开另外一道诏书。 刘盈见状,按照丹陛之下礼官的要求,双膝下跪,拜倒在刘邦面前。 “唯汉二年腊月戊午,诏曰:” “建立储嗣,崇严国本,所以承祧守器,所以继文统业,钦若前训,时惟典常……” “咨尔公子刘盈,王后吕氏所出,体乾降灵,袭圣生德,教深蕴瑟,气叶吹铜。早集大成,不屑幼志,温文得於天纵,孝友因於自然,符采昭融,器业英远,爰膺锡社,实寄维城,懿河间之不群,慕东平之最乐。自顷离明辍曜,震位虚宫,地德可尊,人神攸属,式稽令典,载焕徽章,是用册尔为王太子……” “往钦哉!有国而家,有君而父,义兼二极,重系万邦。何好非贤,何恶非佞,何行非道,何敬非刑。居上勿骄,从谏勿弗,懋兹乃德,惟怀永图。可不慎欤!” 刘盈叩首而拜:“谢父王恩典!” 与此同时,殿中所有人向他再拜:“拜见太子!” 在刘邦点头示意中,刘盈站起,从礼官手中接过册封他的诏书,以及早就做好的太子印信。 如今,他可以凭借着这个东西,名正言顺的蓄养门客,并且可以拥有一支不超过五千人的卫队。 不过最重要的是,太子是可以拥有大量属官的,这将是他用来招揽人才的名器。 第一百六十三章 传火 大郑宫中,册封王后太子仪式告一段落后,就开始对有功之臣论功行赏了。 最先受封的,则是打下了韩地的韩王信,这一次,他真的要称王了。 项羽匆匆任命的郑昌,本就是文臣出身,对于战阵之道并不精通,再加上韩王信进兵神速,自己又勇冠三军,所以郑昌根本就没来得及怎么抵抗,就无可奈何的投降了。 只是在礼官宣诏的时候,坐在汉臣前三的韩信·lancer微微愣神,他虽然听说这里有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但却从没有见过。 因为册封为太子,于是可以坐在丹陛之下面对着满堂众人的刘盈,在韩信的脸上见到了一闪而过的落寞。 刘盈在猜测,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韩信试图裂土封王的想法,就源自于今天的落寞吧…… 但,人家韩王信一直都是客将,并且还带领有自己的军队,而这些军队,也正是打败郑昌的主力。 所以人家封王,自然是理所应当,但韩信是孤身而来,不是凭借着刘邦给他搭建的平台,他没办法实现自己的抱负。 这就像是开公司做生意,某一地区经理借助老板的人脉,把分公司的生意做大了,于是就想要老板将分公司送给他,然后他每年象征性的给老板个人送点礼物…… 这,想来没有那个老板会同意。 嗯,即便是老板同意了,公司的其他股东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会有怨念。 ………… 当封赏结束之后,就到了狂欢的时刻了! 殿中诸如樊哙夏侯婴虫达等人,之所以按捺住自己,老老实实坐在原地等着,就是准备等到所有仪式结束后,大吃大喝一顿! 在某大吃货帝国,无论是什么样的节日,最终都会变成一场聚餐。 嗯,后世里的年轻人爱过洋节的原因,大多是为了重回战争年代,体验那炮火连天的激情…… 刘盈在册封完韩王信之后,就起身离开大殿。 他还有另外一项工作要做。 那就是去做侲(zhèn)僮,也就是负责主持大傩祭礼,用来驱赶恶鬼邪祟的使者。 秦承周制,一年要举办好几次的大傩祭礼,比如季春,命国傩,九门磔攘,以毕春气;季冬,命有司大傩旁磔,以送寒气。 而腊祭之时的大傩祭礼,针对的是三个上古流传下来的鬼。 故老相传,上古之时有三鬼,一居江水,是为虐鬼,据说这是颛顼的一个儿子;一居若水,是为魁舰鬼;一居人宫室区隅,善惊人小儿,为小儿鬼。 片刻之后,当暮色渐渐将领之时,大殿外的广场上,人山人海,手持火把的士兵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刘邦牵着吕雉出现在高台之上,在他的左边,是萧何曹参等汉国的臣子,右手边,则是张耳韩王信等他国的宾客。 广场之上,刘盈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头戴红色帽子,手中拿着一把又小又软的桃木弓,腰间的箭囊里,则是荆棘做的箭矢。 在他左手边,张不疑和他并肩而立,手中拿着同样的弓箭,在刘盈前面,则是扛着一根两尺多长的拨浪鼓的刘肥。 嗯,这种拨浪鼓的真实名字,叫做大鼗[táo]。 上杆子跑过来凑热闹的刘乐,背着一个药囊,里面装着用半夏和乌头等药材炮制的‘赤丸’,以及五谷。 在队伍的最前端,则是一个又高又胖,目测身高和姚明相差仿佛的伶人,他脸上带着一张刷着金漆的面具,身后披着一条熊皮披风,左手持三刃戈右手持青铜盾,身穿玄衣朱裳。 他扮演的是方相氏,类似于后世的钟馗、石敢当,是驱鬼镇煞的神。 在方相氏之后,则跟随着扮演十二种凶兽的伶人,这些凶兽是方相氏的帮手,也是用于驱鬼镇煞的。 倏忽间,鼓声隆隆而起。 刘盈等侲僮跟在方相氏身后,伴随着鼓声一跳一跳着前进。 鼓声每敲一下,和刘肥一样装束的小孩子就晃两下拨浪鼓,而刘盈等人则挽弓搭剑,向四面发射箭矢。 至于刘乐那样的侲僮,则向射箭的方向播散赤丸和五谷。 少顷,箭矢赤丸和五谷耗尽之后,几名大嗓门的礼官上前高声呼喊: “伥子备,请逐疫。” 于是,刘盈张不疑等人,混在身边的侲僮中,滥竽充数起来,动作僵硬的唱跳rap: “甲作食杂,胇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蛊。凡使十二神追恶凶,赫汝躯,拉汝干,节解汝肉,抽汝肺肠。汝不急去,后者为粮。” 所以说嘛,山海经其实是一本远古时期的菜谱…… 高台上,吕雉看着装模作样的刘盈刘乐,耗尽全部的力气才没有笑出声。 突然,在她身边的刘邦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用眼神向右边斜扫了一下。 “看,那就是我给你说的张敖。” 吕雉偷眼瞄了一下,见到那边站的张敖,果然如刘邦说的那样,丰神俊朗,不输古之徐公。 而且来之前她也听说了,张敖爹,也就是曾经的常山王张耳,单人匹马跑到河南王申阳那里,一番话说动他倾国而降! 而且任由刘邦将河南国除国,重新改为河南郡。 要知道,那可是人口近百万的一个大郡! 汉中郡在接受了两波移民之后,人口也才不过五十万,而这两个郡的占地面积,其实相差仿佛! 最最重要的是,她在路上的时候,曾经听刘盈和盘公嘀咕过,要派人去宜阳县,收编一批工艺精湛的铁匠,送到大汉煤铁商社。 也就是说,河南郡不仅人口众多,而且工商业很发达。 所以,张耳能够凭借口舌之利,就为汉国得到如此富庶的一个郡,说明他是真的有些本事! 也因此,和他结成儿女亲家,其实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但,此时的吕雉并不是一个冷血的权利动物。 在没有经历过那几年担惊受怕的人质生活的摧残下,她虽然掌控欲望与日俱增,但却依然是个慈母。 此时她的心中,想起了刘盈之前说过的话。 ‘张敖比姐姐大了接近二十岁,等到姐姐能嫁人的年纪,张敖就快四十了!咱就算他身体好,寿命长,三十年之后再死!’ ‘但姐姐呢,姐姐那时候三四十岁,尚在壮年,就要孤零零的守活寡,或是再嫁一次,帮别人操持家务,帮别人育儿带孙?’ ‘母亲,这不是把姐姐往火坑里推吗?’ 吕雉看了看在广场上,开开心心玩闹的刘乐,心中怜爱之心顿起。 这是她的女儿,虽然愚笨了些,贪吃了些,爱玩了些,不务正业了些…… 但……这是她唯一的女儿! 张敖是个好人,但却未必会是她的好女婿。 所以,两家结亲之事,她准备再拖一拖,她相信,张耳是个聪明人,应该会明白她的想法。 吕雉心中主意已定,收回注视在刘乐身上的视线,眼神从刘盈身上划过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一张漂亮的脸蛋。 张不疑。 她眼神偷偷扫了身侧角落中的张良一眼,心中顿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张良的本事,可远胜张耳不止十倍! 要是和他结为亲家,无论是对汉国,还是对刘盈来说,都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且,张不疑和刘乐年纪相仿,如今又同时居住在南郑王府之中,用刘盈的话来说,就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最最最重要的是,张不疑长得漂亮啊! 虽然自家女儿随了他爹,长得丑,但和漂亮的男人成婚后,生下的孩子有一半几率是个漂亮的小孩! 也就是说,要不了几年,她就能有一个,或者好几个漂漂亮亮的外孙! 一瞬间,吕雉眼前一亮,用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张不疑。 于是,她越发觉得张不疑长得漂亮了! 人比人气死人啊,虽然儿子总是自家的好,但此刻她觉得,自家儿子确实没有自家准女婿长得好看…… 哼,都怪某人长得丑! 吕雉收回目光,气呼呼的瞪了刘邦一眼,看得刘邦满脸问号。 嗯,这可能就是那个小崽子说的更年期综合征吧……刘邦心中暗暗点头,等待着下面的大傩祭礼结束。 广场上,张不疑打了个激灵,心中有些发毛,于是看着那些在他眼前舞动的,面目狰狞的十二凶兽,一时之间越发胆战心惊。 他慢慢凑到刘盈身边:“今天,咱俩睡一起啊……” 张良在家中,始终以严父的状态面对他,同睡一床是根本不可能的。 刘盈扬起脸,看到的是一个尖下巴的大眼萌,于是眼前一亮,重重点头。 少顷,祭礼结束,刘邦走下高台,从方相氏手中接过火把,丢进泼了油的柴堆内。 于是,烈焰冲天而起。 紧接着,几十名精挑细选,不止要求长得好看,也要骑术精湛的良家子上前,点燃手中火把,环场一周后向四面而去。 他们,要将这里驱邪的火种,传遍每一寸国土之上。 宫殿外的街道上,顿时传出无数欢呼之声。 刘盈觉得,他们更多的,是为了册封王后而封赏的民爵而欢呼。 但不管怎样,此刻,关中之地,万众一心! 第一百六十四章 某与赌毒不共戴天 胶东郡,即墨。 此时大雪纷飞,地上积雪厚泞难行。 这是胶东入冬以来第一场大雪,大雪刚下时天气并不冷,反而变的比较暖和,拖家带口逃难的百姓开始加快了脚步。 楚军自临淄兵分三路,分别向北、西、南的方向出发,攻占已经投降的济北郡和琅琊郡,屠戮沿途里聚,焚烧房屋,盗掘坟墓,抢夺财物妇女。 他们这些人,是赶在楚军到来之前,就舍弃了家中财物,一路向东逃命的幸运儿。 嗯,主要是这时期的造陆尚未完成,胶东郡的很多土地都被海水侵蚀,盐卤之上,几乎是寸草不生。 所以楚军优先劫掠相对富庶的济北郡和琅琊郡,至于最为富有的临淄郡,则是项羽的私人所有。 毕竟,要维持王的体面,以及不时犒赏三军,都是一件很费钱的事情。 此刻,在风雪之中蹒跚而行的齐人,风雪中皲裂的面孔上,满是麻木之色。 有人走着走着,就此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而在他身边,衣衫破旧,宛如行尸走肉般前进的人,则慢慢绕开他,继续前行。 并非是他们没有怜悯之心,而是他们觉得,若是能就此死去,或许也是一件幸事。 这么多天来,他们已经见惯了生死。 走哪,就埋哪吧…… 反正,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或者说,哪里,才是他们能够安身立命的乐土呢? 楚军虽然暂时没有朝这边而来,但他们心里很明白,人总是贪得无厌。 当琅琊济北的财富被一掠而空之后,自然就轮到了胶东。 而在这个三面环海的地方,最终只有跳海喂鱼这一种结局了…… ………… 即墨县中,田氏祠堂。 田横盘坐在人群中央,眼神中带着几分哀伤,但更多的,则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田氏的规矩何时变了,在这田氏一族的祠堂中,居然也有女人?” 他的目光,环视一周,有些轻蔑的看着眼前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的田氏男丁。 在之前的时候,他提议大家收拢溃散的齐军,再动员一下胶东郡的齐人,准备和项羽死磕。 但这些没卵蛋的家伙,一个个全都装死,一言不发! “田广,你怎么说?是准备和他们一样,当个娘们儿?还是和我一起,干死项羽!” 田横双眼,直勾勾盯着身边一个二十郎当岁的青年。 此人正是田广,乃是田荣的大儿子。 在临淄不战而降的时候,他带人从东门逃走,独自跑到了胶东郡。 田广迟疑了片刻,在田横的怒视中,慢慢挺直腰杆:“干了!大不了不就是一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好!”田横用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环视一周:“你们呢?是想要做一辈子的懦夫,还是要做英雄,哪怕会死于剑戟之下?” 他大声说道:“别忘了,你们身体里留着的,是齐国王族的血脉!这里,即墨城,奇迹之城!是昔日田单大败燕军的地方!” 在他的鼓动下,周围人血气顿生。 人说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但齐人任侠豪迈之风,也不逞多让! 等死,死国可乎! 田横见到众人群情激愤,猛然站起,振臂说道:“现在,听我命令!” “田广,你带领人去收拢尔父旧部,让他们向即墨方向集结!” “田光,你带领人偷偷去济北琅琊,放火焚烧粮仓府库,我们得不到的东西,楚人也休想得到!” “田既,你和我一起,召集胶东齐人,抓紧操练,等到田广带兵回来之后,我等再次前往盘阳和楚人决战!” 田广微微皱眉:“叔父,楚人已经将盘阳放火焚烧,如今那里满是断壁残垣,我们能守住吗?” 田横朗声一笑:“守不住,就不守了吗?” “盘阳扼守交通要道,项羽将在临淄搜刮的粮食财富大多囤积在此!只要田光等人放火成功,我等再把盘阳重新夺回,他项羽近十万楚军,早晚饿死在齐地!” 见到田横有勇有谋,屋内的田氏族人越发士气高涨。 “死战!” “死战!” …… 日中时分,飘飘荡荡的大雪渐渐停止,太阳艰难的从云层中探出脑袋,将光芒普照大地。 即墨城外,一队队身上缟素的骑士向西面八方飞驰。 聚是一团火。 如今,复仇的烈焰,即将熊熊燃烧在齐鲁大地之上! ………… 关中,雍县,大郑宫。 “喝!” 你这是教唆未成年饮酒……刘盈放下手中的橘子,看了看面前案几上,比他脑袋小不了多少的酒碗,以及酒碗上方,醉眼朦胧的樊哙。 在刘盈的冷漠中,樊哙越发来劲,他扯开衣襟,露出若隐若现的胸毛:“喝,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你信不信,我发飙给你看!” 你站稳了再说话……刘盈很想叫人把他扔出去,但当他注视到另一边,同样烂醉如泥的刘邦后,默默站起,向殿外走去。 这破地方没法呆了! “你别走,我真的发飙了……” 在刘盈身后,樊哙拿着酒碗试图追上来,但却踉踉跄跄的栽进了曹参怀里,一碗酒全泼在了曹参脸上。 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二人扭打在了一起…… 刘盈合上殿门时,目之所及,打成一片的不只有曹参樊哙,在他们周围,还有受到波及,而加入战团的卢绾夏侯婴。 他站在殿门外,看着瑟瑟发抖中的內侍说道:“短时间内别进去了……还有,等下服侍他们的时候,让那些年龄在二十五六岁,因为没有家人而没出宫的宫女进去……” 嗯,酒是色之媒。 也许在酒精的刺激下,这帮被秦国圈禁了许多年的大龄剩女们,可以找一个好的归宿。 虽然正妻是不可能的,但身份地位还是要好过普通的姬妾,至少衣食无忧…… 毕竟,这是王宫里出去的。 刘盈说完,大步向后宫走去。 无法开源,那就节流。 宫里少养一个老宫女,就少一份开支,积少成多之下,也是一笔很可观的数字。 当然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让那些熟女出去嫁人,正好可以玩一玩萝莉养成计划! 比如,眼前这只萝莉就很可口啊! 刘盈走到吕雉宫中,看到门口一个跪在地上,擦拭着地板的小宫女,虽然对方瘦小了些,但背影看起来,还是很可爱的。 他蹲在对方面前,笑嘻嘻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我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呀?” 小宫女昂起头,先是眼前一喜,但旋即向后缩了缩,小声回答道:“回世子,我,我叫窦、我叫王燕飞……” 她抬起头,刘盈才算是看清她的真实面貌。 这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湖绿色冬装,有着一张秀丽可爱的小脸蛋,眉弯嘴小,宜喜宜嗔,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格外灵动有神。 刑啊,真是太刑了……刘盈点点头:“好名字,可是取自《邶风·燕燕》?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只是他还没来的及多说两句,只觉得耳朵一疼,整个人顿时站了起来。 “跑到老娘这里调戏小宫女来了,真是反了天了……” 吕雉横眉冷目,拎着刘盈向殿内走去。 “疼疼疼……”刘盈举着一只手捂在耳朵上,还不忘向那个擦地板的小宫女挥手告别。 殿中,吕释之盘膝而坐,一脸戏谑的看着面前的一幕:“少年人戒之在色,虽然你这个年纪有心无力,但该节制的,还是要节制的……” 要你寡,某和赌毒不共戴天……刘盈揉着耳朵,顺势在吕雉身边坐下。 他一脸谄媚的笑道:“母后,孩儿从汉中带来的橘子可还够吃,不够吃的话孩儿那里还有,母后让人都拿走好了!” 吕释之看了看自己面前案几上,摞成小山的橘子皮,满是惊奇的看着刘盈问道: “这是你弄的?我就说嘛,这寒冬腊月的,居然还有新鲜水果吃,真是稀罕!怎么做到的,教教小舅呗?” 呸,吃多了上火,早晚长你一嘴包……刘盈翻了个白眼,扬起脸满是骄傲:“秘密,就不告诉你!” 嗯,这些橘子是他在成固县的果园里种出来的。 每棵树上的橘子在成熟之后,都会按照甜度,大小等不同的标准,做出相应的分级。 等级比较低的,自然会被淘汰,不过也并不会被砍倒。 刘盈虽然不是农学院出身,但简单的嫁接技术还是略知一二的。 这些品相不好的橘子树,自然会用来培养更加优质的橘子。 刘盈觉得,砂糖橘自由,也许就在不远的将来了! 至于保存橘子,则是埋在绿豆中进行保温保湿,等到明年,他准备修建几个地窖,彻底解决冬天吃水果难的问题。 吕雉张嘴接过他递到嘴边的橘子瓣,满脸薄怒的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又惹什么祸了?” 刘盈一脸委屈:“儿子孝敬母亲,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吕雉撇嘴:“少来这套!” 刘盈满脸无奈:“嗯,咱们时候回汉中?我昨天又被冻醒了!而且张不疑那个混蛋,睡着了以后抢我被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 改服色 汉中郡,南郑。 春一月,也就是后世里春节的时候,结束了腊祭庆典的刘盈,再次和刘邦分道扬镳,见到了阔别许久的刘太公等人。 吕雉也跟着他一同返回了南郑,侍奉公婆。 至于刘邦本人,则留在了关中,毕竟汉军刚刚攻占了这里,虽然在封吕雉为王后的大典上,恩赐了所有人爵位和口粮,但毕竟这种小恩小惠,并不足以彻底收拢人心。 中午的时候,车队行驶到王府门前,和刘太公述说完关中见闻的刘盈,从马车上跳下,和吕雉报备了一声,就带着张不疑一起离开了。 他要去的地方,是城东的一处仓库。 这里原本是汉中郡惩罚女子罪囚舂米的地方,但随着刘盈的到来,汉中郡开始大量建立用来舂米的水椎,于是舂米,也就不再是一种刑罚了。 至于那些隐官中的女子,则并不会闲着,她们被发往了更加适合她们的岗位,裁缝。 嗯,准确的说是制作鞋子。 在这个交通主要靠走的年代里,能否有一双舒服的鞋子,是衡量幸福度的一种重要指标。 当然了,这个行业刘盈肯定也会插一手。 他要做的,是仿照后世的标准,为鞋子制定更加细致的尺码,不过最重要的,是让她们在制作鞋底的时候,区分左右脚。 这个时期的鞋子是不分左右脚的,两只脚基本一模一样,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虽然方便了,但却并不舒服。 重要的是,跑快了一点之后,鞋子总是会掉。 所以刘盈让她们制作出的式样,类似于后世的短靴,鞋舌加系带,走起路来四平八稳,唯一的缺点是,鞋底还是布的,不是太结实,走起山路来硌脚。 不过要不了几年,猪皮底的就会大量上市了。 在汉中这地方,刘盈投钱兴办了好几座养猪场,等到今年油菜成熟了以后,更是可以大量收购榨油后的油饼用来喂猪。 片刻之后,城西仓库,守门的士兵远远见到刘盈,立刻上前打开大门,低头行礼。 张不疑跟在他身后走入,看着仓库外墙上裸露的红砖,笑吟吟说道:“这就是你说的砖头?” 刘盈颔首继续向前:“其实这东西比木头和土坯好用很多,但大父他们就是不同意用砖头修房子,为这,还揍了我好几回……” 张不疑幸灾乐祸:“该!谁不知道这种烧出来的砖头,是修坟用的,你拿来修活人的房子,不是找打?” 早晚有一天我要把这种刻板印象扭过来……刘盈不说话,慢慢向前走去,用力推开其中一间仓库的大门。 “哇!”张不疑目光凝滞,张大嘴巴。 在他面前,是绵延百米,密密麻麻的书架。 书架上,摆放着数不胜数的竹简、布帛和一些其他材料的典籍。 刘盈挑挑眉:“壮观吧!整个秦国的藏书,全在这里了!” 张不疑走上前,东摸摸西看看,满脸赞叹。 他听自己母亲说,自己家原来住在新郑的时候,家里的藏书也同样放了好几个房间,而那些书,自己的父亲每一本都倒背如流! 只是韩国灭亡后,他们一家开启了流浪的生活,家里的藏书也就不知所踪了。 “我能带一点回去看吗?放心,肯定还给你!” 张不疑握着一份竹简,回头看向刘盈。 “不行!”刘盈摇了摇头,果断拒绝了张不疑的要求。 像张不疑这种自诩为读书人的家伙,最没节操了! 他看着张不疑接着说道:“等我找人重新誊抄出来了之后,你要看哪本就看哪本!” 张不疑垮着一张脸:“不让看,那你今天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刘盈昂起头:“当然是向你炫耀一下啦!” 嗯,就像是后世会有人在楼道里张贴印着自家猫,上面写着我决不允许有人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猫咪的传单一样。 ………… 王府,后花园。 吕雉和张良的妻子结伴而行,欣赏着从别处移栽而来,即便是到了冬季,也毫不凋谢的奇花异草。 吕雉转过头,开门见山说道:“你觉得,刘乐这个孩子怎么样?” 张氏沉默了一下,心中隐约猜到什么,但还是不动声色说道:“公主甚贤,资貌虽非艳丽,但举止大方,气象温雅,靓如秋云之吐华月,蔼如春风之拂名花……” 她二人说话间,刘乐手中提着一只扫帚,和一起从关中回来的吕台吕产战作一团,勇不可当…… 张氏目瞪口呆间,吕雉满脸黑线,银牙暗咬。 “风紧,扯呼!” 小萝莉看到花园另一端的吕雉,怪叫一声,撒腿就跑,吕台吕产则像吕雉弯腰行礼后,讪讪的追着刘乐离开。 吕雉沉默片刻,看着浅笑不语的张氏接着说道:“我觉得张不疑这孩子也很不错,要不咱们两家结个儿女亲家,你看如何?” 她强迫自己忘记刚才的一幕,反正张氏在自己这里住了不止一天,刘乐是个什么德行,张氏也早就一清二楚,遮遮掩掩的反倒是没有这个必要。 听完吕雉的话,张氏沉默不语。 其实吧,她挺喜欢刘乐这样的女孩子的,虽然对方是个怪力萝莉,长得也不是很好看,但为人却很乐观开朗,是那种有时候宁愿自己受点委屈,也不会和别人过多计较的性格。 如果能讨来做儿媳妇,她这个做人婆婆的就能省心不少,但问题的关键是,张不疑是张良的长子,她虽然是张良的妻子,但婚配这样的大事,总是要先听听张良的想法。 许是看出了张氏的犹豫,吕雉趁热打铁说道:“只要你同意了,成信侯那里我亲自去说。” 吕雉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她准备赶在张耳还没有把和刘邦之间的婚约公众于世的时候,尽早将刘乐的婚姻大事搞定。 这样一来,她对于毁弃和张耳之间的婚约,就更加有底气了。 张氏点头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二人相视一笑间,只有张敖受伤的世界就达成了…… ………… 关中,雍县,大郑宫 刘邦如往常一样,从硬邦邦的床铺上坐起,捶了两下有些僵硬的腰,开始怀念起南郑王府那松软温暖的床铺。 那里,不仅室内燃烧着温暖的地暖,就连床铺,据说也是用鸭绒和羊毛混搭在一起,又保暖又轻巧! “该死的兔崽子,也不知道孝敬乃公一套被褥!” 刘邦摸了摸身边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皮裘,恼怒中带着几分思念。 他坐起,简单洗漱用过早点后,准备会见着从关中各地到来的老者。 这些人全是年五十以上,家中颇有几分资材,而且在当地很有民望的大户。 刘邦仿照秦国的官吏,继续任命他们为‘三老’,负责教化百姓。 嗯,说是‘三老’,其实就是一个人。 三老,准确的说是一种称呼,是三老五更的简称,而所谓三老五更,就是知三德五事之人的称呼。 三德,指的是正直、刚克、柔克;而五事,则是貌、言、视、听、思。 只是刘邦的打算是,在秦国原有的制度上,另外设一个县三老,赋予他们可以直接面见自己的权利。 这样一来,当地的县令县长就会收敛许多,不至于如同秦国在时那样,肆意鱼肉百姓,最终激起民变! 片刻之后,济济一堂的大殿上,刘邦穿着一身黑色的冕服缓缓走入。 殿中排列好顺序的乡三老们,一时之间有些怔怔,面容中充满了缅怀之色。 刘邦最早的时候,日常穿着的是楚国的衣服,重要的是,他号称赤帝之子,所以全军上下服色尚红。 如今,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王服,这样许多曾经见过始皇帝的老人,一时之间有些感慨莫名。 黑色,是秦国的颜色,也是秦人的颜色! 刘邦在丹陛之上坐好,看着排列在自己面前的三老,寒暄了几句后问道:“众位可知,这雍县祭祀的上帝祠,都是祭拜哪几个帝啊?” 下方,一名三老慢吞吞的说道:“雍县祭四帝,白、青、黄、赤。” 刘邦看着他问道:“可孤听说,天有五帝,怎么只祭拜四个?” 见到殿内众人面露迟疑之色,刘邦继续说道:“孤知道,这是在等待孤凑齐五帝,孤,就是那个空缺的黑帝!” 他说完,特意甩了甩身上的黑色衣袖。 人类的能力是有极限的,所以,从今天起,他不做人了! 嗯,其实殿中的三老并非不知道为何只祭祀四帝,因为秦国是水德,服色尚黑,始皇帝不祭祀四帝的原因,就是把自己当做了黑帝。 只是他脸皮不够厚,豁不出脸说自己就是黑帝,因此只祭祀四帝,准备等到自己死后,再让继任的二世皇帝追认自己为黑帝。 但,架不住胡亥是个棒槌…… 于是,空缺的位置,自然就被刘邦补上了。 刘邦并不仅仅是说说而已,在雍县腊祭之后,他就开始命令军队批量将旗帜军服染成黑色,以和同样尚红的项羽军队区分。 不过,他这样的做法,还是为了争夺关中人心。 这一点,从殿中三老的目光中就可以看出。 “回来了,都回来了……” “秦国,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 春三月,阳光明媚,万物勃发,到处是生机盎然的景象。 河东郡,蒲坂县以南的黄河渡口。 这里在后世,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风陵渡。 就是郭二小姐一见杨过误终身的地方。 只是现在还并没有那么出名,只是一个小小的渡口,秦国末年天下大乱的时候,往来游商断绝,渡口更是门可罗雀。 只不过今天,注定是不平常的一天。 从清晨开始,不知道从哪里摸过来一队身穿黑色军服的士兵,将渡口,以及所有的船工全部控制住,并且派遣处一小部分人,开始向更远处警戒。 不过船工们并不慌张,既然对方没有上来就杀人,那就是说明对方并没有杀死自己的想法。 他们控制住自己的原因,无非就是看上了自己撑船的技术。 只是船工们不慌张的原因,是因为那群士兵里,其中一个看上去是头领的人,在船老大面前的桌子上,打开了一个小小的布包。 布包里面,金灿灿一片,全是散碎的金锭! “二三子,起来干活咯!” 船老大振臂高呼,船工们也士气高昂。 这可是金子! 平地里船工们运送往来的游商渡河,大多是收些粮食或是布帛,最多就是一把半两钱,如今这帮家伙,当真是出手阔绰! 于是,对方之前那些粗暴的动作,凶神恶煞的神情,在这帮船工眼里,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站在渡口的樊哙看着奋力将船划向对岸的船工,心中涌起几份不真实的感觉。 如此重要的地方,魏军居然毫不把守。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从这里到安邑城,大军抛开辎重,轻装前进的话,不消三五日即可到达! 这些天在韩信的调教下,樊哙对于攻城略地颇有几分心得。 在战乱来临之时,除非是曾经的函谷关这样的要塞,其他的城池,要提前半个月开始储备粮食,加固城防工事,对城内民众进行登记,用来协助军队守城。 否则,真到了打仗的时候,必然是乱糟糟一片。 甚至不用敌人进攻,自己就会发生内乱! 所以,魏豹到底在做什么? ………… 大河西岸,旌旗招展,黑压压的军队一眼望不到边际。 刘邦立在战车之上,手中扶着一杆黑底白字的汉军战旗,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大河东岸的动静。 要是樊哙偷渡过河,没有攻占渡口的话,他就准备发动强攻了。 此战,他亲自率领五万军队,更是从别处调来了许多的渡船和船工,之所以派遣樊哙偷渡的原因,则是想要得到一批熟悉水情的船工。 毕竟水火无情。 河水虽然表面上看着平静,但水流多快,哪处水下有暗流,容易把人卷走,这些没有当地熟悉水文的船工指点,就需要拿命去硬趟出来一条路了! 在刘邦身后,飘荡的数不清的猎猎作响着的汉军战旗。 和他战车上的这面战旗一样,汉军中所有的旗帜,如今已经全部换成了黑底白字的模样。 不仅仅旗帜的颜色,就连书写的文字,也从原来的楚国鸟篆,换成了其他的字体。 嗯,也不是秦国的小篆。 此时战旗书写的字体,使用的是一种在民间很流行,几乎已经完全替代了小篆的隶书。 这种文字的起源,相传源自于一个名叫程邈的人。 此人原本是始皇帝时期的一个小吏,因为得罪了方丈……嗯,是得罪了始皇帝。 所以被关押在监狱之中,覃思十年,损益大小篆方圆笔法,于是写成新字三千字。 而后得到始皇帝的欢心,无罪释放后官封御史,他创造的文字,也被称为隶书。 但其实隶书早就出现了,隶的本意,是‘附着’或是‘属于’,也就是说,隶书的出现,是为了‘佐助篆所不逮’,是小篆的一种辅助字体。 毕竟,小篆和隶书分属两种书写系统,标志着汉字发展的两大阶段。 小篆,是一种象形文字,而隶书,则是一种新的书写体系,是楷书的雏形。 比如此刻书写汉军战旗的文字,其实就是一种‘半篆半隶’的书写方式,而这种方式,早在秦昭襄王时期就已经出现了。 汉军阵营中,当最前沿的士兵见到大河中心出现上百条渡船的时候,顿时欢呼了起来。 刘邦聆听着军中的喜悦,眉头微微锁紧。 魏豹,究竟在干什么? ………… 河东郡,安邑县。 傍晚时分,这里如同往常一样,农人归家,市人罢市。 但,远处似乎传来了阵阵马蹄之声。 哒哒哒,哒哒哒! 蹄声凌乱,但却密集而沉重。 城门口负责收城门税的士兵,隐约看到了脚边的小石子开始轻微挑动。 城头之上,站在箭楼里的哨兵,注视着远处夕阳落下的地方,那里烟尘四起,战马奔腾。 但他却有些疑惑,远处的军队,掌的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旗帜。 黑色的。 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黑色! 是敌是友? 哨兵心中犹豫了一个刹那,旋即下定决心。 不管了,先发出示警的声音,之后再判断来人是敌是友! 要是错了,大不了挨几棍子。 但至少命保住了。 万一要是对了…… 他低下头看了看乱糟糟的城门,心中升起几分不详的预感。 他家大王自从封王之后,似乎就从不出王宫半步,每天沉湎女色,日日欢歌…… “有这样的王,何愁国家不灭啊……” 哨兵在沉默中,摸出一个号角,用力吹响。 “呜呜呜……” 悲凉的牛角号音,眨眼间传遍安邑城内的大街小巷。 城中所有的百姓全部愣住,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示警的号音?” “不应该呀,听说关中和东面的赵地都在战乱,敌人会从哪里来?” “也许是南边的河南王申阳?毕竟那是个大郡,人口百万,兵力自然充沛……” “老夫觉得应该是东边的殷王司马卬,此人乃赵将,勇武过人,野心勃勃……” “都这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聊这个?还不赶紧跑!” “呵,还是太年轻了!” “就是,就是啊!” “老夫这么多年的经验,大仗跑不了,小仗不用跑……” ………… 在城内乱糟糟的时候,灌婴带着五千先锋骑兵迅速逼近安邑县。 不过等到他们抵达城墙之下的时候,城门已经完全关闭,只有许多匆匆向城内逃去的百姓,被堵在城门口,看着灌婴身后的骑兵瑟瑟发抖,口称饶命。 灌婴看了一圈后,策马向远处而去。 他带领的是轻骑兵,即便是下马作战,也拿不下有大军防守的安邑县。 先锋骑兵的用意,就是趁乱袭城,万一不成功,人家已经有准备了,就扫荡城外可能的府库粮仓和敌人的军队。 要是二者都没有,纪律好一点的军队,就选择原地驻扎,等待后续大部队的到来。 至于纪律差一点的,城门口那些百姓,就是他们泄愤用的工具,男人杀死,女人留在军中,玩腻了或者卖掉,或者处死。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总要给士兵找点事情做。 但灌婴的策马离去,就表明了他并没有纵兵掳掠的念头,在他身后,手持长戟强弩的骑兵,头也不回的调转马头,准备搭建营垒。 城头上,据传沉溺于酒色的魏豹,穿着一身厚厚的战甲,目送汉军骑兵离去。 下令关闭城门,禁止城外百姓进入的命令就是他下达的。 他这样做的目的,正是为了借助城外百姓的鲜血,来激起城头士兵的同仇敌忾之心,誓死守卫安邑城。 但汉军的果断离去,让他的全部打算落空。 此刻,他看着城头士兵向他投来的目光,心中已经明白。 大势已去,魏国危矣! 此时,他不禁想起一月之前,曾从南边渡河而来的汉军使者,陆贾,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若是早日投降我王,则可效法河南王塞王翟王那样,保有王位,不失荣华富贵……” 当然了,那时候他还惦记着做天子的爹,于是让人把对方乱棍打了出去。 但…… 也许投降,未必不是一件不能的事情。 君子藏器於身,待机而动! 等他有了天子儿子之后,再和刘邦一较高下! 想到这里,他匆匆走下城头,命人大开城门,带领着数百名护卫,向城外的汉军骑兵追了过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 要是对方拉开攻城的架势再投降,只怕双方脸上都不好看! 所以,反正都是要投降,不如主动一点,争取能够麻痹对方,让对方以为自己胸无大志。 这样一来,反叛的时候就会越发轻松! “儿啊,父王想你想的好苦哇!” ………… 临淄郡,盘阳(今山东潍坊临朐县)。 夕照残阳,天地一片金黄。 田横站在千疮百孔的城墙上,奋力砍掉了一名受伤,而没有撤回去的楚军的头颅。 在他的身边,腰间缠着白布的齐军士兵开始欢呼,他们再一次打退了对面楚军的进攻。 田横扶着墙垛喘着粗气,目露欣慰之色。 齐人万众一心,楚军何足道哉!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敢? 盘阳城北。 三月初,正是翻耕土地,准备播种的季节,但远处大片大片平坦的土地上,却长满了荒草,并没有看到任何复耕的农民。 一队队灰头土脸的楚军士兵从战场撤下,扛着长戟短矛,背着盾牌,潮水般流向远处的营垒。 道路两旁的荒草丛中,成群的乌鸦怪叫着飞走,夕阳西下之时,显得异常诡异苍凉,让刚刚打了败仗的楚军士兵有些毛骨悚然之感。 在另一边,自从巨鹿之战就投靠了项羽的娄烦骑兵,不愿和楚军士兵列阵而行,他们直接策马从农田中穿过,径直奔向远处的大营。 刹那间,荒草丛中,数量颇为惊人的野狗夹着尾巴开始逃跑。 看到这一幕的楚军士兵吞了口口水,但他们在射杀了跑的最慢的一些野狗之后,却只是捡回了箭矢,任由野狗倒毙路边。 这并非是他们不喜欢吃狗肉,而是春风吹拂下,荒草丛中的白骨若隐若现。 这些,都是才死了不久的齐人。 你猜,他们身上的血肉,都到哪里去了? 失去了人类供养的家犬,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蜕变回了它们祖先的模样。 狼。 准确的说,野狗比狼更加可怕。 作为纯野生动物,狼因为不熟悉,故而天生畏惧人类,但野狗不同,它们大多出生于人类社会,对人很是了解。 当它们野化了之后,最初是以人类的尸骸为食,但随着时间慢慢推移,野狗越聚越多,于是就开始主动捕食人类老弱妇女,发展到现在,野狗群已经敢于攻击成年男性了。 若不是娄烦骑兵误打误撞的冲进荒草,惊走了这群野狗,只怕楚军中那些因受伤而落单的士兵,就会成为它们的盘中之餐! 这些天驻扎在盘阳县北的时候,楚军中已经有十几个因为拉肚子或是起夜的士兵,在落单的时候,被徘徊在营垒周边的野狗群扑倒,撕的粉碎。 此刻,无论是败退的楚军士兵,还是城头上人皆缟素的齐人,在这初春的苍凉之中,都在心中盼望,盼望能有一个英雄能站出来,终结这场仿佛永无止境的战乱,带领他们走向一个没有战乱,没有杀戮的新世界。 ………… 楚军大营,中军大帐。 项羽盘坐在黑色的漆木大案后,虎目微闭,生有重瞳的眼睛冷冷扫视着帐中诸将。 桓楚钟离昧等人内心惶惶,低着头,丝毫不敢和项羽对视。 田横带领募集来的齐军,出其不意的偷袭了他们,焚毁了储存在城外的大批粮草财帛,重新夺回了盘阳城,据称死守。 而他们,之前势如破竹,横行天下的楚军,此刻顿兵在一座残破不堪的城池之下,围城半月,血战数场,却并没有攻破敌人防守。 但,此战非战之罪! 钟离昧等人知道城内齐人为何死战,但却无一人敢于直接对项羽严明。 不,有一人直言了,那就是昔日追随项梁东征西讨,屡立战功的将军蒲固。 此刻,他就在大帐之外。 不仅是他本人,当日曾经劝谏过项羽的其他将校,此刻也在帐外。 只是他们是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单衣,并被五花大绑在木桩之上。 在他们面前,矗立着一口从齐王宫搬出来的,高度近丈的大鼎,鼎下大块的硬木材燃烧起熊熊火焰,鼎内热气蒸腾,沸水翻滚。 “行刑!” 帐中的钟离昧等人听到帐外传来陈平的声音,全都有些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帐外,伴随着陈平的一声令下,几名身材高大的甲士快步上前,四面叉起蒲固和其他被塞住嘴巴,五花大绑的楚军将校,骤然发力,竟将一个大活人弹丸般抛向广场中的大鼎之内! 只听一声声凄厉的惨呼下,大鼎中水花四溅,慢慢的,水花渐渐停止,一具散发着肉香的尸体在沸水中翻滚起伏。 少顷,那股奇异的味道随风飘荡,渐渐弥漫帅帐之中,钟离昧等人看着面前案几上摆放的酒肉,只觉得一阵恶心,强忍着不吐出来。 漆木大案后,项羽面色如常,丝毫不为所动。 在他看来,蒲固等人死有余辜,仅仅是烹杀,完全是看在他们曾经立下过不小功劳的份上。 如今大军迟迟拿不下盘阳,根本不是蒲固等人所说的杀戮齐人过甚。 最重要的原因,是现在跟随他出征的楚军士兵,私囊中已经满了! 他们开始畏惧死亡,担心自己零元购的财物,有命抢没命花。 而刚到齐地的时候,他们抱着的打算,就是击败齐人,获得齐国的女子财帛,所以开战之初,大家奋勇厮杀,锐不可当! 于是才有了一路之上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最终齐人畏惧之下,杀掉田荣向楚军投降。 但这个时候,若是他不放任部下洗掠齐地,那才是最愚蠢的选择! 军心不可违! 蒲固等人所说的怀柔之策,是在瓦解他在楚军之中的威信,最终给熊心复辟创造可能的机会!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他已经密令九江王英布,亲自到郴县处决了熊心! 所以,该杀! 而且杀鸡儆猴之下,全军畏死之气必然一扫而空,就给他击败田横,挥师向西的机会! 最新的战报,废丘已经被汉军攻破,章邯兵败自尽,他所分割的三秦之地,如今已经全部落入了刘邦手中! 如此一来,刘邦不仅按照怀王之约,成为了关中王,而且还得到了他分割给的巴蜀,以及汉中之地! 短短数月之间,汉国已成心腹大患! 而且听说统领全部汉军,接连战胜章邯等人的大将军,正是自己之前帐下的持戟郎,韩信! 哼! 你这么牛,从前怎么没有展现给孤看看! 项羽喝下一口闷酒,悔不当初,早知道韩信当初离自己而去的时候,就应该追上去将他一剑劈死! 而他不得不尽早西进的,还有另外一些原因。 陈平这次从关中回来,还带来了其他的战报。 那就是河南王申阳投降了,他新近册封的韩王郑昌也投降了,赵国正在准备南下,打着为齐王田荣复仇的名号,准备攻略齐地! 更有甚者,就连他派去围剿彭越的萧公角,也被彭越打的落败而逃,覆军杀将! 一时之间,项羽内心有些麻麻的,心烦意乱之下,才将斩首的刑罚,变更为了更加惨烈的烹杀。 此刻,在蒲固等人传来的撕心裂肺的惨叫,项羽心中稍稍安定,头脑竟然出奇的清醒! 他准备接下来的时候,让陈平带着从齐地掳掠来的黄金珠玉,去和彭越议和,之后再去河内郡,交好殷王司马卬。 将于取之,必先予之。 等收拾了刘邦韩信之后,再收拾这个水匪也不迟! ………… 清晨,一夜北风刮尽了连绵多日的阴雨,盘阳城红日当空,田横走上城头,望着城下反射着阳光,点点金鳞的长戟戈矛。 楚军并没有选择在下雨的时候进攻,是因为这时的盔甲主要是皮革所致,泡水之后容易损坏。 冒雨进攻,士气低糜不说,而且打烂仗,这是田横匆匆招募的齐军的特长。 毕竟,他们大多数并非正规军,而是士农工商之人,在这里和项羽死磕,只是为了给死难的亲人复仇。 但最重要的,是这一时期的医疗水平并不发达,一旦冒雨进攻,士兵容易因为受凉,免疫力下降,感染伤寒等传染病。 在军营这种人群密集的场所,一旦感染瘟疫,一死,就是一大片! 田横登上城头之后,却发现城下的楚军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在城下列阵。 渐渐地,楚军阵型中露出一大条缝隙,成千上万个衣衫褴褛的齐人被长戟指着,扛着云梯攻城锤等物,缓缓从楚军阵型向盘阳城下而来。 田荣啪的一拳捶在墙垛之上:“项籍,你敢?” 对面的楚军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们准备驱赶着齐人百姓攻城,等到百姓登上城头之后,楚军再跟着一拥而上。 自古以来,驱赶敌国百姓先登攻城,就是一种很有效的手段。 敌军杀伤自己的百姓,则士气大降,更有甚至,会有守城的士兵认出城下的父母兄长,而违背守将命令,开城投降。 所以楚军士兵并不会觉得有丝毫不妥,只是守城的齐军怒骂连连,目眦尽裂! 城下的百姓,是齐人,是和他们说着同样的语言,喝着同样水长大的父老兄长! 项籍,你敢? 但尽管如此,依然还是那个问题摆在了守城的齐军眼前。 城下被楚军驱赶着攻城的百姓,杀是不杀? 许是感受到了城上守军的迟疑,蹒跚而来的齐人百姓,不知是谁沙哑着嗓子再喊: “跟他们拼了,只要有一个齐人男儿在,齐国就不会亡!今日之仇,一定会有人替我们报!” 在他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齐人调转头去,和驱赶他们的楚军厮打在一起。 虽然他们没有剑戟,但他们还有手,还有牙! 死战! 城上,田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悲不成声。 城外,项羽面如寒霜,一挥手,身边的娄烦骑兵潮水般涌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怒了 河东郡,安邑县,西魏王宫。 刘邦盘膝坐在殿中,手中玉爵盛着琥珀一样的美酒。 当日魏豹主动投降之后,刘邦见他是个爽利之人,自然投桃报李,既然魏豹很懂事,那刘邦也不含糊。 故而大军到来之后,除了把守这座王宫,以及驻防城墙的士兵换上了汉军,其他城内巡逻,把守府库粮仓的士兵官吏,依然还是魏豹之前指派的那些人。 魏豹,也依然还是西魏国的王。 此刻,刘邦正在宴饮宾客。 不过汉军之中,除了卢绾夏侯婴虫达这寥寥几人外,其余众将,尤其是官封中尉,统领全军的曹参,依然还守在城外军营之中。 中尉,是刘邦改服色之后,使用的秦国官职。 ‘中’的意思,指的是居中、正中,中尉主要负责的,就是国都的治安,以及君王出行的安全。 嗯,类似于中部战区指挥官,兼首都消防局局长,以及内卫部队司令…… 刘邦这样安排的好处其实很明白了。 有了曹参在城外军营镇守,城内之人就不敢生异心。 而有了夏侯婴这个老司机,就算是发生什么事情,也可以跑得掉…… 虫达虽然不擅长对付长枪大戟戳来戳去的硬战,但对于辗转腾挪的混战,却很是精通。 这是因为,他所主要练习的剑术乃是游侠之剑,讲究的就是一个以少打多,借力打力,加入混战之中的人越多,他能发挥出的战力就越强。 如果不是他身材高大,而且长了一张马脸的话,刘盈愿称他为大汉版的绯村剑心…… 不过同样修习游侠之剑的荆轲,技术就差的很多了。 突然袭击之下,还能让始皇帝翻盘,也难怪盖聂曾说过,‘曩者(从前)吾与论剑有不称者,吾目之,试往,是宜去,不敢留。’ 也就是说盖聂瞪了一眼荆轲,后者直接溜了…… 至于他被反杀之后说的什么想要活捉始皇帝,更多的应该是试图强力挽尊。 毕竟要活捉的话,为什么还要找徐夫人打造一把见血封喉的毒匕? 至于此次一起进城赴宴的卢绾…… 嗯,他主要是用来凑数的。 刘邦现在坐的是四轮马车,驾车的夏侯婴坐在司机位上,并不在战车三人组的序列之中。 所以魏豹投降之后,刘邦为了表示自己对这个年轻人的欣赏,通常都是自己居中,而让卢绾和魏豹分居左右。 这,就叫参乘。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能在正式场合下,用一种客人的身份,和君王或是国家领导人坐在同一辆车里,都是一种可以和别人炫耀很久的资本! 当然了,这其中的很多人并不会炫耀。 大殿之中,刘邦举起手中玉爵,向春风满面的魏豹举了举杯,相视一笑后,一饮而尽。 魏豹放下酒爵之后,指着满桌珍馐说道: “某虽然是西魏王,可我不护短,河东之地贫瘠,没有什么名菜。中原之地,首屈一指的还是雒阳,毕竟周朝八百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在下侥幸,跟随项王入关的时候,途经雒阳,得了几个手艺勉强说得过去的庖厨,今日为诸君饮宴,若有不合口味之处,还请见谅!” 刘邦自然大快朵颐,他素来都是无所谓的,美食能吃,猪食也能吃,只有在酒色之上,才会有所讲究。 对面的卢绾微不可见的撇了撇嘴,和坐在身边的夏侯婴小声嘀咕:“呸!这周天子吃的,还不如在阳翟的时候,刘盈那个臭小子做的好吃!” 夏侯婴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叫过侍者,让对方将自己面前这盘牛油拌的蚂蚁卵献给刘邦。 嗯,按照周礼,春天的时候食用的油脂,应当是牛油,到了夏天,就换上狗油,秋天是鸡油,冬天则是羊油。 周礼繁琐,不仅涉及四季饮食,还有不同时节穿衣的颜色,佩戴玉饰的种类,居住房屋的方位等等等等。 所以周天子的破产,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见到刘邦喜欢自己送上的菜式,魏豹脸上越发笑容灿烂,他拍了拍手,于是大殿之中响起笙竽之音,丝竹之声。 俄顷,两队舞女迈着小碎步,款款走入,边跳边歌。 “白华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之远,俾我独兮。” …… “鼓钟于宫,声闻于外。念子懆懆,视我迈迈。” 大殿正中,刘邦用汤匙舀起的蚂蚁卵慢慢滑落,他楞在当场,目瞪口呆。 这并非是舞女有多么漂亮,音乐有多么的动听,而是现在的舞蹈乐曲,给人一种极其违和的感觉。 乐工们演奏的,是一种满是戎狄味道的曲子,而舞女唱跳的,又是最正宗的华夏舞蹈。 这一点,刘邦绝对不会看错,毕竟戚姬就是一个舞蹈大家! 不过最违和的,还是舞女们唱的歌曲。 此刻她们唱的是一首《诗经·小雅·白华》。 这是一首描写弃妇的诗,故事的主人公是被周幽王废掉的王后申后。 刘邦嘴角慢慢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些天的相处,他了解了魏豹这个人的文化水平并不高。 毕竟魏国早就灭亡了,而作为秦国始终在通缉的魏国公子,所以魏豹并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魏豹此刻闭着眼睛,不时摇头晃脑一番,可以看出他是很喜欢这首诗歌。 所以,是谁,教他唱了这首怨妇的歌? 魏豹些天来,究竟经历了什么? 刘邦和同样听出了曲中之意的卢绾相视一笑,举杯共饮。 ………… 城外汉军大营外,一骑飞来,守门的士兵不敢怠慢,立刻搬开鹿角等障碍,放骑士飞驰进入军营。 军营中虽然不许骑马,但这个人却例外,因为这是红翎信使,身份特殊。 帅帐旁边,和曹参一起防守大营的张良匆匆看过信件之后,丝毫不敢怠慢,赶忙吩咐人准备马车。 被马蹄声惊动,匆匆而来的曹参询问道:“子房何去?” 张良登上马车,回头说道:“进城,面见汉王!” 曹参追问:“可有大事发生?” 张良沉声说道:“项羽纵兵屠戮齐地,所过之地十室九空!同时阴令英布遣人击杀义帝于郴县!” 曹参呆住,目视着张良的马车疾驰而去,心中的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义帝这个人他见过,是一个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心都是不折不扣的长者。 当日项梁战死,大军齐聚彭城的时候,熊心任命刘邦做了砀郡长,周勃为虎贲令,自己则爵封执帛,号建成君,官居戚县县令。 但这不是重点,当日自己身体微恙,除了沛县的一群老兄弟之外,其他人里,只有熊心关心了几句,并且嘱咐他不要饮酒,早些休息…… 如今,这样一个人畜无害,逆来顺受的傀儡,为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 而且,熊心真的没有功劳吗? 当日项梁被章邯击败,覆军杀将之后,不仅天下人,就连他们楚人自己,也觉得大势已去。 也就在此时,熊心站了出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整合楚军残余的力量,振兴楚国;资助魏豹精锐,光复魏国;联合齐国,发兵救赵;之后更是喊出了先入关中者为王的号召,命令刘邦和共敖一个西征灭秦,一个南下攻占楚国被夺走了许多年的旧都! 如果类比灭秦之战和秦灭六国之战的话,熊心和始皇帝都是指挥着,而项羽刘邦等人,和王翦父子,以及李信等秦将类似! 曹参向南望去,苍山暮霭,遮蔽了他的视线,但受过熊心恩德的他在心中暗暗发誓。 血债,必然血偿! ………… 汉中郡,南郑。 初春阳光明媚,吹面不寒杨柳风。 但此时城南的一座别院之内,却充满了肃杀森严之情。 院落中,数百名身穿黑色衣衫,只在胸前露出一抹白色衣襟的男子,抱膝席地而坐,目光炯炯的看着小台阶上的盘公,以及坐在盘公身边的刘盈。 项羽屠戮齐地的消息传来,这些全天下仅存的数百名墨者,再一次想起了祖师爷传下的宗旨。 兼爱非攻,尚贤尚同。 在墨家的理解中,战争,不仅仅导致发动战争之国的民众财竭死亡,更对被侵略国家的百姓造成严重的伤害。 刈其禾稼,斩其树木,堕其城郭,以湮其沟池,攘杀其牲口,燔溃其祖庙,劲杀其万民,覆其老弱,迁其重器。 战争的结果,导致的是大量资源的浪费,和无数人的死亡。 在墨翟所居的年代里,战争从没有胜利者,没有任何人从战争中得利! 尤其是墨者们最多的手工业者以及小商贩等小布尔乔亚,他们在战时,更是属于第一批被强征入伍的炮灰。 但是非攻,并非是反对一切战争,比如禹征有苗,汤伐桀,武王伐纣等战争,在墨翟这个墨家创始人来说,是完全应当的。 因为这是‘诛’,而不是‘攻’。 凡是禁乱诛暴的战争,墨者都是认同的;凡是倚强凌弱的侵略,墨者都会挺身而出,哪怕牺牲自己的生命,也绝对不会后退一步! 所以此刻,墨者怒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尚贤 “天下皆白,唯我独黑!” “兼爱非攻,仗剑诛暴!” 院落中,盘公领着下方数百名墨者大声喊了几遍口号之后,开始进入正题。 “天下匈匈,生灵涂炭,我墨家子弟,于公于私都绝不可在袖手旁观了,尔等可有何主张?” 他说完,左侧一个墨者敲响木梆,急促而响亮,犹如马蹄击于石板,随即便是一声大锣轰鸣,悠扬回荡。 这是传承自春秋战国时期的论战之风。 本来还应该有一段大鼓和上百人的兵击歌舞的,但现在墨家衰落,大猫小猫两三只的,一切仪式就从简了。 墨家虽然有‘尚俭’的传统,但标准却是在不断地变化之中,墨翟初创墨家学派的时候,生产力不发达,即便是很多大户人家,每天也不过吃两餐。 但随着冶金技术的发达,社会总体的生产力在不断进步,很多普通的平民虽然也是每天吃两餐,但半晌却会给自己弄点小食作为加餐。 嗯,虽然号称过午不食,但只是不吃几盘几碟的正餐,没说不能吃羹汤点心。 刘盈坐在盘公身边,他并非是以墨家弟子的身份来参加这次聚会,这主要是因为还没有拜过祖师爷,而且他一个王太子的身份,也不适合成为一名普通的墨者。 这批墨者没有排斥他的原因,自然是他和盘公互为师徒的事情,早已是人尽皆知。 但最重要的原因是,这帮家伙五花八门,来自于墨家的各个流派。 有穿着短衫的楚墨,长衫竹冠的齐墨,只穿短衫,梳着扁髻的秦墨,还有衣着上带有殷商遗风的宋墨。 他们除了同样穿着黑衣,在领口露出白色外,形形色色,不一而同。 而这,不仅仅体现在衣着打扮上,他们各自之间的行事准则也不尽相同。 比如齐墨,主张联合天下列国,逼迫项羽退兵,之后再行‘诛暴’云云…… 只是刘盈在心中很是鄙夷了他们一番,还他喵天下列国呢,老刘这边刚开始准备整合势力,齐国已经废了,北边的燕赵刚刚自己人打完自己人…… 现如今这种情况,逼项羽退兵? 痴人说梦! 宋墨则说立刻奔赴齐地,协助齐人守城,制止项羽继续肆虐,大家相安无事,依然是兼相爱,交相利。 刘盈听完几个宋墨的发言,眉头微微皱起。 宋墨所说,乃是禽滑釐(xi)协助墨子阻止楚国攻宋的旧事,但他们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当年那可是墨子亲自出马和公输盘赌决,而禽滑釐则带领三百墨家精干协同守城。 如今,别说找不到墨子和禽滑釐这样的天纵之才,宋墨不过几十人,而且老的老小的小,大腹便便的商贾更是占到了近一半。 协助守城? 嗯,洗洗睡吧。 楚墨则更加扯淡了,他们几个小胳膊小腿的豆芽菜准备立刻出发,前往齐地仗剑诛暴。 嗯,就是准备刺杀项羽,力能扛鼎,勇武无匹的项羽…… 他们,一直都是这么勇的吗? 至于秦墨,则沉默不言,他们和项羽死磕到底的决心早就已经下了。 在当初项羽新安坑杀秦卒的时候! 在昔日项羽纵兵屠戮咸阳城,焚毁整座城市的时候! 那时候,死的都是他们的父母妻儿,亲朋故旧! 血债已然累累,多一点少一点又有什么? 他们唯一愤愤不平的,就是人,为什么只能够死一次! 高台之上,看着下方墨者分成几派,互相攻讦,唧唧歪歪的时候,刘盈越发觉得难怪自从墨子去世后,墨家就四分五裂了起来。 谋议可谘于众人,可决断必须归于一将。 墨家之所以在墨子在的时候,能成为和有教无类的儒家争锋的世之显学,原因就在于墨子是一个个人能力极强,不仅严于律人,同样严于律己的领袖。 也因此,墨家学派在墨子本人的领导下,从一套思想体系,蜕变为了一支高度集中、如臂使指的队伍。 而墨子本身,就是这支队伍不可动摇的核心,以及说一不二的权威。 但这样的构建方式,优点是能够保证团队的强大执行力和团结力;但缺点是过于依赖专制和墨子的个人魅力,一旦离开优秀领导便很难维持。 举个栗子的话,比如有关‘人性’这点事。 孔老夫子代表儒家的理念是爱亲及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杨朱代表的道家杨朱学派的主张是爱亲不及人,别打扰我,我忙着飞升呢…… 至于第三种,就是墨子所宣称的理念,那就是爱亲同人,也就是关心自己家人的同时,也关心路人,两者一视同仁。 所以孟老夫子就说墨子是禽兽,这厮对亲人和外人的关爱程度居然一样,绝壁油饼…… 当然了,孟老夫子是个愤青,逮谁喷谁。 比如他说粱襄王‘望之不似人君’,梁惠王‘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是率兽而食人也’等等等等。 在刘盈满是艳羡的时候,院落中的争吵等级已经渐渐飙升,眼看着就要大打出手,以德服人了。 盘公再也坐不住了,他咳嗽了两声,从怀中摸出一块黑漆漆的东西举过头顶。 刹那间,两岸猿声戛然而止,院落之内针落可闻。 刘盈抬起头望过去,只见盘公手中举着的,是一块三指宽,一指厚,两指长的黑色木牌,闪着微微的油光,好像被盘的包了浆……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矩子令,老家伙不是说丢了吗?看来他是听了我的建议,偷偷自己做了一块……刘盈心如电转之间,看向盘公的眼神中多了一份质疑。 毕竟,这老头当日在阳翟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说重人不重物,矩子令神马的不重要! 不重要你丫偷偷自己做了一块? 盘公眼角微微抽搐,这段时间他没少和刘盈在一起厮混,自然知晓对方现在眼神中的含义。 他用蚊子哼哼大小的声音说道:“这是老夫进入骊山帝陵里找到的,原版,原版你懂吗!” 刘盈眼前一亮,再看过去的时候,只见那块小木牌透着一股古朴苍凉,恢弘大气,除了做工粗糙,很不好看之外,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了。 嗯,这老头不会是又在骗我吧?虽然我经常骗他说有个白胡子老头,但你骗我就是你的不对了……刘盈微微眯着眼睛,压低声音问道:“真的?那为什么这么难看……” 听到他的质疑,盘公脸上满是黑线继续哼哼着说道:“矩子令本就是祖师爷随手所做的一件印信,他就是随手捡一块土疙瘩说这是墨家的圣物,天下的墨者又有谁敢不听从?” 霸气侧漏……刘盈足足愣了三秒,恨不能和墨子见上一面。 在盘公和刘盈小声交谈的时候,台下的墨者都惊呆了好吗! 他们这又不是日漫,主角交流的时候,配角要愣住不动,直到对方长篇大论完…… 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好吗? 要不是看在矩子令的份上,早啐这一老一小满脸了! 盘公见到众人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轻轻咳嗽两声,进入正题。 他依次驳斥了齐墨、宋墨和楚墨的主张,尽管院落中被点名的墨者有些不服,但却只能低头表示你说得对。 嗯,矩子令在手的盘公,就像是张无忌等人遇到了手持圣火令的波斯明教之人一样。 盘公在批判完他们之后,重点表扬了秦墨的脚踏实地,他有些沉痛的说道:“现如今的墨家,已经不再是祖师爷在时那样了,我们还是应该团结一心,扶助一个宽厚长者,来终结这纷纷乱世!” 盘公话音刚落,刘盈只觉得众人的眼光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准确的说,是从他的身上,看到了那个宽厚长者,刘邦。 一时之间,刘盈都想站起来,替刘邦念两首诗,*******……不对,是大风起兮云飞扬! 但是他强行按捺住了自己,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盘公说的极对,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应当团结起来,我有几点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其实他受封王太子之后,是应该自称孤或是吾的,但刘邦日常还是‘我’来‘我’去的,他担心骤然改了称呼,应该会社死在刘邦鄙夷的眼神中。 院中墨者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毕竟今天论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盈字斟句酌说道:“我提议,由我出钱组建一个团体,嗯,就叫做尚贤堂好了,不止大家加入其中,只要是有一技之长的贤人,都可以加入其中!” “这个团体的目的,就是为了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懂得经商的,就为团体打理产业;是百工之人的,就发挥自己的特长;没有什么特长,但只要认字的,就去教授那些饱受战乱之苦儿童识字读书,帮助他们改变自己的命运……” 嗯,因特纳雄奈尔就一定会实现……刘盈心中唱着雄浑的歌曲,奋力忽悠着院中墨者为自己所用。 过段时间,他准备在汉中或是关中,建几座墨子职业专修书院…… 第一百七十章 天命 河内郡,温邑县。 微风习习,一场贵如油的春雨洗礼过后,空气中飘荡着湿润的水汽,混杂着绽放的野花的味道,让人心神为之一振。 此刻稍稍有些泥泞的土地上,到处是掌着黑色汉军战旗的士兵,一队队列阵而过。 在刘邦的严令之下,有践踏良田、欺辱百姓者皆斩,所以大军在行进的时候,甚是小心谨慎。 几日前在安邑的时候,张良夤夜而来,向刘邦讲述了天下发生的剧变,于是当天夜里,汉军就即刻开拔,向东边的河内郡发起进攻。 想要东出和项羽决战,扼守黄河北岸的殷王司马卬,就变得极为关键。 毕竟从河内渡河,可以很轻松截断汉军的后路和粮道,殷国的军队和西楚的军队两向夹击之下,汉军就有了覆军杀将的危机。 而这时候的汉国初建,刘盈年岁又太小,刘邦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汉国就会在顷刻之间土崩瓦解。 至于魏国,既然魏豹很上道,刘邦也就不打算过多为难,除了留下一个从沛县就跟随着他打天下的周苛,以及和周苛身份类似的几名御史作为监视之外,汉军迅速从河东郡撤离,全部压向河内郡的殷国。 兵贵神速之下,司马卬根本来不及防备,接连派出的小股部队被汉军击溃之后,就被汉军团团围在了朝歌城下。 不过司马卬身边没有妲己,自然也不会自焚露台,于是自缚出降。 但刘邦再一次展示了自己的大度,他并没有处决司马卬,依然保留了对方的王爵,只是因为他接连抵抗,所以将殷国重新改为河内郡,派遣郡守县令。 也就是说,司马卬和申阳一样,只能做一个有钱花,且随便花的富贵王爷,统兵权和在封地的执法权被完全剥夺了。 但想想被项羽阴令处死的义帝熊心,司马卬心中并没有一丝不满。 在他看来,如此这般之下,还能保住性命,应该是那个相师化解了一部分他身上的阴煞之气,只可惜时间不足,没有全部化去,真是时也命也,怨不得他人…… 于是,也就有了汉军回师雒阳修整的路上,刘邦的温邑县之行。 因为温邑县县令许望不战而降,主动送上酒肉犒军,刘邦觉得这人给他面子,自己当然不能含糊,不仅依然让对方做温邑县县令,而且还顺手封了对方官大夫的爵位! 官大夫,是军功爵制度下的第六级,虽然不高,但却可以免除本人及全部家属的徭役。 汉承秦制,刘邦不仅照搬了秦朝的很多制度,昔日秦朝的爵位名称,自然也一并承袭。 这主要是为了表示和西楚项羽的割裂。 毕竟执圭,执帛之类的爵位名称,是楚国仿制秦国军功爵体系而创造出来的。 嗯,其实秦国的军功爵体系,是从魏国那里学来的,当年商鞅离开魏国的时候,携带了大量自李悝变法之后,替魏国制定的法律文献。 至于秦国在青出于蓝之后,暴打了拥有魏武卒的魏国,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刘邦为了笼络关中人心,在改服色,承秦制之后,就连有秦国爵位的老秦人,也同样承认了他们的爵位。 自商鞅变法以来,关中秦人身上有军功爵的,多不胜数。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汉国攻下关中之后,会不承认他们的爵位。 毕竟,所谓的军功爵等级,就是通过国家立法的手段,保障某一级爵位的人,可以合法的占有一定规模的土地、房产、奴隶,以及其他社会特权。 若是废除了秦军功爵制度,就相当于通过国家手段,剥夺了这些人的财产。 于是刘邦这么做之后,关中之人越发的‘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 县令府后宅,还是许负惯常为他人相面的房间内,刘邦正在和纱幔之后的许负大眼瞪小眼。 原因很简单,许负相面,男子需收百金之资。 此刻在屋子里,不仅有刘邦,还有卢绾和张良。 也就是说,许负的计划,是完成今天营业额三百金的kpi…… 但刘邦也有话说啊,你这小姑娘也不去打听打听,他刘老三在老家沛县,什么时候下馆子付过钱! 如今只是相面,就要百金? 怎么不去抢! 刘邦眼珠子转了转,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说道:“这样吧,你先给我看看,要是算的准,百金就给你了!要是算的不准,那你还在这,我就脸朝西腿肚子朝东,直接回雒阳去了。” 纱幔中,许负嘟着嘴,愈发显得娇憨,她翻了个白眼,左手食指抵着下巴,柳眉深锁,依然用满是空灵的声音说道:“行吧,你想要算什么?” 她发誓,今天这三百金,她一定要拿下! 三百金,少一金都不行,她说的,漫天鬼神来了也不行! 刘邦皱皱眉头:“我刚听人说了一个词,天命,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许负心中一惊,但还是面不改色说道:“二十金。” 张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按理来说,许负应该算是他的小师妹。 嗯,当年传授他《太公兵法》的老者,正是黄石公,而此人,也传授了许负一套《心器秘旨》。 只不过,黄石公淡泊名利,传授他兵法奥秘的时候,分文不取。 怎么到了自己这个小师妹这里,就开始死要钱了? 不过,人心总是偏私的。 此刻死要钱的许负在爱屋及乌的张良看来,并没有一丝的铜臭的腌臜之气,而是可爱! 总之,就是非常可爱! 刘邦点点头:“可以,等下一起算。” 许负扁了扁嘴,心头升起一丝迟疑,她早就从阴阳家的御者那里听说过刘邦的名字和一些事迹,因此有些担心对方会赖账。 只是,她的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对方已经是王了,应该不会赖自己这个这女孩的账……吧? 她打定主意,要是对方赖账,她就直接倒地大哭,看对方的脸皮有多厚! 于是许负抿了抿嘴,语气缥缈:“诗经有云,天命降监,下民有严。所谓天命,就是上天的意志。” “夏朝征讨有扈氏,檄文书写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罚。就是应天命之举。” “到了商朝,更是‘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商灭夏之战,商汤曰,有夏多罪,天命殛之。同样是应天命之举。” “周代商,则是‘穆穆文王,假哉天命。上帝既命,侯于周服’。” “不过周人也说,‘天命靡常,惟命不于常’,他们认为,天子是上天选中的人,而‘德’,就成了这一标准……” 刘邦颔首问道:“那秦呢?” 许负被打断,有些不悦的说道: “至于秦国,大王从子婴手中得到的玉玺上不是写的很明白了?”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但秦的天命,却是自己争取来的。” 听到许负这样说,不止卢绾,就连张良也来了兴致。 天命,还能自己争取? 上天的心思,凡人又如何能够得知? 刘邦慢慢坐直身体:“愿闻其详。” 许负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周平王东迁洛邑,秦襄公伴驾有功,受封诸侯,开始祭祀白帝。” “十六年后周文公行猎之时,梦到一条遮天蔽日的黄蛇,于是找来卜者询问,此梦大吉,乃是白帝亲自降下的吉兆。于是秦文公以三牲贡品郊祭白帝,对于白帝的祭祀愈发看中。” “到了秦献公时期,老子西入函谷关,为秦占卜,秦国更是在国都栎阳,也兴建了一座白帝祠。” “秦国,因其虔诚,始得天命。” 许负说完,刘邦嗤之以鼻,冷笑一声: “不过是穿凿附会罢了,秦国若是因虔诚而得到天命,那么为何会二世而亡?始皇帝在时,可没少到名山大川祭祀!什么神相,不过尔尔!” 许负同样一声冷笑:“始皇帝最后一次出巡的时候,言说东南方向有王气。那时候,某人遁迹芒砀之中,曾经夜斩白蛇。此白蛇正是白帝之子!” “秦国为何丢掉天命,大王不是明知故问吗?” 她说完,皱了皱鼻子,语气有些娇憨:“你要是想赖账就直说,莫要坏了在下的名声!” 卢绾哈哈一笑,默默挪动了一下位置,似乎想要和赖小女孩账的刘邦划清界限。 刘邦愣住,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原来,某取秦国而代之,早在这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吗?” 他突然抬起头,目光似乎穿过纱幔,看到了里面的许负:“嗯,你今年几岁了?” 许负一脸警惕:“你问这个干嘛?我娘说了,女子的生辰年月,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尤其是你这样已经有家室的男人!” 卢绾瞥了一眼刘邦,越发坐的远了一些,当年他在定陶收了戚姬的时候,对方也比这个小女孩大不了几岁。 怎么越老,这爱好就越奇葩了? 刘邦大囧,摆手说道:“我有一个儿子,就是受封太子的那个,聪颖不在许家淑女之下,所以某的意思,是想要你做某儿媳!” 第一百七十一章 屈伸 听到刘邦脱口而出的话,纱幔内侧手中捻着一块玉盘的许负傻了,发出鄙夷冷笑的卢绾哑了,坐在对面的张良呆了。 不知多久过去,张良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这,不妥吧?” 刘邦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你是说许家淑女比刘盈年长?那个无所谓的,反正也大不了几岁,再说了,那小崽子不是常说,女大三千位列仙班嘛……” 下一秒,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猛然站起,有些讪讪: “失误了,失误了……你说我和她一小女孩谈论这个,确实有些不妥哈!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还是先去找亲家公说道说道!” 他说完,大步向门外走去,对面的张良一脸莫名其妙,在他看来,狗屁的年龄或是父母之命,许负是他的小师妹,刘盈是他的学生,要是二者成婚,那辈分不就乱了。 到时候,难不成要各论各的? 他叫刘盈徒儿,刘盈叫他师兄? 最关键的,他和刘邦之间的关系怎么算? 姓刘的,你算计我……张良赶忙追了出去,准备在苗头就掐死这段孽缘。 只是在他即将迈出门槛的时候,听到身后传出一个清脆的女童的声音。 “那个,卦金还没有给呢!” 张良趔趄了一下,仰头望天,这种师妹,不要也罢! ………… 东郡,白马县渡口。 春雨消残冻,温风到冷灰。 昨日才和彭越谈笑风生,被礼送出境的陈平,此刻看着面前浑浊的大河之水,抬头望天,淅沥沥的细雨淋在脸上,越发显得悲凉。 刚刚从河对岸的传来的消息,司马卬又反了……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之前陈平和项悍等人,已经带兵教训过了司马卬一次。 那时候,项羽想要北上攻齐,于是号令他册封的诸王派兵相助,殷王司马卬做的比九江王英布还绝。 英布好歹派了几千老弱来糊弄了一下,司马卬则直接装死,就当一切无事发生。 只是,人家英布是一员悍将,每战争先,攻无不克! 你司马卬算个什么东西? 所以,陈平很轻松就将司马卬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顿,于是爵封信武君,官封都尉,受赏黄金二十镒。 只是当时的局势,刘邦眼瞅着就要东出,项羽这边脱不开身,所以双方需要缓冲的余地,因此在他的建议下,司马卬的王位才没有被剥夺。 可现在呢? 陈平站在河堤之上,轻声吟唱:“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自家大王自家晓得,如今司马卬再度反叛,只怕自己若是舔着脸回到西楚,只怕就要和蒲固等人下同一个鼎! 所以,陈平自然也是脚底抹油的溜了! 不过作为知识分子,他还是有一定的节操的。 比如项羽给他的,用来收买司马卬的钱财,以及他自己受到封赏的钱财等物,他是分毫未动,悉数封存,让人送了回去。 至于逃往何处? 听说汉王乃敦厚长者,他们当日在鸿门宴时又曾有一面之缘,如今听说对方广招贤人,正好可以有用武之地。 陈平在渡口上等了一会,见到河心之中,一叶扁舟缓缓划来,于是赶忙上前,和船工商讨着渡河的费用。 说来惭愧,因为路上跑的太过匆忙,钱袋子不慎掉落,所以他身上除了一身华服,一柄长剑,以及半口袋炒米和披着的蓑衣之外,再无长物…… 所谓晴备雨伞,饱备干粮。 虽然这一时期还没有雨伞,但蓑衣和炒米粽子之类的东西,都是出远门的时候,必不可少的东西。 嗯,这一时期还没有蜜枣甜粽,所以,这是咸党的胜利! 少顷,陈平登上渡船。 自小生活在船上的船工很有经验,只是轻轻一点,船就开始顺水而动,很是平稳的向河对岸飘去。 船上,陈平刚想赞叹一番船工的技艺,毕竟他本人是个旱鸭子,而且还晕船,但现在,船行平稳,如履平地。 只是,他的眼神,不经意间看到一侧船工的动作后,心里咯噔一声,浑身毛骨悚然。 对方,该不是看他衣着华丽,就动了杀人劫财的念头吧? 嗯,他那半口袋干粮,作为船钱已经付给船工了…… 在道路网不太发达的年代里,以物易物才是商业的主流方式。 比如农村人用鸡蛋换酱油醋,以及大名鼎鼎的鸡毛换糖。 陈平看了一眼几个身强力壮的船工,再考虑到自己不懂水性,于是眼睛一转,计上心头。 他解下腰间长剑放在脚边,开始主动宽衣解带。 船上,船工们停下手上的动作,一眨不眨的看着将自己脱了个精光的陈平。 “天气真热啊,你们觉得呢?” 陈平呼扇着手臂,强忍着在阴冷的雨天里瑟瑟发抖的冲动。 此刻他身上除了蓑衣,不着片缕,清洁溜溜之下,船工们自然看到他除了一身华服之外,身无分文,自然会打消谋财害命的想法。 虽然有些丢脸,但只要能保住命,陈平甚至不介意也钻个裤裆…… 毕竟,这些人只是船工,主业还是撑船,偶尔见财起意。 而不是和彭越一样,主业是在巨野泽中为盗,船至水心,就要问人吃板刀面还是馄饨! 河对岸,穿着一身单衣,披着蓑衣,头戴草帽的陈平,再三谢过船工们摆渡之恩,从地上捡了根草绳之后,将长剑拴在腰上,在绵绵细雨中,大步向西而去。 衣服可以给他们,但剑不行,这是士人的身份,是他仅存的体面! ………… 汉中郡,南郑。 城北,挂牌大汉农牧业商社的超大型农场内,牛马嘶鸣,人声鼎沸。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今天,正是这里开始种植第二轮豆子的时候。 而在汉中郡的其他地方,一望无际的油菜田,远远望去随风轻摇,就像一幅巨大的“卷轴画”从天际处缓缓打开。 刘盈预计,再有不到一个月,就到了正式收割的时候。 收割油菜之后,紧接着就该播种粟米或稻谷,从一年一熟,变成一年两熟! 不过他这里的五万亩田,今年不会收割任何一颗油菜。 早在半个月前,刘盈就让人将这里种植的油菜,全部犁在了地里,虽然看上去有些浪费,而且被刘太公追着打了二里地,但来自于后世的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在收获了一茬勉强保本的大豆之后,就让人种植的油菜,本就不是为了收割油菜籽榨油,而是为了绿肥。 也就是把即将成熟的油菜,直接犁碎了埋进土里,沤烂了之后用作肥料。 种豆子,是为了利用豆科植物,在根部固氮的作用增加土壤肥沃程度,而用油菜做绿肥,则是为了提高土壤内的磷钾含量。 这样操作,在后世的绿色种植中,是很常见的一种手段。 而基于现在的工业条件,没有办法批量生产处磷肥钾肥,所以这种手段,其实也是无奈的选择。 刘盈还听说过一种名叫做紫云英的植物,同样是豆科属,既能用来固氮,又能当做牲畜饲料,还能采收花蜜以及种在水稻田里做绿肥。 只可惜这种东西原生于长江中下游,现阶段的汉中郡是用不上了。 不过刘盈最想要的是两种植物,一是中亚的紫花苜蓿,再一个就是欧洲的黑麦。 苜蓿自然不用多说。 而黑麦,则是毛子征服西伯利亚的一个很重要的帮手。 华夏农耕文明之所以没有长久在漠北高原以及更北方的西伯利亚站稳脚跟的原因,就在于本土的农作物适应性差,产量拉胯,耐寒能力、耐旱能力、耐杂草能力在世界范围来说都是比较差的。 即便是种植在青藏高原之上的青稞,幼苗也就只能承受零下几度到十几度而已。 再加上四百毫米等降水线限制,古代的农夫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在那里定居农耕,只能依靠从内地转运粮草。 如此,极北之地变得鸡肋起来。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当国力衰退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放弃了。 而哥萨克之所以能在那里站稳脚跟,就在于黑麦这个神器。 黑麦的幼苗可以在零下三十五度的低温中生存,可以安然度过大雪覆盖的冬天,即便是在靠近北极圈的地方,都可以播种这种植物! 而且黑麦不止极其耐寒以外,还极其耐寒,耐杂草,黑麦根系极其发达,即使水分较少的干旱地区仍然能汲取水分,就连大多数的杂草也难以与黑麦争抢养分,是少数不需要大规模除草剂也可以茁壮生长的农作物! 当欧洲农夫被杂草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只要冬天来临前种上黑麦,来年开春地里除了黑麦以外寸草不生…… 而且黑麦不只是农作物,秸秆和叶片都可以做牧草,所以适合耕种的地方就种粮食,不适合的地方就种了当牧草,怎么都不亏! 想到这里,刘盈腰间突然变得鼓鼓囊囊,脑海中出现了熟悉的声音。 “我焯,你怎么还在?” 在他身旁,张不疑满脸委屈:“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 刘盈扭过头,他现在还不想搭理这个想要拱自家白菜的猪! 第一百七十二章 黄雀在后?不,是黑虎掏心! 河内郡,修武。 相传这里原名叫做‘宁邑’,武王伐纣之时,曾经遇到暴雨连连,于是大军驻扎在此修整,故而这里改名为‘修武’。 如今虽然没有暴雨,但刘邦率领的五万汉军,再加上收编的两三万魏军和一万多殷国军队,此刻正驻扎在这座历史名城,准备向南渡过大河。 当日在温邑县的时候,刘邦抢在张良没有赶来之前,在皆大欢喜中包办了一段婚姻。 嗯,枪杆子握在刘邦手里,许望哪有拒绝的胆量…… 当然了,百金照付,不过不是卦金,而是聘礼,而且还留下了不少的甲士,帮着许家尽早搬到栎阳居住。 毕竟人心难测,刘邦担心他们一家会携款潜逃…… 至于大军为何不径直向西渡过大河,而是掉头向东,则主要是粮食不太够了,需要先到荥阳的敖仓就食,补充物资之后再掉头回到雒阳。 此刻天色蒙蒙亮间,箭楼之上的哨兵,看到了远处涂道上,一个穿着单衣,拎着草帽蓑衣的身影正在向这里大营靠拢。 他不敢怠慢,慌忙通知下方的百将。 于是,一行数骑飞驰而出,在距离来人十几米的地方,不断逡巡,手中强弩指向对方,满是戒备。 “不知道这是大军驻地,闲杂人等不能靠近?要是没事的话就赶紧走,别给自己找麻烦!” 平端强弩的百将虽然语气严厉,但却没有丝毫下达攻击的指令。 韩信重申军法之后,军中无论将领还是士兵,但凡有无故残害百姓者,皆斩! 来人放下手中蓑衣草帽,张开双臂,示意自己不是敌人,大声说道:“某乃阳武户牖乡人陈平,有事求见汉王舍人魏无知,还望将军通传!” 舍人,是这一时期王公贵族身边近臣的称呼,掌平宫中之政,分其财守,以灋掌其出入,主要负责管账。 那个百将愣了一下,汉王身边舍人众多,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将,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具体是谁,还真是不清楚。 于是他点了点头:“既然不是闲逛,那就请客人随我来吧。” 他说完,拨马上前引路,不过他带领的其他骑兵却并没有丝毫怠慢,依然平端着强弩,隐隐将陈平围在中央。 毕竟,这里是军队,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旦这个叫做陈平的胆敢有异动,他们就立刻把他射成刺猬! 少顷,从中军幕府的方向,狂奔出一个宽袍大袖,相貌普通的年轻人,他走到军营门口,环目四顾,寻找着陈平的踪迹。 “贤弟,我在这里!” 被几名甲士看押在角落的陈平,单手举高,大声呼喊。 看守营门的百将看着向陈平奔去的年轻人,恍然大悟道:“原来那人说的魏无知,就是他呀!” 身边士兵好奇询问:“魏无知,很有名吗?” 百将笑笑说道:“他并不太有名,但他的祖父,可是大名鼎鼎的信陵君公子无忌!” 信陵君三字出口,他身边的一众士兵顿时肃然起敬。 毕竟,他们家的汉王,是信陵君的脑残粉…… 能让他们的王甘愿追随,愿以臣下侍之的男人,那能是普通人吗? 一瞬之间,相貌平平的魏无知在他们眼中,顿时变得丰神俊朗,风度翩翩了起来。 只可惜这种状态,只维持了短短十几个呼吸。 原因很简单,随意扎着发髻,穿着一身短打扮的张良,早起晨练正从不远处经过。 “哇,是张子房耶!” 守门的士兵和百将,顿时化身迷弟状态。 ………… 晨练过后,刘邦开始了每天最喜欢的一个环节。 宴客。 准确的说,是招待前来投奔他的门客吃饭。 这,从前曾经是他的最高理想! 作为一名仗剑游侠,他最理想的生活,就是投奔信陵君门下做一名食客,每天和信陵君一起喝酒吃肉,唱歌跳舞,舞剑角抵,累了醉了,就共居一室,抵足而眠。 睡醒之后,就畅谈天下大势,品评古来英雄。 在闲暇的时候,顺便做一点利国利民,让人拍手称赞的大事,好让自己和信陵君一起,名垂青史,万年不朽! 只可惜,信陵君不在了,而他,也从一名仗剑游侠,变成了招待仗剑游侠的主人…… 人生,还真是际遇无常啊! 刘邦略微叹息了一口,换上一副笑脸走入帐中。 少顷,一名叫做石奋的中涓,领着七个男子走入。 这些,就是他今天要宴请的宾客。 所谓中涓,在这个年代类似于王公贵胄身边的贴身秘书,曹参周勃灌婴等人都担任过这个职务。 而石奋这个人,虽然现在只有十五六岁,但在将来,却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他为人恭谨,所以很是受到领导,也就是刘邦的喜爱,恰巧他还有个长相不错的姐姐,于是老刘顺势认下了这个小舅子…… 石奋也开始崭露头角,不仅是他本人,就连他的四个儿子,也都陆陆续续的做到了两千石以上的官职。 因此,石奋也被汉景帝称呼为‘万石君’。 大帐之中,酒过三巡之后,刘邦有些遗憾的摇头说道:“军中简陋,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各位谅解。我保证,等回到雒阳之后,酒肉管够,而且还有舞乐助兴!” 刘邦这么说了,下方的游侠士人自然只能说这就很好了,谢谢汉王招待,但有差遣,万死不辞云云。 这些,都是很套路的东西。 其实他每天招待的游侠士人之中,有本事的并不多,真正留下来的也并不多。 但刘邦就喜欢这样的生活,如果不是项羽不肯安分守己的待在彭城,老老实实做西楚霸王的话,刘邦宁愿留在关中,每天过着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 毕竟,大家最想要过的,就是岁月静好的日子。 只是没办法,树欲静而风不止。 项羽解决了齐国之后,是肯定会挥师西进,到那时,只怕回到汉中老老实实做个汉王都是不可能的! 片刻之后,帐中的游侠士人酒足饭饱之后,向刘邦请辞,准备回到客舍之中歇息。 但有一人站在原地不动,等到其他六人都走出帐篷之后,他才开口说道:“我有要事,请汉王留步。” 刘邦愣住,充满质疑的眼神看了过去,一旁侍立的魏无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这是从西楚而来的贤士,名叫陈平。” “陈平?”刘邦眉头一紧,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他低下头,越发觉得这个叫做陈平的男人,自己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哦,对了! 当日在鸿门宴上,自己如厕的时候,就是此人让自己尿遁而走的! 想到这里,刘邦顿时换了一副嘴脸,他大步走到陈平身边,握紧对方的手:“原来是你啊,你脱了衣服,我都没认出来……” 陈平来的时候,正巧是刘邦准备宴客的时候,所以他并没有来得及沐浴更衣。 在魏无知看来,衣服神马的不重要,刘邦不是那种先敬罗衣后敬人的主,只要你人有本事,哪怕是光着来见他呢,刘邦照样重用! 嗯,刘邦自己召见重臣宾客的时候,还经常光着膀子洗脚呢! 只是听到刘邦的话,陈平嘴角微微抽了两下,只是附和性的笑了两下。 刘邦笑声停止后,目光炯炯问道:“不知先生此来,有何事教我?” 陈平正色说道:“大王可知项王身在何处?” 刘邦沉默了一下:“项籍此刻,正在屠戮齐地。” 这时候,人们在谈论尊者的时候,一般都是称姓和字,比如项羽,羽,就是他的字。 而一个人有字的时候,还连名带姓的称呼,就是一种侮辱。 从项羽说出‘巴、蜀亦关中地也’的时候,刘邦就已经对他深恶痛绝了。 毕竟,能找到一个比他还不要脸的,真的是不多见…… 再加上,对方火烧咸阳,屠戮关中,齐地,又杀死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熊心,更是让刘邦越发的对项羽感到不齿。 只是刘邦可以直呼其名,但其他人却不能,或者说现在不能。 所以陈平接着说道:“项王此刻,顿兵于盘阳城下,反复攻城,却始终没有攻下。而在北方,赵国的军队已经开始在大河北岸集结,就等着项王师老兵疲之后,渔翁得利。” 刘邦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 陈平直视着刘邦的眼睛:“《庄子·山木》中说道,睹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螳螂执翳(yi)而搏之,见得而忘其形;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其真。” “如今,齐地就是这只蝉,项王则是螳螂,赵国则是盯着螳螂的异鹊。” “那么此时,大王说,你该怎么办?” 刘邦有些迟疑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做猎人,手持弓弩,射杀这只异鹊?也就是说,等到赵军和项籍开战的时候,我渡河北上,袭击空虚的赵地?” 陈平重重点头,他就喜欢这种一点就透的聪明人。 现如今的汉国和当年的秦国很类似,所以完全可以复刻当年秦国的打法,先灭掉燕赵,再和楚国决战。 只是刘邦眼前一亮:“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一种想法。此刻彭城空虚,正好是进兵大好时机!” 第一百七十三章 师出有名 三川郡,雒阳城。 “裳裳者华,其叶湑兮。我觏之子,我心写兮。我心写兮,是以有誉处兮……” 刘邦站在昔日周朝的王宫之外,不由得心生感慨,轻声念诵着少年时期,刘太公亲自教给他的一首《小雅·裳裳者华》。 他看到的这座周王宫,是平王东迁之后陆续修建起来的。 这一时期的建筑风格,还不是后世的那种正殿居中,然后沿中轴线左右对称的风格,而是左祖右庙,前朝后市的堡垒式格局。 宫门的大门的宽度可容七个大扃[jiong],闱门的宽度可容三个小扃,路门的宽度可容纳五辆乘车并行(车宽六尺六寸,左右再延伸七寸),应门的宽度为三轨(八尺/轨,约合164米)。 堂前有庭,庭下一堂之深处,正中立砷,用来观测日影。 王宫门屋屋脊的建制高五雉(丈),宫墙四角高七雉,城墙四角高九雉。 路门外有九室,九卿在那里处理政事。 路寝之侧的重重宫禁,是周天子的妃嫔居住的地方。 嗯,按照周礼,月相十五天一轮换,周天子的妃嫔自然也十五天一轮换。 地位最崇高的王后,单人侍寝一天,稍次一些的三夫人,则是三人共享天子一天,九嫔则是九人一天,二十七世妇则是平分三天,至于剩下的八十一女御,则平分剩下的九天…… 这或许也是周天子破产的另一个原因。 刘邦此刻走入的一间大殿,是周天子所居住的五座寝殿之一,明堂。 这是用来接见分封的诸侯,和远处臣服的方国首领,以及国内的王公大臣的地方。 嗯,周天子还有还有四间寝殿,分别是他春夏秋冬四季的住所。 按照周人的礼仪,建造明堂的时候,是用一种长九尺(一尺约23cm)的筵来量度长宽高。 东西宽九筵,南北深七筵,堂高一筵。 换算下来的话,就是两三百平米的一间普通宫殿,和占地面积动辄一两个篮球场的咸阳宫、章台宫相比,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毕竟,周天子制定宫殿规格的时候,是将近公元前一千年,在那个刀耕火种,人们普遍用木制农具的年代,要修建这样一座宫殿群,耗费的民脂民膏只会比始皇帝时期的多的多! 刘邦今天要做的,就是在这里会盟向他臣服的六个王,也就是韩王韩信、翟王董翳、塞王司马欣、河南王申阳、西魏王魏豹、以及殷王司马卬。 带上他自己的话,则是七个王。 七星汇聚,七的意志! 之所以会盟诸侯再发兵,这是他在进入雒阳城之前,被一个他新任命的三老拦在车前,告诉他的事情。 “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为无道,放杀其主,天下之贼也。夫仁不以勇,义不以力,三军之众为之素服,以告之诸侯,为此东伐,四海之内莫不仰德。此三王之举也。” 三王,指的是夏商周的开国君王,也就是大禹、商汤,以及周文或者周武。 毕竟前两个是独自开创的基业,而周朝则是父子相继。 刘邦当时就很是欣喜,虽然对方提及了义帝的死因,让他不得不做出一个悲伤的表情,但事后却以英雄所见略同,很是封赏了这个向他出谋划策的三老。 于是,也就有了他今天浑身缟素,在明堂会盟的事情。 楚地空虚,正好趁此良机,先拿下彭城,断了项籍的后路,然后再挥师北上,痛打落水狗! 刘邦站在明堂的台阶上向南眺望,只觉得胜券在握,天下重归宁静,可能就在此一战了。 ………… 汉中郡,南郑,汉王府。 内宅之中,响起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 “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刘肥念完手中信函,向刘盈伸出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一块麦芽糖。 刘盈只会写简体字,繁体字也认的不多,这一时期的风格并不统一的文字,即便是猜,也只能蒙对一半左右。 没办法,这个时候处于小篆向隶书的过渡时期,字体颇为奇葩,既保留了小篆的象形风格,又带着几分楷书的方正。 再加上秦国车同轨,书同文之下,七国文字更是夹杂在一起使用,即便是这些天在刘交的戒尺之下,头悬梁锥刺股的刘肥,也同样是磕磕绊绊才能勉强认全。 刘盈机械似的将一颗颗麦芽糖递给刘肥,小胖子稍微一愣,笑得像朵花似的,刘盈递一颗,他就接一颗,浑然不在意刘盈此刻的魂飞天外。 完了,我真是服了这个老刘了……刘盈只觉得眼前灰白一片,又忽然觉得耳边杀声四起,脑海中满是尸横遍野的场景。 彭城之战是他早就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没想到会是现在,可他明明已经在很努力的扇动翅膀,试图改变既有的世界线了! 可没想到…… 按照他的想法,能拖住萧何,让他无法离开汉中,前往关中坐镇,刘邦就不会擅自离开关中周边,而是会留下来稳固刚刚到手的基本盘。 这样筹备个一年半载的,自己这边就能多开几个炼铁工坊,将本就有过军事训练的关中之地的老秦人,武装到牙齿。 他现在,已经摸索出了如何制造步人甲的方法。 嗯,所谓步人甲,就是一千多枚甲片制成的重型铁甲,一个壮汉穿上这种铠甲,即便是面对训练有素的具状骑士,也同样有一战之力。 有了这种重型铠甲,再加上大量的四轮马车,应付只穿半身甲,且没有马镫马鞍的骑兵发起的冲锋,还不是小菜一碟! 他的计划是,打造三万件铁甲之后,再和项羽一战定胜负。 到时候,就让韩信带兵从正面出击,自家大舅吕泽则带兵出武关,从侧翼牵制项羽,最后联合英布彭越等人,团团合围项羽。 争取将项王巡回演唱会的地点,从垓下变成彭城。 野战,在这个年代里,半成品的兵仙韩信,未必能够战胜全盛时期的项羽。 而若是攻城战,脑海中清楚记得一个比例的刘盈,可以让天下的任何坚城,在瞬息之间化为乌有! 刘盈看了看腮帮子如同仓鼠一样鼓起来,费力咀嚼的刘肥,只是无声叹息。 无知是福啊! 他将手中剩下的即刻麦芽糖一股脑全塞给刘肥,吩咐了对方吃完记得刷牙之后,就一溜烟的向外跑去。 他想要尽早让萧何动身前往关中,准备给某个败家老爷们擦屁股。 嗯,虽然刘邦号称五十六万,但按照刘盈看到的密件里,战兵不过十一二万,总兵力也不超过二十万。 但,这二十万人并不是冷冰冰的数字,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家中都有盼望着他们归来的父母妻儿。 刘盈的记忆虽然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但他记得一句话。 汉卒十余万人皆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 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句,背后却是一片的鲜血淋漓,尸横遍野,十几万,乃至几十万人为之缟素,悲拗万分。 所以他在接下来的时候,还要去找吕释之一趟,让他通知返回南阳郡的吕泽,移兵向东,争取在睢水岸边,为逃命的汉军修建一条生命通道。 ………… 春末夏初的五月间,中原大地的广袤平原上,开始昼夜过兵了。 骑兵,战车,披甲的步兵组成一道道长长的纵阵,在刚刚播种的田野隆隆前进。 满载辎重粮草的小推车,四轮马车从所有的官修大道与田间小道吱吱呀呀的碾了过来。 不计其数的斥候游骑流星般的穿梭在阡陌城郭之外。 烟尘弥漫,旌旗招展,战马嘶鸣,号角呼应,方圆四五百里的地面上日夜滚动着隆隆沉雷,日夜飘散着呛人的土腥味儿。 此刻刘邦立在战车之上,满面自得的神色。 在他的指挥下,号称五十六万的军队一路高歌猛进,如今已经基本攻克砀郡,前锋已经快要抵达他落草的芒砀山了。 刘邦看了看天色,决定今晚在外黄留宿。 明天一早,大军继续向南前进,他自己却打算向西绕一下,去陈留拜谒信陵君的陵墓。 他有些庆幸,自己这次南征,并没有带着戚姬之类的女眷,要不然,还需要提前节制几天房事,来表示自己的虔诚之心。 不过若是带着戚姬,则一路上并不会烦闷。 白天的时候,他唱楚歌,而戚姬跳楚舞,到了晚上的时候,则他舞她歌…… 如此,也算快哉! 刘邦嘴角微扬,向四周望去的时候,又不见了卢绾的踪迹。 这一路上来,卢绾没少偷偷离开,前去查看投降楚军将官的妻妾,偶尔还有问讯的事情发生。 刘邦问过几次,卢绾始终含糊其辞,闪闪躲躲。 要不是刘邦了解他的为人,只怕早就将卢绾军法从事了! 也不知道,这厮在搞什么鬼……刘邦微微皱眉,眺望向远处的眼神,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彭越! 第一百七十四章 相王 砀郡,外黄县。 刘邦年少之时,曾经做过仗剑游侠,只是他来投奔信陵君的时候,信陵君已经死了,于是他就在这里投奔了时任外黄令的张耳,混吃混喝了许久。 所以他对这里很是熟悉,在进城的时候,城郭之外有一家他十分熟稔的酒肆,像是已经残破了许久,房梁半榻,整间房子算是彻底不能住人了。 兵荒马乱的年代,这样的事情他在别处见的多了,虽然心中有些惋惜,但却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他的注意力,完全在身边的彭越身上。 此刻,穿着草鞋,腰悬利剑,身着黑色劲装的彭越,和刘邦同时坐在一辆马车上,心中不由升起几分忐忑。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刘邦已经是汉王,平日里一呼百应,此时更是坐拥近二十万军队,那种富贵和威严之气,完全不是彭越这个水匪所能招架的。 不过刘邦还是春风满面说道:“当日昌邑一别,没想到你我兄弟还有再见面的可能……” 他很是唏嘘了一番,毕竟当日一座小小的昌邑县,他接连打了两次才打下来,后一次,还是在彭越的绕后偷袭之下才得以成功。 如今,自己的志向已经不再是做一个游侠,而是要为天下人谋求一个安宁,击败残忍嗜杀,涂炭生灵的项羽。 而眼前的彭越,听说还是一个水匪,真是大材小用了! 听到彭越附和的说了几句,刘邦再次问道:“你现在到这里来,有什么打算啊?” 彭越直言不讳说道:“我击败了项王的一次进攻,于是被他盯上了。项王这个人气量不大,是肯定不会饶了我的性命的,所以我来投奔大王,是想要托庇于汉军的羽翼之下。” 刘邦想了想,询问道:“你现在有多少人?” 彭越有些骄傲的说道:“三万之众,全是可战之兵!” 刘邦满是惊讶:“这么多人,完全可以自封为王了,而且你有了三万人,还怕区区项籍这个黄口小儿?” 听到刘邦如此称呼项羽,彭越砸吧了砸吧嘴,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 区区项籍小儿? 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沉默片刻之后,彭越才犹犹豫豫的说道:“大王你是知道我的,虽然我现在手上有不少弟兄,但要想称王,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所以我的想法就是,在大王麾下做一名战将,赴汤蹈火,等到击败项王的时候,大王能够看在我有几分功劳的份上,封我一个侯爵,我就很知足了。” 刘邦微微摇头:“侯爵,我是封不了你的。” 彭越神色大变,他有些担心刘邦如同陈胜一样,落魄的时候说什么苟富贵勿相忘,等到发达了之后,就杀死了那些准备和他共富贵的发小。 难不成,汉王敦厚长者之名,只是徒有其表? 他归根到底,还是个伪君子不成? 在彭越心乱如麻的时候,刘邦放声大笑:“昔日陈王这个人,某虽然看他不起,但他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阁下如此大才,却只看重一个小小的侯爵,实在是委屈了!” “这样吧,我封你为梁国丞相,你带领自己的部署去攻打梁地,等到你打下梁地之后,就以我的名义,加封你为梁王!” 一瞬间,彭越惊喜交加。 他本就是梁人,如今能够在梁地做王,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尤其是他曾经做过水匪,乡邻们虽然明面上不说什么,但暗地里肯定是瞧他不起。 如此,成为梁王之后,就可以修建家庙,供奉祖宗牌位,也算是对得起曾经因他而蒙羞的先人了! 只是如此大的喜事,让彭越一时之间变得有些患得患失。 人都是这样,在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的时候,总是会反复质疑的。 马车旁,骑马跟随刘邦的韩王信,看出了彭越因为狂喜,而变得迟疑不决,他不由得轻轻笑了一下,这样的情景,在他之前受封韩王的时候,也曾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于是韩王信看向彭越说道:“其实,你不是汉王册封的第一个王了。” “某乃韩信,韩襄王庶孙,公子虮虱之子,某在打下了韩地之后,就被汉王册封为了韩王!” 彭越闻言,猛然向他忘了过去。 颍川郡和砀郡毗邻,之前项羽册封的韩王郑昌,兵败投降的消息,混迹在砀郡东郡之间的彭越自然有所耳闻。 如今他听对方的意思,刘邦的允诺真实不虚。 只要能打下梁地,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梁王! 嗯,这是传承自春秋战国时期的规矩,当时周王室羸弱,天下强大诸侯就开始不甘心臣服了。 像齐国之类的还算是守礼,只是写信咒骂了周天子‘汝母婢也’,却依然保留着‘公’的称号。 但南边的楚国就不讲究这一套了,他最先称王,和周天子平起平坐,试图做中原列国的爸爸…… 楚伐随。 随国:我无罪。 楚国:我蛮夷也! 那么齐魏等强国,自然也不愿意久居人下,而且对于他们国内的大臣来说,自家君主只是个侯爵或是公爵,是不能册封另一个侯爵的。 只有自家君主成为王了,才可以册封更低一级的侯爵。 那么所有人的爵位,就都可以水涨船高了。 于是,齐魏相王,也就是互相称呼对方为王。 不仅如此,周天子还要舔着脸赐祚以贺,来保证齐魏不会断了给他的经费…… 当然了,他也想打来着,只是实力不允许。 如今刘邦所说的封王,就是延续这样的规矩。 毕竟,能够册封王爵的义帝,之前是个傀儡,如今也被人残忍的杀害了。 所以大家就只能相王了。 嗯,有点类似于汉末时期的各个军阀,互相表对方为某某将军、某某牧一样…… 有了韩王信跳出来现身说法之后,彭越心中疑虑顿时全部消散,刘邦果然如天下人所说的那样,是一个敦厚长者! 既然如此,他就打算立刻动身,前往攻掠梁地去了。 毕竟,早一天拿下梁地,早一天成为梁王! 刘邦看出了他的心思,嘿嘿一笑:“别那么着急吗,晚个一天半日的也没什么!外黄这个地方,有一种美酒,甘醇如蜜,芳香袭人,你我今天不醉不休!” 嗯,虽然喝醉了不能祭拜信陵君,但大不了,再在外黄多住两天。 反正,北边的赵国已经蠢蠢欲动,而田横又坚守盘阳,如此三方对峙之下,项羽的实力就会被不断削弱,等他黑虎掏心之后,再渔翁得利也不迟! 想到这里,刘邦肚子里的馋虫越发按捺不住了,只可惜樊哙被他派出去领兵作战了,要不然…… 狗肉滚一滚,神仙不想走! 再加上甘醇如蜜的外黄佳酿,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 东郡,定陶。 这里是一座商业氛围很是繁荣的小城,日暮时分,许多小商贾挑着担子,赶着牛车从市集中走出。 此地原名陶丘,得名于出身陶唐氏的尧。 相传昔日范蠡帮助越王勾践打败吴王阖闾之后,看穿了勾践不能同富贵,于是携带西施泛舟湖上,后来‘以陶为天下之中’,遂在此定居。 于是,陶丘就改名为了定陶。 此刻城门将要关闭之时,远处一队骑兵飞驰而来,城头上的哨兵远远眺望过后,发现骑兵打着的旗帜,正是他们西楚的式样。 等到骑兵到了近前的时候,守门的城门吏更是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楚军大将,龙且。 如今项羽出征齐国,西楚的很多事情几乎就是龙且一人在全权负责。 生杀予夺,地位尊崇。 不过龙且本人知道,此刻西楚真正的话事人,是项氏一族的项陀。 此刻他们前来,自然接到了雪片一般飞来的战报。 西边的楚国郡县,接连不战而降,如今以刘邦为首的联军,已经基本拿下了整个砀郡,即将威逼西楚的都城,彭城。 现在,楚军主力跟随项羽正在齐地鏖战,龙且独木难支,只能是想点别的点子了。 他和项陀商议之后,决定在定陶组织兵力,伺机向西,截断连接彭城和关中的‘三川东海道’,之后再在泗水郡等地坚壁清野。 如此这般,规模庞大的汉军粮道被切断,必然行动迟缓。 龙且坚信,定陶拥有稳定的城墙,而且兵力财富也不弱,他完全可以在这里坚守个十天半月。 而这段时间,足够项羽带兵从齐地回援了! 只要楚军主力一到,他们就会让刘邦明白,杀人,比杀猪简单! ………… 翌日清晨,定陶城西,一支举着黑色汉军旗帜的军队,如涨潮的海水般慢慢涌来。 在中军幕府上,悬挂的战旗,表明了这支军队的统帅,乃是汉国中尉,曹参。 对于依靠‘三川东海道’以及睢水转运粮草物资的汉军来说,粮道的安全自然是重中之重。 曹参在领军拓展粮道侧翼之前,并没有丝毫察觉龙且已经在这里组织防线了。 如今,他看着城头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嘴角扬起冷笑,振臂一挥,一只脚上绑着竹筒的信鸽展翅高飞。 “等我摇摇人,咱们再战个痛!”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有如神助 定陶城。 昨天后半夜,龙且站在定陶城头,向西眺望,看到往日里在夜色中黑漆漆的济水,似乎变成了璀璨的星河。 那如同繁星般闪烁的地方,是汉军占据的几处渔港。 而顺水而下,悬挂着风灯的船只,应该就是汉军从西转运而来的,源源不断的补给。 此刻天光大亮,在城头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龙且重新登上城头,顿时楞在当场,目瞪口呆。 城下十多里宽度的苍翠原野上,如今已经是黑压压一片,甲士如云,长戟如林。 一面面白底黑字的汉军战旗迎风飘扬,黑云压城城欲摧。 趁着曹参还没有发动攻城的时候,龙且开始不断逡巡在城头之上,给面无血色的定陶县兵加油鼓气。 城外的汉军虽然人数众多,但定陶城却有着坚固的城防,壕沟、吊桥、瓮城等一应俱全,城头上的箭楼都修建了足足三层! 而且不仅如此,定陶的城墙并非是由几条笔直的线条,组合成一个方方正正的模样,而是修城墙的时候,每隔十几二十步的距离,城墙就会发生一次偏折。 最终形成的,是一道凹凸不齐的城墙。 这样在遭到敌人蚁附攻城的时候,爬在云梯上的敌军,就会遭受到两面,或是三面的攻击。 最关键的是,定陶城并不大,只是因为商业发达,所以县城中养的起比其他地方更多的县兵。 如今全城之中,有县兵近五千,而两万多的城市居民,也被项陀连夜登记造册,按照男女老弱的标准,分成了若干个班组,轮番协助守城。 城外站在云车之上的曹参,在龙且奔走着鼓舞士气的时候,却并没有急着发动攻击。 虽然汉军已经基本拉开了架势,云梯吕公车等物也已经准备就绪,但曹参依然在等待。 他等待的,正是昨夜顺济水而下,军中工匠组合了整整一夜的大型攻城器械。 重力投石机。 如今,在刘盈和盘公等人的不断改良下,汉军中使用的投石机,已经是版本30的最新款了。 相比于最初款和改款的绞盘,此时的投石机,两边安装的是类似于仓鼠轮一样的木轮。 使用投石机的士兵,可以通过在上面行走的方式,来运转投石机。 嗯,外形有点像天国王朝里,萨拉丁用来攻击耶路撒冷的那种。 在这种能够将百斤巨石,扔到四百步开外的大型杀伤兵器没有组装起来之前,曹参不打算让士兵蚁附攻城。 虽说联军之中,汉军的数量只有不到五万,剩下的十几万,都是韩王信魏豹等人的仆从军,但拥有能够尽量不死人的方式,何乐而不为呢? 等到巨石将城头的箭楼女墙等防御工事摧毁之后,拿下定陶就易如反掌了。 想到这里,曹参开始号令中军幕府金鼓齐鸣。 这里的鸣金,并不是收兵的意思,而是一种命令士兵暂时原地休息的号令。 击鼓而进,低旗则趋,击金而退,金鼓俱击而坐。 这是昔日尉缭子为秦军编纂的一套军事训练手册,秦军行之横扫天下,韩信自然知之甚深,而后在汉中,以及在关中折服了曹参等人之后,很是深处浅出的为他们传道受业了一番。 如今的曹参,每一天都觉得自己比从前更加强大! 他约莫着,除了韩信这个怪物外,在汉军之中,应该没有谁比自己更加强大了! 在曹参的自我感觉良好中,投石机被接连组装完成,一颗颗用来加固的铆钉,被接连敲进了两个部位的连接处。 能够如此迅速的关键,在于刘盈设计的时候,所制定的标准化操规范,每一种部件的大小,都有着相同的标准,力争在任何一个器械上,相同的部件都能进行轮换。 这并非是刘盈的独创,秦国还在的时候,就通过严格的立法,来使得不同地域生产的部件,在尺寸上的规格一致。 不过秦国的时候,还是单一工匠严格按照一定的标准,来完成整体部件的加工和制作。 传说中的流水线生产,是根本不存在的。 物勒工名之下,要求的是一旦产品出了问题,可以直接追溯到生产这个物品的工匠。 所以在这种制度下,流水线的班组制生产,是行不通的。 嗯,其实人类制度的发展,都是在不断的倒退和曲折中蜿蜒前行的。 刘盈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把这条路掰直。 嗯,从弯变直…… 日上中天的时候,最后一架投石机组装完成,操作投石机的工师指挥着辅兵,将一个个五六十斤重的石头放在皮兜之内,准备向城中发射。 因为投石机的大小结构类似,石弹的重量也类似,所以只需要调整配重的部分,就可以大差不错的知道石弹会命中哪里了。 嗯,算不出来,难道还不会一下下的试吗? 反正这么大的石头,只要扔到敌人头上,擦着就伤,砸着就死! 见到投石机准备就绪,中军幕府立刻鼓声大噪。 在一连串木头发出的吱吱呀呀声中,一个个硕大的石弹腾空飞起,画出一道道抛物线砸到了定陶城内。 站在云车之上的曹参,可以清楚看到远处定陶城头的尘土飞扬,木屑横飞。 一座三层的箭楼被石弹直接命中支撑的基柱,顿时向内倾斜着倒下,不仅箭楼上的守军非死即伤,折断后激荡而出的木片,在近距离的时候,杀伤力并不亚于弩箭。 一瞬间,城头之上哀嚎遍地,到处都是抱头鼠窜的守军。 毕竟按照他们的经验,投石机这种东西在发动攻击的时候,属于是无差别的打击,石弹一经上天,不仅自己无法得知石弹的落点,就连发射投石机的士兵,也不知道石弹最终会砸在哪里!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时代变了! 城外负责指挥投石机的工师,在看到装填不同配重的投石机,投射出的石弹落点之后,迅速调整着配重箱里填充的标准方砖,争取让每一下的攻击,都能命中想要命中地方。 按照曹参战前的指令,这些大型攻城武器的目标,就是城头上搭建的箭楼,以及可以遮挡敌军的女墙。 前者是守军用来组织多层次火力网的堡垒,而后者,则是用来防护他们的屏障。 打掉了这两个地方,守军的攻击手段就会大打折扣。 甚至于,在汉军发起冲锋的时候,守军的士气会跌落谷底,直接不战而降。 毕竟防守一方的士气最大来源,就是他们面前的这一道城墙。 在古代战争中,最为惨烈的就是攻城战,一旦城墙被突破,巷战几乎是不存在的。 远处的城头上方,当躲在女墙之后的龙且,看到了远处汉军的第二轮石弹攻击,基本上整齐的命中了城头上的箭楼之后,顿时惊得面无土色,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已经完全超过了他的想象力了! 应该是巧合! 他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毕竟在他多年的戎马生涯中,是从来没有见到过,也没有谁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一定是蒙的! 他迅速在心中下定判断,但还是偷偷将脸挪到了墙垛侧面,偷偷向城外眺望。 和他有着相同动作的,还有项陀和其他的一些楚军将领。 于是,在城头上不断传来惨叫声中,第三轮石弹腾空而起,砸向了城头上几座摇摇欲坠的箭楼。 轰隆隆…… 尘土飞扬,木屑乱飞。 龙且在呛人的烟尘之中,似乎遗忘了呼吸一般,呆呆看着几个刹那之前,还耸立着高大箭楼的城头。 如今,这里一片狼藉,曾经带给守军,以及他本人无限信念的箭楼,荡然无存。 恍惚之间,龙且只觉得自己腰腹侧面有些湿润。 他低下头来,看到的是在甲片缝隙,插着的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片。 刚刚箭楼倒塌的木屑乱飞之下,这一块木片恰好穿过甲叶,刺入了他的身体。 只是当时他魂飞天外,并没有察觉到这一切。 现在他反应过来了之后,只觉得痛彻心扉,浑身的力气随着鲜血的流出,似乎在不断流失。 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将木片拔出,因为他知道,如果木片还扎在身体上,那么他就还能作战,一旦拔出木片,只怕会在顷刻之间,丧失掉全部的战力。 项王临走的时候,将国内的大小事务系数托付给了他。 所以,此刻哪怕战死,也绝不离开城墙一步! 人在,城在! 只是他身旁的项陀并不这么想,汉军有如神助般的攻击,已经完全熄灭了他战斗的欲望。 此刻,他只想要逃,逃回彭城,或是逃回会稽! 反正,项羽主力尚在,即便是彭城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在龙且的不断挣扎下,项陀还是叫来了军医,拔掉木片,包扎伤口,接着带领全部的亲随骑兵,从汉军围三缺一的出口突围而出。 虽然受到了汉军骑兵的追击,但他们胯下的战马,大多是从巨鹿城下的长城兵团中的缴获而来的好马。 所以,带队追击的丁义只能看着远去的龙且,恨恨的嘬着牙花子。 “无胆鼠辈,下次再要你的命!”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泗水郡,沛县。 有了四轮马车,以及投石机的襄助之下,刘邦带领几十万军队,几乎是用一种武装游行的方式,就打到了西楚的都城,彭城城市圈附近。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 刘邦突然想起了项羽当日曾说过的话,于是心潮澎湃之下,特意从南边的萧县向北绕了一下,重新回到他生活和战斗过得地方。 远处,后世里被称为微山湖的大泽波光粼粼,习习凉风之下,让四月初夏的燥热荡然无存。 刘邦身边,跟着的是一群本地的豪强,以及沿途向他投降了的西楚大小官吏。 如今,看着那些昔日里他高攀不上的大户,在他面前点头哈腰的样子,刘邦心中却恍惚间失去了所有的快感。 让他们表示恭敬的,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身份,以及此刻驻扎在彭城之外的千军万马。 刘邦看着似乎从亘古年代里,就是如此模样的大泽,一时之间有些唏嘘。 如果剥离了他汉王的身份,世人又该如何看待他? 千年之后,世人是否还会记得他的名字? 是否还会记得他建立的汉国?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此刻刘邦面对着眼前的金鳞点点,心中有些同样的感慨。 不过南边的彭城尚在围困之中,即便是他到了前线,也同样改变不了什么。 尽管军中装备了大量的投石机和火油等物,但刘邦却并不打算强攻彭城。 当日在关中之地的时候,虽说是诸侯联军洗劫了咸阳城,但毫无疑问的是,项羽拿了大头。 如今这数不清的财富,就藏在这座城中。 不仅如此,因为这些财富,天下豪商更是云集于此,城中有着数不清的奇珍异宝,绝色美女,要是打烂了这一城的繁华,不仅他心疼,只怕联军中的韩王信魏豹等人也同样会心疼的睡不着觉! 所以,还是先围城,争取和平接收这满城的财富。 而对于让彭城投降这件事,刘邦心中其实是有着很大的把握的。 当日在定陶一战,龙且负伤后突围而出,最终不知去向,于是驻守彭城的将军,自然就轮到了项襄。 此人乃是项梁的嫡子,按理来说,项梁战死以后,项氏一族的领袖非项襄莫属,但无奈项羽横空出世,如太阳般闪耀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项襄自然争他不过,主动交出了项氏一族领军人的身份。 但在项氏一族中很多年长者的心中,项襄的身份是要高贵过项羽不少,即便此刻的项羽已经做了西楚霸王。 他们日常奉行的,还是传承自几百年前的春秋战国的做派,讲究血统,讲究嫡庶。 项羽虽然是项燕长子所生,但其母亲却并不是正妻。 所以项燕战死后,和他一同战死的老大没有嫡子,作为老二的项梁自然继承了项氏一族的大宗之位。 那么项梁死后,项氏一族自然应该是项襄继承。 所以,这也是项羽在成为西楚霸王之后,并没有分封项氏一族的族人的原因。 相看两生厌之下,不杀了你已经是看在大家都是项氏的份上了,还想要分封爵位? 呵呵! 而刘邦之所以能够知道的如此详细,自然离不开一个人功劳。 项伯。 他这个亲家公,在汉军攻克砀郡,准备进攻彭城的时候,就悄悄让人送来密报,里面详细描述了西楚的军力配置,守将信息。 所以此刻刘邦在心生了片刻感慨之后,轻轻摇头叹息。 只可惜魏豹韩王信等人没有女儿,要不然,就给自家小混球再讨几房媳妇,通过联姻的方式,来稳固汉国的时局! 至于刘盈忙不忙的过来,关他屁事! 大不了,自己泡的虎鞭酒到时候分他一点! 在刘邦叹息,众人俱皆忐忑不安的时候,人群的角落中,一双阴鸷的眼睛不经意扫过刘邦,露出满是恶毒的意味。 眼睛的主人,正是塞王司马欣。 他在刘邦的要求下,带领自己仅存的一万多军队也加入了这次远征。 而且出于嫉妒,刘邦越是得到士民拥戴,他对刘邦的恨意就越深,如今,已经到了食其肉寝其皮的地步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直接一剑杀死刘邦,但他在暗自衬踱之下,放弃了这个愚蠢的想法。 不说杀死刘邦后,他能不能活,而且刘邦身边始终寸步不离的跟着虫达和夏侯婴,尤其是虫达,按照他自己的估计,虫达杀他,只用一剑! 而且即便是虫达不在,刘邦落单,但对方作为仗剑游侠出身,虽然比他大了将近二十岁,但往日里看刘邦练剑的身手,司马欣也同样自觉不敌…… 所以,荀子说的好。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要想杀死刘邦,自然要借助一个比对方更加强大的对手。 项羽。 如今,司马欣已经秘密派人,将汉军的布防,以及刘邦的动向悉数送到了齐地的项羽那里。 他相信,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重演当日巨鹿之战的场景。 到那时,他就不信刘邦不死! 其实让他越发下定背叛刘邦的决心,其实是因为一个小姑娘,许负。 当日大军屯驻在河内郡的时候,他曾密切注意过刘邦的动向,对于刘邦前往温邑县看相的事情,作为阴阳家外围弟子他,自然是嗤之以鼻。 但出于对名声斐然的许负的好奇,他还是偷偷跟着刘邦之后,也去了一趟温邑县。 于是,他认出了许负手中,时常把玩的那块玉盘。 那是相传由昔日太公望,也就是姜子牙在灭商之后,从纣王尸体上得到的,一块名为造化玉盘,由上古之时的黄帝亲手打造的神物。 据说在参悟其中的奥秘之后,不仅可以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更是可以做到羽化飞升,寿与天齐! 只可惜自从商朝覆灭之后,看懂其中文字的方法也随之荡然无存,即便是以姜子牙之能,连只言片语也未能参悟。 而后来,随着田氏代齐,这块造化玉盘辗转落入了阴阳家手中。 自然而然的,生活在殷商年代的姜子牙都读不懂,几百年之后的阴阳家就更是一筹莫展了。 秦灭六国之后,赵高之所以撺掇着始皇帝收天下列国史书典籍,存放在咸阳城,就是为了试图找出破解玉盘的奥秘。 而作为赵高安插在章邯身边的心腹,司马欣隐约听人提起过这么一件事情。 所以在诸侯联军洗劫咸阳城的时候,司马欣带人直扑赵高曾经的住所,掘地三尺后,在一处深藏地下的密室中,得到了赵高留下的不少资料。 其中,就有这块玉盘的图形,以及对于传说的详细描述。 司马欣在当日一见之下,心中顿时懊恼万分。 如果他能赶在刘邦到来之前,先一步见到许负,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杀人越货,总要将这块玉盘搞到手! 但他晚到了一天,刘邦也许是同样知晓了什么,所以派了精锐的卫士守在许家,并且留下几百人,帮着许家搬到关中。 这,就让司马欣无从下手了。 许负定亲刘盈,威逼利诱自然不行。 司马欣自己武力值不高,身边也没有豢养强有力的门客,所以许家有了汉军的护卫,他想要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的计划也落空。 至于派遣大军,直接强行杀人越货…… 额,着急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啊! 所以,就只剩下了一个选项,借助项羽之手,杀死刘邦,然后趁着汉国四分五裂的时候,从小女孩手里把造化玉盘抢过来! 他坚信,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再加上得到的赵高手书,破解造化玉盘的奥秘,也许就在眼前! 羽化飞升,天地同寿!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令飘风兮先驱,使谏雨兮洒尘! 这种诱惑,即便是始皇帝也无法拒绝! 而且,在做项羽内应这一点上,他并非是独自一人,还有一个人,也早就看不惯刘邦许久了。 那就是翟王董翳。 当日刘邦劝降此人,只是派遣了一个无名小卒,这种折辱,董翳自然永世难忘。 但司马欣平心而论,如果当日刘邦派遣的劝降使者,是一个名望很高的士人,只怕董翳反倒会对形势产生误判,得出自己很强大,汉军是畏惧自己,才不得不重礼相求的结论…… 于是兵连祸结,自然覆军杀将…… 只是旁观者清,董翳本人自然看不清现实。 所以在当日司马欣隐晦的提了一句之后,二人一拍即合,准备在项羽发起进攻的时候,倒戈相向! 关中之地,将由他们二人平分! ………… 彭城。 项襄身披铁甲,带着铜制的头盔立在城头之上,目之所及,是打着汉、魏、韩、等国旗帜的军队。 放眼放去,大军无边无沿,列阵在城下的士兵,动静之间,颇有地动山摇,投鞭断流之势。 片刻之后,城门大开,项襄脱掉甲胄,身穿单衣出城投降。 在刘邦接受投降的时候,卢绾一马当先的冲进了彭城,直扑楚王宫。 他穿过重重宫禁,见到了一个披着绿色罗裳,花容凌乱,因为害怕而双肩抖瑟的女子。 卢绾看着那一张只敢在漆黑夜晚,才能梦一回的脸颊,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话。 “你,还好吗?” 第一百七十七章 真正的黑虎掏心 “你,还好吗?” 听到面前这个男子的话,惊恐万分的虞姬慢慢愣住。 城外项襄投降的消息,她已经听宫人们说过了,但她一个弱女子,虽然有乘马握枪之力,但却无提剑杀敌之勇。 能做的,就只有在默默地等待中,迎接自己的命运。 一如她在咸阳宫,以及沙丘宫时那样。 她,本是会稽郡的一户豪强之女,始皇帝最后一次南巡的时候,途经会稽郡,她被当地官吏,当做土特产敬献给了对方。 但那时候,始皇帝其实已经病入膏肓,身边纵有绝色无数,但却有心无力。 后来,沙丘宫变,她就成了秦二世的嫔妃。 只是秦灭六国之后,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 她一个小小的豪强之女,哪里有轮得到面见皇帝的机会。 所以,在外人看来,宫墙寂寞,但对虞姬而言,却是一段衣食无忧,不用去刻意讨好任何人的幸福时光。 只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第一年的时候,陈胜吴广造反,天下的叛逆一路杀入关中,距离咸阳城也只有一步之遥。 之后虽然反贼被接连击败,但咸阳城中,却变得越发萧条了起来。 这一点,从她让人去买的胭脂水粉的价格,就可见一斑。 天下战乱频频,游商断绝,大商贾坐地起价,咸阳城中的物价暴涨了近十倍之多! 但是皇帝每日醉生梦死,自以为天下承平,自己虽然比不上始皇帝,但却不是个庸碌之君。 于是,他就死在了望夷宫中。 咸阳宫中,赵高为绝后患,杀死了所有侍奉过胡亥的宫妃,而这几年,一直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虞姬,自然逃过一劫。 不过好景不长,子婴即位,诛杀赵高全族,还没等到奋发图强,从武关中涌出的一支楚军,势如破竹的攻入了咸阳城。 这一次,秦国没有重复上一次的幸运。 刚刚即位没几天的秦王,素车白衣出降。 就在那一天,咸阳宫中等待最终命运的虞姬,见到了那个臣服了秦国的男子,以及出现在那个男子身边,勾肩搭背的另一个男子。 卢绾。 虞姬直视着面前的卢绾,脑海中想起了那日的歌舞作乐,海誓山盟,又想起了自己一觉睡醒之后,那甜言蜜语之词音犹在耳,却被人弃若敝履的凄凉。 她那双黑宝石般的眸子中,闪过满是怨愤的神色,但当她扫过卢绾腰间的长剑时,心头一紧,又有几分瑟瑟发抖。 她一个弱女子,除了一死之外,是无法逃脱接下来的命运的。 苍天对她太薄了,为何要让她遇到了项羽之后,又要遭受这样的命运! 虞姬对面,卢绾在痴痴站了片刻之后,眼神之中满是无限的柔情。 当日咸阳宫中一聚,初时不觉,事后却愈发刻骨铭心,只是刘邦下令全军退出咸阳城,封还府库殿堂,不取女子财帛。 他虽然满是惦念,但为了刘邦的大业,却只能舍弃红颜。 而且当时的局势来看,卢绾自忱,要不了多日,咸阳城必然还是刘邦的,那么自己这个和对方从小长大的异姓兄弟,索取一个旧秦王宫中的女人,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然而,鸿门宴之后,一切就都不同了。 当日刘邦帅军进入烈焰熊熊的咸阳城时,卢绾曾经冒着葬身火场的危险,奋不顾身冲入大火漫天的咸阳宫中,只是所见满目疮痍,不见斯人之影。 但卢绾并没有放弃追寻,他心里很清楚,如同虞姬这样的女子,除非是自尽身亡,否则必然不会死于乱军之中。 而她最终的归宿,想来便是联军中寥寥无几的那几人。 如今,终于让他找到她了! 他好开心! 只是此刻,看着虞姬那双充满畏惧的双眼,卢绾嘴角噙笑,慢慢向后退了一步,站在殿门之外,拱手说道: “某此来,只为护佑与你,你不必惊慌……” 虞姬听闻此言,愣了一下,旋即身体稍稍蹲伏行礼,只是一言不发,心中却想,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了…… 寝宫侧面的阴暗处,刘邦和夏侯婴面面相觑,努力憋笑。 当时卢绾一马当先的冲入楚宫之中,刘邦真的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触犯军法的事情。 毕竟在彭城投降之前,刘邦就和众王,以及军中将校盟誓,入城之后,有奸淫掳掠者,无论身份高低,皆斩! 当然了,这是针对的平民百姓,城中楚国的官仓府库不在之列。 但奸**子者,却是不分平民还是贵胄。 嗯,这一条指的是擅自行动,不包过论功行赏之时,将王宫中的女子,赏赐给诸将作为姬妾。 殿外,卢绾按剑而立,喜上眉梢。 刘邦强忍着笑意,捅了捅夏侯婴,悄悄沿着走廊溜到了远处,开启吐槽模式。 “年近半百了,演个屁的纯情少男……” “一点都不爽利,喜欢了就先上了再说,还装鸡毛……” “嗯,就是那小崽子说的日久生情……” “看吧,我儿子都比他懂得多!” …… 夏侯婴目瞪口呆,只是默默伸出大拇指,心生感慨,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 临淄郡,盘阳。 傍晚时分,十余骑飞驰而来,径直没入城北的楚军大营之中。 少顷,一个身材壮硕,满面风尘的男子,搀着一个捂着小腹,步履蹒跚的男人走入项羽王帐。 这两个不是别人,正是在定陶城破之时,突围而出的项陀和龙且。 王帐之中,昏暗的膏灯闪烁,映衬着项羽的神色阴晴不定。 龙且心中有些忐忑,他不知道项羽究竟会如何发落自己。 虽说他和项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但项羽这个人,翻脸比翻书都快,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 在龙且身边的项陀同样有些忐忑,尽管他是项羽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可这并不代表他有免死的权力。 不过出乎他二人意料之外的是,项羽在听闻定陶丢失,他二人力战至最后而逃的消息,并没有太过生气,反而还出言安慰了他们几句。 原因其实很简单。 项羽清楚,此刻他带领十多万的军队盘桓在齐地,西楚国内兵力空虚,凭借很多刚刚放下锄头的县兵,不足以抵挡得了汉军的猛烈进攻。 而且在他们来之前,项羽就已经收到了司马欣的密信,项襄不战而降,彭城不攻自破! 所以,和彭城丢失相比,区区一座定陶城,又算得了什么呢? 现如今,项羽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嗯,他出征齐地是孤身一人而来,妻子姬妾等人全数留在彭城。 想到这里,项羽拳头紧握,生有重瞳的虎目之中,满是复杂的神色,他摆摆手,挥退了王帐之中的所有人,盯着摇曳的烛火,心中幽幽想道: “也不知道,阿虞此刻是死是活,她若是死了,寡人自当为其复仇,但若是还活着,还活着……” 项羽心中思绪翻滚,久久不能自已,他很清楚,没有人会放过虞姬这样的人间绝色,他做不到,天下也没有人能够做到。 “如果她还活着……” 项羽自言自语,愤然起身,从一旁拿起舆图,按照司马欣密信之中所书,开始在图上标注起来。 首先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刘邦和那群叛徒,此刻就在彭城之中,置酒高会! 那么自己只要攻克彭城,就能在司马欣董翳的协助下,诛杀此寮,以及反贼司马欣魏豹申阳! 但问题的关键是,此刻在彭城以北的薛县和留城一代,驻扎着一万多精锐汉军,而统领这支军队的,是他一直很喜欢,却始终没有招揽到手的樊哙。 忠诚,勇敢,而且颇有几分智谋。 这正是项羽素来很欣赏的一种武将。 而顺着薛县,留城延伸的道路,正是通往彭城的一条康庄大道。 很明显,刘邦注意到了这一点,自己若是从这里进军,必然会陷入攻城战和拉锯战。 如此这般,齐人和赵军,必然会从侧后发动突袭。 到时候,楚军前有坚城,后有大军,再加上持续作战了这么长的时间,士卒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的危机。 而在司马欣的密信上还说,此刻在彭城西边的砀县,汉国的中尉曹参,带领两万汉军,以及近十万的联军士兵,护卫全体侧翼,保障粮道。 若是项羽领军从另一个方向攻击彭城,一旦不能速战速决,让曹参反应过来了,则楚军就会被几十万的联军团团围困在萧县彭城一带,还是难逃全军覆没的结局。 但,此刻项羽盯着面前的舆图,嘴角却露出了几分笑意。 兵家有云,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 既然汉军此刻分兵几处,那么在彭城驻扎的汉军,人数必然不多,自己只要率领少量主力精锐骑兵,快速从汉军的接缝中穿插过去,直捣黄龙就好! 自己只要能击败刘邦的汉军主力,剩下的联军人数虽多,但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优势在我! 关中,栎阳。 三月种粳稻,四月种秫稻。 此时已经是四月下旬,关中之地的水稻田里,翻耕播种已经结束,只等着水稻破土而出,然后再放水灌溉就行。 这时候的种植水稻,普遍采用的并不是后世的插秧播种,而是和种植粟米麦子一样的直接播种,火耕水耨(nou)。 火耕,就是指的焚烧秸秆。 水耨,耨,就是拔草的意思。 指的是等到水稻长有七八寸高的时候,大水漫灌,利用水稻可以生长在沼泽之中的特性,淹死其他的杂草。 此刻刘盈趴在车窗上,看着路边忙碌的农人,将他们播种的方式记在心中。 火耕水耨之法虽然简单,但产量却远远比不上后世的精耕细作。 尤其是掌握了水稻育秧技术之后,更是可以在关中附近,开展稻麦轮作制度。 就是在春寒瞭哨的时节,提前在温暖的地方培育水稻秧苗,之后等到天气稍稍暖和了,冻不死水稻秧苗的时候,再在水田里直接插秧。 这样虽然麻烦,但却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一年中的温暖时节,实现稻麦一年两熟,或是冬油菜,春小麦,以及晚稻这样的一年三熟! 想想吧,同样的一块地,别人一年收获一次,而你一年收获两次,或许亩产会有些许下降,但总产量却至少是别人的一点五倍! 刘盈点点头,收回视线,看向身边老神在在的萧何时,心中不禁满是哀愁。 也不知道,来不来的及…… 在当日知道刘邦进军彭城的时候,刘盈在第一时间就找了萧何,一反常态的怂恿着对方尽早前往关中。 萧何自然无可无不可,其实不用刘盈来说,他也准备在三两日之内,就启程前往关中。 毕竟,刘盈能够知道刘邦发出檄文,前往彭城,他自然也能知道。 一个很明显的点就是,关中之地的战略价值,要比汉中之地高出好几个量级。 如今刘邦离开关中,萧何作为丞相,就必然会前往那里坐镇。 大军远征彭城,需要天量的粮草物资。 而这些东西,都是需要从关中沿着昔日的秦驰道转运的。 只是让萧何意外的一点是,刘盈话里话外,似乎都在唱衰刘邦,而夸大项羽的军事能力。 这种灭自家亲爹威风,长他人志气的事情,着实让萧何很是费解。 不过他的学生,就是心思缜密。 未谋胜先虑败,处处为自己留下转圜的余地,这就暗合了道家之理。 所以在当日,他假装答应了刘盈的胡搅蛮缠,让人将吕释之请了过来,共同商议如何襄助刘邦战胜项羽。 至于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吕释之即刻出发,坐船顺江而下,到南阳郡去通知吕泽,带兵攻克陈郡,一路向东,在睢水西侧搭建浮桥,策应彭城的汉军。 嗯,之所以坐船,是因为从汉中郡并没有建立起通往南阳郡的飞鸽通道。 汉中地广人稀,在远离几条有人类活动的道路上,鹰隼漫天,飞鸽传讯,无疑是给这帮家伙加餐。 刘盈提出的明面上的计划,是担心项羽反攻彭城的时候,刘邦率领的军队数量不够,达不到兵法所说的十则围之。 至于暗地里,刘盈就是为了准备在刘邦战败之后,让睢水之上出现一座座浮桥,将战败的士兵接应过来。 在他的残存记忆中,项羽发动彭城之战的军队,只是几万精锐的骑兵。 而这时期没有马鞍马蹄铁的骑兵,长途奔袭的能力并不强,如果不是汉军因为恐慌而产生了大规模的践踏,战死的数量其实不多。 嗯,其实在古代,真正战死在战场的士兵也并不多,通常阵亡两成左右,即便是精锐的军队,也会止不住的开始崩溃。 之后,就是敌人的轻骑兵开始衔尾追击的时刻了。 真正死人最多的,就是这个时候。 而刘盈之所以敢于让吕泽在睢水建立防线的原因,就在于水流,对于敌人和自己人来说,同样都是阻碍。 若是在平原之上,即便是军容整齐的军阵,也不敢正面接纳溃散的友军。 毕竟乱军惊慌失措之下,很有可能会冲垮自己这边的阵型,引发更大规模的溃败。 但在河流边上,双方之间隔着一条河流,就不用担心会被自己人冲垮。 而河上的浮桥,却可以重新唤醒溃兵的信心。 在生的希望之下,他们情绪就会得到一定程度的稳定。 虽然也有可能在敌军的追击下,发生争渡一类的踩踏事件,但这时候,如果在浮桥两侧,有着严阵以待的友军,追击的敌人,想来是不敢太过靠近的。 为此,刘盈特意让萧何,将这段时间汉中存储下来的箭矢,一并顺着汉水转运到了南阳郡去。 嗯,这时候汉水一路向西,汇合流经南阳郡的丹水后南下,注入云梦大泽,之后再汇入长江。 刘盈其实并不担心刘邦的安危,毕竟他当年之所以差点被楚军追上,最终不得不通过嘴遁的方式,劝说丁公放过自己,主要是因为还要强行向北突围,去寻找在沛县的家眷。 沛县在彭城之北,而那里,也同样是项羽发动攻击的方向。 而现在,他们一家都已经安全的住到了汉中,而根据之前送来的书信,刘太公派人去接刘仲等人的使者,也已经快要抵达三川郡了。 所以,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刘邦,再加上ssr级别老司机夏侯婴,即便是楚军人数再多,也丝毫不能阻止他们逃之夭夭! 但愿一切还都来的及……刘盈心中默念,小脸有些发白,强忍住晕车导致的呕吐欲望,旋即发誓,一定要培养出一个不输给老司机的车夫! ………… 泗水郡,彭城。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的时候,和众将喝庆功酒直到后半夜的刘邦躺在地上,衣衫凌乱,不时挠挠有些发福的肚子,发出几声响亮的鼾声。 他在睡梦之中,似乎梦到了什么场景,在不断地骂骂咧咧。 如果仔细听的话,应该是在咒骂着卢绾的磨磨唧唧,和那个小娘们只是谈情说爱,就连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事情也不敢做! 至于同塌而眠的事情,就更加没有发生了! 真,禽兽不如! 一旁的已经清醒坐起的卢绾则满脸鄙夷,像刘邦这样粗鲁的男人,如何懂得柏拉图似的爱情! 嗯,柏拉图这个词,是他在汉中的时候,听刘盈所说的。 卢绾上前踹了一脚睡梦中的刘邦,准备去洗掉身上的酒气,和虞姬一起饮茶对弈。 嗯,茶叶是刘盈炒废的残次品,用檀木,并且镶嵌有美玉的罐子盛放后,就成了供不应求的抢手货…… 至于下棋? 他并不会围棋,下的是刘盈教给他的五子棋。 不过虞姬却并没有嘲讽他,并不是畏惧,也不是爱情,而是和卢绾一样,他俩是旗鼓相当的一对臭棋篓子…… 卢绾正要走出大殿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地面之上,似乎传来了一连串细微的震动。 打了好几年仗的卢绾,自然对此毫不陌生。 这,是有大军在急速靠近的预兆! 大殿之中,宿醉的刘邦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也感受到了同样的震动,此刻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准备亲自前往查探。 彭城一带,此时如果出现飞奔的大军,可能只有一个。 那就是正在攻打齐地的楚军回来了! 但,这不可能啊? 驻扎在薛县留城一带的樊哙,几乎是早晚两次派人传讯,汇报周遭的一切情况。 而直到昨天夜里,传来的消息中,还是一切正常。 而在更远处,刘邦偷偷派向齐地的信使,更是发回了楚军此刻,依然在不停进攻盘阳城的齐军的消息! 那么,从声音上可以判断,出现在这里的楚军,应该是从西向东发起的攻击。 刘邦想到这里,心中稍稍有些放松。 不慌。 那是萧县的方向,在那里和彭城之间,还有汉军两万,和魏国的四万多人,以及塞国、雍国的三万人。 这些兵力加起来,足足有近十万之众! 楚军既然是奔袭而来,从声音上判断,不过是两三万人。 嗯,就算他三万人好了! 十万打三万,优势在我! 刘邦心中稍定,准备会齐宿醉的众将,一起登上城头,他要让大家看看,他是如何指挥千军万马作战的! ………… 彭城西,汉军大营。 负责这里军务的,正是之前被刘邦抢走运往项羽处的粮草兵马,而不得不跟随刘邦的柴武。 嗯,项羽就是因为这件事,破釜沉舟,在巨鹿打出了惊天一战…… 此刻乃是黎明前的黑暗,人最为困乏的时段。 当楚军开始踹营的时候,柴武从地上一跃而起,胡乱披上战甲就向外冲去,边跑,边对身边亲随传令,让他们擂响战鼓,告知周围友军自己这里遇到袭击的事情。 同样久经战阵的柴武也丝毫不慌,楚军虽然突然袭击破营,但这里毕竟驻扎着近十万之众,而在更远处,曹参那里还有十几万的兵力。 只要他这里能顶住,到时大军合围,正好中心开花,在这里决战! 第一百七十九章 铁与血之歌 夜色朦胧中,楚军开始踹营。 最先对汉军发动攻击的,是桓楚带领的八千江东子弟。 这些人的父辈,大多都是昔日跟随着项燕,一同战死的袍泽兄弟。 后来项梁在会稽郡站稳脚跟后,陆续将这些孤儿收入麾下,编入了名义上是水匪,但实际是项氏一族家臣的桓楚麾下。 多年纵横洗掠官府的大盗生涯,让他们不仅骁勇善战,而且惯于在夜色和荒野间隐匿行踪,对敌人发动突然袭击。 这次项羽从齐地悄悄返回,一路之上作为先锋的,就是这八千江东子弟。 他们一路之上摧城拔寨,却没有让一丝消息,传递到彭城的汉军之中。 而今天,趁着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之时,他们悄悄靠近了疏于防范的汉军大营,用绳索拉倒栅栏。 然后放出信号,引导楚军中的娄烦骑兵从缺口冲入。 而他们自己,则趁着汉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抢先一步冲入,开始四处放火,袭杀汉军之中的将校。 ………… 中军营垒处,匆忙披上战甲的柴武,突然听到隆隆战鼓之声戛然而止。 他心头一紧,赶忙带领身边的亲兵向鼓手处狂奔而去。 夜色之中,骤然遭受敌人夜袭。 普通士兵在不知道敌人究竟有多少人,从哪里而来的时候,是很容易产生慌乱,进而引发全体崩溃。 所以,中军处的战鼓之声绝对不能停止。 在这种可视度极差,而且缺乏有效通讯手段的时候,隆隆的战鼓之声,不仅可以提升己方的勇气,而且也是一种信标。 这里,还在抵抗! 你们的将军,并没有抛弃你们! 因为有了鼓声,失去建制的离散士兵,就可以闻声而来,重新整理阵型,和敌人对抗。 这是夜色之中的战法,而在白天的时候,中军主将通常都会穿戴着极其艳丽的服饰,并且立在大旗之下。 战旗不倒,则军心不乱。 否则,即便是前方势如破竹,但士兵回头望去,发现自家主将不在,战旗倒下,局势就可能会瞬间反转。 所以,斩将夺旗,从来都是相等的功劳,而且是一等一的功劳。 也因此,踹营的江东子弟,在听到了汉军中响起的战鼓之后,迅速集结起一支精锐的力量,直扑战鼓所在。 只可惜他们冲过来的时候,柴武并不在中军战鼓之处,他在忙着收拢四散的汉军,准备重新堵上被打开的缺口。 所以,他们只是杀死了汉军中的鼓手,以及用拆掉的帐篷,引燃了这几面直径接近一丈的牛皮战鼓。 既没有斩将,也没有夺旗。 但,这就够了。 当中军战鼓戛然而止的时候,即便柴武立刻做出了反应,但在遭遇突袭之后,本就胆战心惊的汉军,士气再次下降了一个台阶。 就在这时候,喊杀声在整个汉军营垒的的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刹那间,烈火熊熊,惊慌失措的汉军大营中,善于骑战的娄烦骑兵冲了进来。 踹营破帐,根本不予汉军反应的机会,屠杀就开始了。 娄烦骑兵们口中发出狼嚎一样的怪叫声,奔驰往复,从匆匆忙忙跑出帐篷,没头苍蝇一般乱窜的汉军士兵身边经过,快马如风,乌沉沉的铁剑从对方颈间、头顶飞过,带起一蓬血雨,一具沉重的尸体便砰地一声重重跌在草地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远处的地平线上,微微泛起了一抹鱼肚白,虽然此刻天地之间还是黑暗一片,但却足以辨识敌我。 于是,娄烦骑兵放弃了冲击汉军营垒的任务,开始拿出他们自小就开始习练的一项技术。 骑射。 娄烦人和匈奴人一样,都是游牧为主,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用为食;士力能弯弓,尽为甲骑。 此刻在飞驰的马背上,他们仅用双腿夹紧马腹,张弓搭箭,连珠快箭之下,几乎是箭无虚发,每一箭射出,都能命中身前十步之内,仓皇失措的汉军士兵。 嗯,骑弓力弱,十几二十步之内才能发挥最大的杀伤力。 汉军营垒之中,游骑散射的娄烦骑兵,宛如一头头从暮色苍茫中飞驰而出的饿狼,他们虽是化整为零的四面出击,但却并非是自由散漫的决定。 渐渐地,在到处都是传出破空之声的战场上,完全被打蒙了的汉军如同羊群一样被娄烦骑兵聚拢了起了。 于是,楚军中的甲骑开始冲锋了。 这一次的冲锋,打头的依然是项羽。 微微亮起的天光之下,他身披赤红色大氅,金盔金甲,胯下雄骏非凡的乌骓马,宛如天神下凡。 哒哒哒,哒哒哒! 蹄声隆隆,似乎是敲响的钟声。 丧钟,为谁而鸣? 项羽长戟前刺,直接将身前一名汉军士兵挑在戟尖之上,用力扔出了五丈开外。 刹那间,目睹这一切楚军甲骑,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呐喊: “大王神武,雄楚万年!” 于是,在项羽的激励下,楚军甲骑如同虎入羊群一般,锐不可当。 铁骑纵横,如浪之纵。 长戟高举,如狼之行。 精锐甲骑的反复冲杀之下,本就军心涣散的汉军士兵几乎失去了全部的抵抗意志,整个战场之上,几乎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 马蹄声,惨叫声,怪啸声,以及兵器碰撞,刺穿身体的声音猛地爆发开来,交织成一曲铁与血组成的交响乐。 在楚军甲骑的往来冲杀中,数不清的汉军士兵并不是死在他们的长戟之下,而是被体重接近半吨的战马生生撞飞出去,骨断筋折而死。 一些惊慌失措的汉军士兵被挤倒在地上,随即,无数自己人的脚丫,楚军甲骑的马蹄就会劈头盖脸的踩踏下来。 折断扭曲的肢体,被踩穿破烂流出脏器的肚皮,被马蹄踏碎,脑浆迸裂,残存的脸颊上还露出痛苦迷茫表情的脑袋…… 远处的天边,虽然朝阳蓬勃升起,但这里的汉军士兵,却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一丝温暖。 屠杀,还在继续。 位于中军处,奋力杀退了江东子弟的柴武,在濒临绝望中,依然大声呼喝着,指挥着身边的汉军士兵组建防线,奋力反击,并将吓破了胆的士兵调回阵型正中,耐心等待着他们重新恢复士气。 他在等,等待着汉军营垒周围的魏军,以及塞国和翟国的军队赶来增援。 只要他们能够发起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此刻在魏军大营中,从彭城中匆匆返回,正要调集军队前往增援的魏豹,突然听到帐外侍从跑来,说是塞王司马欣和翟王董翳到访。 魏豹心中,突然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其实他除了有些偏执之外,在指挥作战上的本领,也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当年楚怀王熊心借了他几千楚军,他一路高歌猛进,接连收服魏国几十座城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论及具体的指挥作战,他比同样借了几千楚军,但被秦军打的被迫钻进山沟沟里打游击的张良,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在从彭城回到魏军大营的路上,他就对楚军来的如此迅猛而隐蔽,产生了极大的质疑。 刘邦的部署完全没有问题,那么,楚军能够在几十万军队的夹缝中,穿插前行,发动突袭的原因,必然是自己内部出现了叛徒! 有人,将大军的布防,详细传递给了陷入齐国泥潭之中的项羽! 那么,这个内奸会是谁呢? 魏豹首先排除了自己,以及汉军中的卢绾曹参等能够接触到这种最高机密的将领。 而后,他又排除了纸醉金迷中,沉湎于酒色之中的申阳和司马卬。 这两个废物,如今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只想着如何讨好刘邦,好为自己,以及自家的家族,换取往后余生的荣华富贵! 而且,汉军若是失败了,按照项羽的尿性,这两个人只怕难逃九鼎食,九鼎烹的命运。 至于韩王韩信,此人几乎就是刘邦养的一条狗,虽然魏豹觉得此人一定会噬主,但却绝对不会是现在。 所以,叛徒是谁,自然一清二楚了。 魏豹此刻想的,是将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拿下,送到刘邦处邀功请赏,还是听听他们究竟想要说什么。 毕竟,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想到这里,他换上了一副笑脸,让人放司马欣和董翳进来。 大帐中,双方见礼完毕,董翳不及坐下,单刀直入说道:“孤二人已经决意重新归顺项王,不知魏王想要作何打算?” 魏豹稍稍沉吟,反叛不是不可以,但却需要有足够多的好处。 如同他们这样人,从来看重的都不是信义,而是利益。 许是看出了魏豹的想法,司马欣也不接话,只是静静的等待。 作为巨鹿之战的亲身参与者,他对于项羽的军事能力没有丝毫质疑,只要楚军发动突袭,汉军必败。 果然,帐外匆匆跑来的斥候回报,随着楚军甲骑的冲锋,此时的汉军已经开始全线崩溃,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司马欣淡然说道:“我可以代表项王,答应你一个条件。” 魏豹问道:“什么条件。” 司马欣一笑:“不杀之恩。” 第一百八十章 若能再见,当做楚舞…… “不杀之恩?” 帐中,魏豹几乎要被司马欣逗笑了。 此刻,他手握五万之众,只要投入战场,就可以轻易决定战争的胜负。 而司马欣作为项羽的使者,开出的条件,居然只是不杀之恩? “来人,送客!” 魏豹压抑住内心的怒火,直接大声呼喝帐外侍从。 在他看来,今天就看在大家同为王爵的份上,就不杀这两个人了。 司马欣只是一声冷笑,拉着想要再说些什么的董翳大步离开。 既然魏豹想要寻死,他们也就不拦着。 魏军连汉军都打不过,还想要妄图战胜挟大胜之威的楚军? 此人短视,不足与谋! 司马欣对于楚军信心十足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这里是彭城,之前楚军洗掠关中,获得的天量财富就汇集在此地。 如今,这里尽为汉军所有。 善财难舍。 楚军士兵为了夺回自己的财富,必然拼死一战。 而此刻,汉军已经崩溃,即便是魏豹试图带兵加入战场,但有了自己和司马欣率军阻拦的情况下,最终胜利的必然还是楚军。 背叛了项王之人,能获得不杀之恩,不说感恩戴德吧,居然还大声送客? 呵呵,到时候看你怎么死! 司马欣快要走出大帐的时候,回头看了魏豹一眼,目光冰冷,似乎已经时在看一个死人。 ………… 彭城,楚王宫。 这里一片凌乱,到处都是奔逃的宫人和內侍。 城外汉军战败的消息已经传来,所有人都明白,等到项羽扫清城外敌人之后,至高无上的西楚霸王,就会重新回到他忠实的彭城。 而到时候,他们这些曾经侍奉过汉王和其他诸王将领的人,难逃一死! 此刻在寝殿门口,卢绾身披战甲,腰悬长剑,怀中抱着一顶铜胄,平静的看着殿内,穿着月白色长裙,艳丽不可方物的虞姬。 “我……要走了,你多多保重……” 听到卢绾这样说,心中有些忐忑的虞姬愣住,她本以为,卢绾此刻前来,是会强行将她带走,离开彭城,离开项羽。 可万万没想到,卢绾此刻前来,只是为了和她告别。 一瞬间,虞姬只觉得鼻头有些发酸,她不理解,所有看到过她的男人,都只会想着撕裂她的衣服,狠狠的,极其粗暴的占有她。 可眼前这个人,虽然在咸阳宫的时候,曾经有过放浪形骸,但如今重逢之后,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谦谦君子,如同那个传说中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此刻,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尊重过的虞姬,内心开始有些动摇了。 她深爱项羽,爱对方的霸气,爱对方的粗鲁,爱对方强有力的躯体…… 但眼前这个和她有过一夕情缘的男人,却似乎已经在悄然之间,重新占据了她内心之中的一席之地。 而且,这一席之地,此刻正在慢慢变大…… 一时之间,虞姬楞在原地,双眼之中似乎有泪花闪烁,陷入两难之中。 卢绾心中长叹,爱一个人,不必去占有对方,只要看着对方活的快活,过得安稳就好。 此刻,对虞姬而言,最好的选择,自然是等在这里,等待项羽凯旋。 城外的汉军全线崩溃,而塞国和翟国的倒戈,更是让局面已经完全没有回天之力了。 自己这一去,生死难料。 这一瞬间,卢绾满是沮丧的内心之中,升起一抹庆幸。 他并没有在刘邦的怂恿之下,和虞姬真的发生什么,那么,等到项羽回来的时候,虞姬自然不会受到牵累。 如此,自己也算是放心了。 卢绾压抑住夺眶而出的泪水,躬身行礼后,再不多言,大步流星而去。 在他身后,虞姬微微抬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慢慢的隐入了光线昏暗的寝殿之中。 “如果,你我还能再见的话,妾当为君做楚舞……” ………… 城头上,刘邦静静的看着城外的混战。 汉军全线崩溃,一路上归顺的官吏豪强,诸王将相纷纷背弃他,独自逃生去了。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则是魏豹真的领军在和项羽作战。 虽然还不等魏军拉开阵势,项羽带领精锐甲骑一个冲锋,就完全击溃了魏军中军,此时正在和追杀汉军一样,奔驰往复,屠杀着魏军…… 只是现在刘邦站在城头之上,并不是等死,而是在密切的注视着全局。 他曾经和项羽并肩作战过,对于项羽的军事才能,是有一定了解的。 而在汉中的时候,他也多次和曾在项羽麾下,反复揣摩过对方的韩信长谈。 所以,对于项羽的用兵风格,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当然了,仅凭了解项羽这一点,并不足以打败对方。 战场的形式瞬息万变,在刘邦征战多年的经验中,除了韩信可以有如天助般精确指挥到千人队这样规模外,剩下的人,无一人可以做到。 而且可怕的是,韩信指挥的千人队,并不是身前的中军,而是百里之外的偏师! 好像在他的脑海中,敌我双方的举动尽在掌握。 任何一个时间点上,敌人会怎么动,他总是能够料敌机先,事先就开始做出针对性的部署。 如果不是刘邦曾经亲自见识过韩信的指挥作战,只怕会认为是他买通了对方将领,来配合着他演戏! 此刻刘邦开始后悔,早知道自己留在关中,让韩信来打这一仗好了…… 但,世上从没有后悔药。 一个刹那之后,刘邦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寻找活命的机会。 按照他的理解,项羽这个人极其善于抓住战机,只要对方露出一个破绽,哪怕这个破绽在他看来,完全不是破绽。 但项羽却仿佛能够知道结果一样,全力出击,撕裂缺口,引发对方的大崩溃,最终克敌制胜。 而这,也是项羽不重用韩信的原因。 我这边都打完收工了,你还在收集情报,考虑该怎么打? 但,这也是项羽的弱点所在。 战场之上,信息纷繁嘈杂,要想把握住每一个信息,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尤其是作为中军主将之人,若是带头冲锋,和敌人开始混战的时候,更是无法指挥全军作战。 项羽凭借的,是自己对于战争的敏锐,率领身边精锐,不断杀散敌军之中,试图重整旗鼓,结阵而战的士兵。 如同虎率群狼,围猎羊群那样。 猛虎率先冲入,击杀试图反抗的公羊,驱赶羊群四散奔逃,再让群狼完成最后扫尾。 但,这样的打法,快则快矣,却会有漏洞。 刘邦此刻,就是在找这样的漏洞。 渐渐地,他的神色变得轻松起来。 楚军此刻在项羽带领下,试图将汉军向南驱赶,和北方的樊哙,西边的曹参分割开来。 作为泗水郡人,刘邦同样熟悉这里的地形。 向南不远处,睢水在灵璧改道,从向南流淌,转为向东。 于是,那里就是天然的一个口袋。 一个全歼汉军的口袋! 刘邦心中长叹,事已至此,他也已经管不得许多了。 于是他快步走下城头,汇合了赶来的虫达夏侯婴卢绾,只是在他的视线扫过卢绾的时候,心中微微叹息。 这些天来,他已经想起了和卢绾在一起的那个楚国宫妃是谁,对于卢绾的再一次抉择,他的心中充满了愧疚。 这是和他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一起长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伙伴! 对方难得真心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却因为自己的两次抉择,可能今生再也无缘了。 刘邦很想要说些什么,但他看着卢绾心如死灰的模样,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此刻的刘邦和卢绾对视一眼,心中同样浮现出了这一首《蒹葭》。 初闻不解词间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刘邦伸手拍了拍卢绾肩膀:“振作起来,争取活着,将来未必没有再见的机会!” 卢绾重重点头,哪怕是为了不让对方闻听自己死亡的消息,而伤心一个刹那呢,他也必须要活下去。 虽然可能没有再见到的机会了,但只要自己活着,就能多想对方一天。 哪怕只有一天! 刘邦看向等候多时的夏侯婴: “楚军试图将我军向南驱赶,想要借助睢水,形成一道包围网,最终全歼我军。” “而且项羽这时候,必然在西边布置了大量游骑,防止我们向西而去,和曹参汇合!” “所以,我们先向北,摆脱追兵之后,再向东,樊哙那里还有一万多精锐,可以保证击穿楚军外侧包围,顺利返回关中” 夏侯婴点点头,刘邦所说的很有道理。 凭借此刻楚军的兵力,最多击溃汉军,却无法在此刻做到全歼。 只是可惜这几万汉军,以及人数更多的魏军了…… 夏侯婴轻声叹息一口,驾车载着刘邦,向北方狂飙而去。 作为昔日沛县马房的司御,他对这附近的大路小路了如指掌,闭着眼睛都能跑的又快又稳! 在马车之后,卢绾虫达,翻身上马,顺手牵过几匹失去主人而到处乱窜的战马,紧随其后。 只是在走出城门之时,卢绾情不自禁的回头眺望了一眼,眼中泪花闪烁,却只留下了一声长叹…… 第一百八十一章 美须髯者是刘邦! 彭城。 尸横遍野,满地狼藉。 身穿如同鲜血染就披风的项羽,策马缓行在一片凌乱的街道上。 道路两侧,许多之前和刘邦推杯换盏,仿佛兄弟一般的西楚官吏将校,此刻顾不得满地的血污,忙不迭跪倒在地,磕头如同捣蒜。 项羽脸上无悲无喜,只是手中滴血的长戟,在他们的发冠之上扫过,让他们越发感觉到如芒在背。 只是,他们的心中,却也升起无尽的屈辱。 秦汉时期,除了民跪官,子跪父之外,剩下的即便是君王,也不能时时要求臣子在自己面前跪倒。 孟老夫子曾经曰过,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如今,项羽的举动,明显是连把他们当做草芥都不如! 虽然他们在汉军大兵压境之下,短暂的归顺了刘邦,但那其实更多的是无奈之举。 此刻,他们想起了之前刘邦是如何对待他们的,低垂的眼睛内,神色从羞愧,变得充满了无尽的怨念。 ………… 楚王宫中,得知项羽凯旋的虞姬,收拾了一下脸上的泪痕,重新开始梳妆打扮了起来。 女为悦己者容。 她在项羽面前,总是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对方。 少顷,当虞姬挽好发髻,坐在榻上焦急等待的时候,殿门外,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是大王,大王回来了……” 虞姬拎起裙脚,开始向殿门外跑去,像一只归巢的乳燕扑进了项羽怀中。 一瞬间,项羽冷酷无情的脸上,嘴角略微颤动了几下,被人惦记和爱着的滋味,即便是他,也无法拒绝。 只是,当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虞姬的寝殿,只见这里齐齐整整,丝毫不乱,一切就如同自己当日离开时的一模一样。 他在低下头去,看到的是虞姬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面容,心中越发狐疑。 “他们,没有把你怎样吧……” 项羽话音出口,就连自己都惊呆了,那声音,那语气,满是胆怯和沙哑的意味,让他无法相信这是居然是他说出来的话。 虞姬抬起头,破涕为笑:“没有呢!阿虞是大王的阿虞,这世上还没有人敢欺辱大王的阿虞!” 她说完,特意拱了拱鼻子,显得愈发娇憨妩媚,只是眼角之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慌乱,以及些许留恋。 项羽是何等样人物,他这些天和虞姬朝夕相处,将对方的所有小动作都记在心中,此刻心中,越发变得狐疑起来。 其实他在来之前,就有人给他打过小报告了。 虞姬这些天来,和一个名叫卢绾的汉将来往的颇为密切,时常相伴湖畔散步,亭中对弈,有说有笑,好不亲密! 想到这里,项羽心中无名火起,他推开虞姬,转头向殿外走去。 “大王,你去哪?” “杀人!” ………… 城外的楚军之中,暂时取代项羽担任指挥的钟离昧,突然看到在城门处,一骑飞驰而来。 马是乌骓,马上之人自然是项羽无疑。 “这么快?” 钟离昧看了看身边的季布,脸上浮现出几分猥琐的意味。 作为项羽心腹爱将,他二人自然知晓项羽之前去了哪里。 而且他们也从前来迎接的宫人那里听说了,虞姬无恙,一切正常。 所以,人说小别胜新婚,自家大王不再房中练枪,跑来军中作甚? 如今,汉军魏军已经彻底崩溃,剩下的就是将他们驱赶到预定位置,逼着他们跳水自尽就行了。 这样的小事,他们自己就可以完成,何劳项羽亲自到此? 钟离昧身边,眼尖的季布敏锐的察觉到有些不对,于是猛地踹了一脚钟离昧,让他不要胡言乱语,一面惹祸上身。 自己侍奉的这个大王,可是素来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的主! 钟离昧明白过来,收敛面上笑容,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神情。 乌骓马四蹄翻飞之间,项羽如闪电般冲到他二人身边,冷冷问道:“尔等可知刘邦行踪?对了,还有他那个形影不离的男宠!” 站在稍远处的司马欣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项羽口中的男宠,说的应该是汉国太尉卢绾。 卢绾这个太尉只是挂了个名,实际上统帅众将的,还是刘邦本人。 嗯,汉军平定三秦之后,现如今卢绾的爵位,是长安候,就是汉朝首都的那个长安。 司马欣忍住笑意,他其实早就看卢绾不爽了。 所谓近墨者黑,刘邦这个人嗨起来的时候,极尽所能的阴阳怪气别人,丝毫不管对方是何等身份,以及和自己的关系究竟如何。 而和他臭味相投的卢绾,在这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一贯喜欢装腔作势的司马欣,就是他二人拿来开涮的对象。 更有甚者,卢绾有一次当着司马欣的部将面前,嚷嚷着什么远看是条狗,近看司马欣之类的说辞…… 这,也是司马欣想要弄死刘邦,顺便弄死卢绾的另一个原因。 此刻听闻项羽有意追杀他二人,司马欣大喜过望,顿时走上前来说道:“在进城的时候,我曾听人说过,刘邦和卢绾一行,向北方突围而去了!” 项羽转头问道:“你可确定?” 司马欣重重点头:“错不了,那人说驾车之人,正是汉国的太仆昭平侯夏侯婴!” 太仆,是九卿之一的高官,虽说是君主的御用车夫,但却掌管着全国的军马饲养调度,秦国全盛时期,太仆手下有养马的郎官数千,三万多骑术精湛的养马奴隶。 只是听到司马欣这么说,项羽反而心中满是疑虑,他在沉思了片刻之后说道: “刘邦这个人狡猾非常,既然他能让你看到驾车的是夏侯婴,那么坐车之人,一定另有他人!” “你说刘邦向北突围了,我猜,他极有可能混在乱军之中,伺机蒙混过关!” 司马欣略微沉吟了一下,和董翳对视一眼,重重点头。 “项王言之有理,刘邦此人最为狡诈,他当日还击关中的时候,就是派出大军整修栈道,然后一支疑兵从子午谷道迂回,真正的主力,却从早已荒废许久的故道之中钻出!” “如此,才打了章邯一个措手不及!” 司马欣边说,脸上浮现出满是敬佩的神色,不愧是能够打败章邯和刘邦的男人,洞察人心,料事如神! 项羽嘴角微微上扬,回头看向钟离昧等人时,眼中已是冰凉一片,充满了腾腾杀气。 “传令下去,美须髯者是刘邦,有活捉或是杀死此人者,赏千金,封千户候!” ………… 彭城县北的田间小路上,刘邦在马车上左摇右晃,叫苦不迭。 接连的战事,让往日里繁华富庶,人烟稠密的泗水郡变得萧条起来。 昔日虽然不宽敞,但却很平整的路面,此刻因为失修,再被雨水冲刷,变得坑坑洼洼,沟壑纵横。 刘邦心中唯一庆幸的是,他此刻坐的这辆车,是刘盈做出的改款,底部加了板簧作为减震,而且在轮子的边缘,也钉上了一层厚实的皮革。 不仅如此,车轮车轴之类的地方,也进行了加固。 否则的话,现在刘邦就只能舍弃马车,骑马逃离了。 可是这样一来的话,虽然比坐车快,但他的行踪就彻底暴露了。 嗯,其实此刻,他距离行踪暴露,只有一步之遥。 在距离护卫他逃离的马队百步之外,是上千楚军轻骑,正在锲而不舍的追杀而来。 尽管他们不知道车子里坐的是谁,但能坐车跑路的,一定是个大人物! 即便是无法用对方的人头换取功劳,但只要他们将对方团团围住,想来是可以勒索一大笔钱的。 而这钱,正好拿来去女闾之中快活快活! 此刻,搂着马脖子飞驰的虫达,同样叫苦不迭。 说实在的,他这辈子骑马的时间,都没有现在这一会加起来多…… 起起伏伏之下,他只觉得自己的内脏都似乎要被颠出来了! 但他却不能停下。 他是刘邦的侍卫长,此刻是绝对不能和刘邦分开的。 只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没有战胜敌人的把握。 若是此刻敌人步行追踪而来,虫达是有信心带领身边卫队还击,在自己拼掉这条命之前,最少能杀死或是击伤对方两成以上! 即便此刻敌人的数量有上千之多! 他所习练的剑术,就是专门在混战之中,辗转腾挪,以多打少的。 但,那是步战。 此刻敌人全是骑兵,人借马力之下,冲击的力道何止千斤! 而这,根本就没有借力打力的可能。 只有闪躲,然后稍有不慎,横死当场这唯一一种可能! 双方你追我逃之间,楚军马好的优势逐渐展露出来。 慢慢的,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最终,在一个弯道处,夏侯婴没有甩开追兵,反倒被别人弯道超过。 刘邦从掀起窗帘,面带祈求的看着对面的骑兵首领,他已经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那人是楚军大将季布的娘舅,不知其名,只知道别人称呼他为丁公。 “两贤岂相厄哉!” 第一百八十二章 首鼠两端 “两贤岂相厄哉!” 丁公一愣,很明显也认出了刘邦,脸上不满迟疑之色。 他在考虑,是不是将刘邦抓回去领赏。 此刻,虽然他还不知道项羽曾允诺千金千户的封赏,但即便是傻子也知道,活捉汉王,是一种怎样的功劳。 只是,项羽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小气! 若是他今天能放刘邦一马,那么,这种活命之恩,对于刘邦这个素来出手大方的敦厚长者,应该会给的更多一些吧? 一时之间,丁公开始犹豫。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谁知道这里有没有第二个认出刘邦的人。 要是自己将刘邦私自放跑的事情被项羽知道了,碎尸万段,都是轻的! 在丁公犹豫之间,卢绾呛啷一声抽出长剑,怒视身边剑拔弩张的楚军轻骑。 今天,他其实死志已萌。 但无论如何,他要保着刘邦脱出重围。 对方和他不同,还有父母妻儿,自己孑然一身,死就死了吧…… 在他身旁,虫达从马背上跳下,用麻布将剑柄缠在手中。 这样虽然会丧失了不少轻灵之态,但却可以保证自己双手无力时,长剑依然不会脱手而飞。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必然死战不退! 一时之间,整片荒芜的田野中,寂静无声,只有双方胯下战马,在不安的打着响鼻。 此刻,丁公也同样被弄得有些骑虎难下了。 若是他就此退让,只怕非但不能让刘邦承自己的一个人情,反而会在楚军这边也落不着好。 车厢中,注视着丁公的刘邦,只觉得今日的事情似乎无法轻易化解了。 可能,真的要将命运,交给上苍来决定了…… 也不知道,我死之后,小兔崽子会为我流几滴眼泪……刘邦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时常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人影,嘴角却慢慢扬起。 也罢,那就死战吧。 刘邦直起身子,紧紧握着腰间长剑,目光炯炯的扫过围在他们周围的楚军。 瞬时之间,他坦然赴死的勇气,以及平日里养尊处优,一呼百应所养成的威仪,让在场楚军无一人敢和他对视。 一些为他心折之人,甚至情不自禁的夹了夹马腹,向后退了几步。 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远处稀稀疏疏的森林中,一人大步狂奔而出。 那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背负铁盾,腰悬长刀,身后影影绰绰似乎跟着数不清的身影。 “汉贤成君,郎中骑将樊哙在此,贼人休伤吾王!” 樊哙口中发出震天怒吼,抽刀摘盾,顿时向着楚军骑士冲去。 在他身后,数百身强力壮的陷阵敢死之士,平端长枪,开始猪突猛进! 而在更远处的森林里,群鸟翔空,尘土飞扬,似乎有数不清的军队正在向这里狂飙突进。 刹那间,双方之间的平衡被彻底打破。 丁公向远处森林望去,只见已经有近百骑兵涌出,而昏暗的林中,影影倬倬之下,还不知道藏着多少汉军骑兵。 于是他赶忙换上一副笑脸,摊开双手:“误会,误会!” 说完,他看着须发俱张,只待厮杀的樊哙越来越近,赶忙向一旁退开。 夏侯婴见状,立刻一挥缰绳,两匹低着头,啃食着青草的马儿顿时一声长嘶,带着几分吃饭被打断的怒气,撒开四蹄开始狂奔。 丁公看着刘邦远去的背影,抱拳大声吼道:“汉王一路走好,恕末将不敢远送!” 在他身边,楚军骑兵面面相觑,最终决定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毕竟,放走刘邦的事情,人人有份,要是项羽追查下来,只怕谁也活不成! ………… 森林中,逃脱一劫的刘邦松了口气,此时才发现,他的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 真是人越老胆越小,不服老都不行咯……刘邦摇头喟叹,突然看到森林之中,几十个骑兵,正骑着尾巴上捆着树枝的战马,在往来驰骋。 “没想到,你这个人外表看起来憨憨的,其实肚子里,全是花花肠子!”刘邦指着樊哙哈哈大笑。 他还真的以为,樊哙带领驻扎薛县的主力回援了呢! 樊哙摇摇头,毫不居功的说道:“我可想不出这种计策,全是丁义那厮想出来的点子!” “丁义?”刘邦一时之间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但急切之间,又想不起自己在那里听过了。 樊哙解释道:“他是太子的门客,因为精通骑射之术,所以在军中做了一个行军司马,专门负责带领骑兵。” 刘邦不由得想起了一个小圆脸胖子的形象,那时候在阳翟住的时候,此人专门负责在后院看管一种叫做玉米的庄稼。 铁面无情,和自家亲爹一起,不知道驱散了自家那个贪嘴爱玩的女儿多少次…… 记忆涌出之后,刘邦微微颔首,笑着说道:“没想到那个小崽子倒是好命,我看这个丁义很有急智,只是做个行军司马有些大材小用了,就升做骑兵校尉好了!” 嗯,这时候汉军之中骑兵短缺,丁义虽然升官了,但除了多了点工资之外,其余的,约等于空头支票…… 刘邦说完,不去理会感恩戴德的丁义,转而看向樊哙问道:“你为何会在此?” 樊哙一脸质疑道:“楚军从齐地撤军的消息,难道我王不知道?” 刘邦眉头紧锁,双手摊开:“没人告诉我啊?昨天的时候,接到你送来的奏报,说是一切如常……” 樊哙跳着脚说道:“谁写那样的奏报了,我明明写的是楚军已从齐地撤退,正从胡陵一线向南急行军,让我王做好应对可能的突袭!” 刘邦愣了足足五秒,旋即勃然大怒,一拳砸在车厢上:“这他么该死的叛徒!” 没说了,樊哙送来的奏报,肯定被司马欣等人派人截下,偷天换日了一番后又送了过来。 骂完之后,他咧着嘴,不停吸着凉气,揉搓着红肿的拳头,片刻之后再次问道: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会出现在这里的?” 樊哙点头解释道:“之前几份奏报都没有得到我王明确指令,成信候(张良)猜测,彭城可能有意外发生,于是和我商议,带部分兵力回来看看,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只是我等出发没多久,就碰到从彭城附近逃难的百姓,说是彭城大战,拿着黑色旗子的军队战败了,正在被楚军撵猪一样的满地乱追……” 刘邦出言打断:“后面那句话可以不用重复。” 樊哙想笑,但想到几万袍泽生死未卜,于是再也笑不出来,长叹后继续说道: “根据成信候的判断,楚军此刻必然正在将我军向南,也就是睢水的方向驱赶,而我王,必然会反其道而行之,悄悄向北跑。” “成信候身体不好,近日旧疾复发,所以我让他带大部队缓行,我带几组军士,分头向南接应我王。” “天可怜见,我来的正是时候!” 刘邦长叹一声,自己要是留下张良在身边,恐怕不会遭到如此惨败,数万汉军尽丧虎口,实在全是他一人罪过! 刘邦慢慢攥紧拳头,一字一句说道:“带我,去见成信候……” ………… 留县以北,沛县以西,蘖[niè]桑。 这里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但却因为昔日秦相张仪,在此地会盟齐楚而名垂青史。 此时,从沛县的方向,数百骑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早早就等候在此,已经布置好了防线的张良,拖着沉重的身体,艰难的迎了上去。 刘邦见状,从马车上径直跳下,跑到张良身边,用力搀扶起他:“快,快坐下,你身体不好,最好还是不要乱动!” 张良苦笑摇头:“礼不可废。” 他依然坚持着,颤巍巍的给刘邦行礼后,重新跽坐在地面的蒲团上。 刘邦注视着他,沉默良久之后:“只要能打败项羽,给死去的百姓,义帝,以及此次战死的士卒报仇,函谷关以东地方我不要了!” 张良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我王此言当真?” 刘邦重重点头:“其实我本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只是在命运的安排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在我看来,我能当个汉王,已经是上苍莫大的恩惠了,所以……” 张良打断刘邦说道:“既然如此,那干脆连函谷关以西的土地也别要好了!” 他迎着刘邦的诧异的眼神继续说道:“我王切莫说此等丧气话,土地可以封给有功之臣,但我王,一定要做天子,做皇帝!” “天下的黎民百姓已经苦了十几年了,他们需要你这么一个王,来王天下!来给他们稍稍松一口气……咳咳!” 张良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近乎有些撕心裂肺,仿佛要将心脏都咳出来。 刘邦赶忙轻轻拍着他的背,苦笑不得说道:“好好好,我来做这个王,你慢慢说,别动气……” 张良缓了一会,接着说道:“九江王英布骁勇善战,此人和项羽不和已经很久了,他算一个;彭越和田横加在一起,勉强算一个,至于剩下的一个……” 刘邦追问道:“是谁,别卖关子啊!” 张良一笑:“推荐票投了就告诉你……”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想淹死我?可我不会水啊! 桑林之侧,张良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轻声说道:“韩信,大将军韩信。” 刘邦愣住,他在心中的猜测,是陈馀,或者魏豹。 此二人有勇有谋,而且又是一方势力的领袖。 嗯,虽说魏豹此刻生死未卜,而且又在彭城之下,把自己的家底几乎打空,但这对于近乎白手起家的魏豹而言,东山再起不是难事。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张良居然会说出韩信的名字。 刘邦在原地踱了两步,心中的情绪很是复杂。 韩信这个人虽然很有本事,但却是他的部下,毫不夸张的讲,吃他的喝他的,麾下士兵的吃穿用度,全部是由汉王的名义下发。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同自己相王,成为平起平坐的王,那么,萧何曹参会怎么想? 汉军中的其他将领又会怎么想? 在刘邦沉吟不语的时候,张良开始闭目养神,静静等着刘邦想通。 他相信,刘邦会有自知之明,此时的汉军,不过是个草台班子罢了,之所以能一路高歌猛进,不过是得民心,而显得人多势众,并且一路之上,也多是菜鸡互啄罢了。 此刻的彭城之战,就很说明了这一点。 虽然有内奸策应,但一支数万人的军队,穿插数百里,接连攻克十几座县城,居然还能趁着夜色发起主动袭击,双方将领的差距,可见一斑! 毕竟若是两军对垒,战败之后,可以推说是军士不用命,装备不如人,但被人偷袭成功,进而击溃全军,就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刘邦沉默片刻,正色说道:“好,只要能击败项羽,还天下人一个安宁,子房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 泗水郡,睢水东岸,相县。 初夏的夜晚,星光漫天,天显得更高更旷远。 当再次即将月落乌升之际,广袤无垠的原野上,数不清的身影仓皇着蹒跚而来。 这些,都是在彭城之下,被击溃了的汉军和魏军士卒。 如今,大家的建制已经完全乱了,兵找不着将,将也找不着兵,两军的士兵都是在彼此搀扶中,惶惶不安的努力逃命。 他们,已经跑了整整一个天了。 粒米未食,滴水未饮。 该死的楚军骑兵,仗着自己有马,几乎是追了他们一二十里的路程,就开始下马休息,之后再次上马追杀,如此反复,滔滔不绝。 而且每当他们想要折返向北,和砀县的曹参军队汇合的时候,楚军就会集合大军,发动猛烈的进攻。 他们无奈之下,只能继续向南败退。 至于究竟逃到哪里,才能摆脱楚军的追击,则谁心里也没有底。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距离溃兵近二十里的地方,楚军再次埋锅造饭,准备发动最终的攻击。 作为本地人,他们都知道,最多再有二三十里的地方,就是汤汤睢水。 此时枯水期已过,虽然平日水流量不大,但若是不精通水性,只有在河水中央,力竭而亡这唯一一个下场! 因此,新的作战计划,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不断削弱汉军士兵的体力,让他们在求生的欲望下,跳进睢水游向对岸,之后再淹死在河水中央。 楚军之所以不再发动强攻,主要的原因就在于,汉王刘邦的踪迹,已经被斥候游骑探知。 此时,刘邦正沿着三川东海道,向关中方向逃窜。 所以,项羽亲率两万楚军精锐奇兵,衔尾追击,争取彻底绝了这个祸患! 那么这里,就只能虚张声势,让那群惊弓之鸟自取灭亡了。 少顷,天光微亮之时,楚军再次修整完毕。 其实他们本人并不疲乏,主要是胯下的战马有些顶不住了。 他们现在骑乘的战马,几乎全部是当日的巨鹿之战,从王离的长城兵团那里缴获而来。 这些马,都是秦国官方马厩中驯养的良种战马。 只可惜强则强矣,就是对饲料的要求有些过高,精料的比例,几乎占到了日常所需饲料的一半还多。 而且这时候要让马连续奔跑,更是在上马之前,磕进马嘴里了好几个鸡蛋! 这些,全是他们这些军饷供给极高的精锐骑兵,也是舍不得多吃的好东西。 而且,这些鸡蛋的花费,是从他们自己的军饷中扣出来的! 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同样舍不得换掉胯下战马,因为和他们一起追击汉军的娄烦骑兵,他们胯下的草原马,此刻已经彻底跑不动了。 而他们胯下的秦马,吃饱喝足之后,虽然还是有些疲态,但却跑的飞快! 马蹄隆隆之下,楚军骑兵再一次看到了远处的汉军。 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的汉军! 于是,数以千计的楚军骑兵,散开阵型,怪叫着冲了上去。 他们的目的,自然是完成将军交代的作战计划,至于剩下的,就是瞄准了汉军士兵腰间的长剑。 准确的说,是那把造型怪异,但却很是锋锐的环首刀! 这些普通汉军士兵都装备的单手武器,无论是结实耐用,还是锋利程度上,都要比他们这些精锐骑兵手里,价值好几千钱的长剑要好的多! 这样的一口好刀,值得他们用来当做传家之物! 于是,和魏军士兵结伴而行的汉军士兵,只觉得远处的楚军,似乎能够分辨出和身边魏军士兵,同样穿着单衣逃命的自己。 有时候,追上来的楚军游骑,似乎会绕一个圈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冲过来。 真是哔了狗了!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楚军骑兵的用意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只是他们手中的环首刀,不过是几百钱一把的量产货,至于吗? 楚军,什么时候成了乞丐了? 于是,见到楚军骑兵向他们冲过来之后,不用别人多说,他们立刻解下腰间的环首刀,用力丢向另一个方向。 旋即,就看到对面的楚军骑兵,在怒视了他们足足一秒之后,拨转马头追了过去…… 一时之间,本应该是努力逃命的过程中,竟到处是欢声笑语。 直到,一些眼尖的士兵,看到了远处,如同玉带一样在地面之上蜿蜒的河流。 睢水! 于是,恐惧开始蔓延,笑声戛然而止。 无论是汉军,还是魏军,此刻都渐渐止住脚步,心中升起绝望。 他们,不会水啊! 这,是汉魏两军士兵最大的相同之处。 魏军多是河东郡人,是典型的北方旱鸭子,平日里见到水都腿软,而且还有另一个特点,就是不吃鱼。 主要是不会吃鱼,容易被鱼刺卡嗓子,而且鱼羮,也是贫苦人家才会拿来度日的食品。 昔年晋灵公派遣死士刺杀赵盾,死士从轩窗之中,看到赵盾的晚餐只有鱼肉之时,心生敬佩,惊叹其“为晋国重卿,而食鱼飨”,不忍杀之,遂拔剑自刎而死。 而在魏军士兵身边的汉军,在怕水这件事情上,也不逞多让。 此刻,他们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将环首刀,当做遛狗的棍子一样丢掉。 前面是河水,身后有追兵,而他们赤手空拳,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骑在马上,憋了一肚子火的楚军骑兵,同样站住不动。 “笑啊,接着笑啊!” 他们在咒骂中试压,逼迫对面的敌人自动跳河逃生,然后葬身鱼腹。 只是就在此时,睢水上游,突然隐约传来阵阵战鼓之声,一条条内河小舟,如离弦之箭般顺流而下。 船上插着的,是一面面黄底黑字的吕字战旗。 “这是吕王的军队!” “是自己人!” “有救了!” 汉军之中,爆发出止不住的欢呼之声。 车到山前,船到桥头。 在绝境之中看到生的希望,如何能够让他们不去兴奋的喊叫,跳跃! 睢水之上,最大的那条商船之中,吕泽心中暗暗庆幸。 还好,他赶上了。 汉军在彭城战败的消息,半日前飞鸽传书送到了他的军中。 而他,也没有如同刘盈所说那样,搭建浮桥,运送军资。 原因很简单,进入夏季之后,雨水渐渐增多,上游的一场暴雨过后,导致吕泽带兵抵达睢水的时候,水位暴涨,流速湍急。 在这样的条件下,即便是强行搭建浮桥,也会在眨眼之间就被河水冲走。 唯一的办法,只有撑船。 好在吕泽的军队中,还有越将梅鋗,此人乃是土生土长的水乡人,在水里,比鱼游得都快! 嗯,越人因为生产力的因素,无法干掉雨季过后,野蛮生长的山林,于是就索性依水而居,以船为车,以楫为马。 梅鋗带领的越人武士,并不知晓睢水的水文情况,只是划的慢了一些,但却不会有翻船的危机。 毕竟,睢水不是大河,泥沙量不大,水文相对简单。 在楚军骑兵的懵逼之中,吕泽命令麾下士兵迅速靠岸,同时派出一小支精干力量,快速编组面前散漫的汉军和魏军士兵。 能够一路躲避追杀,逃命逃到这里的,多是精明强干之辈。 所以在军心稍稍稳定之后,他们开始迅速集结待命,重新被吕泽武装起来。 于是,一双双满是怒火的眼睛,直勾勾看向对面楚军骑兵。 “有种,你别怂!”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不跑了!我不追了! 砀郡,陈留县。 沿睢水和三川东海道平行的原野上,数千风尘仆仆的汉军正在急行军。 这些,就是当日刘邦汇合张良之后,护卫他北返的军队。 其实在留县左近的汉军,有一两万之多,但其中的大部分,都被张良派遣到了其他地方。 此次刘邦出兵,本来是打算攻占彭城之后,趁着楚军和赵军大战,再行切入。 所以军中携带了不少的大型攻城武器,以及为应对大战旷日持久,而准备的数不清的粮草辎重。 如今汉军全线后退,这些笨重的家什自然没有时间带走。 那么,就只剩下了另一个选择。 烧! 一把火烧掉,虽然有些浪费,但如果资敌,那就是犯罪了! 因为旧疾复发,而被刘邦强行留在车上的张良,此时向南回望,只觉得宛如一场梦一样。 汉军一路高歌猛进,势不可挡,眼瞅着天下大势已定,但却在一夜之间,攻守之势调转,自己这里,成了仓皇逃窜的一方…… 真是可悲可叹啊! 只是坐在张良身边的刘邦,却并没有张良那么沮丧。 在跑到横阳的时候,他看到了曹参发往关中的邸报,上面说他和陈平带领的汉军精锐,已经成功和吕泽带领的军队汇合,正在有序向北撤离。 嗯,邸报上还说,吕泽在睢水边上,救下了汉军并魏军士兵共三万多人,此刻也一并向北撤回。 刘邦在看到邸报之后,本来是想要立刻南下,和曹参吕泽汇合,看看能不能杀项羽一个回马枪。 只是还没等他将这个大胆的想法说出来呢,在他身后,尘土飞扬,项羽已经亲自率领精锐骑兵追了上来! 所以,那还等什么? 跑啊! 于是就有了之前的风尘仆仆,疲惫欲死。 唯一庆幸的一点是,项羽在彭城陷落之后,率领骑兵一路急行军而回,之后更是一场大战,往复追杀。 如此疲惫之下,人类的耐力优势就体现了出来。 人,能边走边吃饭喝水,而马只有在完全停下来之后,才能完成进食。 而且最重要的是,马的食量巨大,而且消化吸收能力很差,这就让楚军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大量喂粮食等精饲料,要么停下来,让马儿每天吃五个时辰的草…… 前者,汉军沿途撤退之下,焚烧了所有的官府粮仓,而百姓见到这种情况,要么早早的就藏进了深山老林之中,要么就躲在家中地窖,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是完全不会露面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楚军中的粮食,人吃尚且不够,就根本轮不上马了。 嗯,这时候人们还没有掌握用豆类饲养马匹的知识,喂马的精饲料中,主要是粟米为主。 所以楚军能能选择的,就是在夜间的时候,野放战马,让它们尽力啃食地里的青苗。 也就是刚刚长出的粮食。 但是此刻初夏,春种秋收一年一熟的时候,这时候的庄稼也才长了一扎多长,一匹马,一晚上的功夫,就能啃掉百亩的良田! 就这,还没吃饱! 毕竟粟米水稻等农作物,在没有抽穗之前,营养价值和杂草没多大区别。 在项羽的饮鸩止渴之下,他和刘邦之间的距离,通常是在白天的时候快要靠近,似乎能够看到远处大军行进的烟尘。 但,胯下的战马却耗尽体力,开始吐着白沫子开始摆烂了。 敢用鞭子催,它就敢当场死给你看…… 至于下马去追? 你凭什么认为骑惯了马的罗圈腿,能够跑过从起事开始时,大多数时间都是两条腿奔波的汉军? 所以,在这种每天只缩小一点点距离的你追我逃中,当项羽终于看到了远处的汉军时,远处的大河渡口处,无边无际的汉军走出渡船,开始结阵。 这些人,是刘邦之前离开河内郡时,留下防止赵军突袭用的。 领军的将领,名叫傅宽,砀郡横阳人。 最早的时候跟随过魏咎,后来魏咎兵败自焚而死,傅宽转而投靠了刘邦,做了一个贴身的舍人。 现如今他官居右骑将,食邑雕阴,号共德君。 见到远处迎风招展的汉军战旗,刘邦心中巨石放下。 他这一路,被人跟撵兔子一样的从沛县(安徽),一直追到了启封(河南),连一场好觉都没有睡过! 头发胡子更是一把一把的掉! 现如今,终于到了乃公出口恶气的时候了! 只是在刘邦抱着不切实际幻想的时候,张良忍不住的催促他,赶紧和傅宽汇合,争取吓退项羽,能不打尽量不打。 毕竟,傅宽这里的军队,充其量不过七八千人。 虽说有兵一满万,无边无沿的说法。 但其实人在平地之上,面前有个一两千人,就已经很是壮观了,要是有个四五千人,让后排稍微散开一点,冒充一两万人也不是不可能。 现如今,即便是汇合了傅宽的军队,自己这边也不过一万出头。 而对面的楚军呢,保守两万! 他们胯下的战马很是疲乏,但这些精锐的楚军骑士本人,却和汉军士兵的疲劳程度相当。 但重要的是,双方之间的力量,速度,以及杀人的技巧,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此时的楚军骑兵,即便是下马步战,以一当十有些夸张了,以一当五却没有丝毫异议! 尤其是,当骑在吐着白沫的乌骓马上的项羽加入战团的时候,楚军士兵立刻会如打了鸡血一般,锐不可当! 所以,虚张声势一番,跑路,才是最重要的! “君子藏器於身待机而动……”张良压低声音,拽了拽刘邦的衣袖。 “我懂……”刘邦微不可见点点头,只是手握剑柄,怒视对面的项羽,做出一言不合,就准备和对方厮杀到底的架势。 项羽骑在乌骓马上,视线扫过刘邦身边的卢绾,分外眼红。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只是项羽并不是个莽夫,他即便是在盛怒之中,也同样没有失去理智。 毕竟,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在一穷二白之下,能够平衡各方势力,成为霸王,仅仅依靠莽,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一件事情。 他看了一眼正在和援军汇合的刘邦,凭借多年的戎马经验,他很清楚的知道,眼前这群汉军,人数不过几千,只要自己愿意,可以随时把他们全部杀死! 但,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他一路不辞辛劳的日夜兼程,为的是杀死刘邦,让此时如日东升的汉国,群龙无首,就此覆灭! 杀不死刘邦本人,杀再多的汉军,又有什么用? 而且,除非能把汉国的所有男人都杀光,否则,同样只是徒劳罢了…… 想到这里,项羽深深注视一眼刘邦,调转马头向南而去。 刘邦则放下心中巨石,领军西去。 他准备先到荥阳去驻扎,一方面修整体力,等待和曹参等人汇合,另一方面,则抢修城防工事,防止项羽的突然袭击。 这里靠近敖仓,是断然舍弃不得的地方! ………… 敖仓。 刘盈穿着一身黑色的华服,头戴玉冠,散发垂肩,行走之间,玉冠顶上的红缨一晃一晃的,看起来很是嚣张。 此刻他背负双手,腆着肚子,一副后世里中年领导的做派。 刘邦战败彭城的消息,已经通过快马邮车传递到了栎阳,萧何立刻开始动员关中之地,年龄在十四以上,五十以下的未傅者全部东出,充实三川郡的防务。 嗯,所谓未傅者,指的是预备役。 就像《木兰辞》里的那一句,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一样。 这些人本来就应该上战场作战,只是上次征兵的时候,没有轮到他们罢了。 萧何这么做,并不是不分老幼的抓壮丁。 毕竟,在这个有类似于府兵制制度的年代里,凡是名字在士伍籍的男子,都会享有一定的赋税减免。 一般人想当兵,还当不上呢! 在春秋战国的动乱之中,各国都对自己的百姓进行了严格区分,是什么样的户籍,做什么样的事情。 比如士伍籍,百工籍,市籍等不同的户籍。 嗯,大萌的户籍制度,就是从这时候一脉相承而来。 今天刘盈来这里,重点是考察敖仓的构建,考虑一下是不是能把里面的存粮,全部转移到关中去。 虽然这里面的粮食并不多,也就够十万人吃上一年。 但,这里很快就会是楚汉争夺的焦点,在他的计划中,自然是一粒粮食也不能让项羽吃到! 哼,饿死他! 在刘盈身旁,盘公和一群墨子弟子随行,并行其中的,还有几个负责敖仓的官吏。 至于前者,明面上的说辞是为了诛暴行义,帮助正义的一方,去战败邪恶的一方。 但实际上,只是为了骗刘盈入伙罢了…… 刘盈当日所说,准备开几个墨子职业专修书院的事情,被墨者们牢牢记在了心中。 他虽然年幼,但身份却是汉国的太子,是真正意义上的接班人。 若是能够将他染黑了,何愁墨家不兴旺发达! 而刘盈装作一无所知,他的打算,自然是吊着他们。 你见过让驴拉车的时候,有把它眼前的胡萝卜直接喂到他嘴里的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 要想富,先修路 “为什么不能把粮食弄走?” 敖仓中,刘盈一脸懵逼的看向负责粮库的官吏,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那名官吏在刘盈的注视之下,额头冒汗,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一旁的盘公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看着刘盈说道:“你可知粮食储存的方法?” 装塑料瓶里,用花椒封口,或者放进冰箱……刘盈脑海中霎时间浮现出两种方式,只是在这个时候,是完全做不到的,于是他轻轻摇了摇头。 盘公见状,心中大定,拿出为人师表的派头说道: “一般百姓家中,存放几十石或是百多石粮食,那就随便放,只要稍微注意一点,在粮食还没有坏掉之前,就全部吃完了……” “但官仓之中不同,尤其是像敖仓这种收天下积粟的大粮库,存放粮食的目标,都是奔着三五年,乃至于十几年去的。” 刘盈点点头:“这我知道,汉中的时候,刘交叔父给我说过。” “他说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虽有凶旱水溢,民无菜色……”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大抵就是道理。 盘公心中一紧,刘盈刚刚摇头晃脑背诵的,很明显是儒家的言论,他准备回头的时候,再进骊山帝陵一趟,找找上任墨家矩子遗失在其中的墨家经典。 到时候,他倒要让刘盈好好明白一下,什么叫做和儒家齐名的当世显学! 盘公略有几分不屑说道:“儒生最会夸夸其谈,真要说道做实事,还要看我们墨家弟子!” “大规模存储粮食,最需要解决的无非就是几件事,虫吃鼠咬,受潮腐烂,以及自然发芽……” “所以修建粮库的时候,首要选择地势稍高之处,如此,雨雪天后不易积水;其次,挖好地窖之后,需要先点燃柴草,将地窖内壁烘干,之后再铺上草木灰、草束、木板、苇席、谷糠这五层,用来防潮、保温。” 在刘盈的一脸震惊之中,盘公越发自得,他指着粮囤旁边种植的树木说道: “最后,还要在封土之上,种植上这种四季常绿的树木,如果它的叶片无故发黄枯萎,则说明地窖中的粮食腐烂发芽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种的树木只是为了绿化……刘盈越发震惊,固然隔行如隔山,这些细节之处如果没人说的话,自己是完全不会明白的。 而且他还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封建王朝时期,土地兼并问题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因为要想修建能存放好几年粮食的大粮仓,不仅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而且还需要丰富的经验。 这几点,都不是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所能做到的。 于是,在‘多收了三五斗’之后,他们为了缴纳赋税,而且也没有什么好的储存手段,只能在粮价最低点的时候,贱卖收获的粮食,然后在青黄不接或是遭受自然灾害的时候,再高价从大户手里买粮…… 就这样,陷入无尽轮回之中。 就这样,当欠债越来越多的时候,就只能卖房卖地,卖儿卖女,最后将自己也卖给别人…… 直到,打土豪,分田地! 就像刘盈在阳翟时曾经见过的那样,粮商,或者说是地方豪强控制的大粮商们,通常都是趁着粮食刚刚丰收,每石只有几十钱或是百多钱的时候大肆收购,之后静静等待,等到粮食价翻了几番之后再行出售,牟取暴利。 最终要的是,他们还不愁销路。 无论是在这种手工业时代,还是信息化时代,粮食总是不够吃的。 比如漂亮国的人要过上吃饱喝足的岁月静好,整个拉丁美洲,以及南美洲的人民,就只能在忍饥挨饿中负重前行。 在刘盈面前,浑然不觉对方已经神游天外的盘公,继续诲人不倦:“如此举措,只能防潮防腐烂,但对于虫吃鼠咬,却是无可奈何的……” 虫吃我没办法,但鼠咬的话,当然是养猫啊……刘盈回过神来,准备什么时候抽出时间,找找有没有从西域而来的游商,从中亚,把猫猫引入中原。 嗯,其实早在夏商周时期,中原列国就已经和西域,乃至中亚的部落或是国家开始通商了。 只是这时候的这条商路,还不叫做丝绸之路,而是玉石之路。 早在周穆王时期,出于夸耀国力的目的,他就亲自带人从陕西,一路自驾游到了新疆…… 他的车夫,就是赵国的开创者,造父。 大名鼎鼎的玉门关,也是因为从西域运回的和田玉从此地经过,于是刘小猪顺手在这里设了一道哨卡,用于收税而得名。 而作为一名云养猫爱好者,刘盈心中一阵瘙痒,只是他很清楚,要想真的吸上猫,还需要起码三五年的等待。 后世里陆游写过一首诗,其中很有名的几句是: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但其实这首诗还有上半部,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陆游,老猫奴了…… 至于所谓的养狗抓老鼠? 其实那种抓老鼠的主力品种,是十八世纪才由英国人培育出的梗犬。 维多利亚时期,酒吧中很有名的一项赌博活动,就是在笼子里放进老鼠,然后让狗去抓,最终猜对数目的获胜…… 不过事在人为,英国人可以做到,汉朝人也同样可以做到。 所谓训练狗拿耗子,无非是借助犬类天生的狩猎和追逐的本能,当狗抓住老鼠之后,将它的猎物抢走,奖励它最喜欢的夸奖和抚摸,然后多来几次,形成条件反射。 于是,一只优秀的舔狗就诞生了…… 想到这里,刘盈将自己所想象的,训练小型猎犬捕猎老鼠的方法,和管理敖仓的官吏仔细说了一遍。 在他身边,盘公由衷赞叹:“果然,论及这种玩乐,还是你们刘家的人擅长……” 刘盈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盘公和老老刘一样,有着斗鸡斗狗等相同的爱好,只是他学艺不精,屡次花费心血培育出的大公鸡,总是在刘太公养的那只神威无敌上将军面前败下阵来。 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下锅。 刘盈那段时间,几乎隔三差五就吃炖鸡…… 交代完养狗抓老鼠的事情后,他的心中其实是有些沮丧的。 大老远的跑了这么一趟,结果事情并没有做到。 他的原本计划,是将敖仓中的存粮,全部搬到雒阳仓去。 毕竟在他的记忆中,荥阳好像是被项羽打下来过,但在西面的雒阳,却从来没有失守。 但按照盘公所说,大规模存储粮食不易,而雒阳仓,早在敖仓这个超大型的仓储修好之后,就已经完全荒废了。 嗯,只有零星三两座的粮仓还保持良好,主要用来存放当地官吏的工资用的。 这时候官员们发的俸禄,主要是实物为主,也就是‘给谷制’。 比如郡守一级的两千石高官,每月发两石一百二十斛,一年合计一千八石粟米。 一石三十公斤,按粮食的最低价,每斤两块人民币来算,一年二十多万,若是考虑到生产力的关系,则年收入起码在五十万以上! 所以,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考公都是一条康庄大道…… 作为一出生就到了接近终点线的刘盈,忍不住满脸骄傲的叉了叉腰,在盘公等人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中,他迅速调整着自己的计划。 既然敖仓的存粮动不得,而考虑到楚汉争霸这几年,还需要反复从关中向这里运粮。 那么,雒阳仓就一定要重新修葺一下,作为中转站来使用。 只是凭借这一时期的生产力来说,按照盘公所说的方法,修好雒阳仓之后,项王早就从一变五了…… 但刘盈有一样东西,可以改变这一切。 水泥! 泥土夯筑的粮仓多有不便,且耗时良久,若是换上混凝土结构,再加上生石灰进行防潮,则完全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让雒阳仓运转起来! 早在汉中的时候,刘盈就考虑到了后续的楚汉拉锯,所以从那时候起,煤铁商社中生产出的水泥,他都是让人封存了起来,一直没有使用。 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派上用场。 虽然他最初的打算,是准备用来加固荥阳的。 但那个不着急,先铺设好从函谷关到这里的道路,以及雒阳仓才是现在的重点。 黄河因为存在巨大落差的原因,从关中到雒阳,并没有直接通航的能力。 粮草辎重等物品,都是通过陆路传送的。 而陆路运输,人吃马嚼的,损耗就很大了。 日积月累之下,这就是一笔很可观的数字。 所以,搞好路面水平,提升通行速度,可以有效降低损耗。 既然做不到开源,那就把节流做到极致好了。 万幸的一点就是,从关中到雒阳的道路,是秦朝花了大力气修建的驰道。 路面宽广,地基打得很牢。 这样,刘盈只需要简单平整一下土地,直接铺上水泥就行了。 行走间,纪信快马而来。 “汉王回来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老刘这个人行,能处! 荥阳,南门口。 刘盈站在道路左侧,伸长脖子向东望去。 听到刘邦回来的消息,他迈开两条小短腿就跑,终于赶在刘邦抵达荥阳之前,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项羽是第二个让刘邦如此吃瘪的男人。 嗯,第一个是雍齿。 那时候刘邦尚处于创业早期,心里想的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雍齿这个人虽然和他关系不是太好,但毕竟威望很高。 于是刘邦就让雍齿守丰邑,自己出去攻城掠地。 但,魏国派来使者,一番劝说后,雍齿果断背信弃义,投靠了魏国,将本属于刘邦的丰邑,作为见面礼送给了魏国。 所以相比于项羽,刘邦心中更加怨恨雍齿。 毕竟,男人的第一次嘛…… 日头渐渐升高,远处道路的拐角处,一队风尘仆仆的士兵缓缓走来。 刘盈的吃了一惊,他心中的第一个印象,则是兵马俑活了…… 毕竟此时的汉军,梳着秦军的发式,穿着秦国的制式铠甲,就连打着的旗帜,也是白底黑字…… 最重要的是,他们脏兮兮的,就像是刚从泥水里捞出来一样! 随后,刘盈就看到了在一群‘兵马俑’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和周围人都格格不入的身影。 张良。 他身上的白色长袍上,虽然也遍是泥点,但就像是那张陈奕迅的网图一样,人的气质,不在于穿着,主要看脸…… 于是,在张良的映衬下,一旁的刘邦宛如一个叫花子…… 至于另一边的卢绾,就像是不知道从哪个山沟沟里刚钻出来的野人,而且看上去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整个人蔫蔫的。 老刘吃了败仗,你为什么是这个神情?好奇怪……刘盈微微皱眉,主动迎了上去。 远处,坐车坐累了,和大家一起步行前进的刘邦,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向他快速跑来的身影。 瘦瘦小小,那是他儿子的身影! 一瞬间,历经沧桑,已经对世间很多事情都看得不是太重,浑然忘记了这次人生失意的刘邦,突然觉得鼻头一阵发酸。 半是感动,半是委屈。 毕竟,他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被人跟三孙子似的撵了一路,是谁心里都会觉得憋屈。 此刻,他在家人面前,彻底放下了心防。 他想要哭,但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他心中的悲伤很快过去,用力的咬着后槽牙,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在他的面前,刘盈只是简单向他行了一礼,随后就拎起衣服下摆,努力爬上马车,然后跳下,之后再次爬上,跳下…… 如是者三。 刘盈重现了历史上的名场面后,整活完毕。 “胜败乃兵家常事,父亲无恙就好。” 刘盈整整衣服,双膝及地而拜。 刘邦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刘盈大庭广众之下做出的莫名其妙动作,让他觉得有些丢脸,但脸这种东西,早在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扔了…… 一旁的张良满面微笑,走上前去将刘盈拉起,弯下腰,轻轻拍打着他一副上的尘土。 就要男妈妈……刘盈扬起脸,笑容灿烂,露出八颗洁白牙齿:“谢谢老师,再次见到老师,学生真是太开心了!” 张良笑而不语的点点头,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刘盈脑袋。 刘邦有些吃味的皱皱眉头,询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问得好……刘盈转而看向刘邦,笑吟吟说道:“当然是代表母亲和大父,亲自来给父亲送上家庭的温暖啦!” 此刻,他突然想起在栎阳时,当听闻刘邦战败的邸报后,韩信脸上那丰富多彩的神情。 二十多万打三万,丢盔弃甲? 嗯,翟国主力跟随刘邦南下攻打彭城之后,北方长城的守军兵力空虚。 占据了多半个河套草原,以及整个宁夏平原的匈奴人,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他们想要趁机越过长城,过来打打秋风。 所以,刚刚在陇西组建了汉军正式的第一支骑兵的韩信,顺势领军北上,准备和那个横空出世的冒顿过两招。 只可惜,当汉军骑兵出动的时候,匈奴人顿时缩了回去。 虽然他们没有和汉军交过手,但之前却没少挨秦军的打…… 就和中原人无法精确分辨周围的胡人部落那样,匈奴人也无法精确分辨中原各国的军队。 在冒顿看来,眼前的汉军和秦军装束一样,旗帜颜色也一样,而且又有长城之利,进可攻退可守。 这种仗打不得! 于是,匈奴人就不战自退了。 毕竟草原游牧民族的目的,大多是为了求财,如果在求财的过程中,丢掉性命就不好了。 要知道,冒顿上位之后,颁布了一项新的规定。 某人战死之后,只要有人能够把他的尸体送回家,那么就可以继承死者的帐篷跟牛羊,包括对方的妻子! 所以,这种自己死了,别人吃自己的牛羊,住自己的帐篷,还睡自己女人的事情,傻子才干! 匈奴人退走后,韩信内心深处,也同样感到几分庆幸。 毕竟,在空旷的草原上,和匈奴人用骑兵决战,对于他个人而言,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步兵、车兵、骑兵、弩兵等多兵种结阵而战,韩信自忱不输于古今任何一个名将,但要想打这种无准备无经验之仗,心中发虚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迎着刘盈点漆乌黑的眼睛,刘邦虽然不信他嘴上说的话,但心中还是很是受用。 一个温馨的家庭,能给人带来无尽拼搏的勇气和力量。 刘盈看了看陆续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汉军士兵,笑着对刘邦说道:“父亲,城中已经准备好了食材和热水,我们还是进城吧!” 刘邦闻了闻有些发嗖的自己,情不自禁点点头。 这一路之上,光顾着逃命了,谁还顾得上洗脸洗衣服,现如今这么一闲下来之后,只觉得浑身瘙痒难耐。 他回头看了看面容枯槁,心如死灰的卢绾,伸手拉着对方,笑呵呵说道:“走,给乃公搓搓背!” 一旁的刘盈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捅了捅身边的樊哙问道:“卢叔这是怎么了?” 樊哙同样满脸疑惑,摇了摇头:“不知道,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再见到的时候,就是这个鬼样子了……” 他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可能是撞邪了吧,等下找点狗屎化开,给他洗个澡就好了!” 你们汉朝人,都这么狂野的吗……刘盈愣住,慢慢从樊哙身边退开。 樊哙则换上了一副大惊小怪的神情:“你,没听说过《日书》吗?” 刘盈挠了挠头,这种书他听说过,类似于后世的老黄历,上面有简单的测吉凶的方法。 吕雉就有一卷,只是他不认识上面那些曲里拐弯的字,所以没看过…… 作为一只文盲,他当时迫切的需要一本图文版! 樊哙顿时来了精神,他凑到刘盈面前,一脸兴奋的说道:“我给你说,狗屎可是一种好东西!” “相传当年大舜的父亲,继母和异父异母的弟弟总是看他不顺眼,于是某天假装请他喝酒,准备灌醉了之后杀死他!” “大舜是个厚道人,以己及人之下,自然不疑有他。只是他的两个妻子,娥皇女英却不傻,看破了这个奸计之后,于是计上心头……” 他说道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猜,娥皇女英是怎么做的?” 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不羡鸳鸯不羡仙,只羡音柱,呸,是只羡大舜每一天……刘盈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三观持续崩碎中。 樊哙神神秘秘说道:“狗屎!娥皇女英给大舜准备的,是一包夹杂了狗屎的药,将这种神物在水里溶解了之后,用它沐浴,大舜千杯不醉,从而逃过一劫!” 呵呵,大舜的棺材板我按不住了,你等他今晚找你聊聊天吧……刘盈再次远离樊哙,三观彻底碎了一地。 樊哙说完,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脸猥琐的问道:“见过了没有?是不是和别人说的那样,是个美人胚子?” 什么鬼,见过谁?刘盈眨眨眼睛,有些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樊哙一脸别装了的神情,继续说道:“就是汉王给你定下的那房亲事,不是说人已经被护送到了关中了吗?” 刘盈一脸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挥了挥衣袖,转身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匈奴未灭,何以……” 他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虽然霍去病天纵英才,但却太过短命了,剽窃的他的原话,不吉利! 等等,刚才樊哙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来着?对了,美人胚子…… 美人胚子! 刘盈顿时换上了一副笑脸,老刘这个人行,能处! 他蹦蹦跳跳的向刘邦追了上去,准备去问问,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胚子! ………… 九江郡,六县。 这里是九江王英布的都城,此刻这座城市在他的打理下,重新焕发了生机,士农工商往来不绝,街面之上人流如织。 北门,一行上百个身材健壮的男子渐渐靠近,领头之人看了看城头上飘扬的英布旗帜,于是回头下令。 “换装,展旃!” 第一百八十七章 士为知己者死 “换装,展旃!” 随着领头之人的一声令下,他身边那些虽然看上去有些疲态,且风尘仆仆,但却身材魁梧的男人们,旁若无人的开始脱着脱掉外衣,露出只穿着裤衩的身体。 在过往行人先是惊诧,随后敢怒不敢言的时候,这百多人从装满杂货,用油布盖着的马车中,取出一副副黑漆漆的战甲穿在身上。 随后,一面用动物尾巴装饰的黑色大旗猎猎作响,硕大的一个‘汉’字迎风飞扬。 这些,是刘邦派来九江郡游说英布的使团。 领头那个使者名叫随何,是刘邦从彭城战略性转移的时候,在路上捡到的一个儒生…… 当时刘邦等人一口气跑到虞县修整的时候,随何无意间听到了张良和刘邦的谈话,于是自告奋勇前来劝降英布。 刘邦自然是无可无不可,能成功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成功,大不了再来一次。 他心里很清楚,项羽这个人心胸不大,英布两次没有听从对方号令出兵的事情,其实已经把项羽得罪惨了。 嗯,第一次是发兵攻齐,第二次是发兵救援彭城。 所以,只要刘邦这边怂一点,让项羽腾出手后,必然会立刻南下收拾英布。 到时候,有着共同敌手的两家,自然而然的就会结盟。 只是这样一来,混在西楚当官僚,同样洞悉时事的随何,就会失去唾手可得的功劳。 所以,富贵险中求。 随何在刘邦答应之下,自掏腰包找附近乡农买了几条油光水滑的大狗,宰杀剥皮后,肉给跟着他一起南下的士兵吃了,至于皮毛,嗯,主要是狗尾巴,则用来装饰了这一面汉军旗帜。 其实作为使者,手中应该拿着的是牦牛尾巴做的节杖,再不济,也应该用貂尾装饰。 但…… 这时候的汉国基本上是个草台班子,凡事有点意思就行了,没有人会去追究细节,或者说,没有人知道具体的细节应该是什么…… 所以,狗尾续貂这件事,虽然不贴切,但却早于历史几百年出现了! 此刻随何见到众人重新装扮之后,点齐了二十个战斗力最高的甲士跟他一起入城,至于剩下的人,则留在城外驻扎。 只是在城头之上,一个身穿赤色长袍,做楚国官吏打扮的男子,阴鸷的看了一眼昂首挺胸走来的随何,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 三川郡,荥阳。 一夜风雨过后,天清气爽,凉风习习,有些难以置信此时已经是夏季。 刘邦蹲在城头上,目光呆滞的挖着鼻孔,不时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然后咻的一下弹走…… 在他身边,刘盈保持相同姿势蹲着,只是没有如他一样在挖鼻孔。 他们此刻正在看着的,是趁着天气凉爽,然后加紧修筑城墙的民夫。 说是民夫,其实这些人都是刘盈从汉中带来的施工队。 因为无论是煤铁商社,还是别的一些地方,都处于创始的阶段,大搞基建自然是免不了的。 其实最早的时候,刘盈是按照从前养成的习惯,自己出设计图纸,然后将工程外包。 但这里是秦末汉初,没有质检,监工等配套人员,而在民间,也缺少自带攻城器械的包工头的存在。 无可奈何之下,刘盈只能自己出钱,组建一支专业的施工团队,然后放低标准,从头开始调教他们。 好在,作为一只合格的土木狗,刘盈虽然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做体力活,但眼光和经验还在。 而这时期的泥瓦工,虽然没有修建高楼的技术,但是修建平房的技术还是没得说的。 在刘盈将一些没奈何之下的土办法搞了出来之后,工程队的整体水平,开始直线上升。 要不是因为此刻还处于战争之中,要顾忌到农业人口的比例,刘盈都想着再招募一批民夫,开始筹建从开山挖矿,到生产建材,再到建设施工的一整套闭合产业链了! 平心而论,拥有后世的经验刘盈很清楚,这样的闭合产业链看上去挺唬人的,但其实赚的并不多。 真正赚钱的方式,还是他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从萧何那里获得批条,完成设计之后,开始按照工程量招标…… 外包,才是赚钱的好门路! 刘盈将脑袋移向另一边,不去看似乎有点想把鼻屎放进嘴里尝一尝的刘邦,自顾自的心如电转。 现如今刘盈刘邦吕雉三人之间的和睦,只是因为大家现在的身份虽然有些唬人,但心态还都是草根。 日常的相处,还是父母对儿子,丈夫对妻子的模式。 可一旦随着时间的推移,汉国渐渐走上正轨,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可避免的会发生变化。 他和刘邦,不仅是父子,继承者和被继承者,更多的,还会是对手。 太子,历来都是最难做的。 尤其是,他还有一个掌控欲望与日俱增的母亲…… 不是说吕雉这个人不好,而是她越来越像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家长。 打着凡事都是为你好的名义,指指点点,哪怕明显是错的,也还不悔改! 你不听她的,她就道德绑架你…… 这,就让人很无奈了。 所以刘盈就借着慰问的名义,留下小萝莉享受泛滥的母爱,而自己则一溜烟的跑了…… 为将来计,他在规划自己产业链的时候,会刻意空出一两个环节,然后让别人加入其中。 比如在汉中的时候,他搞得集中化养殖,就将榨油这一个费时费力,但却很有搞头的环节,外包给了萧何的二儿子,萧同。 萧何的长子萧禄,现如今是刘盈的太子家令。 嗯,他和萧何一样,现如今正在从事的,都是后勤保障工作,无非是一个负责的大一点,另一个负责的小一点。 所谓太子家令,具体管的,就是太子府内刑罚、饮食、仓储、奴婢等事务。 至此,萧何虽然没有如刘盈想的那样,成为自己的太子太傅,但却在实际上,和自己进行了深度捆绑。 只是刘盈觉得还不够,为了能够在刘邦心态发生转变之后,自己还能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就必须要多对一些此时名声不显,但后来却声名大噪的潜力股,做天使轮投资。 然后并不要求对方回报,只是长线持股。 这是一个游侠文化盛行的年代,轻生重义,一诺千金,把尊严看的比生命还重要,把朋友看的比家人还重要,为朋友两肋插刀,而且还要‘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按照太史公的描述,那就是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 在这种氛围之下,你越是不要求对方回报什么,对方就越发卯足了劲的想要为你做些什么。 这就是从战国时期,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都要大量蓄养门客的原因。 比如刘邦的偶像,那个大名鼎鼎的信陵君。 此人最为出彩的,就是窃符救赵。 但在整个事件的过程中,却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人物,推动了整个事件的发展。 那就是候赢。 他是负责看城门的官吏,类似于看门大爷的有编制高阶版。 信陵君听说他有些本领,就派人送了一些财帛,准备将他招募到自己府中做事。 和韩信将兵一样,信陵君也同样多多益善。 但是候赢却没有收下他的财帛。 于是,越是拒绝,越是欲罢不能的俗套故事再次发生。 一来二去之下,二人逐渐熟稔。 再然后,就是秦国长平大胜赵国之后,乘胜包围了邯郸,赵国危在旦夕,开始四面求援。 但魏王迫于秦国压力,不敢发兵救援,北上的晋鄙就停在邯郸之南,坐看赵国覆灭。 就在这个时候,这个人人都不放在眼里的七十多岁的候赢,却为信陵君指出了方法。 那就是从魏王身边的妃子那里入手,窃取兵符,矫诏夺取晋鄙兵权,亲自指挥大军发兵救赵。 毕竟,唇亡齿寒的道理,魏王不懂,但天下人都是懂的。 在信陵君临走的时候,候赢还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虽然有了虎符,但晋鄙不一定认账,所以你要带着大力士朱亥一同前往,如果他不交出兵权,就让朱亥锤死他…… 嗯,是真的锤。 后来的张良博浪沙刺秦,就是从这里获得的灵感。 送别信陵君后,候赢按照之前的承诺,计算着信陵君的行程,在对方抵达邺城军营的时候,面朝北方,自尽而亡。 士为知己者死。 发兵救赵一战,没有人知道最后的胜利者究竟是谁,而一旦信陵君战败,天下将再无他容身之所,除了覆军杀将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所以,赏识自己才华的人不在了,自己还活着有什么意义? 刘盈之所以能够知道其中的很多细节,在于吕雉身边有个担任王后少仆的男人,名叫候封,正是候赢的嫡亲曾孙。 毕竟,祖上有这么一个狠角色,不见人就吹嘘一番,完全对不起祖宗的付出…… 嗯,所谓的王后少仆,是和太仆相对应的官职,共同点都是车夫。 刘盈对此人颇为上心的原因是,候封这个人学室出身,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法家恶犬。 第一百八十八章 父见子未亡,抽出斩蛇剑…… 城头上,终于挖完鼻孔的刘邦,再次百无聊赖起来。 如果不是这边上没有蒲团,他又不想直接坐在地上,只怕就要脱了鞋,开始抠脚了…… 毕竟,这些天刘盈和他吃睡在一起,太熟悉他的动作了。 于是刘盈站起来,哒哒哒哒的跑到一边,搬了两个类似于木头架子一样的东西又跑了回来。 在刘邦征询的眼神中,他将木头架子展开,放在地上。 “坐。” 刘盈言简意赅的指了指地上的木头架子。 嗯,这其实是一个马扎,而不是七种武器之一的折凳。 刘邦晃了晃马扎,虽然有些质疑自己会一屁股把这种东西坐散架,但在刘盈肯定的神色中,还是慢慢坐了上去。 于是,他稍微趔趄了一下,发现自己稳稳坐在了上面。 这主要是因为马扎为了方便携带,坐的那个面是皮绳或是麻绳编成的,人坐下之后,会有一个明显的向下塌陷。 刘邦晃了晃腰,发现还挺稳当,而且比蹲着或是跽坐舒服,于是昂起头,怒气冲冲说道:“有好东西,为什么之前不给乃公拿过来?” 啊这?你等着,等回了栎阳,一定让老老刘追着揍你……刘盈冷笑,自顾自的说道:“脸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他说完,在刘邦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向远处跳了几步,装模作样的监督着工程队施工。 在他身侧,刘邦无声笑了几下,其实他很享受现在的氛围。 刘盈日常和他相处,不太像是普通人家的父与子,更多的是兄弟…… 嗯,虽然这样的念头,有时候让他有些沮丧,觉得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才会有这么一个怨种儿子,但有时候吧,又觉得很舒服。 归根到底,他并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道学家。 嗯,刘交那个分离式,自带铁尺的儒冠,可以完全证明这一点。 刘邦看了一会修城墙,心中有些质疑,双手搬着马扎,保持着坐姿挪了几下,凑到刘盈身边问道: “我见人家别的地方修城墙,都是把城墙加高,你这光在城门口,瞎鼓捣啥呢?” “小孩子家家的,我就不该信你!” 刘盈横他一眼说道:“这叫做瓮城,修好了之后,可比加高城墙有用的多!” 秦国攻灭六国之后,将天下的大城都拆的七零八落,用来遏制地方上的分离主义者。 而且不仅如此,很多掌握筑城技术的工师,还都被强行迁徙到了咸阳城,只是后来因为修建帝陵,这些工师都转行做了陶工。 再后来,他们就和兵马俑一起,被深深的掩埋在了地下。 所以,不单单是刘邦,就连很多的军中宿将,也不了解该如何正确修筑城防。 刘盈之所以懂得这些,得益于后世的信息大爆炸,准确的说,是电子游戏。 在卡拉迪亚大陆烧村的日子里,他没少研究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而很多的沙盒游戏,比如开局一个人的kenshi,又让他将这些想法付诸了实践。 后世里旅游的时候,他还跑到金陵中华门看了看,亲自领略了一下古代军事家的天才构思。 通常的城池,大多只有一道瓮城,而金陵作为大萌曾经的首都,中华门居然设了3个瓮城,一共4道城门,内有27个藏兵洞,可藏3000守军…… 而且,这还不是金陵最大的那一个! 试想一下,攻城方如果不辨虚实,打破第一道城门,开开心心的冲了进去,或者说是被守军故意放了进来,下场可想而知。 那么狭窄的地方,守军别说射箭扔石头了,就是丢点臭鸡蛋西瓜皮什么的,也受不了哇! 刘盈身侧,刘邦依然眉头紧锁:“瓮城?什么东西?” 他依稀有些印象,那是曾经作为徭役,参与修建城墙的往事,但却只知其名,无法和实物互相结合起来。 刘盈反问道:“城楼,是整个城门的防御核心,对吗?” 刘邦慢慢点了点头,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毕竟,只要不傻,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傻子都懂! 但他这时候并不打算发作,而是准备秋后算账。 刘盈丝毫没有察觉危险临近,继续说道:“城楼的正下方就是入城的城门,这里一旦被敌人攻占,整个城防就会发生连锁反应,直接带崩整条防线。” “所谓瓮城,就是修筑在城楼外与城墙连接的半圆形或方形的小城。设计这个东西的原因,不仅便于守城士兵们活动,同时保护城楼的防御战线也被拉长到城门以外。” “而且我打算,在城内再修一座瓮城,这座瓮城大门向侧面开,上面再修一道闸门,用来加固城门。” “内里的瓮城尽量修的窄一些,不方便让敌人调转冲城锤……” 他越说越兴奋,直接站起来,拽着刘邦走到城墙边上,指着外面的护城壕说道: “等修完了瓮城,要是时间还有富裕,我还准备沿着护城壕内侧,和城墙平行的地方,再修一道矮墙。” “这样,敌人的云梯和楼车等东西就派不上用场了……至少,在他们填平护城壕,彻底毁掉这道矮墙之前……” 在他身边的刘邦听着刘盈的胸有成竹,滔滔不绝,心中渐渐满是骄傲自豪的情绪。 生子如此,夫复何求! 但,有些该做的事情,还是必须要做的。 他慢慢解下腰间剑带,指着用上好的小牛皮做成的皮带,以及用鲨鱼皮包裹,上面镶嵌着几块羊脂玉的剑鞘说道: “挑一个喜欢的吧……” 你这是恩将仇报……刘盈撒腿就跑,带着身后紧追不舍的刘邦,开始在城头之上晨练。 ………… 河东郡,皮氏县(山西运城)。 这里,有着魏国一座重要的要塞,皮氏邑。 而设置要塞的主要原因,就在于这里是黄河渡口,遏制两岸交通往来。 此刻,大河南岸,一条渡船逆浪而上,有些艰难的划向对面渡口。 渡船上,手扶船帮坐着的,是一个风尘仆仆,但仪表堂堂的男人,魏豹。 当日在彭城之战的时候,他被楚军一个照面就击溃了,无奈之下,只能和身边的溃兵一起,仓皇逃窜。 但楚军哪里肯放过他们,于是将他们团团围困,骑兵往来冲杀,几乎是一遍倒的屠戮。 要瞅着魏豹就要和这伙溃兵一起,被楚军团灭的时候,不知道是从哪里刮起了一阵诡异的大风,折断了树木,掀翻了住屋,扬起了沙石,白天阴暗得像傍晚一样! 楚军骑兵在这种突发的天象之下,顿时慌了手脚,他们胯下的战马,更是不听使唤开始疯跑。 于是,魏豹才和那群溃兵一起,逃出生天,一路东躲西藏的跑回了荥阳。 只是魏豹虽然惨败,五万魏军死了两万,剩下的溃散了不少,仅存的万余人,还被吕泽收入麾下。 但是,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沮丧。 相反,他在荥阳见到刘邦的时候,几乎是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才能压抑着心中的喜悦,和对方一起失声痛哭…… 无他,心中的狂喜,只是因为天命所归罢了! 在逢临绝境的时候,苍天亲自眷顾,降下神风吹散敌人,让自己逃出生天。 这,不叫做天命,什么叫做天命! 所以魏豹在路上反复思索,自己为何会失败,以及获得天命示警。 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他不按照上苍所指出的道路去走! 薄氏女所生之子当为天子! 而他,注定会成为天子的父亲。 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和刘邦那样,东征西讨的打天下,只需要静静等待自己的天子儿子降生就好了! 不信你看,他拥兵数万,意气风发的时候,就惨遭失败,被天命所遗弃! 而一旦把手中的家底败光,就重新获得天命,有神风帮自己击退敌人! 这也就意味着,他只要能生下天子儿子,再攻城掠地的时候,就会获得神助。 神风算什么? 到时候,洪水陨石应有尽有! 什么叫做天命之子啊! 当魏豹登上对岸的渡口之后,他来时的大河渡口内,顿时火光冲天而起,一艘艘用于摆渡的船只,被接连凿沉。 他要用这种实际行动,和刘邦划清界限,同时,也向上苍表示自己的决心! ………… 九江郡,六县。 专门负责招待汉使的馆驿内,随何渐渐失去耐心。 英布在接到他的觐见请求之后,将他晾在这里已经整整三天了! 这三天里,他也已经打听到,在城中的王宫对面,就是西楚来的使者居住的地方。 无论是论及宽敞,还是陈设的奢华,那里都比这里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说明什么,说明英布不重视自己,不重视汉国! 这,就是他的取死之道! 在随何思忱着该如何忽悠英布,实现自己建功立业机会的时候,门外,一名甲士匆匆而来。 “先生,九江王太宰前来。” 九江国沿承的是周制,太宰,等同于丞相。 一瞬间,随何明白了过来,不是英布不重视自己,而是此人在功成名就之后,失去了进取之心,在楚汉之间摇摆不定! “快快有请!” 第一百九十章 英布:他一直是这么勇的吗? 馆驿内,随何春风满面,浑然没有了之前的自怨自艾。 他和九江国太宰东西昭穆而坐,先是问候了对方寡居的母亲是否身体健康,推荐了几种用于养生,可以延年益寿的药材和食物后,单刀直入问道: “不知九江王,现在究竟作何打算?” 对面的九江国太宰一愣,有些不明白话题为什么转的这么生硬。 但他今天来这里,并不是临时起意的自作主张,而是和英布商议过后的举动。 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拥有强大战争潜力的齐国已经废了,而北方的赵国,雄吞天下的野心没有,窃取邻国尺寸之地的胆子却是大得很! 楚军从齐地撤退的时候,赵国并没有追击,也没有趁机吞并齐国,而是北上,和诛杀了辽东王韩广,人心不稳的臧荼开始拉扯。 角逐天下的,就只剩下了楚国,和汉国。 英布,也因此摇摆不定。 作为在项羽麾下冲杀的一名悍将,项羽他是了解的,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是打不过项羽的。 所以,楚国得罪不起。 刘邦这个人他并不是太了解,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和一些事迹,虽然也很能打,但他们双方之间却并不挨着。 一个在关中,一个在淮南。 双方之间,还隔着一个楚国,打是打不起来的。 但问题,坏就坏在这里。 一旦让项羽彻底击败了刘邦,那么按照项羽的小心眼,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了! 所以,彻底臣服项羽,重新从一个拥有独立自主权力的合伙人,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打工人…… 还是和刘邦一起,干掉项羽,继续过自己吃喝玩乐的小日子…… 这,就是英布这些天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原因。 随何对面,九江国太宰缓缓摇头,表示英布也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人一旦拥有的东西多了之后,就不可避免的会患得患失起来。 臣服强者,失去自我。 联弱击强,胜了固然好,而败了,则死无葬身之地…… 随何见状,心中愈发笃定,于是正色说道:“九江王不愿意见我,想来是觉得楚国强大,项王不可战胜。” “但,这正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烦请阁下带我去见九江王,若是九江王觉得我说得对,则皆大欢喜。若是不对,我,还有跟随我进城的这二十名勇士,就任由九江王处死!” “他可以用这样的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臣服于项王的决心。” 随何说完,九江国太宰缓缓颔首,既然随何赌上了自己的性命,那他就只能答应下来。 毕竟,只是见一面,想来也不会惹来楚人不悦的……吧。 ………… 王宫内,陈设奢华,突出一个暴发户气质的大殿外,随何解下腰间佩剑,脱掉鞋子急趋而入。 这是这一时期的规矩,想要剑履上殿,入朝不趋,除了君主的恩宠外,剩下的就是想做曹公了。 简单见礼完毕之后,穿着锦袍,头戴王冕的英布摆了摆手,几名长相俊秀的內侍上前,在面对着英布站立的随何身边,摆上蒲团和案几,之后悄无声息回到柱子旁边,一动不动,仿佛自己是一座雕像。 随何在心中赞叹了几声,到底是洗掠咸阳城的诸侯,不单是富得流油,就连身边服侍之人,也是训练有素,一看就是从咸阳宫中掠夺来的。 这小日子过的,啧啧啧…… 他在心中自忱,若是换了自己,只怕也会在楚汉之间摇摆不定。 略微收敛了一下心神后,随何正色问道:“外臣这些天客居六县,心中有一疑惑,不知大王可否为外臣略作解释?” 英布眼皮微微低垂,他明白随何想要问什么,但还是保持着之前的仪态,一言不发,轻轻颔首。 见到英布装逼装上瘾了,随何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问道:“汉王使臣敬进书大王御者,窃怪大王与楚何亲也?” 英布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寡人北乡而臣事之。”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因为打不过,所以臣服。 但这种臣服,却并非是君臣之间的关系,而是延续自春秋战国以来的一种传统。 弱国迫于压力认怂之后,就会用‘臣’、‘仆’之类的自我谦称之词。 随何放声大笑:“好一个北乡而臣事之!” 在英布即将勃然大怒之前,随何一脸讥讽的继续说道:“项王伐齐,身先士卒的带头冲锋,据说长戟都折断了好几杆!” “那么北乡而臣事之的大王,应该做的不是倾九江国之兵,再次去当项王的马前卒吗?” “但大王是怎么做的?” “只派出了四千老弱病残,就连准备的口粮,也只刚好够路上食用……” “这,是一个俯首称臣应该做的吗?” 在英布怒意消散,满脸尴尬的时候,随何继续嘲讽说道: “后来我王大举攻楚,楚国留守大将龙且因项王身在齐地,鞭长莫及为由,向大王救助,大王若是臣服项王,该如何做?” 他不等英布回应,自顾自说道: “必然还是应该发倾国之兵,渡过淮河,和我王在彭城之下决战,最不济,在项王回援的时候,也应该做出大举发兵的姿态。” “可大王还是无动于衷,每日醉生梦死,垂衣拱手的坐看双方厮杀!” “作为一个北乡而臣事之的人,应该是这个样子吗?” 随何对面,英布呐呐不言。 若是按照他在当九江王之前的脾气,这时候的随何早就碎了一地! 但此刻,面对着随何的咄咄逼人,英布竟然患得患失的眼神闪躲了起来。 随何见状,心中大定,他继续说道:“大王虽然口中对楚国称臣,但意图,不过是发展实力,谋求自保罢了。” “外臣认为,这样的事情做不得,是自取灭亡之道!” 英布目光一凝,身体前倾问道:“此言何意?” 随何沉声说道:“大王说出臣服楚国的话,无非是因为如今的汉国实力稍弱,而且又刚刚在彭城战败。” “但世上的强和弱,不能仅凭借这一点去看。” “譬如之前的秦国,章邯领军在定陶击杀项梁之后,认为楚国大势已去,于是选择北上攻赵,可结果呢?” “大王当时就在楚军之中,比外臣了解的更加清楚,外臣也就不多饶舌了。” “而套用到现在的局势上呢?” “楚军只是胜了一仗,汉军也并没有彻底失败。” “况且项王这个人过于残暴,屠戮百姓,此为不仁;背弃盟约,封我王为汉王,此为不义;阴令大王击杀义帝,此为不忠。” “如此不忠不仁不义,项王和天下之人离心离德,失败只是早晚的事情。” 英布嘴角微扬,阴令击杀义帝的事情,其实是他有意放出的消息。 毕竟,屎盆子不能扣在自己头上…… 只是听完随何的话,他在心中冷笑,这世上的事情,如果真的像这种只会泛泛其谈的儒生所说,就简单了。 很多时候,不是正义战胜邪恶,而是强大战胜弱小! 迂腐,天真! 英布在心中给随何贴上标签之后,变得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他觉得,此时是在浪费时间,楚国使者来的时候,送给了他十几名齐地美女,他还没来得及好好享用呢! 就在英布想入非非的时候,随何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大王此举,是对待贤士应有的态度吗?” 英布突然一个激灵,在随何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有些讪讪。 随何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大王可是觉得,外臣如其他儒生一般,只会夸夸其谈?” 他张开双臂,用力一抖宽大的袖子:“呵呵,就让外臣,好好为大王讲述一下此时的天下吧!” “现如今,项王虽然在彭城获胜,但我王却在收拢了军队之后,回军驻守在成皋、荥阳,从蜀地、汉地转运军粮,深挖壕沟,高筑营垒!” “而楚军呢?” “千里追击,兵困马乏,粮草更是供给不上!” “若是撤军,中间有梁地的彭越阻挠!若是开战,单不说他粮草供给困难,就说他轻骑追杀,攻城器械,以及打造这些器械的工师都没有跟上,楚军拿什么去攻克荥阳这样的坚城?” “只要我王坚壁清野,避战不出,楚军攻打又攻不破,撤军又不能逃过养精蓄锐的汉军和彭越的追杀。” “因此,项王已是进退两难。” “况且,就算项王神勇无双,一拳将荥阳的城墙击碎,但天下的各国呢?谁能坐看楚国灭汉。” “须知,唇亡齿寒!” “此时观望的其余诸侯,必然群起而攻之!” “所以,楚国败于汉国,会被灭国,而胜于汉国,也同样会被灭国。” “楚不如汉,形势是很明显的。” “大王不与万无一失的汉国交好,反倒将自己和国家托付给危在旦夕的楚国,我认为这是不智之举!” “况且我王在外臣离开时曾说,只要能够战胜项王,他愿将函谷关以东的土地,全数分给有功的诸侯……” 英布眼前一亮,猛然站起:“此言当真?” 一瞬间,似乎那个敢打敢冲的黥布又回来了! 第一百九十章(真) 随何:大王,出来洗地啦! “此言当真?” 大殿之内,随何愣住,呆呆的看着面前雄姿焕发的英布,心中居然觉得有些好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其实就连此刻的他,冒着被楚军抓住杀头的危险,一路提心吊胆,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惊慌不已,日夜兼程的跑到这里,为的不也是名利二字吗? 虽然他是个儒生,终日将什么仁义道德挂在嘴上,但谁要是当了真,那就只能说你太天真了…… 随何看着面红耳赤,急切注视着自己的英布,不急不慢的说道:“当真,若是大王不信,可以和我一同面见我王,之后再做定夺。” “而且外臣大老远从中原到淮南,就是为了欺骗大王的吗?” “若是外臣有一句虚言,这颗项上人头,大王可随时拿了去!” 英布大喜过望,九江郡虽然富庶,但要比起项羽直接控制的楚地诸郡,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要知道,之前的楚国,可是凭借着淮泗之地,和拥有了近乎整个天下的强秦抗衡了许久! 在同随何达成口头约定,目视着对方离去之后,英布在大殿上独自坐了片刻,刚刚涌起的一腔热血,渐渐凉了下去。 楚地虽好,但却需要在战胜项羽之后。 可问题是,要是能够战胜项羽,自己岂会坐看对方拥有那许多富庶之地! 念及此,英布叫过侍立在外面的中大夫贲赫,让他赶紧去追上随何,叮嘱对方,千万不能将今天觐见的谈话内容泄露出去。 明面上的理由,自然是担心消息泄露,楚国有了防备。 但只有他自己明白的道理是,如果他和刘邦勾勾搭搭的消息一旦传到了项羽耳中,只怕项羽会立刻挥师南下,解决了自己这个家门口的隐患。 要知道,九江国的都城,在六县,也就是后世的六安,而西楚的都城,则是彭城,就是后世的徐州。 英布要是铁了心要和项羽作对的话,快马疾驰,要不了多久就能兵临城下。 …………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随何居住的馆驿之内,除了守夜的卫士来回走动之外,寂静无声。 随何临窗而立,仰头看着天空上皎洁的月光,心中却充满了忐忑。 白天的时候,他还信心满满,觉得不虚此行。 但随后,中大夫贲赫追来,叮嘱他注意保密,言下之意,自然是英布又怂了…… 碰到这么个瞻前顾后,反复无常的主,简直要命! 随何一声长叹,旋即目光机敏的注视着围墙一角。 在那里,跃上一个身材高瘦,行动矫健的身影, 馆驿近两丈高的院墙似乎是形同虚设,那人翻墙而入,落地之时就像一片树叶轻轻落在地上。 随何心头一紧,旋即放松了下来。 清凉如水的月光下,他看到了来人那个熟悉的马脸。 虫达。 随何推门而出,向虫达迎了过去:“来都来了,怎么还翻墙?嗯……” 他靠近虫达之后,眉头紧锁。 因为对方的身上,隐约散发出一股熟悉的味道。 血腥气! 随何对此很是笃定,毕竟当日的彭城之外,尸横遍野,血流漂橹,而他从濒死挣扎的人堆里经过的时候,对这种味道刻骨铭心,可以说是永生难忘了。 只是当他仔细打量虫达的时候,却发现对方身上并没有伤口,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武士服上,沾染着丛丛血迹。 虫达长揖及地,旋即笑着说道:“若不是我翻墙而入,只怕先生今夜难逃一死!” 他虽然号称游侠,但实际上却是彻头彻尾的黑社会坏分子,所以没有什么文化。 也因此,他没有刘邦那种对于儒生的莫名歧视,相反,只要是个有文化有知识的人,他都格外尊重。 随何愣住,后背闪过一抹凉意,追问道:“你可知是谁?” 虫达略微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按照我的经验,似乎是吴越一代的剑士。” 随何目光一凝:“能确定吗?” 虫达轻轻点头,从身后抽出一把短剑,拿在月光下对随何说道:“这是我从一名刺客手中得到的上品。” “先生请看,此剑和中原之剑风格不同,剑锋呈直线三角,剑身平直,一面云雷纹,一面兽面纹,有明显的‘一’字型窄格,扁茎圆首,后端雕刻有羊头……” 随何看着虫达的如数家珍,虽然不懂,但却大受震撼。 从前时候,他因为虫达不认识多少字,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没少在心里嘲讽对方。 但如今,他对虫达完全改观。 不过也不奇怪,若是虫达一无是处的话,如何能常伴在刘邦左右? 念及此,他看着虫达问道:“将军为何会来此?又为何会发现刺客?” 虫达有些受宠若惊的说道:“先生抬举了,某一介武夫,称不得将军!” “是这样的,英布此人狡诈多变。先生走后,大王有些担心先生安危,所以让某日夜兼程而来。” “某一入城,本来是想要径直来寻先生的,但在街角转弯处,无意间看到十多个身手矫健之人跃上屋脊,向此处张望。” “某悄悄跟在他们身后,果然见到他们想要对先生下手,于是出手格杀了他们……” “只是可惜了这件衣服,刚做没多久,虽然看上去有些脏,但浆洗一下就好了,现在沾上血迹,只能扔了……” 这时候的染色剂和纺织技术都不太行,若是大力浆洗,要么把衣服洗坏了,要么就褪色。 尤其是很多高门大户或是王宫贵胄,身上昂贵的丝织物,其实都不怎么清洗,一般穿脏了,或是把制衣时上的浆穿没了,衣服就直接扔了。 所以才会有遍体绫罗者,不是养蚕人的说法。 毕竟,越是上好的真丝织品,伺候起来越是麻烦,远不如棉布麻布之类的耐穿。 但更多的,还是消费不起…… 看到虫达一脸惋惜的表情,随何不由轻声笑了几下。 他相信虫达的判断,刺客是吴越一代的剑士。 自己平日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从来没有得罪过谁。 或者说,即便是偶有冒犯,也不至于到了非要自己死的地步。 所以,刺客并非是来寻私仇的。 那么,问题来了。 刺客的主人,究竟是谁? 他首先排除了英布。 毕竟这里是六县,九江国的国都,作为九江国的王,他要弄死自己这么一个人,可能难度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轻…… 所以,随何的判断是,派出刺客的,应该是同是说客的楚国使臣! 他和英布白天里在宫殿中的谈话,也许不知道被谁泄露给了他们。 于是,晚上的时候,刺客就来了! 随何微微眯着眼睛,往日里谦卑儒雅的双眼,此时一片杀气腾腾。 作为使者,大家各凭本事,靠的是审时度势,以及巧舌如簧,但派出刺客杀死对方,就太过分了! ………… 从九江王王宫向西,穿过两条街道,之后向右转,就能看到一座很是气派的大宅。 宅院周围,种植着一排枝繁叶茂,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香樟树。 这里,就是楚国使臣下榻的地方。 相比于还要挤大通铺的随何等人,楚使居住的这座宅院,即便是看门的狗,都有一间占地十几平的狗窝…… 日上三竿之后,从王宫中驶出一行车队,正中坐着的,正是九江王英布。 他今天是架幸,嗯,或者说是被楚使传唤…… 虽然很没有面子,但弱国无外交,就连他这个王,也要看楚使的脸色。 毕竟,对方身后,站着的是那个不可战胜的项羽! 当英布走入楚使居住的宅子没多久,从街道另外一侧,步行而来了两行男子。 他们几乎全部身穿铠甲,腰悬利刃。 如果仔细去数的话就会发现,他们不多不少,刚刚是二十二个。 为首之人,正是手持狗尾节杖的随何。 少顷,他带着身后武士走到楚使大宅前,浑然不理会门口的九江国士兵,昂然直入。 作为一名使者,此刻他手持节杖,代表的是刘邦的威仪,区区几个士兵若是敢拦,身后的虫达等人就会让他当场血溅三步! 随何径直闯入之后,见到堂屋之内,英布和楚使东西昭穆而坐,于是他自己大咧咧的坐在主位之上。 “九江王昨日的时候,已经答应归附汉王,楚使还是少费些功夫吧!” 听到他的话,英布脸上大囧,他之前在楚使的逼迫下,推说和随何之间的,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 没想到…… 一旁的楚使更是勃然大怒,对面的九江王尚且俯首帖耳,你一个在彭城时到处蹭饭的儒生就敢如此嚣张。 他猛然站起,却在电光石火之间,依稀看到一条灰色的身影扑来。 那身影身体微微下蹲,向后偏转身体,随即一道亮光闪过,楚使变得有些眩晕,在天旋地转之间,似乎能够看到一个无头的身体。 “好奇怪,好熟悉啊……” 虫达缓缓振臂甩掉剑上的鲜血,刷的一下收剑入鞘,对刚刚才反应过来的英布微微拱手行礼。 随何在短暂的惊叹过后,笑着对英布说道:“大王,让人来洗地啦……”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战争的开端 三川郡,京县。 这里位于荥阳南,是昔日郑国的故地,大名鼎鼎的‘郑伯克段于鄢’中的‘叔段’,就居住在此地。 天亮了,临索水而修建的汉军营垒中,响起阵阵梆梆梆梆的敲击竹竿的声音,这是催促全体士兵,迅速做好出战准备的信号。 不远处驻扎的项羽等来了从齐地撤回的步兵,而驻扎在荥阳的刘邦,则等来了从关中领军而来的韩信。 所以,无论是项羽,还是刘邦,此刻都以为胜券在握,没有丝毫避战不出的道理。 其实早在今天之前,双方就已经在其他的地方较量过了。 比如在外黄,之前的投降的楚将王武和项羽封的魏公申徒再次跳反,试图对汉军发动攻击,但却被驻扎在雍丘的灌婴领军击溃。 而后,同在雍丘的骑都尉靳歙,则领兵向西奔袭,击溃并诛杀了听从项羽号令,从西掩杀汉军的邢说。 菑县之战,靳歙大获全胜,生擒楚军都尉二人,司马、军候十二人,逼降楚军四千六百八十人。 然而可惜的是,他们二人的奋战,并没有保住汉军在荥阳以东的战线。 随着项羽结束追击刘邦,亲自带领骑兵四下出击之后,汉军还是全线收缩战线,迅速向荥阳附近靠拢。 此刻,韩信统领着,准备参战的汉军精锐,已经有五万之多。 这些,是用来和项羽野战的部队,从关中陆续增援过来的汉军,还有十多万人,只是需要分别把守各处营垒,重点中的重点,则是修筑在敖仓和荥阳之间的甬道。 人是铁饭是钢。 汉军士兵之所以能重新振作起来,靠的就是源源不断的粮草供给。 相比于对面需要派出游骑劫掠,才能勉强糊口的楚军,这是汉军的一个优势。 这,也是项羽在步兵到来之后,急于和汉军决战的一个原因。 人少好吃饭。 一两万主力骑兵可以通过劫掠的方式吃饱,但当总兵力增加到七八万的时候,附近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粮食够他们去抢? 而因为刘邦撤退时的不慌不乱,或者说是张良的料敌机先,从彭城到荥阳之间,沿着便于运输粮食的三川东海道,当日撤退的时候,到处都是冲天而起的火光。 着火的地方,自然是装满了谷物的粮仓。 于是,楚军前线的粮草,就必须从别的地方,先转运到彭城这一中枢,然后再征调民夫,陆陆续续运往荥阳前线。 只是,等到第一波粮食运来的时候,楚军应该已经饿死一多半了…… 打仗,其实打的就是钱粮。 而汉军在此刻同样急于决战的原因,差不多也是这样。 敖仓内的粮食虽然有可供十万人食用一年的存量,但这十万人里,其实不止有军队官吏,还有城中那些非‘农业人口’的百姓。 也就是说,最多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这里的粮食就会告罄,不得不全部依靠从关中转运。 但问题的难点,也在于此。 关中,其实也没有多少粮食了。 虽说秦国自天下一统,没有什么大的战争,按理说应该会有不少的结余。 毕竟秦国的征税比例很高,虽说不是像后世说的‘太半之赋’,也就是一多半的税,但至少四成是有的。 粮税并不高,基本是十税一的标准,百姓负担最重的,是各种名目的赋。 比如口赋,比如算赋。 前者是对七岁至十七岁儿童征收的人头税,一年一交,每年二十钱,大约价值一只鸡。 至于后者,其实是一种军事用途的赋税,可以类比于后世拖垮了大萌百姓的辽饷。 一算一百二十钱,年六十五岁以下的成年人每年都要缴纳一次,约等于半只羊或是多半头猪的价钱。 当然了,关中现在物价飙升,钱已经不再值钱了。 可问题的关键是,百姓手里既没有钱,也没有可以用于换钱的物资…… 而关中此刻物资匮乏的原因,就在于秦国在统一天下之后,上马了一系列的大工程,而且好大喜功,滥用民力。 这就导致了疆域虽广,人口众多,但除了皇宫修建的富丽堂皇之外,官府手中并没有多少钱粮可用。 所谓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就是这样的。 而后就是天下大乱,为了支撑章邯在关东平叛,关中的钱粮如同黄河之水一般向东流淌。 好不容易秦国灭了,不需要再支持庞大军队在外征战了,刘邦还定三秦的战役又开始了…… 虽说汉军在韩信的约束下,军纪很好,并没有过多侵扰百姓。 但,外面兵荒马乱的,哪个不要命的敢出去耕田? 再加上章邯为了坚壁清野,纵火焚烧了去年即将成熟的农田,这就导致了关中这个大粮仓,今年是彻底见底了。 如果不是刘盈抢先一步,抽调了十多万户的人口进入蜀中,只怕就真如史书上所说。 关中大饥,米斛万钱,人相食。 这,也是汉军急于决战的原因。 这些屯驻在荥阳周边营垒中的十多万人,可都是壮劳力。 在这个人力为主的年代里,仅靠妇女儿童,是无法完成高强度的农业生产的。 于是,楚汉双方,开始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会战。 兄弟们,四年的楚汉战争就此爆发了……刘盈站在荥阳城头,手中捧着一个单筒望远镜,注视着远处战鼓隆隆的地方。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战争,忐忑中,带有几分兴奋。 统领万军,纵横疆场。 哪个男人的心中,没有过这样的梦想? 在他身边,是脸上有些不满的刘邦,他如同刘盈此刻的动作一样,手中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不断的调整着焦距,试图看清楚远方的战场。 韩信领兵从关中到来之后,他的指挥权,就在张良的委婉建议下,被立刻剥夺…… 在下雨天打刘盈,闲着也是闲着的情况下,终于等到了决战的时刻。 只是刘盈心中明白,打赢战役,和打赢战争是两码事。 此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是汉军获胜。 毕竟,史书上是这么写的…… 嗯,其实若是仔细分析一下的话,汉军这边养精蓄锐多日,每天都能吃饱,而且还有少量酒肉,而楚军那边匆匆自齐地而来,携带军粮不多,只是勉强够吃。 而双方之间的兵力相差不大。 再加上韩信作为大将军,拥有绝对的指挥权,按照他此时在军中的威信,即便是曹参周勃这样的大佬,也不敢有丝毫违抗。 这样,当战斗打响之后,凭借韩信的能力,是绝对不会露出破绽给项羽突袭的。 双方之间的较量,就从项羽一贯的亲率主力精骑,寻找破绽,撕裂敌阵,最后席卷整个战场的运动战,变成了韩信最擅长的阵地战。 车骑掩护侧翼,步兵结阵硬战。 这样的战斗方式,重点并不是士兵之间的单对单,而是群体和群体的抗衡。 如此,士兵的个人武艺就变得不重要了。 如同纪效新书中所说,开大阵,对大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还他,只是一齐拥进,转手皆难,焉能容得左右动跳? 冷兵器时代,虽说参与战斗的兵源不同,具体的战术也有更替,但总体的战法,却万变不离其宗。 比如荀子当年就曾经曰过,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所以说,在战场之上,花里胡哨没有太大的用处。 这,也是虫达始终只能当一个卫队长,而不被刘邦放出去领兵作战的原因。 随着日头高升,荥阳城南的战场上,楚汉双方的军队渐渐拉开架势,战鼓隆隆,杀气腾腾。 此战,双方的总兵力超过十万,完全站满了刘盈在望远镜中,看到的极限距离。 楚军的阵型中,一个身披大红色披风,金盔金甲的骑士缓缓策马而出。 阳光洒下,骑士身上的甲胄发出灿灿金芒,看上去如同天神下凡,让人不敢直视。 而在楚军中,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这是他们的王,不可战胜的王! 刘盈身侧,刘邦不屑的撇撇嘴:“骚包……” 有人酸了,我不说是谁……刘盈在望远镜看着项羽,准备空闲下来了,给老刘打造一套更加拉风的战甲。 作为被电子游戏‘荼毒’的一代,他脑海中充满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虽然不适合实战,但却很好看的盔甲。 毕竟,刘邦这个年纪,以及他的身份,是没可能如同项羽那样,亲自冲到第一线砍人的。 所以,好看就完事了! 嗯,都说妻子如衣服,老刘给我找了一套好看的衣服,我就还他一套好了……刘盈默默点头,只是在心中盘算着,该打造何等样的铠甲。 明光甲就算了,他准备将这种方便适用于不同身体的扎甲,作为汉军中的将军甲。 毕竟,老刘年纪大了,传统的扎甲,负重的点大多在肩上,穿的时间长了,身体吃不消。 那么,就只有量体裁衣的板甲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复仇者联盟 刘盈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板甲和扎甲的利弊,决定现阶段还是不考虑大规模打造板甲。 在现在的全面战争下,首先要解决的是披甲率的问题。 士兵在身穿铁甲而战的时候,可以获得强大的勇气加成,至少能爆发出平日里八成的战斗力。 还是纪效新书中所说,平日十分武艺,临时如用得五分出,亦可成功;用得八分,天下无敌;未有临阵用尽平日十分本事,而能从容活泼者也。 汉军此刻大规模装备的,是从秦国府库中获得的制式铠甲,同样是扎甲的一种,但却是皮质的甲片。 优点是造价低廉,按照平时的价值,大约价值一千三四百钱左右,换算成当年的粟米价格,大约是四十石粮食。 也就是说,在亩产两石的年代里,只需要二十亩田一年的收成,就能换取这样一幅甲胄。 但随着冶铁技术的不断进步,在矛和盾的较量中,矛的锋锐程度有了大幅提升,那么皮质的‘盾’,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汉军此刻列装的皮质扎甲,只能简单防御远距离的弩箭伤害,若是近距离被强弩硬弓,或是戈矛之类的近战兵器击中,还是难逃一死。 所以,刘盈在东出荥阳之后,抽时间去了一趟三川郡的冶金中心,宜阳。 在那里,他采用公私合营的方式,收编了那里所有的国营冶兵坊,以及其他民间的铁工。 他准备,从汉中的煤铁商社抽调一批熟练的流水线工人作为班长组长,重新整合宜阳的冶金流程。 用三个月的时间,复刻出汉中的煤铁商社,半年的时间,开始批量生产铁质的甲片,用于取代现有的皮质甲片。 扎甲的好处,在于可以完美适配任何一个士兵的身体,而且在冷兵器的年代里,扎甲的防御力已经绰绰有余了。 全民皆兵的年代里,这是一种很好的选择。 至于板甲,或者说是列装普通士兵的胸甲,其实并不太适合现在这个阶段。 板甲的特点,在于使用一整片的金属,提升防御力的同时,减轻负重。 也因此,至少身前的胸甲,需要贴合身体。 比如在拿破仑战争期间,法军挑选胸甲骑兵的标准,就是某个士兵的身体,能否和胸甲匹配。 如果合适,就可以成为一名光荣的胸甲骑兵,然后在滑铁卢战役中,被一波送掉…… 如果不合适,那么就只能去当线列步兵了。 套用到现在的汉国来说,全民皆兵的楚汉战争期间,需要大量的铁质扎甲来提升披甲率,从而获得一场场战斗的胜利。 而到了天下一统,准备恢复秦国旧疆的时候,就需要一支装备精良的板甲军队了。 始皇帝在琅琊石刻上写道: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重点是后面一句,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也就是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是秦国的疆域! 那么,汉承秦制,自然不能让暴秦专美于前! 加油,干巴爹……刘盈攥了攥拳头,准备将老刘忽悠成一个劳模,自己刚好可以做一个躺二代。 一瞬间,刘邦只觉得后背毛毛的,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但他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远处的战场之上。 和刘盈的迷之笃定不同,他此刻心中,充满了忐忑。 嗯,恐项羽ptsd。 他这些天来,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总能梦到当日彭城之下的尸山血海。 无数人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天的清晨。 这一切,都是他没有做到极致所导致的。 韩信今天如果败了,虽然汉国不会灭,但也意味着,自己将用于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而且,还会有更多的,如同王武申徒那样的人,以及魏豹,这个莫名其妙背叛了自己的人…… 在刘邦的患得患失中,远处高耸的云车上,韩信抽出腰间的长剑,向前斜指。 顷刻间,中军幕府那一百二十面牛皮战鼓,爆发出如同雷鸣一般的怒吼。 军阵最前列,统领前军的周勃,晃动手中的令旗,全军压上。 在楚军最前列,负责指挥全军作战的是钟离昧,他看了看远处的项羽,发现对方没有什么指示之后,晃动令旗,下令迎战。 这是楚军惯用的一种战法,项羽虽然是全军统帅,但在这种阵战的时候,却并不会指挥全军。 他的位置,始终在那由楚军中的佼佼者,以及投降的娄烦人,所组成的骑兵军团之中。 如同一把无坚不摧的神剑,撕裂敌人阵线的事情,才是项羽应该做的。 只是钟离昧此刻,心中有些忐忑。 往常时候,这个位置上站的,要么是打起仗来,勇冠三军的英布,要么是防守起来如同一块铁板,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蒲固。 他虽然是和龙且等人并称的楚军五将,但其实真正独自统领一军,发号施令的机会并不多。 但此刻,英布已经是九江王了,而且据说和项羽闹得很僵,如果不是此刻项羽腾不出手,早挥师南下灭了他了…… 而蒲固,则因为多说了两句,于是被烹杀在了盘阳城外…… 钟离昧一声长叹,带领着周边的鼓乐队,按照惯有的方法,开始前进。 鼓响一声,人踏一步。 有不按照鼓声行进者,立斩不赦! 少顷,双方在使用箭矢白嫖了一波战损后,不约而同的快速冲击,准备开始肉搏战。 于是,和当日的雍国军队一样,楚军前排的士兵,开始傻眼了。 在他们面前,是密密麻麻晃动的枪头,闪烁着金属的光芒,以及死刑的宣判! 一寸长一寸强。 即便是楚军前排士兵拼命挥动着长戟,将向自己刺来的长枪打开,但每当他们中门大开的时候,总有一两支如毒蛇般探出的枪头,深深刺进他们身体。 而后,就是鲜血流出,失去力气,开始因为失血过多而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着等死。 紧接着,被随后而来的右军踩在身下,等待着对方重复自己的命运。 钟离昧见状,挥动令旗,号令剑盾兵上前。 楚军久经战阵,虽败不乱,剑盾兵上前的同时,是侧着身体,沿着长戟兵的行列内通过。 但,和长戟兵一样,他们虽然有盾牌,可以阻挡长枪方阵的戳刺,但却无力把战线推回去。 于是,双方陷入胶着之中。 汉军的长枪兵上下挥动枪杆,试图将对面的剑盾兵拍倒在地上。 楚军士兵,自然不能如他们之愿,但却无力反击,只能苦苦支撑。 钟离昧有些无奈,但心中灵光一闪,再次挥动令旗,号令弓弩手也加入战线。 既然对面的汉军是双手握持兵器,那么就无力阻拦强弩的攒射。 虽然弩箭价值不菲,但只要能杀死对方的士兵,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就在楚军挤作一团的时候,汉军右翼之中,烟尘大作,马蹄之声隆隆而起,震得地面之上的碎石开始跳动。 钟离昧心中惊骇万分,楚军中的骑兵,几乎全部跟随在项羽身边,他这边,只有寥寥近千的骑兵,负责掩护侧翼。 若是在此刻受到汉军骑兵冲击,两下夹击之下,前军这两万多楚军,就有全部覆灭的危机! “项王呢?他在哪里?” 钟离昧极目望去,想要在黑压压一片中,找到那个身穿金盔金甲的男子。 只要有对方在,钟离昧的心中就会涌起无尽的勇气。 而且有了对方统领的骑兵,自己这里也不会直接受到汉军骑兵的冲击。 但此刻,他似乎没有见到项羽的身影,只能尽力调遣军队,组成方阵,准备和汉军骑兵决战。 马蹄声声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首嘹亮的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歌声悠扬,秦音嘹亮。 这是刘邦为了对抗楚国骑兵,在汉军之中,挑选懂得骑马作战之人,组成的郎中骑兵。 此刻统领这支军队的,正是因功被封为中大夫的灌婴,而他的左右手,乃是故秦骑士重泉人李必、骆甲。 这是一支虽然没有经受过血的考验,但却士气高昂的骑兵。 他们,是来复仇的! 作为掌握骑术的一员,他们大多出身殷实之家,而居住地,也多在咸阳周边。 楚军当日纵火焚烧咸阳城,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们之中的每一个,家中都有因此而丧生的亲朋故旧。 所以,血债,血偿! 在汉军的郎中骑兵开始冲击楚军侧翼的时候,另一边的项羽在心中叫苦不迭。 他上当了! 开战之初,他在楚军侧翼,密切注视着对面汉军的动向。 然后,就发现了韩信露出的破绽。 一个天大的破绽! 他在心中嘲讽一下过后,立刻全军压上! 他,今天要好好教训一下,自己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执戟郎! 但当楚军骑兵冲过去的时候,发现一哄而散的汉军步兵,涌入一个奇奇怪怪的车阵之中。 随后,就是箭如雨下。 项羽大怒,带领军队绕着车阵而行,伺机而动的时候,悄悄从左侧移到右侧的郎中骑兵,开始冲锋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神话破灭 “杀!” 楚军前军处,汉军铁骑纵横,喊杀震天。 在迅速击溃了上前阻拦的千余楚军骑兵后,汉军骑兵锐不可当的向楚军步兵冲了过去。 这些从内史、陇西征召而来的关中子弟,从小就被父辈灌输,私斗为耻,公战为荣,一生唯有‘耕战’二字。 他们面对着和自己有血海深仇的楚军士兵,脑海中不禁回想起那烈焰冲天,那尸山血海,那白骨累累,那断壁残垣。 于是,公私兼备,同仇敌忾之下,越发势不可挡。 此刻,他们在熟稔骑战的李必、骆甲带领下,堪堪撞入楚军步兵之前的刹那,骑兵锥形阵整体向右偏转了一下,从楚军方阵一角擦过。 切角战术。 这是骑兵对抗步兵方阵的一种有效手段。 可以在局部的战场上,既规避楚军长戟的戳刺,也能制造以多打少的局面。 顷刻间,郎中骑兵如同一柄切割蛋糕的小刀,狠狠地切下了楚军方阵的一角。 旋即,李必骆甲对视一样,各自调转马头,背向而弛。 在他们身后,郎中骑兵也同样分成两队,左右迂回着,调整着分裂而成的两个锥形阵,将锋利的‘矛头’,再次指向惊慌失措,挤成一团的楚军士兵。 钟离昧在人群之中,气急败坏,却有无能为力。 现世报还的快。 当日在彭城的时候,他跟随在项羽身后,也是这般屠戮着挤在一起的汉军和魏军士兵。 但所不同的是,此刻他们面对的,是汉军的两面夹击。 在汉军的中军幕府上,韩信在调动骑兵从侧翼切入之后,立刻晃动手中的令旗,号令一旁养精蓄锐中的陷阵敢死之士准备突击。 当楚军阵型被骑兵搅乱之后,和他们纠缠着的汉军长枪兵,顿时开始后撤,将面前的战场,交给了身穿单衣,手持环首刀大方盾的陷阵敢死之士。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这些平日里发双份军饷,每三天吃一次肉,每五天领两升酒的家伙,所有的价值都是为了此刻的战斗。 当他们冲进楚军步兵之中的时候,本就士气低迷的楚军,战线顿时开始崩溃,任由身后的军官如何叫骂,他们都恍若未闻的向后狂奔。 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我军败了……” 这些士兵的溃逃,顿时引发了楚军整条战线上的连锁反应。 当项羽带领主力骑兵回援的时候,见到的是楚军士兵如同一盘散沙,被汉军不断追杀的一幕。 顷刻间,项羽只觉得气血上涌,胸中怒气翻滚。 钟离昧丢掉的荣耀,他要亲手将他夺回来! “雄楚必胜!” 项羽长戟一摆,身后骑兵如同滚滚洪流般向前冲去。 只是,站在云车之上,手持望远镜的韩信,几乎如同拥有了上帝视角。 他在项羽回援的时候,就开始下令长枪兵再次上前,组成一个个百人方阵,如同一片片鱼鳞般彼此相连。 与此同时,追杀楚军中的陷阵敢死之士和郎中骑兵,也开始迅速后退。 总体来说,楚军的战斗力大于汉军。 但若是分开来细说。 则是汉军步兵的战斗力和楚军步兵基本持平,而陷阵敢死之士和郎中骑兵,则稍稍大于楚军步兵,而项羽亲自带领的楚军骑兵,战斗力则远远大过以上两者。 原因很简单,楚军骑兵本就是全军之中的佼佼者,训练有素,勇敢无畏。 是项羽倾楚军全部的力量供养起来的一支精锐。 如果不是此刻供给困难,他们几乎每天有酒有肉。 但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胯下的马好。 楚军的战马,身高普遍在六尺以上,按照一尺232厘米,则在一米四以上。 而汉军的郎中骑兵胯下的战马,多是临时从关中抽调而来的驽马,称得上战马的其实不多,而且肩高大多在五尺五寸左右。 法国大元帅莫里斯·德·萨克斯在《战争艺术遐想》中写道,老兵和老马都是好的,新兵与新马毫无用处。 而同时期的法军骑兵名将南苏蒂也曾经说过,马没有爱国主义,精神力量可以让士兵在困苦环境下坚持奋战,却无法作用到战马身上,它们需要反复的训练与足够的补给。 所以,在那个火枪火炮大行其道的年代里,战马的优劣也是重中之重,就更加不要说现在这个纯冷兵器时代了。 于是,当项羽怒气冲冲的发动冲锋的时候,迎接他的并不是汉军骑兵,和身穿单衣的敢死队,而是一根根长度在五米左右的长枪。 汉军长枪兵组成的松散,但却密密麻麻的枪阵,如同一只炸开刺的豪猪。 他们传达的信息很简单。 你敢上,我就戳死你! 项羽愣住,如同重重一拳打在空气之中,一时之间有些懵逼。 楚军步兵虽然不再溃逃了,但短时间内,也是无法再次投入战斗的。 那么现在能战的,就是他这里的两万多主力骑兵了。 只是,他们先是突袭了汉军侧翼,无功而返后,发现前军步兵被汉军冲垮,而后又是急匆匆而来,再次面对的,又是一杆杆长枪,以及一张张瞄准他们的蹶张弩。 冲阵,无疑是自寻死路。 可要是就这么退了,项羽的面子往哪搁? 况且,若是退了,就意味着这次会战,以楚军的战败而告终。 战报会说谎,那些倒在地上,战死疆场的士兵却不会。 这一会的功夫,楚军保守阵亡了三四千人之多! 而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今日若败,则西楚霸王不可战胜的神话就此打破。 嗯,他攻不下盘阳城,其根本原因,天下人人尽皆知,所以非战之罪…… 神话不再之后,则很多迫于形势,而不得不俯首帖耳之人,就会再生异心。 如同英布吴芮这样的墙头草还自罢了,若是再如同彭城之战前夕,那些不战而降,甚至于主动投降汉军,则形势就变得万分危急了。 而在远处中军幕府的云车上,韩信虽然没有察觉到项羽心中所想,但还是下令开始收兵。 此战小试牛刀,已经斩杀楚军数千,挫敌锐气。 所以,见好就收,免得被项羽看出破绽,反败为胜。 金钲之声骤然鸣响之下,汉军用强弩压住阵脚,开始相互交替着撤退。 项羽带队逡巡了几圈,除了被射杀了几十人之外,并没有找到韩信的丝毫破绽。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此时此刻,项羽才算是真真正正的认清了自家曾经的这个持戟郎。 只可惜,斯人已去,悔之晚矣。 不,其实项羽心中并没有丝毫后悔。 今日之战,并非是他本人战败,而是钟离昧不敌韩信,若是他和韩信拉开架势,重新打过的话,最后的胜利者肯定是他! 项羽跨在乌骓马上,远远望向云车之上的韩信,冷冷一笑,拨转马头而去。 “此马果然神骏,只可惜这次不能将之夺下,献给公子,不,是太子了……” 韩信刷的一下合拢手中望远镜,小心翼翼放入木匣,又用丝絮填充缝隙。 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东西是刘盈所送,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东西,他能将平生所学,发挥的淋漓尽致! 随着主力退场,双方的负责打扫战场的辅兵开始进场,收敛起战死者的尸体。 不过汉军并没有阵亡多少,且在撤退的时候,大多已经被战友抢了回去。 所以此刻,汉军中的辅兵急吼吼的冲出来,是为了那些死在战场上的马匹。 这些,都是肉啊! 在这个饿急眼了人都吃的年代里,放着这成千上万斤的好肉腐烂,或是就此掩埋在黄土之下,实在是一件暴殄天物的事情。 ………… 荥阳,汉王行宫。 大佬吃冰瓜……刘盈亲手将一盘削掉瓜瓤,用冰块冰镇过的甜瓜摆在了韩信面前。 韩信一脸受宠若惊的拿起,双手开始微微颤抖,眼眶通红。 他,不过是汉军中的大将军,不过是打赢了几场仗,何德何能可以受到如此待遇! 人说士为知己者死,他这一腔热血,今生就打算为此一人而流了! 主位之上,刘邦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子。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 乃公的呢? 懒死你,想吃不会自己拿……刘盈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还是老老实实从冰鉴中取出几个冰瓜,依次递给刘邦卢绾张良。 至于剩下的曹参樊哙周勃? 嗯,想吃自己拿去! 见到刘盈给刘邦和几个大佬分完瓜后,樊哙嘿嘿一笑,长身而起,很不客气一把掀开冰鉴,挑了一个最大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上。 曹参一拳打去,劈手夺过:“还有没有规矩了,什么时候轮到你先拿了?” 樊哙微微一愣,眼神中带上了几分薄怒。 吃个瓜而已,至于吗? 曹参自从彭城之战后,带回了近十万的军队,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刘邦也同样愣了一下,他觉得大家都是兄弟,这种小事之上,还要斤斤计较的话,就有点过分了! 张良见状,看着埋头吃瓜的刘盈,笑呵呵的开始打圆场。 “夏日炎炎,上哪弄得冰?” ps:先更后改,看比赛去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巫术! “嗯?” 埋头吃瓜中的刘盈,猛然抬头,直视着张良的眼神,虽然有些不想配合对方打圆场,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言简意赅说道: “我自己做的!” 他话音刚落,屋内众人顿时接连惊叹。 但更多的,则是暗暗质疑。 毕竟此时已是阴历的五月末,天气酷热,哪里会有滴水成冰的可能! 他们猜测,应该是刘盈从雒阳的王宫中,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手段,将冰块运到了这里。 毕竟,那里曾经是周王畿,修建有可以存放冰块的冰室。 小孩子家家的,喜欢吹个牛逼很正常。 所谓上梁不正…… 咳,他们都懂。 呵,土鳖……刘盈抱着半个甜瓜,用小勺子一下一下的挖着吃,姿态优雅,和身边如同猪抢食一样的刘邦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懒得理睬那些发出质疑的人,只是在心中有些惋惜,夏天的时候,应该抱着冰西瓜吃才对,甜瓜虽好,但却太小了,吃的不过瘾。 而且,这时候的甜瓜,是很原始的品种,其实并不怎么甜。 但,这时候人却爱死这种东西了。 比如现在还是个美少妇,两千多年之后又被挖出来的马王堆女主,就是一个吃瓜爱好者。 据说,在她的身体里,一共发现了一百多颗甜瓜子…… 刘盈吧唧着嘴,心中叹息,除非他能搞到后世里培育了上千年的西瓜籽,否则的话,即便是让人从中亚以西,将西瓜的种子带回来,也同样差强人意。 不仅是这时候,其实到了十八十九世纪,西瓜才变得好吃起来。 在此之前的几千年里,西瓜不仅不红,而且不甜,甚至还有些苦,一度作为药材使用。 嗯,亚里士多德他们将西瓜当做利尿剂,还会把冰凉、湿漉漉的瓜皮放在中暑的孩子头上,帮他们降温。 西瓜的广泛传播,在于其含水量高,所以被当做航海时的淡水储备。 见到刘盈不解释,于是以周勃为首的那几个土鳖,越发心中笃定,相互挤眉弄眼,一副自己最聪明的神情。 刘盈吃完半只瓜,擦了擦嘴,决心让这帮家伙死个明白。 于是他让人搬上来了一个大鼎…… 以及他去年做好,妥善保存起来的杂果果酱。 之所以是杂果,是因为这些东西他都不认识,只知道甜,而且吃不死…… 其实野生植物,为了自己的生存,其实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比如辣椒,因为不想让哺乳动物吃,所以拼命让自己变得越来越辣,但架不住,人类实在是太贱了,上杆子找虐待去了…… 而且还有那一句广泛流传的。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看好了,我只做一次!” 刘盈轻蔑的低着头,扫视了一眼带头的周勃后,从一个大口袋里,取出提前准备好的硝石,一股脑倒进了鼎中。 这主要是因为硝石的纯度不够,而且硝石制冰,需要的量其实蛮大的。 比如此刻室内的温度如果为30c,那么在一个标准大气压下,水温在25c左右,而水结冰,可以分为水从25c降到0c放热,再从0c结冰放热两部分。 根据q=cmt,水比热容42x10j/(kg·c)。 一升水,即一千克水。 那么从25c到零度,需要释放105千焦热量。 0c时一克水结成冰要释放80卡热量即3348焦,一千克就是3348千焦。 四舍五入一下,两者相加就是439千焦的热量。 而要吸收这么多的热量,需要12708g硝酸钾,也就是说,一公斤水里,需要硝石13公斤…… 所以,才需要一个足够大的容器。 而制冰的时候,相当于现在的隔水炖。 需要一大一小两个盆子,两个盆都装上水,之后将小盆放进大盆里面,向大盆子里加硝石,直到小盆子里结冰为止。 费时费力,远不如在冬天的时候,直接凿冰存储来的实惠。 当然了,硝石是可以重复利用的,这就勉强将成本稍稍降低了一点。 刘盈搞得这些硝石,主要来源,就是刮厕所的墙壁…… 其实他搞出这些东西,是为了那个神圣的比例而准备的,只要能凑齐最难搞的那种,他就会让世人明白一个道理。 人被杀,就会死! 刘盈搅拌了一下大鼎,觉得已经有些凉丝丝了,于是在大鼎中的水面上,放上了一个铜盆,然后加入冰凉的井水。 嗯,大鼎中的水不可食用,因为硝酸钾是一种致癌物。 少顷,当寒气冒出的时候,嘴角含笑,一副我就静静的看着你装逼的周勃,猛然睁大眼睛,双手交替着向后挪了两下。 “巫术,这是巫术!” “放屁!” 没等刘盈指责,刘邦劈手将桌上的瓜皮扔了过去。 这,是他的儿子,绝不允许他人诋毁! 在他另一侧,面容憔悴的卢绾也双目圆睁,不怒自威的瞪着周勃,大有一言不合就揍他一顿的想法。 刘盈冷笑:“硝石制冰就是巫术了?那你钻木取火的时候,怎么不是巫术?” 他如此类比之后,屋内众人恍然大悟,虽然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硝石,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制冰,但钻木取火这项技能,在这个没有普及火柴以及打火机的年代里,是出行在外之人必备的一项技能。 周勃愣住,眨眨眼睛,之前的震撼和惊讶,变成了不明觉厉的神情。 他有些讪讪的挠了挠后脑勺,试图蒙混过关。 刘盈也懒得搭理他,只是密切的注视着小盆中的变化,当清水变成了冰沙状的时候,他知道硝石的溶解,已经达到了饱和的程度。 硝石制冰,其实制作出的只是类似于冰沙一样的东西,真想要将水冻成冰块,要么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要么是冰箱…… 他拿起小盆,在冰沙上先是淋入蜂蜜,之后才是果酱。 毕竟没有加入蔗糖,果酱其实并不甜。 嗯,关于白糖的问题,他已经让人去楚地寻找甘蔗了。 其实早在百多年,楚人就已经开始食用甘蔗了,只是因为甜度,以及不知道该如何制取红糖,所以一直都是当做饮料来食用的。 嗯,甘蔗汁还是一种敬献鬼神的祭品。 比如屈原的《楚辞·招魂》一文,这是他祭拜楚怀王时所作的一篇文章,里面有一句‘胹鳖炮羔,有柘浆些’。 柘,就是蔗,柘浆,说的就是甘蔗汁。 他准备将甘蔗弄回来之后,先在汉中种植,之后等到关中移民在蜀地站稳脚跟之后,再将甘蔗引入蜀中。 这样,有了食盐和白糖,就可以开展和西南山区的异民族的交易了。 现在汉国的问题是,因为需要应付中原的大战,以至于耕田的人手有些不足。 所以,耕奴多多益善。 如果不是因为此时赵佗已经关闭隘口,不和中原来往的话,刘盈都想要派遣使团,和他商量关于从海外引进劳动力的问题了。 白花花的棉田,黑黝黝的脸庞,红彤彤的西瓜,相映成趣,美轮美奂! 刘盈做好果酱冰沙后,在周勃刻意讨好的眼神中,有些心疼的给他挖了一大勺。 毕竟,这厮在史记中,也是混到了‘世家’的男人…… 他对面战功赫赫的韩某信,才是个列传…… 当刘盈再次将手里的冰沙分食过后,屋外,有人急匆匆而来。 “启禀我王,楚军撤军了!” 屋内,众人纷纷愣住,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楚军来势汹汹,如今只是小小的一次失利,为何就会直接撤走? 莫非有诈? 项羽意图通过假意撤兵的方式,麻痹汉军,然后故技重施的趁夜突袭? 这种事情,不可不防! 只是坐在角落中的陈平则老神在在,作为之前楚军中的一员,他掌握着很多就连龙且等人也不知道的密辛。 等到了他弃楚投汉以来,明面上的身份,是韩王信的亚将,但其实却并不听从韩王信的调遣,只对刘邦一人负责。 而刘邦派给他的任务,则是监督诸将,以及天下各处的动向。 说粗俗一点,现如今的陈平,就是个特务头子。 也因此,最看他不惯的,其实就是周勃。 周勃这个人,其实私下里嘴上没个把门的,而且私生活也很不检点,不过后者刘邦并不放在心上,他一个老色批,哪来的资格去指责别人…… 至于前者,其实就很要命了。 毕竟三人成虎。 张良沉吟了一下说道:“莫非,是楚军的粮草断了?我记得他们之前,就很是缺粮,所以游骑四出,到处劫掠。” 刘邦有些质疑道:“西楚富庶,虽然一时之间转运困难,但想来,应该不至于如此简单的就断粮吧?” 其实他的心中有一个猜测,只是没有根据,所以不好说出来。 那就是他封在梁地的彭越。 当楚军主力在荥阳一代和他对峙的时候,西楚后方空虚,而且道路之上,必然遍布着运送粮草辎重的车队。 这,可都是不折不扣的大肥羊! 刘邦觉得,水匪出身的彭越,必然不会视而不见。 ps:关于制冰,其实我上学的时候和室友一起做过实验,因为宿舍不能用冰箱……但天热,总要想点点子! 硝石不好买……毕竟这是炸药的一种原料。 所以我们用的是氯化铵,最终的结果,自然是白花了大几百……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这个妹妹我见过 关中,栎阳。 时值盛夏,太阳像火炉般烘烤着这片刚刚重获安宁的大地。 清晨时分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可在烈日的炙烤下,低洼处的积水很快干涸。 里坊周围的荒滩上,裂开卷起一块块巴掌大小的土皮,几个黄发垂髫的小孩子,将土皮揭起,用来当小碗或者瓦片之类的工具,和同里坊的伙伴玩起了过家家。 除此之外,其他人都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躲在门前屋后的阴凉里避暑,在知了没完没了的叫声中,昏昏欲睡。 从这里大约向北两三里的地方,是河流形成的一个天然湖泊,遍植荷花,四下里尽是垂柳和桑树,即便是炎炎夏日,也显得格外清凉。 不过附近的百姓却没有人敢来这里乘凉。 这里是昔日秦国的皇家园囿,后来归属于塞王司马欣,但现在,却姓了刘…… 此刻,头戴凤钗,身穿大红色丝质宫裙的吕雉,正在宴请一大帮的贵妇贵女。 这些,有的是秦国之前的遗老遗少,因刘邦承认了秦国的军功爵制度,得以重返庙堂之上。 但更多的,是汉国高层的家眷。 按照从周朝时传下的礼节,像吕雉这样身份的女子,是需要为显贵家的小女孩主持笄礼的。 所谓笄礼,明面上指的是允许女子将散发用簪子扎起来。 但真正的目的,则是标志着这个女孩可以婚配。 至于年龄,和男子加冠的二十,或是二十二岁不同,女子举行笄礼的年龄,其实并不固定。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第一次来大姨妈之后。 当吕雉在周围的贵妇们的奉承中,面上不露声色,但心里已经乐开了花的时候,一旁的刘乐则苦着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她的长相随了刘邦,脸型不够圆润,有些棱角分明,即便是刻意…… 额,刻意吃胖了一些,但如果不看发型的话,别人一定还是会认为她是个俊俏的小男孩。 所以,这些捎带着奉承她的贵妇们的睁眼说瞎话,就让她很是烦闷了。 就,很想找根木棍舞一会…… 而在另一侧的下首,许负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裙,遵循着财不露白的原则,身上并没有什么累赘的装饰,只是在左手的手腕上,带着一个羊脂玉的手镯。 要想俏,一身孝。 在洁白无瑕的长裙映衬下,八九分的颜色,就变得好看了。 于是,本想竭力隐藏自己的许负,就愈发的招惹众人的视线,如果不是周围的贵妇们知道她已经有主了,只怕会立刻上前,将她拐回家去,嫁给自家的傻儿子。 众人的目光炯炯之下,许负变得越发乖巧起来,她坐在自己亲妈身边,装作大家淑女的模样,悄悄地打量着四周。 周围的这些贵妇,可都是汉国最富的一群人,而且看她们眉眼之间的距离,就知道她们很好骗! 这些,可都是大肥羊啊! 不过她很识大体的约束着自己,强行忍住自己凑到别人身边,小声嘀咕没救了,十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的冲动。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让她压抑住本性的,是坐在主位之上的吕雉。 在她和吕雉简单的几次会面后,她得出一个结论。 这,是一只笑面虎! 所以,轻视不得。 但其实让她感觉到有些怪异的,并非是吕雉,这几次的会面,吕雉总是表现得很是温和,看她的眼神,也透露出着几分亲切。 怪异的点,在于自己被介绍给吕雉之后,在对方身后站着的的一个小宫女的眼神。 好奇,惊艳,哀怨…… 似乎自己抢了对方的玩具一样…… 而在今天,这个小宫女偷眼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还是如当日一样。 这,就让许负百思不得其解了。 不过她并不放在心上,她来栎阳的目的,是为了成为汉王太子的妃嫔。 自家老爹说了,汉王控关中,拥巴蜀,是天下一等一的富豪! 自己嫁给对方的傻儿子后,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应有尽有! 每个月,躺着不动就有一大笔的俸禄! 许负来之前就打听了,此时的汉王太子,不过是个小娃娃,要是他长到可以娶自己的年龄,起码还有十年! 也就是说,她还可以逍遥最少十年,才会和其他的女子一样,结婚生子,从此成为别人的附属品。 所以,她准备用十年的时间,去好好调教一下那个小男孩,将对方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卷铺盖卷跑路! 天下之大,凭她的本事,哪里去不得? 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前往东海之滨,买条海船,追寻着阴阳家先贤的足迹,去茫茫大海之上,拜访仙家洞府。 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逶蛇…… 一时之间,许负的眼睛有些发直,想象着自己坐在八条巨龙拉着的大车上,遨游天际,引来众生顶礼膜拜,纷纷献上钱财…… 所谓死要钱,大抵就是这样的。 上首处的吕雉,一脸认真的在敷衍着周围的贵妇人,她的目光,其实更多的停留在许负脸上。 第一眼见到对方的时候,着实让她很是惊艳了一番,但旋即,吕雉多年的经验下,就看穿了对方的真实面目。 妖精! 如果是刘邦的女人,或是其他别的女子的话,那她就敬而远之了。 但,这是她的儿媳妇,自然是越妖精要好,最好,再妖精一点,让自家那个活脱脱遗传了老混蛋一半爱好的小混蛋,须臾舍不得离开才好! 自己不就是多唠叨了两句吗? 至于离家出走,一溜烟跑到荥阳前线去了!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啊,呸呸呸! 此刻吕雉心中虽然有些委屈,但还是暗暗发誓,如果刘盈回来了以后,自己就尽量克制一下…… 如果做不到的话,就让刘邦喝凉水都塞牙! 吕雉发完誓后,心情大好,主动和身边众人闲话起家常。 当然了,有一个女人,是她想要极力躲避的。 那就是张耳的夫人。 毕竟,吕雉通过其他手段,悔了和对方儿子的婚。 汉国王后的嫡亲女儿,虽然长得不漂亮,但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良配! 只可惜形势比人强,张耳此刻客居在刘邦这里,虽然她的夫人心中颇有怨言,但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出来。 突然,吕雉愣住不动,双眼有些发直,呆呆的看着湖心亭的一角。 在那里,刘盈头戴玉冠,腰间插着一把折扇快步而来。 “弟弟!” 刘乐一跃而起,敦敦敦敦的向他跑了过来。 怎么又胖了呀……刘盈眉头一皱,运用虫达教给他的步伐,腰跨用力,忽的一下闪过小萝莉的熊抱。 旋即,在一众中老年妇女惊艳的目光中,弹弹衣摆,拜倒在吕雉面前:“见过母亲。” “哼,你还知道回来!”吕雉一脸傲娇的扭过头,只是看到一旁张良夫人惊诧的眼神,才恍然大悟,向刘盈微微颔首,仪态端方的说道:“坐吧。” 老吕这是装上了呀……刘盈心中吐槽,还是按照吕雉吩咐,很是乖巧的在对方侧面坐下。 在吕雉指责的目光中,小萝莉讪讪的挪了回来,只是悄悄的坐在了刘盈身边,不动声色的向他这边一点一点移动着,想要趁吕雉不注意的时候,从刘盈这里问一点打仗的事情。 嗯,只要自己知道的比吕台等人多,就可以继续当他们的大姐头了…… 刘盈坐好之后,那个叫做王燕飞的小宫女,顿时上前两步,身体半蹲着,从一个木箱子中向外取出食物。 一瞬间,刘盈只觉得自己面前有一股凉意扑面而来,他定睛一看,见到的是一小碟同样拌着果酱蜂蜜的冰沙。 这些冰,并非是硝石制取,而是在栎阳王宫中的冰窖取出。 量大管饱。 按照秦国时期的规划,这里的冰至少能用到八九月份。 但刘盈走的时候简单了解了一下,觉得冰块的用量,取决于刘邦在不在栎阳。 要是他在,按照他那个豪爽的性格,最多一月冰就没了。 但他要是不在,只怕库存的冰,能用到新一茬的冰块入库…… 毕竟,此时的汉王宫中,只有刘太公一家和刘邦一家。 刘太公和李氏年纪大了,日常降温,用的是井水,而用到冰块的,就只有吕雉,曹氏和戚姬…… 嗯,刘邦和他一起脱离的大队,快马回到了栎阳。 只是和他直接来找吕雉不同,刘邦去找戚姬,一起练习楚舞去了…… 小别胜新婚,可要是女人多了,和谁新婚还真不一定…… 突然,刘盈察觉到一股别样的眼神,他顺着目光来源忘了过去,呼吸微微凝滞。 漂亮! 这个妹妹我见过! 刘宝玉刚要有所行动,却突然想起了那时候见过的张不疑,于是决定先稳一手。 “那是谁啊,怎么没有见过?” 他趁着那个王姓小宫女展开食盒的功夫,小声询问。 只是那个小宫女很是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旋即一言不发退到了吕雉身后。 嗯?之前不是还挺热情的吗?怎么突然像是换了个人……刘盈有些不解的眨眨眼睛,于是将目光投向一脸谄媚的小萝莉。 “两个故事,我就告诉你她是谁!” 第一百九十六章 此弟不可久留 栎阳城东,一片四角拥有箭楼,周围用篱笆扎起来了的农田边上。 刘盈蹲在树荫之下,打开一个小小口袋,露出里面金灿灿的玉米粒。 这些,是玉米三代目。 初代目,是刘盈种植在阳翟,韩王成行宫后院的那五颗。 只可惜玉米生生不息,而韩王成却被项羽无辜诛杀…… 刘盈摇摇头,将面前的玉米摊开,检查着是否有虫蛀或是腐烂的现象。 阳翟之时,因为品种没有退化,而且在刘太公和丁义的细心照料下,水肥都供应的足足的,所以五颗玉米,一共长出了近六千颗种子。 这几千颗种子,构成了玉米二代目。 按照刘太公所说的种植高粱的标准,近六千颗种子,播撒在了接近四亩的上田之中。 嗯,这时候应用的是秦亩,大小相当于市亩的三分之一。 等到秋天的时候,玉米在精耕细作之下,展现出了它即便是在后世,也无可匹敌的亩产第一的特性。 脱粒后上秤秤量,亩产三石! 这一时期的小麦和粟米,通常只有每亩一石半的产量,水稻稍稍高一些,两石。 如果将二者的田地换种上玉米的话,则到了收获的季节,可收获的粮食数量至少起码能多一半! 而玉米杆子,当做柴草使用的话,也比麦秸或是稻杆耐烧很多。 于是,收获的当晚,整个汉中城中,萧何刘太公等目睹了当日称量过程的人,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萧何带领数百甲士,亲自上门,将那十几石的玉米粒拿走了一多半,用于在官田内播种。 而现如今刘盈手里这些,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他只打算在这里种个两三亩,至于他手中的其他玉米种子,他将之送到了关中各县种植。 毕竟天有不测风云,所以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万一他这边的玉米到了成熟的季节,突然遭遇天火狂风或是暴雨之类的灾害,颗粒无收的话,至少其他地方还有种子。 生生不息。 就像人类简史中所说,并不是人类驯服了小麦,而是小麦驯服了人类。 刘盈打算被玉米驯服,主动帮着对方提前两千年,就遍布在欧亚大陆之上! 至于他在这里种的这两三亩地? 他并不准备再委屈自己,他的计划是,留下一半用作种子,另外一半则分批次,从鲜玉米吃到老玉米,最后再贴两回玉米面饼子…… 刘盈面前,被用曲辕犁反复翻耕了几遍的土地上,不知道被刘太公从哪里搞出来的十几个男人,从腰间解下小锄头,弯着腰,分工明确的挖坑,播种,填土。 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没办法,玉米种子太少了,不能像播种水稻或是小麦那样随意。 每一颗,都很珍惜! 所以,吃起来的时候,刘盈也绝对不会浪费任何一颗! 在刘盈身旁,是保持着同样姿势,蹲在阴凉地的刘太公,刘肥,以及将头发梳起,穿着男装的刘乐,和刚刚学会走路,被刘太公带到田边教育的刘如意。 “国以百姓为根,民以谷为命……民无谷,则国失其根……故此,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yong]飧而治……” 在刘太公的滔滔不绝中,刘肥盯着远处一个田鼠洞,默默留着口水,刘乐蹲在他身边,不时用眼神怂恿,高鼻梁大眼睛的刘如意,则牙牙学语,混胡不清的重复着刘太公的语句,逗得刘太公笑得合不拢嘴,满脸欣慰。 此弟不可久留哇……刘盈眼神一凛,从地上捡了一块土疙瘩,递给了什么都想往嘴里塞一塞的刘如意。 ………… 栎阳,汉王宫。 躲在后宫中许久,意图雨露均沾,故此君王不早朝的刘邦,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开始审视起了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小情。 和他预料的一样,彭越多次袭击了项羽的运输队,导致楚军粮道断绝,所以小小失利后,项羽就选择罢战而回。 此刻军粮不济,强行和韩信对垒,不会占到任何便宜。 刘邦揣摩着,自己和项羽之间的战争,再开始的时候,应该就是秋收以后了。 一来是楚军多日征战,从去年开始攻齐,一直打到现在,没有一刻停留,士兵的厌战程度已经到了极点。 至于剩下的一个原因,还是老生常谈的粮食。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没有充足的粮食储备,怎么可能打得起来? 刘邦合上密报,嘴角苦笑,其实这样的问题,在汉军之中也同样普遍存在。 军粮,其实汉军也已经到了即将断顿的边缘。 而厌战度之前不显的主要原因,一是汉军接连收降西魏国,殷国,河南国,一路高歌猛进,所以气势如虹。 但最重要的一个点,在于汉军之中,有着大量的关中子弟。 和楚军决战,是复仇之战! 子贡问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 子曰: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 国仇家恨之下,项羽一日不亡,则关中之人的仇恨,就一日也不会削减! 刘邦打开第二份奏报,极其艰难的阅读了起来。 这并非是书写之人写的过于高深奥妙,晦涩难懂,而是对方的字,写的歪歪扭扭,还不如狗爬! 他翻过来看了一眼署名,于是释然,嘴角扬起带有几分讥讽意味的笑容。 署名之人,正是周勃。 嗯,刘邦的字其实写的很好,刘盈平心而论,如果他的字能够流传下来,未必输给很多的书法大家。 在原有的历史线上,刘邦在临死的时候,还叮嘱刘盈,让他好好练字,免得还不如自己…… 而刘盈,在六七岁的时候就被立为太子,日常教授学问的都是饱学之士,完全没道理写不好字。 所以,刘邦的文化水平,其实并不太低。 大殿内,看着奏疏的刘邦,嘴角的笑意微微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薄薄的怒意。 周勃写的奏疏中,很是弹劾了一番陈平。 比如他和嫂子私通,比如他先后效忠魏国,西楚,是个朝秦暮楚之辈,比如他收受众将贿赂,谁给的钱多,他就给谁派肥差…… 其实对于刘邦来说,受贿以及朝秦暮楚,是他可以接受的。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但唯独一点,和嫂子私通,这挑战了刘邦的道德底线! 嗯,后世里很多开嫂子梗的人,其实大多都没有嫂子,如果有的话,那就只能敬你是个禽兽了! 刘邦回想起,当日向他引荐陈平的,正是舍人魏无知。 于是他叫过在殿外当值的魏无知,将周勃的奏疏递给他看。 魏无知匆匆看过之后,微笑摇头。 刘邦有些疑惑问道:“你笑什么?” 魏无知稍稍躬身反问道:“我王需要的,是人才,还是圣人?” 刘邦满脸疑惑:“有区别吗?难道人才,就不能是圣人了吗?” 魏无知摇头而笑:“能,完全能。只是这样的人,凤毛麟角。我王身边,恐怕只有一人能同时兼备这两点。” 刘邦知道魏无知说的是张良,所以他仔细想了一下,要是按照张良的标准,那确实是凤毛麟角。 在刘邦的颔首赞同中,魏无知继续说道:“我王需要的,是能够辅助我王,战胜项羽,澄清宇内的人才,并不是尾生,孝己那样的有着高尚品格的人!” “楚汉交兵,胜负未知之际,我举荐的,自然是能出奇谋,对汉国有利的人才。至于对方和嫂子如何,亦或是收受钱财,只要不影响到国家,为何,要去计较呢?” 刘邦想了想,觉得对方说的也有几分在理,但是心中,还是有一种吞了苍蝇的感觉。 于是魏无知继续说道:“我王既然心生疑窦,为何不招陈平前来,一问究竟呢?” 刘邦捻了捻胡须:“就这么办吧,叫陈平来见我。” ………… 少顷,大殿中,陈平汗流浃背,匆匆而来。 刘邦见状,让人去冰窖中再取一些冰来,放在殿中降温。 他看向陈平,有些支吾的问道:“你可知我为何叫你前来?” 陈平坦荡荡说道:“知道,但有些事情,臣解释不清,也不想解释,世人愿说,就让他们说去好了。” 刘邦目光一凝,嘴角微扬,但还是面如寒霜的质疑道:“先生之前侍奉魏王,后来又投了西楚,现如今追随与我,一个讲信义的人,怎会如此三心二意?” 陈平躬身一礼说道: “臣在魏王那里时,魏王不听臣之言,终落得个自焚而亡。” “臣在项王那里,项王虽然用臣,但所信赖的,或是项氏子弟,或是姻亲兄弟。臣纵有再大的本事,也无用武之地。” “如今,臣听闻我王善于任用贤才,因此前来归顺。蒙我王不弃,委以重任。但日常办事,却需要钱财,所以臣才收受众将财物。” “若是为此,请荣臣将财物封存后交还府库,辞官归乡……” 刘邦拍了怕他的肩膀:“是我考虑不周,这样吧,受贿之事,不可再做。若是缺钱了,只管来找我要。只要我有,要多少给多少……”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未雨绸缪 蜀郡,富顺县。 富顺县是个小县,即便是在秦国灭掉蜀国,而中原的战火也没有波及到这里的情况下,此地也只有民户七千,人口不到三万。 过往的百余年里,即便是通向成都的官道之上,也是车马绝迹,行旅稀少。 不过如今不同了,自从信任富顺令到任以来,这里接受了大批从关中而来的移民,如今已经有了户两万,人近十万的规模。 而纪信,也从原来铜印黄绶,秩六百石的县长,一跃而成铜印黑绶,秩千石的县令。 汉承秦制,万户以下的县称县长,以上则称县令。 而在秦人习惯了里坊制,什伍相保的情况下,这两万户的百姓,总共分为四个乡,以及按照十里一亭的传统,设置了若干个亭长和游徼,负责维持治安。 知道这里为何百年过去了,还是人迹罕至吗? 归其原因,在于秦国在边疆的管控范围,仅在道路延伸处的居民区,在此之外,则是盘踞在这崇山峻岭之中,不知道多少年的野人。 重点,是拥有都江堰的成都平原。 大名鼎鼎的都江堰,就是修建在一个大斜坡上的,从邛崃山脚,一直到成都,绵延七十多公里的平原上,海拔高度从一千六百米,下降到五百米。 超过一千米的海拔高差,推动着岷江水覆盖了六千平方公里的灌溉渠,造就了一片被后世称之为天府之国的膏腴之地。 只不过在现在,这个全球处于温暖期的年代里,关中平原,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府之国。 整个关中平原,西、南、北三个方向都有河流从山区向盆地中心流淌,落差同样超过一千米。 于是形成的水利灌溉面积,达到了惊人的三万六千平方公里! 也就是在这里,孕育出了周这个极度重视农耕的王朝,之后,又有了汉、唐,这两个举世无双的庞大帝国。 至于秦国…… 十几年的时间,过于昙花一现了。 但和此时,刘邦萧何等人极度重视关中不同,刘盈心中明白,关中,或者说北方的好日子,其实即将转瞬即逝。 按照刘太公的亲身体验,现如今这几年,初雪一年比一年下的早。 他不知道的是,要不了几十年,此刻还能在关中种植的荔枝,将彻底绝迹。 西汉末年,间冰期降临,不是该下雨的时候不下雨,就是冬天大雪漫天。 所以,当时的公羊派,就提出了一个理论。 汉皇失德,需要退位让贤。 这其中很著名的,是一个叫做杨恽的人。 他的外公,名叫司马迁,就是写《史记》的太史公。 其实《史记》这本书,司马迁还没有写完的时候,就被封杀了,比如汉武帝的今上本纪,就是从别的章节里拼凑出来的。 所以,后世已经无法知晓,司马迁暗搓搓的究竟喷了汉武多少字…… 但唯一能肯定的是,这里面绝对不会有什么歌功颂德之词。 所以司马迁就只能是藏于南山,传于后世了。 但架不住他有个名叫杨敞的好女婿,此人谨小慎微,因此得到霍光赏识,当上了宰相。 上面说的杨恽,正是杨敞之子。 杨恽很喜欢看外公写的《史记》,于是在《我的丞相父亲》的帮助下,他将《史记》拿出来献给了朝廷。 《史记》这个史家之绝唱,才因此得以流传。 但这本是一件好事,没奈何杨恽这个人,子不类父,是个比太史公还要头铁的狠人。 他将间冰期降临的自然灾害,说成了是汉皇失德。 于是整天别的不干,就是议论朝廷,诽谤皇帝,大汉药丸…… 所以汉宣帝忍无可忍,直接把他腰斩了。 所以,这就是说他是个狠人的点。 阴阳怪气刘邦算什么?割蛋蛋有什么了不起的? 要骂,就骂整个朝廷,从天子到百官,一个都别想跑! 要切,就直接从腰上切! 只是杀了杨恽一个,对于民间形成的共识来讲,于事无补。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间冰期,并不会因为死了一个人而就此终结。 所以,才有了后面的王莽代汉。 但还是上面那句,老天爷,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也因此,需要未雨绸缪。 刘盈提前百年开始布局,迁关中人口入蜀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打通和南越国的联系,想办法获得那个大名鼎鼎的占城稻。 所谓占城稻,是生长在中南半岛上的一个稻种。 因为当地人耕种技术过于拉跨,水稻无奈之下,只能自强不息,于是自我进化出了早莳、早熟、耐旱等特点。 尤其是耐旱,当间冰期到来之时,干旱也会降临,耐旱这一属性,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只是现如今需要循序渐进,先让蜀中平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粮仓,打赢楚汉战争再说。 所以从关中迁移的人口,大部分都去了成都、郫县。 毕竟,那里才是都江堰的主要覆盖面积,水利发达,农业自然兴盛。 而随着移民的迁入,地广人稀的局面,也可以快速得到改善。 至于富顺县,这里其实就是后世被称为自贡的地方。 井盐,是刘盈心心念念的一种重要资源。 他不放纪信去汉军中效力,而是到这里当这个富顺令的目的,主要就是因为这个。 但另一个嘛? 则是在原有的历史上,纪信因为外形的原因,被项羽活活烧死…… 所以,二逼就是二逼! 双方没有深仇大恨之下,真要杀了对方,一刀砍头就是,何必虐杀? 油饼! 此刻,当纪信策马从只有一道及胸高,充作城墙的土垣中走出时,见到的是一间间拔地而起的木制小屋。 在蜀郡郡守的林挚的配合下,从郫县成都调集了大批的木工,前来帮助这里的上万户秦人安家。 有了从汉中运来的大锯,和依样画葫芦修建的水力锯木房的加持下,快一年的时间过去,基本上迁移而来的关中之民,家家都住进了新的木制小屋中。 嗯,他们固有的人生观,让他们即便是暂时住在帐篷中,也不愿意住进用砖头搭建的房屋…… 好在这一时期的原始森林比比皆是,修建木屋的材料也完全不缺。 而在纪信看来,大量伐木修建房屋,还有另外一个好处。 那就是将人们的视线,尽可能的拓展到了几座光秃秃的山丘背后。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获得可供耕种的农田,而起还可以防止,山里的野人趁机出来偷袭。 嗯,说是偷袭,其实就是来抢劫牲畜、衣服和锅碗瓢盆的…… 纪信刚来的时候,恰巧遇到过一次山民集体外出打劫。 但,他们遇到的,是从小被教育‘耕战’的关中移民…… 东西没有抢到,自己反而成为了人家的奴隶。 也因此,纪信这些天烦不胜烦。 关中移民在修好了房屋,简单开辟可够自家人吃的农田之后,开始来找他这个富顺令的麻烦了。 这些人打着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由头,劝说纪信打开武库,将武器铠甲分发给他们,然后大家一起去扫荡附近的山林。 这样,就不需要担心会被野人偷袭了。 只是纪信觉得他们全是放屁! 不过是看到别人抓到了几个奴隶,所以眼馋罢了。 他询问过当地的土著居民了,那天袭击富顺县的,是住在南方山林里的僰[bo]人,人口众多,但不掌握什么耕种的技巧,也不擅长战斗。 之前那一次,无非是饿的受不了了,想要出来碰碰运气。 要是抢到了,自然皆大欢喜。 要是抢劫失败被杀了,也就不需要再受苦了。 最糟糕的是受伤或是致残,这样,就只能沦为别人的盘中餐了…… 在物资匮乏的山林里,人相食是一种很常见的事情。 毕竟,这是肉。 至于会因此而吃出病? 哈,他们很有可能,活不到发病的时候…… 纪信在观察了那些僰人奴隶后,心中越发证实了刘盈的说法。 这些僰人,其实是半推半就的被抓成了奴隶! 同样都是需要干活,至少在富顺县这里,他们每天不管好坏,都能吃个半饱! 毕竟,一个奴隶价值近五千钱,要是饿死了,这钱就相当于打了水漂。 人是铁饭是钢。 要想让奴隶干活,创造价值,管饭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纪信却拒绝了百姓进山抓奴隶的要求。 他到富顺县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刘盈所说的井盐。 如今,收获完小麦的田里,已经播种了荞麦或是油菜,正处于劳动力空闲阶段。 所以,纪信的计划,就是带领这里的县民,去刘盈大手一挥,圈住的方圆百里的地方,挖掘井盐。 至于指挥挖掘的工师,是从巴郡,也就是寡妇清家里抓来的几名隶臣。 拓宽天然盐泉,以及寻找开掘井盐的技术,早在商周时期就已经成熟了。 巴国之所以富庶,以及被秦楚两国轮番殴打,就是掌握了位于三峡地区的很多天然盐泉。 至于富顺县这里的盐泉,主要是因为人迹罕至,所以才没有被发现。 如今,就到了这些白色的黄金,发挥出自己价值的时候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奇变偶不变 “嘿!嘿!嘿……” 富顺县以西的荒山中,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工匠,分成两组,用力踩踏着一个碓架。 在杠杠原理的作用下,碓头翘起,锉井工具靠自身重力迅速向下冲击。 当岩石被铁锤击碎后,一名工师指挥着另外工匠,向内灌水,将击碎的岩石混合成泥浆,之后再用别的工具提出。 纪信站在一旁,有些紧张的旁观着。 他虽然对刘盈自信满满,但盐这种东西,在他的固有印象中,都是齐地的海盐,从来没有见过,从地里挖出来的盐…… 但心存疑虑归心存疑虑,他还是在不折不扣的执行着刘盈的计划。 在远处,散落着十几个,和这里一模一样的工地。 经过工师的判断,这些地方都是挖掘盐井的地方。 只要能够穿过岩层,接触到卤水后,就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食盐! 而有了这些食盐,就意味着整个西南地区的商业就盘活了。 带领士兵进山狩猎,不一定能够抓到奴隶,而且进入的是人家的主场,谁是猎物,谁是猎人还不一定呢! 可在有了强大的武力保障下,公平交易,却可以稳定的获取想要的一切。 而借助着这样的贸易,可以不断在野人居住的地方,设置贸易站,之后用道路连接,设置馆驿和小型的,为贸易站服务的居民区和屯兵点。 之后,则是不断沿着道路,向两侧拓宽。 从点到线,从线到面,最终实现民族的大融合。 只是,刘盈心中,还有另外一个计划。 五个一工程。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种语言,一种文字,一个皇室…… 在纪信患得患失之际,一名工师尝了一口刚刚提上的浑水,顿时喜出望外。 “出盐了!” 在他的忘情高喊下,整个工地都开始沸腾。 这里,将是大汉西南盐务商社的中心,而纪信之前允诺过他们,在盐井工作,每四天休沐一次,日三十钱! 他们从别处打听过了,在成都附近挖水渠,每天累死累活,一天才给十五钱! 累点苦点他们不怕,只要钱给足了,当牛做马就当牛做马! 纪信跑上前去,发现浑水又咸又苦,好像就是刘盈之前所说的卤水。 可,他们这,才刚刚开工没一天功夫,居然就出盐了? 他将信将疑的看向工师,只见对方满脸喜色说道:“这里的卤水层从没有得到挖掘,埋藏的极浅!按照我的经验,那十几个挖井的地方,这一两日都会出盐!” 工师看向远处茫茫荒野,大手一挥道:“不止是这一点,那些地方,都是有卤水层存在的宝地!要是都打上盐井,足够全天下人吃了!” 纪信睁大眼睛:“也就是说,有了这里的井盐,汉国的百姓,再也不用高价从河东买盐了?” 他说的高价盐,指的是河东蒲坂盐池,就是黄帝和蚩尤大战的地方。 其实若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皇帝和蚩尤的战争,很可能就是因为这里的盐池而爆发。 毕竟这时候的中原,还吃不上从东海之滨运来的海盐。 所以,谁掌握了这里的食盐,谁就拥有了控制其他部落的资本。 毕竟,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不能不吃盐! 听到纪信的话,工师先是点头,之后又摇摇头。 纪信有些不解:“嗯?这是什么意思?” 工师微微叹气:“这里的盐,够全天下吃的前提,是全部挖出来……而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按照我的经验,非百万人口不可……” 纪信吃了一惊:“这么多人?” 工师点头:“这挖出来的,只是卤水,还需要煎煮之后,才能变成盐,而煎煮,需要数不清的木柴,而这木柴,又需要数不清的人去砍伐,以及种植……而这,才是需要最多人力的地方。” 听完他的话,纪信脸上忧愁尽去。 如果只是因为燃料问题的话,那他到是并不担忧。 按照刘盈所说,这里还分布有许多的煤矿,以及,一种可以燃烧的,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气体! 嗯,就是低压天然气。 早在几百年前,自贡地区的盐井,就开始使用这种气体进行煮盐,输送天然气的原材料也很简单,就是竹木制成的管道,也叫做‘笕管’、‘枧管’。 运送卤水的管道叫做卤笕,运送天然气的称为气笕。 楠竹通节接逗合榫后,用竹篾箍扎,之后刮糊油灰,防止雨水浸入及卤水渗出,用来延长笕管使用寿命。 纪信在短暂了解之后,决定按照他在离开时,刘盈给的那份计划书行事。 先安顿移民,简单开辟农田之后,就挖掘井盐,将做好的食盐,拿去和周边的野人兑换奴隶。 之后,让移民家里的老弱监督,以及指导奴隶耕种,富顺县所有的精壮,自然是全力开采井盐。 接着,重复上面的过程。 循序渐进,一步步的让这里,成为整个西南的中心! ………… “喂……” 栎阳王宫,刘盈蹲在地上和自家萝莉拍着画片,突然听到一个空灵幽远的声音,似乎在自己耳边响起。 “喂……” 刘盈抬头望去,只见迎面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虽然对方还没有彻底长开,但却已经有了几分红颜祸水的意味。 这,正是他还没过门的妃子,许负。 首先,我不叫喂……刘盈直视着对方,脸上保持着童稚的天真,状似不经意的低吟了一句:“宫廷玉液酒……” 对面的许负愣住,眉头微皱,她并没有如刘盈预想的那样,说出那一句暗号。 莫非是在那之前穿越的前辈……刘盈不死心般,继续小声嘀咕:“奇变偶不变……” 许负依然是满头雾水的样子,只是看向刘盈的目光,带上了些许怜悯。 这,不会是个傻子吧…… 她回想起自己曾偷偷打听的,关于刘盈的一切。 异人相授,天纵之才…… 现如今想想,很有可能是那天见到的吕雉包装之后的产物。 毕竟,刘邦之前是武安侯,之后是汉王,嫡子之争想来很是激烈! 虽然她看向刘盈的目光中透露着几分怜悯,但心中却是狂喜。 傻子,更好掌控! 而且她很有把握,在她的帮助下,对方可以继承刘邦的位置,而凭借她母亲这些天教授的宫斗技巧,她完全有信心,成为太子妃,以及,王后! 一想到吕雉当天头上戴着的那些圆滚滚的珍珠,许负心中就是一片火热。 这些,都是王后应有的仪仗,是从国家府库中直接拿取的东西! 完全不花自己钱哟! 看样子她不是……刘盈上下打量着对方,心中微微有些沮丧,他在后世的时候听说过许负的一些传说,诸如说邓通周亚夫会被饿死。 现如今看来,也许只是凑巧了。 至于百科上所说的‘鸣雌亭侯’…… 众所周知,‘亭候’这个爵位,是东汉时期才有,比如著名的汉寿亭侯。 西汉人,获得了东汉时期的爵位,是一件绝无可能的事情。 刘盈心中虽然有些庆幸,但更多的,其实是沮丧。 如果许负真的是个穿越者,那他的日常,就变得不会那么孤单。 而且,一人计短两人技长,有了一个知根知底的同伴,查遗补漏起来就能变得事半功倍。 不过,对方脸长得好看这一点,完全弥补了上述的缺陷。 人,毕竟是视觉动物。 至于所谓的关了灯全都一个样…… 呵呵。 三分女和七分女之间的差距,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 在刘盈和许负相互打量着对方的时候,刘乐默默转下身子,将后背对着许负。 虽然吕雉说了,让她尽量多和对方在一起玩。 但她,对此满是抗拒。 这不单单是对方长得比她好看,重要的是,之前她和许负玩骰子,对方赢了她好多玩具! 而且,对方是刘盈未来的妻子之一。 小萝莉顿时觉得,这是个跟自己抢弟弟的坏女人! 所以,不爱和对方玩,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 “一起玩吗?” 刘盈举起手中画片,这是他用不合格的纸张,刊印了一些神话人物的文艺作品。 今天百无聊赖,所以陪自家萝莉重温童年记忆。 许负看了看刘盈脏兮兮的小手,再看了看自己身上洁白无瑕的纱裙,依然保持着看傻子的眼神,默默摇了摇头。 “那你来找我干嘛?” 刘盈重新借了小萝莉几张画片之后,好奇的看向许负。 许负支吾了半天,终于找到借口:“我母亲做了一些绿豆糕,让我送到宫中,给王后尝尝……” 她才不会说,是想要接着这个机会,来宫里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赚钱的机会。 毕竟,她或许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出海寻仙。 所以钱,多多益善! “送过去了吗?” 刘盈头也不抬的追问。 许负下意识回答:“还没。” “那正好,我饿了,拿来让我吃两个……” 刘盈看了看自己沾满尘土的手,又看看了自家玩性正盛的萝莉,于是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我手脏了,你喂我吧。” 小萝莉眼前一亮,舔着脸说道:“我也要!” 许负粉拳紧攥,胸中虽有怒气,但还是慢步上前,蹲下,开始投喂…… 第一百九十九章 姜还是老的rua! “站住,别跑,再跑放狗了……” 刘盈牵着,或者说是被两条通体黝黑的大狗拽着向前跑,在他面前不远处,是抱头鼠窜的夏侯灶和吕台。 故事的起因很简单,刘邦在关中站稳脚跟之后,跟随他打天下的功臣们,也就将自己的家小陆续接到了栎阳。 而那些在乡下野惯了的熊孩子,自然也没有一刻消停。 这些时日,随着刘盈种下的玉米渐渐结穗,那个败家老爷们大手一挥,将刘盈留着自己吃的青玉米,赏赐给了他的那些老兄弟。 虽然不多,每人也就分个一两穗。 但,架不住这东西稀罕啊! 于是,那些熊孩子从自家亲爹那里求不得之后,就惦记上了城郊的玉米田。 负责照料玉米地的农户哪里敢阻挠这帮家伙,刚忙派人将有人偷玉米的消息送到了刘盈的东宫…… 嗯,所谓东宫,其实就是汉王宫隔壁的一套小院子,吕雉让人在后院里修了个小门,甬道相连,方便随时掌控刘盈的一举一动。 为此,刘盈以学习为由,赖在张良家不走…… 这天,他在接到农户报来的消息后,和张不疑一起,去樊哙家借了两条猎犬,开始守株待兔。 樊哙之前在沛县的时候,家里就蓄养着不少狗。 毕竟,肉是一种相对昂贵的资源,而这一时期,又没有什么很好的保鲜手段,所以大多数的屠户,都是从百姓家中收一些牲畜养在家中,边育肥边屠宰出售。 但今时不同往日,樊哙不需要再做狗屠,日常家里养的狗,只有两种,一是主业狩猎副业看门的猎犬,再就是用来吃的肉狗。 嗯,其实这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界限…… 此刻,不仅被两条大狗拖着向前猛冲的刘盈惊慌失措,前边跑的夏侯灶和吕台也同样是如此。 尤其是夏侯灶,他是个老实人,只是拗不过吕台的怂恿,才跟着对方一起来的。 他发誓,这真的是他第一次来偷玉米! 而且,他们刚鬼鬼祟祟的出现,就被蹲在阴凉地里,吐着舌头喘气的猎犬盯上了…… 于是,就有了刘盈在后面被动的追,他们在前面拼命的跑这一幕。 张不疑跟在刘盈身后,边跑边笑。 当时他和刘盈蹲在树后,刘盈拿自己的手臂当模具,向他展示着自己刚学的几种打绳结的技巧,用来演示的,正是拴狗的绳子…… 于是,这是飞一样的感觉…… “跑啊,接着跑啊!” 刘盈气喘吁吁站定,看着面前羞红了脸的夏侯灶,和死皮赖脸的吕台。 嗯,吕雉有着部分‘伏地魔’的属性,一直对吕泽的几个儿子视如己出,平日对待他们的方式,和对待刘肥刘如意差不多。 至于刘盈牵着的两条大黑狗,此刻正趴在夏侯灶的腿上,一跳一跳的表示亲昵,腰都快摇断了的那种! 作为沛县集团的子弟,夏侯灶平日里没少跟着夏侯婴去樊哙那里混吃混喝,所以这些看门狗,熟悉对方和刘盈的程度,相差不大。 只可惜,这几条‘投敌’的猎犬,不知道人心险恶,浑然不觉刘盈在心中默念的一黑二白三花四黄…… 刘盈解下系在手腕上的绳子,揉着被勒红的地方:“说,这是第几次了?” 吕台一脸谄笑:“弟啊,这真的是第一次,你要相信哥……” 我信你个鬼!我就不该这么问……刘盈伸手扒拉开吕台,直视着夏侯灶,这个夏侯婴的嫡长子:“你想吃,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听我的,以后少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吕台在一旁尬笑两声,他也不生气,毕竟这是实在亲戚,且自小就玩在一起,感情深厚。 夏侯灶看看吊儿郎当的吕台,又看看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刘盈,微不可见点点头,向刘盈的方向斜跨了半步。 见到他弃暗投明,刘盈心中大喜,努力伸长手臂勾着对方的肩膀,连拖带拽的向远处的农家小院走去。 “我来的时候,大哥刚抓了两窝田鼠,一起吃烤田鼠和烤玉米去……” 在他们离开的另一个方向,一个高鼻梁,大胡子的男人,带着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悄无声息的从青纱帐中慢慢的钻了出来,他们每个人的怀中,看上去都是鼓鼓囊囊,显然是收获颇丰! 领头的男人回望了一眼勾肩搭背离而走的刘盈,仰头无声笑笑。 他今天,就是给自家小崽子上一课。 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rua! 直到,他看到手中拄着拐杖,满脸冷笑的刘太公。 “爹你听我解释,爹偷儿子不算贼……” “疼疼疼……爹你什么时候把拐杖换成铁的了!” ………… 三川郡,雒阳。 汉二年秋八月,换算成后世的时间,大致上应该是金秋十月。 这时节,春天播种的粟米和水稻开始成熟,原野之上,风吹稻浪,蛙鸣阵阵,到处都是带着斗笠,光着膀子在田地里收割庄稼的农民。 嗯,其实在有一些地方,人们是在晚上的时候,就着月光开始收割。 没办法,受限于生产力,衣服是一种价值不菲的消费品,一套好的衣服,大多都是当做遗产,珍而重之的传给儿孙。 所以,等到月明星稀的时候,为了抢收谷物,白天里缩在家里洗衣做饭的已婚已育妇女,就需要和男人一样,光着膀子开始在农田里干活了。 在挨着农田的驰道上,刘盈掀起马车上的窗帘,观察这眼前笔直的道路。 因水泥的产能不足,他之前试图将驰道全铺一遍的计划,如今才完成了不到一半。 只有供军队或是当年始皇帝出行的,驰道最中间的这一部分被铺上了一层水泥,两边供百姓官员行走的道路,还是原来的土路。 而且,这个月谷物开始陆续成熟,除了冶兵坊之外,很多需要劳动力的地方,都已经关停。 这时候,全力抢收粮食,保证颗粒归仓才是优先级最高的事情。 毕竟,汉国的粮食熟了,楚国的粮食必然也已经成熟了。 接下来,就要面对西楚真正意义上的全力来攻! 说实在的,面对着战斗力飙升到最高状态的楚军,即便是现阶段的韩信,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在他的计划中,出城野战是不可能的,只有据城而守才是上策。 冷兵器时代,一名被征召的农夫,起码要接受三年左右的军事训练,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 而后,还需要再打一到两次大仗,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 要想成为精锐,至少需要先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个一两次。 汉军之中,这样的士兵并不多。 但楚军,这支从陈胜吴广起义开始,就始终和秦军反复纠缠,几经惨败团灭的军队,这样的士兵比比皆是。 更不要说,项羽用全国之力,养出的那几万精锐骑兵了。 一旦对方养精蓄锐,粮草供应的足足的之后。 野战,汉军没有丝毫获胜的可能! 即便是面对攻城战,也需要汉军拿出完全的决心,才能保住城池不被楚军攻破。 而这,就是刘邦本人,亲自带领大军前往荥阳前线的原因。 在他的计划中,周勃负责坚守敖仓,并且修筑甬道,保障荥阳城的粮草供给。 而樊哙,这个汉军中的第一猛将,则负责守卫广武,保障全军侧翼,免得被项羽迂回包抄,从汉军侧后方发动攻击。 出于保障后背安全的目的,刘邦再一次放下了心中的骄傲,派遣郦食其去劝说魏豹,只要对方能够归降,他愿意不计前嫌,依然保证对方的王爵。 为此,他甚至允诺郦食其,只要能成功劝降魏豹,他可以封郦食其为万户侯! 在刘邦焦急等待北方传来的好消息的时候,刘盈坐着的马车向南一拐,和大部队就此分开。 刘盈要去的地方,就是雒阳的官仓。 这里最初的规模,其实并不比敖仓小上太多。 毕竟,这里曾经是周王畿,作为极度重视农耕的周朝,他们对于修建粮仓其实是有偏执的。 只可惜,随着周王室的衰落,尤其是末代天子周赧王上位的时候,本就不大的周王畿,还被一分为三。 中间的是周天子的直辖地,两边,分别是西周国和东周国这两个诸侯国…… 名义上富有四海的周天子,实际控制地盘就和一个镇差不多。 所谓的天子,不过是个镇长! 而周边的那些秦魏韩,除了韩国稍微拉跨了一点之外,哪个不是拥有一个,或是好几个省的疆域! 周赧王彻底破产,留下了债台高筑这个成语之后,规模庞大的雒阳仓自然也就没了维护费,到了秦统一天下的时候,大部分都不堪使用了。 但秦国放弃雒阳城,改修敖仓的原因,还在于敖仓靠近鸿沟,方便用水转运粮食。 如果还在雒阳仓储存粮食,就意味着需要将收缴的粮税,多向西运一点。 一来二去,积少成多之下,这其中的损耗,其实是一笔天文数字。 只是现在,刘盈没得选择。 敖仓虽好,但却处于战争前线,一旦被楚军攻破,汉军断粮之下,历史上的悲剧就会重演。 没有了纪信的慨然赴死,只怕刘邦很难逃脱。 而周苛,也同样会在城破之后,被活活烹杀! 第二百章 吾无患矣! 河东郡,安邑。 这里虽然不是项羽封魏豹为西魏王的时候,授予他的都城,但此处却有着盐湖,历来是北方最为富庶繁华的城市之一。 魏豹为了更好的掌控这里的食盐贸易,于是迁都到了这里。 此时,通往远处安邑城的道路上,一辆双马轺车急速驶来。 马车一角,迎风招展的汉国旗帜,以及悬挂着的牦牛尾节杖,宣示了来人的汉国使臣的身份。 郦食其此行,不止是为了劝说魏豹,再次臣服汉国,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在临出栎阳的时候,萧何曾找到他,让他在见到魏豹的时候,再次和他签订食盐买卖的契约。 受限于现有的勘探条件,关中之地并不怎么产铜,至于食盐,从秦国的时候,就是从魏国进口的大宗货物。 魏豹自从和汉国决裂之后,就断了关中之地的食盐供给。 如今,关中的盐价,已经从之前的一百五十钱一石,涨到了三百钱一石! 而这价格,还在持续上涨中。 无论是人,还是牲畜,日常都需要补充一定量的食盐,尤其是现在以人力为主,干活时流汗多,所以对于食盐的需求量,远远大于后世。 《管子·海王》中曾写道,十口之家,十人舐盐,百口之家,百人舐盐。凡食盐之数,一月丈夫五升少半,妇人三升少半,婴儿二升少半。 也就是说,一个男人,一月要吃掉五升食盐。 随着列国之间的交流以及商贸往来,秦国一升所代表的容积,和齐国的差不多。 而商鞅方升的容积,大约在两百毫升左右。 五升盐,意味着一千毫升,也就是两瓶矿泉水的量。 这在后世里,够很多家庭用半年了…… 所以,魏豹断了关中的食盐供给,容不得萧何这个汉国的大管家不上心! 嗯,汉中和巴郡的盐泉,因为已经开采了很多年,产量逐渐下滑,仅能供给本地食用,要想接济关中,无疑是杯水车薪了。 因此,对于此刻的郦食其来说,无论如何也要成功! ………… 魏王宫,前殿。 日落月升,郦食其活动了一下跽坐麻了的双腿,含着愤怒的眼神,注视着空荡荡的殿门口。 魏豹答应他的觐见请求,但却始终没有出现。 因着有求于人,郦食其也不敢走,只能在宫中等待,万一,魏豹并不是有意戏耍与他,而是真的被其他要紧的事情绊住了呢? 作为使节,需要有一副好脾气。 殿门口,一名內侍走入,有些惊诧的看了一眼郦食其:“汉使为何还在?” 郦食其苦笑说道:“我不在这,还能在哪?” 內侍愣了一下,笑着点点头:“既然如此,在下就不打扰了……” 他说完,慢慢后退着离开。 但郦食其却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袖问道:“魏王呢?此刻他人在何处?” 被晾了许久之后,努力劝说自己要忍耐的郦食其再也忍不住了。 魏豹既然不愿意来见他,那他就是找魏豹好好理论一番! 双方之间无冤无仇,即便是国与国之间有矛盾,有冲突,但却不应该如此对他,如此对待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 ………… 魏王宫,寝殿。 脸色发白,眼眶微黑的魏豹,饮下一碗鹿血之后,突然听到殿外有喧哗之声传来。 “这里是内宫,你不能进去!” “闪开!” …… 魏豹只觉得那个高声斥骂,有些苍老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是前朝劝说自己勤勉政事的大臣? 不像。 突然之间,他醒悟了过来,这人他在刘邦那里见过,名叫郦食其,号称狂生,酒徒,但其实见谁都是一副笑脸,说话也很好听。 “刘邦派来的使者,应该就是他……” “刘邦是谁?” 魏豹身边,一个穿着薄纱,玉体横陈的女子探着头询问。 按照以往的惯例,魏豹喝过鹿血之后,就会血脉偾张的去熄灯了,但现如今,却饶有兴致的听着殿外的喝骂。 但女子心中有些好奇,居然有敢在宫中喧哗的,还真是一件奇事。 “刘邦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早点把儿子给我生了就行……” 魏豹随口敷衍,伸手在女子鼓鼓囊囊的胸前摩挲了几下,在对方开始扭啊扭啊的时候,起身向殿外走去。 虽说生个天子儿子很重要,但要是纵容那个老头在外面叫骂,传出去,他这个天子爹的脸往哪放? “吵吵什么?在孤的寝殿外吵吵嚷嚷,这是一个使臣该做的事情吗?” 魏豹身披王服而立,月光下,双颊之上有两坨十分显眼的红晕。 鹿血,开始起效果了。 郦食其见到魏豹终于走出,上前两步,长揖及地:“外臣这也是逼不得已……” 魏豹不耐烦地打断:“你的来意孤已经知道了,不过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耳。及时行乐尚且来不及,孤已厌倦了那些打打杀杀。” “况且,汉王为人傲慢,侮辱,斥责诸侯、群臣如同责骂他的仆人一样,丝毫不讲究上下礼节……孤,不打算再侍奉他了!” 郦食其还想再说点什么,来改变魏豹的决心。 但魏豹此刻气血上涌,有些急不可耐,于是大喝一声:“叉出去!” ………… 大河渡口。 郦食其北望安邑方面,怒容满面。 如今,他总算是见到过夏桀商纣是个什么模样了! 魏豹杂七杂八的说了一大堆,不还是沉溺在女色之中,不愿意再去开拓进取? “昏君!” “早晚国破人亡,妻妾沦为他人禁脔!” “啊呸!” 郦食其踏上渡船,脸上恨意依然没有丝毫消散。 不仅萧何交代给他的签订食盐贸易的商谈没有达成,刘邦让他劝说魏豹归降的事情更是没影。 前者倒还好说,无非是再苦一苦百姓…… 而后者…… 万户侯,没了! 梦想破灭之后郦食其咬着后槽牙,目光冰冷。 “姓魏的,你等死吧!” …………… 我老娘的对手又多了……刘盈坐在刘邦左前,双手撑着下巴,静静听着郦食其撺掇着刘邦北上攻魏。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刘邦几乎照单全收了魏豹的后宫…… 而生下了汉文帝的薄姬,正在其中之列! 不过那个不重要,只要自己把身体锻炼好,约束一下自家老娘,不要刷出一个‘人彘’的词条。 那么想来,汉文帝,极有可能就是代文王了。 嗯,其实代国这个地方,刘盈其实并不像给出去。 这里在后世里,可都是重工业很发达的地方。 有煤、有铁。 所以,还是想办法把他弄到江南去好了。 暖风熏得刘恒醉…… 其实对于讨伐魏豹,刘盈也是乐见其中的。 后世的时候,他曾经到过河东盐池去参观过,关于那一套此后千年才出现的制盐技巧,他也是有所了解的。 盐池因为山势的问题,到了夏季的时候,狭管效应使得风力加强,猛烈的穿堂风横扫湖面,吹散了蒸腾的水汽,让阳光可以更加有效的直射水面。 只需要五六天的功夫,上千斤的食盐就晒好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使用淡水搭配卤水制盐的方法,可以调整卤水的温度,从而让硫酸镁、硫酸钠等杂质分解,沉淀成为硝板。 这样一来,晒出的盐不再发苦,就成了所谓的精盐。 量大管饱,质量还高! 相传河东盐池在产量最高的时候,仅此一地的税收,就占到了全国的财政收入的八分之一! 刘盈在想,要是他能把盐池据为己有,嘿嘿…… 不过他明白,像这种已经开发好的资源,属于是国家的财富,不管是萧何,还是刘邦,是不会任由他肆意侵占的。 但,事在人为。 刘盈想象中的据为己有,是通过类似承包的方式,将盐池的经营权拿到手。 到时候他使用新的制备食盐的方式采盐,然后按照旧有的产量报税…… 别说他要钱没用! 修雒阳仓,以及驰道的钱,萧何直接给他赖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盈用力拍了拍面前的案几,在刘邦惊讶的目光中,叉着腰大声说道:“父亲,这种事情你能忍吗?反正我是忍不了!” “这样吧,孩儿愿亲自挂帅征讨魏豹,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上阵父子兵!” “当然了,孩儿还需要两员副将,左副将大将军韩信,右副将中尉曹参……” 没等刘盈说完,刘邦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了案几,随后手指向门外指了指。 刘盈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臊眉耷眼的走了出去。 刘邦微笑摇头,憋屈了许久的心情变得大好,他看向郦食其询问道:“魏国大将是谁?” 郦食其点头说道:“柏直。” 刘邦略微回想了一下说道:“黄口小儿,不足为虑。骑将何人?” 郦食其对答如流:“冯敬。” 刘邦笑着说道:“此人我知道,是秦将冯无择之子,空有其表。步卒将谁也?” 郦食其如数家珍:“项它。” 刘邦再次大笑:“怪不得魏豹背叛了我!不过,吾无患矣。” 他正色看向韩信曹参说道:“那混账虽是胡言乱语,但所谋划的倒也不差。不如讨伐魏豹的事情,就你二人去做吧!” 第二百零一章 我是你爸爸…… 汉二年八月辛酉,荥阳北。 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一场规格相对较小的祭天仪式正在进行中。 举行仪式的,自然是汉国的王,刘邦。 分别站在他左右的,是即将出征西魏的韩信和曹参。 此战,韩信为主将,加封左丞相,曹参为副将,在中尉的头衔上,加封假左丞相,共同率领从关中新征募的五万精壮。 所谓假左丞相,指的是左丞相的副手,比如在军中,军司马的副官是军假司马,军候的副官是假侯。 此刻,汉国的右丞相是萧何,假右丞相,则是一个叫做阎泽赤的男子。 此人原本是秦国的一名计吏,类似于地方审计局的一名公务员,刘邦作为沛公之后,他为了不失业,于是做了刘邦手下的一名执盾之卒。 但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 熟练掌握三位数以内加减乘数的阎泽赤,很快得到了萧何的青睐,从普通的士兵,成为军吏,之后做到了河上郡郡守,如今成为假右丞相,跟随刘邦前出荥阳,处理粮饷辎重调配之类的后勤保障工作。 此刻他和刘盈一起站在台下,身后则是周勃樊哙等汉军诸将。 阵阵黄钟大吕的韶乐之声中,两排身穿土黄色衣服的伶人,开始齐声颂唱。 “我将我享,维羊维牛,维天其右之。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伊嘏文王,既右飨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隆隆鼓声响起后,上百名舞者涌入。 为首一人,头戴冕冠,手持干戚,山立不动。 他扮演的,正是这首《诗经·周颂·我将》篇中,描写的周武王。 其他舞者手持刷着金漆的木制兵器,在他面前奔驰往复,表现的是周武王率兵北渡盟津,和诸侯会盟,但却以伐纣的时机尚不成熟,经过商讨终于罢兵的史实。 之后出现的一幕,则是一个扮演姜子牙的伶人,他亲自率领手持兵刃的舞者,奋臂击刺,猛烈顿足,一击一刺,做四次重复。 这表示武王命太公率敢死队闯犯敌阵进行挑战,之后迅速获胜,威振中原的一幕。 第三幕,众舞者由面向北转而向南,表示周师凯旋返回镐京。 第四幕,众舞者混乱争斗,扮周、召二公的舞者出而制止,于是众舞者皆左膝跪地,表示成王即位之后,东方和南方发生叛乱,周、召二公率兵平乱的事实。 第五幕,众舞者分成左右两大部分,周公在左、召公在右,振动铃铎,鼓励众舞者前进,表示成王命周公镇守东南,命召公镇守西北。 第六幕,众舞者恢复第一场的位置,作阅兵庆典和尊崇天子成王的动作,表示周公平乱以后,庆祝天下太平,各地诸侯尊崇周天子。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虽然这些东西繁琐且浮于形式,但不可否认的是,凭借着这些华而不实,且耗费不菲的东西,可以迅速确定一个人的权威。 至于选择这首舞曲,则是暗戳戳的将刘邦比作了周天子。 项羽,只是个霸王…… 霸者,伯也,在周朝时,指代的是周天子的长子。 通过这样的操作,刘邦就变成了项羽的爸爸…… 只是和一手操办这件事的阎泽赤的庄严肃穆不同,刘盈和樊哙周勃的脸上,同样露出了垂涎欲滴的表情。 按照刘邦此时的身份,祭祀之时所用的祭品,可以被称作太牢。 所谓太牢,指的是牛、羊、豕三牲。 这是传统文化中最高的祭祀规格。 因这些祭祀用的牺牲,在行祭前需先饲养于‘牢’,也就是豢畜之室中,故按照不同的标准,称之为太牢,少牢。 刘盈和周勃他们馋的,自然是用作祭礼之后,和众人分食的牛肉。 嗯,其实用来分享的祭品只有薄薄一片。 重意不重形。 分享祭品,旨在表示接受上苍的赐福。 但在这里,能分享这薄薄一片祚肉的人少之又少,而一头牛,至少有千斤之重! 也就是说,至少在一两天之内,大家可以实现牛肉自由。 羊肉和猪肉,对于樊哙周勃这样的高级将领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一样的东西了。 但其实牛肉,对于他们来说也并非是可望不可即的东西,至少舍得花钱,牛肉是不缺的。 不知道从何时起,流传出了国人古代不吃牛肉,水浒中天罡地煞吃牛肉,表现的是对封建王权的抗争巴拉巴拉…… 其实这是错误的。 即便是在农耕时代,上古先民们对于牛肉的消费,其实从没有停止。 古代的耕牛,北方多是黄牛,而南方水田之中,用的则是水牛。 从物种上来看,水牛是牛科水牛属,黄牛则是人科人属……呸,是牛科牛属。 但按照大吃货帝国人民的细分,此二者中,脊梁之上有驾木之骨的,被称之为耕牛,一般在老死之前,是不舍得吃的。 即便是要杀了吃肉,也需要先向官府报备,私自屠宰犯法……嗯,民不告官不究,选择性执法的那种。 至于脊梁上没有驾木之骨的,被称之为菜牛,和猪羊一样,就是养来吃肉的。 祭祀用的黄牛,大多就是这样的产物。 饱食终日,身体内的脂肪含量很高,从切开的纹路来看,雪花肉比比皆是,毫不逊色所谓高等级的和牛…… 所以,即便是刘盈,也馋的不要不要的! 嗯,其实今天用于祭祀的牲畜,是阎泽赤从刘盈这里采购的。 汉国在迅速攻陷关中之后,完整继承了昔日秦国奉常府的一切。 所谓奉常,也就是主要负责掌宗庙祭祀礼仪,位列九卿之首的两千石高官。 秦国在时,仅仅是用于祭祀宗庙、神灵,以及看守历代秦王陵寝的官吏士兵,保守估计在十万人以上! 至于饲养牺牲的奴隶,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都是由国家直接供养,吃财政饭的一群人上人! 秦国覆灭了,塞国雍国翟国也不复存在了,而刘邦的祖坟在沛县丰邑。 所以每日担忧人力不足,财力不足的萧何,才不会养着这帮闲人。 于是大手一挥下,让他们全部下岗,自食其力去了……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刘盈瞅准时机,将那些负责喂养祭祀用的牺牲的隶臣和官吏,全部纳入囊中。 他在当天晚上,就派人去汉中,将一部分大汉农牧商社的骨干调到了关中。 在这里,他准备成立若干个超大型的畜牧中心。 一部分是自己养,至于剩下的部分栏位,则是从民间,或是周边的羌人,氐人,乃至于匈奴人那里购买牲畜,育肥后供国人享用。 此时的关中,虽说良田大多有主,但荒坡却比比皆是。 因为远离灌渠,故而这些地每亩只要百钱,而在关中粮食供给不足的这一年间,这些荒地的价格更是跌到了只要几十钱。 毕竟,人力有限的情况下,大家精耕细作的还是那些靠近水渠的上等田。 这些草盛豆苗稀的地方,基本是属于是给钱就卖! 而这,对于要养殖牲畜的刘盈来说,其实是一件稳赚不赔的好事。 他买下这些荒地的主要目的,就是用来养殖诸如黑麦,紫石英这样的牧草。 而且有了足够大的荒地,也正好可以启动另外一个项目。 养马。 汉军骑兵之所以干不过楚军骑兵的主要原因,就在于楚军骑兵的马好,多是从秦国的长城兵团中缴获的上等战马。 而关中之地剩下的马匹,虽然在品种上一模一样,但却疏于调教,需要训练过一段时间才堪大用。 刘盈要做的,一方面是和太仆,也就是夏侯婴进行深度合作,扩大汉军之中优质战马的供给。 因为要培养出一匹合格的战马,需要的不仅仅是饲料和圈养的地方,还包括训马,制作马具和手艺精湛的兽医。 尤其是兽医,更是需求量极大的人才。 即便是在后世有了抗生素和各种疫苗,一场传染病过后,破产的养殖场还是比比皆是。 规模化养殖,如何不让牲畜感染瘟疫,是最大的难点。 不过刘盈虽然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但对于马种的繁育上,他还是有一定经验的。 根据他的观察,关中之地的战马,大多来自于陇西的羌人,属于是河曲马的一种,如果以‘血’来划分的话,应该是一种热血马。 马按照马种的不同,可大致分为温血马、冷血马和冷血马。 只是这种分类方式的名称,和马血液的温度或体温毫无关系。 其中热血马的代表,就是阿拉伯马和英国的纯血马以及蒙古马,特点是性情刚烈、奔跑速度快,适合成为战马或是赛马。 冷血马的代表是夏尔马或是其他的一些驽马,体型大多接近一吨,高度有些可达两米,速度慢且安静沉稳的特性,让他们适合用作拉车或是劳作之类。 刘盈在关中的官方牧苑中,找到了几百匹从燕赵之地而来的驽马,它们的体型和状态,完美附和冷血马的特征。 这些可用于拉犁,工作效率至少是耕牛三倍以上的大牲畜,是刘盈接下来繁育的重点。 但重中之重,是用这些冷血马,和关中的秦马杂交,获得全新的马种。 温血马。 第二百零二章 穷则共同开发,达则自古以来! 所谓温血马,顾名思义就是介乎热血马和冷血马之间的马种。 事实上,它也确实是这两种马杂交之后的产物。 温血马既有相对强健的体魄,也有灵活优雅的身躯;既可以承担一些较轻的农耕工作,也可以作为十分驯良的骑乘用马。 后世马术比赛中,很多骑手所骑乘的就是温血马。 刘盈看中的,就是温血马相对热血马,性格更加温顺,这就让他可以实现一种后世的一种骑兵战法。 墙式冲锋。 平端骑枪,膝盖并着膝盖,如同一堵长满尖刺的城墙般向敌人压过去。 这样的情况下,任何意志不坚定的步兵方阵,在攻击还没有到达之前,恐怕就会率先崩溃了。 是的,这样的攻击方式是用来冲击步兵的,并不适合用来和游牧,或是其他训练有素的骑兵抗衡。 毕竟,如果光靠纪律性和‘墙式冲锋’就能无敌的话,19世纪以及20世纪初欧洲各国也就不会相继组建对马上武术要求严格的枪骑兵团。 要知道,就连说出‘一千个法国骑兵总能战胜一千五百个马穆鲁克骑兵’的拿破仑,也收编了大批的马穆鲁克骑兵,以及波兰枪骑兵。 不过拿破仑这个人经常满嘴跑火车,后世里刘盈去过革命老区,在荣军院和博物馆中看到了一些拿破仑昔日的信件,发现他在和老婆或是其他人写信的时候,总是将小败写成小胜,小胜写成大胜…… 至于大败,拿皇一生除了输了几次关键性的战役外,还没有怎么尝过失败的滋味。 刘盈要组建的全新骑兵,主要是为了将来考虑。 楚汉战争已经全面打响,要不了几年就会以项羽一分为五而完美收官。 那么接下来,就到了剪除异姓王的阶段了。 不过凭借着经历过惨烈的楚汉战争的汉军士兵,刘邦可以说是很轻松的就解决了那些异姓王。 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刘盈要对付的,就是诸如发动七国之乱的吴王刘濞这样的崽种…… 汉初的国家,其实是一个小政府,并不存在后世王朝那样强有力的中央集权。 诸侯国不仅拥有军队,而且有开矿铸币的特权。 这样,要兵有兵,要钱有钱,每日吃饱喝足,除了造人外,就一定会生出其他的想法。 比如,大家同样都是刘姓子孙,凭什么你当皇帝? 清君侧,靖难这样的口号,难道只是后世王朝才有的专利? 所以这时候,就到了一支强大的骑兵军团,用手中的骑枪去以德服人的时候了。 不过刘盈对于繁育温血马的需求,并不是那么的急迫。 只要一步一步,慢慢进入正轨就行。 现如今这个阶段,需要的是铺开大饼,之后在时间的推动下,让雪球越滚越大。 为此,他将那些燕赵买来的冷血马种,挑选出了十几匹身材并不高大的母马,准备再繁育一种新奇的动物。 骡子。 公驴母马杂交所生的称为马骡,反之则是驴骡。 只是因染色体只有六十三个,生殖细胞无法进行正常的分裂,故而骡子无法产生后代。 马骡力大,驴骡善跑。 刘盈想要的,就是体力比驴强,力量比马大,性情温顺活泼,寿命比马和驴都长,抗病力、耐力以及适应环境的性能都很强的马骡。 这并非是驴骡不好,而是在现在这个时候,驴子这种动物,都是达官贵人养在园囿之中,用于观赏的一种稀罕物。 嗯,可以理解为后世商超或是其他地方养殖的羊驼…… 建安七子之首的王粲,生前就格外喜欢听驴叫。 在他的丧礼上,当时还没有继承曹操位置的曹丕,主动建议,既然王粲喜欢听驴叫,那么今天为他送行,不如大家就一人叫两声吧…… 于是,庄严肃穆的丧礼之上,听取驴声一片…… 所以,在这个驴子物以稀为贵的年代里,繁育驴骡,是一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局面。 但其实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有人繁育出了骡子。 那就是逐水草而居,过着游牧生活的匈奴人。 他们在自由放牧的情况下,一不小心之下,驴和马,产生了跨种族的爱情…… 于是,匈奴人将这一种产物秘而不宣,命名为駃騠(juéti),当做贡品进献,或是高价出售给中原的豪奢之家。 刘盈要做的,就是让这一物种,回归到它本来应有的位置之上。 骡子更耐粗饲,不易患病,寿命长这样的特点,可以有效提升陆路运输的物流成本,从而和四轮马车一起,提升整个社会的生产力。 至于把驴子拉下神坛,还有另外一个好处。 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了解一下! 驴肉火烧简直绝绝子,暴风吸入,好吃到跺jiojio…… 刘盈极力控制住自己的笑意,在这种场合下,不太适合做出什么不合礼制的事情。 当然了,高台之上那个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挖鼻屎的大胡子例外。 日上中天的时候,整个祭天的礼仪结束,拜将封相之后,韩信将在后天,也就是后世里中秋节的这天,北上攻伐魏国。 按照卜者的说法,这一天出兵,敌人的车轴将会无端折断……我军正好旗开得胜。 虽然刘盈和刘邦都有些不以为然,但架不住军中的士兵极为笃信。 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少顷,全体带回。 刘盈三步并作两步的向远处冲去,他要抢在周勃樊哙这两个不要脸的面前,将他早就看好的几块牛肉率先收入囊中。 他在跑的时候,向卢绾使了个眼色,后者终于从失恋中走出,不复之前憔悴的脸颊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神色,于是伸出手,一左一右的拉住了樊哙和周勃…… 高台之上,看着打成一片的群臣,刘邦不禁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这,就是他理想中的生活! ………… 荥阳,汉王行宫,后花园。 刘盈将袖子高高撸起,衣服下摆也被腰带束在了身后,身边放着三处烤架,忙的不亦乐乎。 战斧牛排适合烤着吃,雪花牛肉适合煎着吃,至于修剪下来的,肥中带瘦的碎牛肉,则和大葱一起,做成了牛肉馅饼。 而在另外一变,铁架上还有一个不断翻转着的烤全羊。 出于不想让自己亏嘴的想法,刘盈早早就搞出了黄油,而在当日在咸阳城搜刮的时候,他又闯入了始皇帝的‘御膳房’,从中找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香料。 其中最让他感到震惊的,则是胡椒。 后世里人们常认为胡椒是一种原产于印度波斯或东南亚诸国的产物,但事实上,胡椒属植物最初生长在缅甸和阿萨姆,只是先传入了印度、印度支那以及印度尼西亚。 之后,再从这些地方,传入了阿拉伯地区。 经商是把好手的波斯商人,则将这些东西又向东,顺着丝绸之路传到了中国。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又回来了…… 刘盈推测,始皇帝这里留下的胡椒,应该就是从东南亚获得的第一手资源。 只可惜这时候的汉国,并没有适合胡椒生长的地方,所以他手中的这些,只能是用一点少一点了。 和胡椒一同找到的,还有用陶罐装着的孜然粒。 刘盈从陶罐上的印记可以判断,始皇帝或是胡亥,应该并不喜欢吃孜然。 这,正要便宜他了! 于是,就有了今天他将花园变成烧烤摊的一幕。 不过和胡椒不同,孜然是可以种植的,虽然品质也许比不上原产地或是西域干旱地带种植的产物。 但,有总比没有强! 在他挑选了大颗粒的种子用来繁育之后,剩下的残次品,当然是捣碎了用来解馋! 嗯,孜然这种东西是从中亚出来的,此时的丝绸之路尚未被匈奴人彻底断绝,秦朝时期,从西域而来的客商虽然不多,但却从未中断。 所谓的张骞凿空西域,是在丝绸之路断掉近百年之后,重新使得这一片被战争迷雾遮挡的地方,重新出现在了汉朝人的视野中。 通西域,其实是为了打匈奴。 可以负责任的讲,匈奴,就是汉朝的一生之敌。 终汉武一生,所做的一切国策,就是为了打匈奴。 不仅从关中向北打,从燕赵代之地向北打,就连勾连西域,也是为了从另一个方向打匈奴…… 吃饭睡觉打匈奴,就是汉武的日常。 现在的阶段,匈奴人虽然开始崛起,却还没有达到顶点,即便是在白登之战中,刘邦也只是轻敌冒进,才被匈奴人团团围住。 但就是在被几十万匈奴骑兵围困之下,仅有不到万人的汉军,还是死死守住了战线,并没有让匈奴人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 之后,在随后赶到的援军威慑下,双方都忌惮于对方的实力,彼此收兵。 而在汉武时期,才忍无可忍的对匈奴人动手的根本原因,无非是汉高汉惠时期,处于休养生息阶段。 而汉文即位的方式有问题,国内有一大帮兄弟子侄需要摆平,汉景又搞出了七国之乱…… 刘盈要做的,就是和匈奴搁置争议,共同开发西域…… 至于之后?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第二百零三章 父爱如山崩地裂 三川郡,荥阳。 悠闲的时光并没有过太久,战争的阴霾,再一次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韩信曹参带领五万军队,以及刚组建的郎中骑兵渡河北上的第二日,站在荥阳城头,可以看到东方烟尘四起,地面上隐约传来一连串细碎的震动。 军粮辎重已足的楚军,从彭城浩浩荡荡而来。 楚字战旗飘扬,军阵无边无沿。 刘盈站在城垛之上,踮着脚尖用望远镜望去,只觉得呼吸一阵急促,头皮有些发麻。 之前送别韩信的时候,他跟在刘邦身后一同到场,所以对于五万步兵是一种怎样的规模,是深有体会的。 此刻,出现在荥阳城数里之外的楚军,保守估计也有十万之众! 而这,其实只是楚军步兵,更加精锐的骑兵,此刻分布在战场侧翼,并没有直接出现在荥阳城东的主战场之上。 刘盈身侧,眉头紧锁的刘邦,猛地拽着刘盈的衣领直接向城下快步走去:“趁着楚军没有合围荥阳,你现在就走!” 按照刘邦的预计,荥阳城将作为双方争夺的焦点。 在这个乱石穿空,箭如雨下的战场上,他一个游侠出身,武艺颇为不俗的成年人,都不能确保无虞,就不要说分不出心来确保刘盈的安全了。 刘邦用力拖着刘盈向城头下走去的时候,转而看向跟在身后的虫达:“你带领五百甲士,将他安全送到雒阳去……” 嗯,虫达是半月之前才从九江国返回的关中。 在他带回来的消息中,随何已经成功说服英布投入了汉军的阵营之中,此时九江国正在征集粮草,操练军队,准备在关键时刻,从身后爆了项羽的菊花…… 刘盈对此不予评论,他现在拼命的反手抓着衣领,力图在没有被楚军杀死之前,不被刘邦活活勒死! 父爱如山崩地裂这句话,现在他算是明白了。 在刘盈逐渐呼吸急促的时候,还是路过的张良,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一把抓住刘邦拖着刘盈拼命向前的手,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在刘盈捂着脖子,控诉的眼神中,刘邦满脸无所谓的摇摇头:“放心吧,乃公自有分寸!”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刘盈大口喘气,疯狂翻着白眼。 张良稍稍笑了两声,看向刘盈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地方,确实不太适合你在这里过多停留,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人贵有自知之明。 刘盈其实也有这种想法,别看他相比在沛县老家的时候,长高了不少,但在这种真刀真枪,冷兵器互相厮杀的战场上,他完全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反正在楚军退兵,回到彭城修养声息的这段时间内,他通过重新硬化过的驰道,将在汉中和关中准备的战略资源,源源不断的运到了荥阳。 别的不说,就说是用于强弩发射的弩箭,荥阳城中的武库中,存放了足足两百多万支! 对面的楚军哪怕再有十万人,也足够把他们全部射成刺猬了! 至于瓮城、牛马墙等防御性的工事,更是应有尽有。 如今,整座荥阳城宛如一只趴在地上,择人而噬的猛兽,就静静等着楚军送上门来了! 荥阳西门,虫达在保着刘盈从此离开不久之后,在城东的郊外,楚军士兵匆忙安营扎寨的地方,一支人数在百人左右的马队,向荥阳城疾驰而来。 当先一人,身穿湖蓝色猎装,头戴金冠,腰佩长刀,正是西楚霸王项羽。 他腰间悬挂的长刀,正是汉军的环首刀式样,只是剑鞘上用铭文镂刻了两个字,百炼。 这,正是为汉军之中,千石以上的军官配发的优质长刀。 项羽手中这口环首刀,是在彭城之战中获得的战利品,优中优选,锋锐程度丝毫不逊色于这一时期的任何名剑。 他这次脱阵而出,主要是为了刺探汉军在荥阳城的布防,以及顺手打打猎,排解一下长距离行军的寂寞。 楚军在行军的时候,一直有携带美姬美酒的传统,此次项羽此来,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他虽然将虞姬和其他十几个嫔妃都带在了身边,然而一路之上,却很少留宿在她们帐中。 其实自从有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虞姬以后,项羽就做了喜新厌旧的渣男,对于之前的旧爱弃若敝履。 此次将她们一同带着行军,主要是担心在他离开彭城之后,再有被人偷家的事情发生。 万一…… 不是所有人,都如当日的刘邦那样,对于美酒的热爱,远远大于美人。 这十几顶帽子一旦戴上,可摘都摘不下来了! 至于虞姬,虽然每每想起对方妩媚的脸颊,诱人的曲线,都令项羽血脉偾张,难以自制。 但当对方真的承欢胯下,婉转啼鸣的时候,项羽心中还是莫名的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的样子。 紧接着,他的脑海中,就会出现虞姬匍匐在对方身下,媚眼如丝,轻咬嘴唇的神情。 猜忌导致的暴怒,使得攻速大幅提升的时刻,必然导致进入cd期的时间变快。 一来二去之下,当注视着对方意犹未尽,带着几分哀怨的神情时,项羽就愈发觉得还是饮酒作乐,纵马田猎来的有趣。 在通向荥阳城的道路上,因为纵马疾驰,而在道旁的农田中,惊起了几只四处乱奔的兔子。 项羽顿时从马背上摘下猎弓,紧追不舍。 乌骓四蹄翻飞之间,他和野兔的距离越来越近。 于是。 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 飒然而起的破空之声中,那只左突右奔,最终也没有逃脱的兔子,直接被钉在了大地之上。 “大王威武!” 随行的楚军骑兵爆发出阵阵欢呼。 要知道,这时候没有马镫,即便是惯于骑射的草原骑兵,大部分也无法做到在疾驰如飞的马背上,双手松开缰绳,使用弓箭精准命中目标。 能如同项羽这般的草原骑兵,从来都是万中无一。 他们在这个年代里,被称为射雕者,而在后来蒙古人崛起的时候,被称为哲别。 而这时候的骑射,如果要想有准头,只能是放慢马速,然后再从容瞄准。 所以,在后来的汉匈之战中,才会有身穿铠甲,手持长戟的冲击骑兵,暴打且驰且射的游牧弓骑兵的一幕。 众人的欢呼声中,项羽心中块垒尽去,他有意再露一手,于是并没有让人去将猎物取回,而是将弓箭重新放回箭囊,拨转马头而回。 快马疾驰中,项羽忽的一个镫里藏身,仅凭借一条腿的力量悬挂在乌骓之上,手臂向下急探,将在血泊之中挣扎的兔子抓在手中。 顷刻间,楚军骑兵短暂的愣神过后,越发声嘶力竭的欢呼了起来。 这,就是项羽不同于刘邦的个人魅力。 项羽拎着兔耳朵,眼神阴冷,如同注视着他自认为的一生之敌那样。 此次楚军粮饷充足,兵甲具备,必然能打下荥阳,手刃这个带给他耻辱的男人,以及对方那个让他雄风大丧的姘头! 只是片刻之后,出现在荥阳城下一箭之地开外的项羽,之前的信心满满,化成了满腔愤懑。 不当人子! 此刻的荥阳城,相比于项羽当日离开,护城壕加宽加深了一倍,而且在夏季的暴雨过后,这里特意养了一池子的死水。 在刘盈的特意吩咐下,城中的很多生活垃圾都倒在了水中。 味道刺鼻,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哪怕是不知道什么是细菌感染的项羽,心中也同样明白,只要是有伤兵掉进这种满是污秽的水里,只怕也活不长了! 至于荥阳城门的那一个,如同乌龟一样圆圆的瓮城,其实并没有怎么出乎于项羽的意料之外。 项氏一族乃是累世将门,虽然项羽没有学习几天兵法,但瓮城这种东西,还是有所了解的。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 大不了,攻城的时候,不去攻打城门不就好了…… 眼前的荥阳城,最令项羽感到心惊的,则是沿着城墙上方,修建的几层木制棚子。 规格制式很是统一,层层叠叠,颇有几分粗犷的美感。 而且整整齐齐,让有着强迫症的人,心中感到很是舒服。 项羽虽然不知道这叫做什么东西,但作为一个从军多年,指挥过千军万马的统帅,他一眼就看出这些东西的用处。 箭楼。 搭建在城头之上的这些木棚,和箭楼的作用一样,都是在敌军进攻的时候,用来安置弓箭手的防御工事。 多层次所形成的的交叉射击,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攻击敌人。 项羽在原地兜住马头,想要仔细看清远处的城防,只是他的目光注视在城墙之上的时候,忽略了对于地面之上的关注。 在乌骓马站立的地方,似乎凌乱的散落着许多白色的小石子。 而在被高大的城墙遮蔽住的城内,一排投石机正在慢慢的调整着配重和角度。 “一百六十米,发射!” 随着指挥投石机的工师的一声令下,身材高大的士兵抡起大锤,用力击打在投石机底座横枝上,那横枝向下一拐,固定木箱的铁链瞬间松开。 呼! 巨石腾空而起,项羽目瞪口呆。 “吾命休矣!” 第二百零四章 坚壁清野 唏律律…… 在项羽愣神,试图寻找躲避角度的时候,他胯下的乌骓马,却凭借本能一般的感知,一声长嘶后,猛然向前猛冲。 砰砰砰…… 从天而降的巨石落在项羽身后,重重砸在地上,翻滚着向后弹跳而去。 烟尘之中,项羽魂飞天外,直愣愣的看着身后尘土漫天的地方。 乌骓马在关键时刻的救主,让他逃过必死的一劫,只是跟随他而来的楚军骑兵就没有那么好命了。 巨石翻滚之中,磕着就死,擦着就伤! 此时此刻,烟尘弥漫的地方,传来一连串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声音。 战马的哀鸣,骑士的惨呼。 跟随项羽而来的百多名精锐楚军骑兵,此刻完好无损的不过寥寥数人。 而在城头之上,用卡扣固定在城墙上的绞盘弩,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一根根茶杯粗细,近一丈长的弩箭,迅速瞄准了惊魂未定的项羽。 所有的汉军都明白,如果能斩杀此人,战争就会宣告结束! 而那些当日有亲人罹难的关中子弟,更是恨不得能化身弩箭,亲自将项羽钉死在地上! 项羽虽然不知道为何巨石仿佛长了眼睛一样从天而降,也不知道接下来是否还会受到攻击。 但他混迹在战场之上的本能,让他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浑身上下的汗毛根根直立,大脑不断发出快快离开这里的指令。 而在项羽胯下,乌骓马不用他过多催促,一扬前蹄,如离弦之箭般掉头猛冲。 战马有灵,能够比人类更加直观的感受到危险的降临。 如果不是往日里无论是喂马还是刷马,项羽都亲力亲为,和乌骓马培养出了深厚的情感的话,只怕此刻乌骓会人立而起,先甩掉身上的累赘,然后轻装独自逃命…… 城墙之上,看到项羽抱头鼠窜,迅速逃离了床弩的攻击范围之后,夏侯婴周苛等人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惋惜之情。 但在他们身侧,刘邦张良却面不改色,没有半点沮丧的样子。 冷兵器时代,仅凭借投石机发射石弹,要想精准的砸死一个人,几乎是做不到的。 除非,投石机扔出去的是榴弹,能通过爆炸,用弹片和冲击波杀死对方。 不过,能够看到不可一世的项羽仓惶逃命,还是一件十分解气的事情! “走,吃酒去!” 刘邦大手一挥,左臂搂着张良,右臂搂着卢绾,大步向城头下方而去。 他将刘盈赶走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避免对方终日在他耳边叨叨着,让他少喝些酒,免得肝硬化巴拉巴拉…… 烦死了! 而在城外,项羽一溜烟跑出了几百米后,惊魂未定的看着远处静静的荥阳城,心中思绪翻滚,脸上浮现出羞愧,和仇恨的神情。 差一点,他就死了! 说实在的,这是他第一次的直面死亡,仿佛在下一个刹那,就要永远和这个世界告别了。 项羽咽下一口口水,深深喘息几口,开始思索着如何报复,只是在嘴角处,露出了一抹苦涩的味道。 城外的百姓,早在秋收之后,楚军到来之前,就已经被刘邦派人异地搬迁到了汉中。 就连房屋,也一并拆毁,免得为楚军所用。 而这一过程,进行的格外顺利。 荥阳周边的百姓,都是秦朝末年天下大乱的幸存者,他们能够躲避过兵灾,苟到了这个时候,无一不是对危险感知很敏感的人。 而亲眼见证过秦、楚、汉、魏、韩诸国在这里反复拉扯的场景,他们对于时局的判断,要远远大于后世的键盘侠。 楚汉之间的休战,只是短暂的和平,等待秋粮成熟之后,还会再掀起大战的事情,他们几乎人尽皆知。 所以,当刘邦派人动员他们搬迁的时候,本就一穷二白的他们,自然无条件答应。 家里的破房子能够换到几千钱的拆迁费,这样的好事,傻子才会放过! 而后,就是坚壁清野。 本着一棵树,一片瓦,一块砖,一棵草都不给项羽留下的原则,汉军大举东出,在方圆两百里内,搬迁百姓,拆毁民宅,纵火焚烧田野。 冲天而起的浓烟,直到十天之后才慢慢熄灭。 而被黑云笼罩的天空,也直到一场豪雨之后,才重新变得湛蓝。 所以此刻,项羽想要征调民夫,打造攻城器械,就只能从身后的砀郡调人了。 但这还不是最困难的,汉军坚壁清野之下,所有可供使用的树木一律被伐倒,如果不是时间有限的话,刘盈还想要让人把树根也刨了,免得被楚军拿去当柴用…… 嗯,十万之众的话,假设每人每天做饭需要消耗一斤柴火,那就是十万斤! 换算成后世的数据,大约是一节火车车厢的载重量。 而这,还不算粮米等其他东西。 所以兵家才说,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在项羽思索着该从哪里获取木料,用于制作攻城器械,以及大军烧火做饭使用的时候,从彭城直到荥阳的三川东海道上,遍布着运送粮草辎重的车辆。 也就是在此时,盘踞在巨野泽中的彭越,如同一条嗅到血迹的大白鲨一样,出现在了只有千余人看守的粮车周围。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带着蒙面巾的彭越,手持一把卅炼环刀,斜指着面前的运粮车队。 这句台词,是他彭城之战后,前往关中朝觐刘邦时,从刘盈那里听来的,心中觉得特别对味,于是就在今天脱口而出。 嗯,项羽在追杀刘邦失败的时候,顺手暴揍了彭越一顿。 不仅把彭越占据的梁地城池重新夺了回去,还斩杀了彭越上万手下…… 只不过此时的巨野泽,位置和水泊梁山几乎是挨着的,只是面积却要大得多。 就如同宋朝无法快速解决梁山好汉一样,彭越战败之后,躲进茫茫巨野泽中的时候,项羽也同样拿他没办法。 于是,彭越这个传说中的游击战大师,就在项羽领军西去,和汉国对峙在荥阳的时候,再次从巨野泽中钻了出来,频繁洗劫项羽的后方粮道。 敌进我退,反复拉扯。 此时,在彭越身后的水匪们放肆大笑的时候,对面的负责看守粮车,只是老弱病残的楚军,开始发动殊死的冲锋。 楚人,自有骄傲。 他们不屑于向彭越这样的打家劫舍之人投降,换取苟活的机会。 所以。 死,也要死在冲锋的道路上! 只是信奉只有强者才能活下来的彭越,丝毫不会对此产生敬佩,以及怜悯之心。 “反抗者,杀无赦!” ………… “反抗者,杀无赦!” 这样的话语,同样在河东郡响起。 韩信站在云车之上,长剑斜指,命令前方的曹参闻鼓而进,指挥步兵迎战对面匆匆而来的魏军。 此战,身居宫中,沉湎女色的魏豹亲自挂帅,做殊死一战。 西魏国虽大,但他们已经无路可退,身后,就是安邑城! 况且,魏豹心中其实也没有太把韩信曹参放在眼里。 韩信他见过,那时候的他是项羽的座上宾,是对方钦封的魏王,而韩信,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持戟郎! 在军中碰到韩信这样的无名之辈时,魏豹这样身份的人看他一眼,就足够让对方吹一辈子了! 至于曹参,呵呵! 此人当日虽然打败了龙且,但不过是人多打人少,而且对方也疏于防范,再加上汉军中有不少新奇,且精密的攻城武器。 侥幸赢了一次,不足为虑! 而在当日的彭城之战,魏豹可是亲自带领魏军,和项羽亲率的精锐楚军骑士过了两招的男人。 虽然一触即溃,仓皇逃窜。 但,总也比望风披靡的曹参要好得多! 况且,此战乃是魏军本土作战,士兵有保家卫国之心。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自己这边,对面的竖子和老家伙,凭什么赢自己! 于是,当双方步兵交战在一起的时候,魏军虽然有些颓势,但好在有了久经战阵的项它作为步卒将,魏军的战线还能稳固。 只是,当韩信的中军幕府上,升起调动骑兵的旗帜,灌婴应旗后,带领郎中骑兵开始从侧翼冲锋的时候,魏豹心中才觉得大事不妙。 郎中骑兵策马奔腾的时候,虽然战术战法和项羽的楚军骑兵有些差异。 但那种奔跑起来的气势,以及那种视千军万马如无物的豪情,都让魏豹心中有些恍惚,本能的开始瑟瑟发抖。 他依稀之间,回到了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秦将王贲水淹大梁,城中水深齐腰,水面上到处都是有些涨肿的人畜尸体。 他的王兄无奈之下,只能投降,却被王贲斩杀在了大梁城外! 也就在那时候,他的嫡亲兄长魏咎,带着他匆匆从另一侧逃了出去,之后在魏地持续抵抗时,所见到的秦军甲骑,就是眼前这副模样! 没错的,这种战法,这种气势,却是秦军无疑! 魏军侧翼的骑将冯敬,脸色大变。 他的父亲原本是秦将,家学渊源之下,自然通晓秦军战法。 只是他本人学艺不精,属于低配版的赵括。 此时面对着奔腾而来的郎中骑兵,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逃!” 第二百零五章 缚太急 哒哒哒,哒哒哒…… 马踏山河,声如雷鸣。 郎中骑兵本就是军中精英,再加上有了熟稔骑战的李必和骆甲悉心调教,此刻在发动冲锋的时候,彼此之间的默契程度,已经丝毫不逊色于项羽麾下那支冠绝天下的骑兵。 在魏豹的惊骇万分中,冯敬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击其侧翼! 那就是让开郎中骑兵的锋芒,等到对方冲进步兵之中,失去了速度之后,再带领人数相对较少的魏军骑兵,发起反击。 他稍微拨转马头,带领身后迟疑不定的魏军骑兵,避开了郎中骑兵的锋芒。 这样的举动,虽然是骑兵交战时的一种选择,但对于直面郎中骑兵的魏军步兵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冲在郎中骑兵最前端的灌婴见状,戴上面甲,全军开始提速。 哒哒! 哒哒! 万马奔腾,铁蹄翻飞间,沉重的马蹄声渐渐从之前的三声一个节拍,变成了两声一个节拍。 这表示着,战马的速度已经被催发到了极致。 马匹这种奔跑的步法,叫做‘大扒’。 此时战马前后蹄以极快的频率交替,冲刺的速度几乎已经接近了二十米每秒。 也就是说,在百步,也就是弓箭的极限杀伤距离下,全速奔跑的骑兵,只需要五六秒的时间,就足以冲到敌军面前。 当一名步兵,站在平地上,面对连人带马,体型超过半吨的庞然大物,用一种自己难以企及的速度冲来的时候,他的内心中,大抵只有一个念头。 跑! 只要能跑赢身边的战友,死亡就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于是在中军的楼车上,魏豹看到的一幕,就是自家骑兵,莫名其妙的绕了一下,然后,直面汉军郎中骑兵的步兵战线,就直接崩溃了…… 一瞬间,魏豹想要骂人,但他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立刻跳下楼车,准备在事不可为之前,抢先一步逃得性命。 无论这时候,还是后世,战场上的战线都是一个整体,某个点被敌人攻破,就会迅速产生连锁反应,导致整条战线的全面崩塌。 尤其是在这种缺乏有效沟通的冷兵器年代,全军压上,歼灭敌人很难,但被敌人一点突破,引发自己的全面崩溃却很容易。 魏豹在几十名亲卫的保护下,翻身上马,直接向安邑城的方向而去。 在那里,城中还有几千老弱负责留守。 而安邑城有着坚固的城防,可以保证不会在短时间内,被汉军攻破。 从项它那里获知的情报,让魏豹知道,此刻楚军应该已经兵临荥阳城下,楚汉之间将再起大战。 所以,这支北上攻伐魏国的汉军,应该会在不久后南下回防,去支援荥阳的主战场。 而且即便是韩信不走,魏赵两国唇齿相依,赵国必然不会坐看魏国被汉国所灭。 尤其是魏豹在开战之初,就已经派人送信给被册立为代王的陈馀。 信上其实没有写什么太多的东西,除了求援之外,就只写了一句。 张耳,此刻就在汉军之中! 想来和张耳决裂后,欲致对方于死地的陈馀,于公于私,都不会坐视不理! 这样一来,自己就将获得转机。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一定要打好安邑城保卫战这场战役! 快马疾驰间,魏豹已经隐约看到了安邑城头,看到了那一面面迎风飘扬的魏军战旗。 他的心中,顿时稍稍松了一口气。 “果然黄口小儿,要是孤,必然派遣一军,截断孤之退路……” 魏豹在放轻松了一些之后,开始给自己疯狂插旗。 于是,神兵天降! 城头之上,魏字大旗的旗杆从中折断,喀喇一声跌落尘埃,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硕大的,猎猎作响的汉军战旗! 而在城外的民居内,坊门大开,一队队汉军骑兵鱼贯而出。 当先一人,正是被挑选进了郎中骑兵的丁义。 “魏王,某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 安邑城南,夕阳余晖下,无数趾高气昂汉军士兵手持火把,看押着面前低垂着脑袋,惶恐不安的魏军士兵。 魏豹逃命,自己阵型被汉军郎中骑兵搅乱的时候,一部的崩溃,最终引发全军的溃乱。 在汉军降者免死的山呼中,魏军士兵纷纷丢掉武器盔甲,束手就擒。 嗯,他们不试图逃命的原因,一是因为两条腿跑不过汉军的骑兵,但最重要的原因是,之前刘邦领军逼降魏豹的时候,汉军的军纪严明,秋毫无犯,给这些魏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们潜意识的,信任汉军说话算话,于是就懒得跑了。 昔日孟子对梁惠王说道,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 孟老夫子的本意暂时不管,但这却说明了春秋之时的战争规则。 那就是当敌人跑到五十步开外的时候,就要停止追击。 此时的战场上,虽然没有五十步必逃命的说辞,但却出现过很多跑远了,但又折返回来投降的魏军士兵。 汉军既然不杀,但想来必然管饭! 战场厮杀半日,这些在开战之初,只吃了多半碗粟米饭拌菜酱的士兵,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其实不只是他们,汉军此刻也已经饥肠辘辘了,只是还没有打扫完战场,所以无暇吃饭罢了。 毕竟开战之时,虽然双方的主将都会让士兵吃点东西,但却有一个原则,那就是通常只能吃个半饱。 饥则无体力,饱则无斗志。 当汉军大营中,因为打了胜仗,所以飘出的阵阵肉香之下,所有投降的魏军士兵,都觉得自己做出了一项很正确的选择。 吃不上肉,喝口肉汤也行啊! 实在不行的话,就着这个肉味,他们至少也能多吃两碗米饭! 在所有人都垂涎欲滴的时刻,远处冒起一溜烟尘,几匹快马飞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士,做红翎信使打扮。 他们策马狂奔经过汉军士兵之际,高声呐喊: “抓住魏王豹了!抓住魏王豹了……” 一瞬间,整个战场爆发出雷鸣一般的山呼海啸。 “万胜!” “万胜!” 就连被韩信‘打击报复’,被派遣查点缴获受降的曹参,此刻脸上也不禁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 此时的魏国,虽然也叫做魏国,而且魏王,也同样是之前的魏国王族,但两者之间,却有着天壤之别。 经历过秦国的大一统,以及从没有停止过的战争的摧残下,所有的国人,不仅没有生是魏国人,死是魏国魂的觉悟…… 嗯,其实在春秋战国时,有这种观点的人也少之又少…… 但最重要,所有人都不想再打下去了。 他们迫切的需要有一个人,来站出来终结这个乱世,还天下人一个鸡犬相闻的乐土。 所以魏豹被生擒,就意味着整个魏国,将再也没有抵抗的意志了! ………… 汉军大营,中军幕府。 这里到处都是走动的兵马,人喊马嘶,喧嚣非常,然而看着虽乱,其实各军调动自有章法。 而所谓的乱,不过是大军刚刚打了胜仗,为了防范魏军再度突袭,所以各自搭营建帐、开挖战壕、设游哨布站岗,混乱之中,具体到每支军队,都是秩序井然,行列整齐。 当魏豹被生擒的消息传来时,韩信脸上只是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但随之消失不见。 魏豹被擒,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对方选择脱离大军,逃回安邑城的时候,他的这个命运就早已注定。 所以,不足为喜。 韩信在喜悦过后,更多担心的,是东方的赵国,北方的代国。 好吧,这俩其实可以看做一体。 魏国被灭,一个强势的汉国将会和二者接壤,边疆之间,必然还会爆发大战。 春秋之时,两国确定国界的方式,就是在边境线上挖一条沟,灌上水,再在沟边上种树。 这样的举动,就叫做‘封疆’。 而封疆所在的地方,是国家的边界,所以也叫‘边疆’。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大多也是在这个地方爆发,所以战场,也叫做‘疆场’。 而在这时,魏国的边疆,成为了汉国的边疆,只是韩信不想就此止步,他还想要将边疆的距离,再向北向东扩张。 这是他的意愿,也是刘邦的意愿,汉军士兵的意愿,更是天下人的意愿。 在这个纷乱的时代,汉国即将拥有天命,其实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当魏豹被押送而来的时候,沉思中的韩信,还是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缚太急,乞缓之!” 五花大绑的魏豹,毫无羞愧之色的看向韩信。 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韩信摆摆手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松绑吧……” 下一秒,他接着说道:“槛送荥阳,送我王发落!” 槛,指的是被装在囚车之中,这是一种羞辱意味很明显的行为。 于是魏豹大怒:“姓韩的,你不当人子,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是如此下场!大梁脏话……唔唔唔……” 嗯,这是听不下去的丁义,解下袜子,也就是足衣塞进了魏豹的嘴里。 第二百零六章 吾儿有古之仁人君子之风! “咿呀咿呀哟……” 刘盈背着双手,蹦蹦跳跳的跑进了吕雉的寝宫之中。 魏豹被生擒,魏地被一分为三,置河东、太原、上党三郡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栎阳。 刘盈今天跑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向吕雉传达这个不幸的消息。 嗯,在不久的将来,老刘少说一口气纳了三房小妾! 管夫人、赵子儿,还有薄姬! 而在宫中,除了自己老娘之外,还有曹氏,以及颇受老刘宠爱的两个女人,戚姬夫人,唐山夫人。 嗯,有些地方也称为唐姬。 但其实吧,人家姓唐山…… 这波,属实是把欧阳,称之为老欧了…… 唐山夫人得宠的原因,是意味她虽然年龄幼小,大约今年只有十五六岁,但却文采斐然,可以称得上是七步成诗的那种。 仅凭此一点,就足以傲视后宫了。 在心中为吕雉鞠了一把辛酸泪的同时,刘盈双膝跪地行礼,向吕雉请安问好。 吕雉轻轻的点了点头,心中其实是有些不满的。 要是按照她的想法,刘盈最好住在她这里,晨昏定省,每天无时无刻能够看到自己的儿子! 但刘盈哪能惯她这个毛病。 掌控欲过强这一点,不仅会让吕雉和刘邦逐渐疏远,也会让自己在日常时很是为难。 所以在双方接近一年的反复拉扯下,像这样的问安方式,从每天一次,变成了至少五天一次。 当然了,一切的前提是刘盈住在栎阳的时候。 嗯,关中之地的秋收已经结束,见识过冬播小麦的刘盈,忙着和萧何派出的官吏,以及拥有实际操作经验的刘太公一起,终日流连在栎阳附近诸县的农田之中。 麦稻连种,一年两熟。 虽然人辛苦了一点,但这相当于亩产翻番。 人有粮食吃,才能繁衍人口。 楚汉战争结束,偌大个中华,就剩下了一千多万的人口,这远远不够支撑起刘盈心中那张蓝图。 如果不是此刻处于战争之中,刘盈甚至想向萧何建议,发出鼓励生育的政令。 比如免除新生儿在成年之前的人头税。 在这个租税不高,且时常减免的年代里,人头税是压在人民头上最重的一座大山。 但此刻不行,现有阶段下,这是汉国最重要的一条财政收入来源。 刘盈这次不到五天就来吕雉这里问安,其实是想要煽动一下对方,把萧何找来喝喝茶,好让他接管了河东盐池。 还是那句话,汉初是一个小政府,倾向于将一切都外包出去,即便是铸币权,也同样不在中央政府手中。 而在古代,只要是稍微正常一点的王朝,在钱这个问题上,都会分的非常清。 皇帝的钱,是皇帝的钱,而国家的钱,是国家的钱。 刘盈想要做出一些不被萧何这样的大佬所支持的事情,国家的钱他是动不了的。 嗯,这一点上,别说他只是个二代了,即便是刘邦活着的时候,萧何做出的决策,也没有一件是刘邦所能阻挠的。 比如萧何把皇家园林开放,用来让百姓种田。 这一点,刘邦觉得有些无法忍受,双方拉扯了一番,道歉的最终却是刘邦…… 所以求人不如求己,国家有钱不如自己有钱。 况且,盐矿可以被其他人经营,为何不能让刘盈接手? 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只是刘盈在直起身后,还没有来得及找吕雉撒撒娇,就看到坐在对方下首,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这老者头戴儒冠,身穿葛衣,昏黄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刘盈,目光炯炯,似乎充满了贪婪和一些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如果吕不韦重生的话,应该就会在第一时间和老者产生共鸣。 那眼神中,满是奇货可居的意味。 我怎么觉得有些毛毛的……刘盈心中有些忐忑,但却不愿再气势上输下去,于是毫不示弱的盯了回去,并不时打量着对方头上的儒冠,用眼神告诉对方,刘邦曾经做过什么样的事情。 四目相对,电闪雷鸣之际,吕雉笑吟吟的说道:“快过来拜见先生,这是你父王从彭城请回来的贤士,在秦国的时候,就是掌经书的博士了……” 嗯,博士,是一种官职的名称。 老者自谦笑笑:“贤士谈不上,吾腐儒一个,王后直呼吾名叔孙通即可。” 吕雉笑着摇摇头,依然看着刘盈说道: “我已经向你父王写信说过了,以后先生就是你的太子太傅,负责教授你读书识字……嗯,学业为重,以后就不要到处乱跑了,每天就在这里跟着先生学习!” 不愧是你啊老吕……刘盈心中哀嚎,但同时产生了另外一个念头。 刘邦在攻克彭城之后,虽然史书上说是收羽美人货赂,置酒高会。 但其实,那些天的酒会,应该是招聘会……吧! 叔孙通作为秦国博士,通晓秦国的典章制度,一手操办了汉国的朝堂礼仪,让刘邦发出感慨,终于体会到了做皇帝的尊贵! 嗯,刘邦平日里议事的时候,最后大多都是和众人喝的酩酊大醉。 袒胸露背,拔剑击柱,引吭高歌的还算是正经。 男人和男人搂在一起,又哭又笑,亲亲我我的事情,刘盈也见的多了…… 在刘盈满是惊讶,低头思索着对策的时候,叔孙通笑呵呵说道:“我听闻,太子殿下在当日进入咸阳城的时候,将秦国的藏书全部收集了起来,可是确有此事?” 在刘盈还没有回答的时候,吕雉一脸与有荣焉的抢先说道:“没错,那些经史子集此刻都在汉中,刘盈还找了很多儒生,和我家四弟刘交一起正在重新誊抄。” 要是按照民间习俗,她应该称刘交为小叔,但此刻她是王后,是和刘邦平起平坐的存在,称呼上自然不能以民女来论。 而她的抢话,自然是出自于一种母亲炫耀儿子的心态。 此时的吕雉,虽然已经是王后了,面对着其他人的时候,仪态端方,再加上似乎天然带着的几分贵气,散发出所有人都不敢直视的光芒。 但唯独在她的两个儿女在场时,似乎就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一个爱护子女的母亲。 嗯,在面对小萝莉刘乐的时候,她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的打是亲骂是爱…… 于是,叔孙通看向刘盈的眼神,变得愈发贪婪了起来。 到了他这个年龄,其实对于名利这样的东西都已经看得很淡了,唯独上心的,是将儒家发扬光大,以及找一个得意门生,传授胸中所学。 如今看来,孺子可教也! 刘盈看向吕雉,发声询问道: “先生是只教我一人吗?刘肥哥哥呢?如意弟弟呢?对了,还有姐姐,她作为父亲的长女,如果不能够识文断字的话,恐怕丢脸的,不止是她一个,还有父亲和母亲!” 反正他今天是难逃一劫了,所以,要死大家一起死! 窗外角落里,正在偷听的刘乐拳头紧攥,要不是身边的小宫女王燕飞死死抓住她,她就要冲进来,暴打刘盈一顿了! 打弟弟要趁早! 此刻的刘盈虽然已经长高了不少,但体重上却远远不如贪吃好玩的刘乐,所以短时间过两招没问题,两招过后,就是单方面的被殴打了…… 听到刘盈的话,吕雉微微一愣,稍微思忱片刻,目光中旋即满是欣慰的神色。 没有经受过宫斗毒打的吕雉,此时还是还是旧有的大妇做派,日常对待刘肥等人的时候,都是一视同仁。 在她看来,刘盈在得到名师教导的时候,还不忘惦念家人,实在是难能可贵! 吾儿,有古之仁人君子之风! 坐在下首的叔孙通也是一愣,谦和宽让,这正是儒家士子梦寐以求的君王典范! 这一点上,是那个喝醉了到处找儒冠当尿壶的大胡子所不能企及的! 于是他捻着胡须,满心喜悦的说道:“如此甚好,想来人以类聚,太子殿下如此,诸公子想来也是不凡……” 吕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意味。 刘肥还好,老实本分,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尊师重道这一点上不需要太过担忧。 当然了,刘肥能有这样的表现,离不开刘交打断的那几根戒尺…… 至于刘如意,年龄还太小,正处于大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年纪,也没什么问题。 所以,一切的难点,就在于她的那个大怨种女儿…… 完全随了刘邦了,好吃贪玩,不务正业,没有个女孩的样子! 养她,还不如养个胎盘! 一瞬间,想到刘乐所作所为,吕雉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的,用刘盈的话来说,就是血压开始飙升…… 但,她在看向满心欢喜的叔孙通时,心中却突然升起几分幸灾乐祸的感觉。 正好,也可以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大儒,是不是真的人如其名。 其实在吕雉看来,自家兄长是最适合成为这个太子太傅的人选。 在妹妹心中,哥哥要么是个一无是处的混账,要么是个完美无瑕的圣人。 很明显,在吕雉这里,吕泽是后者。 只可惜的是,吕泽此刻驻守在南阳郡,负责把守关中的南大门,无暇他顾。 至于同样熟读文章的吕释之,则被自家儿子忽悠着出使林江国去了。 “如此,就烦劳先生了。” 第二百零七章 圈羊 南郡,江陵县。 这里控制江水中游水陆枢纽,不仅极为富庶,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曾经先后有二十多任楚王坐镇此地,虎视中原。 只是这里的名字最初并不叫做江陵,而是郢都。 嗯,其实楚国有个传统,就是把所有建都的城市,都称为郢都…… 这一切,都是源自很久很久以前了。 楚国先祖乃帝高阳之子,称 称生卷张,卷张生吴回,吴回生季连。 季连姓芈,他就是楚国王族的祖先。 周文王时期,季连的后代有一支叫鬻(yu)熊,因为在中原地区受到排斥和打击,辗转到了荆山一带。 鬻熊投靠了周文王,协助周文王父子两代人灭亡了商纣王。 鬻熊生了个儿子叫熊丽,熊丽生了个儿子叫熊狂,熊狂生了个儿子叫熊绎。 熊绎因为帮助了避难到荆山的周公,再加上鬻熊曾经帮助过周文王。 周公回朝后建议周成王分封熊绎为诸侯,于是熊绎就被周成王分封为子爵,有五十里的封地,定都丹阳。 至此,楚国就算正式立国了,并且得到了周天子的承认。 后来楚人迁徙到了一条名为‘浧’的水泽边居住,发展生产,休养生息。 随着人口滋生,旧有的土地就不够居住了,于是就排干沼泽,填土造陆。 嗯,而在西方,当罗马被蛮族取代了之后,这种排干沼泽的技术也随之消失不见,直到文艺复兴至工业革命之前,亚平宁半岛上,尤其是罗马城的附近,烟瘴丛生,遍布沼泽。 昔日那个辉煌鼎盛的大都市,人口更是少的可怜。 而在楚国,因此地位于浧之侧,所以新建设的城池,也就有了‘郢’这个名字。 基建狂魔,可见一斑。 此后楚人再度迁都,以江陵为郢都,陆续兼并大小数十个周朝分封的诸侯国,疆域北至黄河,东至大海,西至云贵,南至岭南! 但这一切,都随着昔日白起的大举进攻而日薄西山。 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 只可惜,愤而投江的屈大夫,没有看到楚人的不屈不挠,在铁与血的交织中,创造了新的辉煌。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但就像是被上苍遗弃那样,楚国在短暂的复辟之后,就此彻底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此时手持节杖,站在江陵城外很是唏嘘了一番的吕释之,在心里再次花式吊打了自己的外甥之后,迈步准备进入这座昔日的郢都,如今临江国的都城。 他今天来,是想要劝说共敖,和吕国还有汉国共同对抗项羽。 至于另一个原因,则是在刘盈的鼓动下,来找共敖商谈通商的事宜。 南郡地处秦末天下大乱的边缘,并没有怎么受到兵祸的侵袭,再有就是经历过百年的恢复,这里重新恢复了楚国在时的繁华。 所以通商之后,汉中的煤铁商社在利用冶金的闲暇之时,做出的一些衍生产品,就有了一个稳定的销路。 比如瓷器,比如玻璃。 尤其是后者,在刘盈这个见惯了后世无色透明款的穿越者来看,这些绿油油,厚薄不均匀的家伙,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工业垃圾。 但在这个年代,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汉太祖高皇帝,搂着那两匹绿油油的玻璃奔马,爱不释手了好久。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玻璃器皿中,灌装的是高浓度的蒸馏酒。 嗯,即便是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人们对于酒水的需求是不可或缺的。 富人用粮食酿酒,穷人用柑橘,以及一些其他的水果酿酒。 蒸馏酒虽然费粮食,但售价却比普通的米酒,至少要高了十倍不止。 而且酿酒之后,剩下的渣滓也可以用来饲养牲畜。 细算下来,其实是不亏的。 毕竟,这些粮食即便是不用来酿酒,那些吃不饱的人,也依然消费不起。 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在这个地广人稀的年代,农民只要肯卖力气,其实一年到头,收获的粮食是完全足够自己吃,并且缴纳朝廷赋税的。 但他们依然赤贫如洗的原因,在于粮价的波动。 丰收之时,粮价跌入谷底,手头拮据的农民因为各种各样的需求,不得不贱卖粮食。 之后,等到粮商们将库存收满之后,粮价随之上涨。 比如在关中,斗米万钱粮食,就是他们只花了一斗不到十钱收购而来的。 炒作粮食,从来都是暴利。 所以在这个消费能力有限的年代里,使用原始的方法进行酿酒,并不会对粮食安全,以及人民温饱产生任何影响。 相反,刘盈通过在丰收的时候,按照之前粮价的中间价位,大量收购百姓手中余粮的行为,才是造福天下百姓的善举。 举个栗子的话,比如某户农民,家里有五口人,两个成年人三个小孩子,拥有百亩田。 按照每亩产量一石半来算,就是一百五十石。 朝廷租税为十税一,还剩下一百三十五石。 在刨去大人每月两石,小孩每月一石半的口粮,则手中就只剩下了三十三石粮食,作为全年的其他开支。 嗯,朝廷的人头税可以通过妇人纺织来抵扣。 若是按照前段时间粮商的收购价,既每石三十钱来算,这户农民全年的开支预算,就只有不足千钱。 不足千钱! 这是种什么概念呢? 一只稍微长大了一点,断奶之后的小羊羔,价值普遍在七八百钱左右。 也就是说,这户人家即便是把一切开支都停了,才能勉强购买这样的一只小羊羔。 而这,还是最理想状态的一年。 在这一年中,但凡家里人生点病,或者是在秦法严苛,动辄得咎中被罚了一点钱,那就需要举债度日了。 而在商鞅的设计中,这其实才是他最想要看到的一幕。 民弱,才会依赖于君主。 债务累积之下,为了免除自己或是家人沦为奴隶,秦人才会闻战则喜,才会赳赳老秦,喜迎沛公…… 但,这些被搜刮走社会财富,其实并没有全被始皇帝,以及秦二世个人享用。 统一之后的秦帝国,虽然看上去是一个崭新的,如日方升的国家。 但其实,这已经是一个存在了几百年的古典王国。 其内部,早就是腐朽不堪,唯有在个人能力极强的始皇帝驾驭下,才勉强做到了奋六世之余烈。 嗯,山东六国除了三晋之外,其他的齐楚燕存在的时间,也和秦国相差仿佛。 始皇帝的胜利,其实可以看做是一个比烂之后的结果…… 秦国,乃至于这一时期的社会财富,其实更多的是从老百姓的手中,转移到了那些贵族世家的手中。 经历过春秋战国数百年的通婚,即便是秦王的身上,也同样流淌着赵人,魏人,楚人的血脉。 这些旧贵族,仅凭借秦灭六国这种战争,其实是杀不完的。 他们如同一只蚂蟥一样,趴在整个社会中不断的吸食着民脂民膏。 项羽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在对待六国的遗老遗少时,其实是采用赶尽杀绝的手段。 比如齐国的田氏,比如韩国的韩王成。 以及,天下诸侯共尊的义帝熊心。 于是,不甘愿引颈受戮,意图重返庙堂的这些遗老遗少们,几乎每天的时候,都会派遣使者前往关中,前往荥阳,试图依附在刘邦的羽翼之下。 处于劣势的刘邦自然是来者不拒,基本上一场大酒之后,这些旧贵族的话事人,大多就在他身边做了一个舍人,同时在他的怂恿之下,开始将家族迁往关中。 这是投名状,也是在为家族的将来布局。 不过在刘盈看来,这更像是刘邦在把外面的野羊,赶进了自家的羊圈。 要杀羊,自然是要捡着肥的杀。 像什么瓷器、玻璃、蒸馏酒、四轮马车、百炼宝剑这样的奢侈品,自然是主要提供给这些肥羊的。 而刘盈为了制造蒸馏酒而高价收粮,其实完全得到了萧何的默认。 人都不傻,没道理把自己辛苦一年的劳作,贱卖给那些囤积居奇的奸商。 这样一来,这些背后大多有旧贵族支持的粮商,自然也不会如同往年那样贱价收粮。 劫富济贫之下。 刘盈赚了,农民赚了,但其实那些旧贵族们也不亏。 烂在地窖里,长满了绿油油锈迹的铜钱,哪有近乎无色透明烈酒香! 反正只要土地和产业在,他们家里的钱就源源不断。 吕释之此来谋求通商,就是为了这一点。 当然了,南郡的屈景昭三姓贵族,想要在边境开放后,也一同跟随前往关中定居,其实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少顷,在上百名临江国甲士的簇拥下,吕释之和前来迎接的九江国令尹一同,把臂而入了一串很是雅致的院落之中。 共敖这个人,目前还处于骑墙状态,无论是楚国还是汉国,他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嗯,成功背刺了老东家,从打工仔变成老板之后,无论是共敖还是英布,以及最能苟的吴芮,都已经开始躺平,准备享受人生去了。 在他们看来,只需要臣服于楚汉争霸的胜利者,就可以保住自己的富贵。 ps:下午下大雨,刚来电,先更后改。 第二百零八章 有肥羊不宰王八蛋! 精舍之中,吕释之和九江国令尹东西昭穆而坐。 令尹,其实就是楚国对丞相的一种称呼。 吕释之对于共敖让这样的高官前来和自己对接这件事,其实心中很是满意。 只是他看着对方青涩的面容,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二十郎当岁的年纪,何德何能就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 他二人互通姓名之后,吕释之心中顿时酸了起来。 九江国的令尹,名为共尉,乃是共敖之子,如今的九江国太子。 共敖这个人虽然是楚国王族,芈姓共氏,但和熊氏之间的关系,和路人也没有太多差距。 所以在共敖的少年和中年之时,都过得很苦。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和他感情深厚,相濡以沫的发妻,在生下了共尉之后就因病去世了。 爱屋及乌之下,共尉才能在身居九江国太子之位时,成为掌握整个九江国政务的令尹。 当然了,很多具体的事情都是由其他的文吏来完成。 其实在吕释之心中冒着酸水的同时,共尉得知了他的身份后,其实心中也充满了艳羡之情。 姐姐是汉王王后,哥哥又是和自家亲爹平起平坐的王。 最重要的是,对方父母双全,家境殷实,通过此刻的装束和谈吐,就知道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士子。 这些,都是从小挨饿长大的共尉,求而不得的东西。 虽然心中翻江倒海,但这段时日的养尊处优,还是让共尉养成了不动声色的性格。 “不知阁下是汉使,还是吕使?” 吕释之笑了一下:“都是吧。” 共尉心中一紧,汉国虽然在汉中郡的东部,和临江国接壤,但陆路其实并不好走,而水路,更是有着被称为三峡的天险。 如果对方是汉使的话,那大家对于很多事情,就可以很方便的达成共识。 远交近攻这一点,其实大家都懂。 但如果对方是吕国的使者,南郡,可是和南阳郡有着很多便利的通道! 和谈不成,就只有兵戎相见了。 吕释之盯着共敖:“在我之前,已经有汉使来到,相约共抗西楚,但最终却无功而返。” “不知今日,我能否成功呢?” 其实他巴不得双方和谈失败! 原因很简单,他这次跑过来,明面上是中了刘盈的激将法,但更深层的原因,则是不想相亲…… 长姐如母。 吕雉当了王后之后,除了为栎阳的贵女们插簪子,表示她们成年,可以婚配之外,就热衷上了为吕释之说亲。 对象,自然是之前举行过及笄礼的,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这波,我看刑。 和曹公有着相同癖好的吕释之,烦不胜烦之下,就主动请缨,当起了汉使。 如果和谈失败,他正好以没脸见人为借口,躲在宛县,好逃避开热衷当媒婆的姐姐…… 嗯,秦汉之际民风开放,嫁过人的小寡妇,可从来都是抢手货! 比如陈平现在的妻子,一连嫁了五个男人,但每个男人都死了…… 如果按照明清之际的传统,只怕第二任丈夫死后,小寡妇就会随之殉葬了,但在此刻,大家的看法都是此女高贵,是男人配不上,因此而死…… 而要是再生过一两个孩子的小寡妇,更是抢手货中的抢手货…… 只可惜在吕家,从吕公到吕泽,再到吕雉,都不太信这种说法,所以吕释之从不敢暴露自己的癖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共尉重复之前的询问:“阁下此言,汉使?吕使?” 吕释之笑笑说道:“汉使。” 共尉摇头,斩钉截铁说道:“结盟之事,不必再提。” 说完,他又补充说道:“日前楚使到来,吾亦是如此回复。临江小国寡民,无意介入强国之间的纷争。” 唔,事大原则……吕释之暗暗点头,嘴角情不自已扬起一抹令共尉有些疑惑的笑容 ‘事大’一词,早在《周礼》、《左传》、《孟子》、《韩非子》等典籍中都出现过,指的是小国依附大国而生的一种策略。 《春秋左氏传》有言:小所以事大,信也;大所以保小,仁也。 但在秦灭六国,尤其是秦二世废了卫国之后,这样的道理,就只存在于想象之中了。 强国:我全都要! 吕释之见到共尉决心已定,于是不再多言,只是让人从门外抬来了一口箱子,亲自上前打开。 当一层层稻草丝絮被掀开之后,出现在共尉面前的,就是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琉璃器皿! 嗯,祛除杂质的方法不好做,但要是在里面加入其它矿物,得到很多奇奇怪怪的颜色,却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所以,刘盈做出的选择,自然是有什么颜色就放什么颜色! “这?” 共尉双眼有些发直,虽然他现在是临江国太子,但在他的童年时期,那是连树皮都会拿来充饥的岁月。 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件件不是精美非凡,价值连城。 尤其是那只鸳鸯,好吧,细看之下似乎是一只鸭子…… 但不管怎样,如此珍贵的东西,他即便是搬空了国库,也要全数收入囊中! 人在积贫暴富之后,是有着强大的报复性消费的念头的。 吕释之将手中的天鹅放在案几之上,笑吟吟的说道:“既然军事结盟不成,那不知可否签订通商盟约?” 共敖重重点头,如果临江国出兵,万一要是项羽获胜了,那么他们父子二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但仅仅是双方互派商队,贸易往来,则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试图拿起面前的琉璃器,只是担心自己粗手粗脚,万一弄坏了,要是吕释之拉下脸,抬高几倍价格让他赔就不好了。 于是他看向吕释之问道:“这样的一件琉璃器,不知作价几何?” 吕释之捏了捏一路上风餐露宿,无暇修剪的短须:“千,钱这种东西……你我倾盖如故,这样吧,一万钱,你拿走……” 他其实本来想按照刘盈的定价,千钱一件的,但此刻看共尉的神情,觉得不宰一下这只送上门的肥羊,完全对不起自己这一路吃的苦! 嗯,吕家之所以在老家待不住,跑到沛县避难,就是因为低买高卖,坑的大家不要不要的…… “不是吧,这么便宜?” 共尉喜出望外的喊了一声后,顿时放心大胆的把玩起了面前的玻璃天鹅。 当日咸阳分封结束之后,共敖是最后一个出发的。 无他,从咸阳城中劫掠而来的金银财宝太多,需要多做一些大箱盛放,免得小山一样的堆在地上,风吹日晒。 共氏,如今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大肥羊! 虽然隐约觉得自己要少了,但吕释之毕竟脸皮薄,做不到临时加价的事情,于是他笑呵呵的说道:“我这里还有不少好东西,不知令尹是否赏脸一观?” 共尉自然求之不得,他跟着吕释之向外走的时候,听到了对方不经意的问道: “我听说,南郡有一种长得像是竹子的植物,名为诸柘。不知道,哪里可以买到它的种子呢?” 共尉哈哈大笑:“诸柘到处都是,随便砍两节,扔进地里就不用管了,它自然会长出枝丫,然后可以食用好几年,哪里有什么种子啊?” 吕释之虽然问了句蠢话,但他姐夫是谁? 所以他脸上没有丝毫尴尬的神情,仿佛自己完全没有犯蠢,再次问道:“砍下了之后,容易坏吗?” 共尉沉默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缅怀:“等过段时间天冷了,就不容易坏了,你要是喜欢的,我这就让人去砍几车……” “你我兄弟也,这又不是什么价比金玉的琉璃,就不收你钱了……” 吕释之豪气说道:“既然这样,那等下你买琉璃器的时候,我给你打个九折!” ………… “站住别跑!” 栎阳宫中,刘盈迈开两条小短腿,飞快交替着向远处逃离,在他身后,跟着的是手中握着铁拐,怒气冲冲的刘太公。 原因其实很简单,在天气渐渐转凉之后,老房子翻新,保暖计划20就提上了日程。 和在汉中时一样,地暖浴池下水道马桶应有尽有,但多出的一点,则是对于窗户的改造。 从前的时候,窗户外面是一层纱窗,内里是木制的百叶,透气时就打开木制百叶,需要保暖时,就将百叶闭合。 虽然屋子里就此陷入黑暗,但起码人不冷了。 嗯,这是大户人家的做法。 至于贫民百姓的话,就是在窗户上支块板子,冬天的时候放下。 水浒里潘金莲勾搭西门庆的时候,就是推开这块板子,撞掉了晾衣杆。 在刘盈的改造计划中,自然是用透明的玻璃,取代木质的百叶。 这样一来,既不透风,也能有光线照入。 但问题就坏在了这一点上,在刘太公看来,用价比金玉的琉璃当窗户! 败家也不是这么个败法啊! 所以,打洗你! 刘盈发足狂奔,绕着一个两人环抱的廊柱跑了几圈,在刘太公终于开始喘气,放慢脚步的时候,开启了嘲讽模式。 “大父是没有吃饭吗?怎么才跑了这一点路,就开始喘了?” 第二百零九章 沉到底 一瞬间,刘太公下巴上稀稀疏疏的胡须无风而动,拄着铁拐的双手更是开始颤抖。 这小兔崽子,太气人了! 今天,说什么也要踹他两脚出出气! 于是,第二届汉宫障碍赛再度爆发。 长高了不少的刘盈,依然保持着领先一个身位的优势,利用廊柱或是亭台转角的位置,躲避老老刘的追击。 看似激烈,但其实是在逗闷子。 秋播之后,关中地区进入农闲期,喜欢在田间地头好为人师的刘太公没有了用武之地,每天闲的发慌。 再加上关中之民在只鼓励耕战,禁绝很多娱乐项目的秦法约束下,生活过得相对枯燥。 因此,喜欢斗鸡走狗的刘太公,在闲下来之后,也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伙伴。 刘盈今天主动跑去撩骚他,就是担心他憋出病来。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就像是一颗大蒜。 此时的刘太公是蒜柱,刘盈刘邦他们是蒜瓣,所有人围绕着蒜柱形成一个整体。 一旦蒜柱倒了,则大家就到了分崩离析的地步。 嗯,刘邦这个性格,再加上他所处的地位,是当不了这个蒜柱的。 毕竟,最是无情帝王家…… 远处的花园一角,吕雉仪态端方的带着一群小宫女走过,眼角不经意间瞥见另一边的追逐战,愣了一下之后,掉头就走。 在她身后,本来哭丧着一张脸的刘乐,顿时笑开了花。 揍他! 小萝莉只觉得心中憋屈了许久的怒气消散了不少。 她被刘盈拉下水后,吕雉担心她会在叔孙通面前丢人,于是这些天亲自出马,押着小萝莉复习起了之前落下的功课。 四个字。 苦不堪言! 如果今天不是吕雉在,她一定会跑过去,主动堵着刘盈,让刘太公狠狠的揍他一顿! 远处,发现刘太公来真的了后,刘盈只能拼命利用自己身材矮小,转向灵活的优势苦苦支撑。 队友呢,救一下啊……刘盈本想向吕雉跑去,但在发现对方一溜烟离开了之后,于是开始自救。 “听我说,谢谢你……呸!” “大父,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玻璃是沙子做的,不值钱!” 刘盈躲在廊柱之后,探出脑袋努力辩解。 刘太公闻言一愣,站住不动。 他倒并不是怀疑刘盈哄骗与他,毕竟在这几年里,这样的事情是从没有发生过的。 那么…… 沙子? 玻璃? 这两种东西,怎么看也不像是同一种啊! 刘盈见到他停了下来,继续说道:“大父若是不信,下次咱们回汉中了,我带你去看看玻璃是怎么烧的!” 制作玻璃这种东西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有一个耐高温的坩埚就行了。 当汉中的煤铁商社开始用高炉炼铁之后,坩埚不是问题。 再就是原料。 石英砂、石灰、纯碱。 前两者很好找,是储量很大的矿物,难点在于纯碱。 现有条件下,三酸两碱的工业基础是肯定不存在的,那么就只能用笨办法,从草木灰中提取了。 简单来说,就是把燃烧过后的草木灰烬,倒入水中,之后滤掉杂质,将剩下的灰水蒸发掉,就得到了碱。 品质不好,但凑合能用。 于是,人为控制下的第一炉玻璃就烧好了。 之所以说是人为控制,是因为琉璃这种东西,要么是纯天然,也就是火山喷发之类的地质运动形成,要么就是在冶炼其他金属时,误打误撞的产物。 物以稀为贵之下,一件上好的琉璃器,比同等体积下的玉石更加值钱。 嗯,这时候玉的储量很大,但价格却很贵的原因,在于手工开挖之下,想要完全开采出一块玉矿是很艰难的事情。 后世里缅甸的很多翡翠场,挖掘机干一天的活,哪怕放在晚晴,至少也需要上千工人干上个三五年…… 赌石兴起,也是于此有关。 没有足够多的毛料,凭什么和有性感荷官的正规赌场争夺客源? 当可以人工控制琉璃,也就是玻璃的产出之后,刘盈对于玻璃的市场定价,其实并不像定的太高。 毕竟,没有人愿意被当做傻子。 在市场消费能力有限的年代,产能一爆,价格自然应声下降。 到时候,那些高价买了玻璃的人,会怎么想? 如果只是一些富商,刘盈自然不会理睬。 但要是萧何周勃曹参这样的大佬,发现家里人被刘盈耍弄了之后呢? 事情就大条了! 嗯,那些在烧制玻璃时,加入其他矿物调色,然后吹制而成的各种摆件不算。 工艺品的价格,自然和工业品相差悬殊。 在刘太公的将信将疑中,刘盈从廊柱后走出:“咱家的窗户虽然大了一点,但那一整块玻璃,价格也不过百钱,很便宜的啦……” 此时的关中粮价日趋稳定,粟、稻的价格几乎固定在了每石一百二十钱,小麦和豆子稍微便宜点,八十钱一石。 所以刘太公听到刘盈说出‘很便宜’这几个字后,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了几下,但最终却化为了一声轻轻叹息。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家大抵,是真的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大父,跑了一圈我饿了,咱们去吃下午茶吧,韭菜盒子还是酱肉包,你想吃哪个?” “酱肉包吧,人老了,吃不动太硬的东西……” “要不,回来找人给大父镶几颗大金牙?” “金子做牙?你个败家玩意……” 微微向下倾斜的日光下,刘太公任由刘盈抓着自己的袖子,二人缓缓向花园外走去。 ………… 三川郡,平阴。 这里就是后的孟津,历来是黄河之上的一处重要渡口。 傍晚时分,天刚擦黑,北岸的渡口西侧,缓缓行来一队甲士。 被他们簇拥在其中的,是一辆双马拉着的囚车,囚车正中,坐着垂头丧气,只穿一身单衣的魏豹。 此时秋高气爽,太阳落山之后,气温迅速降低,魏豹缩在囚车一角,双手环抱,瑟瑟发抖。 因他曾热切的问候了韩信全家的女眷,故而押送他的汉军士兵,自然要为自家左丞相兼大将军出口恶气。 出发时说好的一日两餐,就变成了两日一餐…… 不过跟在魏豹的囚车之后,几辆有着蒙盖的马车中,赵子儿薄姬等人虽然也是面露凄惨之色,但最起码的吃喝却有保障。 而且,她们是魏王的女人,押解她们的汉军士兵,虽然对赵子儿等人垂涎三尺,不时用充满欲望的眼神死死盯着她们。 但,却没有人敢真的去欺辱对方。 王的女人,只有王才可以发落。 在刘邦没有明确表态之前,谁管不住自己的小头,上面的大头也就别想要了。 军中的什伍连坐制度,保证了任何想要触犯军法的士兵,都会受到其他不想死的同袍的监督和制止。 慢慢的,车队行驶到了渡口。 虽然天色渐晚,想要回家休息的船工百般不愿,但面对汉军士兵手中明晃晃的刀剑,还是没有人敢于说出‘你们明天再来吧’这样的话。 在船工们准备渡船的时候,负责指挥这次押解的行军司马,乃是走了刘盈的门路,希望从军获得功勋的候封。 如果很绝望的一句话是我三十岁了,那么更加绝望的一句话,就是我四十岁了…… 候封那颗不甘平庸的心,在那具渐渐老去的身体里,依然在奋力的跳动着,驱使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一个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机会! 不需要候封进行指挥,汉军士兵很有经验的走向关押魏豹的囚车,解开辔头,牵走马匹,拆掉轮子车轴,之后再将囚车扛起,向横在岸边的渡船而去。 而在另一边,候封和几名肤色微黑,似乎懂得撑船驾舟的士兵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那几名士兵虽然脸色飞速变换,但最终还是重重点头。 候封长揖及地,拱手而拜:“既如此,拜托了!” 士兵则用手捶着胸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少顷,摆渡开始。 缩在角落中的魏豹,只顾得蜷着身子冻得直发抖,浑然没有察觉这条渡船上,奋力划桨的并不是之前的船工,而是只穿了一条犊鼻裤,光着膀子的汉军士兵。 船至水心,几个浪头打过,魏豹所在的渡船,慢慢和其他渡船拉开了距离,顺波逐流之下,慢慢偏离了航道。 似乎在下一秒钟,渡船猛地横了过来,开始在原地打转。 河对岸的船工不停的跳着脚,似乎在嚷嚷着什么用力,躲开这道旋涡之类的话。 但在河水中央,划船的汉军士兵似乎并没有听到,在这种突如其来的险情之下,他们似乎完全慌了手脚,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河水飞快漫入船舱。 “放我出来,我会游泳……” 魏豹也顾不得许多,双手扒着囚车的栏杆大声嚷嚷。 驾船的汉军士兵听到这句话,默默从船舷内取出不知是谁放上来的长剑,慢慢走向魏豹。 河水对岸,赵子儿薄姬等人抱在一起,泣不成声的看着远处的渡船渐渐沉入水中。 在她们视线所不及的地方,滚滚河水稀释了血迹,也推动着那几个身上绑着葫芦的士兵,飞速向另一边的河岸游去。 第二百一十章 汝妻子吾养之 三川郡,荥阳。 晨光微熹的时候,刘邦正坐在行宫之中,和张良卢绾等人一起,审议着韩信送来的战报,以及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魏地一分为三,已经大定。 韩信就将接下来的目光,锁定在了东边的燕赵以及齐国和代国之上。 他送来的计划中,明确请求刘邦再从荥阳给他增兵三万,好用于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粮道。 但问题的关键是,荥阳附近的驻军,原本是有十二三万人的。 之前北伐魏国,韩信已经带走了五万精壮,用于防守荥阳的力量,只剩下了七八万人。 如今,韩信要求再增兵三万,这就意味着,荥阳附近,最多只剩下五万人。 而对面的项羽,此刻大军云集,总兵力至少在十五万人以上! 虽说守城战人数不用太多,可双方之间的力量对比,如果过于悬殊的话,纵有坚城,也同样是守不住的! 但,韩信所说也不无道理。 拿下北方的燕赵之后,整个大河以北就成了汉国的侧后,不仅有充沛的人力物力可以调配,而且还拥有了极大的战略纵深。 汉军不仅可以从三川郡进攻西楚,而且也可以渡过黄河,从齐地进攻西楚。 东西难顾之下,项羽的失败就是注定的了。 韩信的想法,虽然有些大胆,但却从时局上来看,是非常妙的一步棋。 刘邦看向张良询问道:“若是释放魏豹,依然让他统帅魏军,会不会好一些?” 他的意思很明确了,魏军虽然投降,但却还没有经受过时间的考验,是不值得将后背交给他们的。 如果义释魏豹之后,刘邦在魏军降卒那里的声望,应该会有很大的一截提升。 而且,魏军毕竟是魏豹一手打造,他对于魏军士兵的调度,以及中下层军官的使用,都是很得心应手的。 只是听完刘邦的话,张良陷入沉思,卢绾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御史大夫周苛,就表示了强烈的反对: “魏豹此人虽有一点本领,但其人反复无常,绝对不值得信任!” 嗯,周苛是泗水郡郡府中的一名卒史,也就是类似于外勤的一个职务。 刘邦在攻克泗水郡治所相县的时候,周苛和自己的弟弟周昌一起加入了刘邦的阵营。 现如今,周苛在文官序列里,仅次于萧何,稳坐第二把交椅。 御史大夫,三公之一,银印青绶,属于丞相的接班人,但又管辖着御史,掌监察百官之责。 现在的汉国,实施的是丞相分管制度,既萧何负责关中汉中巴蜀等地的后勤和一切政事,而韩信挂左丞相头衔,全权负责北方的战事。 至于刘邦身边,则有回到雒阳,负责居中调度的假右丞相阎泽赤,以及跟随在他左右的周苛。 周苛在明确表态之后,这件事情基本上就已经定下了。 但刘邦却有着自己的理解。 他本人,对于魏豹这样年少有为的青年,其实是十分欣赏的。 只是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舍人魏无知跑来,语气中有几分怪异的说道:“魏豹死了……” “什么?” 不只是刘邦,就连一旁的周苛卢绾也同样吃了一惊,猛然坐直身子。 他们才说到魏豹这个人,结果噩耗在须臾之间传来! 张良眼光微微闪动,斜斜看向刘邦,但随即移开视线。 魏豹的死,应该和刘邦没有什么关系。 作为时刻和刘邦在一起的谋士,他听多了刘邦称赞魏豹的声音,只是……这件事属实有些蹊跷! 魏无知团团而拜之后,才正色说道:“昨天傍晚时分,魏豹一行从平阴渡河,船到水中的时候,恰好遭遇旋涡,魏豹连人带船沉了下去……” “嗯,他是被关在囚车之中,押往荥阳的。船沉的时候,划船的士兵惊慌之下,没有来的及将他放出来……” 刘邦很是扼腕叹息了一番,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别说是这一时期了,就算是到了唐宋之时,黄河之上也时常有大船倾覆。 只是他的心中,此时却依然有些怀疑。 那么多条船,单单就只有魏豹的沉了? 而且听魏无知说,驾船的并不是渡口的船工,而是汉军的士兵。 这,也是一个疑点。 不过刘邦不动声色,他准备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找负责押送魏豹的官吏,问个清楚明白。 如果真是天灾还自罢了。 如果是人祸…… 其实死了也好! 刘邦迅速将自己从一个游侠,转变成了汉王来思考问题。 魏豹的死,其实对于他,以及汉国来说,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这表示着,魏国将彻底不复存在,就此和汉国融为一体。 那几万投降的魏军,也可以放心大胆的使用,不必担心他们中会出现誓死复辟魏国之人。 想到这里,刘邦竖起两根手指:“两件事。第一,同意韩信的请求,从荥阳调遣三万人马,归入他的麾下,同时将魏军降卒调到荥阳,操练后用于守城。” “第二,让人在平阴渡口,也就是魏豹死难的地方,为他修一座衣冠冢,同时安排五户人家为他守坟,按时祭祀。这笔钱,我来出。至于魏豹家小,嗯,先送到雒阳去吧……” 魏豹魏咎兄弟二人都没有子嗣,随着魏豹的死亡,他们那一支魏王血脉,算是就此断绝了。 刘邦说完,魏无知抱拳应诺而去。 房间内沉默了一会,卢绾一声长叹后说道:“福祸无常,还是活一天算一天吧……” 见到卢绾又发出莫名其妙感慨后,刘邦笑着说道:“是呀,所以我今天早上,打算多喝一碗豆浆,两根油条……嗯,再加一个卤蛋!” 卢绾瞪了他一眼没有理睬。 日前派往楚军中的探子,无意中窥探到了一件事,那就是项羽的妻妾,尽数跟随着他来到了荥阳东边的军营中。 这也意味着,那个人也一同前来了。 盈盈一水间兮,脉脉不得语…… 卢绾回忆起刘盈无意间吟出的一首诗,当时就觉得感慨莫名。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于是,他这些天来一直都是这么多愁善感,把刘邦烦的不要不要的…… 就在此时,外间夏侯婴跑入,面容有些惶惶:“城外楚军有异动,可能要攻城了!” 刘邦沉默片刻后,坐起,长舒一口气,笑着说道:“终于来了,乃公等的花儿都谢了……” 这些天来,楚军派出小股部队,分赴极远的地方砍伐树木,强征民夫,来打造诸般攻城器械。 在靴子没有落地之前,刘邦张良等人的心中,其实都充满了忐忑。 这些天来汉军同样没有闲着,也在不停的加固城防。 但诸如瓮城,战棚等新东西,到底管不管用,是否如刘盈所说,可以发挥出奇效,都还是未知之数。 只有实战过后,才能看出来,矛与盾之间,到底谁强谁弱! 刘邦张良等人各自穿上甲胄,带上头盔后,一起奔赴城头,共同指挥守城战。 这是楚汉双方停手之后,精锐尽出打的第一场仗,事关全军士气,半点都是马虎不得的! ………… 荥阳东,项羽穿着金盔金甲,身披赤红色大氅,手扶栏杆,站在高耸的云车之上。 如今这是攻城战,骑兵派不上什么用处。 所以项羽将乌骓拴在云车之下,自己亲自指挥这场战役。 嗯,龙且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而钟离昧之前战败在韩信手中,已经失去了在项羽心中的统兵大将的地位。 他和季布两人,分处在左右二军之中,身先士卒作战。 咚咚咚! 楚军之中战鼓隆隆,十几架怪模怪样的投石机,缓缓从军阵之中推出。 城头上,刘邦一拳砸在城垛上:“不要脸,偷乃公儿子的创意!” 楚军中推出的投石机,俨然正是重力投石机的样子。 只是如果刘盈在的话,就会看出,楚军仿制出的投石机,其实徒有其型,诸如绞盘等方便操作的东西,都是没有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要计算石弹的大致落点,所需要的计算公式,是楚军绝对无法抄走的。 也就是说,楚军仿制的投石机,不仅发射速度慢,而且落点的位置,几乎全部靠猜。 但,即便是这样,如此射程的投石机,对于此时天下任何一座坚城,都是有着压倒性的优势的。 所以,这也是刘盈始终憋着,不愿意在汉军中推广骑兵三宝,也就是马鞍、马镫、马蹄铁的原因。 这三种东西,虽然发展了上千年才有了雏形,而后又几百年才发展壮大。 但其实却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诸如项羽这样精通骑兵作战的优秀统帅,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这些东西的具体作用。 然后,在楚军中大力推广。 强者越强之下,楚军骑兵把汉军打的满地找牙…… 所以这些东西,还是等到打匈奴的时候再用! 匈奴人虽有宝刀径路,但那是完全掌控西域之后的事情了。 在此之前,匈奴人的冶金技术并不发达,只有零零星星从中原掳掠的铁匠为他们效力。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不点不通 咚咚咚…… 战鼓之声隆隆响起,如同天雷急电般横扫整片战场。 受到鼓声振奋,再加上这段时间的养精蓄锐,楚军士气大振,重新恢复成了那支睥睨天下的无双强军。 钟离昧和分处另一侧的英布,立刻率领身后士卒向前,和那十几辆由近百人操作的投石机,保持一致的步伐,缓慢向远处的荥阳城而去。 他们二人信心满满,这种新式攻城武器在试射的时候,他们曾经亲自到场,发现果然如同龙且所说的那样,射程比人力拉拽的投石机远了将近一倍,而且投掷的石头,也大了足足好几圈! 有了这种强大的兵器助阵,打破眼前的荥阳城,如同探囊取物般简单! 城头之上,刘邦通过手中的望远镜,清楚的看到了楚军的进攻态势,尤其是那一辆辆缓缓而来的投石机。 看上去楚军似乎是势在必得,但其实刘邦心中却丝毫不慌。 在他身后,靠近城墙很近的地方,原本的民居已经被完全拆除,空出来的地面上,整整齐齐排列了近百架超大型的重力投石机。 如今,那投石机两侧如同滚筒一样的转轮,已经在人力的踩踏下,飞速的旋转了起来,带动着装有大量相同重量的砖块,缓缓上升,进入到了一种随时可以击发的状态。 越过城墙一路向外延伸,或是道路边某处凸起的石头路基,或是被挖去草皮,露出土层的一个小坑。 这些在楚军看来,完全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的地方,其实正是汉军用来标注双方距离的参照物。 在这段时间中,荥阳城的城墙建设,按照韩信给出的意见,重新拆了部分进行改造。 整体来说,从原本的平直,变成了锯齿状,犬牙交错的模样。 也就是在这种形状下,留给楚军用于攀附云梯,强登攻城的地方,就只有那么一小部分。 剩下的地方,或者是处于几处城墙的共同打击点,或者是干脆受限于地形,无法展开吕公车等大型攻城器械。 所以,此刻站在城头上,头戴铁胄,从战棚一角悄悄向外打量,计算着楚军的楼车、投石机以及填补护城壕的虾蟆车等器械,和己方投石车之间的距离。 开战之初他就得到了刘邦的明确指令,让他将敌人放近了再打。 汉军坚壁清野之下,周围两百里已经找不到合用的木料了,楚军憋了这许多时日,才终于将攻城的武器凑齐。 要是这一战全给他砸了! 嗯,要么项羽拿命填,要么就只能退兵,等待从其他地方搜刮来的木料,重新打造攻城器械。 后世里大名鼎鼎的虎牢关,就属于现如今的荥阳所控制的地方。 南连嵩岳,北濒黄河。 攻不下这里,就不要想着进攻关中了。 楚汉双方在此大战的原因,就在于此。 关中之地虽然在项羽的摧残下,论及富庶程度,比不过沃野千里的梁地和泗上之地,但要说山川之险,关中之地说一句冠绝天下,也丝毫不为过! 这也是韩信,敢于再从荥阳抽兵三万的原因。 城墙的宽度有限,如果全部站满需要用到一万人的话,那么城中拥有三万人,和五万人之间的差距也不大。 而且韩信还有个小心思,那就是刘邦太能败家了! 上一次他一个没看住,刘邦就带着十万汉军去强行送了一波人头…… 要是再给他手里留下充沛的兵力,他能做什么事情来,这是韩信完全想象不到的! 都说韩信是兵仙,打的都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神仙仗,但其实刘邦在指挥作战上,也毫不逊色于韩信的! 嗯,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战役的结果,是韩信连战连胜,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至于刘邦…… 如果对方的操作被他蒙中了,那就胜了,如果没有,那就跑吧…… 此刻,项羽的第一次荥阳攻城战,就完完全全被刘邦看穿了套路。 于是,在城外楚军,准备用盗版的投石机,摧毁汉军城墙以及城头上的箭楼和战棚的时候,荥阳城内,大致估算出了弹道之后,汉军的超大型投石车开始发威了。 砰、砰砰…… 一连串的击发声音过后,一颗颗人头大小的石块,呼啸着向远处飞去。 这次的攻击不比当日的偷袭项羽,投石机的目标太大,随随便便就能砸个正着。 嗯,楚军的投石机,是用来攻城作战用的,不可避免的要从军营中,挪动到战场前沿。 在这个没有吊车和载重型半挂车之前,要想挪动投石机,则必然不能造的太大。 而且楚军的工师因为只知道大致的模样,至于固定部位是使用榫卯结构,还是铁钉固定,他们一概不知。 唯一能够知道的,就是使用木头箱子装着石头,用重物下坠的力量,来代替人力的拖拽。 结构的改变,使得投石机造的更大,可以扔出更重的石弹,而且射击精度也更加高。 但,也仅此而已了。 所谓一点就通,不点不通。 在没有人给楚军工师捅破这层窗户纸之前,这样最高点,也就是那个摆动的杠杆的高度,超过两丈的投石机,就是他们能做出的极限了。 而汉军的投石机则不同,因为不需要长距离搬运,只需要能短暂的调整下角度,方便打击面前一百二十度这个扇区内的所有敌人。 所以这些投石机的体型,如果不是受限于荥阳城墙只有三丈多高,而又需要将之隐藏起来的话,这些30版本的重型守城武器,高度至少在四丈到五丈那么高! 刘盈使用的固定手段,并非是单纯的榫卯结构。 嗯,这种结构并不是中国独有。 至于原因,则是木质特性只在纵向上具备强度和韧性,横向容易折断,必须保证受力在木质纤维的方向上。 所以说,只要是木质材料的连接,在生产力不发达,没有大量金属制作钉子的年代里,榫卯结构的出现是必然的。 任何地域和种族的人都会去思考如何连接他们,榫卯就这样,几乎同步出现在这个星球的各个角落里。 这和不同地区的人,都有自己民族的语言是一样的。 刘盈所采用的方法,是他后世里上古建维修课程的时候所了解的一种。 金木混合榫卯。 无论是耐久,强度,美观,成本还是批量加工性能都远超传统纯木榫卯,是高级木建的一种主流方式。 结构上一样有榫头有卯眼有楔子,传统榫卯结构的任何优点它都有。 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 一个结构里,应力最大的地方要用强度最大的材料,但是榫卯实际上在接头处缩细,强度比起拼接之前是下降的,需要更粗壮的木料或者斗拱类支撑结构来补强。 而金属的体积强度比更高,用在关键受力部位可以避免外部加强结构的同时保证强度,同时没有纤维朝向问题,做复杂形状的连接构件也更为容易,可以让节点从铰接变成刚性连接,大大方便结构设计。 嗯,古建维修大多不用金属,而是玻璃钢销钉以及碳纤增强件。 但,在这个年代里,使用金属代替木料,无疑是一种质的飞跃。 而这种飞跃,体现在此刻的战场上,几乎可以用摧枯拉朽来形容。 当荥阳城中飞出的石弹,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天际,精准落在楚军的投石机阵地上的时候。 顷刻间,尘土飞扬,木屑乱飞。 在楚军士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中,被巨石接连命中的投石机,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看似缓慢,但却迅捷无比的轰然倒下! 楚军中军的云车上,项羽紧紧握住面前的栏杆,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回忆起了当日的惊险,脸色一片铁青,手指用力,几乎要在木头上捏出了印记。 和楚军的愁云惨淡不同,荥阳城头上的汉军,顿时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之声。 他们的士气,已经随着己方投石机的一轮精准打击,而飙升到了极点。 所谓强军,其实就是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中锻炼出来的。 人一旦有了勇气之后,即便是一个瘦弱的人,也不是不可以战胜一个彪形大汉! 尤其是在这种殊死搏杀的战场上,若是一方的士兵坚信自己会赢,那大概率就真的会赢! 有时候,科学的尽头,其实是玄学。 楚军中军处,战鼓之声不断,旌旗招展之下,项羽号令全军上前,强攻夺城! 今天楚军已经将架势拉开了,若是小小的吃了一点亏,就鸣金收兵的话,他这个西楚霸王,还是早点去震泽(太湖)上捕鱼捉虾为生的好! 楚军前军之中,钟离昧向远处项羽的方向望了一下,开始驱使着他们强征到的民夫,推着用厚牛皮包裹的虾蟆车,扛着木板和沙袋上前。 这些民夫的作用,就是在开战的时候,用来填平荥阳城外的护城壕。 这,是一种危险性极大,可以称得上是十死无生的任务。 所以,楚军士兵自然不适合来完成这种工作。 第二百一十二章 收兵 荥阳城外,当楚军驱赶着民夫上前,填充壕沟的时候,惯于骑射的娄烦骑兵,顿时在项羽的指挥下,越众而出,绕着荥阳城策马狂奔。 他们,试图用手中相对力弱的骑弓,压制城头的汉军,掩护这些民夫填平壕沟。 虽然在楚军中也有精于使用强弩射击,以及近身搏杀的荆楚勇士,但在这种攻城战时,面对着汉军强弩的居高临下,站在原地对射的楚军,就是一个最完美的靶子。 而娄烦骑兵这种分散开来,且驰且射的进攻方式,才是这种情况下的最优解。 战争,从来打的都是后勤。 在项羽的理解中,不管是弓弩,还是配套的弩箭的制作,从来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尤其是弩箭,咻的一声就没了,也意味着咻的一下,钱也飞出去了。 在双方的资源都是有限的情况下,想要命中那些不间断移动的骑兵,其实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 射击移动靶需要计算的提前量,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士兵所能掌握的。 而这,是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的娄烦骑兵所擅长的一件事。 城头上,看着下方游骑散射,耀武扬威的娄烦骑兵,刘邦只觉得心中一阵烦闷。 好想,拥有这样的骑兵啊! 但旋即,他让人去武库之中,将刘盈之前准备的小山一样的弩箭搬出来。 今天的弩箭,刘公子买单了…… 刘邦单手叉腰,用望远镜盯着远处的项羽,嘴角微扬。 他准备给项羽好好上一课。 什么,叫做爷卖崽田心不疼! 少顷之后,汉军之中的蹶张士云集在城头之上,他们身后普遍都跟着一两个士兵,这些人的作用,就是帮蹶张士为强弩上弦,以及搬运箭矢。 既然零散的射击对付不了这些游骑散射的娄烦人,那么,就直接用箭雨覆盖好了! 而且,射人先射马! 在百米左右的距离下,要瞄准一个人其实并不容易,但瞄准这种比人大好几倍的大牲口,则是一件相对容易的事情。 这,是刘邦无奈之下的选择。 如果是昔日的秦国,娄烦骑兵如此嚣张,其实就是来送人头的。 毕竟秦律繁杂,对于军中的弩手,以及预备役中的低级军官,都有着严格的要求。 在军营中训练的时候,如果轮戍军中,担任弩手的士兵脱靶,那么负责在平日里训练他的县尉,就要被罚两甲,也就是两千六百多钱,约五十石粟米。 不多,也就重一点五吨…… 而那些担任下级军官,罚完上述标准的款后,就地免职! 只可惜这样的军队,已经完全葬身在了新安城下,和秦国一起,就此湮没在了历史之中。 片刻后,在城下的娄烦骑兵依然不知死活的耀武扬威中,城头上的战棚之后,想起了一连串弩弦的破空之声。 嗡嗡嗡! 大弦嘈嘈如急雨! 蝗虫般飞舞的弩箭,无情刺穿娄烦骑兵身上的皮甲,在强大的动能加持下,锋锐的箭矢意犹未尽般,直接射穿了他们的身体,点点鲜血,从他们另一侧的身体中向外喷洒。 密集如雨,接连不断的箭矢覆盖下,仓皇逃窜的娄烦骑兵,从最初的五千多人,锐减到了不足千人。 城头之下,壕沟之外,血腥一片,到处都是躺在地上,因失血过多而浑身抽搐,在呻吟中等死的娄烦骑兵。 秋风萧瑟,横扫战场之下,让那些推着虾蟆车前进的民夫几欲呕吐。 风中,不仅有浓郁的血腥之气,还有人畜在濒死之时,大小便失禁所形成的阵阵恶臭。 死亡,第一次和这些老实本分的农民,靠的如此之近! 但,他们却不能回头。 身后的楚军士兵,刀剑出鞘,躲藏在盾牌之后,虽然无力攻城,但斩杀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民夫,还是易如反掌的一件事情。 向后必死,向前还有一线生机。 想来,素以敦厚长者著称的刘邦,应该是不会下令汉军士兵,向他们这些苦命人射箭的……吧。 只有赌一赌这一条路了! 于是,这些民夫不用催促,奋力向前。 只要能在壕沟上架起桥梁,他们对于楚军就没有用了。 也就是说,只有在那个时候,他们真正有了逃命的机会! 城头之上,站在刘邦身边的卢绾脸上,满是莫名其妙的神色。 这些人一看就是楚军抓来的壮丁。 按理来说,不惦记着跑,至少也应该只做做表面功夫,能糊弄一天是一天。 没想到,这帮家伙来真的! 卢绾盛怒之下,顿时下令城下的工师,让他们发射石弹,将这帮助纣为虐的家伙全部砸死! 荥阳城中不仅储存了大量的箭矢,用于投石机发射的石弹也是多不胜数。 项羽那边的石弹,都是开山取石,用人力砸成合适的大小。 而汉军这边就简单的多了。 修好了驰道的中间部分,能够进行军事运输之后,刘盈将剩下的水泥集中了起来,混进乱七八糟的建筑垃圾之后,用模具制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圆球。 虽然硬度堪忧,但从几十米的高处落下,砸死一排人还是很轻松的。 只是在卢绾身边,刘邦制止了他的愤怒之举。 作为混迹在社会底层多年的游侠,刘邦很清楚这些民夫此刻的举动,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想法。 而且,如果他大肆斩杀民夫这件事情,被项羽添油加醋的传出去,他在天下人心中的声望,就会有所下降。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慈不掌兵这样的道理。 但刘邦看了一眼城下已经做好攻击准备的投石机时,心中涌起另外一个想法。 那就是放过前面的民夫,等到他们在壕沟上架桥之后,再用投石机或是其他方式截断他们和城外楚军的连接。 这样一来,就给了这些民夫逃命的机会! 平心而论,要是让他下令,攻击这些手无寸铁的民夫,其实他是做不到的。 不说是爱民如子这样的假大空,城下那快速靠近的,可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是和他一样,活生生的人! 在刘邦的指挥下,十几个小了一些,怪模怪样的守城器械,以及一大堆密封好的陶罐被抬了上来。 陶罐之中,灌装的一种名为石漆的液体。 嗯,其实就是石油,只是还没有进行进一步的加工。 这是翟王董翳投降之后,刘盈让人在高奴,也就是延安附近找到的。 他的本意,是想用这些东西,看看能不能点出润滑油科技树,但最终却因为工艺水平的问题,不了了之。 嗯,其实搞汽油相对简单,但没有做出内燃机之前,汽油这种易燃易爆物,还是先敬而远之吧。 所以他只搞出了一些煤油,用来配合做出的煤油灯一起,一方面改善自己的生活品质,另一方面则用来销售,促进经济内循环…… 不过石油这种极易燃烧,简单粗暴的守城利器,自然应用到了如今的楚汉战场上。 其实化肥加白糖才更加刺激,但刘盈手中没有白糖也没有化肥,所以只能作罢。 刘邦让人抬上的那个木头架子,就是刘盈为了发射装有火油的罐子,所特意设计出的扭力梁投石机。 嗯,这很罗马。 城头上,汉军士兵在刘邦的授意下,除了发射箭矢阻拦楚军士兵之外,几乎是完全放过了壕沟边上,那些泪流满面,但手脚麻利的平民百姓。 汉王之德,德昭日月,没齿不忘! 片刻之后,当壕沟被填平出了几条可供人通过的道路后,这些民夫发一声喊,丢掉手中的工具,撒腿向不远处的荥阳城而去。 虽然他们一时之间入不了城,但背靠城墙,不会被战斗波及,就是一件最大的幸事了。 楚军中,钟离昧季布开始指挥楼车前进。 这是一种大型的攻城武器,作用和吕公车类似,都是可以使用踏板,直接让士兵登上城头的工具。 但楼车之上,还修有用于站立弓弩手的地方。 而楼车的高度,也是要高于对方的城头的。 这样,攻城的士兵才能获得居高临下的机会,俯射守城的士兵。 但他二人忘了一点,那就是之前的投石机,是如何被汉军所精准清除的! 当楼车动起来了之后,从荥阳城中,再一次飞出密密麻麻的石弹,将楼车一辆辆的接连砸了个稀巴烂! 不仅如此,楼车上站着的楚军弓弩手,以及跟随着楼车前进的楚军步兵,大多非死即伤,哀嚎遍野。 而在城下,跟随着填平壕沟向前冲的楚军士兵,突然看到了城头上飞出的一连串陶罐。 一阵噼里啪啦之后,除了一些倒霉蛋被砸个正着,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之外,剩下的人,大多只是被溅了一身黑漆漆的黏液。 “真恶心,这是屎吗?” 战场之上气味混杂,楚军士兵的鼻子早就闻不出具体的味道了。 于是,当飞掷而出的火把落入人群的时候,火光随之冲天而起! “得救了……” 城墙下,汗水泪水交杂在一起的民夫,听着眼前一连串的惨叫声,如闻仙乐。 一路上,他们没少受楚军士兵的欺负。 如今,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而在楚军的中军幕府中,项羽牙根紧咬,脸上满是沮丧和愤怒。 “收兵,回营!” 第二百一十三章 网鱼 荥阳城头上,见到楚军仓皇退去,守城的汉军士兵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 上一次,他们在野战之中击退了楚军,而现在,他们又在守城战中再一次击退了楚军! 天下强军,不过如此! 而在望楼之上的刘邦,看到楚军的大型攻城器械已经被摧毁的七七八八了,于是放下心来,和卢绾勾肩搭背的向城楼下走去。 荥阳城坚城一座,没有足够的攻城武器,就只能让士兵蚁附攻城。 到那时,整个城市将变成一个巨大的血肉磨坊,粉碎任何靠近城墙百步的敌人! 所以只要他这里不松懈下来,不被项羽趁机偷袭,那么这里,将会是整个汉国的一道屏障。 守卫他的人民,也守卫他的亲人。 而且在关中,云阳、蓝田等靠近水流,农业发达,人口繁多的几个县,一座座工坊正在拔地而起。 要不了多久,汉国的士兵就能做到人手一副铁甲。 披坚执锐,手持长枪强弩。 这样的军队不需要太多,有十万之众,就足以荡平天下了! 所以楚军最好能在这里围而不攻,徒劳消耗时间。 因为时间,是站在汉国这一边的。 每过去一天,汉国的实力就会壮大一分。 双方停战之后,就到了辅兵出动的时刻了。 他们的任务,是将发射出去的弩箭,以及射杀的楚军战马抢回来,前者自然是为了回收箭头,而后者,则是用来犒赏军队。 其实马肉的滋味,是很不错的。 而且对于日常不怎么吃到肉食的人来说,只要是肉,而且干净无异味,就是打牙祭的上品! 城下,垂吊而下的辅兵,在城墙下那些被楚军抓来,重做苦力的民夫惊诧的目光中,迅速冲向壕沟的另一边,用手中的割肉刀切割着马腿等有着大块肉的地方。 城墙上,欢呼过后的汉军,顿时变得垂涎欲滴了起来。 荥阳的汉军等着吃炖肉的同时,远在北方邬县(今山西介休县)的韩信,正率领一万多汉军骑兵,浩浩荡荡的急行军。 他们一人双马,口中嚼着如同晒干的老木头一样坚韧的肉条,不时摘下马背上水囊喝上一大口。 无他,咸的。 为了让肉条能够久放不腐烂,在脱水风干之前,上面裹了一层厚厚的食盐。 现在这样的吃法,其实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这种肉条最好的食用方式,还是埋锅造饭之后,丢进煮沸的米粥里,重新吸水膨胀,等到肉条变得绵软之后,再丢进去一把野菜。 如此,一锅有肉有饭有菜的烩饭就做好了。 嗯,这是刘盈在汉中之时就做出的军用口粮包的升级版。 在此之前的,无论是秦军还是战国七雄中的其他几国的士兵,在行军的时候都会背负一些可供速食的口粮包。 这种口粮包中,主要由米条、豆豉、醋布组成。 其中米条是用粟米一石,煮熟后去除杂质,暴晒晾干,然后再次煮熟,如此反复,最后将之做成类似于压缩饼干之类的东西,可以干吃,也可以用热水泡着吃,这是用来补充碳水化合物的。 豆豉是用煮熟的豆子三升,加盐五升,搅拌均匀后捣碎成膏状,捻做枣核大小配餐食用。 这主要是用来补充因为大量出汗而缺失的电解质。 醋布则是准备粗布1尺,酽醋1升。将粗布泡到酽醋中,等到粗布充分吸收酽醋,然后晒干,直到没有液态醋的存在,醋布就做好了。吃的时候用小刀切掉一点,可以用来配饭,也可以用来行军时含在嘴里,提神醒脑。 此外还有用于消除渴感的油麻和乌梅等物。 但这样的吃法,士兵勉强能吃饱,但却无力应付突如其来的遭遇战。 行军之时,通常都是遇到敌人后,立刻安营扎寨,修筑壁垒,等待后方主力增援。 嗯,其实对面的敌人也是这样的。 归其原因,在于吃肉少。 所以军队在行进之时,都会多多准备拉车的牲畜,等到路上掉膘,或是因为长距离行军,缺乏休息而暴毙之后,就洗刷干净吃肉。 可以很负责任的说,牛马,就是储备粮。 只是在刘盈看来,这样的方法太过于浪费了。 一头膘肥体壮的牛,和一头瘦骨嶙峋的牛,哪边出肉多,是一件傻子都明白的事情。 所以,他就效法蒙古人的做法,在牲畜最为健硕的时候,屠宰制成肉条,供急行军时食用。 而好钢用在刀刃上。 韩信出发之时,军中虽然携带了不少的肉条,但他却始终没有拿出来作为军粮食用。 原因其实很简单,之前攻打西魏的时候,沿途到处都是人家,只要付钱,不愁搞不到让士兵食用的牲畜。 而在此刻,韩信一边向刘邦发出请求增兵的奏疏后,一边率领军中精锐骑兵,以及暂时由他统领的郎中骑兵向北急行。 他的目的,自然是北边的代国。 陈馀在帮助赵王歇夺回赵国之后,赵王歇为了感激陈馀,于是将自己的代地封给陈馀作为封地,并设坛绩告天地,承认陈馀为代王。 而陈馀担心赵王歇年纪尚轻,搞不定军中的骄兵悍将,所以留在赵国,担任太傅一职,震慑国内的不臣之人。 至于代国,陈馀则册封了亲信夏说为代国丞相,代替他坐镇代国。 只是夏说乃文吏出身,在处理政务上很有几把刷子,但在统兵打仗上,则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韩信要做的,就是趁着远在赵地的陈馀还没有反应过来,先一步攻克代地,摧毁夏说为陈馀建立的代国官僚体系。 这样一来,从关中之地到来的旧秦文官们,就能迅速掌握代国的一切。 一如当初萧何掌握关中,以及之前攻下西魏,一分为三,设三郡五十二县。 嗯,西魏之地因为不是秦末天下大乱的主战场,所以人口并没有怎么流失。 按照秦国的规矩,凡五百户以上置乡,三千以上置二乡,五千以上置三乡,万以上置四乡。 这五十二个县,每个县几乎都是拥有四个乡的大县。 按每乡五千户来算,一县就是两万户,五十二个县就是一百一十万户,约五六百万人口! 也就是说,韩信一战平灭西魏,几乎让汉国的人口翻了一番! 当他打下了人口更多的赵国齐国之后,自然不免会生出其他的想法,想要谋求更进一步。 悲剧,也由此而生。 但在此刻,韩信心中没有什么别样的想法,他全神贯注的在做一件事,那就是接收斥候传回来的情报,然后在脑海中勾勒敌情我情图。 韩信所谓的神仙仗,其实就是在汇总了所有的情报后,准确判断出敌人的动向,然后躺平,让敌人坐上来自己动…… 嗯,举个栗子的话。 就是有些人所谓的机枪班向前移动五十米,是因为他知道敌人接下来会从这里经过。 而另一些命令机枪班向前移动五十米,除了显示自己比属下高明之外,就是他觉得,敌人应该会从这里经过。 如果蒙对了,自然是总座高见。 如果蒙错了…… 反正你要是敢瞎比比,他就乃伊做特…… 在韩信大脑的高速运算中,他几乎可以确定,最多再有半天,自己大举进攻的消息,就会被身处广武县的夏说得知。 而双方之间的第一战,也将必然在这里爆发。 韩信为了能够势在必得,甚至算出了对方兵败之后的退路。 阏与。 那里,就是昔日赵国大将赵奢,击败秦军的地方。 为此,他和上一次命令丁义迂回包抄,先一步攻下安邑城一样,同样派遣军队前往阏与。 网已经张开了,现如今,就等着鱼儿自己钻进来了! ………… 广武县,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了下来。 城头上,不时传来守城的代军士兵的咒骂声。 今天按照历法来说,应该是九月初七,但此时的天空之中,似乎少了一些东西。 月亮! 本应该出现的弦月不见了! 其实在中国古代,历法出错其实是一种很常见的事情。 毕竟天文运算这种东西,是需要精准到毫秒的仪器,才能做到尽可能的没有误差。 仅凭肉眼来观测的话,出现误差也是很正常的。 嗯,不止是中国古代的历法,所有根据月相计算的历法,都不同程度会有误差,只是有些国家的人在不断的精益求精,而有的国家的历法,则和公历之间的误差能达到十一天之多! 这样,很多约定俗成的节日,过若干年就会出现在不同的季节…… 夜色渐深,当守城的代军士兵在一片宁静中昏昏沉沉,准备找个地方打盹的时候,城墙下方阴影处,咻的一下仍上了一个抓钩。 抓钩虽然发出了一些声响,但却恰好隐藏在了士兵巡弋之时,发出的脚步声和身上甲片的撞击声中。 所以,当这队士兵一无所知的继续向前走去的时候。 城墙下方,一道道黑影迅速向上移动,翻上城头后,蹑手蹑脚向巡弋的士兵尾随而去。 少顷,木制的城楼燃烧起熊熊烈焰。 宁静的夜晚,被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以及隆隆作响的马蹄声所打破。 广武县,破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空手套白狼 三川郡,荥阳。 刘邦站在城头上,手中提着一把染血的长剑,脸上带着几分沮丧。 他开始后悔,不该让张耳带着那三万老兵北上,去支援韩信的什么灭燕、灭赵、灭齐,之后再向西和自己回合,共同攻击项羽的计划。 这计划虽好,但远水,如何能解近渴? 楚军在当时败退之后,仅仅修整了不到十天,就再次发起总攻。 而这次,他们完全是不讲章法,如同一条疯狗般的胡乱撕咬! 从早到晚,挑灯夜战! 一副要么弄死我,否则我一定弄死你的态势! 刘邦这几日苦不堪言,生生瘦了好几斤…… 没办法,那些经历过几次战斗的老兵都被他派去配合韩信作战了,此时荥阳城中,除了他的一支亲卫队之外,剩下的要么是从魏国来的降兵,要么是从关中征发的新兵。 这些人都没有怎么见过血,楚军士兵都登上城头,冲到面前了,拿着兵器的手还是晃的! 为此,刘邦已经让人星夜去追张耳去了。 他的计划是,将那三万精锐先调回来,替换了自己这里的新兵之后,再从太原郡上党郡等地凑够五六万新兵,全部发给韩信,最后再把对方手中那训练有素五万兵马也调回来…… 一进一出之下,他这里就全部都是精锐了。 反正韩信练兵有一手,新兵很快就会变成精锐,攻灭燕赵齐国,还不是小菜一碟? 刘邦在短暂的休息之后,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汗水,再一次提着剑在城墙之上四处游走。 此时他是全军的主心骨,只要他在,这些新兵就不会太过于惊慌。 而有了之前就准备好的诸般守城兵器,至少能和对面只有云梯的楚军打个有来有回…… 刘邦在城墙上游走,不时拍拍一些面有怯色的少年,对他们教授如何更好的使用长戈来钩断楚军的云梯。 与此同时,他在心中有些庆幸,还好城中储存了大量的模块化战棚,否则被楚军趁乱焚烧过后,修补的速度就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快了! ………… 太原郡,虖池(滹沱河)北,五台山下。 在阏与擒杀夏说之后,韩信将后续的收编工作,交给了姗姗来迟的一众文官之后,率领骑兵星夜南下,和驻守在这里的几万步兵汇合。 大军在这里修整一番,再和张耳带来的援军一道,东出灭赵。 其实他在原有的计划中,是打算先灭燕国,再灭赵国。 嗯,燕赵之地是一块大平原,这样大军在行进之时,就不会受到太多山川的干扰,只要不被敌人偷袭,一路平推过去就好! 清晨,韩信在修整了两天之后,终于等到了张耳的援军。 只可惜,当他远远看到张耳统领的军队,那种奇特行进的方式之后,心里的兴奋之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三万人,如同郊游一般,走的七零八落,连基本的队形都无法保持。 韩信和曹参灌婴等人互相看了看对方,心中涌起相同的想法。 这,真的是打败过项羽的那支汉军? 少顷,张耳马到近前,翻身而下,团团而拜后,一脸苦涩的说道: “我来的时候,楚军攻城正急,故而汉王让我将三万精锐留下,发了三万新兵让我带来……嗯,对了,左丞相这里的五万汉军,也要奉命南下守卫荥阳……” 在韩信等人的惊诧中,张耳苦中作乐一笑说道:“好消息是,汉王已下诏命,征发太原上党河东三郡士兵,听从左丞相调遣……” 韩信一言不发扭头就走,他在强行压制着自己的火气。 张耳所说,是个屁的好消息! 凭借那些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就想要打败赵军? 做梦呢! 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定,重新走回来,看着张耳问道:“汉王是个王,你恒山王也是个王,你怕什么?他如此做,你就这么认了?你咋就不敢和他打一架……” 在韩信的喋喋不休中,曹参无声笑笑,如今,他总算是见到了往日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青年,在心态崩了之后的一面。 只是,他必须要制止对方接着说下去了。 刘邦这个人,看似豁达,但其实心眼不大。 韩信今天所说的话,如果传到刘邦耳中,只怕最少在这三四年的时间内,刘邦编造段子调侃的对象,就会从雍齿,转变为韩信。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嗯,在后来天下一统后,刘邦让众人议论一下,楚汉战争中谁的功劳最大。 于是众将一律推荐曹参。 而在沛县时,曾经被曹参整过的刘邦,顿时开始讲段子了。 他对众将说,打猎的时候,跑在前面追咬野兽的虽然是猎狗,但是发现野兽的踪迹,指出野兽所在的地方的却是猎人。 而萧何,就是这个猎人,曹参,就是这条猎狗…… 换言之,曹参,是狗…… 要说曹参心里没有点别的想法,估计是不可能的。 在曹参这个过来人的劝阻下,韩信最终闭口不言,和众将一起返回帅帐。 如今大军已经云集在了这里,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要是按照张耳所说,三郡的士兵都已经被征发,那么根据时间推算,这些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所以,他需要打一个时间差。 刘邦的命令,是让这五万精锐回防。 而现在,代替这些精锐的士兵还没有到来。 也就是说,这五万人不用现在就出发! 韩信的计划,自然是用这五万精锐为主,张耳带来的三万人为辅,在最短的时间内和赵国打起来,造成既定事实。 如此一来,精锐还是他的,新兵就留给刘邦自己用吧! 嗯,要是把精锐都给了刘邦,只怕他膨胀起来之后,出城和项羽野战也说不定! 他败起家来……恐怖如斯! ………… 恒山郡,东垣。 九月二十四,密云不雨。 此时的天气,一如此刻赵王宫中的气氛。 代国被灭,夏说被韩信逼杀的事情,已经传到了赵国。 而和这条消息前后脚到来的,还有韩信正率领大军,准备从井陉进攻赵国的噩耗。 一时之间,年纪尚轻的赵王歇麻了手脚,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嗯,陈馀外出狩猎,并不在东垣城中。 不过赵王歇已经派人去找他了,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陈馀就会重新回来。 果不其然,当第一滴雨终于落下的时候,王宫门口,出现了陈馀的身影。 于是,赵王歇心中大定。 只要有陈馀在,一切的麻烦都将不是麻烦。 他坚信,对方一定会像是当日在巨鹿城下,以及代国之时,解救自己与困顿之中。 “见过太傅!” 赵王歇快走几步,降阶相迎。 陈馀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我王莫再如此了!若是再有下次,臣就一头撞死在大殿之外!” 赵王歇则满脸堆笑说道:“太傅是想要毁了这座东垣城吗?” 陈馀一愣,旋即放声大笑:“好好好!我王临危不乱,当此生死存亡之时,还能和臣说笑!已经有了明君之范,实在是可喜可贺!” 他说完,跟在赵王歇身后走入殿中,只是眼光凝滞在赵王歇身边的一个人影。 广武君李左车。 此人领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但为人狡诈多端,且毫无信义可言。 秦人在时做秦官,后来武臣自立为赵王时,又依附武臣,之后更是投靠赵王歇以及张耳,如今张耳被自己打跑,他又重新归顺了赵王歇。 在陈馀看来,这种品性不好的人,再有本事也重用不得! 所以此刻他出现在大殿之中,出现在赵王歇身边,已经足以让陈馀有些警觉了。 赵王歇思虑单纯,如同一块上好的丝帛,若是被染上了污渍,实在是暴殄天物! 俄而,陈馀和赵王歇,以及殿中诸位大臣一起,分君臣坐好,开始商议如何应对汉军的来势汹汹。 打,是肯定要打的。 但在哪打,怎么打,是需要好好讨论一下的。 毕竟,庙算多者胜。 在大家的沉默中,想要获得更多食邑的李左车率先发言。 “汉将韩信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新喋血阏与……” “如今他和昔日的常山王张耳一起,东出攻赵。此乃乘胜而来,其锋不可当也!但兵家有云,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 “井陉这个地方,臣曾经多次走过,道路极其狭窄,车不并轨,骑不成列。那么他们的行军长度,必然会拉得极开。” “如此,只需要我王使臣领兵三万,从间路绝其辎重,而代王屯大兵于山路出口,深沟高垒勿与战!” “如此彼前不得斗,退不得还,吾奇兵绝其后,野无所掠卤,不至十日,必可擒杀张耳韩信于万军之中……” 在赵王歇和殿中群臣纷纷点头的时候,陈馀冷冷的说道:“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可以走了……” 李左车愣住,如同一只被丢进油锅中的虾子那样,脸色迅速涨的通红。 大庭广众之下,陈馀这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他留啊! 也罢,就坐看你是怎么死的好了! 李左车团团而拜,转身大步而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 背水一战(上) 殿中,迎着众人,以及赵王歇疑惑的视线,陈馀不紧不慢的做出解释。 “吾闻兵法什则围之,倍则战。今韩信号称十万,但其实兵力却并没有这么多。且长途跋涉而来,兵老师疲。今如此避弗击,后有大者,何以距之?诸侯谓吾怯,而轻来伐我……” 他对众人所说,不过是只是明面上的一小部分罢了,所用意无非是以逸待劳,持重兵据守井陉。 他没说的是,在汉魏之战中,韩信惯用正面逼迫决战,小股精骑迂回绕后偷袭的方式来作战。 如今,李左车的意思,是用韩信的方式来打败韩信。 岂不可笑? 所以陈馀的想法,就是大军云集,和韩信硬碰硬的打一仗,用消耗战,让远道而来的汉军知难而退。 陈馀说完,出于对他一贯的信任,赵王歇率先表示赞同,而殿中的其他赵国臣子,自然也无可无不可。 毕竟,双方之间尚未真正交手,所有的谋划都不过是空想罢了。 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的时候,自然是看谁的威望更足。 ………… 群山之中,一骑飞来。 把守汉军营垒的士兵在远远看到对方装束之后,迅速搬开鹿角,让大门畅通无阻。 此人,正是恒山王张耳。 他在几天前的时候,就悄悄离开汉军大营,独身一人前往赵国刺探。 常山国覆灭之后,张耳昔日的臣子,也多是陈馀的故旧,所以陈馀并没有展开太过的清洗。 于是,当日在大殿之中,陈馀和李左车所说的一切,几乎在半日之内,就被张耳完完全全的搞了个一清二楚。 左丞相幕府中,韩信听完张耳转述,心中大定。 此战可胜的把握,已经从之前的五分,至少上涨到了七分! 如果陈馀真的采纳了李左车的建议,韩信虽然也能应付,但必然要重新调整部署,再次经历好几个不眠之夜了。 不过韩信将胜算上涨两成的原因,并非是因为陈馀的独断专行,而是陈馀的部署,所能表现出他的心理! 汉军虽然号称十万,但其实能打就只有五万,剩下的三万人,只是用来摇旗呐喊的啦啦队罢了…… 而这五万精锐,其实还需要再次分兵,保障大军的补给线,不会受到任何侵扰。 嗯,虽说赵军不会从间道偷袭,但在这个乱世之中,强盗,或者是说控制有一定武力的豪强大户,在面对着疏于防范,从自己面前经过的天量财富时,难免不会心动! 事后,只需要杀光所有运送粮草的士兵和民夫,几乎就可以做到天衣无缝。 毕竟,这是个没有摄像头的年代。 所以,面对着号称十万,但可用兵力只有五六万的汉军,赵军陈馀的选择,是缩起来当乌龟,等到汉军砸不开他的乌龟壳后,自行撤退。 要知道,赵军可是号称二十万,可用兵力超过十万! 这十万人要是给韩信,他都敢直接打彭城去了! 于是,韩信勐然一挥手中令箭。 “擂鼓聚将!” 少顷,曹参灌婴等人顶盔掼甲而来,肃然立在大帐之中。 韩信双眼扫过众人,高声喝道:“骑兵校尉丁义何在?” 人群之中,穿着黑色铁甲,圆脸环眼,短须如针,宛如张飞穿越了的丁义走出,双手抱拳,单膝下拜。 韩信注视着他,一句一顿说道:“命你带领两千精骑,多携我军旗帜,昼伏夜出,先大军出发,从间道入山,待到赵军全军出击之后,趁机偷袭敌营,拔赵帜,立汉帜!” 丁义大声重复一遍后,抱拳应命而去。 韩信接着看向帐中诸将:“今日飨士卒,明日全军开拔,全力进攻赵军!” 曹参和灌婴对视一眼,虽然对于韩信的战法不尽认同,但谋议可谘于众人,可决断必须归于一将。 所以,他们和其他将领一起,双手抱拳,大声应命。 ………… 井陉,泜水岸边。 太阳还没有从天边露出的时候,河对岸就出现了浩浩荡荡的军队,他们坐船到达彼岸,开始状若无人的修建起大军营垒。 游骑侦查的赵军骑兵,立刻将这一情报传递到了赵军大营之中。 陈馀不敢怠慢,赶忙带领千余精骑,飞驰到远处查看敌情。 远处,黑压压一片的地方,汉军在早有准备之下,已经利用这段时间修筑好了简单的壁垒,此刻,正在着手进一步的加固。 看着看着,陈馀的脸上不禁泛起了一抹不屑。 汉军,这是来送死了吗? 兵书上说,背水面山乃绝境也! 也就是说,军队在行军作战的时候,不能背靠大河大江,而且面对高山,否则,就会有极大的危险。 说白了,就是除非能正面击退敌人,否则一旦陷入绝境之中,就是必死的局面,连跑路的机会都变得十分渺茫! 在陈馀心中还有几分疑虑的时候,远处的河边,出现了几面飘飘荡荡的战旗。 这是汉国的旗帜,汉左丞相韩信的旗帜,以及,恒山王张耳的旗帜! 陈馀顿时勃然大怒。 像韩信这样的名将,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至少应该谨慎小心一些的吧。 所以,他这是故意的! 汉军这样的举动,分明就是没有把赵军放在眼里! 陈馀怒视了一眼张耳的旗帜,越发觉得怒不可遏。 他看向身边的裨将说道:“下令,全军出动,将汉军挤到水里喂鱼!” 说完,他调转马头,向其他地方而去。 陈馀担心,自己再在这里停留下来,必然会忍不住冲过去,手刃了张耳! 从前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如今他们之间的仇怨就有多重! ………… 旌蔽日兮敌若云,失交坠兮士争先。 泜水岸边,喊杀之声震天。 韩信和张耳并肩站在高高的云车之上,目之所及,全是如潮水一般涌来的赵军。 从天刚刚放亮开始,直到现在日已当空,赵军的攻势一波比一波凶勐,两军的阵地前沿,全部都是倒毙的士兵。 鲜血,已经完全浸湿了大地,就连一部分的河水,也同样被染成了赤红一片。 张耳有些疑惑的是,此战的汉军士兵,并不是从关中而来的精锐,而是他荥阳带来的鱼腩部队。 但就是这样一支疏于训练,临敌之时手脚发颤的士兵,在两军短兵相交之后,居然如同海岸边的礁石一样,任由潮水般的赵军拍打,却始终没有崩溃! 他看了一眼自信满满的韩信,觉得对方或许懂得些许巫术,可以让眼前的汉军士兵忘记了胆怯,勇于厮杀…… 韩信则懒得搭理他,只是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以及用望远镜看了一下,出现在主战场上的赵军人数。 “差不多了,可以撤了……” 他小声呢喃过后,对身边传令兵下达指令。 “全军撤退,前往岸边营垒。” 那里,驻扎有三万多的汉军精锐,从开战之初,他们就停留在壁垒之内,养精蓄锐。 于是,鼓声戛然而止,取代隆隆战鼓的,是高亢激昂的金钲之声。 此为,鸣金收兵! 所谓将是兵之胆。 当金钲之声响起,韩信的帅旗开始后撤的时候,刚刚还和赵军激战,不落丝毫下风的汉军士兵,顿时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勇气那样,惊惧万分的注视着面前杀红了眼的赵军士兵。 下一秒钟,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他们纷纷发一声喊,掉头就跑。 虽然无法渡河逃生,但在河岸边上,还有一座已经搭建好了的汉军壁垒。 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就有活下来的机会! 陈馀虽然对于韩信的突然撤退有些不解,但看到汉军是真的全线崩溃了,于是下令,能活捉或是斩杀韩信张耳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人多打人少,优势在他! 被赏金和封爵刺激到的赵军士兵,越发如勐虎下山一般,势不可挡,紧紧跟在溃逃的汉军士兵身后。 如果他们不是被身上沉重的甲胃,以及长戟短戈拖累的话,应该已经追上了光着膀子,狼狈逃窜的汉军士兵。 片刻之后,河边壁垒。 把守营门的汉军士兵,见到远处溃兵即将靠近,顿时将这一情报,迅速告知了奉命驻守在这里的曹参。 后者自然依计而行,下令大开营门,放溃逃回来的士兵进入大营。 曹参站在用船只和车厢垒起的壁垒之后,目光坚毅,之前的疑虑一扫而空。 此战,必胜! 原因无他,因为赵军的所有举动,完完全全都和韩信所说的一模一样。 赵军在面对前出到泜水彼岸的汉军前军时,只是观望,并没有丝毫进攻的欲望。 这是他们在畏惧韩信,畏惧汉军。 直到韩信扛着帅旗走来,赵军才终于相信,如此愚蠢的举动,居然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西魏和代国的韩信所做! 现如今,他们更是紧紧跟谁在汉军士兵身后,阵型已经完全凌乱! 所以,曹参觉得,即便是偷袭赵军大营失败,仅凭借自己这里的精锐,也足以一战击溃赵军! 于是,泜水大营之中,响起了豪迈激昂的战歌。 秦风·无衣。 ps:高铁上手机码的一章,利息。 大家端午安康鸭! 第二百一十六章 背水一战(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汉军大营之中,战歌康慨豪迈,响彻云霄。 数以万计的汉军士兵,在高声吟诵着相同的一首战歌。 虽然秦国已经没有了,但秦人还在,一个更加强大,可以使得黎庶安宁的汉国,却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此战,必胜! 在战歌的激励之下,丢盔弃甲而逃的汉军士兵,顿时清醒了过来,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心中满是羞愧。 大丈夫,只可站着死,岂能跪着生! 如果不是韩信帅旗处依然响彻的金钲之声,他们只怕要立刻反身回去,和紧追而来的赵军士兵决一死战! 哪怕他们赤手空拳,哪怕他们筋疲力竭! 对面的赵军同样愣住,他们听着远处传来的歌声,那可是字正腔圆的关中之音! 秦军,不,是汉军! 他们还没有败! 难不成,这些溃逃的士兵,只是诱饵? 但,看起来不像啊…… 他们看了看沿途汉军丢弃的盔甲和长枪短刀,以及一件件沾染着血迹和尘土的铠甲,心中越发笃定。 壁垒中的汉军,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在所有人的理解中,首先参战的士兵,必然是全军中的精锐! 而之前的战斗,也同样验证了这一点。 赵军近十万人全体出动,轮番鏖战人数只在自己三分之一左右的汉军。 一上午的功夫,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如此惨烈的战斗,汉军却并没有丢掉哪怕任何一块阵地,也没有让赵军士兵占到丝毫便宜! 双方之间的阵亡比例,几乎做到了一比一! 所以,这不是精锐,什么是精锐? 但,乃公打的就是精锐! 赵军身后,鼓声大噪。 这是陈馀在催促追击而来的赵军士兵,全军压上,争取一战全歼面前的汉军! 于是,壁垒攻防战再次打响。 曹参虽然对于韩信下达的坚守不出,用临时搭建的壁垒和赵军决战的命令,有些不解。 但,对方是左丞相,自己只是假左丞相。 所以,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曹参无奈之下,只能顶盔掼甲亲自到达营垒边缘,亲自指挥汉军和赵军决战。 与此同时,躲藏在山间密林之中的丁义,有些疑惑的看着莫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男人。 许瘛(chì)、疆瞻。 此二人,一个是赵军的羽林将,另一个,则是赵军中的骑将。 后者只是军中的普通战将,但前者却了不得了。 何谓羽林?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是也。 嗯,羽林这个词,并非是汉武独创,是一个在此之前就已经存在的名词。 和后世的羽林军一样,赵军之中的羽林军,同样是君王的贴身卫队。 在丁义的疑惑不解中,许瘛笑着说道: “我二人乃恒山王宾客,此时来引将军入赵军大营……嗯,这是恒山王手书,上面还加盖有贵国左丞相印信……” 丁义将信将疑接过,打开一看,上面全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他挠了挠头,吩咐身后骑兵看住这两个人,独自向远处警戒中的申屠嘉走去。 “那个小本子呢?” 申屠嘉愣了一下,随即恍然的从马背上的口袋中掏出一个装订好的书本,开始翻译起书信中的内容。 这是刘盈搞出的原始版加密通信,将常用字打乱编号,翻译的时候按图索骥即可。 虽然麻烦了一些,但只要不是掌握着编码的高级军官,或是备受信任的人叛变,即便是绝密信息被敌人截获,也丝毫不担心走漏消息。 少顷,申屠嘉抬起头看向丁义,重重点头:“来人信得过!” 丁义和他对视一眼后,仰天长笑而去。 大战正酣,赵军之中却波谲云诡,何愁不败! ………… 泜水岸边。 赵军和汉军壁垒中养精蓄锐了一上午的汉军刚一交手,顿时大惊失色。 对方和之前那些和他们战成平手的汉军士兵,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战术战法以及格斗技巧不说,就说是对方身上的甲胃,虽然同样都被漆成了黑色,但从长戟长剑噼上去,传来的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就可以断定,这些士兵身上穿的,是铁甲! 而且是锻造精良,只在很多高级将校身上才穿着的精钢战甲! 赵军士兵有些疑惑的四处乱看,他们迫切的想要知道一件事情。 那就是装备着铁甲的汉军士兵,究竟有多少人! 于是,他们变得更加绝望了起来。 目之所及,黑压压一片,全是装备着长度几乎到达膝盖的铁甲的汉军! 这仗没法打了! 汉军士兵身上,穿着的是编织的很细密的铁质扎甲,除非是很不幸,被长戟或是其他兵器,从甲片和甲片重叠的地方刺了进来。 否则的话,诸如噼砍等动作,则完全不破防。 最多,就是在甲叶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划痕,以及让穿着厚厚武装衣的汉军感到一阵疼痛。 而赵军士兵就不同了,在第一线奋战的,自然是穿着皮质扎甲的普通士兵。 但即便是很多的什长百长,身上穿着的,也不过是只护住了胸口的半身甲…… 当穿着这两种甲胃的士兵位于战场上的时候,唯有向天祈祷,祈祷在作战的时候,不要被敌人伤到要害。 毕竟,在这种生死搏杀,你死我活的环境下,大家都是谋求攻击对方的弱点,以达到一击致命。 而没有被金属包裹之外的地方,就是弱点! 当小作坊生产转变为大工场集中生产的时候,生产力的变化,必然带来整个社会的变革。 尤其是,战争,这种伴随了人类从水下第一颗萌芽开始,到石器时代的巨型野兽…… 指挥着赵军作战的陈馀,看着节节败退的赵军有些疑惑。 汉军,这么勐地吗? 而另一边,站在云车上的韩信心中,也同样浮现出了疑惑。 你这么勐,早说啊! 咱们一路平推不好吗? 这一瞬间,他感觉之前为了谋划这一战,所花费的那几个不眠夜亏了…… 在陈馀的惊疑不定中,远处一骑策马狂奔而来。 来人身穿赵军将军甲,在马背上摇摇晃晃,身前便是血迹,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等他跑到近处之后,陈馀才发现,这人的后背之上,还插着几根深深射进了身体里的羽箭。 此时,那几支用大雁羽毛制成的箭失,正随着战马的飞驰,而不停的摇晃。 “成安君,快,快去救大王……啊……” 那人从马上翻下,却不料重重摔倒,后背的羽箭随之折断,以至于发出了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惨嚎。 成安君,就是陈馀在赵国的封号。 听到来人的喊叫,陈馀大惊失色,赶忙抢上前几步走到对方身边,与此同时,他还不忘喝退跟上来的众将和其他士兵。 毕竟来人所说的虽然不多,但‘救大王’这三个字,非同小可! 赵王歇,此刻坐镇赵军大营之中,按理说应该是最安全不过才对。 但…… 陈馀压抑着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盯着那个一字一句问道:“大王怎么了,快说!” 来人斜躺在地上,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但还是断断续续说道: “羽林将疆瞻勾结汉军……我军大营被劫,大王也陷于乱军之中……快,快,晚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他话音越来越低,终于低不可闻,咽出了最后一口气。 陈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震耳欲聋的鼓声,声嘶力竭的喊杀,似乎全部距离他很远很远。 此刻充盈在他脑海中的,只是一阵阵低沉的轰鸣之声。 嗡…… “成安君……” “成安君……” 似乎有什么人喊叫,他在喊谁? 嗯,好像是在喊自己…… 陈馀抬起头,只见身边围了一圈赵军将校,此刻在不停的大张着嘴巴,只可惜自己好像什么也听不见。 “成安君!” 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陈馀勐地一个激灵,从魂飞天外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他大口喘了几下粗气后,盯着众将说道:“收兵,全军回援大营!” 他说完,推开众人,翻身上马,带领着自己的亲兵狂飙而去,只留下面面相觑的赵军诸将。 大营,丢了? 大营,丢了! 他们看着远去的陈馀,面面相觑。 大营之中,不仅有赵军这十万人的粮草,而且还有他们的王,赵王赵歇! 前方作战的赵军在听到收兵的金钲之声后,满心惊疑不定,纷纷猜测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一些在开战之初,就受到张耳指令的门客旧部,开始大声喧哗了起来。 诸如赵军粮草被烧,赵王被阵斩当场,陈馀落荒而逃等真真假假的消息,眨眼之间传遍了近十万赵军的耳中。 于是,因为恐慌,再加上疲惫不堪,以及最重要的,打不过岸边壁垒中的汉军。 这三点同时爆发之后,赵军开始全线崩溃。 尽管,有许多陈馀一手简拔出来赵军将领,在寻找着军中谣言的方向,以及组织督战队,斩杀溃逃的赵军。 但,自家大营被汉军偷袭的事实,还是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迎风招展的汉军大旗,屹立在了赵军大营之中! ps:先更后改。 第二百一十七章 韩信论战与图穷匕见 “我军败了……” 目睹了自己被偷家的事实后,所有心中还保留有一丝幻想的赵军士兵,此刻也已经失去了所有作战的信念。 本来,他们人数比汉军多。 如果只是坚守大营的话,汉军是绝对无法打败他们的! 但现如今大营中赤红一片,很明显,这正是他们存放在大营中的粮草所发出的漫天烈焰! 这还打个屁啊! 跑吧! 只要比身边的战友跑的快,死亡就追不上我! ………… 赵军大营中,赵王歇穿着一身士兵的衣服,在十几个侍从的护卫下,缩在一座不断有燃烧的梁柱倒塌的房间中。 “老师,一定会来救孤的……老师绝对不会背叛孤,绝对不会!” 他口中轻声呢喃,双眼中却满是迷茫。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疆瞻的背叛,羽林军的倒戈,如同两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刺进了赵王歇的心脏之中。 人心,怎么就这么难测呢? 平心而论,他觉得自己做的还行。 轻徭薄赋,劝课农桑,鼓励商贸,善待群臣…… 他不明白,古之圣贤所说的明君,不就是这样吗? 即便如此,还不足以收拢国内的人心吗? “原来,我做的如此之差吗?” 赵王歇心灰意冷,仰起头,静静看着哔波作响的火场。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不,这不是一个问题。 王,食民膏血而生,自当与国同休! 赵王歇,不,是赵歇缓缓站起,在身边侍从惊讶的眼神中,一步步走向熊熊燃烧的火场。 当烈焰卷曲了他的头发时,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将他勐地拉倒了一旁。 “就这么死了,你对的起谁?” 陈馀怒视着赵歇,须发凌乱,满脸黑灰。 赵歇讷讷不言,只是双眼之中,隐有泪珠闪过。 老师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前方的战事彻底失败。 赵国,终究还是没有重生…… 陈馀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我看过了,敌人是从西而来,大王骑上臣的马,向北急行,必然可逃出重围……” 赵歇急道:“那老师呢?” 陈馀澹澹一笑,转头看向远处:“我就不走了,留在这里,和他做个了断……” 赵歇心中悲恸万分,想要在多说些什么,却被一拥而来的侍从和甲士推搡着走了出去。 陈馀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中满是卷恋和不舍。 他这一生过得很是悲惨,发妻早亡,两个儿子接连战死,唯有一女,又嫁到了齐地,生死未卜。 在他心中,其实是一直将赵歇当亲生儿子看的。 所以张耳占据了赵歇的王位,陈馀才会怒不可遏,不惜和自己的刎颈之交刀兵相向。 如今,张耳还是胜了…… 陈馀解下腰间长剑,擎在手中,缓步向外走去。 那里,无数的赵军俯首帖耳,跪地乞降,些许负隅顽抗者,旋即被疾冲而来的汉军骑士斩杀当场。 但缓步而行的陈馀,似乎有一种独特的气势,无论是赵军还是汉军,都纷纷让开道路,默默注视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 远处,和韩信同乘一辆马车,有说有笑而来的张耳突然愣住。 那熟悉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只是,他们双方之间,相隔的却不是短短的百步,而是无尽的山海。 昔日的刎颈之交,此刻看待对方的眼神,似乎像是在看仇寇。 但陈馀的眼神中,仇怨逐渐消散,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之人。 于是他站在张耳十步之外,横剑颈上,一脸平澹。 “如有来生,只愿你我不再相见。” 他说完,长剑转动,顷刻之间,鲜血狂涌而出。 张耳张了张嘴,却始终什么也没有说。 陈馀卧倒在地上,渐渐闭合的双眼,似乎看到了一骑飞来。 “抓到赵王歇了……抓到赵王歇了……” 韩信沉默片刻后,看着伏尸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陈馀,嗓音有些沙哑: “厚葬。” ………… 泜水大营。 大胜之后,全军杀牛宰羊,开始犒赏全军。 韩信的帅帐之中,站立的众将在依次汇报着自己的斩获和俘虏的情况。 只是韩信有些心不在焉。 此刻,他在等一个人。 李左车。 他从张耳口中已经听说了这个人的事迹,虽然在品德上有些瑕疵,但这不重要。 汉王帐下,可以重用一个盗嫂受金的陈平。 那么作为左丞相,招募一个朝秦暮楚之人又有何妨! 况且,此人确实是有些本事。 如果陈馀听从了对方的计策,他这边虽然也能打赢,但却需要花费不少的力气。 而且,李左车的作战理念,和他的隐约有几分契合。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也许这个人,说不定会带给他几分意想不到的收获。 片刻之后,五花大绑的李左车出现在韩信帅帐之中。 在曹参灌婴等人惊诧的眼神中,韩信大步上前,解开李左车身上的绳索,并邀请对方面东而坐,他自己则是毕恭毕敬的面向西,坐在下首。 这种坐法,通常只出现在身份悬殊很大的两人之中。 比如父子、君臣,以及师徒。 韩信拱手问道:“先生可知,在下今日为何能胜?” 李左车晒然一笑:“兵家云,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只是可一不可再。此战,将永成兵家之绝唱!” 韩信则摇头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就像太子殿下所说,学我者生,像我者死。后世之人,定然更胜前人……” 李左车点点头表示赞同,旋即笑着说道:“将军此战虽然获胜,但似乎没有料到的是,汉军之精锐,已然冠绝于天下!” 一旁的曹参等人不禁面露喜色,让敌人承认自己的强大,确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韩信正色问道:“仆欲北攻燕,东伐齐,不知先生有何教我?” 仆,是将自己比喻成了对方的仆人的一种谦称。 李左车微微侧身而拜,意思是不敢受韩信这样的说法。 他在曹参等人的目光炯炯中说道:“我听说‘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以图存’。如今我不过是一介俘虏,哪里有资格再商议国家大事呢?” 韩信摇头说道:“仆闻百里奚居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愚于虞而智于秦也,用与不用,听与不听也。” “赵国若是采用先生当日所说之策,料想必然不会有今日之惨败。先生心中但有所想,今日可尽情畅谈。” “此地,没有什么将军和俘虏,只有我这个后学小子,和先生这个前辈。” 李左车面上露出几分诧异之色,说实在的,他痴活了近五十岁,却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礼遇。 既然如此,他再藏着掖着,就太不够意思了! 于是李左车也正色说道:“我听人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也因此,即便是圣人,有时候也会听从狂生的建议。” “今将军涉西河,虏魏王,擒夏说阏与,一举而下井陉,不终朝破赵二十万众,诛成安君,擒赵王歇。名闻海内,威震天下!” “这是将军的优势,也是汉军的优势。” “然而汉军经过此战,军资粮草损失不小,将士也多有伤亡。若是用如此疲惫之军,强撼燕国之坚城,恐怕是不能在短时间内打下来。” “如此,见到弱小的燕国能抗衡汉军,那么强大的齐国,自然不会甘心臣服,一定会拒守边境,想办法自强起来。如果燕、齐两国始终坚持不肯臣服,那么,汉、楚双方的胜负就很难断定了……” “我是个愚笨的人,但还是认为要强兵夺国,是一件错误的战略。兵家云,善用兵者不以短击长,而以长击短。” 李左车说完,帅帐之中陷入沉默,曹参眼光闪动,觉得对方似乎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什么。 韩信长揖而拜:“还请先生教我。” 李左车再次说道:“为今之计,莫如桉甲休兵,安抚赵国阵亡将士的遗孤。并且派出小股军队,驻扎在通往燕国的必经之路上,之后派遣使者劝降燕王。” “将军坐拥如此强军,燕王必然不敢抗衡,而后,就是在燕国臣服之后,再派说客往东游说齐国。” “所谓‘兵固有先声而后实者’,就是如此……” 韩信频频点头后看向帐中诸将:“恒山王襄助我军,灭赵有功,且曾经封疆建国之地,就在赵地。” “所以某想向汉王保举,使恒山王为赵王,镇抚赵地,收拢溃兵,和我等一起北伐燕国,东征齐国……” 在韩信大声说着自己下一步的计划中,一直冷眼旁观的曹参,嘴角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冷笑。 军中大将手握重兵,如今居然敢向自己的君主,建议封他人为王! 这,就是韩信的取死之道! 张耳此战有功不假,但韩信正常的做法,应该是在战报中描述张耳的功劳,然后暗示刘邦将之封王。 因为,王,必然是王来封! 曹参再度看向张耳李左车韩信,越发觉得今天这件事,更像是一场早有预谋。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引出最后的封赵王,镇抚赵地! 第二百一十八章 安得广厦千万间 关中,栎阳。 街市之上,行人如织。 这不仅仅是因为前方又打了胜仗,也就是韩信一战灭赵,生擒赵王歇,更重要的是,现在是汉三年冬十月,也就是这一时期的春节。 忙碌了一年的农夫,在秋粮入库之后,终于有了时间,也有了闲钱到集市上转一转,采买一些过年用到的东西。 嗯,其实后世的很多习俗,在这一时期已经基本形成了。 比如在建正之月,也就是正月初一(正旦日)的前三天,需要准备用于祭祀活动的祭品。 而到了正旦日,家长就要带着全家一起去祭拜祖先。 祭祀过后,自然就是吃吃喝喝…… 过几天之后,就是走亲戚的这一古代人喜欢的不得了,而现代人略有几分无感的活动。 嗯,值得一提的是,按照这一时期的规矩,在正旦日这一天,大约在凌晨三点就要敲响大钟,召集群臣入宫朝贺,以及,送给君王的新年礼物…… 三公以及侯爵这一级别的朝臣,需要进献玉璧一双,中两千石及两千石官员的礼物是一只小羊羔。 至于品级再往下,千石到六百石官员的是一只大雁,而六百石以下官员的则是一只鸡。 大过年的不放假不说,给老板打工还要给老板发红包,属实让后世的资本家都自叹不如…… 因着刘邦当时正在荥阳和项羽死磕,所以汉三年正月的朝拜,刘盈就代替刘邦接受了萧何等人的朝拜,顺带收礼收到手软…… 那些玉璧刘盈准备先放着,等到明年正月之前的时候,拿出来打折出售…… 一年一轮的永动机就这样成了。 嗯,后世里海昏侯墓里出土的黄金,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作为酎金所准备的。 诸侯王进献酎金到宗庙之中,皇帝再把这些酎金作为赏赐发出去。 一来二去之下,其实谁也没有亏。 当然了,到了汉武时期,为了死磕匈奴,穷疯了的刘小猪就开始打起了自己这些本家亲戚,以及功臣勋戚们的主意。 天子之尊,亲自蹲在宗庙门前,依次过目诸侯王们进献的酎金和祭品,但凡有一点纰漏,轻则褫夺封爵,重则抄家灭门…… 在他之后,汉朝的皇帝们有样学样,以至于某个手长过膝的大耳朵,就沦落到了贩履织席来养家湖口的地步。 “真滴惨!” 刘盈小声呢喃,不停穿梭在人群之中。 他今天来逛集市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逃学…… 嗯,叔孙通这老头哪都好,就是喜欢挟吕雉以令刘盈,嗯,还有刘乐,刘肥,以及刚刚换掉了第三颗乳牙的刘如意…… 每每这老家伙来上课的时候,总是喜欢先去吕雉那里请示和汇报一下自己今天要教授的内容。 于是,在放学之后,掐准时间出现的吕雉,就会过来抽查刘盈等人的功课。 自然而然的,院子中就响起了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竹笋炒肉声,以及杀猪也似的哭喊声。 一来二去之下,别人不敢,但刘盈却揭竿而起了! 不过为了避免被吕雉狠狠镇压,他还是煞费了一番心思的。 今天他出来瞎逛的由头,就是三个字。 观民生。 云里雾里的忽悠了吕雉一顿后,在刘乐等人‘大老求带’的目光中,刘盈甩着袖子大步而去…… 所谓穷则独善其身,同志仍需忍耐就是这样的。 但其实刘盈今天跑到集市上,还有另外一个想法。 买蛋。 正旦日那天,他收了一大堆捆扎好的活鸡作为贺礼,这其中,个头大,羽毛光鲜的母鸡比比皆是。 要是都杀了吃肉,未免太可惜了。 所以,这些母鸡养在太官,也就是后世俗称的御膳房的圈舍之中,用来鸡生蛋蛋生鸡无穷无尽去了。 于是,刘盈就动了别样的心思。 集中饲养鸡鸭。 随着关中形式的逐渐稳定,很多之前的撂荒地也要慢慢重新播种。 翻耕土地的同时,会有大量躲藏在地表的虫子被翻了上来。 这些,可都是天然的高蛋白饲料。 而且在田里放养鸡鸭,也可以有效消灭蝗虫幼虫,避免蝗灾的降临。 所以刘盈准备做的,就是买一些农户家中,公母混合养在一起的家禽所下的新鲜蛋。 只有这样,才有了孵化出小鸡小鸭的可能。 虽然这时候不是家禽抱窝,也就是孵蛋的季节。 但与天斗,其乐无穷。 后世里人工孵化禽蛋的技术,早就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即便是不借助现成的仪器,仅仅凭借自己自制零件,很多小学生也可以孵出小鸡。 刘盈现在面临的难点,只有无法精准的掌控温度。 然而这是他一年之前,在汉中之时就遇到的老问题了。 如今,随着玻璃制品的源源不断产出,刘盈定制的一套仪器也早就已经送到了东宫之中。 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靠人体感知无法掌控温度,那么,借助温度计就好了。 而一个简单的温度计,其实制作起来并不难。 在关中这个地方,海拔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冰水的温度就是零度,而沸水的温度,自然就是一百度。 在确定了零到一百的数值之后,只需要把两点之间的距离,平均分成一百个数值就好了。 这,对于那些仅凭肉眼,就能精确到毫厘之差的老工匠来说,完全不是难点。 于是,温度计有了,用于孵化的火炕有了。 那么只要买到足够多的禽蛋,一个人工孵化场就诞生了。 刘盈只需要前期进行一波小规模的投资,之后的运作,就不需要太过费心了。 鸡蛋的价格,大约在七到八钱一枚,鸭蛋大抵也是这样。 但一只两个拳头大的小鸡仔,就价值两百钱了。 这其中差价,自然是家禽的养殖,也需要消耗粮食的原因。 而在后世的规模化养殖中,鸡蛋的价格每颗大约七八毛钱,而小鸡仔的价格,也大多在三四块的样子。 集市之中,刘盈尽显财大气粗的暴发户姿态。 但凡是他拿起一颗鸡蛋或是鸭蛋,对着太阳看过后,其中有黑点,也就是表示这是颗受精蛋的时候,完全不还价的开始扫货。 而跟在他身后的太子洗马赵尧,自然上前缴纳定金,签署契约,和摊主约定送货的地址。 当然了,位置是城外的农庄。 毕竟,他要是在太子东宫中大规模养鸡,只怕吕雉分分钟大义灭亲…… 在刘盈不停买买买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角,似乎被人轻轻的抓住。 他低头一看,看到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和一双干巴巴、黑乎乎的小手,以及两只亮晶晶的眸子。 “公子行行好,把我买了吧……” 公子王孙这样的称呼,其实在关中之地已经是一种烂大街的称号了。 毕竟春秋战国几百年,旧秦王族,以及战国其他王族的后代,都能用这样的身份自称。 嗯,比如刘盈那个还没有出世的欧豆豆刘恒,生了个儿子叫做刘启,他媳妇的前夫,就叫做金王孙。 而且,在旧秦国以及关东六国全都覆灭,天下战乱频频的年代里,已经没有人在意称呼的严谨性了。 刘盈低下头,和跪在地上的小男孩对视,见对方大约只有三四岁的年纪,不禁眉头紧皱。 他的第一个想法,自然是遇到了类似于仙人跳之类的事情。 自己买了小孩,然后小男孩的家人跑出来,说自己是拐卖儿童之类的歹人…… 要么,就是小男孩伙同他人,作为潜伏在宅院中的内应,趁人不备的时候打开院门,引贼入室。 刘盈低头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你父母呢?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周围看热闹的一群人,见到一个小孩在一本正经的询问着另一个小孩,顿时爆发出了一连串的哄笑声。 在秦末这种乱世之下,自卖自身的事情他们见的多了。 如今,能让自己的家人吃饱穿暖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去分给陌生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小男孩太小了,还完全不到能干活的年纪。 小男孩愣在原地,好一会才说道: “我叫袁会,家住在南边的一个大泽边上,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曾经是一个盗贼……不过他加入汉军作战,是为了汉王而死的!我家中还有母亲和弟弟……” “公子,你就买了我吧,我母亲生病了,需要钱去看病……我弟弟才刚出生没多久,我需要钱……” “我什么都能干的……” 在小男孩的磕头如捣蒜中,刘盈不由得微微动容。 或许,这就是眼前这座凋梁画栋,处处透露着繁华太平的栎阳城之外,汉国的贫民们的生活。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朝不保夕。 刘盈很清楚的记得,凡是战死的士兵,都获得了一大笔钱作为丧葬费。 但如果真如小男孩所说的那样,大病返贫也不是不可能。 他准备让赵尧跟着小男孩一起去看看,如果事情属实,自己不光买下小男孩,就连他的家人,也准备一并照顾。 而且,不仅如此,他准备找萧何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到类似于小男孩这样的家庭。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大汉公学 栎阳王宫中,在刘盈一脸沉痛的讲述中,吕雉潸然泪下。 而挤在他们身边的一大群擦脂抹粉,身穿绫罗绸缎的贵妇贵女们,捻着用薰了香,绣着金线的手帕擦拭着眼角。 现在刘盈还没有成年,自然能够和这些女卷混迹在一起,就如同红楼中的贾宝玉那样,礼教大防神马的,还约束不到他这个小豆丁的头上。 刘盈讲述的,自然是赵尧亲自到袁会家中看过的景象。 那已经不能用赤贫如洗来形容了。 即便不是袁会狠下心来,自卖自身的话,只怕他们一家也活不过今年冬天。 严酷的寒冬,永远是穷人的一道鬼门关。 嗯,让刘盈惊喜的一点是,袁会的弟弟,名叫袁盎。 应该就是那个坑死了晁错的袁昂…… 吕雉擦了擦泪水,和一旁同样满脸悲戚的曹氏对视一眼,心中升起莫名感慨。 她们也是经历,或是亲眼目睹过那样的贫穷的。 所以,这也是她们排挤身边那个哭的稀里哗啦的戚姬的原因。 一个出身于大家族的大小姐,是无法真正感同身受穷人的生活的。 刘盈在周围一群贵妇贵女的悲泣声中,图穷匕见。 “孟子曾言,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 在刘盈的抑扬顿挫中,已经被他架在高处的肥羊们,不得不康慨解囊,准备展现自己的善心。 嗯,她们的方式,大多是取下身上的玉簪或是玉环,然后报一个数,事后再让人将钱送来,换回自己的贴身之物。 刘盈端着托盘,开始从吕雉曹氏那里依次募捐。 吕雉,十万钱。 曹氏,八万钱。 戚姬,二十万钱…… 刘盈微微愣住,看着面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小妈,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算是老刘平日里疼小的,偷偷塞了对方不少好东西,可在这种场合之下,她怎么敢的呀? 在刘盈眼角的余光中,吕雉脸上的怒意一闪而逝,变得再度平和了起来。 经历过刘盈这段时间的洗脑,吕雉已经完全打开了自己的格局。 收拾小三多没意思,要教训,就教训那个宠妾灭妻的老东西…… 在吕雉等人的带动下,肥羊们开始主动掉毛。 突然,刘盈眼前一亮,看到了一个娇俏可人的身影。 许负。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长裙,越发显得肤白如雪。 此时,对方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正在不停的向刘盈使着眼色。 但刘盈不为所动,只是默默注视着,用眼神示意对方捐钱。 许负粉光莹莹的嘴唇微微颤动,满脸不舍的解下腕上的玉环放在托盘之上。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为了蹭一顿免费的吃喝,如今起码搭上了万钱! 嗯,这是今天这场募捐,一众贵妇人们约定俗成的最低标准。 其实许负是想要随便说个几百几千钱的…… 但,要脸。 刘盈继续走着,心中越发笃定。 这小娘们,肯定不是个穿越者。 毕竟,她连大户的钱如数奉还,收到的钱三七分账这个梗都不知道。 当然了,他今天弄到的这些钱,肯定是不会和任何人分的。 而且说实在的,这些钱对于他心中的计划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他的计划,是成立一个类似于后世基金会的存在。 关中之地因为战乱,而有着不少的遗孤,以及身体残疾,无法耕作的成年男子。 至于前者,他打算将之集中起来,找一个地方安置,一面招募些识文断字之人,用来扫盲,另一边则进行简单的军事训练以及劳作。 嗯,后世里中国的义务教育,大抵脱胎于普鲁士的教育体系,和英美那些私塾式的精英教育大不相同。 这样的教育体系,旨在用于战争年代,大量暴兵存在的。 所以刘盈兴办的大汉公学,自然也不例外。 办学宗旨,自然就是强调‘服从精神’、‘纪律性’以及‘忠君观念’。 而后者,他还暂时没有想好。 ………… 三天之后,在有了第一笔启动资金,以及萧何的大力支持下,大汉公学在原来的上林苑的位置正式挂牌。 担任教师的,是叔孙通推荐的一批儒生。 嗯,现在的儒生和宋明之时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鸡不同,秦汉时期的儒生,讲究的是一个孔夫子挂腰刀,文武双全! 能用嘴以德服人,自然是极好的,若是不能,自然要和对方好好讲一讲抡语。 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其实和茴香豆的茴字一样,都是有着多种解法的…… 而培养忠君思想,自然也是儒家的强项。 不过,儒家其实也并非是愚忠。 比如着名愤青加喷子的孟老夫子就说,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你对我好,则我这一腔热血就为你而流。 所谓提携玉龙为君死,报君黄金台上意,正是如此。 在刘盈特意搞出的剪彩仪式结束之后,站在c位一脸满足的萧何,就开始吩咐丞相府属吏,分赴关中各县,搜寻如同袁会一家这样的烈士遗孤,全数送到上林苑的大汉公学之中。 不仅如此,作为执掌政权的汉国官府,自然不会对此事情撒手不管。 在萧何的辗转腾挪之下,至少挤出了一大笔的财政开支,用于购买书籍之类的文具。 至于这些人的生活费,一方面是刘盈通过尚贤堂,也就是他在汉中组建的那个以墨者为骨干的小组织拨款。 嗯,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将诸如大汉煤铁商社等工厂,全部归属于尚贤堂这样的组织了。 毕竟,招揽天下贤士,培养民间声望,进而掌握朝堂之上的话语权,都是需要大笔大笔的开支的。 而刘盈,其实对于钱财这方面,看的并不是太重。 毕竟,他将是个牧羊人。 况且在大汉公学这里收养的孤儿们,并非是完全脱产读书练武的,他们在日常的时候,还需要打理上林苑这个占地比长安城还要大的皇家园林。 考虑到前期到达这里的,必然是很多无法干重农活,自食其力的小孩子,所以刘盈的想法,自然是将孵化禽类的工坊放在这里。 这样一来,孵化小鸡小鸭并且养殖一段时间再出售,以此来换取的钱财,应该就可以补足部分的开支。 至于喂养禽类的饲料,则一方面是野地里的虫子和水里的鱼虾,但更多的,则是刘盈低价搞到的麸糠。 向荥阳方向输送的粮食,大多都是经过脱粒之后的精米。 毕竟士兵的主要工作是战斗,没有时间,也没有体力去一下一下的砸掉谷物坚硬的外壳。 从前的时候,这种工作都是一种被称为‘春’的罪妇所作。 但在水椎或是牲畜以及人推的石磨大量普及下,春这个刑罚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而用机械进行研磨,必然会产生大量的损耗。 不过只需要简单过几遍筛子,其中的细面还是可以食用的。 至于那些实在是卡嗓子的麸皮,就是用于喂养牲畜的上好饲料。 所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刘盈通过暗箱操作,平价得到了这些现阶段,还很宝贵的饲料。 之所以是现阶段,是因为此刻遍植在关中各县的玉米,还远远达不到后世的种植面积。 这种单产常年稳居榜首的农作物,若是用于青储饲料的话,一些专用的品种,产量可以达到每亩一两万斤。 刘盈这些用于食用的玉米,亩产至少也在万斤以上! 嗯,是五百克一斤的市斤,而不是两百五十克的秦斤! 所以按照刘盈的推测,等到关中之地开始将春种秋收,一年一熟的习俗,改为麦稻,麦豆、小麦玉米等轮作之后。 最多两年,婴儿潮即将到来! 而这波婴儿潮,将会在十五到二十年之内,实现人口的指数增长! 为此,刘盈还有一个正在路上的计划。 妇产医生培训指南! 准确的是,是赤脚医生手册的大汉改编版。 嗯,别问,问就是系统给的…… 虽然要给汉朝人讲清楚什么是细菌有些困难,但在此等神书的加持之下,想来整个汉国的医疗水平,应该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不过第一批培养出来的大夫,以及护理人员,还是要先送到荥阳战场上去的。 毕竟,伤兵多是成年男子,这些人若是救活了,就相当于是保住了一个稀缺的劳动力资源。 在这个几乎全部都是手动的年代里,人,才是创造财富的根源。 少顷之后,马车在宫中停稳。 刘盈跳下马车,觉得有些饥肠辘辘。 自从他卖了一波惨之后,吕雉就开始在宫中提倡节约计划。 具体的细则,就是一饭一菜,过午不食。 嗯,是真的什么都不能吃! 于是,刘盈从怀中摸出最后一块既没有凤梨也并不酥的凤梨酥,正准备放进嘴里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哥哥……” 刘盈愣了足足一秒,直接将整块凤梨酥塞进嘴里,如同仓鼠一般的鼓着腮帮子转过头,看到的是一张泫然欲泣的小脸。 刘如意。 作为吕雉捎带手打击的目标,戚姬这几天面有菜色,刘如意自然也别想吃饱…… 第二百二十章 天狗食日 “没了,真没了……” 刘盈嘴角往下掉着酥饼的碎屑,边张开双臂,任由一脸哭唧唧的刘如意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他最早在知道刘如意降生的时候,其实是对这个他在历史上,唯一一个竞争者充满了戒备的。 至于最初的想法,则是从小的时候,就给刘如意洗脑。 比如哥哥给你的才是你的,不给你的你不能抢之类的…… 但时移世易,吕雉在没有称为项羽俘虏的时间线上,是无可争议的汉国王后。 而原本时常陪伴在老刘身边的戚姬,如今也只是陪伴而已,后宫的一切事情,她都说了不算。 毕竟,此刻后宫的主人,其实是刘太公的续弦,李氏。 刘太公的发妻在生下刘邦没几年之后就去世了,所以刘邦可以说是被李氏一手抚养长大的。 生恩不及养恩。 和刘仲等人对李氏的表面尊敬不同,刘邦是真的将李氏当做生母对待的。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有了刘太公和自知不如,故而隐隐退位让贤的李氏支持下,吕雉在后宫之中,说一不二。 比如砍掉了除刘太公夫妻之外,其余所有人的加餐、宵夜、零食,以及接近九成的肉类供给。 所以这几天,馋疯了的小萝莉刘乐,一到晚上的时候,眼睛里就冒绿光…… 只可惜此时已经是冬季,万物蛰伏,宫中池塘中的水流也渐渐干涸,完全没有什么小鱼小虾让她捞起来解馋…… “看吧,我是真的没有了。” 刘盈从马车车厢中拿出一个水囊,先是自己喝了两口,缓解一下因为酥饼过干,而有些噎得慌的感觉,之后再将水囊递给眼巴巴看着他的刘如意。 “要不,你也喝两口,喝饱了就不饿了……” 于是,刘如意开始放声大哭。 就在此时,天地之间突然变得一片昏暗。 刘盈下意识抬头看去,瞬间很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日食! 下一秒钟,他强行睁开眼睛,伸手捂在了刘如意的双眼之上。 日食的时候,千万不能直视太阳。 他猝不及防之下已经中招了,所以能救一个,还是要救一个的。 在刘如意扎撒着双手奋力挣扎之下,刘盈呵斥道:“别闹,天狗食日呢,小心把眼睛看瞎!” 虽然刘如意不知道为什么会把眼睛看瞎,但天狗食日这种神话故事,他还是从刘盈这里听说过的。 尽管他很是想睁开眼看看天狗的模样,但小孩子心智不全,还是很容易服从于权威的。 刘盈,就是他心中仅次于刘邦,吕雉,戚姬,刘乐,叔孙通……等人的权威。 片刻之后,天地重现光明,隐约有些骚乱的王宫之中似乎也恢复了安宁。 在刘盈松开刘如意的时候,许是因为对方闻到了刘盈手中残留的酥饼味道,想起来自己应该放声大哭的刘如意,再一次嚎了起来…… “别哭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刘盈上前牵起刘如意的小手,一起向刘肥居住的地方而去。 作为有仓鼠癖的小胖子,刘肥那里应该藏有不少耐储藏的食物。 如果没有的话,刘盈就打算以和对方一起经营大汉公学为名,前往上林苑吃点独食…… 别的不说,这时候的生态环境极好,而且关中之人大多不怎么吃鱼,所以上林苑长池之中,十几二十斤的大鱼比比皆是。 最重要,是它们不怕人,而且很是贪婪。 刘盈之前在上林苑钓鱼的时候,经常能够和面前的大鱼对视,让他有些恍忽的想起一句话。 有些人用钓鱼消磨时间,而有些鱼,其实是看人钓鱼消磨时间…… 所以,抽水吧。 ………… 三川郡,雒阳城。 日上三竿之后,刘邦从软玉温香中慢慢抽出手臂,站起,走到屏风之后的马桶旁。 俄而,哗啦啦的流水之声随之响起。 床榻上,被惊醒赵子儿睡眼惺忪的坐起,挠了挠凌乱的青丝,浑然没有被仇敌占有的愤慨。 相反的,今天这个局面,可以说是她一手创造出来的。 和后世一谈到人间绝色就言必称吴越佳丽,扬州瘦马不同,秦汉之时,人们更加钟情于燕赵之女。 而燕赵之女的艳名,尤以‘赵女’为首,几乎成了美女的代名词。 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容……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 朱唇动,素腕举,洛阳少童邯郸女…… 这些,都是对于赵女美色的形容。 但让赵女艳名远播的,还有她们那大胆的求爱方式。 鼓鸣瑟,跕屣,游媚贵富,入后宫,徧诸侯。 跕屣,指的是一种足尖着地的舞步。 所以,谁能拒绝一个能歌善舞,罗衣半解,投怀送抱的小姐姐呢? 平素里好酒好色的刘邦是肯定做不到的。 于是,畅快的放水中的刘邦,决定等下空闲了,就去大河边上祭拜一下魏豹。 汝妻子吾养之。 这些天来,除了那个姿色一般的薄姬,魏豹曾经的嫔妃,已经全数被刘邦纳入后宫,单对单,或者单对多的临幸了一遍。 作为一个王,女人自然多多益善。 而且他现在最喜欢的这个赵子儿,和他的其他女子有所不同。 吕雉曹氏和他多年夫妻,早就到了七年之痒的地步,而且彼此熟稔了之后,颇有几分反客为主的姿态。 这,就让身份日渐尊贵的刘邦觉得有些接受不了了。 王,怎可屈居人下! 而唐山夫人,则太过板正,和她谈天说地是极其畅快的,但是床笫之间,还是算了吧。 至于戚姬,年纪过于幼小,即便是已经生了个孩子,但在很多方面,还是青涩到不行。 所以,当可盐可甜的赵子儿出现,刘邦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当然了,他现在沉溺于女色之中,一方面是因为荥阳的楚军停止了攻势,似乎这段时间的每日鏖战,让他们也终于吃不消了。 但刘邦他如此用女色解闷的,是韩信在灭赵之后,请求加封张耳为赵王的事情。 灭赵之战虽然是韩信运筹帷幄,但要是没有张耳的盘外招,其实也不一定能打的那么顺风顺水。 只是张耳有功不假,但加封赵王的事情,韩信还是做得有些不地道了。 在陈平给他的分析之下,韩信这是不愿意看到汉国的中央政府,如同接管西魏和代国那样,顺势接管赵国。 也就是说,加封张耳为赵王之后,赵地就将成为独立于汉国之外的一个诸侯国,听调不听宣。 这,无论是游侠时期的刘邦,还是成为汉王的刘邦,都在心中很是膈应的一件事。 原因无他,和韩王信领着自己的私人军队打下韩地,刘邦加封他为韩王不同,发兵攻赵的士兵,粮草等一切物资,则全是从汉国运过去的。 后世里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云龙兄说的好。 这就好比娶媳妇,我抠抠索索地攒了点儿钱,盖房子,找人说媒,下聘礼,办酒席,等我忙乎完了,新娘子快入洞房了,得,这时候没我什么事了! 刘邦虽然当时就想掀桌子,但那时候楚汉正在荥阳城下鏖战,他有心无力之下,只能忍了。 所以当时他的安排,是简拔身边的一个中涓为骑将,负责前往燕国劝降燕王臧荼。 那人名为召欧,是从沛县时期就跟随在他身边的一个老朋友了。 召欧家的祖上,其实就是燕国王族,只是后来燕国破灭之后,姬姓王族为了躲避灾祸,遂取先祖召公之名号为姓氏。 嗯,后世里召姓的出现,就是起源于此。 至于齐国,则自然是派出了另一个能言善辩的老家伙,丽食其。 刘邦相信,要不了多久的功夫,这两人就可以成功劝降燕齐两国。 韩信现在,已经隐隐有了尾大不掉之势,需要好好敲打敲打,才能让他认清楚现实。 在刘邦嘴角扬起,舒服的打了个冷战的时候,床榻之上,身材妖娆妩媚的赵子儿扭啊扭的款款而来,伸手接过,甩啊甩。 刘邦在短暂的愣神之后,再次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于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 与此同时,楚军大营中,此刻已经差不多是空城一座了。 汉军左丞相大将军韩信攻灭赵国的消息,同样传到了项羽耳中。 作为一名作战经验丰富,可以称得上顶尖军事家的项羽,自然立刻明白了汉军接下来的攻势。 北灭燕,东灭齐。 至于最后被灭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而作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是九江王英布彻底反了! 之前派去的侍者迟迟未归,项羽还以为他已经稳住了英布,可是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被汉使斩杀在了九江国的都城,六县! 而这,已经好久之前的消息了!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作为西楚霸王,英布纵容汉使的这种行为,就相当于是骑在他的头上拉屎撒尿! 所以,必须要制裁! 项羽的计划,就是先南后北,等到解决了英布这个二五仔之后,再北上干掉那个叛徒,持戟郎韩信! ps:汉书原文,三年冬十月,韩信、张耳东下井陉击赵,斩陈馀,获赵王歇。置常山、代郡。甲戌晦,日有食之。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无事献殷勤 关中栎阳,汉三年十一月,大雪纷飞。 夕阳照着大地,四野一片苍茫,整个汉王宫沉寂了下来,除了偶有几个缩着手,低垂着脑袋小步快跑的宫人外,没有半分生机。 但在后宫的一间大殿之中,灯火通明,不时传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今天,是刘邦回到关中的第二天,也是刘太公召开的家宴。 除了一个硬赖在这里不走的卢绾外,其余到场的男人,无一不是刘姓之人。 卢绾父亲已经去世了,在他心中,刘太公几乎就是他的父亲。 而作为父亲,其实是能从儿子的强颜欢笑中,知道对方心中的苦闷的。 只是刘太公虽然嘴上骂着卢绾没出息,但还是吩咐吕雉,赶紧给他张罗一门亲事。 从前卢绾是个一事无成的屌丝,但如今却是大汉太尉,长安候! 吕雉在应承下了之后,视线特意从刘邦身上略过,看得对方既羞愧,又愤愤。 不就是,犯了男人都会烦的错吗? 再说了,他大小也是个王,就不能在自家亲戚面前,给他留点面子? 出于报复,他在刘盈刘肥等人轮番向他敬酒行礼的时候,刻意对刘盈板着脸,大声训斥了一番。 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的将刘肥和跟他小时候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刘如意搂在怀里,很是亲昵了起来。 我真是哔了狗了……刘盈品味了一下此刻莫名其妙的气氛后,转头坐在刘太公身边,拎起酒壶,替对方和卢绾斟酒。 嗯,顺便再听点八卦。 卢绾绿了项羽这件事,听起来就很解气! 韩信那边,他已经预定了项羽胯下的骏马乌骓,要是垓下之战的时候,卢绾能够得偿所愿…… 某种意义上说,他就和卢绾平辈了…… 今天的家宴上,其实刘盈本来是想要打造一张圆桌,之后大家坐在一起共同享用食物。 但考虑到卫生问题,以及最重要的事起仓促,所以只能还是按照从前的方式,依然是分餐制。 其实吧,在古代的时候,因为生产力的不足,餐具餐桌的价格也并不低廉,所以大多数普通人家,在家宴的时候都是坐在一起吃饭的。 至于平日里,大家都是各自端着自己的饭碗,盛满食物后,随便找个犄角旮旯的蹲下,和家人或是邻里边说闲话边吃饭。 当然了,朱门酒肉臭的那些人除外。 少顷,各式各样的大菜流水般呈上。 其中让刘盈最得意的,就是他复刻出的那道挂炉烤鸭。 除了选用的鸭种,并不是地道的填鸭之外,剩下的很多步骤,都几乎是一模一样。 不过他自信的一点,在于他使用的鸭子,其实品质并不差。 这是他在今年春播之后,就养殖在稻田中的稻田鸭。 鸭稻共生之下,不止可以为农田除草,除虫,而且鸭子在浅水里跑来跑去的时候,翻腾起的淤泥,也有效遮蔽了阳光,避免一些耐沼泽环境的杂草的滋生。 嗯,因为水稻的叶片边缘有不规则的锯齿,所以鸭子并不会偷吃水稻。 当然了,水稻结穗之后,就需要把鸭子从农田里赶出来了。 毕竟鸭子不吃叶子,不代表不偷吃稻穗。 而在这段时间内,刘盈开始让人给鸭子上精饲料育肥,不仅仅收获了优质的鸭绒,而且此刻的烤鸭,色泽红艳,肉质细嫩,肥而不腻。 好吧,其实腻的很。 鸭子本来就油水很足,在烤制的过程中,又需要不停刷油,所以看起来油汪汪的。 但在这个人们普遍缺少油水的年代里,自然是越肥越好! 刘盈清了清嗓子,在一众本家亲戚将视线移到他身上的时候,姿态优雅的用快子挑起一点面酱抹在卷饼上,之后分别夹起几片鸭肉,葱丝,将卷饼卷起之后,递给了身边的刘太公。 作为刘氏家族地位最长的人,吃饭的时候他需要第一个动快子。 封建礼节虽然迂腐,但却是构建一个社会必不可少的一道工具。 在刘太公开动了之后,大殿一侧的女卷席则有样学样,至于刘邦这边,除了刘交相对文雅一点之外,剩下的一个个都是牛嚼牡丹…… 人说三代养一个贵族,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嗯,刘交文雅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他的亲妈在场,他有些拉不下来脸。 于是,被卢绾强行拉了壮丁的刘盈就开始手忙脚乱了起来。 他不仅要给身边的刘太公夹菜,还需要频繁照顾情场失意的卢绾。 而另一边的刘邦,出于踢猫效应,一脸的幸灾乐祸。 不过刘盈此刻对卢绾的无事献殷勤,主要是为了利用对方在汉国的话语权,帮助自己完成一件事。 那就是去韩信军中做监军。 这不仅仅是为了摆脱身在栎阳,每天都要过上鸡鸣而起的学习生活。 但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去挽救一个人的生命。 嗯,不是韩信。 韩信这种在政治上毫无敏感性的性格,是完全救不了的。 因为他总是会在很多莫名其妙的地方,不知不觉间把刘邦得罪的死死的…… 比如韩信将兵多多益善,其实就是他在损了刘邦一顿后,不得已往回圆场子,才有了刘邦善于将将的说法。 不过刘邦这个人其实通常都是嘴上不饶人,但并不弑杀。 如果不是吕雉担心刘盈镇不住那些骄兵悍将,可能诸如彭越韩信这样的人,都不会死。 嗯,其实从历史上来看,吕雉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汉惠帝在位那几年,虽然说不上做出了多少丰功伟绩,但大体上还是不差的。 刘盈也根本懒得管韩信的花式作死,反正韩信这个人其实在军中并没有太多的根基,要不然也不会始终犹犹豫豫,被刘邦各种拿捏。 至于说韩信不敢造反是因为优柔寡断的话,听听就算了。 能指挥千军万马,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的兵仙,优柔寡断这个词,完全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其实,只是个政治上的白痴罢了…… 而刘盈的目的,其实是前往齐国招降的丽食其。 就是在这次招降行动中,韩信因为听从了蒯彻的建议,在齐国已经投降了之后,暴起发难。 于是,丽食其就惨遭烹杀。 刘盈对于丽食其这个人的感观不差,这老头在没有喝大了之前,还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儒生,但喝大了之后…… 他敢强行搂着刘邦的脖子往对方嘴里灌酒! 这一点,其实是刘盈特别喜欢的。 无他,解气! 所以,这个老头一定要活下来! 于是,刘盈变的格外殷勤了起来。 ………… 九江国,六县。 英布站在城头之上,欲哭无泪。 他实在没有想到的一点是,项羽居然亲自出现在了此刻的战场上! 原本的时候,从西楚过来攻打九江国的,不过是项声,以及刚刚养好伤没多久的龙且。 龙且这个人英布是了解的,虽然打起仗来有一手,但说实在的,英布是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 在楚军效力的时候,龙且、钟离昧、季布、桓楚、蒲固等人虽然和他并称为楚军大将,但这其中唯一让他忌惮,并且看重的,唯有蒲固。 他善攻,平日里是楚军中仅次于项羽的那杆最锋锐的长矛,而蒲固,就是楚军中那面屹立不倒的盾。 作战之时,只要有蒲固在,即便是战场的形式再不乐观,英布心中都是充满了安全感的。 所以,当听闻蒲固无端被杀的消息后,英布心中先是悲伤,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喜悦。 毕竟,他已经不打算再为项羽卖命了,自然对方的势力越弱越好。 也因此,在听闻了统领楚军的是项氏一族的项声之后,英布心中更是忧愁尽去。 项声,毛头小子一个,从没有上过战场,但却因为是项羽的同父异母弟弟,所以才得以压在龙且头上,成为此次讨伐九江国的统兵大将。 英布的计划,是避开楚军士气最高涨的时候,诱敌深入。 之后,通过他经营了许久的六县城防,来消磨楚军的锐气,然后再调动周边养精蓄锐的军队,聚而歼之。 这样的打法虽然不契合英布以往的战法,但无可奈何的一点是,能配合他一起攻无不克的士兵,还是对面为敌的楚军士兵。 只是项羽的出现,完完全全打乱了英布的计划。 项羽,是楚军中架海紫金梁的存在。 只要他身穿着那一身标志性的金盔金甲出现在楚军士兵面前,那么楚军的士气就会一直保持在高涨的状态。 毕竟,项羽过往的经历,几乎可以用战无不胜来形容。 虽然偶尔会翻车,但仅凭借那一场以少胜多的巨鹿之战,就足够项羽吹一辈子了! 但英布心中虽然有些忐忑,却并不绝望。 楚军虽然善攻,但六县的城防在他的经营之下,已经丝毫不逊色于中原任何一处险关。 如今,就让这里,成为打破项羽不可战胜神话的另一处战场吧! 于是,在英布四下游走,为九江国士兵鼓劲呐喊的时候。 对面的楚军之中,一辆辆重力投石机缓缓出现在全军之前。 破城,就在今日! 第二百二十二章 孺子可教 九江国,六县。 城中火光冲天,厮杀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英布耗时半年,花去了国库一半收入所打造的城防工事,楚军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全给他拆了。 攻城兵器的革新,使得旧有的守城之法几乎毫无用武之地。 此刻六县已破,楚军步兵进入城中烧杀掳掠,搜刮一切能够值钱的财物。 但项羽亲自统领的大队骑兵,却依然停留在城外,没有加入此刻的狂欢。 这并非是因为他们军纪好发了善心,而是项羽心中略微有些担心。 英布的妻子,是隔壁衡山王吴芮的女儿。 今天他来这里教训英布,是需要防范着吴芮派兵驰援的。 不过随着天色渐晚,预想之中的援军却始终未到。 项羽心中松了一下的同时,又有几分失望。 他这次亲自前来,其实是抱着一战擒两王的想法的。 若是能成,则楚军之前受挫于荥阳之下,所降低的声望,就会在一夕之间,重返巅峰,而且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但,一石一鸟也不差。 就在项羽准备收兵回营的时候,远处,第一次上战场的项声策马而来。 项羽扭头一看,只见项声怀抱幼儿,身前横放着一个不停挣扎的女子。 “大哥……不,大王,你看我把谁抓到了!” 项声将幼儿扔在地上,翻身下马,正准备将马背上女子拉下时,却突然被对方挣脱,不管不顾的扑向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幼儿。 项羽略微有些疑惑,他望过去之后,见那女子穿着一领玉色罗衫,外套水红色纱裙,如果不是此刻衣衫发髻凌乱的话,倒是颇有几分像是画中的王侯贵女。 项声有些讪笑的说道:“这性子是真烈啊……嗯,这就是英布的妻子和儿子!英布本人虽然跑了,但家小却没有逃脱!” 项羽虎目半阖,沉声问道:“也就是说,你没有抓到英布?” 项声低着头,不敢直视项羽,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项羽冷哼一声,拨马就走。 他这个弟弟,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给他机会,他不中用啊! 项声向前追了两步,大声喊道:“大王,他们该如何处置?” 项羽在马背上头也不回的说道:“军中不养闲人,就地处决吧……” 项声愣住,转脸看着地上惊骇欲绝的女子,心中有些不舍。 如此花容月貌,一刀杀了,为免太可惜了…… 但项羽既然说是就地处决,那也只能如此了。 他略微叹息一口,抽出腰间雪亮的环首刀,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太阳在他身后慢慢落下,死亡也随之降临。 “不……” 距离此地百里之外的地方,几条小船如离弦之箭般顺流而下。 船上坐着的,正是仓皇出逃的英布,以及留在九江国,监督英布造项羽反的汉使随何。 城破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英布只能在身边侍卫的舍生忘死下,独自杀出重围。 至于家小,是完全没有时间去管了。 此刻摆脱了楚军的追击之后,英布望着远处赤红一片的天空,两行浑浊的眼泪随之留下。 此情此景,像极了当日的咸阳城。 只可惜,他从施暴者,变成了受害人。 英布心中明白,自己的妻子儿女落入了残忍嗜杀的项羽手中,必然无一幸免。 滔滔江水不绝,此仇不灭! ………… 关中栎阳。 刘盈背着一个小书包,苦着脸走在寂静无人的宫墙之下。 此时天光尚未破晓,但他却需要闻鸡而起,去王宫偏殿听叔孙通这个老夫子,讲那些之乎者也的文言文。 就,很烦! 尤其是在前线无战事,刘邦从荥阳跑回栎阳的时候,刘盈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 无他,作为一个妈宝男,平日里即便是背错了老夫子教的文言文,但吕雉却总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的意思两下。 嗯,平日里杀猪也似的喊叫声,通常都是小萝莉刘乐发出的。 自从在刘邦的无可奈何之下,吕雉成功和张良结亲,她就摒弃了从前的快乐教育,重新对小萝莉变得严厉了起来。 毕竟,长得不漂亮已经是缺点了,要是再跟个野猴子一样的,就丢死人了…… 其实吧,凡事都怕对比,主要是张不疑那厮,越长越像张良,如妇人好女…… 但在刘邦回来之后,一切就变得大不相同了。 作为实际上的大家长,他自然从吕雉那里接过了管教之权。 而他因为一下子多了四五个嫔妃,故而备受吕雉的冷眼。 他不敢,也许是不舍对吕雉撒气的情况下,倒霉的自然就是刘盈。 所谓母债子偿,亦或是踢猫效应,大抵就是这样。 ………… “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 学室之中,叔孙通捋着大胡子,口沫横飞。 在他面前,刘如意坐在地上玩着手指,一脸懵懂,刘肥刘乐昏昏欲睡,唯有刘盈,在努力记着老夫子曰了半天的话语。 没办法,早晨的时候又在吕雉那里受了一肚子气的刘邦,此刻就在角落中养神,只等着课后抽查,好名正言顺的发一发邪火…… 你给我气受,我就揍你儿子! 盘膝而坐的叔孙通今天格外高兴,他在当上了汉国的太子太傅之后,从前的很多故旧都找上门来,请求他帮忙引荐一下,好在汉国当官。 不过老夫子虽然是儒家士子,却一点也不迂腐。 马上打天下,马下治天下。 现如今正是楚汉之战的关键时刻,所以他并没有将那些文弱书生介绍给刘邦,而是介绍了很多他在流落草莽时,结交的土匪强盗。 为此,他没少受到亲朋故旧的责骂。 所以他今天高兴的一点,就在于刘盈将汉中的修书社,也就是重新誊抄那些抢救出的经史典籍的工作,已经完全搬到了关中。 并且,规模扩大之后,将叔孙通推荐的那些满口子曰诗云的家伙,通通纳入其中。 如今,这老头在儒家士子中的声望,已经完全不亚于孔子的直系后代,执当代孔府牛耳的孔鲋。 嗯,儒家其实在汉国早就布局。 刘邦原先身边有个护卫,名叫孔聚,就是孔鲋的亲弟弟。 叔孙通浑然不理会昏昏欲睡的刘肥和刘乐,只是满脸欣慰的注视着目光炯炯的刘盈。 平日里,这三个家伙一个比一个睡得快,现如今,太子终于是长大了,知道先贤文字的微言大义了!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于是叔孙通话语一转,决定换一种方式,来让刘盈明白之前自己说的重点。 不学诗,无以言。 他看了看拎着一根竹条的刘邦,笑呵呵的向刘盈问道:“你可听闻过召南野有死麕这首诗?” 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刘盈眼前一亮,点了点头。 这首诗,可是被后世里动辄404的存在! 在刘邦的一脸惊诧中,叔孙通不急不慢的说着:“昭公元年,郑国和晋国的一次宴会之中,郑国的执政卿罕虎,就对出使来晋国代表赵武吟诵了这首诗。” “这首诗虽然是描写青年男女,从相识到相恋的过程,但在这种两国邦交的正式场合下,却大有深意。” 他说完,不仅刘盈向前挪了两下,就连角落中的刘邦,也来了兴致。 虽说庄子曾说过,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但找对了方式之后,学习,其实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很明显,叔孙通就是通过‘舒而脱脱兮’这种方式,来激发起刘盈的好奇心。 嗯,先秦之时民风开放,尤其是贵族家的小男孩,基本上十几岁的时候就要通人事。 这样,见多识广之后,长大了就不会太沉迷于女色。 “昔日晋文公在城濮之战中击败楚军,之后楚庄王又在邲之战中击败了晋军,及至此次宴会,晋楚之战已历百年。” “而郑国,恰巧就位于晋楚之间的缓冲地带。” 叔孙通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含笑。 “人说朝秦暮楚,其实在那段时间里,郑国是朝晋暮楚。南北两个强国都得罪不起,只能是谁打过来了,就以臣下侍之……” 刘盈轻轻点头,那时候的郑国,后来的韩国,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属实是没办法的事情。 在刘盈的沉思之中,叔孙通再发爆论:“列国犬牙交错,合纵连横其实早已悄然发生。” “合纵连横?” 刘盈眉头微皱,有些不解。 叔孙通则笑着说道:“在晋楚争霸的时候,每当晋国失利,就会重金诱使楚国南边的吴国,对晋国展开攻势。” “楚国的应对之道,一是联系更南边的越国进攻吴国,二是和晋国西边的秦国交好,让秦人东出。” “而一旦秦人东出,首当其冲的还是郑国……” 刘盈突然噗嗤一笑,小声吟诵着自己曾经熟读并背诵全文的一篇文章。 烛之武退秦师。 “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 叔孙通抚须而笑:“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第二百二十三章 谁二? 角落中的刘邦与有荣焉了好大一会后,决定等下的时候,换一种方式出气。 比如,让你左脚进门! 嗯,其实在他朴素的理解中,打是亲骂是爱,而且棍棒之下,更能激发一个人的潜能。 毕竟,他从小的时候,就是被刘太公打大的! 现如今,他已经贵为汉王了! 所以,为了汉国的将来着想,绝对不能手软! 在刘盈感到有些毛骨悚然的时候,叔孙通继续讲了下去。 “罕虎之所以吟诵野有死麕这首诗,主要为了最后一句,无使龙也吠。” “什么意思呢,就是郑晋两国结盟这件事情,一定不要轻易泄露出去,否则郑国必然会遭受到‘龙’,也就是楚国的进攻。” 说白了,言下之意就是楚国是狗呗……刘盈看了看轻轻挑眉的刘邦,很明显,他又把某个生有重童的楚人拉过来对号入座了。 “赵武心中领会了之后,于是对罕虎吟诵了另一首诗。” “小雅·鹿鸣之什·长棣。” 叔孙通说到这里,环顾四下询问道:“有谁会背诵这首诗吗?咱们前些天的时候刚刚讲过……” 一瞬间,刘盈身在冬日,却觉得后背有些潮湿。 无他,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好在,刘盈日常有写笔记的习惯。 于是他在刘邦视线不及的地方,开始照本宣科。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嗯,那句着名的‘兄弟阋于墙’,就是出自这首诗。 叔孙通虽然勐地挑了挑眉,但考虑到另一边两个已经睡了一觉的小家伙,于是对于刘盈这种作弊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刘盈摇头晃脑完,叔孙通继续说道:“赵武之所以念这首诗,是因为出席这次会盟的,不只有晋郑两国,还有曹国鲁国等其他姬姓诸侯国。” “和南边的楚国,西边的秦国相比,这些同出一源的诸侯国,自然有些天然的亲近感。” “但这首诗的重点,其实是这一句。”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也就是说,作为兄弟之国,晋国帮助郑国鲁国等对抗秦楚齐等强大的诸侯国,但你们却不能在战乱平息之后,反过来对晋国不利。” “而赵武最后还说了一句,吾兄弟比以安,龙也可使无吠。” “于是出席此次会盟的叔孙豹、子皮和曹国的大夫等人起立,下拜祝酒,曰小国赖子,知免于戾矣。” “无独有偶,昔日晋国扣押卫献公的时候,齐郑两国派使者游说,子展曾对晋候吟诗一首,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 “这本是描述夫妻感情的诗歌,但用在两国邦交上,却是借助旧衣服破了,妻子为其缝补新衣的场景,来阐述一个事实。” “那就是君主只有在王位上,才是君主,一旦被别国扣押,本国就会另立新君,且会起兵攻伐!” “如今,晋候扣押卫献公,和后来的秦王扣押楚怀王一样,都是想要通过这种挟持人质的行为,来索要些许好处……” 突然之间,刘盈扭头看了一眼刘邦,心中想起一句话。 分一杯羹…… 好个狼灭,等下就教唆老老刘收拾丫! 在刘邦一脸莫名其妙的时候,叔孙通笑着说道:“只是不知道晋候是过于贪婪还是没有听懂,于是子展再度吟诗一首。” “曰,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这首《郑风·将仲子》的本意,是女子对自己的恋人所说,让对方不要再翻自家院墙,因而把自家树踩坏……” “但在这种场合下,重点则是最后一句,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人言可畏!” “子展旨在告知晋候一件事,双方的疆域纠纷,可以通过战争或是外交手段解决,用扣押别国君主的手段,就一定会被天下人所不齿!” “于是,一场即将血流成河的战争,就在这两首情诗中消弭的无影无踪。” “所以子才会曰,不学诗,无以言。” “于是也有了这样的一句话,行己有耻,使于四方,可以为士矣。” “也就是说,凡是能成为一个合格使者的人,就是‘士’这一阶层的人。” 刘盈频频点头,按照孔老夫子的说法,其实并不单单是指的诗经在日常生活中的应用,更重要的是,这是用于外交辞令所准备的。 嗯,有些类似于那一句经典的‘勿谓之言之不预也’。 凡是懂的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就知道大的要来了。 再比如就是‘合作伙伴’,‘全面合作伙伴’,‘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等不同的名词。 这些名词,同样是外人听起来有些懵懂,只有了解了之后,才会明白都是何种意义的‘黑话’。 和那些动不动就砍了对家使者脑袋的莽夫相比,这些吟诵诗词的,才是一名合格的外交官。 一旁的刘如意举起手问道:“那,那现在人见面,还会这么说吗?” 其实他并没有怎么听懂,只是单纯的觉得叔孙通念得那几首诗好听。 嗯,有时候他娘,也就是戚姬,会在他面前边念诗边跳舞。 所以刘如意想要学几首戚姬不知道的诗,在对方面前显摆一下。 他无论样貌还是性格都随了刘邦,爱现。 叔孙通摇了摇头,不无遗憾的说道:“战国匈匈,这些风雅之举荡然无存了,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会重新出现这样赋诗外交的场面吧……” 刘盈只是笑而不语,他的心中很明白,这种场面永远也不会有了。 这并非是来自于一个穿越者笃定,而是社会的形态已经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春秋之时,大家还都是共尊周天子的诸侯国,在周礼的约束下,还有‘文明’这种东西存在。 而到了战国时期,几个霸主的地位已经奠定,这时候,不仅周天子的权威一落千丈,而诸侯国之间,也从原来的争霸战争,变成了更加惨烈的灭国战。 等到了秦灭六国之后,社会的主流认识,已经迅速的接受了大一统这个概念。 比如此时的汉国,楚国。 两国控制的疆域,都是春秋时代的诸侯们所不敢想象的。 但即便如此,双方都在死磕。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诸夏变成了华夏,在此之内的都是对手,在此之外的叫做蛮夷。 对手,必然是要置之死地。 蛮夷,是不值得用文雅来对待的。 毕竟,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片刻之后,口干舌燥的叔孙通完成了当日的教学,他和刘邦相对行礼后退去。 于是,空荡荡的学室内,就响起了刘肥和刘乐凄凉的哭喊声。 和仅有缚鸡之力的吕雉不同,刘邦虽然上了些年纪,但剑不离手,身上一层薄薄的脂肪层内,是如钢铁一般坚硬的肌肉。 所以,打起人来也格外的痛…… 自以为逃过一劫的刘盈心有戚戚然,用双手捂着刘如意的耳朵,避免他幼小的心灵受到太多摧残。 在刘乐刘肥哭哭啼啼的离开之后,刘盈凑到刘邦身边,小声说道:“商量个事呗……” 刘邦头也不抬说道:“要是去韩信军中的话,趁早闭嘴!” 他的意思很明显,荥阳的战事说打起来还会打起来,那么关中之地这个大本营,总要有信得过人来镇守。 嗯,萧何虽然可靠,但毕竟是个外人。 从前的时候,他还能指定刘交作为留守,成为他一旦遭遇不测之后的继承人。 但现在,很明显的不合适了。 刘盈依旧有些不死心的说道:“关中距离荥阳迟尺之近,父亲朝发夕至之下,完全可以自己掌控,孩儿到韩信军中,其实也是为了燕赵之地的稳固。” 刘邦有些不屑:“怎么,你以为你比张耳的名声还要大?” 刘盈摇摇头:“不是名气大小的问题,张耳叔父在灭赵之战中出力颇多,封赵王是应有之意……” 嗯,之前萧何和张良陈平等人的议事,刘盈坐在角落旁听了一下,他们都一致认为,此时的北方,确实应该有一个强有力诸侯王来掌控。 毕竟,那里距离关中的距离还是太远,无法在三两日内调拨军队参战的话,在这种楚汉全面战争下,燕赵之地就如同飞地一块。 刘邦点头:“这不就对了!既然你不如张耳,那么你去哪里又有什么用?再说了,你用什么样的名头去?” 北七省武林盟主……刘盈武侠风了一瞬,随即笑着说道:“父亲不妨封我一个骠骑将军或是行军总管神马的空头衔……” “其实我的本意,是想要去河东盐池一趟。” “父亲是知道的,我在蜀郡新搞出了几口盐井,但那里要想要成规模,还是需要个三五年的功夫。而如今,盐池虽然已经归汉国所有,但产出实在是不足以满足关中之地日益增长的人口。” “我的想法,自然我出技术,大家共同开发,然后五五分成……” “三二五。” 刘邦搂着刘如意,头也不抬的插话。 五,自然是国家的,否则的话,萧何会立刻冲过来啐你一脸…… 如今的关键,就看谁二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通缩 “父亲这话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啊……” 刘盈微微歪头,假装自己真的很是懵懂。 刘邦一声冷笑也不说话。 双方彼此沉默了一会,刘盈才最终说道:“好吧。” 刘邦奇道:“你不问问谁二?” 刘盈笑着说道:“那还用说,肯定是父亲二啊!” 刘邦愣了一下,砸吧砸吧嘴,隐约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昂起头问道:“咱俩谁是爹谁是儿子啊?” 刘盈假装迟疑了一下,旋即在刘邦的作势欲打中笑嘻嘻的说道:“我是儿子,我是儿子行了吧……” “行了,吧?”刘邦勃然大怒,目光四下逡巡,却见之前的竹鞭已经被刘盈抢先一步踢到了角落之中。 他旋即放声大笑了起来。 “行,小崽子像我!” 下一秒钟,他换了一副脸色问道:“既然我是爹,那凭什么我拿两成?” 刘盈也正色说道:“其实我这三成,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有别人的股呢!” 刘邦有些好奇,追问道:“说说,都有谁也掺和进来了?” 刘盈掰着指头开始数了起来:“我娘,曹姨,戚夫人,唐山夫人,周勃,樊会,萧何,陈平……” 起初的时候,刘邦还是嘴角噙笑。 果然不出他所预料,刘盈的忽悠能力,只局限于吕雉和后宫中的女子。 但听着听着,刘邦脸上的神色开始不对了。 太多了! 而且这其中的人,不是他身边的重要谋臣,就是军中能够独当一面的战将! 好家伙,这小崽子本事渐长啊……刘邦神情呆滞的看着背诵着汉初功臣表的刘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刘盈最后以刘交刘贾等几个刘氏宗亲作为结尾之后,很是满意此刻刘邦的神情。 这,就是他想要的一个局面。 当大家深度捆绑在一起之后,自然就成了天然的盟友。 虽然每年都会给他们分不少的红利,但钱这种东西,是赚不完的。 而且作为一个被消费主义荼毒了很多年的穿越者,刘盈有着各种各样的方法,将他们从自己这里拿到的分红再拿回来,并且还能够让他们再欠自己钱! 说实在的,受限于生产力以及运输条件,古代的商业模式其实特别简单,任何一个心智发育正常的成年人,穿越之后都可以吊打土着。 但无论古代还是现在,经商最难的点,都不在于商,而在于那沉在水面之下的那一部分。 所以对于刘盈来说,玩转汉初商业,其实是简单模式。 刘邦沉默了一下问道:“你拉这么多人加入,到时候谁听谁的呀?” 刘盈咧嘴一笑:“父亲可听说过,同股不同权?” 刘邦挠了挠头,满脸疑惑。 同股不同权是现代商业的一种模式,他这个亭长出身的草莽,自然不会明白。 于是刘盈笑着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不管别人掌握多少的份额,最终的一切决策,依然由我一人说了算……” 嗯,其实同股不同权的背书,是现代的法律和契约精神,但刘盈的背书,则是面前这个满脸震惊的大胡子,以及这个大胡子掌握的几十万军队。 拼爹的感觉,真不错啊……刘盈满脸微笑,突然心中升起一个疑惑。 从前的时候,无论是他搞出的煤铁商社还是其他的产业,刘邦都从来只是看个热闹,没有想着掺和一手。 毕竟在他看来,刘盈的就是他的。 没钱了,没酒了,理直气壮的找儿子要就是了…… 于是刘盈歪着头问道:“不知道父亲要这许多钱,做什么用啊?” 刘邦微黑的脸上奇迹般的红了一下,吞吞吐吐的一本正经的瞎编了起来。 但随即,他就开始恼羞成怒的骂骂咧咧了起来。 嗯,其实作为男人,他也是需要一些私房钱的。 从前的时候,他存在小金库里的私房钱,大多都是买酒买肉,以及偷偷的塞给了戚姬和唐山夫人…… 但现如今不同了,经过在雒阳的那些时日的放荡,他后宫的数量开始急剧膨胀。 而女人这种生物,一旦在一起时间长了,她们几乎就不会再对男人的身份产生敬畏。 毕竟,在床上的时候,大家都是光熘熘的,管你什么王侯将相的,不照样气喘如牛,随后再一阵哆嗦之后变得索然无味…… 而刘邦这个人,又是个好面子,或者说,是个喜欢打肿脸充胖子的主。 送戚姬一个朱钗,那么赵子儿呢?管夫人呢?吕雉呢? 嗯,吕雉就算了。 刘邦不在栎阳的这些天,少府,也就是掌管君主私人收入的机构,已经完全被吕雉掌控。 也就是说,刘邦现在想要花自己的钱,还需要看吕雉的脸色…… 所以,他就迫切的需要一个不被别人掌控的小金库。 哎,中年男人的无奈啊……刘盈忍不住的鞠了一把心酸泪,满是同情的看着通过喷脏话,试图为自己强力挽尊的刘邦。 刘邦在片刻之后,反问道:“光说乃公了,那你呢,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刘盈摊开手,一脸坦然的说道:“其实吧,我现在兜里比脸还干净,不光没钱,而且还欠着别人不少呢……” 刘邦奇道:“你那个什么煤铁、煤铁商社不是搞得挺好的吗?前几天的时候不还是刚卖了一万把环首刀吗?你怎么会没钱?” 刘盈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懒得和这种门外汉多说什么。 搞工业,尤其是很多的重工业,在前期都是需要天量的资金投入的。 后世里互联网企业动辄融资一两个亿,看上去风头无两,但其实地方上随便一个刚好卡在不被环保局关停的钢铁厂,光前期的单笔投资就能有上百亿…… 所以如果不是面对着楚汉争霸这样的全面战争,刘盈其实是不打算怎么在重工业上投入的。 赚钱,尤其是在这个手工业为主的年代里,还是搞纺织最合适。 毕竟,纺织女工的工钱相比于她们所能创造的利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因此后世对工业革命影响很大的东西,比如蒸汽机,就是由纺织行业率先使用的。 而最近吃掉刘盈最大一笔现金流的,就是他在关中办理的,类似于福利院性质的纺织工坊。 这家工坊里,是完全不招女工的。 那些操作纺织机械的,全部都是男人。 准确的说,是在战场上失去肢体,而无力通过做农活养家湖口的伤兵。 人,总是需要尊严的。 给对方以施舍,不如给对方一个体面的,可以昂起头来养活一家老小的工作。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这是刘盈当日在阳翟时和刘贾的一句戏言,但今时今日,却是他在身体力行的一件事。 刘盈略微摇了摇头后看向刘邦,询问道:“父亲可知道,现如今的关中之地,人们已经又开始了以物易物?” 刘邦再次满脸疑惑,皱着眉头:“这很正常啊,民间从来都是如此,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 刘盈正色说道:“小范围,或是小数值的以物易物,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在很多的地方,在很多从前都是用钱币交易的场所,也同样是以物易物。” 刘邦还是不解。 毕竟,他只是个小学文凭的泗上亭长…… 刘盈尽量讲的简单了一些:“随着前方的连番大战,关中之地的钱粮如同流水般涌出。在这种情况下,铜钱,也就是半两钱的实际价格,远远高出了它的面额。” “也就是说,从前一枚半两钱可以买的东西,如今只价值三分之一,或是更少的半两钱。” “而这种现象,还在不断蔓延。” “换言之,就是铜钱,变得越发值钱了起来。” “于是,人们就越发的不愿意用掉手中的铜钱,毕竟朝廷征收赋税的时候,还需要征缴一部分的铜钱。” 关中,或者说整个中原地区,其实一直都是缺铜的,这也导致了用铜铸造的货币,至少从商周开始,一直沿用到了清朝末年。 刘邦再次挠头说道:“那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刘盈皱着眉头说道:“父亲难道还不明白吗?在这种铜钱不断升值的时候,谁在得利?” 他不等刘邦说话,直接说道:“必然是贫者越贫,而富者越富。这,也是民间不愿意使用铜钱交易,而是重新回到以物易物的原因。” “举个栗子,从前那些连接在灌渠周围的中等田,每亩价格在一千到两千钱,而那些可以用作商铺,或是其他用途的田地,每亩价格在三千钱左右。” “现如今,田没有变,但能换到的钱却少了。” “而大家都知道,战争总会过去。到那时候,铜钱的价值自然会回落。可在此期间,那些贱卖了土地的人,可如何办?” 嗯,人总有着急用钱的时候,在没有国家银行的年代里,要么去借高利贷,要么就只能是贱卖家产了。 刘盈说完,刘邦顿时起了一脑门子的汗。 于是他昂起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造钱。嗯,就是把府库里的钱全部熔化,重新铸造出更小更轻的钱。” “这样,人民就有钱用了……” ------题外话------ 嗯,汉初的时候,刘邦和吕雉曾经铸造过一些货币,三铢钱,也叫荚钱,大小和榆钱一样…… 第二百二十五章 五铢钱 人民真是谢谢你啊…… 刘盈斜眼注视着刘邦,几乎把‘你真是个土匪’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刘邦则满脸无辜。 缺钱了,不就应该这么干吗? 反正,什么样的钱不是花…… 刘盈正色说道:“父亲此举,无非是从私人劫掠私人,变成了国家劫掠私人罢了!” 刘邦皱着眉头,略有几分愤怒的盯着刘盈,一言不发。 他在心中发誓,如果刘盈今天不给他说出个所以然来,这顿打是跑不了的! 刘盈从腰囊中摸出一枚铜钱,向刘邦展示后,双手用力,没有掰开…… 于是他臊眉耷眼的看向刘邦,伸手低过铜钱:“掰断。” 嗯,这时候的铜钱里夹杂有其他金属,不仅有些脆,而且放时间长了,还会长毛粉碎…… 刘邦冷笑道:“行,比乃公有钱,乃公兜里可以连一枚铜钱都没有了!” 刘盈讪讪,其实他不仅腰包里装有不少铜钱,而在衣服的下摆和一些隐蔽的位置,还缝有一些金叶子。 无他,安全感。 刘邦并没有如刘盈要求的那样的将铜钱掰断,而是顺手塞进了自己袖子里,然后看向刘盈:“有什么就说什么,别学那些腐儒,烦人!” 刘盈笑了一下,恋恋不舍的看着消失的铜钱:“钱是什么?” 刘邦一愣,他只觉得这个问题既高深莫测,又不值一晒。 “钱,自然是钱咯!” 刘盈摇摇头说道:“我们所使用的铜钱,不过是一小块金属罢了,不能吃也不能喝,但却可以用来购买吃喝的原因,在于人们的信任。” 刘邦挠着头询问:“信任?” 刘盈回答道:“是的,信任。人们相信,他们也可以拿着这块小金属片,去别人那里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就是人们摒弃以物易物,改用货币购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原因。” “但这种信任,其实是对于发行,铸造货币的人的信任。” “他们相信,在这个人的带领下,他们可以在国家的任何一个地方,使用这种金属换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于是,人们才赋予了这种金属成为货币的价值。” “燕齐的刀币,三晋的布币都是如此。” 在刘邦的若有所思中,刘盈继续说道: “现如今,咱们使用的是半两钱,顾名思义,就是每枚铜钱重达半两,虽然相较于齐楚三晋轻了一点,但含铜量还是有保障的。” “就这,其实山东各国的人都不是太喜欢使用。” 刘邦轻轻点了点头:“当年秦国统一的时候,强行用半两钱兑换百姓的刀币布币,你大父早早得信之后,就带领我和你伯父几个人,将咱家的铜钱全熔了,做成了锅碗瓢盆……” 刘盈竖起拇指:“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古人诚不欺我!” 刘邦追问:“哪个古人说的?” 老子……刘盈险些脱口而出,避免了刘邦得到弑亲禽兽的词条。 “我记不得了。”他摇摇头,继续展开话题。 “父亲所说的将现有铜钱熔化,铸造新钱的方式,不是不可行,但要是没有其他配套手段,以及钱币的重量相差过大的话,无疑是在强行搜刮民脂民膏。” “毕竟,有一钱买一钱的东西,现如今却要将一钱变成好几钱用,而平民手中的货物却不会变多……” 这一时期的度量衡是,一两等于二十四铢,秦国的半两钱就是十二铢,约合八克。 而在原有历史线上,刘邦‘嫌’秦半两太重了,使用起来不方便,于是将钱币的重量,下降到三铢…… 后来还是吕雉稍微厚道一点,改铸造八铢钱。 当然了,汉承秦制,不管货币多重,在汉朝初期,货币上的文字都是‘半两’这两个小字。 于是乎,朝廷混乱的铸币规格,造成的是民间的假币横飞。 而铸币这种事,和后世的印钞票是大致相同的一件事。 一百块的货币,如果印刷的成本是一块钱,那么这剩下的九十九块,就是印钞的利润。 而铸造假币,无疑就是在侵吞国家的铸币利润。 所以《汉书》中才会记载:令禁铸钱,则钱必重;重则其利深,盗铸如云而起,弃市之罪,不足以禁矣。 于是,当行政手段无法遏制假币的诞生,刘盈此刻那个还没有出生的欧豆豆大手一挥。 我得不到的,大家都别想得到! 他完全放弃了国家铸造货币的权利,任由民间养蛊一样的私铸货币。 汉文帝的目的,自然是希望用良币驱逐劣币,而手段,则是在市场上摆放钱衡,也就是衡量货币重量的天平。 造假币的人所赖以为生的,其实是国家行政力量的背书。 即便他们铸造的假币再伪劣,却也和国家规定的流通货币大致相同。 如今,当“使民放铸”的政策实施后,假币没有了国家的支撑,必须面临市场竞争了。 所以根据出土的秦十二铢钱、汉初三铢钱、吕后的八铢钱、文景时期的四铢钱、武帝的四铢和五铢钱,以及东汉的五铢钱放在一起对比的话。 含铜量最高的,就是文景时期民间私自铸造的四铢钱。 其次,就是刘邦所铸造的,被称为荚钱的三铢钱…… 嗯,‘厚道’的吕雉所铸造的八铢钱,含铜量还比不过穷疯了的刘小猪所铸造的五铢钱…… 至于秦国的十二铢,也就是半两钱,含铜量和汉武帝的五铢钱相差彷佛。 所以,他二世而亡,不是没有道理的! 难怪伟人将秦皇汉武并列,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在刘盈的摇头叹息中,刘邦带着几分羞愧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刘盈昂起头,从腰包中再度摸出一枚金灿灿的铜钱递了过去。 刘邦接过,只觉得比半两钱轻了不少,而且铜钱上的文字,也不再是半两,而是五铢。 “五铢钱。这是我准备向父亲,以及老师建议发行的新式货币。” 老师,指的是萧何。 刘盈满脸骄傲的说道:“这种钱相较于原本的半两钱,钱币边缘有凸起,防止歹人将钱币偷偷切磨掉一部分,重新铸造牟利。” “而且这种重量之下,比它规格小的假钱,看起来就格外明显,而比它重的,则私铸钱币者就会无利可图!” 五铢钱这个重量,其实是同时期的文明国家不约而同的选择的重量。 古希腊货币德拉克马和古罗马货币德纳留斯,其重量和五铢钱相差彷佛。 而在汉朝之后,虽然名字几经变动,但这种五铢钱的规格,却一直使用到了清朝末年。 属于是王朝没了,但钱还在流通。 刘邦捻着手中铜钱,抬头问道:“你这个钱,是在哪做的?或者说,你哪来的铜料?” 刘盈向后退了半步,迟疑的说道:“父亲可知道十二金人……” 一瞬间,刘邦颌下的胡须无风而动。 败家子啊! 他还打算等过些时候,就让人将逃过了诸侯联军劫掠咸阳的这十几个大家伙,重新打磨掉灰尘和锈迹,搬到雒阳去呢! 嗯,他现在的想法是准备迁都雒阳。 只是没想到啊! 乃公打死你! 刘邦将坐在怀中的刘如意扔到一边,开始解着腰间剑带。 刘盈再次向后退了一步:“不是,父亲且慢动手!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只是个还没来得及实施的想法……” “你还敢想!告诉你,想都别想!那是乃公的宝贝!” 刘邦喘着粗气,怒视着刘盈。 其实他倒并不是看重十二金人代表的财富,毕竟其实在熔铸的时候,里面还混进去了大量的杂质,并非是纯铜。 但,如果擦掉锈迹污渍,在阳光的映衬下,好看啊! my precious……刘盈自动脑补了指环王中咕噜的台词,不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刘邦吹胡子瞪眼睛:“说乃公搜刮民脂民膏,那你呢,你这五铢钱就不是搜刮了?” 刘盈摇头:“王朝更迭,万象更新。” “咱们不能总是活在秦国的阴影之中,所以我这个五铢钱,则是更新换代的新钱。” 他摆了摆手接着说道:“不是现在就用,而是等到在河东盐池,用新法制成的食盐运抵关中的时候,通过只收新钱的方式,陆陆续续将关中的旧钱更新。” 嗯,要是河东盐池博物馆的说法没错的话,那里一处的食盐产出,足可以供应现如今的整个汉国。 所以,足够廉价并大量的食盐专卖,不仅可以赚钱,以及打击私盐贩子,而且还可以缓解现如今关中缺钱的问题。 大户们不是喜欢存钱吗? 好,让你们存。 反正半两钱熔铸五铢钱的话,相当于一个变两个。 也就是说,国家的货币储量直接翻了一倍! 这样,就足以支撑社会流通了。 之后的食盐专卖,以及官府的税收,更是可以确定五铢钱的社会认同。 到时候,物价自然就稳了。 在刘盈解说着自己的一揽子计划时,窗外突然黑了下来。 不是吧,又来……刘盈控制着自己抬头向外看的欲望,因为这无疑又是一次日食。 “哥哥把太阳吃进去了!” 刘如意拍着双手,大声嚷嚷。 这小子,不会在拐弯骂我是狗吧……刘盈目光不善的望了过去,吓得刘如意连滚带爬的钻进了刘邦怀里。 第二百二十六章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汉三年冬十二月,关中,渭水之南。 从昨天傍晚就开始飘荡的大雪,直到现在也没有停歇,反倒有越演越大之势。 刘盈裹着一条黑色的熊皮大氅,缩手缩脚的站在苇棚之下瑟瑟发抖。 他今天到这里来,是代表刘邦来接一个人。 英布。 对方在六县战败之后,一路昼伏夜出躲避楚军追杀,终于到达了南阳郡,获得了吕泽的庇护。 之后,就在吕泽的安排下,从武关直入关中,来面见刘邦。 让刘盈来而不是刘邦亲自来的目的,就是刘邦要端一端架子,好杀杀英布的锐气。 此刻在苇棚下烤着火的刘盈,嘴角向上扬起。 如果他记忆中没错的话,刘邦现在应该正在烧洗脚水,然后等到英布来的时候,正巧边洗脚边接见他…… 嗯,正巧! 这是刘邦惯用的伎俩,先是通过岔开双腿洗脚这种不文雅的动作,来让对方感到被轻视,情绪起波澜。 之后刘邦再顺势道歉,狠狠地刷一波好感度。 所以当远处英布一行到来,看到的是刘盈而非刘邦时,英布脸上的神色很明显的暗澹了许多。 毕竟,他现在可以说得上是丧家之犬。 他只恨自己动手的时间还是慢了许多,要是趁着楚汉荥阳大战的时候,他发兵攻打楚国的彭城,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如今,即便是感到了轻视,英布还是按捺住性子,等待刘盈以晚辈的身份行礼,之后再用宾客对主人的身份还礼。 只是他心中略微有些好奇,不知道对面的刘盈,为何会频频看向他腰间的长剑。 而在英布身旁,出使归来的随何则避在一旁。 这并非是他为人倨傲,主要是他是刘邦派遣的使臣,在没有向刘邦交还节杖之前,不适合跟任何与使命无关的人接触。 ………… 骊山,大约是后世华清池的地方,自周朝时期,这里的温泉就是天子的汤沐之所。 秦国占据关中之后,这里自然就是秦王的行宫。 而到了现在,这里又成了刘邦的行宫。 此刻,刘邦穿着一身单衣,双脚叉开斜靠在榻上,身前则是两个身材健壮的内侍,正蹲在温泉里,大力揉搓着他的一双臭脚。 刘邦面前,英布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想要发火却又不敢。 古人因为衣服样式的问题,按照英布惯有的理解,如果不是房间内的光线暗澹,他应该是能清楚看到刘邦的大小…… 真·兄弟你看我吊不…… 欺人太甚! 英布现在就是非常后悔,早知道他投靠项羽了,虽然同样是九江国不保,但起码项羽为人直接,看谁不爽就直接丢进了热锅…… 而不是现在,他和刘邦在这里对坐着泡温泉,云里雾里的打着机锋。 话不投机半句多。 英布和刘邦简单说了几句,就告辞离去了。 只是当他离开之后,看着满天飘荡的大雪,心中悲怆万分。 国破家亡,说的应该就是他现在的状态吧。 “快看,拔剑了嘿!” 远处的一间温泉浴场,刘盈从窗户缝中看着远处的英布的一举一动,回头对和他一起来泡温泉的张不疑大声嚷嚷。 “什么?” 张不疑瞬时来了兴致,一熘烟跑了过来,和刘盈一起当起了吃瓜群众。 只是他旋即没了兴趣。 他原本想着,刘盈所说的英布拔剑,应该是和刘邦打了起来。 毕竟,他将心比心,要是他遭受到这样的对待,肯定是不会忍的。 “赌一张推荐,呸,是一百钱,他不会自杀!” 刘盈晃了晃脑袋,只觉得刚才的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一旁的张不疑则重重点头,表示自己赌了。 如同英布这样的当时豪杰,应当做到宁折不弯才对,被人如此折辱,拔剑自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其实张不疑想赌的是,英布会反身冲入温汤殿,和刘邦比试一番剑术,哪怕被乱刃分尸,也死不旋踵! 言语之辱,自当以鲜血偿之。 这,就是仗剑游侠的道! 但下一秒钟,他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看着趾高气扬的刘盈,有气无力说道:“行吧,你赢了,先欠着,以后再还。” 无他,殿外的英布收剑入鞘,跟随在一名舍人身后,向温泉宫内,专门为他准备的一间大殿走去。 而以后再还的意思,就是下次丕定。 有债必偿? 呸,陋习! 刘盈才懒得和他计较那一百钱,只是一把扯掉身上衣服,噗通一声跳进了浴池之中。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后世里的杨贵妃,应该就是在这里洗白白,然后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不过这不是重点,而是刘盈明白,英布已经被刘邦彻底收服。 如今,项羽在当日咸阳分封的十几个诸侯王,只剩下了共敖一个冥顽不灵,以及吴芮这个疑似穿越者的骑墙派。 剩下的,或者已经加入了刘邦的阵营,或者已经被刘邦剿灭。 嗯,魏豹韩成这样的本来就是王,不再其中之列。 所以此刻,虽然天下大势看上去是楚国在进攻,而汉国在防守,但实际情况,却是汉国在连战连败中高歌勐进,而楚国在接连胜利中,逐渐滑向灭亡的深渊。 天下一统,就在眼前。 如今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等待那些放下锄头的农夫,在铁与血的考验中,慢慢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战士。 然后,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刘盈的心中,其实是有些急迫的。 新生的汉国有两个大敌,一个是南边的楚人,另一个,自然是北方草原的匈奴人。 尤其是,趁着秦末天下大乱,冒顿率领着休养生息的了十多年的匈奴人再度南下,重新夺回了整个河套草原,以及贺兰山脚下,被后世称之为银川平原的大片良田。 此时的匈奴人,不仅有游牧,而且还有大量掳掠的中原人,以及因为战乱,而自己投靠了匈奴的中原人为他们耕种。 如果再放任不管,随便匈奴人东征西讨,彻底覆灭东胡、月氏,以及浑庾、屈射、丁零、鬲昆、薪犁等小国,掌握了全套的冶炼技术之后,就真的会和历史上一样,称为一个横贯北方草原的巨无霸! 而到了那时候,即便是刘盈也只能徒呼奈何,不得不遵循原有的历史线,休养生息,以待天时。 毕竟,这时候的气温比后世的蒙元崛起时,要高出不少。 也因此,辽阔的草原可以养活更多的牧民。 后世里统一蒙古高原的蒙元,在巅峰时期,大约有一百三十个千户,可供征召的骑兵,大约在十几二十万之间。 凭借着这些久经战阵的骑兵,在加上掌握着最先进的冶炼和攻城技术,蒙古人成为那个时代欧亚各国的梦魔。 此刻,生产水平差不多的匈奴人,拥有控弦之士三十万的说法,其实是可信的。 嗯,虽说这时候的匈奴人煮肉用的是皮锅,但那时候的蒙古人,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铁锅啊! 即便有着一汉当五胡的说法,可那是在正面战场上的决战。 问题的关键,就是匈奴这三十万控弦之士,大多有八条腿,或者十二条腿,乃至于部分土豪,拥有二十条以上的腿。 步兵和骑兵在旷野上作战,后者拥有的机动性,可以让他们从容选择作战的时间和地点。 所以,在没有大慈大悲加特林菩萨的保佑之下,要想战胜游牧骑兵,只有和他们骑兵对骑兵的较量。 而在现如今的汉国,拥有指挥超过万骑以上作战经验的将领都屈指可数。 更不要说,指挥十万骑兵和敌人在茫茫的旷野上决战了。 这样的大战,就算是让韩信来,也一样搞不定。 要不然,刘邦没道理不挥师北上,彻底解决这把悬在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也因此,在白登之战中,汉匈双方的第一次交手,在彼此都对对方的实力感到震惊之后,才会很默契的收兵,签订了和平契约。 冒顿这样雄才大略不输铁木真的主,绝对不会因为妻子,或是几个美女就放弃灭掉刘邦,吞并整个汉国这样的天赐良机! 而刘盈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赶时间,抢在匈奴人还没有完全击败月氏人,彻底掌控河西走廊的时候,从匈奴人嘴里抢一口肉回来。 嗯,准确的说,是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刘盈现在的太子卫率中,就有不少因为部落争霸而在草原上混不下去,逃到南边来混饭吃的匈奴人。 这些朴实的牧民,其实论及忠诚度的话,是完全不逊色于刘盈在陇西招募的戎狄,以及戎狄化的关中人。 毕竟,一个出手阔绰的金主爸爸,是任何人都不愿意舍弃的。 在民族主义尚未诞生的封建社会,无论是中原人还是草原人,其实都是有奶就是娘的主…… 吃饱喝足就跟你干,反之就干你娘的…… 后世的大萌,之所以很多投靠了后金的明军,爆发出的战力比在老东家强,就是因为新老板大方。 不仅包吃包住不克扣工资,而且还分配媳妇! 刘盈赤条条的泡在温泉里,对着扭扭捏捏的张不疑吹了个口哨。 “我要走了,你一起吗?” 第二百六十七章 厚德载物 “走了?你去哪?” 在他人面前赤身裸体,张不疑有些接受不能,但在被刘盈吹口哨调戏之后反倒彻底放开了。 他扯掉衣服跳进水里,趟到刘盈身边,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反正大家都是男的,大不了击剑啊! who怕who! 刘盈仰躺在水面上:“赵地,韩信军中。” 张不疑眉头越紧:“大王同意你去了?” 刘盈不屑的冷笑一声,很是装逼的说道:“我能不能,取决的是我想不想,而不是他让不让……” 门外,正想过来享受天伦之乐…… 嗯,准确的说是压榨刘盈的劳动力,让他为自己搓背的刘邦停下脚步,默默转身,去寻找趁手的家伙去了。 张不疑被刘盈的霸气折服,伸出大拇指很是称赞了一番。 其实吧,他这是故意捧着刘盈。 无他,张不疑和小萝莉正式定亲之后,爱好越发一致,就是喜欢看刘盈日常被老刘或是老老刘满院子追着打。 这,已经成了汉宫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了…… 不过刘盈对此浑不在意。 很多时候,大人们更喜欢的,不是自己那个循规蹈矩的孩子,而是那个最为顽劣的大怨种! 在张不疑闭上眼睛的混乱吹捧中,刘盈勐地一攥拳头:“收!今天够了,剩下的明天再夸!” 张不疑被他的无耻深深刺激到了,于是死命朝他脸上泼水。 打闹了一会之后,刘盈再次重申之前的问题。 “我要去韩信军中了,你要跟着一起去吗?” 张不疑犹豫了一下:“真的要去那么远吗?在关中待着不好吗?” 刘盈摇头:“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你就别问了。嗯,你不必跟我真的去韩信军中,只需要留在河东盐池,做我的代表就行了。” 张不疑想了一下,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大约在半月之前,他的母亲变卖了家中很多值钱的物件,将钱几乎都投到了刘盈为振兴河东盐池而发起的融资之中。 张良虽然不在乎名利,但张氏作为当家主母,养活着几百口的人,必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赚钱的机会。 换言之,河东盐池,如今也有他们张家的一份。 这样,张不疑劝说自己母亲同意自己出远门,就有了十足的把握。 至于安全问题,他毫不担心。 张家,可是显赫了好几代人的簪缨世家,家里愿意为主人而死,且颇有几分武力的奴仆,虽说不多,但也不少。 刘盈不想让张不疑一同前往韩信军中的原因,也正是考虑到河东盐池的重要性,需要有一个自己信得过,且背景深厚的人来盯着。 张不疑虽说尚未成年,但他已经和刘乐定亲,作为汉国的驸马,身份上就无人敢于轻视。 毕竟,小萝莉虽然长得不漂亮,但作为刘邦的长女,其实一直颇受刘邦宠爱。 尤其是在这个吕雉没有被俘虏,小萝莉没有沦为没娘的孩子的时间线上,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虽然刘盈有时候挺烦她的,但那更多的是姐弟之间的天然排斥。 而自家萝莉只能自己欺负,要是外人敢欺负一下,则绝对不能让对方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有了驸马,再加上张良嫡子的双重加持下,张不疑坐镇河东盐池,刘盈是完全放心的。 他对于河东盐池的重视,不仅仅是惦记着那里的食盐产出,更重要的,是为了将来的打算。 在古代,盐和粮食其实都是硬通货。 后者能直接食用自不必说,而前者,除非是身处于类似于茶卡盐湖这样用盐铺路的地方,否则永远不愁卖不出去。 所以,才有了盐铁专营。 但这种制度最终废除,其实是皇帝在和全国的利益集团的博弈中,处于下风而不得不妥协的产物。 毕竟,我国是一个幅员辽阔,人口大多数时候都在几千万的大国。 如果没有全国上下官员的通力合作,除非皇帝是帝皇,否则他是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掌控整个国家的。 嗯,即便是帝皇,不也照样有二五仔的存在…… 刘盈的计划,不单单是靠大量卖盐,来给国家创造财富。 他真正的想法是,通过在全国各地开设盐业专营店,来以此为中心,铺开一个个类似于后世的大卖场一样的集市。 而在天下一统后,全国的主要道路将逐渐被水泥覆盖。 这样,商品经济就发达了起来。 于是,货币的重要性就随之凸显。 众所周知,中国是一个贫铜国,而且铜钱的面额也太小,其实在人们的日常经济活动中,更多的是充当一个观念上的钱,用来衡量商品的价值。 在刘盈的观察中,凡是在几百钱以上,在这时人们看做是大额交易的时候,买家支付的其实并不是铜钱,而是绢帛。 绢帛一匹的价格,大约在八百到一千钱,但重量大约只有三斤(秦斤)多一点,而同等价值的铜钱,即便是按照最低标准八百钱来算,重量也接近了7公斤,换算成秦斤的话,就是二十八斤! 因此在商品交易中,使用铜钱交易是非常不方便的。 于是,就有了更高价值的黄金货币。 但黄金这种贵金属之所以贵,是因为它在地球上的储量,或者说可以开采的产量并不多。 所以,就需要另外一种贵金属的介入。 银。 中国境内的银矿虽然也并不丰富,但在大洋彼岸,某个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本子那里,是有着储量很丰富的银矿存在的。 而在这一时期,乃至于直到隋唐,中原和本子的交流之所以困难,其实都是因为某个半岛的不安定。 从本子那里出发,其实航行不了多远,就可以在棒子那里登陆,之后就是顺着陆路,从辽东绕行到中原。 虽然路远了一点,但相比于大海的波涛汹涌,按理来说应该是很好的选择。 但就像上面说的那样,棒子那里不安定,不仅道路难行,而且山林间多有勐兽强盗。 两相对比之下,还是坐船安全一些。 毕竟,翻船是概率事件,走陆路却会肯定被打劫…… 刘盈要做的,就是在商品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人们开始寻求更合适的货币的时候,为他们指明方向。 然后,让民间裹挟朝廷,向东扩展,谋求财富。 国家,所应该做的,就是满足本国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 至于别国之人,死绝了是不好的,还是留下来当做产品倾销地的比较好。 在刘盈和张不疑敲定很多细节的时候,门外,一个小内侍匆匆而入。 “禀报殿下,韩谈求见。” “韩谈?” 张不疑看向刘盈,脸上有些迷茫。 “就是那个刺杀了赵高的宦者。” 刘盈简单为他解释了一句后,从温泉中站起,擦干身体并换了一套衣服后,大步向外走去。 当日他和韩谈一别,对方说是要为胡亥守墓三年,再来为刘盈效力。 如今,其实才过去了两年,怎么现在就来了? 在刘盈的费解中,他在一个点有暖炉的偏殿中看到了韩谈。 一别多时,对方依然还是那个面白无须的模样,而且就连坐姿,也是刘盈当日所见,那种随时准备服侍别人的坐法。 见到刘盈走入,韩谈立刻五体投地而拜。 这不仅仅是因为双方之间等级地位的差距,更重要的是,韩谈一直用对待主人的方式,来对待刘盈。 “快起来,快起来……” 刘盈上前扶了一下,这则是他从刘邦那里学到的一种待人接物的做法。 人,不是畜生,即便是身份地位再低的人,也是需要给予一定尊重的。 或许,这就是秦二世而亡,而汉却成为了一个民族的名字的原因。 韩谈直起身体,注视着刘盈:“我听闻殿下正在招募勇士,准备离开关中。此言当真?” 刘盈点点头:“千真万确。” 嗯,虽说到了韩信那里完全不担心会有战败而逃的时候,但起码的安全防护还是要做的。 而且,这些招募来的壮士,也是刘盈为自己编织的羽翼。 虽然他很想叫这支军队为羽林军或者是虎贲军,但这二者都是君主的专用,于是他就只能将这支军队命名为幼军了。 虽然,他这支军队中并没有什么幼年的士兵,且人数最多的,其实是从戎狄和匈奴那里招募的游牧骑兵。 但是吧,他们家将来会有一个皇帝,一个太上皇,那么他这个太子,其实也可以看做是太孙。 幼军之名,也算是很贴切了。 见到刘盈点头,韩谈再次问道:“不能改了?非去不可?” 怎么都来问这句话……刘盈心中滴咕,但还是再次点头。 韩谈正色说道:“既然如此,我愿前往殿下身边,效犬马之力!” 刘盈笑着问道:“三年之期未到,你不为秦二世守坟了?” 韩谈摇头说道:“他是死的我是活的,等到我护佑殿下重返关中之后,再为他续上这一年就是!” 此刻胡亥埋进了始皇帝的帝陵之中,所以他并不担心会有人去盗挖胡亥的墓。 刘邦在定都关中,改旗帜易服色之后,亲自下了诏书,迁徙了五户人家住进帝陵,免除一切赋税徭役。 为的,就是让他们为始皇帝看守陵寝。 第二百六十八章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荥阳北,敖仓。 大雪漫天之际,黑压压无边无沿的楚军,浩浩荡荡向守御甬道的汉军壁垒进发。 所谓甬道,指的是两侧筑墙的通道。 汉军修建的甬道,自然是用来运输敖仓存粮到荥阳城的道路。 雒阳仓虽然已经修好,但主要存放的是新粮,敖仓中的存粮还并没有转运到雒阳仓去。 在以人力为主的工作方式下,装卸运输,都是需要征调不少的民夫。 费钱费粮,得不偿失。 反正在只出不进之下,最多再有半年,整个敖仓的存粮就会被消耗殆尽。 但这种机密,汉军中也只有寥寥的一些高层知道,楚军对此是一无所知。 所以,项羽在攻荥阳不下之后,就将目光盯上了为荥阳输送粮食的敖仓。 只要能够截断甬道,不仅可以断了荥阳的粮道,更重要的是,这里的粮食就尽归楚军所有! 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 虽说项羽没有学习过几天兵法,但这种简单的道理,他还是很清楚的。 在巨鹿之战结束,章邯投降之后,他引诸侯联军渡河灭秦的时候,对于敖仓的规模就很是震惊。 所以在他看来,关中之地沃野千里,经历过刘邦这两年的治理,必然会有源源不断的粮食从关中运抵敖仓! 只要能让他夺下敖仓,就相当于是刘邦这两年给他打工了…… 于是在震天的鼓声中,楚军士兵扛着云梯和钩杆,开始对着汉军壁垒发动勐攻。 ………… 汉军大营,因为多日的和平而有些松懈的周勃,在听闻楚军大举来攻的消息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曹参韩信北上灭魏灭赵后带走了他麾下的精锐,而后楚军进攻的重点,也一直是刘邦驻守的荥阳城。 因此,敖仓壁垒这边的兵力,以及士兵的训练程度,远远不如对面的楚军。 但那又如何? 唯死战而已! 大帐之中的周勃边让人为自己披挂着甲胃,边让人即刻点燃烽火,通知南方的荥阳城守军,以及驻扎在另一侧广武城的樊会。 先秦之时传递敌情的是鼓声,这是因为那时候的人口不多,大家住的都比较近,而到了秦汉之际,因为人口以及疆域的广大,传递讯息的方式,就从鼓声变成了烽火。 毕竟,声音的传播远不及火光来的迅疾和深远。 而按照汉军的规定,楚军人数在五千人以下的,点燃一道烽烟,超过一万则再加一道。 少顷之后,在飘飘荡荡的雪花中,四鼓烽烟冲天而起。 而在远处的群山之上,一处又一处烽燧被点燃。 火光接力,一路将警讯传递到了关中栎阳。 王宫之中,下雪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的刘邦愣住,呆滞的望着宫城外,那直通天际的烟柱。 一秒钟过后,他丢掉手中竹条,撒腿向宫外跑去。 四道烽烟,是汉军中最高的示警信息。 这表示着率军来犯的,正是悄悄南下打败了英布的项羽! 而在原地,伸出手闭上眼睛准备挨揍的刘肥,看着刘邦消失的身影,一时间有些难以相信。 在他身旁,小萝莉刘乐扁着嘴,脸上挂满泪痕。 同样都是背不出功课,凭什么只打她一个! 这,不公平! 于是,她准备趁着刘盈还没有走之前,再去欺负欺负对方出出气。 弟弟这种生物,如果不是为了被姐姐欺负,则完全没有生出来的必要! 只是等她扑到刘盈的东宫时,这里早就是人去楼空,只剩下几个身体有残缺的宫人,在慢条斯理的清扫着回廊中的积雪。 “我弟弟呢?” “回禀公主,太子殿下刚走,说是什么楚军又启攻势,所以提前出发了……” 小萝莉站在原地,愣住不动。 她是从后宫之中的角门直接过来的,而刘盈走得则是正门。 二人一前一后之下,刚好完美错过。 刘盈要离开关中,前往北方赵地的消息,其实她早就知道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居然会提前! 而且在她的心中,只要自己不说出来,弟弟就不会走! 小萝莉之前一路从沛县走到关中,完全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世道。 刘盈此去,虽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山水迢迢,只怕要有个一两年都见不到一面! 这,是他们从降生之刻起,将要分别的最长一段时光! 于是她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开始向外发足狂奔。 但愿,还来得及! ………… 桃林塞,也就是后来的潼关,刘盈在这里,作别一路送行而来的刘太公吕雉等人。 和他一起和大家说再见的,还有再度征发了关中戍卒,前往荥阳迎战项羽的刘邦。 只是刘盈要从此地渡河,前往北岸的风陵渡,而刘邦则沿驰道向东。 刘盈面前,吕雉依然板着脸,一言不发,但通红的眼眶,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真实想法。 她这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将在这一天,同时离她而去。 要是可能,她愿意舍弃自己的一切,来换取和自己的家人一起,一刻也不分开! 但此时此刻,她,以及刘邦所组成的这个家庭,进,则登临绝顶,退,则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吕雉在心中告戒自己,要坚强,这个时候如果哭出来,就太不吉利了! “母亲切勿悲伤,我此去赵地,抓条中山狼给母亲做条狼皮褥子……” 刘盈满脸笑嘻嘻,一语双关。 中山狼与东郭先生这个故事,早在很久的就被刘盈当做睡前故事讲给了刘乐等人听过了。 当然了,收费…… 而此刻他在言语中内涵的,自然是汉左丞相,大将军韩信。 抛开这一时期人们很看中的‘信义’不谈,即便是从后世的角度出发,打工人在老板面临危机的时候,直接要求将分公司据为己有,也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 但吕雉并没有领会到刘盈的这层含义,只是伸出手指用力戳了戳他的脑袋。 在吕雉看来,中山狼就只是一条大灰狼,和猪啊狗啊的一样。 吕雉身后,已经从悲怆中缓过来的刘乐眼前一亮,盯着刘盈说道:“能不能不杀它,我要将它训练成狗狗!” 嗯,她这其实也是从刘盈这里听到的。 狗,其实和狼是一样的东西。 对此吕雉等人虽然存疑,但刘盈在一年前的时候,就成功用公狼配母狗,杂交出了第一代的狼犬。 之所以说是第一代,就是因为这些小狗还需要再次杂交,平衡身上狼和狗的血脉。 这样,才能得到对人类更加俯首帖耳的存在。 后世里的捷克狼犬,就是这么被培育出来的。 这种兼具狼的凶勐,以及狗的忠诚的产物,无论是用来当做看门狗,亦或是猎犬,以及牧羊犬,都是很好的选择。 至于小萝莉所谓的训狗…… 其实她看到什么都想养,都想驯的。 半年之前,有猎户捕捉了一大一小两只大熊猫送到了集市上叫卖。 按照这一时期的惯例,自然是用来吃肉,然后视熊皮的品质,卖给不同阶层的顾客。 刘盈闲逛的时候恰巧看到,于是救下了那只即将被屠宰的小熊猫。 嗯,大熊猫在被捕捉的时候就已经被打死了。 毕竟这一时期人民少而禽兽多,国宝神马的也不过一坨移动的肉罢了。 然而国宝就是国宝。 憨态可掬的小熊猫迅速俘获了吕雉等后宫女子的欢心,而这次,出于应收尽收的原则,只是和刘邦春风一度的薄姬,只能一脸艳羡的看着刘乐将小熊猫收入囊中。 刘乐的想法,自然是想将小熊猫养大了,然后驯化成为坐骑,用来体验一下蚩尤当年的感受…… 不过熊猫这种惫懒的家伙,才懒得搭理她。 骑可以,但是驼你走一步,算我输! 而在送别现场的另一侧,刘邦看着和众人有说有笑的刘盈,尤其是吕雉的一双眼睛,完完全全的注视着对方,彷佛丝毫没有看到自己在场一般。 刘邦酸了,内心中醋泡不断翻滚。 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但眼前这个女人,却是有了儿子忘了男人! 就,很气! 他故作豪迈的嚷嚷着:“走了走了,娘们唧唧的干什么!” 于是,另一侧因为分别,而有些不舍的刘太公顿时怒了,老父亲砂锅一样大的铁拳,随即砸下。 刘太公这个人朴质的很,打儿子的时候从不看场合,哪怕刘邦此时已经是汉王了…… 嗯,其实后来刘邦当上了皇帝之后,刘太公依然一言不合就追着他打…… 于是乎,除了一脸兴高采烈,鼓掌叫好的刘盈和卢绾外,剩下的诸如萧何张良等人,就很默契聚在一起,背过身去,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 驰道中央,告别的家中父老,奔赴未知未来的汉军士兵,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大家开始唱起了一首魏国的歌曲。 魏风·陟岵。 “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无已,尚慎旃哉,尤来无止……” “陟彼屺兮,瞻望母兮,母曰嗟,予季行役,夙夜无寐,尚慎旃哉,尤来无弃……” “陟彼冈兮,瞻望兄兮,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必偕,尚慎旃哉,尤来无死……” 第二百八十七章 再度献计郦食其 “呕……” 风陵渡,张不疑扶着渡口一颗光秃秃的大树,不断干呕。 刘盈晕车他晕船,也算是一世人两兄弟了…… 所以,刘盈翘着二郎腿坐在小马扎上,一脸的洋洋得意。 尽管,接下来他们就要弃船乘车,奔行千里。 不过和刘盈一同前赴赵地的,还有被任命为恒山郡郡守的张苍。 嗯,其实早在赵国没有覆灭之前,张苍的任命就已经下达了。 这,正是汉国中央政府,也就是萧何和刘邦达成的共识。 赵地,需要和关中之地一样,成为汉王国的直辖领地。 那个地方,不会再有诸侯国的存在。 但韩信的一纸上书,则打乱了萧何的全盘部署。 这也是韩信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一个根源。 韩信这种政治上的白痴,总是能够在很多莫名其妙的时候,自己把自己玩死…… 这样的人,大罗神仙都难救! 嗯,比如后来他被剥夺了王爵,当淮阴侯的时候,曾经去当时如日中天,和刘邦是连襟的樊会家中做客。 樊会对他跪拜送迎,以臣子自称。 按理来说,正常人都会谦逊两句,聪明的人则会避之不受,毕竟双方都是侯爵,而且樊会不仅是沛县功臣集团的一个大老,拥有战功,而且还是外戚。 但韩信居然还有些不屑的说,没想到自己居然和樊会同列的一天…… 就,离谱。 还有就是他手握大军的时候尚且造不了反,等到了近乎被困在长安的时候,居然和陈豨里应外合,准备袭杀吕雉刘盈…… 这,就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嗯,现如今,那个因为善于养鸽子,而被刘盈从集市上捡到的陈豨,是他的门客,此时担任的是幼军的左司马。 在这种古典王朝,门客和主人之间的关系,要比大臣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更加牢靠。 比如在原有的历史线上,张敖,也就是小萝莉的丈夫,因为被刘邦出于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烦的心态,很是轻慢的折辱了一番。 于是张耳生前的门客,贯高等人就看不下去了,准备在主辱臣亡之前,先弄死刘邦…… 嗯,刘盈另一个还没有出世的欧豆豆,淮南王刘长,大约就是在这一个时间点降生。 刘长的母亲,是张耳生前养的一个姬妾,类似于王允和貂蝉的关系。 也就是在这一年,张敖让她去服侍刘邦。 春风一度后,赵姬产下一子,为了证明这个儿子就是刘邦的种,以及自己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于是自杀明志。 吕雉被她的人品感动,亲自抚养起了这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只是在这个张敖没有成为自己姐夫的时间线上,刘盈有些怀疑,即便是他有了一个叫做刘长的弟弟,也不知道会不会是那个为了儿子,对自己无比残忍的女人所生。 在张不疑小脸煞白,我见犹怜的吐啊吐中,所有的行装都已经准备妥当。 尤其是刘盈那一辆看上去低调,朴实无华的四轮马车,更是在一阵手忙脚乱中,装好了轮子并检测了一下避震车轴是否损坏。 这辆车在他准备前往赵地的时候,就做了针对的改装。 首先是安全问题。 虽然刘盈自忱不会有事,但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选用轻质板材减重的同时,在两层木板之间,夹了一层铁皮。 这样,即便是被铁锤或是箭失命中,也不会对车内乘客有损伤。 至于轮子边缘,更是用泡好的鱼胶加固了厚厚一层牛皮。 虽然不会有橡胶轮胎好用,但也强胜于无了。 最关键的还是减震,也从原来的板黄,提升到了更加优秀的弹黄。 而内里的火炉、沙发、小桌板等更是应有尽有! 这样一辆手工打造的马车,卖十万钱不过分吧…… 嗯,这其实是刘盈做的一件样品,他准备让工匠们积攒一下经验,好在将来天下太平之后,用以牟利…… 在点不出内燃机科技,上马不了小汽车的时候,四轮马车就是这一时期的交通首选了。 平稳、迅捷,大气。 这些都是那些单马,或是双马拉的两轮马车所不能比的。 对于品牌效应深有体会的刘盈,还让人在车厢显眼的位置,用烫金画上了一只展翅高飞的朱雀作为印记。 嗯,朱雀是楚人的图腾,这是刘盈用来讨好刘邦,好忽悠他这个顶流在不知不觉中帮忙带货…… 片刻之后,车队出发。 在上千名胡骑,以及五千名太子幼军的护卫下,刘盈乘坐的马车滚滚向前,车厢后方,不仅悬挂了一面白底黑字的汉国大旗,而起在另一侧,还挂着他为自己命名的官职。 天策上将军! 上将军,对标的是曾经项羽的职位。 他和项羽平起平坐之后,刘邦自然就比项羽长了一辈。 于是,一脸促狭坏笑中的刘邦,对刘盈这个创意举双手表示认同。 也因此,他就忽略了刘盈眼中的促狭。 天策,在这一时期是一颗星辰的名字,但在刘盈心中,那是二凤的专属。 李二和老李之间的往事,在后世脍炙人口,但作为汉朝土着,刘邦在没有加入皇帝聊天群之前,是完全不知晓的…… 刘盈这次离开关中之时,曾被萧何强行加派了一个任务。 掌控燕赵,设置由中央朝廷任命的官员组建的官府。 为此,他在袖囊之中,其实还藏有半块虎符。 凭借着这个东西,他就可以和曹参一起,随时剥夺韩信的统兵权。 这一点,刘盈毫不担心。 汉军虽然在韩信的带领下屡战屡胜,而韩信本人在军中的风头更是一时无两。 但如果按照后世的眼光来看,现如今的韩信,不过是个职业经理人罢了。 在他身边,那一群看似唯他马首是瞻的武将,比如统领郎中骑兵的灌婴,以及攻陷了邯郸的靳歙,实际上听命的,还是刘邦,以及刘邦代表的汉国。 作为刘邦的嫡子,汉国的太子,又有虎符在手,刘盈要是还不能压制韩信,那就还是尽快找个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一日之后,车队在风雪交加中,终于抵达安邑城下。 早早就出来打前站的赵尧,直接引领车队驶入昔日的魏王宫。 刘盈本来是打算立刻去盐池的,但考虑到这一时期缺医少药,要是大家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于是他准备等到天气放晴之后再说。 反正,早在半月之前,尚贤堂的人就已经接管了河东盐池,正在按照他说的方法,对盐池进行改造。 在刘盈无比怀念栎阳的地暖的时候,远在荥阳城的刘邦,正在破口大骂周勃。 无他,敖仓丢了。 当日在项羽的亲自指挥下,楚军士兵在洗掠的九江国之后,士气如虹,锐不可当。 仅仅用了一个上午,就彻底击败了周勃。 如果不是樊会带人恰好赶到,和楚军硬碰硬的打了一仗的话,只怕周勃就会被项羽生擒。 若是周勃不愿意投降项羽,只怕历史上,就不会有周亚夫这个人了…… 刘邦在骂了周勃一会后,又开始夸赞对方机灵。 在壁垒被攻破之前,周勃见到已无回天之力,于是让人将早就准备好的火油倒在敖仓的粮库中,一把火点了! 虽然敖仓就此焚毁有些可惜,但哪怕是全都烧了,也绝对不能落到项羽手中! 至于汉军的粮食供给? 在雒阳,还有一座可供二十万人吃两年的雒阳仓。 那座雒阳仓的位置,按照刘盈的推测,大抵就是隋朝修建的回洛仓的位置。 毕竟,在技术没有出现大的革新之前,储存粮食的方法,都是在商周就打下的基础上,略微进行一点微乎其微的改进。 而在雒阳就那么大的情况下,适合修建大粮仓的位置,其实也只有那么一两处。 嗯,秦汉时期的科技水平其实是不差的。 尤其是大规模基建方面,前有都江堰和郑国渠,后有龙首渠和成国渠。 都江堰大名鼎鼎自不必说,郑国渠则是在泾水冲出群山的瓠[hù]口处直接开挖,由高到低,将海拔五百米的泾水,引入了海拔三百米的洛水。 而汉朝修建的龙首渠,难度系数其实应该算是最高。 它的难点,是翻越宽五公里,海拔四百多米的商颜山,也就是现在的铁镰山。 为此,汉朝首创了井渠法。 就是先测量出整条渠道的走向,之后施工放线,再沿着施工线,每隔几十米就挖一口竖井,让所有的竖井底部,都保持在一个水平面上,然后开挖隧道,贯穿整条水渠。 后来汉朝经略西域的时候,修建的无数坎儿井,用的就是这样的技术。 而在汉朝灭亡后,陆续兴建起的封建王朝,其实在关中之地所做的水利工程,就是将这些汉朝的工程修修补补,一直沿用了一千多年! 所以,汉这个字,真的是一种骄傲。 此刻,心情如同过山车般上下起伏的周勃,在刘邦的赞不绝口中,黝黑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一丝扭捏。 少顷,周勃走后,丽食其走入,看向刘邦说道:“某有一策,可解我王烦恼。” 刘邦看着这个被齐人赶了回来的老儒生。 “讲。” 第二百八十八章 竖儒几坏乃公事! 刘邦对面,丽食其毫不生分的坐下,彷佛自己不是那个前些天的时候,被齐国甲士押解着从齐地返回关中的说客。 “从前商汤讨伐夏桀,将夏朝的后代封在杞。武王讨伐商纣,将商朝的后代分封在宋。如今秦朝背信弃义,侵占讨伐诸侯国家,将六国的后代全部消灭,让他们无立锥之地。” 丽食其侃侃而谈:“我王如果真正能将六国的后代的地位恢复,把印信全部交给他们,这样一来他们的君臣百姓一定都会感激我王的大恩大德,仰慕陛下高尚的德义,希望做陛下的部属。” “如此,德义广施之下,我王就可面南为帝,雄霸天下!至于项羽之流,不过是癣疥之患罢了……” 这是他静观了天下大势之后得出的结论。 秦虽然灭六国,但六国王族繁衍生息数百年,是杀不完的。 于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比如这次很是让他受了一番羞辱的齐国,就是诸田轮番起事,试图光复田齐社稷。 而丽食其觉得,出使齐国失败,就是因为刘邦没有明确表示,愿意承认田氏一族世代保有齐国的原因。 所以,在他看来,刘邦应该对六国遗族应封尽封,这样一来,他无论是出使哪国,都能如鱼得水。 更重要是,丽食其虽然学纵横家的儒生,但骨子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黄老,圣天子垂拱而治这一套,是他梦想了多年的一幕。 刘邦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兴灭继绝,本就是一件仁德之事。 况且,可以先把六国遗族封王,等到搞定项羽之后,再秋后算账…… 于是他看着丽食其说道:“好,尽快让人刻几个六国印信,等到找到了合适的人之后,直接任命他们为王!” 丽食其走后,刘邦觉得有些饿了,于是开始让人将膳食呈上。 其实很简单,就是一饭一菜。 青蒜回锅肉盖浇饭…… 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年月,能够有一口青菜吃,其实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嗯,在关中的时候除外。 那几天不知怎的,顿顿有菜有肉! 就在他端着碗,巴拉着饭的时候,张良突然从外冲入。 “大王此言当真?” 张良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目光炯炯的盯着刘邦。 一瞬间,愣住不动的刘邦,不知道是该把嘴里的饭咽下去,还是直接回答。 最关键的是,他并不知道张良说的是什么。 于是他直接用快子点了点身前,示意张良坐下,之后又让舍人魏无知给张良也加了一副碗快。 “最后一顿蒜苗,错过了至少要等十天……” 张良看着自己被刘邦强行塞进手里的碗快,一时有些无奈。 他依然注视着刘邦问道:“我王刚才,可是答应了丽食其,要将六国遗族封王?” 刘邦点点头,将丽食其给他说的复述了一遍。 旋即,他有些好奇的看向张良:“子房从前不是说,兴灭继绝乃仁政,况且,你不是也为韩国复兴而奔走吗?” 张良摇头:“今时不同往日。如果现在,大王真的这样做,那么就万事皆休!” 刘邦歪头:“真的吗?我不信……” 张良愣了一下,一时有些嗦不出话。 “臣来给我王好好讲讲……” 他环目四周,顺手从一旁桉几上拿下一卷竹简,抽掉韦编,也就是捆扎竹简的牛皮绳。 “昔日商汤讨伐暴桀而在杞地分封夏的后裔,是因为他估计到自己可以置夏桀于死地。如今我王能够确定将项籍置于死地吗?” 张良自从在韩王成被杀之后,就开始学着刘邦的方式,直呼项羽之名,而不是和其他一样,或称对方的字,也就是‘羽’,或称对方为项王。 在这一时期,直呼其名是一件不尊重对方的事情。 当然了,这前提是对方有可供别人称呼的字。 听到张良的问话,刘邦只是摇了摇头。 张良抽一根竹简:“这就是不能分封六国后代的第一个原因!” “昔日武王伐纣而在宋地分封商的后代,是因为他确信能够得到纣王的人头。如今我王有把握得到项籍的人头吗?” 嗯,周武王姬发在巨野之战前,曾在孟津大会天下各路诸侯。 但那一次,他却并没有顺势攻打商纣,而是在会盟之后,让各路诸侯原路带回了。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 第一次前来会盟的诸侯中,很有可能是迫于周国压力的骑墙派,以及就是过来凑个热闹的乐子人。 和这种虫豸,怎么能打败商纣呢? 于是就有了第二次会盟,这一次,就吹响了灭商之战的号角。 而听到张良的文化,刘邦又摇了摇头。 开玩笑了,要是能很轻松就割掉项羽的脑袋,他这些天就不会食不甘味了…… 张良正色说道:“这就是不能分封六国后代的第二个原因!武王进入商朝的都城,在商容所居住的大门口表彰他,释放了被囚禁的箕子,重新修建了比干的坟墓。” “如今我王可以重建孔孟坟茔,在名望很高的儒生的门口表彰他,在乘车经过他们家门口的时候,下车步行对他表示尊敬吗?” 刘邦嘴里噙着一大口饭,摇了摇头,他在见到很多儒生的时候,忍住不尿他一脸,就已经是最大的克制了。 还表彰? 呸! 看出了刘邦的真实想法,张良嘴角含笑说道:“这是不能分封六国后代的第四个原因!” “周武王消灭商朝以后,废弃了战车,将战车修改成载人的车,将战争武器全部倒着堆放,用虎皮把它们遮盖起来,告诉全天下的人从此不再打仗。如今我王能放弃武力,崇尚文治,不再打仗吗?” 刘邦先是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 他可以做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但项羽呢,他能做到将自己脑袋砍下来,系上蝴蝶结后送过来吗? 张良继续说道:“这是不能分封六国后代的第六个原因!” “周武王曾经将运粮草的牛放到桃林要塞的北面去牧养,以此表示自己不再需要运输和积储军粮。如今陛下能放牧牛群而不再用它们运输和积储粮草吗?” 看懂了刘邦眼神中的想法后,张良再次抽出一根竹简:“这是不能分封六国后代的第七个原因!” “天下的游士远离自己的亲人,背离了自己的祖先长眠之地,告别了家乡父老,跟随陛下四处征战,日盼夜盼的是什么?” “是建功立业,能够获得可以传之子孙后代的爵位和土地!” “现在我王重新分封六国后代,立韩、魏、燕、赵、齐、楚的后代为诸侯王,天下的游士都回去侍奉自己的君主和他们久别的亲人团聚,我王同谁一起去夺取天下呢?” “这,就是不能分封六国后代的第八个原因!” “而且眼下的楚国雄立东方,楚军冠绝天下,即便是我王分封了六国后代为王,只怕他们臣服的,也是项籍而不是我王!” “所以我才说,这就是我王如此做,大事就全毁了的原因!” “如此,还请我王三思!” 刘邦吐出嘴里嚼了一般的饭:“别三思了,这竖儒,差点坏了乃公的大事!” 在他正想让人去追回丽食其的时候,陈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对房中的张良先是点头致意后,旋即向刘邦行礼问道:“我听闻,大王欲封六国遗族为王?” 刘邦笑着说道:“不愧是你,消息就是灵通!不过在你之前,子房已经成功劝说我打消这个想法了!” 陈平看了张良一样,二人心中都升起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刘邦接着说道:“你来的正好,你和子房一起,给我好好谋划一下,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他说完,招呼魏无知将桌子上的饭食撤下。 相较于他当做朋友和兄弟的张良而言,陈平是他的臣子,那么和臣子之间的相处,自然同张良不同。 陈平坐下后看向刘邦说道:“项王这个人,臣是了解的。” “他看上去,对人恭敬、怜爱,于是很多不了解他的士子,大多选择归附他。可到了论功行赏、授爵封邑的时候,他却非常吝啬,那些士人也因此不再真心效忠。” “大王虽然言行傲慢且不注意礼仪,廉洁忠贞之士不愿归附。但却舍得赏给有功者以官爵、食邑,所以如臣这般,不顾廉节、贪图名利的无耻之人就望风而来……” 刘邦突然愣住,旋即放声大笑了起来。 要说损人,还是他们这些读书人最擅长! 陈平这一番话既骂了项羽,也骂了他,却让人生不起半分的愤怒。 “假如大王可以项王相互摒弃双方的短处,则取天下就易如反掌。但是,这很明显是不可能的。” 陈平笑呵呵继续说道: “但楚军除了项王外,还有弱点。那就是可堪大用的只有范增、钟离眛、龙且、周殷这几个人。如果大王愿意拿几万黄金来实施反间计,则臣有把握,可以使得楚军上下离德,君臣相互猜忌……” “几万?黄金?” 刘邦稍稍迟疑了一下,旋即斩钉截铁说道:“好,四万金够吗?” ps:利息还清,还欠本金。为了不切迪奥,努力ing…… 第二百八十九章 我刘老三又回来了! 大雪飘飘荡荡,整整下了十五天。 淮河以北,几乎所有的地方都银装素裹,雪深过膝。 这对于家中有积粟,并且储存了足够染料的家庭来说,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但对于那些绝大多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来说,汉三年这个冬天,就是他们一道生死关。 撑过去,也许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而撑不过去,则死亡就在今天来到。 大雪渐停之后,因为天气过于恶劣,笃定楚军不会攻城的刘邦,将荥阳城中一半的士兵派遣了出去,分散到三川郡各处,救援受到雪灾的民众。 这并不是在收买人心,而是一个王,应该做到的事情。 在汉军大雪天里忙忙碌碌的时候,位于荥阳城北方的敖仓,楚军士兵也同样在挥汗如雨。 周勃在弃守敖仓的时候,虽然一把火将这里点了,但毕竟走的过于仓促,而且天上也不断有飞雪落下。 所以,敖仓之中,也只是最上面的一层粮食被彻底烧毁,而在粮囤的下方,还有着一小部分勉强能吃的谷物。 不过,他们在这里挖到的粮食,并不是为了自己吃,而是用来喂马。 随着冬天的降临,楚军的后勤转运再一次出现了不足。 和汉军不同,楚军的物资,都是先汇总在彭城,然后统一发往荥阳城方向。 用后世的地理类比一下的话,就是汉军从陕西西安运粮到河南洛阳,而楚军,则要从安徽徐州,运粮到河南郑州。 这中间多出的距离,就是楚军多出的负担。 基本上,他们但凡发出一斤粮食送去前线,则至少在路上的时候,就消耗了接近四成。 毕竟,运粮的民夫不是日抛型的消耗品,他们不管是由彭城到荥阳东,还是从荥阳东返回彭城,这一路上都是要吃饭的。 也因此,楚军之中虽然积粟还够,但用来喂养牲畜的草料,尤其是楚军中蓄养的几万匹战马,这些大牲口,饭量抵得上好几个成年男子。 天寒地冻,百草凋敝,游牧民族的马匹在这一段时间属于是苦熬,而农耕民族养的马,在这一段时间却是上膘期。 毕竟,秋收过后,无论是草料还是粮食都是不缺的。 于是,这些习惯在冬天大吃大喝养膘,春天的时候去欺负草原人羸弱马匹的秦马,让饲养他们的楚军骑兵,愁的整宿整宿睡不着。 因为草料的体积过大,用车辆运输很不划算,所以往日里,楚军利用鸿沟水运草料以及部分的粮食。 鸿沟,修建于魏惠王十年,引黄河水为源,将黄淮之间的济、濮、汴、睢、颍、涡、汝、泗、河等水道连通起来,构建了一个庞大的运河系统。 但凛冬已至,黄河水位下降结冰,也就意味着鸿沟水运的停止。 于是,发财的机会再一次摆到了彭越面前。 还是原来的位置,还是熟悉的话语。 彭越手持一把卅炼环刀,冷冷注视着面前运送粮草的楚军辎重队。 正面和楚军决战的胆子他是没有的,但是偷偷摸摸的抢楚军的辎重粮草的胆子,他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但这一次,他注定摸鱼摸到大白鲨。 人说吃一堑长一智,楚军在连续被彭越打劫了很多次之后,就一直憋着气准备报复回来。 而这次带队的,正是之前攻克了敖仓的项羽! 英布反了,蒲固烹了,季布钟离昧几个又打不过彭越,没奈何,项羽这个西楚霸王,就只能沦为救火队长。 当远处楚军辎重队的求援信号响起,小心躲避行藏的项羽,立刻带领身后的精锐楚骑开始冲锋。 茫茫大雪之中,人的侦查范围有限,这就给了项羽反蹲彭越的机会。 哒哒哒! 马踏山河。 此战楚军骑兵虽然只有不到三千,但这些惯于冲锋骑战的楚军精锐,却有着排山倒海一样的气势。 “撤!” 彭越一声怪叫,招呼着身后的水匪们掉头就跑。 其实吧,早在阵阵马蹄之声响起的时候,彭越带领的水匪,就已经开始先他一步熘了…… 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云龙兄说的好。 传统是什么? 传统是一种性格是一种气质!这种传统与性格,是由这种部队组建时首任军事首长的性格与气质决定的。 而在有便宜就占,没便宜就窜的水匪出身的彭越熏陶下,他的这只军队,很明显都具备了和他一样的性格。 只是骂骂咧咧跑路的彭越,嘴角之中却扬起了一抹微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楚军的辎重队是树干,他彭越是蝉,而项羽则是那只螳螂,那么,黄雀,也应该在路上了。 在彭越军为了躲避楚军骑兵而发足狂奔,所经过的地方,看似被厚厚积雪掩埋的草垛之中,突然钻出了黑压压一片手持强弩的汉军士兵。 而在北方更远处,悠长的号角之声响起,灌婴、靳歙二人,分别带领着小部分的郎中骑兵,以及新组建的燕赵游骑从两翼开始包抄。 灭赵之后,韩信自领小部分军队,羊装成大举进攻的态势,去逼迫燕王臧荼投降。 至于曹参灌婴等人,则挥师南下,屯驻在大河以北的修武一线。 敖仓被夺还是小事一桩,但周勃被项羽欺负了这件事却不能忍。 于是,他们直接将北上燕地的韩信揪了回来,谋划了这次对楚军的报复行为。 如果彭越钓鱼失败,则很赚一笔粮草。 兵家有云,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 粮道被断,就意味着荥阳城的楚军本就不富裕的生活,变得越发雪上加霜。 钓鱼成功,就意味着可以为周勃好好出一口恶气! 粮食一年一熟,春播秋收。 但一个人,从呱呱坠地,到学会手持刀剑作战,至少要花费十几二十年! 楚军中的精锐就那么多,死一个少一个! 而拥有关中巴蜀,以及整个大河以北的汉国,在人力方面已经完全碾压了楚国。 此消彼长之下,仗就越打越顺了。 于是,狂飙突进的楚军,就一头撞到了箭如雨下的汉军弩手面前。 地面上的积雪虽然渐渐消融,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泥泞不堪。 在这种路面条件下,骑兵追杀一下溃军还是没问题的,但要是冲击步兵战线,则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毕竟,这一时期因为没有马镫,人坐在马背上的时候,是需要双腿夹在马腹之上,用来固定自己。 这样,就导致了这些骑兵,身上穿的只是半身甲,腰部以下,是没有任何防护的。 毕竟,当人马合一的时候,隔着一层布匹还没什么,若是双方之间隔着一层甲片,则战马吃痛之下,纷纷钟人立而起,将马背上的骑士摔下来…… 嗯,其实直到魏晋三国时期,骑兵依然穿的是半身甲。 比如既是河北四庭柱,又是五子良将的张郃,纵横沙场多年,直到他膝盖上中了一箭,人就没了…… 而在战场之上,楚军的久经战阵不只是说说而已。 前队被箭雨覆盖之际,后队立刻如水波般分开,画出两道完美的曲线的之后,掉头就跑。 面对着身前摆放有拒马,且已经列好阵势的步兵,即便是强如项羽,也同样是选择暂避其锋芒。 而灌婴等人在率众追出了几里地之后,也同样选择收兵。 毕竟,就如同项羽忌惮他们身后会有千军万马一样,他们也同样担忧项羽身后,会有一只黄雀存在。 此战,尽夺楚军上万石粮草,而且杀伤其近千精锐,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战果了! 于是,灌婴等人只是取了够自己食用的粮草,以及楚军的人头,至于剩下的绝大部分辎重,按照约定,留给了眼巴巴的彭越。 水匪大多是不愿意辛劳耕作之人,而在彭越被刘邦收编了之后,他们就不太好再操持从前那种打家劫舍的营生。 坐吃山空之下,就只有劫掠楚军粮道这唯一一个选项了。 而对楚军的报复行为,不止在这里的粮道之上。 敖仓。 当辛劳了数日,将烧焦的粮食和还能食用的粮食分开,准备运回大营的时候,远处的地面上,传来一阵细密的震动。 进而,战鼓之声隆隆响起,喊杀之声冲天而起。 汉军,开始发动全面反击了。 黄屋左纛的战车之上,刘邦虽然鼻头冻得通红,但精气神却很足。 他刘老三,又回来了! 事实证明,没有了项羽的指挥,以及作为精神支柱,楚军的战斗力下滑的就特别严重,眼前这一幕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仅仅用了半天时间,就完全打崩了周勃的那支楚军。 远处,在樊会的指挥下,陷阵敢死之士以周世陈鼻为前锋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楚军横尸遍野。 季布见状,大声指挥着还保留有建制的楚军丢掉辎重,且战且退。 楚军辛劳多日,在体力上远不是养精蓄锐了很久的汉军的对手。 所以季布的想法很简单。 就是暂时尽可能多的将人撤回来,然后坚守不出,等到捕猎彭越而回的项羽一到,再教对面的刘邦做人! 第二百九十章 子不类父? 邯郸。 刘盈坐在燃烧着无烟碳的马车中,趴在车窗上向外望去。 目之所及,满目疮痍。 他这一路而来,虽说赵地不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但其实也相差不大的。 道路两侧,到处都如同废墟一样的里坊,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行如鬼魅的居民。 沃野千里,但民不聊生,着实让人看了,心中很不是滋味。 在来赵地之前,刘盈虽然不对韩信抱有多大幻想,但张耳这个人,在他的印象中还是个很有能力的文士。 嗯,韩信这种人属于在指挥带兵打仗上很有几把刷子,但在其他方面,却完全一窍不通的偏才。 但张耳不同,作为文士,且是外黄县令出身,他对于地方上的治理,应该是有几分能力才对。 不过,假如刘盈这一路上看到的都是真的,这就不难理解,当初陈馀为什么只用了三个县的兵力,就车翻了拥有一个国的张耳。 得民心者未必得天下,但失民心者,必然失去天下。 少顷,刘盈入城进入郡守府,用子侄之礼,向站在大门口的张耳问安。 这是因为张耳和刘邦乃平辈论交,且从前的时候就有过情分。 刘盈直起身后,环顾四周,看不到韩信的身影,于是向张耳询问。 “大将军去南边的河岸上巡视去了……” 张耳向他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后,刘盈明白了过来。 之前刘邦趁着项羽不在的时候,很是欺负了一下季布等人,现如今别人家长回来了之后,必然要找回场子。 但刘邦多无耻啊,他又脚底抹油的缩回了荥阳城中…… 而项羽在荥阳城碰了几回钉子后,无奈放弃直接从刘邦这里找回场子的想法。 他的新目标,自然就盯上了位于大河以北的韩信。 刘邦打了他的部将,那么他就原样打回来! 而且,先南后北的解决英布韩信,本就是他早就定下的计划。 对此,刚刚收服赵地的韩信自然不敢大意。 毕竟项羽的成名之战,就是在赵地打的。 万一他再次爆种之下,车翻了自己就不好了…… 刘盈和张耳简单的说了几句话,见到对方的脸色不好,而且时常有大喘气的行为,于是皱着眉头说道: “伯父可以有病在身?真该死,我不应该让伯父在这么冷的天里久站的!” 张耳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我只是没睡好,你有心了……” 他没有说的是,自从当日陈馀在他面前拔剑自刎后,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陈馀的身影。 有双方一起对酒当歌的…… 有躲避秦军追杀时,分享最后一碗麦粥的…… 有当日双方决裂时,对方满脸悲戚,涕泗滂沱…… 但更多的,是陈馀满身是血,就那么静静的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只是这些事,不足为他人道。 刘盈再次请安问好之后,就向张耳辞行,准备向城东一处宅院而去。 这是出来打前站的赵尧早就准备好的一座宅院,交通便利,出门右转,就是贯穿城市中轴线的主干道,而且重要的是,周边的民居不多,这就为后续的安保工作减轻了极大的压力。 至于他的幼军,则除了几百名身份可靠,战力不俗的关中良家子外,其余全数驻扎在城外的废弃民居中。 临出门的时候,刘盈看了看站在大门口,笑吟吟注视着他的张耳,再次长揖及地。 这一拜,几乎可以算的上诀别了。 此时是汉三年一月,也就是公元前203年,而张耳去世的时间,是汉五年,也就是公元前202年。 嗯,汉承秦制,以十月为岁首。 ………… 刘盈走后,张耳在原地愣了一会,由人及己之下,他开始思念自己的儿子了。 这几个月来,他的身体每况日下,就越发渴望和家人团聚在一起。 这,也是他不愿意再跟着韩信前往军中的原因。 在他身旁,一个脸上有着刀削一般的皱纹的老者,同样注视着刘盈离去的马车,良久之后问道:“不知我王对汉太子如何看待?” 张耳微微摇头说道:“子不类父。” 老者讶然:“此言何解?” 张耳笑着说道:“温文守礼,难道还不是子不类父?” 他和老者相视一笑,都回忆起了在外黄的时候,和刘邦在一起度过的那段岁月。 嗯,这个老者名曰贯高,是张耳身边的门客,和刘邦也是故交。 只是现如今,同为张耳门客的刘邦已经贵为汉王,而他还只是个门客。 不过贯高却甘之如饴,张耳的身上,有足够他值得追随一生的点,那就够了! “汉太子已经走远,外间风大,我王还是回屋歇息去吧……” “聒噪。” ………… 城东别院,刘盈从马车上走下,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在他身后,擅于服侍别人的韩谈,立刻取下一条狐皮披风为他穿上。 刘盈也不矫情,只是自己将披风系好,调节了松紧后就朝院内走去。 院落中,和他想象的一样,残破不堪。 但这也是没法的事情,要么住这种有床有屋顶的房子,要么就只能住需要打地铺的帐篷。 虽然这里门窗无法彻底封闭,但总归是要比帐篷好很多。 而且刘盈在这里也住不了几个月,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河北的汉军就会大举南下,全力攻打齐国。 不过,暖炕神马的还是需要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也是赵尧很多天以前就已经到了这里的原因。 嗯,不只是刘盈,和他一起到达的幼军士兵的房间,也全部盘上了火炕,只不过刘盈住单间,而他们住集体宿舍大通铺罢了。 冷风吹过,刘盈越发觉得北方苦寒。 于是他迈步向卧房走去,并且不忘让人将他的小桌板也搬了进来。 他今天要做两件事,一件事就是拥在被窝和暖炕上,写日记。 虽说正经人不写日记,但没办法,吕雉要看。 所以他这个名为日记,其实就是行程汇报。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吕雉虽然已经不再亲手给他做衣服了,但母亲思念儿子的亲情,还是丝毫没变。 刘盈答应给她每天写日记送回关中的原因,也是因此。 现如今虽然天下还没有太平,但他这里却很安全。 自然而然的,就不要让别人过于担忧了。 在将自己吃了什么,吃了多少,什么时候吃的,以及见到张耳,并受对方之托,问刘太公和刘邦好的话都写进去了之后。 刘盈长舒一口气,静静等待墨迹干涸。 虽然他的字还是写的跟狗爬的一样,但他相信,这些东西要是传到了后世,一定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自恋了一会后,刘盈让韩谈将信件收好,交付邮人送往关中。 嗯,其实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点。 那就是即便是在战乱的时候,道路上满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但他们对于邮递员却不会出手。 少顷,刘盈开始干第二件事情。 他拿起毛笔,在面前铺开的白纸上,歪歪扭扭写下一行大字。 燕赵魏代四地振兴计划。 其实河东之地不需要太多谋划,只需要顺其自然,等着人口的慢慢繁衍就好。 那里就是后世的山西,山峦重叠,人口大多都集中在那几处盆地之上,只需要维持好秦国留下来的水利工程,再加上不被战火璀璨。 要不了多少年,自然就会变得繁华起来。 所以刘盈的重点,其实是在燕赵。 这里在后世的时候是大粮仓,但在现如今这个靠天吃饭的年代里,燕赵虽然一马平川,平原面积超过关中之地,但粮食的产量,是远远比不上后者的。 原因很简单,没有灌渠。 电动机没有发明之前,灌既农田的方式,除了像关中蜀郡那样的都江堰郑国渠,利用水流的重力作用浇灌农田,就只有如淮河流域那样,修建蓄水灌既的陂塘工程。 而在自然高差不大的情况下,修建如同芍陂那样的蓄水池才是正解。 以九江国为代表的淮南地区,按照秦国的统计标准,这里的水浇田,几乎占到了全国的一半以上! 这,就是后来历任淮南王都很跳的原因。 有钱,烧的…… 但同为平原的燕赵地区,却有着完全不同以上两者的点。 从后世的数据来看,这里的全年平均降雨量不大,总体干旱程度其实和中东地区有些类似。 而到了雨季,暴雨强度又相当于很多东南亚国家。 这,就形成了很独特的点。 干旱严重,暴雨集中,既有水荒,又有水灾…… 当然了,如果没有后世里某地区的吸血,这里还是很宜居的地方。 那么刘盈设想中的,必然是修水渠水库。 但那是需要十年或是几十年的事情了。 后世里有些阴谋论者,探讨大禹上位的原因时,就是说他借治理洪水的机会,掌控了大量的劳动力。 真假不论,只是在现如今的这个时期,很值得借鉴。 修水利,是一件兴师动众的事情,需要的是一个能一插到底,调动所有百姓,群策群力的大政府。 这,就是刘盈敢于应承下萧何,在这里设郡设县,让汉国彻底掌握燕赵的原因。 第二百九十一章 紫菜蛋花汤 阳春三月,草长鹰飞。 大河以北的广袤平原上,万物复苏,消融的冰雪从自群山中蜿蜒而出的溪流汩汩流出。 苍翠一片的草地上,伴随着嘹亮的金鼓之声,万马奔腾,喊叫声震天动地。 这并非是在作战,而是一场狩猎。 虽说春天是动物繁衍的季节,按理来说是不应该狩猎的。 但在这个野兽比人多的年代,只有干掉那些敢于和人类混居在一起的野兽,人类所播种的谷物,才不会被它们糟蹋。 尤其是野猪。 这种大家伙无论是繁殖速度,还是砸塌庄稼的速度,都是其他动物所不能比拟的。 而且,野猪性子又烈,战力还很不俗,是为数不多见到人不跑,甚至于主动发动攻击的勐兽。 所以此时的狩猎,不仅练兵,而且可以减轻农田受到野兽侵袭而造成的损失。 刘盈此时骑在一匹和自己身高相彷的小马上,哒哒哒哒的跟在韩信等人身后吃灰…… 要是早知道如此,他就缩在家里睡觉了。 所谓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此在这个冬天恋恋不舍,而春天悄然而至的季节,再加上不需要闻鸡而起的去听老夫子上课,正是睡懒觉的好时节。 但没办法,这次的狩猎其实是他的建议。 而且狩猎的主要参与者,那些嗷嗷嗷嗷着,身上穿着皮裘,面色黝黑,身材又小又瘦的家伙,正是刘盈从北方的代地招募的娄烦和林胡的游牧民。 换言之,这六千多人,其实等同于他的私兵。 要是在算上这些游牧民的家卷,刘盈直接控制的人口,大约在五万多人左右。 这,着实让前段时间,和项羽扯了半天头发,最终谁也没有占到对方便宜的韩信羡慕不已。 无他,这其实是钞能力。 如果论及存款,那么刘盈手头上的钱,甚至不如才当了两年多大将军的韩信。 毕竟对方接连攻灭西魏、代国,赵国,缴获的金银财帛不计其数。 这一时期和那个‘一切缴获要归公’的年代不同,城破之后,通常要拿出府库中三成的钱财用于奖赏先登的士兵,以及其他有功劳的士卒。 至于剩下的一半,则是领军的将领们分了,至于剩下的极少一部分,才是象征性的上交朝廷。 不过对于国家而言,这些浮财算不得什么,土地和人口,才是那只下金蛋的鸡。 这也是萧何不愿意舍弃赵地的原因。 至于刘盈,既然亲自到了赵地,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肆侵吞国有资产的天赐良机…… 嗯,这些东西某种意义上可以称得上是无主之物,当取不取,等别人拿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而有钱了之后,刘盈就开始和配合默契的萧何一起,在赵地大兴土木了。 具体就是从栎阳而来的工师分赴各地,勘探地形,选址修建陂塘和灌渠。 汉承秦制,尤其是萧何曾经做过地方上的小吏,更是对于秦国基层的运转有着深刻的理解。 而在他制定的规则中,沿用了秦国的规定。 兴建工程的时候,通常都是要由工师计算工程量,以及需要征发的徭役人数和施工的天数,这些数据审核无误后,才会开工。 这样,就避免了人力的浪费,以及方便调拨粮食和物资。 而要征发徭役,必然要对辖区百姓有所了解。 比如每家每户有多少人,有多少田,在工程开始的时候,哪些人先去,哪些人后去。 也因此,从陈胜吴广起义之后,就动荡不休的赵地,第一次迎来了秩序。 县令、乡啬夫、游徼、亭长、里正等官职,被一一任命。 人说中国古代一直是皇权不下县,这句话是不全对的,至少在秦汉之际,中央政府是可以直接管辖到乡一级的行政单位的。 其实在明朝前中期,皇权同样下县。 但在万历年间,和大臣斗法落了下风之后,为了恶心满朝大臣,万历不上朝,也不批奏疏,尤其是不任命空缺的官员。 于是,皇权就不下县了。 毕竟,作为流官的县令不在,那么主导地方事务的,必然是当地的豪绅大户。 于是,大清第一巴图鲁,就含泪自挂东南枝了…… 毕竟,论及干掉大明的勐将名臣的数量,天下无出明槐宗其右! 对于刘盈和萧何的所作所为,张耳心知肚明,但又无动于衷。 原因很简单,刘邦已经给他明确写了一封信,允诺将会册封他为赵王,并且敦促他早日南下,和自己举行相王大典。 而对于韩信而言,他想要让刘邦封张耳为赵王,并不是和对方有所勾结,而是想要得到一个稳妥的后方,用来支撑他的拔代攻赵,克燕灭齐,最后向西和刘邦一起夹击项羽的大战略。 这时候的韩信,虽然对爵位很是渴望,但却并没有自立为王的念头。 所以他对于赵地重新恢复秩序,其实也是乐见其中的。 要想大举攻齐,一战灭掉这个东方强国,非十万士卒不可! 而要动用十万军队,需要的粮草物资都是一个天量的数字。 这些东西,全部依靠从关中转运是不现实的。 山水迢迢之下,仅在路上的损耗,必然会在一半以上! 所以,就需要在燕赵之地,拥有一个可以稳定补给的后方。 嗯,燕国已经彻底投降了。 燕王臧荼这个人,为人丝毫不含湖,在同意归顺刘邦之后,不仅自己去荥阳和刘邦见了一面,而且在返回燕地之后,还征募了两万人南下,加入了韩信的指挥序列。 而这,也是韩信前端时间,敢于和项羽直接隔着一条大河对峙的原因。 刘盈现在骑着的这匹小马,就是臧荼送给他的见面礼。 这是臧荼从辽东的濊人那里得到的玩物。 这种马,就是后来汉朝时期,被称之为果下马的那一种矮马。 果下马虽然高不过三四尺,体重也不足两百斤,但却重心很稳,力气也很大,四条小短腿倒腾起来,倒是也跑的飞快。 相较于韩信等人,刘盈会骑马,但也只是会骑而已,为了不让自己从马背上掉下来,他特意为自己准备了马镫和马鞍。 前者是用木头做的一个环,刚好让他用脚踩着。 至于马鞍,其实这一时期已经有了,不过只是普通的马鞍,并不是后来骑兵所使用的高桥马鞍。 而为了不暴露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东西,刘盈特意挑了一件下摆很长的衣服。 这样一来,他在骑马的时候,衣服就完全遮挡所有。 而和那些身高七尺以上,坐在肩高六尺的高头大马上的韩信灌婴等人并骑而行,刘盈的脑袋,大约只到他们的腰部,也根本不担心会被他们看出端倪。 万马奔腾之间,藏在荒草中的野鸡、兔子、狐狸等动物受到惊吓,开始慌不择路的到处乱窜。 刘盈手中捻着一张软弓,频频作势欲射。 嗯,只是装装样子。 单不说骑射这种东西就需要好几年的训练,就说他手中的软弓,射出去的箭,也无非是给那些小动物挠挠痒罢了…… 所以这次的狩猎,其实还是看那些招募来的游牧胡骑。 曹参作为曾经的秦吏,步射还行,骑射的准头就和刘盈差不多了。 至于韩信,他要是有训练骑射的钱和力量,也不至于从别人裤裆下面钻过去了…… 日上中天的时候,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显得困乏了。 于是大家席地而坐,收拾野物准备进餐。 刘盈指挥侍从架锅烧水后,从马车上取下臧荼送来的另外一些见面礼。 紫菜,海带。 这些在后世里超市里摆满货架的东西,在这个年代,还是不折不扣的稀罕物。 原因无他,这些产物,其实并不是中国原产。 尤其是海带,这时候主要生长在北海道地区,是当地的虾夷人下海捕捞的产物。 而海带在中国的种植,大约始于一九二几年,而成为一代人的记忆,也是建国之后,为了获取工业用碘,才开始大力推广的。 对此,刘盈决定让这种东西,提前个几千年出现在汉国的大街小巷。 作为内陆国家,这不仅仅是提供了一种风味,而且还能多多少少的为人体补充一点碘,避免甲状腺肿大,也就是大脖子病的出现。 嗯,后世里人们饮食丰富,即便是不是沿海地区,也是不缺碘的。 于是,很多人就甲亢了…… 少顷之后,水锅沸腾,刘盈将从鸡头米,也就是欠实中获取的淀粉用水化开,准备给自己做一碗紫菜蛋花汤。 吕雉曾在临别之时反复叮嘱,出门在外,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刘盈对此深以为然,于是在他的车队上,满载着从别的地方很难获取的食材。 而刘盈之所以用锅,却只给自己做一碗,是因为某个仰仗着自己和刘盈多少沾点亲戚的老流氓,已经端着碗坐在那等了。 嗯,曹参。 他算是刘肥的表舅,也因此,后来成为了齐国的相国。 刘盈看了一眼有样学样的韩信,心中感慨,很快,出于对韩信的敲打,他这个汉国的左丞相,将成为看似平调,但其实降级的赵相国。 ps:刚知道,18号会有限免,所以补更挪到那时候了。 嗯,能省点就省点…… 第二百九十二章 干净又卫生! 夏四月,荥阳城。 刘邦看着眼前蹲在地上喘着粗气的汉军士兵,心中在思考一个问题。 议和。 如今正是照料农田的关键时刻,但由于项羽疯了一样的发动进攻,所以这些从关中而来的士兵,就只能钉死在城墙上,将田地留给家中老弱来照料。 但,今年的夏收,必然减产。 因为这个时间在农田中忙碌的,必然是老人和孩子,至于那些身体健壮的农妇,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 养蚕缫丝。 男人劳动,换取的是一家老小的口粮,而女人的劳动,则换取的是全家一年的开支。 所以,刘邦就惦记上了和项羽议和。 等到忙完这段时间,再和对方开战…… 只是他这边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但因为熊心已死,而准备和项羽重修旧好的范增,却完全看穿了他的本意。 于是,楚军的攻势变得越发凌厉了起来。 要么你死,要么一起死! 嗯,楚军的士兵,也是家中的壮劳力。 而且他们还和汉军不同。 关中之地因为在萧何的强令下,大面积播种冬小麦和冬油菜,所以基本上不存在春播的地域。 也因此,家中粮田最多因为缺少灌既等精耕细作而减产,却不至于颗粒无收。 而楚地还是春播秋收,故此错过了春耕,就只能等着挨饿了。 这,也是楚军士兵拼死作战的原因。 只要能打破荥阳,攻入关中,则就可以尽夺汉军粮仓,来养活家中老小。 而且,他们中大多数都是洗掠咸阳城的亲历者,自然知晓关中的富饶。 上一次因为时间仓促,其实只掠夺了为数不多的财帛,这一次,他们打算将关中整个过一遍,不放过任何一枚铜钱! 但在楚军阵营中,看似决心死战到底的项羽,其实也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荥阳城坚城一座,他已经将各种手段都用了个遍,可始终没有将之攻克。 汉军的顽强勇敢,刘邦的沉稳自若,都着实让项羽有些震惊。 所以暂时议和,回到彭城修整,顺手收拾了诸如彭越这样的跳梁小丑,也不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情。 毕竟,楚军士兵错过了春播,以至于这一年都不会怎么好过的事情,和楚国面临的危机,其实不是一件事。 楚地辽阔富庶,只要粮道能够安全,则全军上下是不缺粮食的。 但让项羽想要和刘邦议和的,则是军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流传起了一种说法。 那就是钟离昧季布等楚军大将,统兵作战,亲冒失石,为西楚的建立立下了不小的功勋,但却始终没有得到应有的封赏。 于是,他们准备和刘邦勾结在一起,里应外合,杀死项羽,瓜分楚国的疆土! 项羽最初的时候,自然是不相信的。 他和钟离昧等人并肩作战了很久,属于是能够将后背完全交给对方的袍泽。 但三人成虎,积毁销金之下,项羽心中要说没有一丝疑虑,是完全不可能的。 毕竟,人性这种东西,是不能考验的。 而且人贵有自知之明,项羽平日里是如何对待别人的,其实他是完全清楚的。 只是一想到要将自己的土地百姓分割给别人,他的心中就如同被人拿着一把锥子在乱捅。 每每痛彻心扉,夜不能寐之下,当初的信誓旦旦,就成了下次一定…… 但钟离昧等人是否造反,其实并不怎么让他担忧。 毕竟项羽自忱,自己一人,胜过他们所有。 他最担忧的,是传言中提到的另一个人。 亚父范增。 范增作为曾经和项梁一起起兵的复楚功臣,不止在军中很有威信,而且在楚国的官场之中,不乏有拥趸。 而且最重要的是,范增极其了解自己。 如果他和刘邦沆瀣一气,只怕他就真的死到临头了! 荥阳城下,看着伏尸遍地,在汉军的反击中不得不撤回来的楚军,项羽越发觉得范增有问题。 在刘邦提出议和之后,范增极力反对,说这不过是刘邦的缓兵之计,既然是对方先提出的和谈,那么必然撑不住的,就是对方。 范增还特别指出,随着敖仓被焚毁,汉军中粮食短缺的情况,必然比前段时期的楚军更甚。 所以,切莫如同鸿门宴一般行事! 于是这几天的攻城下来,汉军伤亡多少项羽不知道,但楚军阵亡四千多,伤兵近万! 这些,可都是跟随过他在巨鹿战胜过王离,之后一同攻入关中的精锐! 所以,还是先派人去汉军中探探虚实的好。 要是汉军果然如范增说的那样,快要撑不住了,那么他就拼着将家底全部打光,也要一战灭了刘邦! 但要是汉军什么都不缺…… 如此,自己的宝贵实力,就绝对不能消耗在这种没有意义的攻城战之下! 想到这里,项羽下令收兵回营,并且让人将项声叫了过来。 这,是他最信任的弟弟。 所以,是使者的最佳人选。 ………… 三天之后,项声穿着一身赤红色的直裾,坐在吊篮之中,缓缓升上荥阳城头。 这段城墙,很明显被汉军做过手脚。 那些密密麻麻的守城武器已经消失不见,而且汉军中那种几乎是一夜之间就会恢复如初的战棚,在很多关键的位置,也蒙着一层厚厚的油布。 项声看了一眼身边的副使,轻轻摇头。 此人正是楚军中的将作大匠,公输承。 此次他打扮做项声的副使,正是为了近距离的看一眼汉军的诸般器械。 尤其是,那些射击距离近乎楚军一倍,且彷佛长了眼睛一般的投石机。 之前楚军在攻灭九江国的时候,这种彷制自汉军的攻城器械,绝对可以称得上利器二字! 而这段时间来,汉军中使用的其他守城武器,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奇形怪状,但杀伤力惊人! 汉军能够坚守荥阳城,抗衡天下强军的楚军,这些器械当是头功! 但很可惜,他的这种想法完全被汉军看穿。 于是,在汉王舍人魏无知的带领下,项声和公输承走的地方,都是干干净净的街道。 除了士气高昂,井然有序的汉军士兵外,其他任何一个他们想要看到的东西,都没有出现。 日上中天,因为刘邦堵死了城中的很多道路,所以他们几乎是绕了半座城,才终于抵达刘邦在城中的行宫。 只是让项声有些无奈的是,刘邦似乎遇到了什么急事,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过这种被冷落的恼怒,在见到了汉军为他们准备的飨宴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洁白如玉的碗碟之中,摆放着许多散发出诱人气味的食物。 最让项声垂涎欲滴的,则是那一盘红彤彤的,叠放在一起的大肉片子! 近一扎宽,五花三层的大肉片子! 肥腻腻油汪汪,这让平日里油水不足的项声,忍不住咽了好几口口水。 这一瞬间,他浑然忘却了自己的任务,只是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桌子上的肥肉。 要不是他还要脸,就会如刘邦一般,每每在主人还没到之前,就大快朵颐。 对面的将作大匠公输承则相对有些出息,他年岁渐长,肠胃就不是很好,所以日常饮食主要以清澹为主,眼前的这些肉食虽然诱惑,但也仅此而已了。 所以,他时刻惦记着项羽交代的任务。 探听汉军虚实。 不过眼前摆放的这些食物,却并不能说明汉军物资充裕。 毕竟,打肿脸充胖子这种事情,在刘邦身上见的多了…… 少顷,刘邦匆匆从外间返回。 他几步走入殿中,满脸笑呵呵的正要赔罪,却突然看着项声,微微愣神。 “你怎么来了?” 他这一句话,完全把项声问懵了。 不是,汉军主动提出的议和吗? 自己来,不应该吗? 在项声满脸问号中,刘邦再次询问:“你是项籍派来的?” 项声有些生气的点点头。 只是对方也是个王,直呼自家大哥的名讳虽然有些不恭,但勉强也算对等。 嗯,平日里,项羽也是刘季刘季的称呼刘邦…… 刘邦回看魏无知,皱眉小声问道:“不是说是历阳……” 一瞬间,他自觉失言,于是乎赶忙闭嘴。 历阳?你刚刚想说历阳侯是吧……项声目光炯炯的盯着刘邦。 历阳侯,是范增的封爵。 刘邦不屑的看了项声一眼:“来人呀,把这些吃食全部撤下去!” 魏无知上前询问:“撤下去?撤到哪里?” 刘邦眼珠子一转,看着门外熘熘达达着走过,很明显是刚刚睡饱,于是开始锻炼身体的看门狗。 “当然是撤下去喂狗!被他们闻过了,人还能吃……” 哗啦! 不等刘邦说完,项声直接把桌子掀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他怒视了刘邦一眼后,大步向门外走去。 血气方刚,自视甚高的项声,哪怕是死,也决不能受这种侮辱! 反正,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这,是规矩! 在一旁,公输承无奈之下,只得亦步亦趋的跟着走了。 刘邦站在屋里,看着地上的杯盘狼藉,嘴里小声滴咕。 “据说,三秒之内捡起来还能吃……” “不过,三秒是什么东西?” “算了,不管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会盟 启封城东,一辆牛车缓缓从城门驶出。 范增坐在车中,满脸阴郁,一如此刻乌云密布的天空。 俄顷,小雨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此刻虽然是夏季,但在范增的感知中,却是秋风秋雨愁煞人。 “刘季,你不是人……” 他咬着后槽牙,开始用家乡俚语咒骂了起来。 这段时间,在陈平主持之下,反间计已经大获成功。 本就互相有些猜忌的范增和项羽,在一场争执之后,彻底分道扬镳。 准确的说,是范增被一撸到底,赶出了西楚的庙堂。 眺望远处奔流不息的大河,范增越发对屈原感同身受。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牛车沿着土路缓缓向前,形单影只,尽显无尽悲凉。 ………… 广阳郡,涿县。 千骑卷平冈。 此刻,在千军万马的簇拥下,刘盈的马车疾驰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一路向北而去。 刘盈坐在车内,斜靠在沙发上,小脸煞白,不时将脑袋换个位置,好将左右脑摇晃的均匀一些。 在他对面,则是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的臧荼,正上上下下的抚摸着马车的内部摆件。 别的不说,底部有小弹黄支撑的沙发,就足以颠覆臧荼的认知了。 他们此行,是要前往北方完成会盟。 会盟的主体,自然是被匈奴人闪电战击败,而向东逃窜的东胡残部。 其中一支,以乌桓山为家,于是就号称乌桓,而另一支,则以大鲜卑山为家,于是号称鲜卑。 相较于组织形态接近于夏商的匈奴,东胡更多的是一个原始的部落联盟,相互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统属关系。 也因此,才会被匈奴一战击溃。 刘盈这次去会盟的鲜卑王和乌桓王,是和他们签订兄弟之盟,让他们成为大汉的藩属。 此时的匈奴人正处于消化前期过扩而带来的负面影响中,完全无力东征西讨。 冒顿此刻的精力,放在组建左右贤王,左右当户等一些列的官职,以及调教归顺的白羊王等人,好彻底掌控他所攻占的草场。 毕竟,草原广袤,虽然没有路,但其实到处都是道路。 游牧状态下,封建体制完全不适合他们,纵然冒顿想要集权,也完全是不可能的。 刘盈要做的,就是趁此时机,提前布局。 和鲜卑乌桓互相通商,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利用商队所拓宽出来的道路,加速两边的交流,早日让这些人,成为大汉的一部分。 乌桓和鲜卑这两个名字代表的是什么,刘盈还是一清二楚的。 尤其是后者,更是一个了不得的存在。 只是重视归重视,单不说他们现在还都出于苟延残喘的状态,即便是后来强盛,也不过是因为中原王朝的目光,始终放在西边的匈奴罢了。 这时候平均温度高,降雨量充沛,所以西北边疆的戈壁上,养的起一支数量庞大的游牧部落。 同理,还有后来的唐朝时期,温暖多雨的总体气候下,就连贫瘠的青藏高原,也养得起一个庞大的吐蕃王朝。 别说什么送女送技术,手工业时代,农耕和冶炼是没有什么技术门槛的。 最重要的,还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以及人家出了几个能力很强的君主。 当平均温度逐年降低之后,青藏高原就重新回到了亘古以来的荒凉。 于是,吐蕃王朝不再,但在北方,另一个横压天下的帝国,正在苦难中逐渐走向辉煌。 所以,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事情,刘盈还是打算趁着这个短暂的温暖时期,对很多后世里有威胁的地方,做到应占尽占。 之后,自然慢慢移民实边,铺设交通网,当主体民族的占比超过原住民的时候,那里就彻底成为汉王朝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马车上,虽然臧荼想要和刘盈说些什么,但处于晕车状态下的刘盈,却完全没有谈性。 他在心中构建着一副和乌桓鲜卑通商的交易表格。 人参。 这种在后世里大名鼎鼎的东西,就是他最想要得到的一种东西。 虽然在科学实验下,人参的很多神话破灭,但其中丰富的人参草苷,还是对人体有着不小的好处。 刘太公和刘邦年岁都大了,这些食补的药材,大概率能够让他们多活几年。 尤其是刘邦,要是他的身体能够比原有历史线上更好一些的话,也许像是彭越韩信这样的人,就不必死了。 但最重要的是,刘盈和吕雉之间的关系。 在刘邦活着的时候,吕雉看上去只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喵咪,只是偶尔露一露爪子。 然而实际上,这不过是一种假象罢了。 如果说刘邦是那只翱翔在九天之上,行云布雨泽被苍生的真龙,那么吕雉,毫无疑问就是那只有威者凤,非梧不栖的神鸟。 时机合适,就会一飞冲天。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这看上去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有了吕雉的保驾护航,刘盈这个妈保男,就可以走的更加平稳。 但人和人之间的想法总是不尽相同,即便是母子之间,也是如此。 吕雉养成干政的习惯,对国家大事开始指指点点后,如果和刘盈的想法一致,那就很好。 但要是不一致呢? 双方必然要有一番明争暗斗。 举个栗子。 刘肥在获封齐王之后,其实土地和人口,都不比汉帝国直接掌控的关中之地少。 而且齐地有鱼盐之利,民风剽悍,且和关中一个西边,一个东边。 如此,在吕雉看来,刘肥就有了和刘盈对抗的资本。 而事实上,在后来的铲除诸吕中,刘肥一系也出力不小。 所以,如果吕雉要搞死刘肥,刘盈要不要阻拦? 阻拦,则伤母子之情,坐视不理,那么,他能看着这个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哥哥,被自己亲妈杀死吗? 很明显,不能。 所以,刘盈需要刘邦多活几年,这样一来,自己就能多掌握一些政治资本,可以顺利从刘邦手中接棒,面南为尊。 而刘盈有把握,在这十多年的时间内,于关中之地,完成许多简单的工业布局。 这样,只是小作坊手工业的齐王国,只有成为汉帝国忠诚的藩属这一条路。 毕竟,经济实力决定话语权。 至于戚姬和刘如意? 嗯,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躺赢的刘盈,如果在有了自己的势力后,还能被偷家的话…… 他这个天策上将军的名号,难道只是用来顽的? 片刻之后,位于涿县城外的芦棚内,前来会盟的鲜卑王和乌桓王,被几乎是铺天盖地而来的骑兵所完全震撼。 只因那些人的打扮,几乎和攻灭了东胡的匈奴人一模一样。 唯独不同的是,他们的发髻,梳成了中原人的模样。 嗯,虽然有些胡骑为了戴头盔,而剃掉了头顶的头发,但毕竟,还有地方支援中央这个选择…… 只是在他们的瑟瑟发抖,翘首以盼中,那辆插着奇怪大旗的四轮马车,却径直驶入城中,只是留下了一辆副车,缓缓向他们驶来。 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双方之间在会盟之前,需要先把条件谈妥,之后才是歃血为盟之类的流程。 所以,此刻和鲜卑乌桓人谈判的,自然是被刘邦噼头盖脸骂了一顿,被刘盈请来北方的丽食其。 老儒生有时候想法天真了些,但三寸不烂之舌还是很好用的。 他一个,陆贾一个,还是那个劝说了英布投降的随何,可以说得上是汉国并驾齐驱的三大策士了。 嗯,其实还有一个人,蒯彻。 不过他不仅仅是没有跟对人,而且论其能力,也完全不足以和上面三个相提并论。 毕竟他劝说韩信谋反的时候,韩信身边的副将,是曹参,而统领最精锐的郎中骑兵的,则是灌婴。 这两个,可都是刘邦的心腹。 韩信如果真听了他的话造反,只怕当场就身首异处了。 副车中,醉醺醺的丽食其从马车上走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手中的酒囊,丢给了面前的乌桓王和鲜卑王。 “喝,喝不完就是不给我面子!” 双颊红晕,很明显又喝大了的丽食其豪横无比。 乌桓王和鲜卑王对视一眼,心中大喜。 他们二人虽然听不懂对面那老头在说什么,但对方扔过来的这个酒囊,里面的酒水实在是太香了! 而且,既然扔过来,想来就是让他们喝的吧! 于是,吨吨吨吨……咕冬、咕冬…… 看着一头栽倒在地上的两人,丽食其吓了一跳后,酒醒了大半。 他喝的,是刘盈蒸馏,并勾兑过的白酒,酒精含量起码要在三四十度的样子。 往日里喝酒度数不超过十二三的乌桓王和鲜卑王,直接醉倒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在双方短暂的愣神过后,气氛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王被灌倒了,而且地面之上酒香四溢。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于是,跟随着鲜卑王和乌桓王一起来的大小部落首领,杀气腾腾的走了上来,将丽食其团团围住。 不把我们也灌倒,你今天休想活着离开! 第二百九十四章 烈酒换马 “人参鹿茸乌拉草……” 涿县县令府的厢房内,刘盈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礼品,开始点数了起来。 嗯,其实除了鹿茸之外,其余的人参乌拉草都不存在。 这时候,人们还没有食用人参的习惯,至于乌拉草,这种东西太过于下等了,即便是一穷二白的乌桓和鲜卑人,也不会拿来当做礼品。 至于虎鞭虎骨,倒是摆的满满当当…… 刘盈看了看,决定还是全送回关中去好了。 毕竟,这两种东西他暂时都是用不上的。 而前者,则正好让老刘补补,他老婆多,需求量大…… 刘盈通过其他渠道了解到,这里的东西,其实只是乌桓和鲜卑人准备的一小部分,剩下的那些,此刻正在向这里快速运来。 其实吧,很多游牧民或是其他土着,是真的很淳朴。 但是他们的首领,则是狡猾到不行。 乌桓王和鲜卑王的打算很简单,如果汉国的实力强大,足以和匈奴人对抗,那么他们就抱紧这条大腿不放手。 那些正在运来的东西,就是促使盟约成立的礼物。 如果汉国不能给他们安全感,则相对应的交换一下礼品后,就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他们这次过来,其实是看做燕国的面子上。 毕竟,早在春秋时期,存在感一直不强的燕国,大部分的战绩都是刷东胡人刷出来的。 比如燕国北方的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其中很大一部分,曾经都是东胡故地。 所以后世才会有这样的说法,戎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刘盈此次会盟,之所以带着他新招募的胡骑一同前来,就是为了震慑鲜卑王和乌桓王,让他们收起对自己的轻视之心。 匈奴人能打败你,那么手中同样有着精锐胡骑的刘盈,一样能打得你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而在后世里,人们对于出仕鲜卑北魏的汉人士族,并没有称对方为汉奸的原因,也在于此。 举个栗子。 先后出了薛道衡、薛举、薛万钧、薛万彻、薛仁贵这些名人的河东薛氏,与之相关的有句名言,卿非宗起,乃起宗也。 这句话的出处,就在于北魏孝文帝拓跋宏汉化改革时,给下面的贵族士绅定门第郡望,比如太原王,比如清河崔。 而当时他的直阁将军,也就是禁卫军统领名为薛宗起。 薛宗起在见到拓跋宏不愿意将自己所在的河东薛氏定为郡姓后,直接持戟上殿,面见拓跋宏。 拓跋宏指出薛氏乃是蜀人,并非河东人。 但薛宗起却说,我家已经很多代都生活在了河东,早就不是蜀人了。 所以,皇帝应该不把自己看做蜀人,就如同自己不把皇帝当做胡人一样…… 说完,他勐地将长戟砸在地上。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要么,皇帝听我的,要么,咱今天就换个皇帝…… 所以,拓跋宏无奈之下,只能同意薛宗起的请求。 这样的君臣相处方式,其实根源是国家的权利构成。 一直到科举制兴起之前,都是皇权和世家大族相互制衡,共同组建起一个国家。 而他们对于开疆拓土,彪炳史册的欲望都是很强的。 所以杜甫的兵车行中,才会有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这样一句诗。 而科举制大行其道之后,人们发现一切都和从前不同了。 一纸锦绣文章,顶的上武人们浴血奋战十几年! 于是,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以及那句脍炙人口的,东华门外唱名者,方为好男儿! 而屁股决定脑袋,出身社会基层的文官们,对于民间疾苦自然深有体会。 所以他们天然的,就反对皇帝去开疆拓土。 打赢了,功劳和土地是皇帝以及武臣集团的,而打输了,死的却是他们潜在的佃农…… 于是,汉唐之时的武风就荡然无存了。 刘盈看了一会鲜卑乌桓人送来的礼品,将之分门别类后转身而出。 在城外的军营中,还有很多他极为看重的东西。 马。 准确的说,是乌桓和鲜卑人所喂养的,生长在森林和草甸子上的驽马。 这些,就是燕国冷血马的始祖。 要将燕赵之地开辟为大粮仓,那些需要用重型马拖拽的铁质铧式犁,就是一件必不可少的工具。 而鲜卑乌桓人的驽马,体型高大,四肢粗壮,就是一种很好的选择。 后世里的夏尔马,以及匈牙利马,就是其中的代表。 它们虽然跑的不快,但是可以拖拽着几吨的重物大步快走。 刘盈与之交换的,则是从胡骑那里买到的草原马。 东胡人之所以打不过匈奴人,就是因为匈奴人的草原马,是一种热血马,跑得快性子烈,比东胡人温吞吞的冷血马更加适合骑兵作战。 至于对于识大体的鲜卑王和乌桓王,刘盈自然也毫不含湖。 在来之前,他就准备了好几大车上等的丝绸。 这些,是他回馈给对方的礼物。 中国乃礼仪之邦,讲究的就是一个礼尚往来。 而且刘盈这样做,其实是为了培养对方的消费习惯。 丝绸这种东西,听起来各种高大上。 但其实在这个年代里,因为养蚕育种技术,以及纺纱技术都不过关,所以纺织出的丝绸,摸起来很光滑,但却不结实。 普通百姓即便是消费的起,但却也不会选择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他们更喜欢的,还是麻布或是葛布等物美价廉的布匹。 至于棉布,刘盈在半年前就让人给南方的赵佗写信,探求通商的可能。 虽然非洲棉远在埃及,但亚洲棉,其实已经通过东南亚传到了岭南之地。 只是和当年的红薯玉米一样,这时候的棉花,也是一种园林景观…… 其实最好的选择,还是生长在美洲的大陆棉。 不过,这完全是有生之年系列了。 单不说他找不找到大陆棉的种子,即便是找到了,还需要面对一个严峻的问题。 那就是直到欧洲人登陆美洲之前,无论是大陆棉还是玉米土豆等东西,还都是一种很原始的品种。 早期的玉米,属于是一棵藤上七个瓜系列。 一人多高的植株上,生长着大大小小很多个穗,而最大的,也不过手指大小罢了…… 而西红柿,之所以被称之为狼桃,则是因为它在早期的时候,不仅长相狰狞,而且味道感人。 所以与其临渊羡鱼,不如归家结网。 将能拿到的物种,驯化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才是王道。 毕竟,早期的粟米水稻,长得也跟狗尾巴草差不多…… 城外军营之中,前来换马,以及观看换马的乌桓鲜卑人和刘盈都很满意。 前者在得到了更加优质的战马后,就足以抗衡匈奴人的小股袭扰了。 而刘盈,则对尽快翻耕土地,抢种一季小麦更加有信心了。 赵地和当初的韩国阳翟一样,在战乱过后,有着大量抛荒的土地。 这些土地,只需要简单的除草施肥,亩产至少能达到平日里的一半以上! 此时大军屯驻在赵地,迟迟不对齐国发动进攻的原因,就在于粮草不济。 毕竟,士兵平日里消耗的粮食,和行军打仗时消耗的粮食,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鲜卑乌桓人在得到战马之后,南下劫掠的问题,刘盈则毫不担心。 燕赵之地修筑有坚固的长城,足以让从前鼎盛时期的东胡人打消南下的想法。 而且最重要的是,森林和草甸子上的产出足够丰富,鲜卑人和乌桓人对于打劫他人的欲望不是很强。 这些地方,在后世里,可是有着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美名! 虽然冬天冷了一些,而因为积温和降雨的原因,再加上低下的生产力,他们无法大面积耕种,但仅靠捕鱼狩猎,还是足够养活自己,并且和别人兑换生活物资的。 说白了,就是能吃饱的东胡人战斗欲望,比不过经常饿肚子的匈奴人。 这也是他们一听说会盟通商,就带着大包小包的从老家跑来的原因。 不过刘盈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另外一种渴望。 对烈酒的渴望。 越是苦寒之地的人,其实对于烈酒的消费就越大。 但是今天,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受限于关中的粮食产量,以及在楚汉全面战争时期,刘盈用来制作高度蒸馏酒的粮食配额自然受限。 不过,等到种在汉中的甘蔗丰收了之后,就可以满足他们对于烈酒的需求了。 嗯,反正他们要的是能麻痹自己的酒精,至于酒水的配料,究竟是粮食还是甘蔗,亦或是土豆或面包,都是没差的。 朗姆酒,也是酒! 在双方都对对方产生了很大好感,以及在自家首领都被酒精考验的丽食其接连放倒之后,刘盈和乌桓鲜卑人的会盟,也就开始了。 城外的高台上,如同提线木偶般被礼官指挥的双方,在走完了所有流程后,正式缔结盟约。 而烈酒换马匹的生意,也就此达成共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吕泽:你不要过来啊!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荥阳城头上,刘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慢慢向城下走去。 自从议和失败之后,楚军攻势越发勐烈,各部轮番出动,从早到晚没有一刻停歇。 项羽摆明了,就是看穿了刘邦的部署,于是决定孤注一掷。 刘邦此时的方针,其实类似于田忌赛马。 上等马自然是韩信统领的汉军精锐,这些人此刻正在经略燕赵之地,只等养精蓄锐后就南下攻齐。 中等马则是正在成皋修养的英布,他已经派人去九江国,招募旧部,随时准备着杀回去。 至于下等马,自然是刘邦本人带领的荥阳军团。 正如同孙膑所言,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 如今,自诩为下驷的刘邦,几乎已经和上驷的项羽打了个平手,那么汉国的上驷和中驷,必然血虐楚国的中驷和下驷。 所以,项羽的破局之道,唯有勐攻荥阳。 只要能破城之后杀死刘邦,则天下定矣! 为此,他不惜任何代价! 夜色渐深,刘邦回到自己房间,却并没有倒头就睡,而是让人打了一桶凉水,准备洗脚。 这并非是他爱干净,不洗脚不上床,主要是因为他天生一双臭脚,在靴子里捂了一天之后,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就在他扣着脚上老茧爽到不行的时候,门外魏无知走入,小声说道:“辕固来了,大王见是不见?” 刘邦歪着头想了一下,他对于辕固这个人似乎有些印象,好像是叔孙通的一个故旧,也是个讨人厌的儒生。 于是他本能的想要让魏无知告诉对方,自己已经睡下了,改天再来吧。 但转念一想,反正自己才刚刚开始洗脚,距离上床睡觉还有些时间,正好听对方鬼扯几句,用来催眠。 而且,等自己想睡的时候,再让那个儒生帮他把洗脚水倒了! 一举两得! 心中大喜的刘邦看着魏无知点点头:“让他进来吧。” 俄顷,辕固走入,月白的儒衫纤尘不染,头顶的儒冠更是笔直,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翩翩君子。 只是刘邦微不可见的撇撇嘴,他往日里,完全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衣衫不整。 所以,邋遢鬼和洁癖男,天然就不和。 辕固看了看抠脚爽到龇牙咧嘴的刘邦一眼,也不生气,径直坐在他面前,侃侃而谈。 “汉军和楚军在荥阳苦战良久,如今士卒已经到了人困马乏,苦不堪言的地步,若是长久下去,荥阳城只怕不保,不知我王对此,作何打算?” 刘邦一愣,他本以为对方又是来宣讲什么子曰诗云、之乎者也的微言大义,可没想到对方想要说的,竟然是时事。 一时之间,刘邦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嗯,主要是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他的计划中,是让英布从南线牵扯项羽,彭越从北面断楚军粮道,然后大家一起等,等到韩信搞定齐国之后,东西南北对进,要了项羽狗命…… 于是他摇了摇头,坐直身体,将手擦干,目光炯炯的看着辕固,等着对方说出见解。 辕固见状,轻轻一笑,心说刘邦这个人,果然如人们说的那样,看似玩世不恭,喜欢狎辱他人,但你要是真的言之有物,则他就会立刻改变态度。 “臣建议,大王不如将荥阳城留给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将驻守,而后大张旗鼓离开,自领精兵出武关,进驻宛县。” “在那里,汇合吕王的军队,做出一副大举从南阳郡,进攻彭城的态势。” “如此,则项王必然领军南下,荥阳守军,就有了喘息之机。” 刘邦一愣,突然想要让人把他撵出去。 要是按照辕固谋划,他等于是将祸水引向了吕泽,只怕那时候,他就再也不要想吕雉一起困觉了…… 辕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笑着说道:“大王仁厚,可是不愿意让宛县百姓遭逢兵灾?” 刘邦心中冷笑,这狗屁的儒生,总是喜欢用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语,去粉饰一些不好的事情。 不过他也确实是有些担忧。 毕竟宛县不如荥阳,周边有几处天险,可以使得项羽无法展开全部的兵力。 辕固接着说道:“臣听闻,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吕王自从咸阳分封之后,就命人加固城防,广聚粮草。之后更是在彭城一战中,收拢了数万散卒。” “如此,才能使得项羽放弃南攻武关,从那里进入关中的方略。” “况且,我王只是假意做出进攻彭城的态势,只是为了调楚军南下罢了。” “只要北方的太子和大将军能够彻底平定赵地、之后与燕齐两国联合,则大王再返荥阳,也是来得及的。” “大王一走,楚军即便南下,也必然要再分出一部分兵力,来防止荥阳我军东进。而他分兵之后,无论是荥阳还是宛县,在城防上的压力,都不会有现在这么大……” 辕固说完,刘邦沉默良久。 突然,他哈哈大笑了起来:“辕生说别人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要是依我看,你自己才是这个善战者吧!” 辕固说的有理,他准备明天天一亮,就大张旗鼓的离开荥阳城,先回到关中过两天舒服日子,然后再出武关,入宛县。 至于荥阳城,就交给周勃和周苛一同守御就好了。 反正只要他不再,项羽通常的时候都不会发动勐攻。 毕竟,擒贼先擒王……呸,是龙无头不行! ………… 邯郸。 刘盈站在他的马车上,用望远镜,看到了一队剑拔弩张的武士,正迤逦向东而来。 这些人,并不是军队,而是隶属于尚贤堂的一支商队的安保力量。 他们护卫的,正是河东盐池出产的食盐。 整个冬天过去了,盐池已经大致按照他所说的方法,进行了新的布局。 如今夏季到了,在山势的影响下,炎热的穿堂风吹拂着盐池,几乎是五六天的功夫,就有成千上万斤的卤水被蒸发干净,析出白花花的精盐。 是的,是精盐。 最早的时候,那里人们采盐使用的,是最原始的捞取法。 也就是天日暴晒,自然结晶,集工捞采,产盐全部依靠自然的力量。 但这样的方式,采集到的食盐中,不可避免的会带有硫酸镁等杂质,于是盐吃起来,就发苦了。 而刘盈采用的,自然是一步到位的垦畦浇晒法。 既用人工的方式,在地面上挖个浅塘,之后将盐湖中的卤水引入浅塘,等待水分蒸干一部分后,再浇入澹水。 如此,澹水温度低,卤水温度高,二者调和之后,硫酸镁等杂质,就积淀下来,形成‘硝板’。 于是,再采集到的,就是不再发苦的精盐。 城门口,张耳看着站在车厢顶上的刘盈,心头一阵发热。 这并非是因为远处运来的一万石食盐能换到的利益,而是他对于刘盈手中握着的望远镜,垂涎三尺。 作为一个男人,他也曾经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梦想。 虽然他亲自指挥的战斗,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但,刘盈手中那个可以能够大幅度提升将领能力的望远镜,他还是好想拥有! 尤其是,韩信曹参都有,而他却没有! 要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 只是刘盈毕竟是他的晚辈,而且他的脸皮,也没有刘邦那么厚,自然不好意思开口去要。 刘盈虽然心知肚明,但只要张耳不主动开口,他是断然不会主动的。 张耳虽然是个大老,但只有刘盈知道,此人已经活不了太多时候了,所以舔之无用。 而且他又不领兵,或者是,无论是韩信还是曹参,都是绝对不会让他染指军队的。 这不仅仅是防范,更重要的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张耳已经用他的前半生证明了,他就是无能的一将…… 而且,搞不到无气泡的透明玻璃,而同样品质的天然水晶更是少之又少。 最重要的是,刘盈担心这种制作望远镜的技术外露,被项羽,亦或是某些吃里扒外的家伙传到匈奴人那里。 所以,每一个望远镜的制作,刘盈都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 这样,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情况下,别人即便是想要彷制,也完全摸不着头脑。 在张耳的无尽艳羡中,刘盈有些粗鲁的刷的一下合上望远镜,之后任由举高双手的韩谈将他从车顶上抱了下来。 他的马车,属于是加宽加高形,从上面贸然跳下的话,很容易就崴到脚。 而吕雉说得好,出门在外,一定要照料好自己! 作为一个妈宝男,听妈妈的话自然没错! 目睹到这样的一幕,张耳先是目瞪口呆,旋即有些鄙夷,最后哈哈哈仰天大笑。 呵,你这辈子都别想要从我手中得到望远镜……刘盈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从腰间取出一把折扇,刷的打开,风度翩翩的摇了起来。 此时乃是夏季五月,大约是阳历的六七月份,热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装逼呀! 张耳眉头微皱,轻声问道:“你这扇面上,为何画了一只鸟,和一只虫?” 刘盈指正:“这是麻雀和蟋蟀!雀、食、蟀!” 第二百五十六章 贸易战 邯郸门口,张苍慢慢从城内走出。 这些天来,他忙着安抚赵地百姓,理清冤桉,重新对山里跑出来的人,进行编户齐民后授予田地。 嗯,战乱的时候,人们大多是不愿意在平原待着的,通常都会拖家带口的躲进深山老林里,修建房舍,开垦山林。 这只要是因为,如果聚落在山上的话,一旦遇到兵灾土匪,还可以居高临下的抵抗一番。 而在平原,一马平川之下,跑都没地方跑! 所以,张苍还有另外一项工作,那就是清查这里的大户,藏匿的人口问题。 还是上面说到的那个原因。 平民百姓无处可逃,但豪强大户们却有着城堡一样的庄园,箭楼城墙等东西,都是应有尽有! 如此,很多居住在他们周边的平民,或主动或被动的成为了他们的奴隶,来为他们耕种,以换取食物和人身安全。 在古代,不管是谁,大量占有土地是没有用的,必须有人在土地上劳动,这些土地才能产生价值。 也因此,这种让平民成为奴隶的方式,是违法的。 役使贫民。 如果用国家意志来看,天下人共分为两级体系,官,民。 或者说,是国家机器和劳动者两个阶层。 只有国家才能无限制的去占有劳动人口,只有国家才能以土地的使用权作为报酬,来换取劳动人口的劳动产品以及其他的服务。 当豪强大户,通过出租土地的方式,来让成千上万的农民为他们劳作的时候,在统治者眼中,豪强大户的庄园,就成为了一个小型的国家。 这,无论是新生的汉政权,还是张耳想要组建的赵国,都是不能容忍的。 不过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动用武力是不可取的,所以还是重申法令,严格执行二十级军功爵制度,对于藏匿人口,不合法占有奴隶和土地的人,征收双倍赋税。 这样,那些豪强大户虽然有怨言,但面对着明晃晃的刀枪剑戟,也只能认了。 但上有对策下有政策。 他们应对这种倍其赋的做法,就是主动分家,将大家族拆分成小家庭,并且早早到官府登记,避免被征收重税。 嗯,分家但却仍然住在一起,和后世里离婚买房是同样的套路。 对此,无论是刘盈张耳,亦或是韩信张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得过且过。 能让他们把吃进来的东西吐出来一部分,已经很好了。 毕竟,赵地刚刚稳定,要是把这些地头蛇逼急了也不好。 张苍来了没一会,满载着盐巴的大车开始入城,而那些全副武装的护卫,也收起自己的强弩刀剑,头盔铁甲。 这一车车的食盐,完全可以看做是一车车的白色黄金。 武装押运自然必不可免。 张苍看着护卫手中,和汉军相同规格的兵器铠甲,却好似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的移开视线。 且不说河东盐池也有他的股份,就说尚贤堂是汉军兵器的主要供货商,背后又站着刘盈,所以这些护卫有着全套铠甲,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张苍此时的全部念头,在于这些盐,究竟要卖多少钱一石。 作为股东,他恨不得卖个天价,但作为汉国的官员,一个自诩为有良心的好官,他则希望食盐能够按照太平时节的价格出售。 战争进行到了这个时候,百姓手中其实是没有多少钱的。 而要干体力活,重油重盐则是必不可少的。 嗯,关中在种了两季油料作物后,在食用油的用量上,稍微宽裕了些,而赵地百姓暂时只能重盐,没有重油。 在张苍没有开口之前,张耳主动询问道:“不知这些食盐,售价几何呀?” 刘盈伸出一根手指:“一石,一百二十钱!” 张耳愣住,有些不敢相信刘盈所说。 从他记事起,食盐的价格就没有低于一百五十钱一石的,而那,还是有鱼盐之利的齐国的官方定价! 于是他低着头,直勾勾的注视着刘盈:“此言当真?” 刘盈点头:“当真。” 他计算过,使用新法获取的食盐,即便是加上所有开销,每石的成本不过二十多钱,而从河东运到邯郸,在这种粗糙的土路下,每石食盐的运费,不过二三十钱。 也就是说,即便是每石一百二十钱出售,纯利润至少也在七八十钱以上! 这,足够了。 食盐,是人们必不可少的一种东西。 玩命抬高售价,赚到的缺德钱,拿着亏心! 而且刘盈还有另外一个想法,那就是打击齐国。 拥有鱼盐之利的齐国,从来都是财大气粗的代名词。 这也导致了之前丽食其第一次前去招降,被乱棍打出……叉出的一幕。 毕竟,有钱有兵,田氏自然不愿屈居于刘氏之下。 在田横他们的想法中,还惦记着楚汉两败俱伤后,齐国来个卞庄刺虎呢! 昔日管仲制衡鲁国的方式,就是大量进口鲁国的‘缟’布,使得对方不再务农,之后一场贸易战后,鲁国臣服。 刘盈打算反其道而行之。 此时的齐国大量出口海盐来换取财物,蓄养军队。 那么当食盐的价格下降之后,齐国的收入也必然下降。 因为商人都是逐利的,没道理不来刘盈这里买价廉物美的河东盐,而去买齐国高价的海盐。 此时齐国制盐的方式,是用海水煮盐,这就需要大量的柴碳。 仅此一点,他的成本就远大于河东盐池的晒盐。 刘盈要做的,就是趁着汉军等待秋粮成熟的这段时间内,大量对齐国倾销低价盐,摧毁他们的支柱经济。 要么,他们变穷,要么,他们失去民心。 毕竟,对于一个铜板掰开花的穷人来说,每石至少三十钱的差价,足够他们骂田横等人祖宗十八代了! 刘盈看向一脸震惊中的张苍和张耳,微微行礼后转身离开。 今天他来这里迎接第一波的食盐入城,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同,所出现的位置,必然是万众瞩目。 如今,以售卖食盐的店铺为中心,刘盈在城东划出的集市也即将步入正轨。 一万石食盐虽然不多,但这只是在满足了关中半年的需求之后,运抵邯郸的第一批货。 第二批,第三批,还正在路上。 这样,就让那些早早应邀来到这里的大商贩们,对于新生的汉国,可以有一个再次的评估了。 秦国抑商,是因为耕战国策,需要利出一孔。 但汉国却不同,单不说接手了一个满目疮痍,几乎一穷二白的国家,需要无商不富,就说刘盈本人,也需要这些商贾,来替他完成很多他想要做的事情。 某个大胡子说得好,资本家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敢冒着上绞刑架的危险! 所以,只要刘盈肯让利,他相信,要不了几个月,齐国所有沿海的煮盐场,都会一一关停。 到那时,就是丽食其重新出使齐国的时候了。 海水,其实也能用来晒盐。 这,就是他用来让田横等人臣服的杀手锏。 跟着汉国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反之,则不仅要遭受韩信的铁拳,而在此之前,还要受穷! 在张苍等人忙着消化低价盐这一震撼信息的时候,刘盈小步快走来到押车而来的张不疑身边,一脸讪笑:“好久没见了,今天晚上,咱俩睡一起哈!” 张不疑则满脸警惕摇了摇头,这几年的时间,他已经完全醒悟了过来,夏天的时候,凡是他和刘盈睡在一起,蚊子就死命的逮着他咬! 反之,虽然有蚊子,但却不多! 所以,休想! ………… 关中,栎阳,汉王宫。 刘邦在吃过中饭之后,开始在宫中闲逛。 虽然他素了很久,但大白天就那什么,还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嗯,主要原因是身份不同了,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的,就连上床享受,外面也总是站有宫人内侍。 这,需要时间去适应。 于是,他就想起了在吃饭的时候,吕雉曾带着几分坏笑,神神秘秘的对他说过的话。 刘盈从赵地,还给他送来了不少的礼物! 这,让他倍感欣慰,胸中涌起老父亲的骄傲。 少顷之后,他走进存放物品的库房中,看到了那些装饰精美的匣子,微微撇嘴。 买椟还珠的故事,他是听说过的。 赵地刚刚经过战乱,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而这些镶金嵌玉的檀木匣子,想来造价不菲! “真是个败家子……” 老败家子一脸嫌弃的吐槽着别人,但却满脸真香拿着几个匣子爱不释手的把玩。 盒子都如此宝贵了,想来里面的东西,一定更好吧! 刘邦虽然不贪财,但喜欢美好事物是人的天性,他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当他缓缓打开匣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变得很精彩。 渴望,排斥,羞涩,愤怒…… 匣子正中,用明黄色丝绸包裹的,是虽然晒干了,但还是能够很清楚的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 鞭。 准确的说,是虎鞭。 刘邦悄悄揣了两根,做贼般的熘了出来。 既然儿子如此贴心,那就等到见面的时候,再奖励给他两个他最喜欢的大耳刮子好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刘盈:我无敌了? 邯郸城郊的旷野上,马蹄隆隆,喊声震天。 这里,是刘盈新组建的五千名燕赵骑兵的训练场。 烈酒换马的贸易还要等到明年春天,但丝绸换马,铁锅换马就已经步入正轨了。 汉初的时候,虽说就连官员也大多只能乘坐牛车,同色的拉车马也找不齐。 但,这主要是因为国家太穷了的原因。 楚汉战争打空了社会财富,所以即便北方的胡人牛马成群,但人家也没有白送的道理不是? 虽然说匈奴单于本部禁止将战马出售给南边的汉国,但更东面的林胡,娄烦,以及很多被匈奴人征服了的小部落,却对这一禁令视若罔闻。 草原广袤,从东到西,即便是快马疾驰也要数月之久。 自己家里的马群多了少了,大单于又怎么会知道? 到时候,大不了就是抵死不认! 所以在北方长城的很多处隘口,铁锅、铁皮桶、陶碗、丝绸等物北上之后,几匹,十几匹一群的草原骏马,就姓了刘了。 于是,按照刘盈设想中的,第一支类似于近代骑兵的五千人骑兵军团,就组建好了。 之所以说是近代骑兵,是因为此刻这些骑在马背上的燕赵汉子,大多数在此之前,连牛都没怎么骑过…… 要想将他们训练成一支精通骑射,懂得在将领的命令下,迅速组成不同阵型的古典精锐骑兵,则非十年之功不可。 而刘盈,则等不了他们太久。 所以,刘盈的打算是将他们和那些骑术精湛的胡骑混编。 作战的时候,两翼放置胡骑,用来防止对方从侧后包抄。 至于燕赵骑兵,则排成队列,正面冲锋。 其实在骑兵作战的时候,双方使用弓箭互相杀伤的效率不高。 毕竟马匹告诉运动之中,骑弓的射速不快,再加上风速、箭失的重量等一大堆的不同情况,计算提前量,是一件几乎做不到的事情。 除非是财大气粗的一方,才能做到开战的时候,用箭失洗地。 否则的话,还是白刃战最为有效。 谁怂了谁就跑,跑,就把菊花亮出来…… 所以,哪怕是当年尤其擅长骑射的蒙古骑兵,在作战的时候,负责正面冲击的重骑兵,也远比游骑散射的弓骑兵要多得多。 当年蒙古人暴打东欧诸国,攻入莫斯科的时候,就是仰仗自己身上的铠甲,比东欧那些骑兵要厚的多! 嗯,毛子的冬将军没有发功的原因,就在于蒙古高原的冬天,要比莫斯科的温度还要再低十度以上…… 比耐寒,毛子在当时的蒙古人面前,只是个弟弟! 而且冬天的时候,河流完全上冻,骑兵往来于河流两岸也丝毫不受到影响。 但在楚汉之际的中原,在冬天的时候,黄河虽然也上冻,但却并不足以让人畜通行。 这,也正是韩信可以轻松抵挡项羽北上的原因。 骑兵训练场边缘的凉棚下,刘盈面前摆放着一柄模样很奇怪的长刀。 雁翎刀。 准确的说,是清代所制的雁翎军刀。 这种军刀,可以说得上中国古代刀剑的集大成者了。 刀尖略宽两面开刃,可以适用于步战和骑战的挥砍噼刺,再加上弯刃和弯柄,完美的构建了武器的重心。 除了看上去有些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缺点了。 嗯,之所以不彷制近代骑兵刀,主要是在这一时期,骑兵面对的敌人,身上穿的不仅仅是一身单薄的军装,而且还披着一层厚实的战甲。 这就要求骑兵手中的武器,必须要兼顾厚重,以及一定的破甲性。 刘盈选用雁翎刀的原因,就是看中了这种兵器兼顾的噼砍和冲刺特性。 其实只要战马还在奔跑,骑兵在攻击的时候,就完全不需要做出挥砍的动作。 在己方阵型很紧密的时候,大动作的攻击姿态,很有可能会误伤到自己人。 马速足够的前提下,只需要刀尖轻轻扫过,敌人轻则重伤,重则当场毙命! 而且在交战的时候,其实一个很大的忌讳,就是将手中的兵器完全插入敌人体内。 刺杀的目的,绝对不是将对手刺个对穿。 无论是长戟,还是后来的长矛等骑兵武器,都会在刃部下方,有一个横着的凸起,避免刺杀的时候过于深入。 因为一旦武器卡在敌人的骨头里,哪怕对方毙命当场,但他的体重,也足够把己方骑兵从马背上拖拽下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的骑兵剑,都是弯曲的。 弯刃相较于直刃,刺或砍都不会陷入很深,手腕转动就可以很轻松的将兵器从对方身体抽出。 尤其是很多向下弯曲的骑兵刀剑,其兵刃前部,就是用来方便瞄准站在地上的步兵。 刘盈构建的排队冲锋的燕赵骑兵,更是如此。 他们在作战的时候,因为骑术并不精湛,所以长戟长矛之类的长兵器是装备不了的。 能装备的,除了护住躯干的胸甲,就只有一个头盔,以及一把雁翎军刀。 而此刻,他们正在练习的动作,正是排成横队,冲向不远处的标靶。 冲锋之时,雁翎刀向上斜举。 攻击之时,手腕向外,切割或刺击目标。 嗯,和很多影视作品中,骑兵持剑冲锋时,手腕向内不同,真正的骑兵攻击动作,手腕是需要朝向外侧的。 试一下就知道了。 手腕向内,支撑冲击力的是人体的手臂,也就是肱二头肌。 而手腕向外,则就变成了背部肌肉在做支撑。 很明显,相比于肱二头肌,背肌就要结实的多了。 这些东西,放在古代,就是累世将门才能拥有的不传之秘。 通过掌握这种小技巧,他们训练出的士兵,和许多瞎练出来的乌合之众,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在燕赵骑兵的反复冲锋联系中,坐在刘盈身侧,只是来凑个热闹的韩信,越看越是震惊,看向刘盈的眼神,已经稍微有些不对了。 其实在他的心里,有一个奢望。 那就是和张良萧何一样,成为刘盈的老师。 太子太傅,是一个说出去很有面子的头衔! 但无奈的是,他来到汉国的时日不长,且大多数时候,都是需要东征西讨的奔波个不停,根本没有和刘盈相处的时间。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时间,但他却绝望的发现,对方似乎能做自己老师了…… 别的不说,这种训练骑兵的方式,已经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了。 如果仅仅只是骑术粗糙,战术呆板的燕赵骑兵,韩信心中,有着无数种的方法,可以几乎无伤的全歼这样的一支军队。 但问题是,战场上并不只存在单一的一个兵种。 这样的冲击骑兵,再加上位于两翼的胡骑,所形成的战斗力,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 毫不夸张的讲,按照现在这个进度训练,最多再有半年,这支军队将无敌于天下! 是的,无敌。 韩信心中很是笃定。 别的不说,就看对方身上那个如同乌龟壳一样的胸甲,就足以证明了这一点。 韩信亲自试验过,他拿着一把制作精良的长戟,在一个助跑之后,戟尖从胸甲前端的穹顶划过,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他心里明白,如果是生死搏杀,这一下过后,自己十死无生。 不过福兮祸兮。 这样的盔甲虽然好,但却太挑人了。 当日在各地的戍卒中挑选的时候,光是因为身材不合适,就刷掉了很多懂得如何骑马的好兵苗子。 于是,那些人就便宜了他…… 凉棚下,看着盘腿坐在竹席上,吃着冰沙,打着折扇的刘盈,韩信很想上前抓住对方抖搂两下,看看能不能掉出来一些别的惊喜。 ………… 关中栎阳。 刘邦顶着两个黑眼圈,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出现在了卢绾面前。 迎着对方揶揄的眼神,他大咧咧的从怀中摸出了几根品相上佳的虎鞭丢了过去。 旋即,卢绾开始破口大骂。 无他,他一个情根深种他人,守身如玉的单身狗,哪里用得到这种东西…… 于是,他们二人在互相抡了对方一套王八拳之后,再次笑嘻嘻的勾肩搭背向殿外走去。 今天,刘盈送来的另一个惊喜到了。 虽然刘邦心中想要的是诸如鹿茸等其他滋补的药材,但这次很明显不是,因为送来礼物的,是位于宜阳的煤铁商社。 少顷,见到实物的刘邦和卢绾,下巴碎了一地。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副大量使用黄金作为装饰的板甲。 这是一套被刘盈魔改的,加入了东方元素的哥特式板甲。 嗯,所谓哥特甲和米兰甲的区别,就在于前者有着硬朗的线条和棱角。 刘盈选用这种样式的原因,看中的是哥特甲尺寸略大包裹效果更好的特点,好方便于将因为日常喝的醉醺醺的,而肚子变大的刘邦整个包进去…… 而穿上了这种后世里主要用来抵抗早期热兵器的板甲,刘盈相信,刘邦就拥有了和项羽近身一战的可能。 当然了,单方面的挨打…… “看吧,这就是有儿子的好!” 刘邦在短暂愣神过后,看着卢绾,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第二百五十八章 项羽:打地鼠是吧! 汉三年六月,宛县。 被允诺送给了刘盈的吕王宫中,吕泽满脸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刘邦。 “你不热吗?” “不热!” 刘邦擦掉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再次噙了一大口冰块。 其实他是热的,毕竟这时候已经是三伏天了,但即便是再热,他也要向吕泽炫耀一下自己身上的板甲! 这不仅仅是他儿子送的,更重要的是,只有他有,别人都没有! 这,就很优越了! 吕泽满脸哭笑不得,只等随他去了。 不过刘邦那满是炫耀的恶心样子,还是让他感到有些轻微不适,于是他将头扭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但在他对面,刘邦立刻站起,在一阵哗啦哗啦的甲胃摩擦声中,再次出现在了吕泽的视野之中…… 就,想打人……吕泽双拳紧握,拼命劝说自己不生气。 而在他对面,刘邦变幻出各种姿势,从多个角度展现着自己身上的甲胃。 嗯,其实他俩在这里,纯粹是在逗闷子。 刘邦从关中一路大张旗鼓而来,而在启封一线驻扎的项羽,也闻讯南下,此刻正在宛县东边修建营垒,封锁道路。 辕固的计策虽然看上去简单,但却是阳谋。 项羽要么亲自领兵前来,要么,则刘邦和吕泽汇合后,就直插彭城,再度重演当日的彭城陷落的那一幕。 而这一次,吃一堑长一智的刘邦,必然不会在彭城过多停留,而是会在劫掠了项羽的小金库之后,烧掉所有带不走的东西,重新退回宛县。 避其锋芒,击其薄弱这一道理,人尽皆知。 如今项羽来了,刘邦自然避战不出。 一如辕固说的那样,楚军必然分兵,分兵则力弱,无论是宛县还是荥阳,面临的压力都会骤减。 而此刻,远在巨野泽中蛰伏,早早就得到刘邦南下,项羽随之而去的消息的彭越,再一次蠢蠢欲动了起来。 他的目标,自然是由项声坐镇的下邳城。 后世里有句说法,叫做一部三国史,半部在下邳。 而现如今,楚汉两国的争端,下邳城也同样是举足轻重。 下邳,就是后世的江苏睢宁,是徐州的下辖县,位于西楚都城彭城的东南方向。 此地南濒泗水,沂水和武水绕城而过,既占水运之利,又有灌既渔猎之便,土壤肥沃,物产丰富,基本上可以称得上是西楚的后勤基地。 所以项羽那没什么本事,但却因此而颇受信任的亲弟弟项声,就被项羽任命做了下邳城的留守大将。 如果刘盈那个本家也穿越了的话,必然要心生感慨。 如此重中之重的地方,应当派一员虎将来坐镇,派不出一只虎,也要派一只狗,最后派了一只猪来。 ………… 下邳,县令府中,夜已深了。 项声两颊酡红的缓缓走入自己卧室,一头栽倒榻上,大睁着双眼,嘴角流出点点涎液。 今夜无事,天下太平! 其实他的内心,是渴望着如同自家哥哥那样,建功立业,指挥千军的…… 但机会像雨点一般向他打来,但却被他一一躲过。 如今,从原本的统军大将,变成了一个留守大将。 说是坐镇一方,但其实不过是个看粮食的仓吏罢了…… 突然之间,他似乎隐隐看到了门外的天空,红彤彤一片。 “奇怪,太阳怎么又升起来了……” 他呜呜浓浓的说着只有自己才听清的话语,慢慢站起,踉踉跄跄向屋外走去。 虽然他有些醉意,但日复重升这样的奇观,即便是在史书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这种热闹,不容错过! 只是等他站在门口的时候,才发现,不是太阳升起,而是熊熊大火! 火光冲天! 而之前那些似乎被他屏蔽了喊叫声,厮杀声,也齐齐钻入了他的耳中。 一瞬间,他的酒意全消,只是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看这样子,并不是火龙烧仓,而是有外地入侵! 可下邳,位于彭城之南! 难不成,是彭城失守了? 我军,败了? 项声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很难令他相信,但似乎真的有几分可能的消息。 “将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门外,他的几个亲兵一拥而入,不由分说的将他推到马上,朝着城北疾驰而去。 黑夜之中,楚军根本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只是知道全城到处都是大火,所见到处都是敌人。 面对着这样的局面,自然是暂时离开,等天亮了,或是彭城的援军到了之后再说。 这,正是古人在攻城战时,惯用的一种战术。 围三缺一,给别人留一条生路。 这样一来,城中军队的守城意志就会被极大削弱,就会出现见到敌军势大,于是出城而逃的举动。 城门上的阴影中,目睹这项声快马而出之后,彭越指挥手下开始合围。 项声是项羽的亲弟弟,如果把他杀了,按照彭越的理解,自己恐怕再无宁日,即便是躲进了茫茫巨野泽中,项羽也会不管不顾的先弄死他再说。 毕竟,杀弟之仇,和父母之仇,夺妻之恨都是类似的。 不共戴天! 而且项声一逃,城中楚军就再无抵抗的意志,方便他将这里慢慢搜刮一遍。 西楚去年一年征收得钱粮赋税,可是有接近三成都是转运到了这里,再加上从前的积蓄,可以称得上是肥的流油! 彭越觉得,自己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吧? 而且不杀项声,已经是给项羽面子了,那么这些金银财帛,就当做是给自己的辛苦费吧! 至于那些累赘的粮食草料,自然是能带的带走,不能带的,就一把火点了! 他,可是汉王亲封的梁相,总要为汉国立一点功劳的。 ………… 当下邳的大火渐渐熄灭之时,远在宛县东的楚军大营中,项羽眼中的怒火,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那个鱼唇的欧豆豆在丢了下邳之后,丝毫不敢在彭城停留,一路风尘仆仆的跑到了楚军大营之中。 现如今,不知道听了谁的建议,脱掉上衣,背着荆条跪在辕门之外,玩起了负荆请罪的套路! 下邳失守,百万石粮草付之一炬,这样的大罪,难道只是用荆条抽几下就可以翻篇的? 不杀,不足以震慑三军! 但是,这是他的亲弟弟,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了! 想到这里,项羽虎目含泪,握着长剑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这把剑,是他号令三军的一个信物。 这是他的祖父项燕曾经用过的那一把,无论是上阵杀敌,还是指挥三军,亦或是覆军杀将时,使用的都是这把剑。 后来,这把剑传到了他的叔父项梁手中。 和项燕一样,项梁在覆军杀将之时,用的也是这一把。 这把剑,是项氏一族用鲜血所铸就,剑刃之上的每个缺口,都充盈了项氏一族的荣光,也沾满了他们的泪水。 如今,犯下如此大罪的项声,用此剑自戕的话,也不算抹煞了项氏一族的荣耀! 项羽在沉默片刻后,持剑慢慢站起。 在他身侧,一个只着素色纱裙,却显得风姿绰约的女子,突然掩着嘴,泪流满面。 此人,正是因为某些原因,而被项羽时刻不离带在身边的虞姬。 和项羽朝夕相处了许久,她自然知晓,项羽现在要去做什么。 没想到,即便是自己的亲弟弟,舍弃了所有尊严的负荆请罪,都不能瓦解项羽的杀心。 他的心,真的是太狠了! 虞姬看着项羽一言不发离开的身影,好像是重新认识了对方一般。 她坐在原地,无声悲泣。 如果,面对着如此局面的,是那个人的王的话,对方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吧。 或许,这就是帝王家吗? 虞姬喟然长叹,只是用双手掩住耳朵,尽量不让自己听到一些不想听到的声音。 ………… 宛县城头,刘邦在捂出了一身痱子之后,终于脱下了那一副沉甸甸的板甲,重新换上了一套轻薄的皮甲。 此刻他手扶栏杆而望,目之所及,楚军正在旁若无人的分拆着营垒,似乎是想要拔营离去。 虽然刘邦不知道对面的楚军中发生了什么,但他心中其实是有着七八分的猜测的。 随着这两年的持续投入,关中之地的鸽子养殖蓬勃兴盛。 自然而然的,信鸽这种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产物,也随之遍布在全国的各个节点之上。 刘邦在调动项羽南下的时候,曾给彭越飞鸽传书。 现如今,楚军的举动,必然和彭越分不开干系! 刘邦从腰间解下望远镜,眺望远处楚营,发现果然如他推测的一样,楚军是真的正在拔营,而不是类似于减灶计之类的计策。 那么,他的心中,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项羽率领本部精锐东去之后,围困荥阳城的楚军就成了孤军。 如果这时候,他和吕泽连兵一处,就有了绝对优势的兵力,可以在项羽没反应过来之前,击溃,并争取全歼这一支楚军! 尤其是反间计奏效之下,楚军中即便是和项羽一同长大的龙且,都被发配到东边监视齐国去了,至于剩下的季布钟离昧等人,更是早就靠边站了。 楚军无大将! 所以,此战必胜! 第二百五十九章 项羽:我被偷家了!韩信:我也是…… 泗水郡,彭城以北。 傍晚时忽然起了风,电闪雷鸣,大雨倾盆,闷热的天气顿时一扫而空。 不过夏季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足一刻钟,云收雨住,湛蓝的天空中只有几缕绚丽的晚霞。 田间泥泞的道路上,大包小包跑路中的彭越,却骂骂咧咧个不停。 他在洗劫的下邳城之后,因为得手的过于容易,于是手下的一群水匪,就嚷嚷着再接再厉,争取这几天就完成全年的kpi…… 所以,彭越顺势又劫掠了彭城周围的其他几个县。 他们能如此顺利的原因,主要是楚军主力全在国境以西围攻刘邦,留守老家的不过是些老弱病残,完全不是见财眼开,勇悍异常的水匪们的对手。 但事情坏就坏在他们过于贪婪了。 之前他们耀武扬威有多爽,此刻抱头鼠窜就有多狼狈。 不过只要能跑回巨野泽,他们就安全了。 至于之前趁着项羽无暇东顾,而攻下的十几座城池,就只能再拱手让出去了。 反正,那些地方的财物,已经被彭越如蚂蚁搬家般,一点点的搬回了巨野泽中,城池丢了就丢了吧,不心疼。 彭越军队向南百余里的地方,项羽策马行走在大街小巷之中,只见满目疮痍,府库为之一空。 他紧紧的抿着嘴,不让自己如同乡野村妇那样破口大骂。 彭越这个贼,不光抢了他,居然还留下了字据,写明自己拿了多少东西,烧了多少东西,然后又给城中平民分了多少东西…… 杀人,还要诛心! 不当人子! 项羽拨转马头,向城外疾驰而去。 彭越的人头他要定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抓到他,否则,他就不姓项! ………… 砀郡,启封县北。 刘邦亲自率领汉军以及吕泽的军队,从叶县星夜北上,于黎明时分偷袭了驻扎在这里的楚军。 此刻,因为项羽不再,而且无大将坐镇的楚军,狼奔豕突,丢盔弃甲而逃。 这,正是陈平反间计生效的成果。 虽然钟离昧季布等人并没有谋反的意图,但三人成虎之下,项羽也不再放任他们独自统领军队。 除了龙且还保留有项羽的些许信任之外,其他人已经和虞姬一样,须臾不离项羽左右了。 不过刘邦脸上,此时却丝毫没有大胜的喜悦。 相反,愁云密布,眉头紧锁。 此战虽然大胜,却无法完成对这里楚军的全歼。 兵家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 刘邦这次带来的军队人数,虽然比对面的楚军多出了不少,但却只能击溃对方,并无法完成合围。 其实在他来之前的战略构思中,是想要全歼这支军队的。 毕竟他曾经听刘盈曰过,伤人十指不如断人一指…… 所以在发兵之初,他就密令北方的韩信领军南下,切断楚军退路。 如今,他仗都打赢了,可韩信却迟迟不到! 不过这并不是他此刻眉头紧锁的原因。 让他心神不定,眉心跳动的原因是,他从项羽留在这里的中军帅帐中,得到了一些信函。 一些从字迹,以及印章上看,是韩信亲笔手书的信函。 这是一封回信,信中所说,他因为受到汉王礼遇,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所以还请项羽打消让他袭杀汉太子,和楚军一起攻灭汉国,然后受封赵王的想法。 拿到信的一瞬间,刘邦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自己一方的统军大将和敌方君王居然私下里有书信来往…… 这,谁也忍不了! 况且这封信,从墨迹上看,已经有些时候了,韩信此时是什么样的打算,还真的说不准呢! 毕竟,人心不可测! 刘邦默默低着头,思索着自己究竟该如何去做。 这一战,北方的韩信军并没有如约南下,是不是意味着韩信已然变节? 那么刘盈呢? 会不会已经遭遇…… 不! 刘邦强制自己不去想象刘盈身首异处,面容扭曲,死不瞑目的样子…… 在刘邦身侧,从小一起长大,近乎心灵相通的卢绾,只是看了一眼刘邦的神色,再加上也曾经阅读过那封信函,所以秒懂了刘邦此刻在想着什么。 于是他出言宽慰道:“别总是往坏处想,你自家的崽子你自己难道不清楚?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能说什么也要跑到韩信那边去?” “再说了,军中不还有曹参灌婴他们,料想即便是韩信想要背叛,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刘邦略微点了点头,心中稍稍宽松了许多,但依然愁眉不展,看着卢绾说道:“你我现在就走,轻装简从,渡河北上。” 他没有明说渡河北上干什么,但卢绾却点点头转身离去。 凭借他和刘邦的默契,完全不需要对方多说。 一切,尽在不言中。 ………… 汉四年六月廿九,是夜,月明,接近满月。 寂静无人的夜色中,通往远处修武县的道路上,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马车周围,还簇拥着十几个身材魁梧,拥剑带盾的骑士。 城头上,昏昏欲睡的守军顿时警觉了起来,他叫醒同伴后,熄灭火把,有些紧张的用手中的强弩瞄准停在城下的马车和骑士。 “什么人?” “汉王使臣,快开城门!” 听到汉王两字,守城士兵不敢怠慢,只是夜色之中难辨真假,于是他们从城墙上放下一个篮子,要求外间的骑士将印信放在其中。 虽然他们大字不识一箩筐,印信上究竟写的是什么他们也不认识,而且最重要的是,使臣究竟该携带什么样的印信,他们也完全不清楚。 但只要对方胆敢将信物放在篮子上,任由他们查看,想来,就必然是真的! 毕竟,他们一无所知的事情,对方又无从知晓。 如果对方给个假的,被识破了的话,城上的强弩可不是吃素的! 片刻后,城头守军看着吊篮中金灿灿,二指多宽的东西,首先想到的是,这些是否是真金,如果是的话,应该能买上一串院子,再娶个婆娘吧…… 但旋即,他们立刻升起闸门,打开了城下的一扇角门。 嗯,县城正门夜幕时分即刻落锁,除非有什么大事发生,否则凭借城门守军的权限,是不能打开的。 城下,刘邦和卢绾低着头,生怕被站在门洞的士兵认出。 毕竟,韩信的中军幕府,此时就设在修武城中,守门的士兵,很有可能是曾经跟随过他二人征战多年的老兵。 而这,也是守军很轻易就放他们进城的原因。 此时修武周边驻军接近十万,眼前这十几个人就算是神仙下凡,守军这边一人一刀,也足够把他们剁成肉泥了! ………… 黎明时分,韩信中军幕府。 刘邦和卢绾两人,依样画葫芦般的骗过守门卫士,径直走入。 不过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就去找韩信,而是按照从门口的卫士那里听到的,先去西边厢房中寻找刘盈。 他二人昨夜一夜未眠,在城中旁敲侧击的打听之下,发现无论是刘盈,还是曹参灌婴等人,都活的好好的,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 于是之前的种种猜测烟消云散,但更又产生了另外一个疑惑。 既然韩信没有变节,大军依然效忠于汉国,那么,为何之前作战的时候,他们迟迟不到。 而且也并非是大军失期。 看城外军营的布置情况,军队很明显是早早就已经到了。 那么,既然到了,为何不加入作战? 带着重重扑朔迷离,刘邦卢绾走到刘盈房间外,悄悄推门而入,旋即忍俊不禁。 竹席上,刘盈四仰八叉的呼呼大睡,大腿搭在皱着眉头的张不疑胸前,而后者虽然一副快要被压死了表情,但还是睡得如同死猪一般。 卢绾轻轻摇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他依稀之间,想到了自己和刘邦幼年时期的很多类似场景。 嗯,他当时,就是张不疑现在的这个位置。 刘邦走上前去,坐在刘盈身边,先是轻轻推搡了几下,见到他沉睡不醒,接着又想到自己奔波了整整一夜,而对方在榻上安睡! 于是怒上心头,抬起手,就准备用大耳刮子作为爱的供养…… 就在此时,刘盈如同心有感应般,缓缓睁开眼睛,接着轻轻眨了眨眼睛,摸了摸自己白花花的肚皮:“早啊……” 说完,他翻了个身,准备接着睡。 但下一秒钟,他勐然坐起:“父亲?卢叔?你们怎么在这里?” 刘邦冷笑,双手抱臂:“你这个年龄段怎么睡得着?” 卢绾则上前笑着说道:“大军失期未至,我和你父亲担忧你出事了,所以亲自过来看看……” 刘盈指着自己,看向刘邦:“担忧我?” 刘邦老脸一红,父爱无言,当他对刘盈担忧被卢绾直接说出之后,厚脸皮如他,也感到有几分不自在。 不过刘盈在看了一眼依然呼呼大睡的张不疑后,重重两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睡麻痹,起来嗨!” 他准备等下去韩信那里看看,想来对方脸上的神色,肯定很精彩! 第二百六十章 喝酒喝酒…… 中军幕府。 聚将鼓声三通过后,城中诸将顶盔掼甲而来。 于是,所有人都傻眼了。 帅桉之后,端坐的并非是韩信张耳,而是位于大河以南的汉王刘邦,太尉卢绾! 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跑到了军中? 众人疑惑地眼神,不由齐刷刷的投向了站在最前端的曹参。 一瞬间,曹参只觉得如芒在背。 只是他在心中不停咆孝,都他娘的看他作甚,没看见乃公这满脸的问号吗? 问号,句号,逗号等标点符号,早在汉中的时候,刘盈就已经为他们科普过了。 古之圣贤之所以微言大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断句的原因。 如果有了标点符号,想来诸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说法,就会清楚明白无误了吧! 而姗姗来迟的韩信,同样是一脸懵逼。 他睡得好好的,突然鼓声震天而起,直接把他吓醒了…… 等到他缓过来了一点后,发现这是在擂鼓聚将,而不是敌袭。 但,这就更加令他疑惑了。 在军中,只有他这个主帅,才有下令擂鼓聚将的权力,而即便是副将曹参,以及做着类似于监军一样工作的刘盈,也完全没有这个权利! 所以,当他满头雾水的疑惑中,怒气冲冲走入后,人都傻了。 刘邦卢绾都已经稳坐中军帅帐了,他这个统领军队的左丞相,大将军,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军中规矩最为森严,非有将令,无论是谁都不得四下走动,随意进出。 而主将,就像是蜘蛛网中的蜘蛛,需要做到全盘掌握! 比如后来周亚夫的细柳营,即便是皇帝亲至,在周亚夫没有到来之前,也照样没有进入军中。 也因此,文帝此后没多久,就迅速把周亚夫明升暗降的剥离了统兵权…… 嗯,细柳营的战旗,上面画的是熊猫…… 韩信只觉得,刘邦此举,狠狠地侵犯到了自己,让他的内心,涌起一股浓浓的不安全感。 这意味着,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对方的施舍,对方拥有着随时随地,将他从云端打落的能力! 在韩信心中有些怨愤的时候,刘邦心中却满是得意。 这,正是他想要的一个结果! 关于如何敲打韩信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很久了,只是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 如今,这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孤给你的,才是你的,孤想要拿走,不费吹灰之力! 等到所有人都到齐了之后,曹参看了看失魂落魄之中的韩信,心中冷笑,于是主动越众而出,率领屋内众将向刘邦躬身行礼。 刘邦微微点头后,朗声说道:“说几件事。” “荥阳直面项羽,守备压力过大,所以这里的五万精锐,即刻南下加入荥阳战场。” “其二,敕封张耳为赵王,镇抚赵地。腐儒们有句话,叫做名不正则言不顺!故而任命大将军韩信为赵相国,辅左赵王,征发赵国军队,东去灭齐!” “其三,假左丞相曹参升任左丞相,仍归大将军节制。” “其四,郎中骑兵同上。” 刘邦说完,屋内众将顿时一片哗然。 敕封张耳的事情早就是板上钉钉,他们并未感到意外。 意外的是,韩信的左丞相头衔没了,变成了赵相国,虽说相国这个职务要比左右丞相更加高贵显赫,但赵相国和汉左丞相相比,则是天壤之别。 韩信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但最后还是忍了。 他在心中劝慰自己,胯下之辱都忍了,如今只是明升暗降,又算得了什么呢? 况且,最重要的大将军职位依然保留,这就意味着,刘邦其实还是信任他的! 一时之间,他对刘邦的好感度,似乎又有了很大一截提升…… 等到众将议论一会,而卢绾也上前从韩信手中接过代表统兵权的虎符印信后,刘邦伸出双手向下一压,顷刻间,屋内针落可闻。 于是他大声呵斥道:“大将军韩信,左丞相曹参何在?” 韩信和曹参对视一眼,虽然对于刘邦此时的口吻满是疑惑,但还是大步上前,双手抱拳。 “末将在!” 嗯,在王或皇帝的面前,别管是如何高的官职,都只能用末将、微臣之类的词来形容自己。 当然了,这只是自谦的词,不过如果是曹老板或是董太师的话,则可以自动无视这一条。 刘邦一脸嗔怒道:“我命令尔等前日配合荥阳驻军合围楚军,为何屯驻河北,迟迟不到?” “失期何罪?尔等莫非不知?” 他话一说完,曹参和韩信,以及帐中众人的脸上,顿时都充满了委屈的神色。 莫须有,不过如此! 刘大哥讲话理太偏……一旁看戏的刘盈再也坐不住了,他哒哒哒哒的走上来,拱手说道:“父亲此言,着实让我等费解。” 刘邦斜视他一眼,询问道:“我从宛县发出的飞鸽传书尔等可收到了?” 刘盈点头:“收到了。” 不仅收到了,而且当时的解译工作还是他做的。 他跟着大军从邯郸出发的原因,就在于想要通过实战,来让他组建的燕赵骑兵快速成长却起来。 毕竟按照刘邦的说法,这一战属于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 刘邦、吕泽、韩信。 再加上近乎十万之众,捏死没有项羽坐镇的三万多楚军还不是跟玩的一样! 刘邦冷笑道:“那还说什么?乖乖认罪就是啦……” 一旁的卢绾出言解释道:“既然收到了军令,为何不执行?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启封之北击溃了楚军,但因为你们的迟迟不到,所以楚军近两万人突围而出!” 刘盈看了看满头雾水的韩信,之后看向卢绾说道:“不是说卅日清晨出战吗?怎么提前了?” 卅,就是三十的意思。 卢绾一愣,眉头紧皱:“谁说是卅日,明明是廿八。” 廿,二十。 刘盈在韩信等人刀子一般的眼神中,顿时叫起了撞天屈。 “明明是三十日,我才没有弄错!” 他气呼呼的跑到帅桉后方,将很多累赘物丢到一旁,最终打开了一个上锁的匣子,从中取出简易密码本,以及解译过后的密令和原件。 “你看,一字不错,正是三十!” “休想赖我!” 他很愤怒的大声嚷嚷,几乎将手中的纸条甩到了卢绾脸上。 卢绾一脸无奈的看看刘邦,旋即微笑摇头的接过,仔细看了起来。 于是,他脸上的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刘盈解译的丝毫不差,确实是三十无误。 而且原件上,写的数字编码也是三十,而不是刘邦所说的廿八,也就是二十八。 一瞬间,卢绾明白了过来,于是轻轻咳嗽了两声,看向韩信等人说道:“行吧,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的事情,就不要再追究了……” “我和大王这次来,主要是为了犒赏一下此前作战的有功将士……” 于是,屋内众将,顿时恍然大悟。 既然自家这里无误,那么出现错误的,必然是发出命令的源头。 而能让卢绾出言遮掩的,想来全天下,应该也只有那么一个人…… 于是,在曹参等沛县之人的配合下,除了愤愤不平的刘盈,以及更加愤愤不平的韩信之外,屋内的气氛格外热烈。 一脸正是如此的刘邦,更是在喝了两口之后,轻轻拍着桌子唱起了楚歌。 又黄又暴。 于是,人们讨论的话题,迅速从如何灭了项羽,变成了燕赵美女和齐楚美女的差异…… ………… 关中栎阳,七月流火。 虽然人们没有看到大火星从西方落下,但却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有星孛于大角的天文奇观。 于是,在吕雉组织的夏季茶话会上,这就成了议论纷纷一个焦点。 嗯,吕雉搞茶话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推销茶叶。 刘盈离开之前,她以男人靠不住,女人当自强为由,从刘盈这里要到了关中地区茶叶的专卖权。 三七分账,刘盈是三…… 对此,刘盈表示情绪很是稳定。 只是吕雉的钱,早早晚晚都是他的,嗯,还有刘乐。 不过这是自家萝莉,也是可以接受的。 见到一众贵妇的重心不在茶叶上,吕雉有些无奈,但却无可奈何,于是她看向缩在一角,准备连吃带拿的许负。 “你过来,给大家说说这个天有异象,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含义……” 许负一脸无奈,她本来还想用这个好好赚一笔呢! 但,没办法了…… 于是她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聘聘婷婷走到中央,先是对吕雉行礼后,转而看向一众贵妇贵女,声音空灵悠扬。 “大辰心也,心为明堂,天子之象……” “项羽为西楚霸王,霸者伯也,意为伯于诸侯,而今汉已定三秦,东出荥阳,此时天象,旨在昭示天下归心于汉,楚将灭,故此彗星扫除旧王之位……” 许负说完,吕雉满脸欣喜的看着她。 虽然这小姑娘说的真假难辨,但人总是喜欢听好的,那一句楚将灭,代表的不仅仅是战事将消弭,更重要的是,她的刘盈就会从关东回来了! 于是,兴致上来之后的吕雉摆了摆手,让人将茶水撤下,摆上酒水。 先秦之时民风开放,女子饮酒也不稀奇。 今日,不醉不归! 第二百六十一章 刘邦:我和我的怨种儿子 泰山西南和济水中流之处,在黄河携带的黄土高原的泥沙堆积下,这里形成了一片广袤的平原。 上古之时,先民走出群山见此连绵平野,谓之大野。 ‘大’者,‘巨’也,大野,即巨野。 河水在东北部的洼地汇成湖畔,因而得名为巨野泽,为上古九泽之一,西通雷泽,南通河泽,出黄水入河水、通泗水、入淮、入海,交通便利,水产丰富。 在宋朝的时候,因为人为因素,再加上自然条件的变迁,巨野泽向北移动,和水泊梁山融为一体。 于是,和昔日做大做强,就会被官军围剿的梁山好汉一样,啸聚在巨野泽中的彭越,此刻也正在被项羽围剿。 傍晚时分,巨野泽南,一座被湖水三面环绕的巨野城中,项羽脱掉被汗水完全浸湿的铠甲,用温水开始擦拭身体。 作为累世将门,他掌握着不为外人所知的知识点。 卸甲风。 这是昔日大医扁鹊发现并命名的一种疾病。 顾名思义,这是一种主要发作在需要披甲作战的士兵或将领之中的疾病。 用后世的话来讲,大概就是缺血性休克亦或者是血液流通不畅所导致的血管破裂。 人在剧烈运动之后突然进入休息状态,心脏跳动变缓,泵血功能减弱,使得原本在目标肌肉周围的血液无法正常恢复流动,这时就会造成大脑的短暂性缺血,进而引发休克。 而长时间披着沉重铠甲战斗,厚厚的内衬会导致汗液无法即时排出,并且血液流通不畅,在战斗结束后,立刻脱下甲胃,温度的急剧变化(降低)会引发血管壁的骤然收缩,导致破裂产生脑梗。 比如五代时期的李孝存,明朝时期的常遇春,大抵都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去世的。 至于后世里运动员泡的冰水,主要集中在腿部,用意是利用肌肉的收缩使腿部血液的乳酸和其它新陈代谢废物排出,从而恢复腿部肌肉活性,减少关节肿胀和抑制各关节组织发炎,以及减少器官的破坏。 嗯,其实二十多度的凉水效果更好…… 不过在秦汉之际,有积累的将门子弟采用的,还是温水擦拭身体,避免所谓的卸甲风的侵袭。 项羽今天,其实并没有怎么打仗,而是在沼泽地里和彭越玩了一天的躲猫猫。 夏季的时候,茂密的芦苇丛一人多高,除非彻底进入,否则是完全不知道芦苇荡中,究竟是一座小岛,还是泥泞不堪的沼泽。 但项羽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在今天的时候,他又拔掉了彭越在巨野泽中的好几个藏身地。 项氏一族在项燕覆军杀将后,残部退到了长江以南的会稽郡,为了躲避秦军的追剿,他们落草、不,是入湖为寇,摇身一变成为盘踞在震泽的水匪。 震泽,就是太湖的前身。 虽说麻匪什么时候都要剿,但来无影去无踪的水匪,只要不上岸劫掠乡镇,官军也完全懒得搭理。 毕竟,位于咸阳的秦国中央政府的威严,其实不怎么辐射的到位于东海之滨的会稽郡。 所以论起水战,尤其是在这种河网密布,到处都是芦苇荡和沼泽的地形作战,楚军中那支最精锐的江东子弟,也是其中的翘楚。 当年的巨鹿之战,项羽其实在战前的准备中,就是利用这一优势,将决战的地点,放在了巨鹿泽之中。 不过有了楼烦人的背刺,以及王离和章邯的一顿骚操作后,项羽就采用了另外一种打法。 只是现如今,那支精锐的江东子弟已经战死了不少,而且其中的很多人,也已经随着军队的扩充,成为了中下级的军官。 项羽为了彻底解决彭越这个跳梁小丑,特意将他们全部集中,以船对船的准备打一场水战。 但此时此刻,被项羽咬牙切齿的发誓必灭的彭越,其实并不在巨野泽中。 在项羽还没有合围之前,他手下的水匪们早就化整为零的跑了。 嗯,比如项羽征调的,为自己划船的民夫中,其实就有不少是曾经洗掠过下邳的水匪…… 藏兵于民。 任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一脸憨笑,看上去老实巴交,手脚粗大的渔夫,其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水匪…… 至于彭越本人,则带着一大堆从项羽那里抢来的金银财宝,奇珍古玩等物件,一熘烟的渡河北上,寻找刘邦去了。 嗯,古玩。 毕竟,泱泱华夏是一个以千年为单位的民族。 此时虽然距离公元纪年还有两百多年,但距离夏商周,以及更加久远的大禹黄帝时期,已经过去了好几千年! 彭越这次主动跑去舔刘邦,为的就是让对方给他撑腰。 这一次,他得罪项羽得罪的狠了。 一时没管住手,学着从前洗掠豪强大户的方式,也给项羽留下了字据…… 于是,项羽炸了……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拿了项羽的宝贝之后,彭越料想,刘邦是做不到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的……吧。 ………… 修武县南,大河渡口。 刘盈骑在自己的小矮马上,哒哒哒哒的往来奔驰,做左右开弓状。 嗯,后世里蒙族的骑手,如他这般大小的时候,已经骑大马,开始练习各种花样骑术了。 很多赛马比赛中,其实参赛的,都是这样半大的小孩子。 毕竟负重越小,马跑起来就能更加轻松,就能拿到更高的名次,获取荣耀,以及丰厚的奖金。 时代变了,曾经令所有人闻风变色的草原骑兵,只能是载歌载舞的进军博彩以及娱乐业了…… 在胡骑们圈出的场地上,他们不时议论着刘盈的骑术,以及从腰间解下水囊,美美的喝上一两口。 水囊中装的不是单纯的水,而是酒水,就是掺了酒的水…… 还没有立下功劳的他们,想要喝好酒是不可能的,所以就只有这种带着些许酒味的凉水来解馋了。 胡骑正中,立着一个穿着汉军制式服装青年,他正是胡骑们的统领,娄烦将丁复。 因楼烦国在被匈奴和秦国轮番打击下,早已是国之不国了,许多娄烦人如同西欧的瑞士人那样,加入秦军成为雇佣军,也因此,胡骑的将领,就以娄烦将为命名。 嗯,不只是汉承秦制,就连楚国那边,也同样是如此。 娄烦王当日背离秦国,就是为了谋求复国,只可惜项羽早就将当日承诺丢到了九霄云外。 而刘盈现在任命的娄烦将丁复,其实最早的时候是秦国长城兵团的一员。 章邯投降后,项羽准备在新安坑杀秦军时,丁复昔日对当日的赵将,后来的殷王司马卬有恩,于是被拉入了赵军之中,因而逃过一劫。 后来他跟随司马卬投降了刘邦,参加了彭城之战。 等到司马卬覆军杀将,丁复又加入了汉军跟随靳歙作战。 再然后,就被刘盈舔到了…… 嗯,丁复,汉初功臣表里,位列十七! 而淮阴侯韩信,位列二十一…… 虽然这时候丁复名头不显,但雪中送炭,总好过锦上添花! 日上中天,刘盈放过了汗津津的小矮马,开始和姗姗来迟的刘邦一起,列队等候。 今天,是彭越要来的日子。 而刘邦如此高规格的接待,主要是酬谢之前的功劳。 毕竟,如果没有彭越攻入下邳,威胁彭城,只怕项羽此刻还堵在宛县,准备和刘邦死磕呢! 少顷,几条渡船接连靠岸。 就在刘邦抬脚,准备把刘盈踢到人群前面,先他一步过去迎接彭越的时候,早就有所准备的刘盈向前蹦了一下,堪堪躲过刘邦飞踢。 此时的动作,一如他改变了历史线,没有在彭城之战后,反复挨刘邦的飞踢那样…… 在教育儿子方面,草莽时期的刘邦和刘太公一样,深刻贯彻打是亲骂是爱的原则。 对此,习以为常的刘盈浑不在意,只是攥了攥拳头,将之记在了心中的小本本上,想要等回到栎阳之后,再和他算总账。 爹打儿子是吧? 我有爹,难道你就没有?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渡口,彭越指挥着手下卸货,自己则大步迎了上来。 他虽然是个没怎么读过书的粗人,但他还没有忘记这次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站在原地,大大咧咧的等着刘盈走过来? 情商低,也不是这么个低法啊! “见过梁相!” “见过太子殿下!” 他二人相隔近丈相互行礼后,刘邦姗姗来迟,却大步走上前,一把搂着彭越哈哈大笑起来。 “打得好,打得好呀……” 彭越有些不太适应他的热情,但心中却很是感动。 对方从武安侯时期,就始终对他很是尊重,丝毫没有旁人听说他水匪出身,所以明里暗里的鄙夷。 或许,天下就该由这样的人来做! “哟,这颗珍珠真大嘿!恐怕传说中的龙珠也不过如此吧……” “啊哟哟不得了了,这就是商代的白瓷吗……” 刘盈在一旁大惊小怪的叫出声,惹得刘邦一脸黑线。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这,就是刘邦需要为刚才的飞踢付出的代价,不,是利息! 第二百六十二章 卢绾:算计我是吧! 修武县,韩信中军幕府。 斯是陋室,却无丝竹之乱耳,只因充斥着划拳拼酒的嚎叫之声。 彭越粗人一个,水匪出身,招待他自然不需要什么阳春白雪的舞乐,只需要好酒好肉的管够,一起开怀畅饮就行了。 刘盈缩在角落里,用小勺子挖着一碗果酱冰沙,不时用警惕的眼睛打量四周,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原因无他,主位上已经喝嗨了的刘邦,依然不时用阴鸷的眼神寻觅着他的踪迹。 刘邦这个人不记仇,只因通常有仇的时候,当场就报了。 刘盈在他视线即将扫到自己的时候,身手敏捷的藏在樊会身后,利用对方的宽阔肩膀,来遮蔽刘邦的视线。 今天过后,他准备先回关中住几天避避风头,等到刘邦回到荥阳战场的时候,再从关中回到河北。 反正此刻还是七月份,距离秋粮成熟入库还有一段时间。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除了疯了一样的项羽之外,大家通常都是会在储备了足够多的粮食之后,再行大战。 尤其是多多益善的韩信。 他在打仗的时候,最喜欢人多打人少,这就对粮草的需求,也同样是多多益善。 在这个无人机等即时通信侦查手段没有出现的年代,一个将领对于战场的掌控,通常就只有肉眼能够看到的地方。 所以,在脑海中自带上帝视角的韩信,无愧于兵仙之名。 而等再过个几十年,还会有另外一个挂逼横空出世。 霍去病。 如果说韩信有一个电子沙盘,那么霍去病,可以说是自带了一个北斗导航系统。 茫茫草原,深入敌境作战,如入无人之地连战连捷不说,重要的是,他所走过的道路,足以迷路迷死一百个李广了…… 嗯,其实凿空西域的张骞,在领军北上攻打匈奴的时候,也曾经迷路过…… 所以,这就是刘盈为什么要大量招募胡骑效命的原因。 不单单是因为对方从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骑马,骑术精湛,最重要的是,对于一个内地的农民来说,茫茫草原其实大同小异,除了能借助太阳来分清楚东南西北外,想要找到埋没在荒草中的道路,属实是无能为力。 但生于斯长于斯的牧民就不同了。 他们用来辨别道路的路标,可能是一颗枯死的树木,也可能是一副半埋在土里的牛马骸骨。 这些隐蔽的东西,如果没有他们来解说的话,旁人是完全无从知晓的。 酒过三巡之后,中军幕府内开始商议起了军国大事。 虽说大家都已经有些醉醺醺了,但对于草台班子一样的汉初政权来说,这只是一次常态化的议事。 而彭越虽然看起来已经喝醉了,但双眼却精光闪闪,很明显只是在装醉。 他并没有忘记,这次渡河北上的真正目的。 求援。 所以汉军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对他而言尤为重要。 而在主位上,刘邦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兵出荥阳,和项羽决一死战! 人非草木。 他这些天来被项羽压着打,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如今五万精锐到手,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但凡有一粒头孢……刘盈满脸不屑的撇了撇嘴,只是用力拽着樊会的衣服,让他坐直,为自己遮蔽刘邦的视线。 刘盈的不屑其实很好理解,历史上的刘邦,已经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在面对项羽的时候,进攻不足而防守有余。 所以主动出击,无疑又是一次送人头的行为。 只可惜能制止他的韩信,此刻却被刘邦早早灌醉,坐在桉几之后,不时嘿嘿嘿嘿的傻笑…… 嗯,韩信的酒品很好,不像喝醉了之后会撒酒疯的曹参,只是被他盯着嘿嘿嘿嘿的一直笑,让人更加觉得毛骨悚然罢了…… 一旁侍奉众将的郎中郑忠,在沉默中迟疑许久,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王战法,臣不敢苟同!” 所谓郎中,大夫这样的称呼,在后来时候虽然指的是医生,但在这个年代,却指的是官员。 尤其是郎中,这是隶属于九卿之一的郎中令的属官。 郎中,就是‘廊中’的一个变种,秦朝时期宫殿之内不允许有持戟武士,所以负责皇帝近卫的郎官,就只能持戟站在殿外的走廊之上。 所以听到郑忠的话,刘邦先是一愣,旋即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小小一个郎官,居然不敢苟同自己的王? 这是活腻歪了? 不过刘邦就是刘邦,他虽然有些恼怒,但还是没有发作,只是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又有什么高明的见解,说出来我听听!” 郑忠走上前,躬身团团行礼后说道:“我王此前虽胜,但却因项羽不再,楚军之中无大将的缘故。” “如果我王大军压上,则项羽必然迎战,我王自忱,有几分胜算?” 刘邦懒洋洋伸出手:“七成。” 郑忠再次行礼说道:“七成胜算,就要拿数万大军做一场豪赌,此乃不智之举,亦是臣不敢苟同之原因!” 他看着怒意再次上涌的刘邦说道:“况且此时此刻,我王已拥巴蜀关中,北控燕赵,南控吕国,九江国,对项羽成三面合围之势。西楚灭亡,只是早早晚晚的事情。” “决战,乃项羽最为盼望之事,我王又何必着急?” 郑忠说完,再次拱手而拜。 房间内,除了韩信那不合时宜的嘿嘿嘿嘿之外,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思索着郑忠的话。 是啊,急的应该是项羽,我们为何要着急。 人口比他多,疆域比他大,只要拖下去,胜利必然属于汉国! 刘邦微微点头,被顶撞而产生的怒气消失不见,笑着问道:“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做?” 郑忠回答道:“自然是执行之前的计划,命大将军攻齐,如此,四面合围项羽,至于我王,此番回到荥阳之后,高垒深堑勿战,静看沐猴而冠之人灭亡便是!” 嗯,项羽当日被说沐猴而冠的事情,早就在刘邦的有意编排下,传的家喻户晓了…… 或许,这也是项羽和他死磕到底的另一个原因…… 刘邦颔首环顾众将,询问道:“尔等对此如何看?” 其实他问也是白问,这帮脑子里长满肌肉的家伙,除了战场上厮杀外,诸如出谋划策,运筹帷幄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所以,他们纷纷表示自己坐着看…… 刘邦环顾四周的时候,突然看到小鸡啄米般点着头的樊会身后,举起了一只小手。 刘盈的小手。 小兔崽子,可算找到你了……刘邦微咬后槽牙,攥着剑鞘,准备报之前在渡口丢脸的仇。 坐在他身边的卢绾笑着说道:“难不成,汉国之麒麟子又有独到见解?” 麒麟子,是吕雉在某一次家宴上吹嘘刘盈的噱头。 众所周知,刘盈是个妈宝男…… 刘盈缓缓从樊会身后探出脑袋,笑嘻嘻的说道:“独到见解没有,一点点不成熟的想法倒是有的。” 刘邦压住怒火点点头:“说,要是乃公听了觉得好,今天这顿打就免了……” 一时之间,满屋哄堂大笑。 这些天来,这种父慈子孝的场景,他们已经见过多次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和刘邦的关系,似乎更加融洽了许多。 毕竟,谁家没有一个怨种儿子呢! 刘盈微不可见翻了个白眼,整个人都钻出来说道:“我的想法是,不应该是简简单单的高垒深堑勿战,而是应该在此基础上,主动出击才是。” 刘邦一愣:“出动出击,如何个主动出击法?” 刘盈看向彭越称赞道: “自然是如同梁相之前那般,深入西楚腹地游击作战,烧掉他们的粮仓,掠夺他们的官仓,击杀或逼降他们的乡啬夫等小吏,摧毁他们的基层组织,使得西楚无人可用。” “以此,加速楚国的灭亡!” 嗯,拿人家手软。 刘盈说完,满屋之内寂静一片,针落可闻。 汉国之麒麟子,果真是名不虚传! 但,这样的计策,却并没有一人主动请缨。 毕竟,刘盈这种计策好是好,就是无疑是虎口拔牙。 君不见,攻下下邳的彭越,此时惶惶如丧家之犬! 坐在刘邦身侧的卢绾,突然觉得刘盈的眼神不对,心中警铃大作,这小兔崽子,该不会是准备让自己去做这件事吧! 不过,想想还有些小刺激呢! 西楚的腹心之地是彭城所在的泗水郡,而那里,是卢绾生活了几十年的故乡! 要论起对于当地风土人情的熟悉,毫不夸张的讲,他这个汉国太尉,秒西楚霸王八条马路! 渐渐地,众人的视线跟随着刘盈的目光,全数集中在了卢绾身上。 卢绾摊开手,笑着说道:“看来,舍我其谁了!” 角落中,一直沉默寡言的刘贾突然说道:“还有我!” 论起对泗水郡的熟悉,他也丝毫不落下风。 刘邦大笑:“好,就你二人了!我这里分兵两万,你们汇合彭越的三万人,共同深入楚地作战!” 刘盈也附和的说道:“我出五千燕赵飞骑,以及两千胡骑……” 瞬时之间,刘邦酸了起来。 他辛辛苦苦组建的郎中骑兵,数量也刚刚破万,如今刘盈随便一出手,就是七千骑兵! 人比人,气死人! 第二百六十三章 刘盈:好自觉的韭菜! 汉三年八月十五,关中,栎阳。 虽说这时候的八月十五不是中秋节,也不一定是月圆之夜,但天气却是真真切切的转凉,树荫下微风习习,一扫之前的闷热。 汉王宫东侧的一处人工湖上,吕雉在凉亭中,再次召开茶话会。 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茶话会。 上次,她见证了这帮关中女子在喝醉了后,快速从贵妇淑女,化身泼妇疯婆子的一幕…… 所以,她发誓,再和这帮没有酒品的家伙喝酒,她就是狗! 而今天的茶壶会的主题,就是刘盈写下的河北见闻。 吕雉将他每天写下的日记重新整理了一遍,诸如吃了什么,吃了多少等敷衍她的话剔除后,重新整理誊抄,展现在了关中这帮足不出省的贵妇贵女面前。 嗯,之所以重新誊抄,另一个原因是刘盈那一笔狗爬也似的字体,实在是有碍瞻观。 这一点,让吕雉百思不得其解,她的字不敢说写的多好,可至少称得上俊秀端正,但刘盈一个,刘乐一个,那字一个比一个写的更加狗爬…… 肯定是随了刘邦了! 吕雉甩完锅后,一脸淡定的看着面前这群娇小姐们的惊呼。 原因无他,这时候受限于识字率以及书写载体的限制,人们日常的文体,通常都是诗经或是楚辞之类,言简意赅,不够尽兴! 如今看到了一篇白话文一样的文章,可不得惊叹半天…… 毕竟,小白们最喜欢的还是装逼打脸的套路文。 而此刻吕雉给她们分享的,正是刘盈描写的自己如何收服鲜卑王和乌桓王,并与之成功结盟的那一段。 文中,先是重点描写了鲜卑王的野蛮,乌桓王的骄横,但刘盈却始终不卑不亢,据理力争,通过虎躯巨振后的滚滚霸气,成功折服二人,最终却因为高尚的品德,拒绝了对方祈求成为自己隶臣的要求,双方结成了兄弟之盟…… 虽然很扯,但吕雉深信不疑。 出于一个母亲对于儿子的溺爱,以及刘盈接连办成了许多她完全想象不到的事情,如今她对于刘盈,完全已经达到了一个盲信的地步。 举个栗子。 刘盈说太阳是一个燃烧的大火球,而这个火球,其实是他用火把点燃的。 吕雉则先是会认同的点点头,之后一脸担忧的询问刘盈,点绕太阳的时候,有没有小心些,是不是烫到了自己…… 凉亭中,许多年方及笄的小女孩,双颊陀红,迅速脑补出了一个玄衣飘飘,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不,是太子世无双! 此时此刻,她们只恨自己不是一只飞鸟,不能张开翅膀飞到刘盈身边,为奴为婢,只愿每日睁开眼睛的时候,能够亲眼看到一个温润君子…… 于是,当刘盈迈着轻快的步伐,出现在凉亭之中的时候,只觉得众人看向他的目光,有些火辣辣的,着实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早就习惯了这种万众瞩目的场景,只是在脸上浅浅露出一个笑容,然后目不斜视的走向一脸惊喜的吕雉,俯身而拜。 “见过母亲!” 刹那间,因他的温文有礼,在收获了一大批姐姐粉后,又多了一大票妈妈粉…… 好羡慕,好想偷回家自己养! 这,就是凉亭中许多贵妇人的心声。 在她们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吕雉变得越发骄傲起来,如同一只刚刚下了蛋的小母鸡一样,脸庞红润,微微向上扬起。 刘盈直起身,坐在吕雉身边,将自己带来的一个小匣子打开,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 “这是儿子在途经街市的时候买的一个小玩意,特意送给母亲作为礼物……” 吕雉接过,只见其中那明晃晃的一面上,清晰的照出了自己的面容。 哎,老了,眼角开始有皱纹了……吕雉自怨自艾的了一下后,猛然惊醒,这小东西,居然能看得如此清晰? 嗯,吕雉手里拿的,是一面镜子。 这一时期早就有了类似的东西,主要是铜锡合金,所以也被称为铜鉴。 按照《考工记》中的说法,金有六齐,即合金的六种配比,其中金、锡半,谓之鉴燧之齐。 这,就是制作铜鉴的配方。 不过让吕雉吃惊的,并非是镜子,而是这把镜子并非是铜制,而是玻璃。 是的,玻璃。 她在栎阳居住的房子,早就已经换成了双层玻璃加一层纱窗组合而成的窗户,所以对于玻璃并不陌生。 但这种透明的东西,居然能够看清楚人影,而且比铜鉴看得更加清晰! 如此,着实新奇! 于是吕雉招了招手,将自己的沛县姐妹淘叫了过来。 嗯,就是曹氏。 宫中寂寞,偌大的汉宫之中,其实能和她时常谈心的只有这个从前讨厌的不行,但如今却好像是亲姐妹一般的女人。 如今,好东西自然要和自己人先分享一下! 刘盈坐在一旁,在一众好奇的目光中和吕雉曹氏的窃窃私语中,心中慢慢张开一把剪刀。 他今天瞄准这个时机过来,自然是为了噶韭菜…… 后世里的无数商业经验告诉他,女人的钱,其实比男人的好赚一万倍! 比如此刻的镜子。 在刘盈的持续投入下,关中的玻璃工坊已经扩大了接近十倍,那些因为有杂质,所以泛着绿色的玻璃,价格日渐低廉,逐渐被许多爵位在五级以上的中产阶级消费的起。 嗯,之所以说五级爵位才是中产,是因为汉承秦制之下,平民百姓出身的士兵,除非是表现的特别神勇,否则仅靠斩首记功,最多升到第四级,不更爵。 但汉朝相比于秦朝的05倍递增,则相对大方一些,在初始的民爵体系中,一倍倍增。 也就是说,拥有四级爵位之人,可以有田四百亩,接近六千平米的院子。 不过汉承秦制,当拥有不更爵位的人去世之后,继承他爵位的儿子,并不能继承不更爵,而是要在此基础上,降低两级,成为第二级的上造爵位。 相应的,土地和宅院的面积,也会被重新分配。 至于其他诸子,则完全没有封荫的可能。 这种降等袭爵制度,只有到了关内侯一级,才可以世袭罔替。 这,也是汉朝中后期,卖官鬻爵之风盛行的原因。 毕竟,二十等军功爵位,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立功受奖的封赠体系,实际上涉及到了所有人的方方面面。 最简单的一点,拥有某级爵位,才可以合法占有多少土地和奴隶,否则,就会遭来官府的铁拳。 也因此,这时候的中产阶级,也只有那些士大夫一级的,拥有民爵五级以上的人才勉强配得上这个称号。 所以,当这些相对粗一些的韭菜开始被收割之后,那些特别粗壮的韭菜,比如此刻出现在这里,家中子弟至少也是民爵十级以上的卿大夫们,就是一个很好的收割对象。 毕竟,第十级的左庶长,有田七十四倾,宅院占地近十三万平米! 比第九级的五大夫,多出了接近五十倾的田地! 在这种情况下,无色透明款玻璃,自然应运而生。 而吕雉手中拿着的,是透明玻璃的高附加值产品,玻璃镜子。 后世里,威尼斯人为了垄断这一技术,甚至于直接将所有的玻璃工厂都转移到了一个叫做穆拉诺的孤岛上,并且对此严格封锁,禁止外国人进入。 而垄断,就意味着暴利。 当时,一个威尼斯镜的价值,几乎等同于一条大船! 直到法国法国驻威尼斯大使将这一技术偷走…… 但在这个时候,刘盈完全不担心会有人将他技术偷走。 原因无他,镜子背面的涂抹物,需要用的技术,名为银镜反应。 相比于早期威尼斯人制作的水银镜子,这种直接用硝酸银制作的镜子,要安全无毒,且技术壁垒更加森严。 毕竟,要制作镜子之前,需要先制作硫酸,然后获取硝酸,最后制作硝酸银,以及用淀粉制备葡萄糖,最后才是银镜反应。 刘盈很有自信,这一系列的流程,即便是摊开了让他们抄作业,他们也抄不明白! 在凉亭中众人的窃窃私语声中,曹氏一脸艳羡的看了看吕雉,旋即看向刘盈,询问他这种玻璃鉴,是从哪里的商铺购买的。 毕竟,刘肥穷的叮当响,大概率是送不起她这样贵重的东西。 所以,她就只能动用自己的私房钱了。 嗯,刘盈在搞河东盐池的时候,曹氏曾经砸锅卖铁的支持,而现如今河东盐在关中大卖特卖,曹氏自忱,自己在年底,也就是九月份分红之后,将获得一笔很可观的数字。 见到有韭菜跳了出来,主动露出粗大的根部后,刘盈一脸平静的说道:“就是城南坊市,那家售卖玻璃窗户的商铺旁边,新开的一家胭脂水粉店……” 嗯,胭脂的主要材料,是一种叫做红蓝花的植物,从匈奴传入。 刘盈在招揽了大批草原骑手之后,自然获取了这一种匈奴人不甚在意,但却蕴含无限商机的宝贝! 第二百六十四章 汉宫家宴 栎阳,汉王宫。 “再来一碗!” 刘盈举起一个可以称之为盆的碗,一脸豪横。 他现在,已经到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龄,饭量已经几乎赶上了小萝莉刘乐,只是相比于深不见底的大胃王刘肥,还是小巫见大巫。 虽说刘邦领军去了荥阳,继续在正面战场死磕项羽,但刘盈却抽空回来了,所以就有了此刻的家宴。 而按照刘太公的规矩,既然是家宴,那么从做饭之前的准备,到菜肴的烹饪,就不能假手于他人,必然亲力亲为。 所以,劈了一下午柴的刘肥,此刻满脸艳羡的看着刘盈。 准确的说,是刘盈面前,堆成了小山一样的各种吃食。 小山,不只有吕雉一人搭建,一旁的唐山夫人戚夫人等人,也有所贡献。 刘盈从修武县返回关中的时候,携带了不少的当地土特产,虽说很多并不贵重,但礼轻情意重。 对于他们这个不怎么缺钱的家庭来说,这份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而在刘盈另一侧的角落中,刘乐脸上挂着泪痕,一边啜泣,一边吃下了第三碗捞面…… 她这并不是因为刘盈回来的喜悦,而是因为挨揍后的自然反应。 在听闻了刘盈所谓的谈笑间,北狄二王俯首称臣之后,一生不弱与人的小萝莉,迅速返回房间,收拾行装,准备也到北边去风光一下! 只可惜,她说走就走的旅行,在随后追来的吕雉的鸡毛掸子下戛然而止…… 刘盈接过曹氏递过来的碗,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曹姨这手艺真是没的说,难怪在北边的时候,父亲总是挂在嘴上……” 嗯,曹氏从前在沛县的时候,经营着一家小酒馆,不仅当垆卖酒,而且还会做一些下酒菜等小吃食。 日子虽然不富裕,但也算殷实。 直到,她的小酒馆中来了一个经常吃霸王餐的老流氓…… 听到刘盈夸奖,曹氏有些羞赧的笑了笑,只是在火炉前忙碌的动作,变得轻快了许多。 今时不同往日,她对于伺候别人吃饭的事情,其实是有些许抵触的。 但是辛苦付出能得到别人赞扬,还是一件很振奋的事情。 刘太公在抿下今日的最后一口酒后,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什么时候走啊?” 刘盈吐出口中食物,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一月之后吧……总要等到赵地秋粮完全入库,大军开拔攻齐的时候。” 他看向刘太公笑呵呵的说道:“怎么,我还没在家待过一天,大父就厌烦了不成?” 刘太公面色一囧,就在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旁的李氏则插嘴说道: “怎么会呢!你知不道,你不在家的这些时日,你大父几乎无时无刻不挂念你,总是不停的到处问,刘盈呢,这个臭小子怎么还不回来……刘盈呢,乃公真是想他啊……” “多嘴!” 刘太公老脸黑红的拍了拍桌子,怒视着将他拆穿的李氏。 只是李氏毫不畏惧的瞪了回去。 如果说几十年前的时候,李氏作为续弦,还是蛮畏惧刘太公的,但现如今老夫老妻了半辈子,儿子都也长大成人了。 谁怕谁啊! 一旁的刘盈本来还笑嘻嘻的,但却不知怎么的,眼眶一红,险些哭出来。 他看着刘太公几乎全白了的头发,突然有些担心,自己的出现,是否会让历史线出现动荡。 比如,刘太公逝世的时间,有所提前? 如果真是这样,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有些不能承受了。 人非草木,这几年下来,他已经完全的陷入了这个家庭的温暖之中。 虽然这个家庭的很多成员,奉行的是打是亲骂是爱的这一套畸形理论…… 看着刘太公以及吕雉望向自己的眼神,刘盈很想说自己不走了,就留在关中之地陪着他们好了。 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这次回来,看望刘太公等人并不是主要目的,他的主要目的是筹钱。 为了赵国的百姓而筹钱。 赵国的百姓实在是太穷了,很多人家其实就是能勉强温饱,至于其他的消费,自然能省就省。 所以,张耳的想法,其实和萧何不谋而合。 黄老之道,与民休息。 不过在刘盈看来,这只是小农经济下的无奈,并不太适合他已经拼命提升生产力后的现在。 他要做的,就是效法后世政府的做法。 放贷。 农夫手中没钱,所以买不起更好的生产工具,比如需要用两匹马拉动的铧式犁。 于是,就只能用一头牛或是两个人拉动的刘氏犁,也就是曲辕犁。 虽说这种耕犁也很好用,但现在这个地广人稀的年月,在合适的时令每多种一亩地,就意味着多一份收成。 现在的汉国,格外适合的,就是昔日美帝的大农场模式。 马拉铧犁大面积开垦,等到收割的时候,使用家里的奴隶,或是雇佣社会闲散劳动力。 在一个农业国中,当粮食的产量上来了之后,所有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而刘盈要做的,就是通过赵国的官府,来给赵国的百姓放贷,让他们拥有开始创业的第一笔资金。 嗯,其实给百姓放贷这种事情,秦国是最在行了。 比如触犯秦律之后,要么给钱,要么就从官府借一笔先交罚款,之后通过参加官府组织的大规模基建工程,打工还钱。 嗯,还有另外一条路,上战场杀敌,将敌人的头颅出售给国家还钱…… 所以秦兵闻战则喜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大多负债累累…… 而这种编户齐民,五户一保的制度,刘盈其实也不太担心他们会骗贷跑路。 有资产作为抵押的情况下,跑了其实更好…… 毕竟放贷的数额,从来都是低于抵押物的。 其实不只是赵地缺钱,等到齐国投降之后,齐国的百姓也很缺钱。 只是赵国是因为水利灌溉工程的原因,而导致的农业生产效率低下,进而导致的贫穷,至于齐国的贫穷,则是拜项羽所赐。 楚军攻破临淄,大肆烧杀掳掠,夺取齐国财富,虽然后来田横等人又打了回来,但却无力重新抢回被夺取的财富。 所以,在刘盈展开的贸易战之下,齐国的很多煮盐工坊被迫停工,经济再度受到摧残。 虽然田横等人察觉到了这一点,抓捕、并处决了很多贩卖河东盐的商贩,但已是为时过晚,无力回天了。 而且,正是因为田横下令禁绝河东盐,所以在齐国,私盐贩子这种组织遍地开花! 刘盈收到的消息中,光是上个月,齐地至少发生了七八次私盐贩子和官兵的火拼。 在古代,私盐贩子几乎是可以和毒枭画等号的存在。 毕竟,二者都有着相同的点,那就是被抓,就意味着死亡! 所以武装对抗官府,必不可免。 私盐贩子中,也不乏有青史留名之人,比如大名鼎鼎的黄巢,张士诚。 而齐国的私盐贩子之所以拼了老命的原因,就在于刘盈给他们价格,实在是让他们无法拒绝。 每石六十钱! 相比于齐国官方定价的每石一百五十钱,这其中的利润,足够让他们铤而走险了。 对于刘盈来说,虽然赚的少,但还是有的赚。 毕竟要卖给齐国私盐贩子的货物,并不是走的陆路,而是顺大河而下,在河流之上交易。 如此,对于防控低价盐的输入,齐国有心无力。 水运,能够将物流成本降到了陆路运输的十分之一,不仅运载量大,而且水流滔滔日夜兼程,节省的时间成本,也是一笔很大的费用。 齐国越乱,则取齐国就越顺利。 至于到时候齐国的私盐贩子怎么办? 媳妇都娶过门了,还要媒人作甚? 刘盈环顾四周,发现自己那个没过门的媳妇并不在这次家宴的行列,反倒是吕雉身边那个叫做王燕飞的小宫女,跪坐在自己旁边,如同一个刚过门的小媳妇那样温顺的给自己夹菜…… “话说,我们从前的时候,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是说,在汉宫之外?” 刘盈微微皱眉,注视着王燕飞巴掌大小的脸蛋。 眼前这只萝莉虽然长得不够惊艳,但细看之下,眉眼却很和谐,属于是越看越顺眼的类型。 王燕飞微微愣神,旋即摇了摇头,言下之意是自己没有见过刘盈。 只是刘盈很敏锐的注意到,当他提出问题的时候,王燕飞握着筷子的手,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 她在掩饰着什么?有意思,有意思……刘盈轻轻地捏了捏下巴,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有几分化身柯南君的冲动。 不过他并不打算深究,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愿意告诉别人的秘密,只要对方对自己,以及吕雉没有恶意就行了。 当刘盈移开视线的时候,王燕飞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正是昔日咸阳大火时,被刘盈救下的那个窦姓少女,只是如今她是个小宫女,而刘盈已经是汉国太子。 双方身份的悬殊,让她不愿意再用从前的身份和刘盈见面。 只要默默地守护,就很好了,不是吗? 一时间,王燕飞微微低头,眼眶不经意的红了一下。 第二百四十七章 长乐宫(一种植物,才发现前面的章节数全乱了……) 关中栎阳,丞相府。 穿过种着两颗大槐树的前院后,刘盈来到了位于水塘边的一间精舍。 这里是萧何在天气热的时候,选择避暑乘凉以及办公的地方。 刘盈背着双手,蹦蹦跳跳走入,很是随意的对抬起头瞥了他一眼的萧何行了个礼,旋即坐在角落之中,早就为他准备好的座位。 既然回到了栎阳,那么该做的功课,自然是少不了的。 在被叔孙通抓住填鸭了一番后,刘盈决定来萧何这里换换脑子。 和喜欢强势输出观点,诲人不倦的叔孙通不一样,萧何对于刘盈的日常教学,就是列一个书单让刘盈自己去看,然后答疑解惑,并且抽查刘盈的进度。 无为,无不为。 今天刘盈读的,是《老子》,也就是后世称之为《道德经》的那本书。 在先秦之时,道家老庄一派虽然因为理念过于幼稚天真,早早就退出了列国的政治舞台,但其著作,还是所有士子的必读本。 即便是项羽,也不例外。 后世里流传的各种版本的《道德经》中,其中有一本,就是彭城人挖开了项羽一个侍妾的坟茔中找到的石函绢素本。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刘盈在读到这一句的时候,已经明白了萧何想要对自己说的话。 这是萧何在警醒自己,不要在赵地过于锐意进取,免得‘其民缺缺’,最终使得局势朝着不好的一面发展。 因为这段话的上一章,是‘法令滋彰,盗贼多有’,上下文结合,其实就说尽了秦国的覆灭。 如果制度完善,自然不需要事事都由政府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无为而民自化。 相反,如果不能遵守客观规律,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萧何之所以推崇黄老之学,是因为黄老之学,更加适合现如今的汉国。 说是黄老,其实黄是黄,老是老。 黄指的是黄帝,讲究‘因天时,伐天毁’,锐意进取;老则自然是老子,讲究‘致虚极,守静笃’,消沉无为。 但二者却既矛盾又统一。 其原因在于,二者所讲的‘静’本质上是相同的,与自然运行一致则为‘静’,不一致则可称之为‘躁’、‘扰’或者‘有为’。 黄学更注重行为,倾向外修;老学更注重意志,倾向内修。 但汉朝的黄老,其实和道家的黄老早就不禁相同了,至于后来的道教,更是差着十万八千里。 我国的道教,是融合了儒道思想、民间巫术和信仰而形成的本土宗教,刚开始跟**类似,搞慈善忏悔、****,后来受统治者打压改造,以及竞争不过佛教,于是就美其名曰的忙着修仙,但实则躺平任嘲了…… 竞争不过的原因很简单,仙没有见到修成,但嗑药却嗑死了好几个皇帝…… 嗯,其实诸子百家中除了儒墨这两个显学之外,剩下的大多是汉代的人总结归纳出来的。 只是由于缺乏现代法治观念,故此将先秦之时,所有重视‘刑法’的士子都称之为法家。 于是,极力鼓吹君主专制、压制民间自由的一帮人就成了‘法家’的典范,尤其是那些冷血无情的酷吏。 所以,‘法家’这个词在某种意义上,就成了恶犬的代名词。 而讲究一定程度清静无为的黄老之说,其实是法家的一个源头。 比如慎到这个法家大佬,其实就是道家中,黄老学派的学术大拿。 春秋之时,和庄子那一派忙着梦蝶,甘做泥塘里的乌龟不同,黄老学派讲究治国安邦,首先提出了法、术、势、利、力等概念,把学术和现实紧密地结合了起来。 这样一来,就摆脱了理想主义和道德主义的窠臼,走上了现实主义的道路。 只不过,正如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样,黄老之术就也开始因为个人认知不同,产生了法家这个学派。 和很多人想象的其实不一样,黄老之术相比于法家之说,其实更加贴近后世的法律。 比如黄老主张‘道生法’,君主也要依法行事;法家却主张法自君出,君主不受法律约束。 举个栗子的话,就是赵高犯死罪,蒙毅要依法治罪,但始皇帝却觉得赵高有用,于是赦免死罪,为秦国二世而亡埋下了一个伏笔。 再比如焚书坑儒。 坑儒暂且不论,但对于各家学派经史子集的管控和禁绝,就是法家掌控秦国后,国家意志与学派意志结合的产物。 诸如此类,林林总总。 商鞅在秦国搞出的法家,几乎是和曾经的源头走上了一个对立。 所以,在目睹了秦国如流星般陨落之后,萧何就越发的推崇起了黄老之术了。 尤其是萧何在删减修改秦律时,更是遵循了昔日慎到所说的一个原则。 法,非从天下,非从地出,发于人间,合乎人心而已。 嗯,值得注意的一点,就是黄老之学,和政治自由主义,以及经济自由主义都没有什么关系,用这两种概念去解读黄老,只能是南辕北辙。 举个栗子,现代政府是以发达的税收作为财政基础,以非人格化的官僚体系作为贯彻中央政策的工具,以法治保障社会秩序与公平底线,这几条在古代政治体制要么根本没有,要么缺乏存在的条件。 举个栗子。 现代政府要提供公共物品,比如公园,公立学校,公立医院,这些在先秦之时,都是没影的事。 没过多久,刘盈磕磕绊绊的对萧何背诵了这几百字后,心中越发庆幸还是老祖宗对自己人好,毕竟文言文只需要数百,但要是翻译成白话文,则至少五倍倍增! 所以,背诵译文,就意味着要多背诵好几千字! 萧何满意的点点头,本想再度抽查一下,但看到刘盈有些心不在焉,于是一笑作罢。 孔老夫子说过,吾十五而有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在他看来,刘盈距离真正的懂事,还早着呢。 先填鸭,再让鸭慢慢去消化…… 嗯,填鸭这个词,随着刘盈在栎阳郊外搞出的养鸭场而渐渐流传开来。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刘盈现在被叔孙通和萧何填鸭,其实也是一种报应…… 而刘盈心不在焉的原因,就在于萧何身后,摆了一个模型。 嗯,就好像是后世的售楼部一进大门口摆的那种,只不过从高楼大厦,变成了亭台楼阁。 刘盈在看到萧何今天的讲学告一段落后,慢慢走了上去。 作为一名曾经有志于古建的土木狗,眼前这个长宽过丈,制作精良的模型,对他的吸引力不亚于一个衣衫半露的绝世美女。 嗯,凭借他现在身体发育情况,美女的诱惑力还真的不如手办…… “这是什么呀?” 刘盈蹲在地上,有些想要触碰,但又有些畏畏缩缩。 萧何边批复着奏疏边说:“这是计划给你父亲建造的新宫殿,额,名字还没有定……” “定了呀,这不写着呢吗?长乐……长乐宫!” 刘盈一蹦三尺高,指着模型宫门上的文字,有些大惊小怪。 萧何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对于刘盈有时候莫名其妙的一惊一乍,早就是习以为常了。 虽然他觉得刘盈这个毛病必须要改,因为上位者讲究的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只不过吧,刘邦本人就是这个德行,所谓上梁不正……对吧。 刘盈哒哒哒几步跑到萧何面前,询问道:“这个模型是谁做的?” 萧何继续忙着自己的事,头也不抬:“你认识,就是在阳翟的时候,修葺韩王行宫的阳成延。” 刘盈仔细想了一下,回忆起了一个沉默寡言,但手艺很好的木匠。 “真是没想到,他还有设计一座宫城的本事呢?瞧瞧这回廊,这门阙,这宫殿……古朴大气,美轮美奂!” 刘盈趴在萧何面前案几上,盯着长乐宫的模型啧啧称奇。 这座宫殿,在汉初修建好了之后,其实是给皇帝,也就是刘邦居住的,但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形成了‘人主皆居未央,而长乐常奉母后’的格局。 “好看吧,那是在秦国兴乐宫基础上改的……” 萧何淡定的说出真相,旋即接着说道:“栎阳王宫确实有些狭窄了,需要建造一座规模更大的宫殿……” 懂,咱懂,非壮丽无以重威……刘盈点点头,只是在反复看了看长乐宫的模型后,心中出现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既然是沿用了秦国的设计,那么很多大殿就是高台式的建筑。 高耸巍峨。 但上朝的时候,满朝公卿都要先爬个七八层楼……锻炼! “老师,阳成延现在人在何处?” “不知道,你去宫门东侧的将作少府看看,他现在应该在那……” “老师,我能把这个模型带走吗?” “不能。” “那行吧,我吃了中饭再过去……” 刘盈收回将要迈出房门的脚步,再次折回,准备在这里蹭萧何一顿饭。 第二百四十八章 刘盈:噶韭菜咯! 渭水南岸,兴乐宫遗址。 吹面微凉的秋风中,刘盈正在带队在这里做着测绘的工作。 作为一只土木狗,他深知有一张靠谱的施工图,对于工程进度的帮助有多大。 而且这里毫不夸张的说,将会是他未来的家。 所以,自己家的设计,在力所能及的时候,还是不要完全外包给别人的好。 嗯,但更重要的理由,则是为了逃学…… 毕竟,他只需要再在关中居住十天左右,就要着手前往河北跟韩信汇合了。 秋粮入库,赶种一季小麦之后,赵国的精壮将被征召,南下灭齐。 随着堆肥法的大量普及,再加上这一时期没有什么抗倒伏用来密植的种子,所以即便是一年两熟,对于地力的消耗其实也并不太严重。 麦豆连作,再加上牲畜和人类的粪肥,土地再怎么贫瘠,一亩地还是能打一两百斤粮食的。 这个产量,在后世里人口过亿的时候会闹饥荒,但在人口只有一两千万的年代,亩产虽然低,但人均粮食占有量却并不低。 刘盈想做的就是先爆人口,然后将人口导向设在各地的大大小小的工坊,之后利用提振的生产力,完成对江南岭南的开发,以及海外的殖民。 尤其是日南郡的河口三角洲,土壤肥沃,光照充足,尤其适宜耕种。 将那里产出的粮食源源不断运回来,则国内就可以实行三圃制,既修养地力,又可以发展利润更高的畜牧业。 在刘盈的规划中,他准备用三到五个五年计划,让大汉的百姓从吃得饱,转变为吃得好。 所以着眼于当下,他做的一件事,就是教会将作少府的一群工师,如何完成地图测绘。 秦朝的地图上,虽然标注有点到点的距离,以及山脉的等高线,但受限于工具和实际操作的问题,这样的地图只是用来参考。 尤其是在大军行进的时候,更多依靠的,还是当地人的带路,以及派出游骑的实地侦查。 至于像是修水渠道路等大型工程,尤其是水渠,很多时候能够通水,靠的都是运气…… 毕竟,刘盈《中国水利史》这本书的时候,见到其中最为频繁出现的,就是‘水不通’,‘不能通’…… 所以说,为了避免劳民伤财,前期精准的测绘,还是很有必要的。 而现在摆在刘盈面前的,是他一早叫人复刻出的一台游标经纬仪。 就是一个木制的三脚架,上面安装带有四个微调旋钮的基座,然后是一个垂线定水平的水准仪,基座上带有一个液浮指南针和罗盘。 再往上,是由青铜铸造的器身,分为主尺和附尺的水平角度盘。 主尺为基座,往上能旋转的部分有一个垂直旋转的角度盘和带有定位细丝的望远镜。 这些都不是难点,难点是对于度量衡的确定。 秦汉时期确定度量衡的一种标准物,用的是黍米,准确的说,用的是上党郡羊头山的黍米。 一百粒大小均匀的黍米首尾相连一字排开,恰好就是这一时期一尺的长度,既232厘米。 这一数据,即便是后世测量,也同样相差不大! 不过刘盈决定抛弃现有的度量衡,采用后世里常用的数据。 于是在反复测量取平均值之后,将一尺分成232份,确定毫米,进而确定厘米、分米和米。 毕竟,十进制的换算,相对更加简便。 秦国一统天下之前,各国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于是采用不同的度量衡,但在秦灭之后,统一度量衡就变得尤为重要。 这一时期,每年九月的时候,各地的官员就会进行年终总结,将当地的各项数据上报中央。 这,就叫做‘上计’,而出发前往中央汇报的官吏,就叫做‘上计吏’。 在一个统一的国家中,自然不能有大小尺的存在。 萧何这段时间忙碌的,主要就是将新的度量衡,以及和旧度量衡之间的换算公式铸成铁件,让各地的上计吏们带回,并在各地进行推广。 新朝新气象,确定度量衡,确定新的法令都是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 其实刘盈最想改变的,还是现在这个坑爹的历法。 不是说以十月为岁首不好,而是现有的颛顼历不够精准…… 嗯,八月十五那天,天上一弯弦月了解一下咯! 月相历他不知道该如何测量,但后世常用的公历他还是知道该如何测量的。 毕竟,只要卡死每年太阳最短和最长的那两天,就可以确定冬至日和夏至日,然后以此为坐标,闰年三六六天,每四年一次轮回,万年历就做好了。 但问题是,确定历法很简单,难点则是历朝历代颁布历法的目的,是为了劝课农桑。 简单来说,就是在历法上写明,什么时间适合播种,什么时间要抓紧收割。 二十四节气歌,大抵就是用来做这个用的。 然而还是那个问题,这时候的温度比后世高一些,很多节令的顺序其实是反着的。 《汉书·律历志》中,列备二十四节气并载明有相应的星度,曰:大梁,初胃七度,谷雨。今曰清明。中昴八度,清明。今曰谷雨,于夏为三月,商为四月,周为五月。终于毕十一度。 如此,用错误的节气歌,去指导需要卡死农时的农业生产,绝对称得上是祸国殃民了。 不过刘盈对此事也有计策,那就是后世里《光明日报》的那句名言。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他来确定历法,至于剩下的指导农时等工作,则去寻找善于耕作的老农来完成。 比如闲的发慌的刘太公,作为一名喜欢声色犬马的农家子弟,他虽然和学派内很多老古董的关系不好,但却很受新兴派的欢迎。 只要给他足够的经费,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够得到几份适用于不同区域的农作物种植指南。 嗯,其实说是新兴派,那些人的年龄,也大多都在五十上下了。 相比于日薄西山的墨家,讲究凡事亲力亲为,舍弃过多欲望,安贫度日的农家,更是早就青黄不接了。 所以这段时间,刘太公见到刘盈不在,而刘肥也没有继承他的想法后,老头的目光,就盯上了还处于懵懂时期的刘如意…… 于是,小家伙经常一身土的很晚才回房间,戚姬虽然嘴上不说,但背地里都不知道翻了老老刘多少白眼了…… 兴乐宫遗址旁,刘盈在甩给了阳成延等人一张三角函数表后,开始自顾自的感怀了起来。 目之所及,断壁残垣。 昔日冲天的大火已经熄灭,滚滚的浓烟也已经消散,至于散落的白骨也已经被好生收殓入葬。 如今,这片土地上,只剩下废墟的悲怆与破败,历尽沧桑的残垣断壁讲述着过往。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测绘完成之后,征发的施工队就要进场,将那些不堪使用的废料清理出去,然后让这座宫城迎来重生。 逝者不死,必将再起,其势更烈。 长乐宫这个名字,将会和隔壁的未央宫一起,永远载入一个民族历时千年不曾断绝的史料之中! 在身后韩谈,以及几名按剑武士的亦步亦趋中,刘盈慢慢从断壁残垣中走出。 不愧是萧何,他选择的这个地方,其实重建起来十分容易。 咸阳大火虽然波及到了这里,但毕竟距离现在时间很短,上层的木制建筑虽然彻底毁了,但台基等最为耗时费力的东西,还是完好无损的。 只需要重新去秦岭中砍伐大木充作梁柱,然后铺上地砖瓦片等物,这座宫殿就可以很快入住了。 难怪史书上说,从汉五年开始,直到汉七年二月,长乐宫就建成了。 如此短暂的时间就完成了如此恢弘的工程,其实一直是人们诟病刘邦的一个点。 嗯,虽然工程量也确实不小,但毕竟只是改造,而不是建设。 前者只需要打钱就行了,而后者,对于人力的需求就要大得多了。 毕竟台基是夯土所做,不仅土料的制作费时费力,就说是一下下的将泥土夯实来建造如此规模的宫城,非十万人苦干好几年不可。 而对于打钱这一点,在关中各地售卖茶叶,以及即将拿到河东盐池分红的吕雉,在刘盈来之前就明确表示。 钱要是不够,尽管向她开口去要! 吕雉虽然进入关中的时间晚了一点,没有见过昔日咸阳城的繁华壮丽,但仅仅是从遗址上走过,就足以让她对狭小的栎阳王宫不满了。 搬新家,就成了吕雉这些时日最为惦记的一件事情。 刘盈自然不会跟她客气,在爆肝了几个通宵后,一份长乐宫改造20横空出世。 在这份施工图纸上,不仅预留了将来自来水系统,更是还为日后的供电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灞水滔滔汇入渭水,在高差这么大的地方,不建几座水力发电站,简直就是浪费! 对此,刘盈噶起自己老娘的韭菜时,也毫不手软…… 当然了,现阶段的话,还是火电更为简单一些。 但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作为首都,自然要将高耗能高污染项目外迁啦…… 第二百四十九章 将欲行 关中栎阳,汉王宫。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殿中,整个的烤乳猪,大块的烤全羊、片好的烤鸭、炖煮的肥鸡,以及时令的果蔬摆满了一条条案几。 这里,在举行着一场夜宴。 刘盈和吕雉的座位,并排位于稍稍下首的位置,至于主位则空了出来。 那里,是刘邦的座位,只是他现在需要在荥阳防守项羽,并没有参加这次宴会。 但哪怕空着,他的座位也是必须要存在的。 今天的晚宴,是用来庆祝前方的一场大捷。 卢绾刘贾领兵渡河之后,与彭越和兵一处,趁着项羽再次挥师荥阳的时候,接连攻下了外黄,睢阳等十七座县城,将那里的楚国粮仓掠夺一空。 多点作战之下,项羽分身乏术,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会看出,楚国,撑不了多久了。 于是,天下很多在观望中的势力,纷纷向汉这个由一群草根创建的国家,抛来了他们的橄榄枝。 对此,无论是吕雉还是萧何,亦或是刘盈,统统照单全收! 某最大的愿望是当个老师的伟人说的好,所谓政治,就是要把我们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的人搞得少少的。 至于将来如何,则将来再说。 所以,当吕雉作为主人最后一个入场之后,饮宴正式开始。 阵阵钟鼓齐鸣的雅乐声中,两行穿着鲁服的舞女款款走入,边舞边歌。 “思乐泮水,薄采其芹。鲁侯戾止,言观其旂。其旂茷茷,鸾声哕哕。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思乐泮水,薄采其藻。鲁侯戾止,其马蹻蹻。其马蹻蹻,其音昭昭。载色载笑,匪怒伊教……” 这是一首《鲁颂·泮水》,用来歌颂鲁侯战胜淮夷。 如今,自然是用来歌颂汉国战胜楚国。 在叔孙通一眨不眨的注视下,刘盈保持着笑不露齿的仪态,和吕雉一起频频向众人示意。 只是和刘盈的喜悦不同,吕雉的笑容中,带着浓浓的忧伤。 夜宴过后,刘盈就要启程北上,从她身边离开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吕雉在心中有些惊叹,以前的时候,她从没有发现过,时间,原来过得这么快! 如今,吕雉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刘盈身上,不舍得离开哪怕一个瞬间,生怕自己一个疏忽,对方就会消失不见! 而让她心中更加哀伤的一个点,在于现在已经是九月下旬,再有几天,就是十月初一。 汉承秦制,以十月为岁首。 十月初一,就是大年初一。 在这个万家团聚的日子里,她却要和自己的儿子分开。 这,如何能够让她开心的起来呢? 嗯,远在荥阳,同样不能和她团聚的刘邦就被她直接忽视了…… 刘盈举着杯中的冒充烈酒的白水,频频举杯向宾客敬酒,只是他的目光中,不时闪过一丝阴鸷。 临江王共敖不久前去世,汉国遣使吊唁,却被拒之于国门之外。 举行这次夜宴之前,刘盈派人飞马送去国书,邀请临江王共尉自己或者遣使前来赴宴,但却如泥牛入海。 不仅如此,和左右逢源,楚汉两方都不得罪的共敖不同,共尉不知怎的,在上位之初,就和项羽眉来眼去的打得火热。 就在两天之前,他突然断了和刘盈之间的通商协议,没收商队的货物并将之逐出国境! 更有甚者,刘盈在那里埋的密探回报,共尉正在调集军队,加紧操练。 而从他们运输粮草的动向上来看,临江国的军队意图北上,攻打吕国,也就是被吕泽控制的南阳郡。 共尉的意图很清楚了,他从南,而项羽从东,两面夹击汉国。 也因此,本来都到了栎阳,准备赴宴后小住几日的吕泽,不得不星夜返回宛县,准备抵抗即将爆发的战争。 吕雉此刻的哀伤,和只能同吕泽匆匆一面,就要再次分开也脱不了干系。 不过刘盈也已经派人前去宛县,将吕公一家接来栎阳居住了。 这样一来可以缓解自己走后,吕雉思念亲人的问题,而且万一共尉这个人,是个扮猪吃虎的高手,一战打穿了吕泽的防线,进而威胁到宛县就不好了。 别到时候历史线的自我修复之下,变成了项羽拿着吕公威胁刘邦,而刘邦魔改历史上的名场面,说出诸如什么你我兄弟也,我老丈人就是你老丈人,你要是想把你老丈人炖了,记得分我一杯羹…… 历史上,这其实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即便刘邦跪地请降,项羽也未必会放过刘太公,而刘邦如果表现的铁骨铮铮,大义凛然的话,则按照项羽的秉性,只怕刘太公分分钟就熟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项羽并非是真的想要把刘太公煮了,而是想要通过这种行为,给自己刷一个刘邦的杀父仇人的词条。 在秦汉之时,大复仇主义盛行,刘邦到时候,于公于私都只能全军出击,和项羽拼个你死我活! 但问题是,当时的情况,是项羽迫切想要决战,来挽回整个战场的颓势,但对于刘邦来说,只要拖着,就稳赢! 所以刘邦只能通过这种看似无耻的做法,来保住刘太公的性命,同时向身后的汉军表示,自己没有出战的打算。 于是,球就传回了项羽手中。 其实按照项羽的秉性,你不在乎,那就随手杀了好了,但对于项氏一族来说,如果真的让项羽杀了刘太公,则整个项氏一族,就全部成了刘邦的仇人了。 战后,只怕全族被灭,鸡犬不留! 也因此,代表项氏一族的项伯,才会拼死劝说项羽,保住了刘太公的性命。 其实细想想,同意放过刘太公的项羽,心中应该是充满了悲凉的吧…… 中了陈平的反间计后,他麾下的将领离心离德,而血亲的项氏一族,又因为个人的利益,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忙不迭的和他划清界限,坐看他一步步滑向深渊。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这曲歌谣,道尽了项羽当时的哀伤。 而看穿了项羽心思的虞姬,拔剑自刎,留下了项羽这个孤家寡人,独自承受失败的苦果。 所以,乌江边上,被乱刃分尸的项羽,就看起来格外悲凉……个屁! 明明是超爽的好吧! 那一刻,新安被坑杀的秦卒,关中,齐地被屠杀的平民,这数以百万计的冤魂,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放下了心中怨念,进入永久的安眠! 在栎阳王宫中觥筹交错,载歌载舞的时候,远在梁地的汉军营垒,也同样是欢声笑语一片。 汉军在笑,胡骑在笑,彭越手下的水匪,也同样喜上眉梢。 有了精锐汉军的加盟,往日里这群水匪只能望城兴叹的坚城,也如同草帘子一般,一捅就破。 楚国辛辛苦苦积攒了好几年的钱粮财帛,被他们一扫而空。 所以今天,肉管饱,酒管够! 而在明天,将会论功行赏,每个人的腰包,都将变得鼓鼓囊囊起来! 中军大帐,彭越卢绾刘贾三人聚在一起,商量着下一步的打算。 彭越的想法,自然是乘胜追击,一鼓作气的打下彭城! 那里,才是楚国的心脏,而且府库之中,昔日楚军从关中和齐地掳掠的财富大多集中在那里,金银财帛数不胜数! 毫不夸张的讲,全天下的财富,至少有一半是集中在了彭城这一座城市之中! 但卢绾却不那么认为。 他们在梁地搞了这么大的动作,项羽没道理置之不理。 如果攻打彭城时,楚军主力回援,他们将被迫与之展开一场野战。 虽说此时汉军全是精锐,而且还有好几千骑兵,再加上有着彭越军队的助阵。 战是不怕的,但却没有必胜的把握。 而且在分兵的时候,他们这支军队的任务就很明确了。 侵袭敌人后方、烧楚积聚,而不是和其主力会战! 所以卢绾的想法,是暂时向北撤退,背靠大河,跟对岸的韩信军队相互策应。 至于打下的这十七座县城,则搬走物资后,只留下一些当地的降兵维持治安就好了。 项羽打来了,就先还给他,之后等他返回荥阳主战场的时候,再夺回来! 嗯,方唐镜直呼内行! 于是,产生了分歧的卢绾和彭越,将目光看向了埋头干饭的刘贾。 “别吃了,饿死鬼吗?说说你的想法!” 卢绾劈手夺过刘贾手中的羊腿,放进自己嘴里大嚼了起来。 刘贾鄙视的看了卢绾一眼后,轻轻嗓子吐出了两个字:“北撤。” “就这?完了?” “完了。嗯,把羊腿还我……” 彭越看着围着自己绕圈的两人,只觉得眼前有点晕,但旋即放声大笑起来。 ………… 荥阳东,楚军大营。 此刻,项羽的中军帅帐内,乌云密布,气氛极为压抑。 项羽在环视四周后,轻蔑的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钟离昧等人后,自顾自的对刚刚从会稽郡调来的大司马海春侯曹咎说道: “无论刘季如何挑战,你只需坚守营垒,不许出营作战!我此番东去,十五天内必定梁地而还……” 第二百五十章 刘邦:远看是条狗,近看司马欣…… 荥阳东,项羽走的第四天。 楚军营垒外,刘邦在百余精骑的簇拥下,往来奔驰,耀武扬威。 既然对方的家长走了,他就抓紧时间,欺负欺负一下这里的‘留守儿童’…… 如今,钟离昧等人靠边站了,楚军中的留守大将,不过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只是资历很老,曾经跟随过项燕作战的曹咎。 所以,刘邦觉得自己又行了…… 楚军营垒中,在刘邦的骂骂咧咧中,曹咎虽然满脸怒火,但却并没有在盛怒之下,出去和刘邦拼个你死我活。 这,并非是他严格按照项羽的指示行事,而是他此刻,怀中紧紧搂着司马欣,防止对方冲杀出去。 刘邦这次本来是想激曹咎出来和他打一仗,但等他到了楚军营垒时,才发现统领这里楚军的,并不单只有曹咎一人,还有狗都不日的大叛徒司马欣! 于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如果说从前的远看是条狗,近看司马欣之类的段子,还只是调侃的话,那么如今,从刘邦嘴巴里喷涌而出的,夹杂着沛泗乡间俚语的话中,就是实打实的侮辱了。 在刘邦的编排下,不仅司马欣背上了诸如乱伦,雌伏,人兽等恶习,就连凡是和他沾边的亲眷,也无一幸免…… 于是乎,楚军营垒中的士兵,看向搂着司马欣的曹咎,目光中渐渐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神色。 贵圈真乱! 刹那间,曹咎如避蛇蝎般的松开司马欣,微微转过头,不去看司马欣此刻愤怒中满是委屈的眼神。 “杀了他,杀了他!” 司马欣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顿时歇斯底里的咆哮起来。 但现在,他身边除了那几千名亲兵外,再无可以调动的军队了。 当日彭城之战,他背弃了对刘邦的承诺,和董翳一起加入了对汉军的围剿。 虽然战役最终以楚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但司马欣和董翳的军队,却看清了自家大王的为人,再加上他们大多都是关中人,妻儿老小都生活在那里。 于是,为了防止汉国加害自己的家眷,他们纷纷做了逃兵,通过各种手段回到关中。 而苦于人力短缺的萧何,还是刘邦,对于他们这样的做法自然是双手双脚欢迎。 只不过因为信任度的原因,将他们从士伍籍,转到了民籍。 虽说上战场杀敌立功是不可能了,最多就是作为民夫,帮着运送军粮辎重。 但祸兮福所倚,如果无病无灾的话,他们却拥有了可以活到自然死亡的平淡生活。 叫骂了半晌,不见楚军有丁点反应后,刘邦口干舌燥的走了。 今天,来的有些仓促了。 他准备等到回营之后,就对全体汉军进行一次海选,将那些嗓门大脸皮厚,而且骂人词汇多的家伙挑选出来,轮番送到楚军这里叫骂。 哪怕最后不能成功,但,解气啊! 往常都是项羽带人在荥阳城下叫骂,如今虽然他不能对着项羽骂回来,但这样做,也很爽啊! ………… 齐国,临淄。 再次出使齐国的郦食其,此刻也已经在城下骂了快半个时辰了。 守门的齐军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老远看到他打着旗帜而来,立刻关闭城门,对他的请求也充耳不闻。 郦食其想了一下,觉得这口锅,应该让刘盈来背。 毕竟,这半年来大肆倾销的低价盐,几乎反过头来摧毁了齐国的对外贸易…… 但刘盈此刻不在,所以他的满腔怒火,自然就宣泄在了城头的守军身上。 他的底气,在于韩信此刻集结了近二十万军队,就驻扎在历下(山东济南市)城以北,距离齐国的都城临淄(山东淄博市),不过两三百里路。 片刻之后,郦食其成功进入临淄。 这并非是守军被他骂的受不了了,而是恰好田横从这里经过,被他逮了个正着…… 马车上,郦食其兀自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对田横说着人心不古,现在的小年轻都不知道如何敬老尊老…… 田横则一脸无奈,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恰巧路过,而是收到了西边传来的战报,而不得不假装做出这样的举动,将郦食其带入城中。 今时不同往日,郦食其第一次来的时候,汉军虽然接连获胜,但距离齐国边界还有不少距离。 而现在,刘贾卢绾率军驻扎在白马一线,随时可以加入韩信军队,对齐国展开围攻。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所以,如果汉国开出的价码合适,就降了吧…… 少顷,马车停稳在临淄王宫前,郦食其从车厢中走出,险些没笑出声。 如今这座王宫,相比于他上次来的时候,似乎更加破旧了一些。 不光是很多重建的工棚内空无一人,就连之前许多还勉强完好的地方,也因为缺钱修复而变成了危房…… “造孽啊……” 郦食其轻轻捋着胡须,看向身边田横的目光,带着几分怜悯。 说真的,关中为迁徙咸阳城居民而修建的保障性住房,都比眼前的齐王宫看上去更加结实! 田横脸上一红,但心中却满是恼怒。 齐国为了防范南边的楚国,以及西边的汉国,不得不疯狂爆兵,拉起了一支十五万人的庞大军队。 人吃马嚼之下,被项羽洗劫过得齐国本就捉襟见肘的艰难度日,如今在莫名其妙的低价盐冲击下,支撑齐国近七成收入的食盐外贸也全面崩盘了…… 可不就,穷成这样了吗! “先生请!” 田横收敛起自己的怒容,弯腰行礼,让郦食其走在自己身前。 孔老夫子说过,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所以已经接近七十的郦食其,也不跟田横客气,顿了顿手中的节杖,铿锵有力的大步向前。 ………… 一间梁柱上有些掉漆的大殿内,齐王田广正襟危坐,肃然的看着走入的郦食其。 他是田荣的长子,田荣死后,齐人请降,但项羽不允,反而大肆烧杀掳掠,于是齐人再反,田横等人就顺势拥立了呼声很高的田广为王。 郦食其走入,拱手弯腰行礼:“大王,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脸上笑吟吟的,丝毫没有上次被人乱棍打出,以及这次拒之门外的恼怒。 做使节,需要有一副好脾气。 田广轻轻点头:“不知先生这次来,有何事,欲对寡人说啊?” 郦食其笑着问道:“大王可知天下人心,归往何处?” 田广摇头。 郦食其正色说道:“如果大王知道人心向背,则齐国就可以保全,若是不知,则齐国就必然要灭于大王之手了!” 田广冷笑,刚想发作,但看到田横向他摇头,于是按捺心中不快,询问道:“那么天下人心归向哪里?” 郦食其回答道:“天下人心,皆归于汉王!” 田广不屑冷笑:“区区一泗上亭长,也配吗?” 郦食其猛地一顿节杖,大声说道: “泗上亭长又如何?我王昔日曾受怀王之约,先入关者王之!然项羽背盟,反倒让我王在汉中地区称王!及至后来,项羽迁杀义帝,我王闻听之后,起蜀汉之兵击三秦,出关而责义帝之处!” “一路之上,收天下之兵,立诸侯之后!降城即以侯其将,得赂即以分其士!与天下同其利,豪英贤才皆乐为之用!” “如此,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汉之粟方船而下,平天下如探囊取物!” “项羽有有倍约之名,杀义帝之罪!且于人之功无所记,于人之罪无所忘!战胜而不得其赏,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项氏莫得用事……天下畔之,贤才怨之,尽数背弃项羽而投向我王!” “如今,汉军定三秦;涉西河之外,统上党之兵;下井陉,诛成安君陈馀;破北魏,降魏王豹,破城无数!” “区区泗上亭长?” 郦食其吹胡子瞪眼睛问道:“不知大王,有何功绩啊?” 他不等面红耳赤的田广回答,自顾自说道:“告诉你吧,如此功绩,非人力能够做到,此乃上天垂青,天命所归!” “我来的时候,汉军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守白马之津,杜大行之坂,距蜚狐之口了,天下诸侯中,迟迟不愿归附汉国的,必然会被最先灭亡!” “齐国若是降了,则田氏依然可保留齐王之位,若是不降,呵呵……” “如此,还请大王三思!” 在田广大怒,准备让人将一脸豪横的郦食其再次打出去的时候,田横缓缓走到他身边,将自己听到的最新战报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遍。 “当真?” 田广脸上惊骇一片,他虽然没有和汉军交过手,但对于赵国的军队却并不陌生。 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军队也是很能打的。 但,却很轻松的被韩信一战而灭! 齐赵之军,战力相差仿佛,而现在,齐国又因为快要供给不上士兵的粮饷,而导致战力大幅下降,恐怕根本不是汉军敌手! 毕竟,只有架起锅子煮大米,没有架起锅子讲道理。 指望别人吃不饱饭还要卖命,即便是在后世,民族和国家这种理念深入人心的年代,也没有几支军队能够做到! 所以田广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看着郦食其说道:“就依先生之言,齐国,降了……” “” 第二百五十一章 刘盈:火线救援! 巨鹿郡,东武城 城外的汉军营垒,刘盈背着双手从外间走入,在他身后,韩谈手里提溜着两只大雁,亦步亦趋。 刘盈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原来,不仅有蝗灾,还有雁灾。 嗯,就是大雁等候鸟迁移的时候,因为体力消耗过大,所以见啥吃啥。 于是,在今年的迁徙中,它们就瞄准了河北之地播种的冬小麦。 庄稼的营养,可比沼泽地里的杂草高的多! 起初的时候,赵地的百姓基本上是眼睁睁的看着大雁糟蹋他们的庄稼。 因为在当地的传说中,大雁是一种神鸟,除非是用于结亲之时,无故捕猎就会遭遇不幸。 但刘盈哪管这个,他只知道,你若是放任不管,一群大雁,一晚上连吃带祸害,能毁掉上千亩的农田! 后世里大雁是保护动物,但现如今,却是不折不扣的害鸟! 所以,吃粮还肉,天经地义! 于是在刘盈的带动,以及官府的强令下,迁徙的大雁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终于被赶到了它们应该去的地方! 这时节地广人稀,沼泽湖泊的面积也比后世大的多,大雁即便是不祸害庄稼,也同样可以获取一定的食物。 所以,当天罗地网洒下的时候,谁都别怪! 刘盈走入营垒没多久,远处一骑飞来,看模样,像是从大河南岸而来的红翎信使。 汉军此次共计征发了接近八万军队,于是号称二十万,浩浩荡荡南下灭齐。 此时,兴军已经和历下城的齐军对峙,而中军大部分,还依然在有序渡河。 “什么事啊?” “禀太子殿下,齐国降了!” 信使说完,匆匆跑入韩信帅帐。 “坏了!” 刘盈一声惊呼,紧随其后。 韩谈手中拎着两只大雁,和赵尧相互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满头雾水的模样。 齐国投降,为什么坏了? 但随即,他二人摇摇头离去。 刘盈去了中军帅帐,那么他们就让庖厨处理一下手中野物,用作今夜的饭食吧。 擂鼓聚将后,曹参等人顶盔掼甲而来,先是对正中的韩信行礼,随即看向刘盈,再次抱拳行礼。 虽说韩信现在挂的是赵国相印,但刘邦临走时明确表示,河北汉军依然归属韩信节制。 不仅如此,他后续的时候,还将很多驻守荥阳城用不到的将领,也一并派到了韩信军中。 其中,就有当日在栗县时,被刘邦打劫了全部人马辎重的柴武…… 不过刘邦这个人,从不忘记别人对他的恩义,所以即便柴武没有立过多少战功,但在关中封赏诸将的时候,还是封柴武为刚武侯,食邑四百户。 韩信看向曹参等人问道:“齐国已经投降,我等是否还要继续进军?” 一瞬间,众将哗然。 如今,灭齐之战筹谋许久,已经到了势在必行的地步,但齐国,却突然投降了? 曹参眼光闪动,一言不发。 “我军乃奉汉王诏命攻打齐国,如今汉王下令让我军停止前进否?” 人群中,一个头戴儒冠,身穿葛衣,长相平平的中年人从角落走入,侃侃而谈。 什么时候来了个新面孔……刘盈注视着中年人,微微愣神。 他看向侍立在自己身后的太子家令,也就是萧何的长子萧禄问道:“此人是谁?” 刘盈离开河北返回关中的时候,将自己在河北搞得一切都悉数交给了萧禄打理,所以他必然是认识这个中年人的。 于是,萧禄压低声音说道:“此人乃范阳人,名为蒯彻,据说是鬼谷门下弟子,现如今是大将军的门客……” 蒯彻?哦,就是那个要避刘小猪讳,所以改名蒯通的策士……刘盈看着蒯彻,目光不善了起来。 历史上,就是这家伙劝说韩信进军,最终搞死了郦食其! 也是这家伙劝说韩信自立为王,和项羽刘邦三分天下…… 只是,和苏秦张仪这样的大佬比起来,他也配称鬼谷门下弟子? 呸! 招摇撞骗之徒! 刘盈鄙视他的原因,不在于他劝说韩信的自立,而在于这厮作为一个谋士,其实完全看不清形势。 韩信帐下,有几个是他自己发掘出来的猛将? 刘邦能易如反掌的夺韩信第一次兵权,必然也能很轻松夺第二次,第三次兵权…… 事实上,蒯彻所说的平分天下的计划,根本就没有可供实施的条件! 杀,或者不杀,这是一个问题……刘盈眼睛微眯,嘴角微微上扬的看着走到正中的蒯彻。 “……郦生一士,伏轼掉三寸舌,下齐七十余城,将军将数万之众,乃下赵五十余城。为将数岁,反不如一竖儒之功乎!” 蒯彻说完,目光环视帐中众将。 很明显,他的那一番话,不只是对韩信所说,更是对帐中所有人所说。 一时之间,帐篷内再次议论纷纷起来。 刘盈将目光移向韩信,见到他脸上的神色很平静,并没有太多的波动。 凭借刘盈对他的了解,现在的韩信,应该是真的无所谓。 攻灭三秦就不说了,韩信首功一件。 之后灭魏,灭代,灭赵,逼降燕国,这些事情上,韩信同样是首功! 所以,灭齐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有,亦可无! “齐国田氏,反复多诈,不可轻信……” 帐中,曹参似有意,似无意的说了一句,旋即闭口不言。 但他这话,其实打开了帐中诸将的思路。 于是,一个身高臂长,脸上蓄着短须的武将走出:“末将之见,正好趁齐人不备,快速进军,一战灭齐!” 刘盈定睛看去,发现此人是投降的魏国太仆蔡寅,现如今,官居车骑都尉。 在他身后,另一名战将走出:“某也觉得,发兵灭齐比较好!” 这人名叫赵将夜,乃是张耳曾经的门客,在井陉大战后,率部一万归降,现在担任右军大将。 面对着众将的请战,韩信变得迟疑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灭齐,需要的是连番苦战,那么现如今,双方已然媾和,齐国撤走了历下城的驻军。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就有了长驱直入,一战攻克齐国都城临淄的机会! 灭齐之功,唾手可得! 一旁的刘盈看着现在的情形,心中有了几分徒呼奈何的感慨。 此时的军中,韩信游移不定,灌婴沉默不语,但另一个巨头,曹参,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想法。 此时纷纷请战的将领,要说没有受到曹参的鼓动,说什么刘盈也不信! 而且,就像张良对刘邦所说那样。 天下的游士远离自己的亲人,背离了自己的祖先长眠之地,告别了家乡父老…… 为的,是什么呢? 封侯射爵! 现如今,韩信虽然觉得功劳够了,但这些中下级军官,尤其是专门就是为了灭齐而划归韩信麾下的这群将领,他们对于功劳,对于爵位的渴望,是大旱之望云霓般的! 灭齐之战,非打不可! 在刘盈心中长叹的时候,韩信终于下定主意,开始调兵遣将。 刘盈叹息一声后,起身离开,径直从帐后走出。 正如后世里的一句话,当胖虎在殴打大雄的时候,你没有阻止,就等于是在支持胖虎。 当曹参明里暗里支持伐齐的时候,灌婴不表态,其实就是在支持曹参。 韩信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当他们三人达成一致的时候,刘盈也只能是听之任之。 这其中的原因既残酷,又简单。 那就是对于帐中那些请战的将领来说,他们需要灭齐之战的功劳,哪怕,这份功劳的背后,浸染着郦食其的鲜血! 让他们有恃无恐的原因,则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以及,他们灭齐,是为了汉国的将来在打拼! 齐伪诈多变,反复之国也! 还好,刘盈早就有所准备。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刘邦,没有压服众将,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意志而动的威望。 所以,pnb! 刘盈快步走回自己的营帐,让人叫来赵尧,旋即伏案书写了起来。 少顷,一只神骏非凡的海东青,在赵尧的振臂一挥中展翅高飞,云曾中盘旋几圈,戾叫一声向南飞去。 这,是飞鸽传书的升级版本,飞鹰传书。 毕竟,飞鸽传书的方式,是利用鸽子返巢的天性,实现固定点对固定点的通信。 而鹰隼,凭借着它们强大的视觉系统,可以实现讯息在移动点之间的传递。 神鹰展翅,穿云破空,日暮时分,盘旋在临淄上空一圈后,双翅一敛,电射而下。 供郦食其下榻的院落中,听到叫声的陈豨赶忙用衣服包裹了一下手臂,避免海东青降落在他手上的时候,抓伤自己。 “什么?竖子不足与谋!” 郦食其嘴上虽然骂骂咧咧,但却手脚麻利的拿上印信节杖等物,匆匆跟随在陈豨身后向外走去。 片刻之后,他们二人在临淄城中七拐八拐后,进入一间很不起眼的食肆。 “天王盖地虎。” “小鸡炖蘑菇。” 在郦食其满脸哭笑不得中,他和陈豨被引入后堂,旋即在柴房中,看到了一条幽深的地道。 这里,是临淄城私盐贩子的一个据点。 只要给够钱,这帮家伙连自己的老婆都卖,就不要说卖国了…… ps:补更。 还欠三章,慢慢还。 说话算话,但拖延癌,无药可治! 第二百五十二章 齐王田广: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济北郡,历下城。 黑云压城城欲摧。 驻守在这里的齐将华毋伤、田解离开的第二天,昼夜抢渡大河,浩浩荡荡南下的汉军,开始对这里发动了攻击。 如果此刻从天上向下看过去的话,就会发现,无边无沿的汉军,仿佛浩瀚的汪洋连绵不绝,而历下城,就是汪洋中的一叶扁舟。 不过此刻身在历下城中齐国守军,却并没有什么心情来欣赏眼前的景象。 早些时候,将军对他们说,齐国已经和汉国议和,可转过头来,汉军就将历下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不知道是将军欺骗了他们,亦或是对面的汉军背信弃义,但他们知道的一点就是,负隅顽抗,死路一条! 于是,还不等韩信拉开架势攻城,历下城的守军,就主动打开城门,丢盔弃甲请降。 刘盈在利用齐国的私盐贩子摧毁齐国经济的时候,也同步发起了舆论战。 嗯,说是舆论战,无非是将汉军在关中和赵地的做法,稍稍修饰了一下传了过去。 汉军和楚军不同,兵源中大多是身家清白的农家子,他们在韩信军纪的约束下,基本上做到了与民秋毫无犯。 嗯,顺点柴火偷点菜神马的不算。 更重要的是,汉军这一路征战以来,除了对于恶贯满盈,激起民愤的刑徒军外,再无杀降的记录。 况且,齐国,早在十几年前就没了,现如今的齐国带给齐人的,并不是富庶和荣耀,反而是无休止的战乱和饥饿。 他们从心里,也不打算给这样的国卖命到底。 这几点,就是被围困在孤城中的齐军,主动请降的原因。 日中时分,在韩信忙着收编齐军,建立补给线的时候,刘盈吃过中饭,开始在城中闲逛。 历下城,就是后来的济南。 虽说沧海桑田,但趵突泉,却很是吵闹的流淌了好几千年。 刘盈在城中一路走来,见到的却是和赵国相同,却又不尽相同的景象。 相同,是因为城中之人大多衣衫破烂,瘦骨嶙峋,面有菜色,而不尽相同,则是城中的建筑虽然破烂,但却从整体框架上,可以看出昔日的繁华。 “齐人春播秋收,对吗?” 马车上,刘盈看着身边萧禄,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萧禄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是的。” 刘盈再次发问:“也就是说,现如今是齐国的农闲期,对吗?” 萧禄依然点头:“是的。” 刘盈敲敲车厢:“走,回营!” 驾车的赵尧回头问道:“嗯?不去看泉了吗?” 刘盈笑笑说道:“那泉水,几千年都没干,所以不着急……先回大营,我有要事找大将军商量!” 赵尧愣了一下,对于刘盈所说的泉水几千年不干有些吃惊,但却并没有往心里去,于是在原地饶了半圈后,驶向城外军营。 “什么?” 正在忙碌中的韩信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般的注视着刘盈:“让赵地民夫回去?他们走了,大军粮草谁来转运?是你去推车,还是我去?” 刘盈摇摇头:“都不去。” 韩信大声笑了一下:“都不去?那大家吃什么?” 刘盈老神在在说道:“我说都不去,不代表没人去!” “现在我们打下了齐地的城池,运输的粮草的任务,正好交给齐人来做!反正又不让他们白干,不克扣工钱口粮,还怕找不到人来做?” 嗯,这就是他在看到了穷困潦倒的齐人后,想到的争取人心的办法。 前年的时候,项羽攻破齐地,烧杀掳掠,尽取齐人从秦国灭齐之后,重新积攒起的财富。 去年的时候,田横等人为了保境安民,大肆扩充军队,这就又消耗了齐国超过七成的社会财富。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稳住经济,刘盈又开始玩起了贸易战…… 齐国虽大,但遭受到这种接二连三的打击,从豪强到平民,都几乎把穷字刻在脸上了…… 雪中送炭,永远是争取人心的好办法。 如果是太平时节,开一波赈灾,再洒一波贷款,拉一拉基建,齐人就可以走出困境。 但现在,地主家也没余粮,刘盈也同样很穷! 所以,就只能是以工代赈的方式,给齐人一个自食其力的机会。 在家猫着,挨饿受寒,出来干活,管饱挣钱! 相信,没有人会选择前者。 韩信想了一下,受限于他自身的硬伤,所以对于刘盈所说的争取人心的做法还是有些想不通。 但既然刘盈提出来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反正,不管是齐人还是赵人,只要能保证这八万人的军队有粮吃,有衣穿,其他的无所谓了。 简单和韩信又聊了几句后,刘盈从帐中走出,找到在外面的萧禄,让对方去完成他的计划。 人的能力,大多都是后天锻炼出来的。 如果把萧禄锻炼出来了,就等于有了一个忠诚度很高,且人脉很广的预备丞相。 “去城中以及周边县乡张贴榜文,招募齐人民夫为大军运送辎重,日十钱,粮一斗……” “嗯,对了,飞鸽传书到关中,让他们顺河运一批赭衣过来,冬装!” 这些赭衣,大多是秦国时期就留下的库存,正好卖给干活的齐人回回血…… 萧禄点点头,转身回帐篷内书写文书去了。 刘盈看向一旁赵尧:“给赵王写信,就说修水渠的计划可以提前了……” 赵王,就是张耳。 至于刘盈所说的修水渠计划,就是等到这批赵人民夫被齐人替代了之后,赵国就有了一批空闲的劳动力。 而趁着冬季农闲期简单修一些灌渠,则到了春天的时候,正好用来灌溉返青的麦田。 刘盈的这种安排,其实也有私心在里面。 他在秦国筹了一大笔款之后,就成了十多万户赵人的债主。 对于一个不想要喜儿的黄世仁来说,杨白劳自然是越有钱越好。 农家肥加水浇田,至少可以提升现阶段农作物一半的产量。 这样一来,杨白劳们的还款压力,就小了很多。 一想到自己能在夏收的时候,收回相当一部分贷款,刘盈就忍不住的嘿嘿嘿笑了起来。 这,让恰好从这里经过的曹参,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 齐国临淄。 汉军大举进攻,历下城不战而降的消息,在半日之后传到了齐王宫中。 齐王田广勃然大怒,但却又无可奈何。 他在第一时间派去擒拿郦食其的侍卫回报,汉国使团,早已是人去楼空,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于是田广和田横一致认为,郦食其前来劝降,不过是缓兵之计,用来使他们放松警惕罢了! 汉军的做法,一如他们在攻克三秦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不要脸! 无耻! 田广举起一个郦食其当做礼物送来的一个玻璃工艺品,想要砸了泄愤,但最终却又有些不舍,于是放下,换了一个铜制的香炉重重砸下。 铛啷啷…… 田横盯着地上滚动的香炉看了一会,摇头叹息道:“历下失守,守军不战而降,华毋伤、田解二人全军覆没,临淄是守不住了,为今之计,还是想想该如何应对吧!” 一旁的齐相田光和将军田既纷纷附和,让田广暂时放下愤怒,和他们一起商议对策。 田广在深呼吸了几口后,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给项羽写信,只要他能解齐国此次危机,从此之后,齐人俯首称臣,再也不生反心!” 田横猛然睁大眼睛:“你疯了!项羽,那是齐人死敌,他不死,那些死去的齐人,如何能够安息!” 一旁的田既也出言附和道:“正是,若与楚人媾和,如何能使齐人归心?” 田广无奈:“那尔等说,凭借齐国一国之力,能够战胜汉军吗?” 田横摇头:“打不过,就不打了吗?” “再说了,历下失守,只是因为我等中了汉国诡计,若是真的两军对垒,胜负还未可知!” “以我之见,临淄已不可守,我等不如兵分四路,召集分散在各地的齐军,以及,不愿看到家园被汉人占据的齐人,共同抗击汉军入侵!” 田横说完,田光抚掌称赞。 上次楚军进攻的时候,他们就是依靠齐人的同仇敌忾,将强横不可一世的项羽击败,最终光复了齐国。 这一次,他们故技重施,必然能够将汉军击败! 齐国永存,田氏永存! 田广在沉默了一会后,觉得这也未尝不是个办法。 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借楚军之力驱逐汉军的想法,所以,他开口说道:“既然兵分四路,那么干脆,孤去高密,田横去博阳,田光去城阳,田既去胶东。” “合齐人之力,共克时艰!” 他说完,田横等人抱拳应命:“谨遵大王诏命!驱除汉军,复我强齐!” ………… 临淄城北,灰头土脸的郦食其躲在林中,探头探脑的看着外间的厮杀。 齐王田广在闻听他消失不见后,并没有放弃将他抓住泄愤的想法,而是派出小股骑兵,寻觅着他的踪迹。 在林外捉对厮杀的,并非是他的侍卫,而是护送他北返的私盐贩子和齐国追兵。 渐渐地,郦食其从提心吊胆,转变为了兴高采烈。 此刻,私盐贩子正在衔尾追杀齐军…… 第二百五十三章 项羽:爱上一匹野马…… “慢一点,都慢一点……” “别挤,说了别挤……娘的,泗水郡脏话……” 刘盈背着手从历下城外经过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人山人海争抢报名的场景。 而骂人的,正是被人群挤到心态崩了的萧禄。 “殿下,我建议咱们还是别过去了……” 按剑站在刘盈身后的赵尧,上前一步拦在刘盈和前往那群衣衫褴褛的齐人之间。 今天,是张榜的第三天。 在见到了第一批响应号召,吃饱饱的乡邻之后,整个历下城周边的齐人,顿时沸腾了起来。 他们有的从地窖里钻出来的,有的从墙壁夹缝中钻出来…… 目的只有一个,吃大户! 和游牧民族选择在冬天南下劫掠一样,春种秋收下的中原男人,最难熬的时刻,也同样是冬季。 作为家中的壮劳力,他们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季节,不仅不能给家里带来收入,反而要消耗起码一半的越冬物资。 太平时节还好,兵荒马乱的时候,就需要家中妇孺,省吃俭用来供养他们了。 所以游牧民选择到南方的农民家里吃大户,而此刻的齐人,则选择吃了汉国的大户。 于是乎,虽然他们对于想要成为民夫,需要先用钱购买工作服这种事情表示不理解。 但对面的汉国官员说了,他们可以先欠着,从工钱里慢慢扣…… 所以,他们虽然不满,但只要不扣粮食,即便是汉人最后不发钱,他们也认了! 毕竟,在他们的理解中,官府能完成自己承诺的三分之一,就是青天大老爷了,要是能完成一半,简直就是古之圣贤重返人间! 商鞅当年为什么要徙木立信,就是因为在那之前,官府毫无公信力可言! 不过刘盈对此表示无所谓了,说得好不如做得好,说一万句道理,不如把对方的工钱拍在对方面前来的更有价值。 而且,干活拿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日本人进攻河南的手段如此毒辣,给灾民发粮食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常公的话糙,但理却不糙。 刘盈背着手看了一会,并没有上前去帮助萧禄的想法。 汉军中识文断字的人凤毛麟角,所以,还是能者多劳吧…… 嗯,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这个汉太子一笔狗爬字,万一被外人看到就不好了…… 但是,他在转身离开的时候,还是被周围的齐人认了出来。 毕竟汉军之中,如此年纪前呼后拥的,唯有他一人而已。 于是,风吹麦浪般,周围人跪倒了一地。 虽然他们最笨,说不得什么吉祥的话语,但却将千言万语,都换成了此时的俯首而拜。 刘盈让赵国民夫返回,将这种虽然卖力,但却有钱赚有饭吃的工作让他们来做,无异于是将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从死亡的边缘线上拽了回来。 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么活命之恩,又该如何回报? 刘盈深呼吸了两口,脸孔涨红,身体有些微微发颤。 他嘴巴略微张了张,但最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双手合拢,团团还礼后快步离开。 ………… 东郡,濮阳。 项羽立在中军帅帐内,呆住不动。 田广派出的使臣飞马送来书信,乞求归附楚军,共同对抗入侵的汉军。 如果换做平时,项羽必然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他虽然政治属性有些差,但是在面对日渐强大的汉国时,广竖友邦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要不然,也不会等到为人奸猾的共敖去世后,他就派人联络共尉,一起瓜分汉国…… 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他分身乏术! 如今,他最先要解决的,就是缩在白马城外,背靠大河的卢绾和彭越! 这两人位于楚军后方,当真是让他感到有些如芒在背。 这两个家伙不解决,则楚国,将永无宁日! 但,齐国的事情,却也不能置之不理。 因为一旦让韩信攻占整个齐国,则西楚,将会受到汉国的四面合围! 到时候,局势才真的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此刻,项羽和后来的刘邦一样,心中都充满了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感慨。 荥阳前线需要他,攻灭又回到九江国的英布需要他,和齐国结盟对抗韩信需要他,攻灭白马的卢绾和彭越也需要他…… 尤其是灭了卢绾,更是已经排在灭了韩信之上! 和他同塌而眠的虞姬,居然有一天无意识的梦呓了卢绾的名字! 虽然对方事后百般抵赖,但项羽坚信,自己就是听到了! 绿帽子神马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就是他放弃了围攻荥阳,跑来决心灭了卢绾的原因! 所以,他看向帐中一角坐着的龙且,准备再信任对方一次。 不过,还是需要做些后手,防范对方真的和汉军勾结! “龙且、项它,你二人统领从会稽东海等郡来的戍卒,前往高密,协助齐王田广对抗韩信!” “你们二人要是连一个区区的执戟郎都打不过,就不要回来了!” ………… 齐国临淄。 在兵不血刃接受了历下城后,韩信再一次兵不血刃的接受了临淄城。 只是此刻虽是冬天,但他却面红耳赤的汗流浃背。 不只是他,一旁的曹参灌婴,也同样是大汗淋漓,低着头数着地面的小石子…… 原因很简单,在他们对面,是吹胡子瞪眼睛跳脚大骂的郦食其。 老头人虽然上了年纪,但却中气十足,嘴皮子格外利索。 于是,喷的韩信等人满脸黑线,气愤中夹杂着羞恼,但却又心虚的一言不发。 毕竟他们之前的做法,无异于让郦食其去死! 事实上,在历史线上,郦食其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被齐王田广烹杀在临淄。 刘盈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脚尖不停的抖啊抖,认真吃瓜。 仗义每多屠狗辈。 齐国的私盐贩子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却很有契约精神,说了会帮助郦食其从齐军手中逃脱,就一定说到做到! 为此,他们这一百多里路,付出了十三条人命…… 而刘盈回报他们的,是战死者等重的黄金。 黄金虽好,但和为汉国立下不小功劳的郦食其相比,也算不得什么。 不过,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如今,齐国的临淄济北两郡已经基本被汉军攻下,私盐贩子这种非法武装,就到了必须解散的时候了。 只是刘盈并不打算用武力与之对抗。 毕竟这些人就藏匿在齐国的平民百姓之中,一旦打草惊蛇,再想要找到他们,无异**捞针。 所以,解决私盐贩子的方法,就是从根源下手。 一,将齐国的盐场收归己有,严格把控源头,避免监守自盗。 二,平价不限量出售食盐,彻底断绝私盐贩子的牟利空间。 而刘盈还有另外一手准备,那就是将之收编。 其中能打的自然是编入军中,或是留在身边做侍卫,至于其他人…… 虽说卖私盐收入高,但风险也大,不如洗白了,出来卖官盐,虽然利润不高,但胜在安全稳定,可以堂而皇之的传之子孙后代。 郦食其在骂了一会后,口干舌燥的吨吨吨喝水,准备休息一下接着再骂。 刘盈的救援计划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眼前的这帮混蛋,好像并不是故意让他送死,而是一种策略,通过假装议和来让田广等人放下戒心,然后趁虚而入。 不得不说,他们做到了,而且打得漂亮! 虽说劝降齐国是大功一件,但是按照他提出的条件,齐国等同于是加盟了汉国,拥有独立的统兵权等一切权力。 盟友神马的,哪有自己亲手掌控来的靠谱! 如果能够配合韩信就这样灭掉齐国,郡县制之,那么他的功劳,也同样不小。 于是,当郦食其看向抖着腿的刘盈时,非但觉得对方没有半点不雅,反而抖得十分漂亮! 有其父必有其子! 不,准确的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个糟老头子抖腿,哪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抖得好看! 于是,在愈发心虚的韩信曹参面前,郦食其也翘起了二郎腿,开始第二波的疾风骤雨…… ………… 三川郡,荥阳。 十五天之期已到,项羽虽然收服了梁地,却始终奈何不得缩在乌龟壳内的卢绾彭越,只得无可奈何的下令撤军。 于是,被咒骂了十多天的大司马曹咎,终于准备放飞自我了! 他的想法,自然是趁着对面的汉军松懈,而自己这边的楚军,因为被汉军的接连挑衅而怒不可遏,急于对汉军展开报复的心理,出营垒作战! 至于具体的作战细节,则在和司马欣反复商议后,臻至完美。 趁夜,从荥阳城南,悄悄度过汜水,攻下位于荥阳主战场后方的成皋,以此,来切断汉军的粮草供给。 项羽的大军,已经在返回的路上了。 只要他们这边能够得手,坚守三五日后,两下合围断粮的荥阳,必然可以轻松击败汉军,活捉刘邦! 到时候,他要亲手抽刘邦一百八十个大嘴巴,然后,再把他推进锅里煮熟了喂狗! 非如此,不足以挽回他祖宗十八代的声誉! 第二百五十四章 韩王信:谁给他的勇气? 荥阳南,汜水畔,夜色如墨,弯月如钩。 此时按照这一时期的叫法,已经到了人定时分,大抵就是午夜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 但汩汩流淌的汜水边上,却到处都是在夜色中,走来走去的人群。 这些人,正是被曹咎统领的楚军。 他们正准备渡过汜水,突袭位于荥阳后方的成皋,切断汉军粮草,配合将在几天后回来的项羽主力,东西合围荥阳,毕其功于一役! 为此,他们不畏惧冬日里汜水刺骨的寒冷,人衔枚马裹蹄,用木筏和羊皮扎的筏子,有序渡河。 河边,司马欣满脸得意。 有着夜色的掩护,就算有人靠近半里之内,也未必能够发现这里的数万渡河大军! 他在心中盘算着,只要再有半天功夫,楚军大部就能渡过汜水,但时候,即便是天色放亮,汉军侦查到了他们的行动,也已经晚了。 毕竟,兵马的调动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汉军为了防范楚军攻城,几乎将荥阳城的大门完全封死。 这,就极大拖延了他们从城中出来的速度。 司马欣和曹咎相视一笑,虽然此刻天色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他二人的脸上,却都露出的相同的微笑。 尤其是曹咎看向司马欣的神色,更是充满了惺惺相惜之感。 不愧是昔日的秦军三巨头,因功封王的三秦之王,一出手,就点了对面汉军的死穴。 而且在对方的谋划之下,大功,已经唾手可得! ………… 启封城南,夜色茫茫中,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同样是人衔枚马裹蹄的前进。 微弱的星光下,可以隐约看到对方中军处,悬挂着一面硕大的战旗。 夜风阵阵,战旗猎猎作响,一个古朴大气的韩字迎风飘荡。 这,并不是大将军韩信的军队,而是韩王韩信的军队。 项羽东去,刘邦就对一口吃掉曹咎这五万楚军,有了极大的想法。 但他很有自知之明,凭借着他驻守荥阳城的这三四万人,独力攻破楚军壁垒都难,就不要说全歼对方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一旦战事焦灼起来,项羽回援,只怕就要重蹈当日彭城之战的覆辙了。 毕竟项羽统领的楚军主力,虽然军纪败坏,但论及野战的能力,却可以称得上是冠绝天下! 除非,郎中骑兵能够神兵天降,否则汉军中的任何一支军队,都不能阻止楚军骑兵的集群冲锋。 但这是不可能的,郎中骑兵此刻,正跟随着韩信在齐国作战。 刘邦的主意,自然就打到了自从彭城之战后,就进入休养生息,闭关自保的韩王信身上。 而同为汉军作战序列的韩军,没有拒绝刘邦征调的可能。 于是,在韩王信的带领下,三万韩军星夜北上,准备和荥阳的汉军一起,围歼启封一线的楚军曹咎部。 但行进中的韩王信,突然感觉到前军处,似乎有了一些喧哗。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少顷,飞马而去前军的侍者领回了一个穿着斗笠的男子。 韩王信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去,发现这是一个他很熟悉的人,汉国御史大夫,周苛。 他赶忙翻身下马,和周苛相互见礼。 虽说他是韩王,但若是细论起来,周苛此时的地位,还在他之上。 毕竟,韩国只是汉国的一个仆从国,韩王信最多和九卿相同,而周苛却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在文官序列中,是仅次于萧何的存在。 周苛将韩王信拉到一旁,小声说道:“传我王的命令,让大王放弃进攻启封城的计划,即刻向荥阳进军,切断楚军退路……” 韩王信愣了一下:“孤没听错吧?荥阳,怎么会有楚军?” 周苛自得一笑:“我来的时候,楚军已经近乎倾巢出动,欲渡过汜水,攻打成皋,切断荥阳汉军粮道。” “兵家云,半渡可击。这时候韩军再辛苦一些,正好可以赶上大战!” 韩王信满脸不可置信:“攻打成皋?难道曹咎不知道,驻守成皋的,正是九江王英布……” 人的名树的影,英布虽然人品有些问题,但在昔日的楚军中,可是仅次于项羽的战将。 他真的是不明白,凭借曹咎这种只是资历老,忠诚度高,但统兵能力稀碎的人,是如何敢打英布的主意? 尤其是,刘邦为了完成自己四面围攻项羽的计划,特意让英布暂时停驻在成皋,操练划拨到他名下的一万五千关中兵。 名将加强军,即便是项羽亲至,也绝对不敢轻易出击! 至于九江国,则只是派遣了几个心腹,打着英布旗号回去召集旧部。 刘邦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对于英布有着无限制的信任。 原因无他,项羽在攻破九江国都城六县的时候,处死了英布的妻子儿女。 有着杀妻杀子之仇,英布和项羽不共戴天,完全没有媾和的可能! 面对韩王信的质疑,周苛只是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他觉得,大抵是因为项羽攻灭九江国的速度过快,于是导致了在曹咎心中,英布不过尔尔的想法。 楚军能打败英布第一次,就能打败他第二次! 败军之将,何足言勇? 嗯,这大概就是我上我也行的古代版本吧…… 于是,韩王信立刻下令全军加速行军,从原来的直扑启封城,改为向西行军,并且开始分发武器铠甲,准备作战。 大军行进的时候,除了前军和两翼负责策应的军队外,中军主力都是空着手,只穿一身单衣行进的。 至于武器铠甲,全部都是放在牛车或是马车之上的。 这,主要是为了节省体能。 毕竟冷兵器时代,作战的方式是脸对脸的近战厮杀,这就需要消耗大量的体能。 这也是在大军出动的时候,需要消耗比平日里多一倍粮饷的原因。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后果,就是大军哗变。 比如唐朝时期的‘泾源兵变’。 泾源兵前往淮西打仗,南下路过长安的时候,按理来说,像这种从宁夏跑到安徽,横跨近乎半个中国的千里远征,应该可以获得一些额外的赏赐。 但当时的唐德宗却小气了,非但没有赏赐,而且供给泾源兵的,也只有一些很差的伙食。 于是,五千泾源兵直接杀进长安…… 虽然唐德宗紧急运了装满二十车的金银绸缎想要平息事端,但兵变已经开始,局势就完全失控了。 不过北方汉子豪气,对惊慌失措的长安居民直接放话:汝曹勿恐,不夺汝商货僦质矣!不税汝间架陌钱矣! 简单来说,就是你们别怕,咱看不上你家那仨瓜俩枣,而且我们打跑了狗皇帝后,也没有人‘借’你们的钱,更没有人征收你们的‘交易税’和‘房屋捐’了! 所以说,也不怪人家铁血强宋重文轻武…… ………… 汜水边,司马欣脸上的喜悦,已经变成了隐隐的担忧。 天亮了,但楚军渡河的进度,却远远不如他所预期的那样快。 漆黑的夜色中,楚军因为不熟悉水文,于是频频翻船,这就导致了前期准备的木筏和羊皮筏的数量,远远不够了。 尤其是木筏更是几乎消耗殆尽,毕竟在汉军之前的坚壁清野中,所有能用的树木要么被砍了,要么被直接烧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楚军这时候用来打造木筏的材料,很多都是从攻城器械上拆下来的…… 一旁的曹咎,心中猛然升起几分不祥的预感。 兵半渡可击! 这时候的楚军,大部分在汜水东岸,小部分在汜水西岸,一旦汉军发起突袭,两岸军队完全无法相互策应! 尤其是,对面那近万楚军,更是几乎手无寸铁,完全没有作战的能力! “先不渡人,将船集中起来,给对岸的军队运一些武器甲胄过去……” 曹咎大声下达着命令,他已经放弃了突袭成皋的计划,准备和汉军硬碰硬的打一仗了。 就在楚军开始手忙脚乱的装卸着货物的时候,派往荥阳方向警戒的楚军游骑,骑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飞马而回。 等到靠近一些之后,给他让开路的楚军士兵才看到,游骑的背上,深深的插着几支羽箭。 他这是,拼死从前方跑回来的! 曹咎身边的亲兵抢上前去,小心翼翼接住从马背上滚落的游骑。 “敌、敌袭……汉军,汉军来了……” 游骑拼命张大嘴,宛如蚊鸣的声音,却在曹咎的脑海中,却不亚于旱地霹雳! 他怔怔的站在原地,完全傻了。 原来,他的一举一动,全在汉军的监视之中吗? 或者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有内奸! 于是,曹咎猛地看向正在向他望过来的司马欣。 此战全部的计划,都是只有他和司马欣知晓,他没有泄密,那么泄密的,一定就是司马欣了! 好你个三家姓奴,背叛秦国,背叛汉国,如今,又要背叛楚国了吗? “把司马欣抓起来,等待我王发落!” 曹咎大吼一声,旋即看向身边众将:“擂鼓,迎战!雄楚必胜!” 隆隆的战鼓声中,司马欣一脸懵逼的被五花大绑,和他身边的亲兵一起,被丢到了一辆牛车之上。 “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樊哙:军功,能折现吗? 汜水东岸,战鼓连天。 尽管楚军高喊着雄楚必胜,但他们内心之中,却很是发虚。 毕竟统领他们的,不是天神一般的项羽,更不是作战勇猛,曾经打出过大胜的钟离昧季布等楚军大将。 此时顶盔掼甲发号施令的,不过是个空想家罢了…… 楚军中这些久经战阵的老兵,其实对于曹咎和司马欣搞出的所谓东西对进,合围刘邦的作战想法,其实是嗤之以鼻的。 但无奈,军令如山,不从者只有死路一条! 但现在,只怕也是活不长了…… 在楚军视线所及的地方,一面硕大的汉军战旗迎风飘荡。 他们很清楚,战旗下方,必然是汉王亲至! 但他们却并没有冲过去,活捉刘邦,建功立业的想法。 无他,在楚军和汉王之间,还横亘着一道长城,一道血肉长城。 陷阵敢死之士! 此战,樊哙从广武而来,而那些只穿单衣,不破敌阵,不斩敌将不还的陷阵敢死之士,自然也随之而来。 汉军沿汜水南下,右翼是无需防守的滔滔河水,左翼则是之前被楚军夺去敖仓,憋着气准备复仇的周勃。 刘邦本着狮子搏兔的作战思想,精兵猛将亲至,为的就是能够全歼曹咎这五万人,进而攻克疏于防守的楚军前线大本营,启封城。 此战如果胜利,则楚汉双方的实力对比,将彻底颠覆! 不过最先对楚军发起攻击,并不是汜水东岸的刘邦本部,而是位于西岸,从成皋出击的英布。 对面的楚军,大多是跟随着项羽攻破六县,烧杀掳掠的那一批。 于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英布纵马持戟,不管不顾的带头冲锋。 将是兵之胆。 当统军大将冲在所有人最前面的时候,即便是最胆小的士兵,也同样会是胆气顿生,舍生忘死。 尤其是,这些从小就被家中长辈教育,一生只为耕战而活的关中兵。 但让他们如同猛虎下山一般的,还是对面的楚军,大多只有一件防身的短兵器,身上穿着的,也只是御寒的冬衣,而不是战甲。 长枪大戟,对战一臂长的短剑;铁甲兜鍪,迎战打着补丁的麻布衣裳…… 而且,汉军在开拔之前,热气腾腾的羊汤大饼吃了个半饱,而对面的楚军,已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了整整一晚。 嗯,他们为了突袭成功,是完全不允许点燃篝火取暖的。 如此,要是还打不赢的话,就直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在西岸的楚军陷入几乎一边倒的屠杀时,东岸的楚军,在曹咎的指挥下,匆匆穿戴整齐,准备迎接汉军的第一波冲锋。 不过,刘邦却下令汉军在距离楚军一箭之地停了下来。 随后,一架架微缩型的重力投石机缓缓越阵而出。 冷兵器时代,军队都是排成厚实的方阵而战。 于是,这种从天而降的石头,一砸一片,砸着就死,擦着就伤! 虽然汉军投石机的杀伤效率有限,但恐惧这种东西,其实是会传染的。 当被巨石砸中,哭爹喊娘的嚎叫声响起时,楚军的前军开始动摇,即便是在军官的约束下,也难以抵挡前军士兵想要后退的浪潮。 毕竟,谁也不想做这个倒霉蛋。 在匆匆搭建的云车上看到这一切的曹咎,觉得不能坐以待毙,需要主动出击。 在他看来,楚军强在近身搏杀,而汉军的凭借,却只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罢了! 于是,战鼓之声变得越发高亢了起来。 这是敦促前方的楚军,大步向前,和汉军展开肉搏战的号令。 只是还不等楚军开始进攻,看出了对方混乱的樊哙,立刻开始带头冲锋。 在他身后,陷阵敢死之士也随之集群冲锋。 作为汉军两大主力之一,他们在正面战场上的战力,是完完全全不输于楚军任何一支精锐的。 毕竟,对面技术好,但我不怕死,这在气势上,其实是压了对手一头的。 于是,没有项羽对士气加成的楚军,开始节节败退。 云车之上的曹咎无奈之下,只能是一边破口大骂司马欣和刘邦,一边下令后方列阵的楚军顶上去。 但这一切,随着周勃指挥军队加入合围,都变得只是徒劳罢了。 刘邦此战,依然遵循着围三缺一的方式。 节节败退的楚军心中,其实各个都是惦记着跑路的。 胜败乃兵家常事。 对面的汉军在面对自家大王的时候,不也是经常掉头就跑吗? 汉军能跑,楚军就跑不得? 于是,在曹咎的绝望中,一支支败下阵来的楚军,开始成建制的丢盔弃甲,向着东方逃窜。 那里,是楚军的大本营。 只要能跑回去,就可以凭借着坚固的营垒,拖延时间,直到项羽领兵归来! 到时候,就让对面的汉军明白明白,什么,是雄楚必胜! 兵败如山倒。 几乎是在几个刹那过后,楚军陷入了全面崩溃之中。 云车之上的曹咎一声长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跑! 只可惜,东方的地平线上,韩王信的战旗在朝阳中迎风飘荡。 韩军,堵死了楚军的退路。 如果是在一刻钟之前,楚军面对这种情况,必然是要做殊死一搏的。 但现如今,他们已经做好了丢盔弃甲而逃的思想准备。 死战到底,就是绝不可能的了! “降者免死!” 当汉军中,天南海北的方言响起时,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楚军跪了一地。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但在云车上,正准备和大军一起跑路的曹咎却不这么想。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覆军杀将。 此时这四个字,萦绕在了曹咎心中。 他握着腰间长剑的五指,不断松开,握紧,再度松开,握紧…… 如是者数次之后,他缓缓举剑放于颈上。 作为曾经追随过项燕的老兵,他并不缺乏这种以死谢罪的勇气。 只是,当他的目光无意间看到在牛车上,如同蛆虫一般蠕动的司马欣时,心中怒不可遏。 叛徒,必须死! ………… 启封城东,鸿沟西岸,钟离昧百无聊赖的四处乱转。 自从他不被项羽信任了之后,几乎就完全成了这种闲散状态。 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如今,在曹咎领兵出战的时候,他被任命为后军大将,驻守在这座营垒中。 嗯,这里说是楚军营垒,但最重要的一个作用,就是囤积草料粮食,保障全军后勤。 换言之,其实钟离昧此刻的身份,就是个后勤主任…… 不过钟离昧这个人很是踏实,任劳任怨。 既然当上了这个‘后勤主任’,那么就干一行爱一行! 百无聊赖的闲逛之中,他用心记下每一处粮仓柴草堆的数据,并且根据自己做大将时期的经验,判断是否需要行文后方,让坐镇彭城的陈婴,运送更多的粮草过来。 毕竟此时已是冬月,再有些许时日,鸿沟的水位下降,就无法采用更加节省人力的水运了。 就在他刷了快一万步,准备去吃中饭的时候,地面之上,突然开始有了轻微的震动。 作为一名久经战阵的武将,钟离昧对于这种震动并不陌生。 这,是有大军在快速靠近的声音! 而且,绝对不会是项羽统领的楚军精锐回来了! 毕竟这种震动,只有在成千上万人发足狂奔的时候才会产生! 那么,敌袭! 虽然不知道敌人是谁,又是从何而来,但钟离昧毕竟曾是楚军大将,无论是执行力,还是在士兵中的威信都是有的。 惊疑不定的楚军在他的指挥下,很快恢复正常,开始有条不紊的穿戴甲胄,准备迎战。 楚军营垒外,将后续打扫战场的事情完全交给周苛张良后,刘邦亲自领兵东进,一举攻克了几乎是空城一座的启封城,夺取了数不清的金银财帛。 所以,他在面对着如同刺猬一般的楚军营垒时,其实是兴致缺缺的。 鸡肋。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过,如果能够招降钟离昧的话,还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下次再见到项羽的时候,他就能得意洋洋的说,项籍啊,你的将士真好用…… 不过箭楼上,钟离昧的破口大骂,还是让刘邦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买卖不成仁义在,至于吗? 刘邦在勃然大怒的时候,浑然忘记了他采用陈平的反间计,将钟离昧害的有多惨…… 于是,他下令全军就地扎营,准备灭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 只是在此之前,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论功行赏。 这就是刘邦不同于项羽的地方,对于有功的将士,无论对方的功劳多寡,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做出表彰。 只是此次,樊哙周勃的脸上,却充满了犹豫。 刘邦奖励他们这些已经封侯的武将,除了小部分的金银财帛,更多的是食邑。 从前的时候,对于这种能够传之子孙后代的奖励,他们是很喜欢的。 但现在…… “能折现吗?” 刘邦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樊哙,满头雾水,但随即看着对方掏出的一张纸片,哭笑不得。 大汉盐业东海分部,股东招募中…… 第二百五十六章 刘邦:来骗,来偷袭…… 砀郡,启封城下。 日落月升,潮起潮落。 数日前如潮水般涌来的汉军,如今正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撤回。 原因很简单,项羽回来了。 刘邦本来是想要挟大胜之威,以逸待劳的和项羽正面刚一波的,但在张良的苦苦劝谏下,还是老老实实的执行起早就定下的战略,引军再次撤回荥阳。 这一战,不止夺取了楚军储存在启封城的粮饷物资,更重要的是,阵斩楚军一万有余,生俘三万多人,逼杀楚军大司马曹咎,以及叛徒司马欣。 已经大赚特赚,实在没有冒险贪功的必要了。 嗯,阵斩的楚军,大多是汜水西岸的英布所为。 他积怨之下,即便楚军跪地请降,却依然毫不留情。 刘邦对此虽然有些不悦,但却最终只是闭眼沉思片刻,一言不发的摇头而去。 至于那些向他本人投降的楚军,刘邦也并没有如同项羽那般将之坑杀,而是让人将他们押解到关中去作为劳役。 汉军前线大战,后方的劳动力并不充裕,有了这几万人作为补充,无论是修筑道路,还是开挖水渠,都是很好的一件事。 嗯,关中人口数百万,几万楚军在被打散了之后,就如同滴水汇入江河,完全不需要担心他们再度反叛。 日中时分,当推着小推车,挑着担子满载而归的汉军退入了荥阳左近的营垒城塞后,项羽一马当先,率领近万主力精骑而来。 死守营垒的钟离昧远远看到那一身熟悉的金盔金甲后,整个人先是松弛了一下,旋即,却提心吊胆了起来。 此次楚军大败虽说和他无干,但项羽一贯喜怒无常,而且常常迁怒他人…… 钟离昧沉默了几个刹那,赶忙让人搬开鹿角,打开营垒大门,迎接项羽归来。 至于他本人,则依然穿着身上这件沾满血迹的战甲,单膝跪倒在营门之外。 哒哒哒。 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低着头的钟离昧,只看到乌骓马那碗口大小的马蹄,渐渐停止在自己面前。 旋即,他觉得自己的肩膀上,多了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手。 项羽的大手。 “起来吧!此战是孤识人不明,与你无干……” 钟离昧猛然抬头,注视着那一双往日里阴森恐怖,但如今却饱含人文关怀的重瞳,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人总是会变的,项羽也不例外。 随着汉军大战略的逐步展开,即便是自负极高的项羽,也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 于是,他开始向自己的一生之敌,也就是刘邦学习了起来。 首先学习的,就是如何收拢人心。 比如他这次在攻克了顽强抵抗楚军数日进攻的外黄县后,杀一儆百,准备坑杀全城十五岁以上男丁! 但最终,外黄百姓却逃过一劫。 这并非是因为项羽发了慈悲之心,而是效法刘邦,加上他自己的理解后,恩威并施的一场政治秀罢了。 于是,很多担心被屠城,而誓死抵抗的城池,在有了外黄县这个榜样之后,望风而降。 这次收复梁地的行为,除了没有打下卢绾彭越死守的白马渡口外,其余一切都进行的格外顺利。 但项羽也清楚,这样做其实也是很有隐患的。 彭越卢绾这两个祸患的根源不清除,那些墙头草们,今天能顺从楚军,明天就必然重回汉军怀抱! 朝秦暮楚,大抵就是这样。 项羽扶起钟离昧后,看着营垒中伤的伤、残的残的楚军士兵,要说心中没有恼怒,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翻身上马,准备去找回场子。 ………… 荥阳城下,十几个楚军中的大嗓门一字排开,一手叉腰,一手卷起放在嘴边,开始顺着刘盈这一辈向上骂。 一饮一啄,报应不爽。 此前刘邦骂的有多痛快,此时脸上就有多黑。 他看着把脸扭到一旁的周勃,恨恨说道:“我记得刘盈说过,主辱臣死!我现在感觉到很受辱,你要是敢笑出来,就等死吧!” 周勃大睁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城下的楚军都把你骂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但刘邦能做到唾面自干,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做到。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主辱臣死那样,别人侮辱了刘盈,往日里沉默寡言的申屠嘉,觉得自己不能继续沉默下去了。 他抓起一根绳索拴在城垛上,在身边众人的惊呼中,纵身自城头跳下。 旋即,撒开双腿向那几个楚军中的大嗓门飞奔而去。 边跑,边张弓搭箭。 弓如霹雳弦惊。 猎户出身的申屠嘉,自小就学习着如何在山林之中,追踪并射击飞奔的猎物。 所以此刻,箭无虚发,弓弦一响,必然有一名咒骂中的楚军士兵一头栽倒。 “真壮士也!” 刘邦看得血脉偾张,重重一拳砸在城垛之上,随即很没有出息的抱着拳头原地跳了起来。 无他,疼…… 但下一秒钟,他那声线特殊的沛泗口音再度响起。 “快,床弩准备,把人救回来!” 远处,看到申屠嘉大杀四方的项羽,平端长戟,跃马而来。 申屠嘉虽然箭术精湛,但要说马上功夫,只怕不及项羽的十分之一。 如今他步行跃城而下,一旦被项羽近身,必然十死无生! 城下,项羽目光冰冷,死死注视着掉头就跑的申屠嘉。 哒哒哒! 乌骓四蹄翻飞,马作的卢飞快。 在这种数百米的距离上,人类的两条腿,无论如何也跑不过马匹的四条腿。 更何况,乌骓马乃是自极西大宛而来的顶级良驹。 但马有灵性,在眼看就要追上申屠嘉的时候,突然人立而起,险些将猝不及防的项羽从马背上掀下去。 不等项羽发怒,他就一脸心有余悸的拨马就走。 在他和申屠嘉之间的地面上,插着两根婴儿手臂粗细,长约一丈的弩箭。 如果不是乌骓及时停住了,说不定这两根弩箭,就有可能将他连人带马钉在地上! 卑鄙! 一对一的男人大战,居然还玩阴的! 果然,不要脸这几个字,就是汉军的标签! 项羽停在床弩能够精准射伤他的距离之外,厉声疾呼:“天下匈匈数岁者,徒以吾两人耳!如今,你我何不决一死战,不要再使黎民百姓受苦……” 他和刘邦之间虽然隔着上百米,但项羽嗓门极为洪亮,他的话不仅刘邦听到了,而且很多距离他不算太远的汉军和楚军士兵,也同样听到了。 只是和楚军士兵的兴高采烈不同,汉军士兵之中,多是咒骂连连。 一个二十多岁,身材魁梧的青年,居然想要和一个四五十岁,身体发福的中老年人单挑! 说他不要脸,就是侮辱了不要脸这个词! 城下,项羽在原地兜转着马头,边安抚着因为受到惊吓,而显得有些神经质的乌骓,边注视着城头上的一举一动。 他在城下虽然看的不甚清楚,但料想此刻,刘邦必然就在城头之上! 于是就在他准备再次出言挑战的时候,荥阳城的大门缓缓打开,刘邦穿着一身奇奇怪怪的盔甲,骑在一匹没有一根杂毛的白马上出现在城门洞中。 在他身边,是一队顶盔掼甲,举着大盾强弩的甲士。 刘邦这次出来,并不是为了和项羽单挑,而是为了好好骂他一顿。 嗯,他虽然骂人的技术很吊,但嗓门却并不大,之前在城头上骂了半天,见到项羽没有反应,于是就干脆面对面的来骂个痛快…… 反正,身前有甲士,城头有床弩,安全极了。 “吾与汝受命怀王,曰先定关中者王之。汝负约,王吾于蜀、汉,罪一也!” “汝矫诏杀卿子冠军,自为上将军。罪二也!” “救赵之后,不还师彭城,而擅劫诸侯兵入关。罪三也!” “义帝有约,入秦无暴掠!汝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收私其财。罪四也!” “杀秦降王子婴。罪五也!” “诈坑秦子弟新安二十万,王其将。罪六也!” “皆王诸将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争畔逆。罪七也!” “逐义帝彭城,以为西楚之都。夺韩王地,并王梁、楚,多自与。罪八也!” “使人阴杀义帝。罪九也!” “为人臣而杀其主,准其降而坑杀之。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无道。罪十也!” 刘邦掰着指头细数了项羽十宗罪后,有些破音的高声呵斥道:“若是你但凡有一点廉耻之心,早就自戕于道左了,居然还言之凿凿的想要和乃公挑战?呸!” 他说完,一脸爽到不行的表情,得意洋洋的看了看面红耳赤,呆滞不动的项羽。 旋即,调转马头往荥阳城而回。 装完逼就跑,真他喵刺激! “我王小心!” “竖子敢尔!” 突然,城头上传来了周勃等人的怒骂。 刘邦猛然回头,看到的是手持强弓,做撒放状的项羽。 “不好,我命休矣……” 在刘邦的惊骇欲绝中,只听见自己的前胸处的板甲上,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 铛! 一支箭头上闪着蓝光的羽箭斜着向外弹开。 瞬间,偷袭成功的项羽傻了。 不破防…… 刘邦双手叉腰:“真不要脸嘿!” 第二百五十七章 刘盈: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胶东郡,潍县。 这座后世里的风筝之都,因为此刻造陆尚未完成,所以还很是穷困潦倒,不少的地方都是被海水侵蚀的盐碱地。 韩信兵不血刃拿下临淄之后,没做丝毫停留,立刻引军南下,追击逃亡高密的齐王田广。 不过此刻大军停滞在这里的原因,则是因为斥候回报,项它龙且领兵二十万,已经和齐王田广汇合了。 项它,韩信的老熟人了。 之前韩信在攻打西魏国的时候,项它是魏豹的步军大将,只是兵败后跑的太快,没有将之活捉。 不过韩信对他极为熟稔的另一个原因,则在于项它是项羽的侄儿…… 嗯,大家族中侄儿和叔叔同庚,甚至于长于对方的事情是很常见的。 对于手下败将,韩信并不畏惧,他唯一有些忌惮的,则是楚军中此次的副将,龙且。 作为昔日的持戟郎,韩信对于楚军中的几名大将知之甚深,龙且这个人虽说不如英布桓楚,但却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更重要的是,楚军此刻发兵二十万,虽然里面水分很大,但自己这边同样水分很大…… 嗯,汉军实际征兵八万,同样号称二十万…… 但此刻韩信要保障后方的补给线,沿途之上留下了不少汉军驻守。 此次跟随他进攻田广的,其实只有五万汉军。 不过,最精锐的郎中骑兵也在此次作战的序列之中。 这是韩信握在手中的杀手锏,只是在没有探明楚军虚实之前,郎中骑兵需要避战不出。 向来讲究庙算多者胜的韩信,开始不断派出游骑侦查,不止刺探军情,而且对于周边的山川河流,更是也要做到尽在掌握。 方圆数百里内,韩信化身蜘蛛,张开一张大网,准备将田广和龙且项它一网打尽。 和此刻忙到四脚朝天的韩信不同,刘盈此时轻松惬意,漫步在潮水退却的沙滩上。 他,来赶海了…… 这时候的大海没有受到工业污染,虽然近海的地方海水还是很浑浊,但物产却远比后世过度捕捞之后丰饶的多。 目之所及,蛏子蛤蜊猫眼螺小螃蟹遍地都是。 不过刘盈志不在此,他的目标,是单环刺螠…… 嗯,就是海肠。 这是一种在没有工业化制作味精之前,鲁菜大师们密不外传的一种神物。 将之晒干研磨成粉,藏在袖囊之中,成菜之前撒上一点点,就足以惊艳四座了! 一旁赤着脚,看着刘盈奔走在沙滩上的萧禄虽然满脸无奈,但却只能提着木桶,紧紧跟在刘盈身后。 在他看来,挖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找两个当地的民夫就行了,完全没有必要亲自来做。 你看,又把衣服弄脏了不是? 嗯,作为太子家令,平日里刘盈的穿着打扮都是他来负责,而在跟随刘盈前往韩信军中的时候,萧何还格外交代过他,日常做事要谦虚勤勉。 于是,想不出该何如勤勉的萧禄,就主动将洗衣服这件事也包圆了…… 忙着往篮子里捡拾海货的刘盈,才懒得理会萧禄的小心思。 在内陆地区呆的久了,他就想要去海边看一看。 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大海。 突然,刘盈放慢脚步,呆呆的盯着远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出神。 最初的时候,他以为那只是海岸线上的一处大型礁石,但越看越觉得不对。 于是他开始向那里跑去。 果不其然,和他猜测的一样,那是一头搁浅的鲸鱼! 嗯,其实鲸鱼不是鱼。 刘盈站在鲸鱼身边,看着这小山一样的大家伙出神。 还活着,但很明显是活不了了。 即便是后世的时候,要想将搁浅的鲸鱼扔回海里,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所以,本着不暴殄天物的原则,刘盈转过身,拽了拽傻在原地的萧禄。 “别看了,让两个人回去报信,其他人跟我一起在这里等着……” 刘盈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涨潮之后鲸鱼能够自行游回去,那么就放对方一条生路,如果游不回去,或是在此之前就死了,那就分割了吃肉! 眼前这个大家伙保守也有十吨左右的重量,足够汉军全体士兵饱餐好久了! 虽说刘盈没吃过鲸鱼肉,不知道好不好吃,但毕竟,这是肉啊! 过了没多久,当闻讯而来的韩信和曹参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既血腥,又馋人的一幕。 ‘君子远庖厨’的刘盈离得远远地,指挥着军中的大力士,用斧头劈开鲸鱼厚厚的皮肤,切割着一块块深红色的肉块。 “好大的鱼!殿下真是洪福齐天啊……” 曹参啧啧称奇的走到刘盈身边,喜上眉梢。 虽然他同样不知道这种肉好不好吃,但如此巨量的肉食供给,正好可以提振大战之前,汉军的士气。 这,正是他说刘盈有福气的原因。 随便在海滩上瞎玩,就能碰到一条山一般的大鱼主动上门送肉! 哀伤中刘盈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一脸骄傲的仰起头。 “鲸鱼不是鱼……” 同样向刘盈走来的韩信,则看着前方士兵,将沙子垒成堤坝,阻拦海水冲刷鲸鱼的场面微微出神。 “堤坝……堤坝……有了!” 他猛然看向刘盈,认同的说道:“别管这是不是鱼,但殿下真的是洪福齐天!” 刘盈看了韩信一眼,凭借着这些天的了解,这家伙从来都是把心事写在脸上的,所以,刘盈基本上已经明白了对方为何会没头没脑的说这么几句了。 嗯,其实是刘盈的先知属性发作了。 历史上,韩信战胜抗汉援齐的楚军的方法,就是诈败之后,引对方渡过潍水,然后打开上游堤坝…… 所以,刘盈背负双手,做出一脸高深莫测状:“很好,你终于悟了……” 曹参看看刘盈,再看看一脸惊诧的韩信,满头雾水,恍惚间有一种自己是个局外人的感觉。 韩信皱着眉头问道:“我悟了?殿下此言何意?” 刘盈继续做神棍状的说道:“你我各在对方掌心写字,之后,一切就都明白了……” 韩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旋即在刘盈伸过来的手上比画了起来。 曹参左看看右看看,心中疑虑更甚。 俄顷,韩信先是满脸震惊,接着慢慢的脸上浮现出狂喜的神色,最后仰天长笑,大步向远处走去。 “知己难觅,信此生得遇殿下,于愿足矣……” “大将军哪里去?” “回营,灭齐!” 听到韩信的回话,刘盈稍稍放下悬着的一颗心。 他此前真的有些害怕,韩信会哈哈大笑着离去,说什么既生盈,何生信之类挂印而去…… 好在,韩信的功利之心还是很足的,只是感慨了一番后,还是想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看着远去的韩信,再看看背着双手作高手状的刘盈,曹参抓心挠肺般的难受。 谜语人是吧,有什么说呀! 急死乃公了! ………… 傍晚时分,汉军营垒中点点篝火闪烁,宛如天空的群星。 夹杂着淡淡海腥味的寒风拂过,空中满是炖煮肉食的香气。 欢声笑语中,所有人都在高呼着刘盈的名字。 那头硕大无朋的鲸鱼足足切割下来几万斤肉,足够这里的五万人饱餐一顿了! 重要的一点是,这是额外的赏赐,不计入他们日常吃肉的配额! 嗯,宋明之前的军队伙食极好,不仅粮食酱菜管够,他们所发的饷钱中,还有专门的一部分,是让他们买酒买肉用的。 而且此时已是冬天,动物体内都储存了一层厚厚的脂肪,那头鲸鱼自然也不例外。 鲸鱼肉虽然口感粗糙,但若是使用大量油脂烹饪的话,其实味道还是不错的。 嗯,总体的口感,类似于鱼腥味的牛肉…… 用茱萸花椒等重口味的香料炖煮,光闻着味都能扒拉两大碗饭! 汉军之中欢声笑语一片,潍水彼岸的齐军处,却满是愁云惨淡,人心惶惶。 楚军援军到了,但在楚人所惯有傲慢之下,不仅役使齐军如同牛马,而且粮草物资等,也同样需要齐国来出。 这,只是普通齐军的愤怒。 齐王田广此刻看着对面的项它龙且,心中更是充满了屈辱。 楚军救齐,不仅仅需要齐人臣服,成为楚国的仆从国,而且项它还提出了另外一个条件。 汉军退军之后,割齐地一半为楚国疆域! 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这就是田广此刻心中盘桓不去的念头。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是答应项它的要求,签订国书,加盖国玺。 不过,田广这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昔日楚襄王在齐国做人质的时候,为了回国即位,同样允诺割一半的国土,也就是五百里地给齐国。 但他回国之后,听从国内大臣意见,表面上兑现承诺,将土地送给齐国,但暗地里却派人死守城池,只要齐人来要,就掀起国战! 而且,他甚至还有第三手准备,那就是向扣押自己亲爹,也就是楚怀王的秦国求援…… 田广此时,心中也是同样打算。 楚汉大打出手两败俱伤之后,齐国,就有了左右天下大势的能力。 如此,到最后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二百五十八章 龙且:兵半渡可击! 潍水两岸,两支彼此对立的军队连营数十里,浩浩荡荡。 但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点。 潍水东岸,号称二十万的楚军,以及号称十万的齐军组成的联军,军帐的数量,其实只比对面的汉军多了一点点…… 嗯,这就是古人惯有的舆论战。 几千人号称数万,上万人号称十万,等到了超过五万,一般都是号称二十万或者三十万,等到军队再多一些,比如达到十万以上的规模,就会宣称自己连百万之众,投鞭断流…… 楚军大营中,龙且一脸轻蔑的看着项它,嘴角满是愚弄的微笑。 原因很简单,项它不同意直接和汉军决战的计划,主张让田广号召齐国境内所有的田氏子弟,对汉军发动袭击,效法当年齐军打跑楚军那样,使得汉军同样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但龙且并不这样看,他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若是任由田广将打败汉军的功劳揽去,那他在楚军之中,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毕竟,他不是项它这样的项氏子弟,天然就会获得项羽的信任。 若不能立下赫赫战功,不足以重新获得楚军大将的身份! 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此战,必须要打! 龙且此刻的心态,其实和灭齐之战开始前,曹参柴武等人的想法很是一致。 这就是汉唐之后,军功贵族被打压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帮家伙为了自己的功劳,擅起边衅都是轻的…… 而在潍水西岸的汉军营垒,军官团们其实也在暴走。 韩信的中军帅帐内,挤满了前来请战的将校。 刘盈问都不问,直接就在心里将锅甩给了立在一旁,老神在在的曹参。 这厮最阴了,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从来不主动自己去做,而是撺掇着别人先上,他在一旁旁敲侧击的暗戳戳支持…… 而早已有了全盘打算的韩信,只是如同复读机一般,重复着昔日孙子曾经曰过的一句话。 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敌人渡河前来攻击,不要在江河之中迎战,而是要等到对方部分军队渡河成功后,再发动攻击。 不过军中的这帮大老粗才不管那许多,之前的进军速度进行的太快了,他们很多人都只是闻了闻味,幸运儿也只是喝了一点汤,距离能够让他们封侯受爵,还差得远呢! 就这么拉扯了几天之后,第三天清晨,韩信骑着马绕着潍水转了一圈,仰天长笑着返回大营。 旋即,擂鼓聚将。 被鼓声惊醒的刘盈骂骂咧咧的走入帅帐后,看到的就是一群顶盔掼甲的肌肉男,正在摩拳擦掌的样子。 嗯,除了满脸疑惑不解的曹参。 刘盈和韩信都很默契的没有对曹参解释此战的打法,所以曹参现在,依然保持着当日那种穿山甲究竟说了什么的状态。 日中时分,布置停当的汉军开始有序拔营,向潍水渡口而去。 而负责统领前军的,正是直到此时才恍然的曹参。 渐渐地,大军行进到了潍水岸边,和普通低头行军的士兵不同,曹参站在岸边,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今天,相比于前些天的时候,水位下降的似乎更加厉害,河中央的很多部位,差不多能够看到裸露的河床了。 而如今,是冬十二月,水浅且流速缓慢的潍水,一夜寒风吹过,大多数地方已经上冻完毕,完全不需要渡船,直接走,就能走到河对岸去了。 于是,曹参和跟他站在一起的赵将夜柴武等人相视一笑,心中越发底气十足。 这几天的时间里,韩信瞒着他们所有人,命人在潍水上游修建堤坝,积蓄河水。 如今,就等着他们前军大败而回了! 是的,韩信的计划很简单,就是主动渡河进攻,让楚军获得一个半渡而击的好机会。 随后,前军诈败,将楚军引入干枯且上冻的河床。 最后,上游放水,让冰冷刺骨的潍水,淹没所有河中央的楚军。 刘盈此刻,就骑着他的那匹小矮马,在郎中骑兵的簇拥下,和陈豨等人前往潍水上游。 此战至关重要,韩信本人需要坐镇指挥抽不开身,本来这项工作应该是曹参来做,但既然刘盈做了军中实际意义上的监军,那么这项既简单,却最关键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片刻之后,灌婴带领郎中骑兵从水浅处开始渡河,和刘盈一行分道扬镳。 郎中骑兵的任务,自然是等到河水淹没楚军之后,从侧翼冲击惊慌失措的敌人。 此战,韩信是不打算让龙且和田广继续活下去了。 潍水岸边,刘盈裹着一条皮袍子,蹲在地上,等着从天而降的信鸽,将开闸放水的命令送过来。 远处的堤坝上,萧禄带着几个工师在反复检查,务求命令一下,就可以用绳索拉倒固定堤坝的木桩。 前方打的如火如荼,但大水却迟迟不到的乌龙事件,绝对不能发生他们身上。 其实在知晓不少历史典故的刘盈看来,筑造堤坝蓄水的事情不是难点,引诱敌人进入干枯的河道也不是难点。 最困难的,则是把握住前军诈败的程度。 演的假了,对方肯定不上钩。 但要是演的过了,这种恐慌的情绪蔓延开来,很容易假戏真做,造成全军的大溃败。 比如很著名的淝水之战。 仅仅是大军后撤没撤好,苻坚的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 而在此刻的主战场上,曹参很明显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汉军开始渡河的时候,收到消息的楚军开始集结,穿戴甲胄,分发武器。 等待汉军前锋五千人趟过烂泥滩,准备建立滩头阵地的时候,养精蓄锐多日的楚军,如同猛虎下山般势不可挡的冲了过来。 争功心切的龙且,更是直接到了距离双方厮杀第一线只有几十米的地方,大声疾呼着鼓舞士气。 双拳难敌四手的汉军自然开始节节败退。 而龙且,显然不满足于只是将汉军赶回河对岸。 他,还想要更多! 于是,龙且凭借着自己在军中多年的威望,迅速取代项它,成为此战实际上的最高指挥官。 在他的号令下,列阵在潍水东岸的齐楚联军开始动了起来。 他们的目标,就是渡过潍水,从两翼包抄对面的汉军。 虽然双方的兵力相差仿佛,但楚军在正面战场,已经差不多算是击溃了汉军。 如此,正面崩溃的汉军,再受到齐楚联军的两翼冲击,距离全军的大溃败就不远了。 冬日里,北风呜咽,寒冷刺骨。 但此时开始大步走在半冻半消的泥泞中的齐楚联军,却觉得血脉偾张,仿佛心中有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 建功立业,斩首夺爵。 经历了凡有血性,必有争心的大争之世后,幸存下来的战国七雄,每一家都有着相应的军功爵体系。 而那时候的七国,也都是郡县制和封君制并存的。 至于秦国从商鞅变法开始一直在使用单一郡县制,不过是个著名的网络谣言罢了。 众所周知,商鞅变法的商鞅本人,其实有着卫鞅,公孙鞅这样不同的称呼。 商鞅是卫人,且是卫国公室之后,在卫国的时候就被称呼公孙鞅,而到了魏国,则被称为卫鞅,就是卫国来的鞅。 毕竟,他并不是魏国宗室,不能加以公孙这个称呼。 而所谓的商鞅,则是在秦国时期,被封为商君之后的称呼。 所以,商鞅本人,就是封君。 自然而然的,商鞅所设计出的秦国制度,必然是有着国中之国这种存在的。 嗯,商鞅在作茧自缚,被自己定下的制度恶心到了之后,发动自己封地的军队,试图拼死一搏…… 但最终兵败被杀,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一个新兴国家制度的制定,其实大多都是在前朝之所以扑街的地方,进行修修补补而成。 汉承秦制,所以郡县与封君并存制,就变成了郡国制。 当潍水西岸,齐楚联军开始渡河的时候,面无表情,但早就料到对方会如此的韩信,长剑斜指,一面旌旗缓缓升起。 转瞬之间,一个个装备着超长枪的重装步兵方阵,在应旗后缓缓上前。 他们的任务,就是将河床中的齐楚联军堵在其中,不让他们上岸。 与此同时,一群灰扑扑的鸽子被抛向空中,旋即振翅向南方飞去。 那里,是潍水上游,汉军修建堤坝的地方。 而在超过十万人相互厮杀的战场上,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几只穿云破空的信鸽。 于是,当洪水滚滚而下的时候,伴随着汉军的欢呼,齐楚联军只恨爹娘没有给自己多生两条腿,好迅速从河床中跑掉。 而这还没完,伴随着怒吼着翻涌的河水而来的,还有密集如鼓声的马蹄声。 郎中骑兵! 虽然齐楚联军中的士兵,从来没有和这支军队交过手。 但楚军的士兵,大多见过自家那支纵横天下的精锐骑兵。 如今,远处的汉军给他们带来的压迫感,远远超过了楚军! 第二百五十九章 刘盈:我又无敌了? 太惨了…… 这三个字,就是此时出现在潍水主战场的刘盈,心中的真实想法。 河面上,漂浮着众多在洪水到来的一瞬,就被直接拍晕淹死的齐楚联军士兵,但更多的,是在瑟瑟发抖,试图游上河岸的士兵。 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此刻虽是正午,但因为冬天的缘故,河水的最高温度,也不超过十度。 如果不能尽快让他们干燥起来,到达一个温暖的地方,只怕是活不了多长时间的! 在刘盈的约束下,那些用长枪刺击着水中敌人取乐的汉军士兵被一一制裁,所有打扫战场的士兵,迅速展开救援行动。 两军对垒,你死我活之时,慈悲心是发不得的,但现如今,就没有虐杀的必要了。 要知道,人并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刘盈这里多救下一个,就等于是挽救了一个即将破碎的家庭。 而且最重要的是,秦末天下大乱以来,人口十去其三,这些救下来的,可都是一个个的壮劳力! “搭起帐篷,点燃篝火,再去找些干净的衣服来……” 刘盈奔走在河堤之上,童稚的嗓音在河水中苦苦挣扎的齐楚联军听来,无异于天籁。 下打完追击指令的韩信,冷眼旁观了一会,笑着转身离去。 刘盈不出意外的话,将会继承刘邦的位置,成为他的君主,而作为君主,如果有一颗仁爱的心,那么他们这些拥有军功的臣子,日子就会过得相对轻松一些。 而且,仁者无敌! ………… 潍水东岸,高密城。 曹参指挥军队将这里团团围住,丝毫不理会齐王田广请求休战的喊话。 现在再投降,晚了! 嗯,曹参忽略了一点,其实田广最初的时候,已经被郦食其说服,准备向汉国投降了。 是他们为了军功,对齐国发动突袭,进而引发了这场战争…… 在曹参的指挥下,一架架人力投石机相继组装完成,开始准备用石块摧毁城头的箭楼,压制守军,做好攻城之前的最后准备。 而之所以使用这种老式投石机,而不用刘盈搞出的重力投石机,主要是后者因为体型的原因,不方便使用小型的渡船运输。 而这种老式的人力投石机,虽然准头差,攻击距离短,但却结构简单,只需要几根粗细不一的木头,再加上十几条绳索就足够了。 而结构简单,就意味着组装的效率很高。 不到两刻钟的功夫,一百多架人力投石机就搭建好了。 于是,攻城战正式开始。 随着城头上,齐军临时搭建的箭楼被一个一个摧毁,扛着飞梯的汉军士兵,一拥而上,开始发动最后的攻势。 匆匆自潍水主战场逃回的齐军,早已是惊弓之鸟。 有着箭楼和城墙作为依靠的时候,他们还敢于对汉军发动还击。 此刻,肉搏战一开始, 面对着士气高涨,如猛虎下山一般的汉军士兵,齐军除了跪地请降,完全升不起丝毫的反抗之心。 很快,齐军的战旗被砍倒后丢在地上,汉军战旗屹立在高密城头之上。 曹参见状,放声大笑着和身边将校一同入城。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被汉军从地窖中揪出来,五花大绑的田广出现在了曹参面前。 “跪下!” 身后汉军用力踹着田广的小腿。 田广踉跄了两下,但还是挺直胸膛:“只有被砍头的齐王,绝没有向人下跪的齐王!” 曹参竖了竖拇指:“很好,你了不起……拖下去!” 他本来的想法,自然是顺了田广的愿,将他直接砍了! 但考虑到后续的安抚齐地,田广还是多多少少有些用的,于是就准备,将这个难题交给作为监军的刘盈。 君择臣,臣亦择君。 曹参想要通过这件事,看看刘盈值不值得他去效忠。 储君,总有摘掉储字的时候,而他自忱,自己是可以活着看到那一天的。 ………… 高密县西南,上假密。 这是高密周边的一座很小的城池,和它名字类似的,还有位于另一边的西下密。 嗯,古人命名地名的时候,其实也是很随意的…… 城外的桑树林,龙且扶在马背上,大口喘着粗气。 洪水来临的那一刻,他位于潍水东岸,故此逃过一劫,只是被他抢去指挥权的项它,就没有那么好命了。 龙且很清楚的看到,项它直接被洪峰拍中,旋即消失不见…… 和项它一起失陷在洪水中的,还有亚将周兰,此人乃是镇守九江国的大司马周殷的胞弟。 周殷和龙且素来交好,让周兰跟随龙且作战,无非是觉得龙且乃昔日楚军大将,跟着他能够混点军功。 可现如今…… 龙且一声长叹,觉得有些愧见故人。 与此同时,他还想起了项羽在临别时所说的话。 “你们二人要是连一个区区的执戟郎都打不过,就不要回来了……” 如今,一语成箴。 他们两个,真的没有打过那个执戟郎! 不过,此乃上游洪水,是天灾,非战之罪! 龙且强行挽尊之后,准备再次逃命。 执戟郎还是太年轻,要是自己,早就在潍水西岸布下天罗地网,连一只苍蝇都跑不掉! 在周围人的莫名神色中,龙且一马当先向桑树林外跑去。 只不过,从密林钻出后,他看到的,就是一支武装到牙齿,平端着强弩的骑兵。 郎中骑兵! 为首的三人,分别是车骑都尉蔡寅,骑都尉丁礼,骑兵司马吕马童! 他三人负责把守高密外围,截杀逃散的齐楚联军。 如今运气来了,怎么都躲不过! 好死不死的,龙且恰巧跑到了他们三人负责的防区! “放箭!” 吕马童未免夜长梦多,直接下达攻击指令。 嗖嗖嗖! 龙且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痛,旋即跌落于战马之下。 “说,说的真准……真的回不去了……” 他嘴角中不断溢出鲜血,迷离之中,看到身边亲兵滚鞍下马跪地请降,一个左脸上有颗痦子的青年,压抑不住般的在地上弹跳着而来。 下一秒钟,他陷入了永久的黑暗之中。 ………… 高密城,韩信幕府。 此时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但屋子内却灯火通明,人人狂呼酣酔,好不热闹。 秉承着刘邦制定的规矩,汉军但凡打了胜仗,通常都是在当天夜里就开始庆祝。 庆功酒,从不过夜! 此次,自然也不例外。 “阿达!” 刘盈一个飞踢,踹开喝的醉醺醺的,试图灌他酒的曹参,随即装作没事人一般,在骤然沉默的屋内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嗯,汉初这群军功集团,喝醉了之后别说灌刘盈酒,就连刘邦,他们也照灌不误! 不过大多数的时候,刘邦都会先他们一步喝醉,然后带头撒酒疯…… 真,只要我足够疯,别人就灌不了我酒! 而在主位之上,韩信两颊陀红,看着眼前群魔乱舞的众将,只是嘿嘿嘿嘿的笑个不停。 他在庆功宴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被彻底灌醉了。 此刻,唯独看上去有些清醒的,只有自号狂生的酒桶,郦食其。 不过凭借刘盈对他的理解,老头现在其实已经醉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你看他拿着筷子的手就知道了! 装满食物的盘子在他左手边,但老头现在正在努力用筷子夹住的,却是醉倒在他面前的灌婴…… 太他喵的可怕了……刘盈缩在墙角,暗暗有些庆幸。 还好在这帮酒鬼参加庆功宴的时候,他就让门口的卫兵,将他们的佩剑全部收了…… 要不然,只怕他们早就叮叮咣咣的打成一团了! 慢慢的,刘盈开始向屋外挪去。 屋内群魔乱舞,实在不适宜多待。 他站在屋门外,吩咐向炉火内添加燃料的士兵,绝对不允许将门窗紧闭后,就独自一人离开,向自己的房间而去。 齐王田广受不得屈辱,在被送入囚车的时候,咬舌自尽。 其实咬断舌头并不会致人死亡,杀死他的,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已。 刘盈本来是想让人救他的,但发现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而且即便是发现的早,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能止住如此大规模的出血。 毕竟,大出血的地方是在口腔,而不是肢体。 说实在的,刘盈没有杀死他的想法。 田广虽是齐王,但这个王只做了一年不到,齐国的老百姓其实对他完全没有什么感情。 他在民间,其实是没有什么号召力的。 而起,如果当初不是项羽倒行逆施,齐人早就已经降了! 但现如今田广这一死,只怕历史将再度重演,逃到博阳的田横将自立为齐王,和汉军死磕到底。 不过,刘盈对于这个倒是并不担心。 项羽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一个道理。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要想收拢齐地人心,需要的不是杀戮造成的恐怖,而是两黄一白。 两黄,铜钱,粮食。 一白,盐巴。 只要能保证这三样东西的稳定供给,收服人心,不是难事。 毕竟,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谁当皇帝其实真的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自家家米缸里的米,能不能比从前多一些…… 第二百六十章 刘盈:望梅止渴是吧! 坑爹呢这是! 这,就是此刻视察着高密官仓的刘盈,心中唯一的想法。 他原本以为,田广很随意的放弃了临淄,跑到高密来组织军队,抵抗汉军的进攻,是因为这里储存着齐国相当数量的财富。 可如今汉军攻占高密,打开这里的府库之后,刘盈完全傻了。 放钱的仓库空荡荡的可以理解,毕竟在秦末天下大乱之后,齐国就没有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但那些看上去满满当当的谷仓,打开后却大多数都是些秸秆砂石。 真,老鼠来了,都连夜抹着泪走了…… 很明显,这是用来望梅止渴的! 刘盈:(╯‵□′)╯︵┻━┻ 无奈之下,他气呼呼的掉头离开,准备给关中的萧何写信,让他从关中调拨一批粮食,沿大河运往齐地。 随着卢绾刘贾的再度出击,大河南岸的很多渡口,要么处于汉军的掌控之中,要么就被完全拆毁。 所以,顺河而下的货运,虽然经过楚国的管控区,但其实安全的一批! 高密城中的粮仓,不单单是存贮着供给官吏士兵的粮食,而且对于周围百姓,以及控制附近的粮价,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时候秋收刚过,百姓家中多多少少的储藏着一些存粮。 冬季虽然煎熬,但却并非太难。 难的是,等到春播之后,青黄不接的这段时间。 城中储粮不足,这就给了粮价起飞,豪强大肆兼并平民田地的机会。 而这种土地兼并的情况,即便是汉军完全占据了齐地,也同样是阻止不了的。 毕竟,百姓也不愿意贱卖土地,但没粮食吃,全家就要饿死! 这时候,除了给他们提供平价,甚至于低价的用于渡过难关的粮食外,别无他法。 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暴力砸开豪强家的粮仓,分发给附**民。 只是这样一来,不仅豪强大户就此结怨,就连很多的中农富农,也同样会人人自危。 人心,就没了。 嗯,古典农业社会,和半殖民地半封建是有着本质不同的。 打击豪强大户是必须的,但团结中小型的地主,或者说是中农富农阶级,才是重中之重。 所以,就只有从关中调粮这唯一一条路了。 关中经过了这一两轮的麦稻、麦豆轮作,再加上由汉中和巴蜀连续不断的运出粮食作为补充,粮食储量很足。 但是,关中粮多,却没有给齐人白食的理由。 而建立粥棚这样虚头巴脑的东西,也完全不在刘盈的考虑范畴之内。 古代赈灾开粥棚的原因,就在于不让饥民到处流窜,成为流民,进而成为流寇,成为王朝覆灭的导火索。 尤其是在严冬或是盛夏开设的粥棚,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想让来吃粥的饥民,自然而然的死光。 毕竟,只是喝一碗杂七杂八的粮食炖煮的稠粥,不足以供应人体的基础代谢所需要消耗的热量。 于是,人就会一天一天的衰弱下去,直到没有力气,去排队领粥。 而且,这种大规模的人群聚集,发生疫情后是免不了密接的,凭借着古代这种医疗条件,以及管控的手段,瘟疫一旦产生,自然而然的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而这,其实也是当权者原因看到的。 死掉一半人,粮食自然就够吃了。 灾年,也就过去了。 土地重新分配,大户赚的盆满钵满,平民成为佃农后,也就钉死在了这方寸之间。 所以,鲁迅先生笔下有言,史书上歪歪斜斜的每页都写满了仁义道德,但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才从字缝里看出来,满本上都写着两个字。 吃人! 刘盈为了让自己被吊在路灯上,而不是被推上断头台,要做的,当然不是这种暗戳戳的下作手段。 他要做的,就是等到关中粮运来之后,借给齐地百姓食用。 借粮还粮。 嗯,当然了,利息是必不可少的。 虽说顺河而下的运输费用很少,但要分发粮食,再收回欠款,就需要另外雇佣人来完成。 所以,收一成的利息,也是很合理的。 在这个地主家也没余粮的年代,这种做法其实也是逼不得已。 刘盈想了想,仅仅凭借空口白牙的,就让萧何从关中调拨可供几百万齐人食用的粮食,恐怕是不可能的。 所以,需要抵押物。 齐人虽然一穷二白,但齐国却富庶的很! 单不说所谓的鱼盐之利。 高密城北方,此时有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夜邑县。 在后世里,夜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莱州。 这里,有金矿! 刘盈在后世里有个大学室友,自诩为矿二代。 嗯,其实是矿工二代…… 刘盈曾经跟着他一起去金矿附近玩过,本来的目的是想薅国家几把羊毛,但最终却因为薅羊毛的下场,都写进了刑法之中而作罢…… 不过在这个家天下的年代,单不说那里的金矿尚未被发现,即便是发现了,刘盈想要,也不是一件难事。 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我大哥的,就是我的……刘盈心安理得的走出粮库,准备等下就亲自带人,前往寻找金矿的道路。 夜邑距离高密,也就百多公里的路程,而这里已经是汉军的实际控制区了,安全上自然也是不用担心的。 嗯,其实他想跑去夜邑,还是为了躲韩信。 ………… 高密城,韩信中军幕府。 此刻,大家虽然脸上还都带着几分醉意,但却各个站的笔直,紧紧注视地面上铺开的舆图。 韩信沙哑着嗓子,指着舆图开始布置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 嗯,他嗓子沙哑的原因,是饮酒过量引发的呕吐,从而让胃酸把嗓子给腐蚀了。 在他的指挥下,曹参率领部分军队北上,扫平尚未归降的济北郡,彻底保证汉军的后方补给线不会被齐军袭扰。 另一路,则是统领郎中骑兵的灌婴。 他需要发挥骑兵的在中短距离上的机动性,奔赴城阳,也就是齐国昔日五都之一的莒县。 在那里,齐守相田光,正在大肆征调琅琊郡的守军,准备北上发动反击。 所以,步战骑战同样精通的郎中骑兵,就是对抗田光的不二人选。 嗯,守相这个职位,相当于是丞相的副手。 至于韩信本人,则统领剩下的军队,向胶东郡进军。 那里,其实是田齐的一个大本营。 无论是昔日的田单复国,还是后来项羽入侵齐国,田横等人发动反击,都是从胶东郡的即墨开始的。 为了不重蹈覆辙,韩信对此特别重视。 只是他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刘盈的身影,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连百万之兵,攻必克战必胜,这是他的专长。 而收拢人心,使得降卒不起怨愤之心,则是刘盈特别擅长的地方。 所以此次攻打胶东郡,他需要刘盈和他一起。 真是的,虽然庆功宴上,曹参等人带头灌他酒的时候,刘盈在一旁拼命地起哄架秧子,但他是那种小气之人吗? 至于一大清早就跑的无影无踪? 韩信想到自己踉踉跄跄的扑了个空,后槽牙微微嘬了一下,于是看向曹参的视线,就变得不善了起来。 ………… 济北郡,博阳(今山东泰安市)。 田横呆呆的站在院落之中,望着天空中那颗红彤彤,但却没有散发出太多热量的太阳,口中轻轻吟诵着一手秦风黄鸟。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针虎。维此针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 早上的时候,齐楚联军兵败潍水,齐将项它龙且战死,齐王田广被擒自戕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 田横心中,既有对汉军的怨愤,更多的,则是对于田广和龙且等人的唾骂。 就算是十万头猪,也能拱死汉军了! 真是废物! 这,就是他在田广死讯传来,念着这首诗经黄鸟的原因。 他惋惜的,并不是田广龙且,而是那些战死在疆场的齐军士兵! 毕竟,齐军再次战败的消息刚一传到,博阳聚集起的齐军士兵,担心自己会遭遇同样的惨败,横死于战场之上,就开始了成建制的逃亡。 什伍连坐之下,只要跑了一个,剩下的要么把对方抓回来,要么就只能跟着跑。 否则,必死无疑! 此刻田横觉得,自己将再一次效法田单,成为齐国的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 齐国能不能撑过这一次,就完全看他的操作了! 所以,他此刻站在庭院之中,其实是在等待吉时。 称王的吉时。 蛇无头不行,而儒生们也常说一句话,名不正则言不顺。 只有成为齐王,他才能号召起齐人,去和背信弃义,入侵齐国的汉军决一死战! ps:先更后改。 第二百六十一章 本子:你不要过来啊…… 左牵黄,右擎苍,千骑(ji)卷平冈。 这句话听起来很美好,但在隆冬腊月的海边,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齐地的道路虽然烂,但刘盈还是放弃了骑马,而是坐上了他闲置多日的四轮马车。 车内的小暖炉上,咕嘟咕嘟的煮着半壶茶汤,散发出清香好闻的气味。 刘盈不时打开车窗,举起茶壶,送给跟随着他的侍从,然后从对方那里,取回灌满冷水的茶壶。 解衣衣之,推食食之。 这种做法,从来都是上位者收买人心的手段。 车窗外,因为连续行军而无暇打理个人形象的丁义,看上去越发跟年画上的张飞一模一样了。 他接过刘盈递出的茶壶,也不嫌烫,直接咕咚咕咚的灌了两口,随即才交给身后的其他骑兵。 其实在刘盈出发的时候,他是有过劝谏的。 昔日作为游侠的时候,丁义曾经来过胶东郡,对此有所了解。 齐国覆灭之后,秦国将齐地一分为四,胶东郡就是最东边的那一个郡。 这个郡是田齐的大本营,而夜邑田氏,也是不亚于即墨田氏的存在。 虽说这时候汉军已经接管了城防,但刘盈遇到袭击的风险,还是存在的。 但无奈,刘盈对此很是坚持。 所以丁义能做到的,自然是召集军中好手,摆出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以此,来震慑那些躲藏在暗处的敌人。 刘盈其实也知道此行的危险,但是,他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潍水战后,汉军收降了四万多齐楚联军,其中楚人接近两万,这些家伙的安置,就成了极大的问题。 这时候大家采用的都是编户齐民的制度,正如木兰辞中的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一样,军中士兵的年龄,籍贯,家中有几口人等等信息,都是很详细的。 这样一来,招降的楚军士兵,在短期内绝对不适合编入军中,和项羽作战。 毕竟,按照项羽的秉性,他是真的能够做到,行文后方,诛杀叛徒全家老小的举动。 嗯,后世里吕蒙偷袭荆州成功,关羽军队顷刻间崩溃的事情,就是收到了后方家属的来信…… 这也是萧何在进入咸阳城后,第一时间就去取得户籍民册的原因。 正午时分,刘盈车队在密县稍作休整,在傍晚时分,驶入被汉军控制的夜邑县。 进城的时候,刘盈其实就已经感受到了这里气氛的压抑。 街市关张,屋门紧闭。 因为宵禁的原因,大街之上除了巡守的汉军士兵外,再无其他行人。 但车轮在滚过青石板铺就的城市中轴线时,他恍惚之间,有了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肯定是有人在暗中对他窥探。 但在片刻之后,这种感觉消失不见。 青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座有些逼仄的县令府。 而在府门口,除了剑拔弩张的汉军甲士,还站着一百多个身穿青衣的壮汉。 这些人,就是夜邑县本地的私盐贩子。 刘盈来这里寻找金矿的底气,一方面是因为城中的两千多汉军,以及驻扎在密县的五千汉军。 这些人,足够震慑夜邑田氏,不敢对他做出明面上的攻击。 因为,动,则灭族! 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这帮刀头舔血的地头蛇。 为了一石私盐,他们敢和把守道路的齐军拼个你死我活,至于夜邑田氏,收拾起来他们也同样并不手软。 嗯,田氏其实并不参与私盐的贩卖。 毕竟,哪怕是秦国在时,他们也是各大海水晒盐场的主人,参与的是官方食盐的买卖。 贩卖私盐的行为,其实是在削弱他们的利润。 所以,打击私盐贩子,田田有责! 而这,也是夜邑田氏在暗中窥探刘盈的原因。 汉军来了,私盐贩子的春天就来了。 往日里,这帮东躲西藏,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的私盐贩子,如今堂而皇之的走街串巷,购买店铺贩卖食盐。 更有甚至,其中不少人,还成了新任夜邑县令的座上宾! 让夜邑田氏最愤怒的,则是刘盈推行的许可证制度。 简单来说,就是想要开店卖盐,首先需要在官府取得一块加盖了官印的木牌。 有了这个,只需要按时交税就好。 而没有这个,官兵分分钟从天而降,封店抄家…… 其实从前的时候,贩卖食盐也同样需要在官府登记。 但是吧,为了能够以最低价获取田氏拥有的海水晒盐场,刘盈规定,现阶段所有贩卖食盐的官方店,必须出售的是从河东盐池运来的食盐。 价格和其他地方的盐价持平,每石一百二十钱。 齐国既然已经被打残,低价倾销的政策自然也就终结。 虽然看上去涨价了,但其实相比于之前的官方一百五十钱每石,还是要低了不少的。 而且,如今攻守之势异也。 私盐贩子洗白成为官方指定合作商,而昔日的田氏,则跌落云端,成为了被人人喊打的私盐贩子…… 这就是刘盈治理齐地的第一步计划。 田氏一族盘踞在齐地数百年,早已是根深蒂固,和他们合作共同治理齐国,看上去很是美好,但却只能是与虎谋皮罢了。 秦国这么做了,当田儋杀死狄县县令,振臂一呼之下,齐国顿时复国! 嗯,值得一提的是,在昔日的山东六国中,唯有齐国,是靠着自己的王族成功复辟的,其他五国,都或多或少的借助了别人的力量。 所以,后来汉朝建立之后,刘邦吸取了秦国的教训,在刘敬,也就是楼静的建议下,将田氏一族分八批迁入关中。 从此,在田姓的基础上,中国又多出了从第一,到第八这几个姓。 只是此时就迁移人口,除了会激起民变之外,对于局势并没有任何增益。 所谓打一巴掌给一甜枣。 现在巴掌打过了,就到了给甜枣的时刻了。 夜幕降临之时,县令府中,膏灯如炬,酒香浓郁。 被汉军甲士登门请来的夜邑田氏的几个话事人,此刻满是忐忑不安的,注视着盘腿坐在主位上的刘盈。 虽然刘盈笑容满面,看上去童稚可爱,但被他反复制裁过的夜邑田氏,却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 不过刘盈此刻的心思,并不在几个田氏之上,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房间正中,几个光着膀子,看上去有些油光水滑的壮汉身上。 他们,正在摔跤。 准确的说,是角抵。 相传在上古的时候,蚩尤氏耳鬓如剑戟,头有角,与轩辕斗,以角抵人,人不能向。 所以眼前这几个山东大汉,头上就带着牛角一样的帽子。 角抵,不仅仅是一种竞技活动,而且还是一种用作练兵的军事科目。 比如《礼记》中的孟冬之月,天子乃命将帅讲武,习射御角力。 嗯,春秋时期,宋闵公阴阳怪气了自家大将几句,于是对方大怒,在摔跤的时候,直接打死了宋闵公…… 万怒,搏闵公,绝其脰。 少顷,刘盈赐酒胜利者后,和屋内的田常等人商议起了造船出海,前往海对岸的辰国展开贸易的计划。 秦汉时期的航海技术,虽然相较于后世不太发达,但摸着海岛前往朝鲜半岛和日本群岛的航道,其实已经相对成熟了。 要不然,徐福也不敢忽悠始皇帝三千童男童女…… 刘盈只希望徐福还活着,能被自己找到。 无他,只是想处死对方。 后世常说徐福是个坑了始皇帝的骗子,但其实吧,古人极为迷信,徐福在出海的时候,是坚信自己一定能够见到蓬莱仙岛的。 所以,他船上携带的三千童男童女,其实是祭品。 也就是说,不管能不能找到神仙,在求神的仪式结束之后,这些童男童女,都会被推入海中…… 一如西门豹当初做的那样,刘盈也打算将徐福捆起来,让他去找龙王下棋去。 交谈过后,刘盈见到对面的田氏几人兴致缺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相较于从未知的海洋中获取财富,田氏还是选择脚踏实地,从土地上获取可以传之子孙后代的财富。 不过他们对于刘盈从他们手里购买海边荒地的建议,还是兴致很高的。 虽然那些都是盐碱地,且因为地形的原因,不适合成为晒盐场。 但土地,总归是有一定价值的。 片刻之后,双方谈妥,刘盈用十钱每亩的价格,从田氏手中,获取了近三十万亩的荒滩。 这些钱,算是他对于夜邑田氏的安抚。 从对方脸上那满意的笑容上,刘盈可以清楚感觉到,双方之间的仇怨在慢慢化解。 经营产业费心费力,哪比的上崽卖爷田,轻松惬意! 如此,等到大军进攻即墨的时候,夜邑田氏至少能保持中立。 而且,造船厂的地址就有了。 剩下的,就是招募一些擅长木工的工师,以及将看押在高密的楚军降兵运过来当做工人。 秦汉之时的海船虽然技术粗糙,但刘盈却有着几种十八十九世纪,欧洲人纵横大洋的几种船只样式。 上天入地寒鸦号! 这,就是刘盈准备仿制出的第一款海船。 横帆纵帆三角帆的结合之下,让这种船只有了逆风航行的能力。 等到第一条船下水的时候,楚汉战争应该也打完了。 到时候,就需要大量的贵金属,来作为振兴商业的工具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灌婴,王之羽翼! 济北郡,泰山东麓,赢县(今山东济南莱芜)。 群山包裹的平原盆地上,两支泾渭分明的军队正在对峙之中。 其中一支军容有些凌乱的,乃是齐守相田光和新任齐王田横组成的联军。 逃到城阳的田光,在得知了田广战死的消息后,自知不是汉军敌手,故此一溜烟的带着残兵北上,和田横合兵一处。 而另一支主要由骑兵组成的军队,则是灌婴带领的郎中骑兵,以及划归他统领的燕赵骑兵。 他是一路追击田光而来的,只是让他有些哑然的是,他这边四条腿的骑兵部队,居然没有追上两条腿的田光…… 嗯,田光率领的军队全是本地的齐人,知道许多在舆图上没有标注的小路,抄近路自然跑的快。 不过此时的田横,却没有丝毫兵连一处的喜悦,他的脸上,满是愁容。 在齐汉两军周围,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倒毙的尸体。 这些人,几乎全部都是齐军的士兵。 战斗最开始的时候,田横是打算利用灌婴对于地形的不了解,试图埋伏他一手的。 但没想到的是,开战之后,郎中骑兵纵横冲杀,如虎入羊群般势不可挡。 摸鱼摸到大白鲨,齐军反而死伤不少。 现如今,双方虽然已经拉开阵型,相互隔着一箭之地对峙。 但无论是田横还是田光,心中都明白一个点。 那就是,他们,会输的! 田横的心中,充满了对汉军的奸诈,以及对于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痛恨。 历下之战,历下城开城投降,引军后撤的车骑将军华毋伤全军覆没。 而全歼华毋伤所部的,正是此刻领军和田横对峙的灌婴。 那一战,灌婴的战果是,虏车骑将华毋伤及将吏四十六人! 而在齐楚议和,韩信还没有主力渡过大河之前,为了防止汉军可能的突袭,华毋伤带领的,几乎是齐国全部的骑兵部队。 所以此刻,缺少骑兵配合作战的齐军,想要获胜,就只有正面击溃面前的郎中骑兵。 但,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灌婴却并没有立刻就发动攻击,他在等,等到齐军士气跌落最低点的时候,再一股荡平眼前之敌。 汉军自从渡河攻齐以来,一路之上战无不胜,势如破竹,无论是新加入的燕赵骑兵,还是久经战阵的郎中骑兵,全部都是自信满满,杀气腾腾。 而在作战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种气场的存在的。 当一方的气势压倒了另一方后,基本上不需要怎么出力,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灌婴在等的,就是这个很玄学的时刻。 说起灌婴这个人,其实他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天生的将领。 他最早的时候,是一个贩缯,也就是卖布的商贩,因为城市小布尔乔亚的原因,故此略通骑射。 杠里之战中,跟随刘邦冲锋,击退王离所部的一支偏师,受爵七大夫,从此之后,灌婴开始崭露头角。 攻秦军亳南、启封、曲遇,战疾力,赐爵执帛,号宣陵君;至霸上,赐爵执圭,号昌文君。 短短的一年多时间,从刘邦身边的一名中涓,一跃而获得了楚爵中最高一级的执圭,这是堪比周勃曹参等沛县籍贯将领的爵位等级。 等到了汉中的时候,灌婴的职位就变成了中谒者,食禄不高,但却拥有了可以参与军国大事的资格。 在之后的还定三秦,以及攻打魏豹项羽的战斗中,更是屡立战功,尤其是荥阳城南的京索之战中,更是带领郎中骑兵侧翼突袭了楚军方阵,大破之! 王之羽翼,名副其实! 此战之后,楚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就此破灭。 也就是在此之后,刘邦选择在主战场进行战略防守,而让韩信开辟副战场,进行战略进攻。 如今,再次独当一面的灌婴,敏锐的把握到了对面齐军的胆怯。 长剑上扬,斜指前方。 “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响起,蹄声如同一阵沉闷的鼓声,上万骑兵开始了集群冲锋。 “杀!杀!杀!” 震天响起的喊杀声,让对面的齐军如大梦中惊醒一般,纷纷掉头就跑。 这是人惯有的趋吉避凶,以及巨物恐惧症。 平原之上,一群匆匆征召的民兵,面对着一群重量超过千斤的庞然大物,以四十公里的时速冲过来的时候,不想死的,只有跑这唯一一个选项。 尽管田横试图通过斩杀逃兵的方式来重整士气,但最终却因为兵败如山倒,而变得徒劳起来。 背身而逃的齐军士兵拥挤着向后逃离,只恨前方袍泽挡路,爹娘没有给自己生一双翅膀。 于是,疾冲而来的郎中骑兵如虎入羊群般,肆意砍杀了起来。 人借马力,他们手中的环首刀只是轻轻一带,身旁的齐军几乎就被砍成两截;手中长戟只是向前一刺,就能将对手刺穿,顺手把戟杆一松,抽出腰间长刀,继续向前冲锋。 郎中骑兵虽是军中精英,但却是没有马镫马鞍,人马具甲的轻装骑兵,他们虽然也能冲阵,但却会有所损伤。 所以在眼前这种近乎一边倒的屠杀,只需要持续让齐军产生恐慌,使得他们不敢升起反身而战的勇气,就几乎可以在追击的路上,全歼这支军队了。 虽然此时的杀戮有些凄惨,但非如此,不足以安定齐地。 眼前的这支齐军,大多都是齐国田氏,或是和田氏沾亲的其他豪强大户的佃农,超过百年的统治,这些士兵从祖辈开始,就自认为是田齐的一员。 所以,不灭了,或者说不打怕了他们,则后续收拾齐国田氏的时候,就会凭空产生很大的阻力。 秦灭六国之后,列国王族尽皆凋零。 但从田儋复国开始,齐国先后名留史册的有田荣、田横、田广、田光、田既、田吸等一大堆田姓,相比较其他的赵姓、韩姓、魏姓、姬姓、熊姓,齐国田氏,可以称得上是独树一帜。 所以在此刻的即墨城北,目睹着韩信大军合围田既的刘盈,心中也丝毫没有怜悯之心。 对于一个秉持着大一统理念的穿越者而言,地方分离主义者,给爷死! 刘盈站在城头扶着城垛望下去,黑旗黑甲的汉军,密密麻麻的充斥着他视线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个手持超长枪的重步兵方阵,伴随着军中各种音色的鼓声,齐步上前,继续压缩着齐军的阵型。 方阵合围之下,田既带领的齐军,基本可以宣告全军覆没了。 城头上,被特意‘邀请’来看此次战斗的夜邑田氏,心中满是兔死狐悲之感的同时,也对汉军强大的战斗力有了深刻的认知。 田荣被杀,齐国大半被项羽攻占的时候,夜邑田氏在田横的号召下,出兵马出钱粮的和楚军死战。 那时候,刘盈这几个神色变幻不定的夜邑田氏,也曾和田横一起,死守盘阳城。 所以在被汉军甲士押解着来到即墨城下的时候,他们心中其实是对守城的田既,充满了信心的。 即墨城,这座昔日齐国最后的堡垒,必然能够打破汉军不可战胜的神话,重现田单复齐的一幕。 齐国不灭,田氏不亡! 只可惜,时代变了。 拥有坚固箭楼的即墨城,应对的是战国时代的攻城方式,而现如今装备着重力投石机的汉军,已经将攻城的手段,提升到了最少一千年之后的水平。 吱嘎作响的滚轮转个不停,一块块比人头还大的石弹,流星般砸向远处的即墨城。 更让城中守军和观战的夜邑田氏惊慌的,则是每一颗石弹,几乎都像是长了眼睛! 要么砸在了城墙之上,砸死砸伤一片守城的士兵,要么就命中城头上的箭楼城楼等防御性建筑,让躲藏在里面的弓箭手,埋葬在损坏的建筑之内。 围三缺一之下,城中守军在受到巨大伤亡后,无奈启城而逃。 但想要毕其功于一役的韩信,自然不会放齐军就此离开。 他顿时开始了双线程同步操作,一面让军队接管即墨城,另一面则将指挥云车前移,带领军队合围逃命中的齐军。 胶东郡的管辖范围,大致是后世的胶东半岛。 但在秦汉之时,人们还是更倾向于住在内陆地区,所以人口主要集中在治所即墨城,以及拥有大量盐场的夜邑和遍地良田的高密。 汉军攻占临淄,长驱直入,顺势又打下了夜邑,而后潍水一战,击败田广龙且联军,攻克高密。 整个胶东郡的精华之地,就剩下了即墨一处。 现如今,即墨城也被汉军拿下,等到全歼眼前的田既军队后,整个胶东半岛就算是彻底落入了汉国的掌控。 再等到灌婴击败田横,曹参收服济北郡,齐国就将不复存在,就到了该执行韩信西进,和刘邦合击项羽的计划了。 不过在此之前,刘盈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 此刻汉军在高密的大本营中,蒯彻伸了个懒腰,从帐中走出,准备吃中饭。 这些时日,随着刘盈重返军中,他们这些高级将校和文官的伙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去的晚了,恐怕就只能喝刷锅水了…… 但突然,他觉得眼前一黑,似乎被套进了麻袋之中…… “饶、饶命……” 第二百六十三章 刘盈:坑我是吧! 高密城北,汉军大本营,辕门口。 守门的卫兵看到了一辆缓缓从中军处驶来的四轮马车,于是直接放行。 这是因为,驾车之人,乃是刘盈身边內侍,韩谈。 只是在马车即将驶出辕门的时候,一个耳朵很尖的守门士兵,隐约听到了车厢中传出了一阵轻轻的唔哝之声。 他仰起头,本想说些什么,但被身边的伍长拽了一下。 “不要命了!” 刹那间,即便是隆冬腊月时节,那个士兵后背开始发毛,脸色煞白,额头隐隐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对于军中的普通士兵来说,虽说刘盈平易近人,几乎是见谁都会问好,但上位者就是上位者,不该问不该看的事情,还是少做的好! 马车中,被五花大绑,堵着嘴巴,蒙着眼睛的蒯彻,心中满是恐惧。 他不知道,这样的行为究竟是一个恶作剧,亦或是有谁对他产生了很大的恶意。 不过他的心中,其实是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刘盈。 只有刘盈,才会套他的麻袋! 庆功宴的第二天,汉军中的聪明人都明白,齐国破灭,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那么,这个远离关中大本营的东方强国,是归属于汉国,还是由他人坐镇,就是一个问题了。 于是,作为唯恐天下不乱的纵横家,蒯彻自然向韩信建议,让他向刘邦请封,立他为齐王! 韩信闻言,就开始了反复纠结…… 不过自诩为洞悉人心的蒯彻,还是说动了韩信。 说动韩信的理由很简单。 自立为齐王有些不妥,但要是拉上一个人,分割齐鲁大地的话,难度就降低了不少。 嗯,蒯彻的建议,就是让韩信向刘邦建议,封刘盈为鲁王,割齐地四郡中的两个,以及下一步将要打下来的薛郡为封地,而韩信本人,则只要齐地四郡中剩下的两个,并且不称齐王,而是假齐王…… 于是,韩信就欢欢喜喜的上了奏疏…… 在他看来,凭借着自己的功劳,拿两个郡作为封地,应该不是一件过分的事情。 你看,另一个韩信不就被封为了韩王? 彭越这种没有太多功劳的,都被允诺封为梁王,还有张耳这种借助汉军复国的,也被封为了赵王! 而且,他请求册立刘盈为鲁王,分割齐地,这就是在表明他没有反叛之心! 所以韩信在进攻胶东郡的田既时,甚至将自己未来的国都建在何处都想好了。 琅琊郡,琅琊县! 这里,是昔日徐福出海寻仙的出发地,有鱼盐之利,而且土壤肥沃。 更重要的是,距离他的家乡东海郡也很近! 简直完美! 但后知后觉的刘盈,却恨不能两个大耳刮子扇死他…… 你自己作死就算了,为什么要带上我! 真的,他原本以为,韩信请封齐王的时间点,是在彻底攻占齐国之后,谁曾想到,也许是他这只蝴蝶带来的效应,也许是历史上就是这个时间点…… 所以,一失足成大瘸子,再回头又闪了腰!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蒯彻这个王八蛋,必须要得到制裁! 不过刘盈并没有想要弄死他的想法,毕竟这家伙只是个出主意的策士,最终拍板的还是韩信。 而且,韩信在接连灭掉魏国、代国、赵国、齐国之后,除了封王之外,册封食邑再多的侯爵,其实也不足以酬谢他的功劳。 所以没有蒯彻,还会有张彻、王彻。 将所有的罪过全推在蒯彻身上,其实是一件很不合适的事情。 嗯,比如封王的建议韩信听从了,但主张三分天下的建议,韩信却审时度势一番后,只当没听见。 也因此,这口锅,韩信自己背! 傍晚的时候,韩谈驾车来到夜邑县东边的一座工棚。 车辆停稳后,几名身强力壮,据说是齐国技击士的壮汉一拥而上,如同拎着一只小鸡仔那样的将蒯彻拽了出来。 韩谈则吩咐道:“别让他死了,也不能让他跑了,敢跑,只要不死不残,就往死里打!” “而且不能吃白食,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歇,敢偷懒,就往死里打!” “最后一点,每天限制他只能说一句话,否则多说一句,哪怕是梦话,同样往死里打!” 在蒯彻的绝望中,那几名壮汉狞笑着将他拖进了远处的工棚之中。 这里,就是刘盈根据记忆,找到的金矿挖掘点。 反正后世里这座金矿储量很大,占地面积也很大,所以只要挖掘的地点在矿脉的大致范围,就一定能够挖到矿脉! 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上千个身强力壮的隶臣,白天的时候叮叮哐哐的挖着地面。 隶臣,也就是奴隶,是刘盈从夜邑田氏那里高价买来的。 这是为了争取夜邑田氏,不加入田既一方,守御即墨城所付出的代价。 而且在前期挖掘金矿,其实用这种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更加合适一些。 等到挖到矿脉之后,刘盈决定采用招募淘金客的方式,共同开发这座金矿。 自备干粮,自备工具,挖掘到金矿之后,就地冶炼后分成。 三七分,刘盈当然拿七! 考虑到这里的金矿储量很大,所以三七分,其实并不过分。 这种方式虽然相较于刘盈吃独食,要亏一些。 但是吧,却可以节省巨大的管理成本,以及可以充分调动淘金客的生产积极性。 而且,后世里那个卖牛仔裤的大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淘金能不能赚钱不好说,但卖工具的却绝对赚钱! 刘盈的主要精力,自然是用在金矿附近修建相对应的配套设施。 酒吧、也就是酒肆是肯定要的。 辛劳了一天的淘金客,必然需要酒精麻痹一下自己,缓解挖到或是挖不到黄金的紧张情绪。 那么相对应的,攒劲的节目自然也要安排上! 刘盈打算回到关中后,看看派往西边的商队有没有消息。 胡姬和酒肆,装点了整个盛唐,那么没理由,不能够成为强汉的一道风景线。 不过在找到带着哈密瓜和葡萄一同到来的胡姬之前,刘盈打算先用海对岸的新罗婢顶上。 同样是盛唐的产物,新罗婢可是和昆仑奴并称两个宝贝! 喝酒免费,攒劲的节目五千…… 这样一来,淘金客们从刘盈这里赚到的钱,其实是通过了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 济北郡,博阳(今山东泰安市)。 拼死从赢县逃回的田横,正在匆匆收拾着行囊。 赢县一战,三万齐军全军覆没。 齐国最后一丝翻盘的希望,也告终结。 虽然田横还不知道田既已经战败的消息,但田既那里,田横其实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报一丝希望。 田横等人打跑了项羽之后,并没有按照之前的约定,将权力分给即墨田氏和夜邑田氏,反而是将王位交给了田儋一系的田广。 这其实是田齐的内部倾轧。 当年的田成子田恒(避汉文帝刘恒讳改为田常),为了夺取齐国政权,纳了一百多个姬妾,并且不禁止门客进出。 于是在他去世的时候,那些姬妾一共为他生下了七十多个儿子。 所以,虽然大家都姓田,但其实谁真谁假,自己心里是很清楚的。 此刻和已经胸有成竹的田横不同,脸上多了一条贯通脸颊的伤口的田光,则心中满是忐忑。 “我们,现在能去哪?” 济北郡北方,曹参正在领军南下,而在东面,打扫完战场的灌婴,也必然会挟大胜之威,再次对博阳发动进攻。 田横笑笑,自信满满的说出了两个字:“彭越。” “彭越?” 田光大惊失色,绕到田横面前:“我没有听错吧?彭越现在和汉军打得火热,我们去他那里,不是羊入虎口吗?” 田横则摇了摇头:“彭越者,水匪也,有小节而无大义。只要我们送上的见面礼足够丰厚,托庇与他不是难事。” 田光回想了一下彭越往常的为人,觉得田横说的有几分道理。 不过,丰厚的见面礼? 田光看了看院落中忙忙碌碌,却没有搬出多少金银的士兵,一时有些发愁。 田横看了他一眼,猜出了他在想着什么,冷笑着说道:“前番我军战败,就是此地田氏不愿伸出援手!” “既然如此,他们就是齐国的叛徒!而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田光猛然抬头,眼睛睁到最大:“你的意思是?” 田横用力挥手:“杀!趁着汉军还没有打来之前,杀掉这群叛徒,将他们的财物带走,决不能留给汉军!” 田光重重点头,对此表示认同。 之前和灌婴作战的时候,他们召集的军队,其实很多都是从别的地方征募而来。 博阳本地的田氏,只捐献了很少的一部分粮草,以及两千多老弱病残。 很明显,在齐军接连战败,而并没有听闻汉军大肆烧杀掳掠的时候,这些人选择了冷眼旁观。 反正,打赢了齐国的王位也是临淄田氏的,和他们济北田氏无干。 要是打输了,则损失的就是自己的财富。 刘盈之前的舆论战已经奏效,汉军军纪森严、不好杀掠的说法,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所以,墙头草的出现,也并不稀奇。 第二百六十四章 刘邦:脸怎么黄了? 关中栎阳。 寒冬腊月,不时有零星雪花飘落的时节,汉王宫中却是温暖如春。 雕梁画栋的大殿内,刘邦衣衫不整的斜躺在坐塌上,双脚叠放在案几上,光脚夹着一只步履,抖啊抖…… 他正百无聊赖的看着萧何送来的各种奏疏,河马似的大张开嘴巴打着哈欠。 自从他想要过把嘴瘾,面对面的喷了项羽,于是被对方偷袭后,张良周勃等人就一致决定,让他暂时回到关中去冷静冷静,免得再发生这种惊险的事情。 当时项羽是第一次见到板甲这种东西,所以瞄准的地方,是面积最大,最容易命中的躯干。 而刘邦身上但凡穿的是符合秦汉之际生产力的盔甲,就必然会重演历史上的名场面。 汉王伤胸,乃扪足曰:虏中吾指…… 胸前中了一箭,结果却说别人射倒了自己的脚,然后在张良建议下,强撑着检阅犒劳军队,之后在成皋养病数月。 张良让他从荥阳离开的原因,一是怕他飘了,仗着身上的坚固盔甲,主动再去挑衅项羽。 毕竟刘邦身上穿的只是一套板件,而不是反浩克装甲,近战搏杀之下,吃过一次亏的对手,是会及时调整自己开罐的手段,来伤害到铁甲内部脆弱的人体。 至于真正的理由,其实是对面的楚军在接二连三的损失之下,已经不足以发动之前那样猛烈的进攻。 凭借坚固的城墙,以及经历过这几年大战的汉军,即便是周勃也能做到独当一面,不让项羽越过荥阳一步。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绷紧了许久的刘邦,是时候好好歇歇了。 但这只是张良的一厢情愿。 毕竟张良只有一个老婆,而刘邦,则快有一个步兵班了…… 男人不能说不行,所以必须雨露均沾。 这,就是刘邦一整个白天,都如同河马一样不停张着嘴打哈欠的原因。 而这种睡意,其实是会传染的。 比如此刻,坐在刘邦右边,手持木棍在沙盘上练字的小萝莉刘乐,就有样学样的,张开大嘴,河马般打着哈欠…… 只是和刘邦因饱经风霜而微黑的肤色,以及吕雉因为曾经下田劳作而有的健康小麦色不同,小萝莉此刻整张脸不复之前的白皙,而变得蜡黄蜡黄的…… 无他,吃橘子吃多了…… 自从刘盈摸索出的几种窖藏橘子的方法行之有效后,每到秋天橘子成熟的时候,吕雉就会让人大量采摘自家果园,以及从民间收购橘子,将之储存起来。 刘邦此时虽然已经是汉王,但他的心性其实从未改变,只要他在,每天来宫里混吃混喝的就络绎不绝。 所以储存再多的东西,也不够这帮家伙连吃带拿的…… 而且,身为汉王,总是要按照时令对朝臣进行赏赐。 隆冬腊月,滴水成冰的季节,对于赏赐那些不缺金银酒肉的高官来说,酸酸甜甜、保存良好的橘子,自然上佳的选择。 前两年的时候,因为结甜果的橘子树稀少的原因,吕雉对于宫中窖藏都是亲力亲为。 但随着刘盈嫁接出的果树陆续结果,产量多了,吕雉就不那么当做宝贝了。 于是,管理窖藏的,就成了她的沛县姐妹淘,曹氏。 也因此,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刘肥和小萝莉这吃货二人组,往日里对于储藏的橘子虽然馋到不行,但考虑到数量少,吕雉亲自掌管钥匙,且时常盘点查账,所以他们是有贼心而无贼胆。 但目睹了一车一车的拉进来的橘子,以及吕雉不管,而曹氏接管了之后,他们觉得,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两个一高一矮,但同样胖墩墩的身影,就背着麻袋偷偷溜进了地窖之中。 而为了彻底销毁罪证,不被吕雉发现,于是,宫中就多出了两个小黄人…… 此刻,刘邦看了看毫无形象可言的小萝莉一眼,只是一笑而过。 他虽然不是女儿奴,而且刘乐还是个黑心棉,但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个女儿,宠还是要宠的。 但对面的吕雉就忍不了了,她柳眉倒竖,用手中的绣架啪啪啪的敲打着案几:“还有没有点淑女的样子?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你知不知道,你是汉国的公主……” 在吕雉的喋喋不休中,刘邦满脸幸灾乐祸,其实他心中明白,吕雉只是在拿刘乐出气罢了。 要不了多久,那个只是和他春风一度的薄姬,就要生了…… 从时间上推断,娃肯定是他的,除非对方怀的是个哪吒。 不过还真是奇妙哈! 一发就中! 刘邦有些得意的叉了叉腰,浑然不顾及对面小萝莉向他疯狂发出的求援信号。 果然,还是曹姨说的对,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小萝莉恨恨的瞪了刘邦一眼,转而看向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吕雉,泫然欲泣。 “母亲,我想弟弟了……” 作为吕雉的怨种女儿,她自然知道该如何岔开话题,自我拯救。 此刻她那张胖乎乎,蜡黄蜡黄的脸上,感情极为真挚,奥斯卡的评委们看到了,绝对会给她发一个小金人…… 果然,吕雉愣了一下,眼眶微红,但旋即愤愤的看向身边那个没出息的男人! 一大把年纪了,连个毛头小子项羽都搞不定,被人家压着打,无能! 害得她不能和儿子团聚,废物! 莫名其妙被祸水东引了的刘邦,越发觉得某只萝莉的黑心棉属性与日俱增,只是他脸皮厚,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但过了一会,他被吕雉盯得有些毛毛了之后,主动岔开话题。 “刘盈最近,写过信吗?” 吕雉眼眶越发红润,轻轻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哽咽说道:“自从攻齐开始后,书信就断了……” 刘邦点点头宽慰道:“别担心,我收到过零星的战报,韩信打的很顺利,书信断绝,应该是齐地局势不稳,说不定,信就在路上呢!” 吕雉瞪了他一眼后,抹抹眼泪,将脸扭到一旁,一言不发。 现在的吕雉,虽然是汉国的王后,但日常表现,更多的是一个小女人。 依靠丈夫,依靠儿子,真正靠自己的时候并不多。 毕竟,她没有经历过那一段朝不保夕的俘虏生活,日常过得偶有憋屈,但总体来说,是站在刘邦和刘盈创造的荣光里,属于是万人敬仰和艳羡的目标。 一旁的小萝莉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不能收起这副悲伤的表情,免得被吕雉看到了,直接女子单打…… 不过,她其实也确实有些想刘盈了。 不仅仅是因为刘盈在时,好吃的好玩的不断,而且随着年岁渐长,她已经明白了,刘盈和刘邦吕雉一样,是目前为止在这个世界上,跟她最亲最亲的人! 刘盈,是她的亲弟弟,唯一的亲弟弟! 在小萝莉的视线中,吕雉慢慢睁大眼睛,脸上露出了一副既充满希望,又满是忐忑的神情。 于是,她顺着吕雉的视线向外望去,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大步向这里走来的一个身影。 吕释之。 吕释之并不是一个人前来,在他身后还跟随着十多名內侍,每个人都是大包小包的携带了一大堆东西。 上一次出现这样的场景,是刘盈在赵地,和鲜卑王和乌桓王签订盟约,所以送回了关中许多礼物。 那么如今场景重现,是否意味着断了许久的通信,再一次连通! 俄顷,在六只眼睛的炯炯注视中,吕释之推开殿门,把鞋子甩到一边后走了进来。 这不单是因为礼节,而是大殿下修有地暖,只穿足衣更舒服一些。 他向刘邦吕雉行礼后,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信笺,一时有些犹豫着该先递给谁。 刘邦笑了笑,很是矜持的点了点头。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作为大汉的王,以及刘盈的父亲,自然是应该他先看。 于是,吕释之转过身,将信笺递给了望眼欲穿的吕雉。 都是一家人,你装鸡毛…… 姐夫,哪有姐姐亲! 就在小萝莉也想凑过来和吕雉一起看信的时候,吕释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小萝莉说道: “哦,对了,刘盈还送来了一匹果下马……” 他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两下:“大约就这么高,别看个头矮,但是跑起来很快,而且脾气很好,长得也特别好看……” 一瞬间,小萝莉停下向吕雉走去的脚步,一溜烟向殿外跑去。 弟弟,哪有小马重要! 小马,嘿嘿嘿…… 等到刘乐离开之后,吕释之面色有些凝重,从怀中摸出另外一封信笺递给刘邦:“这是刘盈送来的密信……” “密信?” 刘邦接过,满是疑惑的取出信纸读了起来。 只是没过一会,他的嘴角上就充满了不屑的冷笑。 韩信这厮,把他看得小了! 难道,自己不是个宽以待人,不忘记属下任何功劳的君主吗? 想要主动求封王爵是吗? 他就偏不能如了那厮的愿! 嗯,这是刘盈写的对于韩信上书求封的信件。 至于韩信写的那封,此刻,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第二百六十五章 刘盈:老赖一时爽…… 殿中,见到刘邦没有做出任何拒绝的意思,吕释之慢慢凑到他身边,看起了刘盈所写的密信。 “好一个喂不熟的狼崽子……” 吕释之边看,脸上不由露出愤愤不平的神情。 这件事情,即便他不是和刘邦沾亲,也同样会是这样的评价。 刘邦很认同的点了点头,不时用沛县的乡间俚语和吕释之一起问候着韩信的女性亲属。 一旁的吕雉皱了皱眉,她不介意吕释之和刘邦爆粗口,毕竟有时候,她说的比这还粗…… 吕雉介意的,是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太大了,打扰了自己以慈母之心,游子书信的氛围。 于是她向刘邦和吕释之一人翻了一个白眼后,将书信塞进袖囊,聘聘婷婷的转身离开。 她准备先把刘盈送回来的齐国特产分了,然后再回自己寝宫,安安静静的看信。 等到吕雉走远了之后,吕释之才用低若蚊鸣的声音哼唧着说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刘邦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是他为数不多对孔老夫子表示认同的时刻。 吕释之再度确认了吕雉没有听到之后,才看向刘邦问道:“韩信这件事,你怎么看?” 刘邦冷笑着说了一个字:“拖。” 他其实在内心中,是不想和韩信彻底撕破脸的,这不仅是因为韩信确实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将领,而是刘邦游侠出身,讲究的是恩仇必报。 念在韩信这几年为汉国立下了不小功劳的份上。 所以,忍。 吕释之想了想,也许拖下去,等到韩信自己觉得不妥,再向刘邦上书认错,会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于是他看向刘邦再次问道:“刘盈那边,又该如何回信?” 刘邦稍加思索,取过一张竹纸,在上面端端正正写下三个大字。 知道了。 写完,他放下毛笔,开始等着墨汁自然风干。 吕释之一脸疑惑:“就这?” 刘邦点头:“就这。” 他想要看看,凭借着自己给予的特权,刘盈能不能解决这件事情。 如果能,自然是很好的。 如果不能,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刘盈年纪还小,在军中并没有太多威望。 那么,就到了他这个老子出手的时候了。 ………… 胶东郡,潍县。 铅云低垂了足足两天后,大雪终于落下。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微咸微湿微冷的海风,从远处浪花翻滚的海面上刮了过来。 在海滨附近的一处背风丘陵内,一排排临时搭建的木屋内,却温暖如春,欢声笑语不断。 这里,是汉军的一群高级将领聚会的地方。 刘盈在最初找到这里的时候,是从附近的乡民处了解到,这里有一眼常年流淌的温泉。 金色的温泉! 嗯,其实黄不拉几的看上去特恶心…… 虽说刘盈不知道这种温泉是不是如同后世传说的那么玄乎,但他知道的一点就是,如果将营地扎到温泉附近,至少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每天都有温泉可泡! 于是在跑马圈地之下,周围一万多亩的荒滩薄田就尽入囊中! 刘盈准备等过两年,就在这处温泉的基础上,修建一座温泉馆。 冬天的时候来这边吃吃海鲜,泡泡温泉,顺便再爬爬泰山…… 美汁汁! 木屋内,刘盈一个猫腰,利用虫达之前交给他的步伐,躲开了曹参的熊抱,并顺势将对方绊了个狗吃屎…… 不过曹参也并不生气,准确的说,他现在已经喝高了,意识接近断片,根本就不知道是谁打的他。 攻齐之战,大获全胜,想来,他们这些将领的受爵诏命,很快就会从关中传来。 不过只有刘盈知道,对于这种好消息,他们注定要等好久了。 刘邦,并不会如同往常那样,迅速表彰攻齐之战有功的将士。 这并非是因为刘盈打的小报告,而是在韩信将请求封王的奏疏递上的那一刻,齐地的这支汉军,在刘邦心里,就已经全部成了叛徒! 哪怕是曹参灌婴这样跟随刘邦很久的将领,也同样不例外。 毕竟,韩信的举动,在没有上帝视角的情况下,很难不让人理解为是攻齐军团的集体行为。 所以,叛徒,还想要爵位? 做梦去吧! 刘盈走出小房间,回到自己卧房,提溜了一个小竹篮,准备去泡温泉。 泡澡搓背,然后趁着热乎劲上床睡觉,就是他今天晚上的全部计划。 只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门外,韩谈走入小声说道:“田尝来了,非要见你不可……” 刘盈转过头,田尝这个人他有印象,是夜邑田氏的一个话事人,他从夜邑追到潍县的事情,刘盈其实心中是有预感的。 “他要见我,我就要见他吗?不见!” 刘盈继续收拾着泡澡要用到的东西,头也不抬的继续说道:“就说我不在,让他去别处找吧……” 韩谈点点头,转身离去。 从河东押解食盐而来的张不疑,全程看到这一幕后,一脸疑惑,这并不符合刘盈往日里礼贤下士的人设。 于是他拽着刘盈问道:“田尝是谁?为什么你要躲着他?而且还要撒谎?” 刘盈有些尴尬的笑着说道:“因为欠钱……” 张不疑满脸哭笑不得:“不是吧,你欠他钱?你居然还会欠钱?” 他回想起这次和食盐一同抵达齐国的,还有一车一车的粮食,以及数量庞大的,新近才铸造出来的五铢钱。 刘盈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继续笑着说道:“其实也不是欠钱,只是我们对于货币的认知有所差异,所以他觉得自己亏了……” 张不疑追问道;“什么意思?” 刘盈踮起脚尖,搂着他的脖子向温泉走去:“来,小美人,先把大爷伺候好了,大爷再给你好好说说……” 张不疑:( ̄e(# ̄)☆╰╮( ̄▽ ̄///) 天然温泉中,刘盈在浅水区扑腾了几下后,靠在张不疑两尺之外说道: “之前我和夜邑田氏做了一笔买卖,因为价格开的很高,而且我的信誉也不错,所以他们就同意先发货后付款了……” 他说的货,是那几十万亩用作造船厂的荒滩,以及挖掘金矿的奴隶。 张不疑点点头表示认可,这种相较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交易方式,是刘盈首先提出的,在之前和私盐贩子交易的时候,普遍就是这样做的。 不过那时候,都是私盐贩子先给钱,然后他们这边才发货…… 刘盈摊开双手,继续说道:“可能是当时兵荒马乱的太过慌张,所以忘了给他们说,我所说的货款,是用五铢钱来付账,而不是用齐国的刀币……” “你知道的,齐国在田儋复国之后,和楚国一样,取缔了秦国法定的半两钱,而改用了自己从前的货币。” “所以当初我和他们达成口头协定的时候,我说的荒滩每亩十钱,指的是五铢钱,而他们认为的,则是齐国刀币……” “嘶……”张不疑倒抽一口凉气:“齐国刀币,他们还真敢想!” 嗯,齐国刀币虽然种类繁杂,但一般的长度都在十八厘米左右,重量更是普遍在四十克以上。 而汉五铢,顾名思义,只有五铢,重量在四克左右…… 刘盈认同的点点头:“对呀,要是用刀币结算,就意味着我要多花十倍的价钱,他们不会真的以为,自家那破地方值百钱一亩吧?” 嗯,其实刘盈在最初和夜邑田氏达成交易的时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为的,就是坑他一把…… 不过,受害者的姿态还是要保持的。 张不疑怒气冲冲说道:“他要是再纠缠不清,干脆这十钱一亩的钱也不给了……” 刘盈打断:“我都已经把造船的工人都备齐了,毁约的事情万万做不得!” 张不疑一脸杀气:“谁说要把地退给他们啦?反正齐国已经打下来了,他要是再不识好歹,干脆就灭了他们,一个铜板也不付,而且还要把他们的土地钱财全拿走!” “卧槽,你是土匪吧!”刘盈斜视张不疑,满脸惊恐。 他记得,从前的时候,张不疑很是温文儒雅,可如今怎么成了这种样子了…… 张不疑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有些尴尬:“在河东的时候,因为盐池的很多问题,要和当地的豪强打交道……这帮家伙就跟茅房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所以吧,我就渡河找临武候过来帮忙……嗯,我说我都是跟临武候学的,你信吗?” 临武候,是樊哙的封号。 刘盈重重点头:“我信!” 但他随即又笑着说道:“齐地局势比河东复杂,田氏盘根错节数百年,此时不过是蛰伏观望而已,**并不可取。” “况且,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西边的项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田氏还是以拉拢为主。” 张不疑点点头,关于齐国的事情,他曾经听张良讲过,田氏代齐的时候,大斗借小斗还的收拢人心,而且诸田开枝散叶,在齐地的根基极为深厚。 于是他看向刘盈问道:“那,田尝来要账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第二百六十六章 蒯彻: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老赖一时爽,一直老赖一直爽……” 刘盈说完,一把将手中的麻布帕子甩了过去:“过来,给你未来小舅子搓背!” 张不疑满脸无奈的摇摇头凑了过来:“总是拖着,恐怕解决不了问题吧?” 刘盈瓮声瓮气说道:“我又不是不打算还账,就是想让他们自己认清楚现实……唔,你听说过温水煮青蛙吗?” 嗯,其实他这种想法,一旦被刘邦知道了,肯定会摇头叹息子不类父。 毕竟,刘邦一赖账,通常都是准备赖一辈子…… 子不类父,实在是子不类父! 张不疑摇摇头:“没有,烤的吃过,煮的没听过……” 刘盈愣了一秒后,嘿嘿嘿的笑着问道:“你知道,当初推行汉五铢的时候,是怎么让倔的像头牛的关中人接受的吗?” 张不疑点头:“知道,那不是你的建议吗,卖盐以及收税的时候,无论半两钱还是五铢钱,统统当做一钱来使用……” 刘盈一脸奸笑:“是啊,要想不吃亏,就需要先去官府用半两钱兑换五铢钱。毕竟五铢钱比半两钱轻了不少……” “齐地这边,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不管是卖盐还是市集上的税收,通通只收汉五铢,如果想用刀币结算,也不是不可以,一比一……” 张不疑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这次从关中运来的物资清单里,还有钱范,以及懂得铸币的工师!” 钱范,就是做铜钱用的模具。 刘盈先是点点头:“对呀,就是这一两天的时间,各地的官府就会张贴榜文,诏令百姓将旧钱兑换成新钱。” “到时候我准备编制几个工作组,从东到西的完成齐地第一波的货币改制。” “编户齐民,按户兑换,千钱以下的当场兑换,万钱以下提前一天申报,至于十万钱以上……看心情兑换!” 张不疑竖起拇指:“高,实在是高……” 中国是个贫铜国,尤其是在这种以物易物为主要商贸手段的年代,普通百姓家中充其量只有上千枚甚至于只有几百枚制钱,所以这种新旧钱兑换之后,统一币值的事情,对于他们的影响很小。 刘盈要打击的,就是那些家中修有钱窖的豪强。 毕竟,只有让他们公示了财产之后,既能让那些‘精豪强’的贫民认清现实,又能让刘盈掌握好这个温水煮青蛙的火候。 嗯,虽说温水煮青蛙这件事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但道理还是值得借鉴的。 张不疑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你准备的钱够吗?要知道,齐国可不是关中,齐人经商之风颇盛,很多里间乡民,看着不起眼,但家中有个几千钱的还是很常见的……” “如此,齐地百姓上百万户,你至少要准备几亿,甚至于十几亿钱才行!” 刘盈胸有成竹说道:“对啊,所以我这次,准备改良一些铸钱的方法,采用翻砂法来铸币!” 所谓翻砂铸币法,就是先制作一堆母钱充作钱模,之后用木框固定,用沙土制作面范和背范,以及制作浇口、直浇道、分浇道。 最后,则将铜水倒入捆扎好的模具内,冷却后把钱拿出来打磨一下边缘就好了。 相比于之前的熔铸方法,效率提升了百倍。 而且,圆形方孔钱中的方孔,其实就是用来方便穿入木棍,穿成串以后整体打磨。 刘盈随即又摇摇头说道:“其实完全用不了准备上亿钱那么多,齐地新降,人心不稳,没有谁会在现在这个时候,把家里的钱全部拿出来换成五铢钱的。” “将心比心一下就明白了,对于普通的齐人来说,他们不知道汉军能不能再齐地长久的待下去。所以大概率,就是现用现兑换……” 张不疑点头表示赞同,这样的事情,他在河东盐池的时候也是经常能够见到的。 那里的百姓在和他做交易的时候,通常都是要求当场钱货两清,而做工的钱,也同样是一天一发。 不过随着汉国完全接管了那里,编户齐民之后,这种百信对于官府的信任感,就开始慢慢增加了。 所以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齐人也必然会如河东之人那样的信赖汉国。 张不疑受限于年纪以及见识,不如张良那样洞悉世事,但这一两年汉军连战连捷的事情,他还是知之甚深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并不知道项羽这两个字,对于刘邦等人的威慑力。 他二人舒舒服服的泡着温泉的时候,小木屋的房门突然被推开,刘盈冻得一哆嗦,愤怒的向门口望去,旋即哑然失笑。 门口,被再次灌醉的韩信,不知怎么的出门闲逛了起来,无意间到了这里。 嗯,温泉是公用的,所以门口的卫士看到韩信到来,并没有上前阻拦。 于是,小木屋中,顿时充满了有些渗人的嘿嘿嘿嘿的笑声…… “心真大!” 刘盈撇撇嘴,和张不疑一起挪到了温泉流淌出的地方。 毕竟,醉鬼不仅会呕吐,而且万一大小便失禁了呢…… 而且刘盈吐槽韩信心真大的原因,在于蒯彻已经失踪昨日,但韩信似乎只是认为对方可能外出办事去了,并没有派人去找或是有所过问。 反正刘盈是每天都会收到回报,说是蒯彻这些天过得很惨…… 此刻,夜邑东的矿场。 夜已降临,忙碌了一个白天的矿工都已经回房间休息去了。 而在远离众多工棚的地方,茕茕独立着一间又小又矮的茅草屋。 这里,就是蒯彻的房间。 他好歹也是一方名士,所以住个单间的待遇还是要保证的…… 茅草屋内,累的瘫倒在草垛上的蒯彻,用几乎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吟诵着一首诗。 诗经·黍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尤其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两句,更是被他反复吟诵。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他觉得自己之前决定辅佐韩信的想法,似乎有些错了。 明明有一条更粗的大腿就摆在他面前,可他却没有珍惜,如果上天能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他一定要说…… “你们,想干什么……” 茅草屋内,传出蒯彻有些惊恐的声音。 在他面前,站着两个几乎和茅草屋等高的壮汉。 “别穿着明白装糊涂!你说说,你今天说了多少句话!” “救命啊!” “又多了一句,给我打!” ………… 孟春之月,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鸿雁来。 韩信派出的使者,在道路上颠簸流离了整整一月之后,终于看到了远处耸立着的荥阳城。 于是他打马如飞,一溜烟的向前疾冲而去。 在他身后,追击的十几个楚骑悻悻离开。 因为再跑下去,就到了汉军城头强弩的攻击范围之内了。 中军幕府,身体被掏空的刘邦,仓皇又从关中返回了荥阳前线,只是在不了解详情的张良那里,则很是暗地里埋怨了萧何一通。 看把刘邦累的,一看就是操劳国事过重…… 此刻刘邦坐在正中,有些玩味的看着手中韩信的奏疏。 果然如刘盈密信中所说那样,韩信请求自封为假齐王,而请封刘盈为鲁王…… 角落中的陈平,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一幕。 作为监察诸将的特务头子,他其实在刘盈密信送来的当天,也知晓了韩信奏疏中的内容,而且相比于刘邦,他还知道,给韩信出主意的,是一个名叫蒯彻的策士。 而这个策士此时身在何处,干何种营生,他其实也是一清二楚的。 但陈平这个人奸猾就在于此,如果是其他人处在他这个位置上,必然是事无巨细的要对刘邦汇报。 但陈平却只说了韩信所为,对于刘盈私下里做的所有事情,只当做全然不知。 屋内,刘邦将奏疏放在桌上,正想讥讽韩信几句,却突然看到下首张良不断向他使着眼色,于是他微微皱眉说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对于奏疏一无所知的使者,自然遵命照做。 他走后,刘邦看着张良问道:“子房这是何意啊?” 张良反问道:“大王难道忘了蘖桑之言?” 刘邦面色略微有些凝重:“自然没忘。” 张良说道:“臣记得,我王当日曾言,若能击败项羽,则舍弃关东之地。如今,韩信只是求一假王,我王就不舍了吗?” 虽然刘邦很想说此一时彼一时,但大丈夫言必信行必果,出尔反尔的事情若是做了,和项羽还有什么分别! 于是他看向帐外魏无知说道:“追回使者,让他立刻来见我!” 少顷,去而复返的使者重新站在刘邦面前,只是脸上多出了几分疑惑。 刘邦则笑着说道:“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你回去告诉大将军,就说别做什么假齐王了,我封他为真齐王!” 至于刘盈封鲁王的事情,他则一字都没有提起。 太子封王,这不扯呢? 第二百六十七章 刘盈:二桃杀三士是吧! 仲春二月,始雨水,桃始华,仓庚鸣,鹰化为鸠。 临淄城西,通向远处的官道两旁,桃花灿烂,而在城门口处,张不疑则笑成了一朵花。 时隔多日,他终于又能和自己的父亲团聚了。 韩信要封齐王的消息,已经在军中传遍了,而册封韩信的使者,正是张良。 道左,韩信的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昔日去别人家混饭被嫌弃,被逼着从别人裤裆钻过的那个少年,如今,封王了! 只是和韩信脸上的喜悦不同,另一边的灌婴柴武等人面无表情,而曹参看向韩信的眼神,已经如同看一个死人了。 这次张良前来册封的,只有韩信一人,灭齐之战中所有立下功劳的将校,无一封赏! 家人们,还是看看远处的泰山吧……刘盈站在人群最前端,双手揣在袖中,准备在册封仪式结束后,就去看比赛。 准确的说,是一场蹴鞠比赛。 今天,是高密宴氏和莒县田氏争夺大凤杯的半决赛。 高密宴氏,他们家的祖先就是晏子使楚的那个晏子宴婴。 虽说宴婴的儿子晏圉,因为卷入政治斗争被迫逃离齐国,但那时候是贵族政治,大家多多少少的都沾点血缘关系,所以很少有斩尽杀绝的事情。 故此没过多久,晏圉就又回到了齐国。 不过,重回政坛就别想了。 原因很简单,号称无解阳谋的二桃杀三士,出自晏子之手。 三士中,其中一个名为田开疆的,出自田氏代齐的那个田氏。 田开疆的父亲名为田恒子,是齐国田氏的第五任家长,历仕齐灵公、齐庄公、齐景公三代。 田恒子死后,田武子,也就是田开疆为齐田六代目首领。 这时候,齐国的政坛其实已经很不稳定了。 大争之世,凡有血性,必有争心。 战争频频之下,武人就自然而然的掌握了国家的大部分政权。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晏子才会对齐景公说:臣闻明君之蓄勇力之士也,上有君臣之义,下有长率之伦,内可以禁暴,外可以威敌,上利其功,下服其勇,故尊其位,重其禄。今君之蓄勇力之士也,上无君臣之义,下无长率之伦,内不以禁暴,外不可威敌,此危国之器也,不若去之。 言下之意,就是那三个人,已经危害到了齐景公的统治地位,到了必须要把他们除掉的地步了。 但齐景公其实很无奈,这时候的军中大将统领的军队,说是国家的,但其实已经是他们私人的了。 没有杀掉对方,必然开启内战…… 若是他有打赢内战的实力,也就完全不会忌惮统兵的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三人了。 武力不行,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于是,就有了公孙接所说的一番话。 不受桃,是无勇也! 而无勇之人,如何能够掌握军队? 不吃桃子,不仅的手中的权力保不住,身后的家族也必然受累。 所以公孙接和田开疆各自拿了一个桃子。 等到公冶子论述了自己的功劳后,他二人才会说,功不子逮,取桃不让,是贪也;然而不死,无勇也! 他两个人的选择,就是放弃桃子,也放弃自己的生命。 于是,反应过来的公冶子就只能说:二子死之,冶独生之,不仁;耻人以言,而夸其声,不义;恨乎所行,不死,无勇。 同样的,他也选择终结自己的生命。 至此,二桃杀三士的阳谋就完成了。 但,事情真的就此结束了吗? 没有。 晏子和齐景公的目的,并不是要了他们三个人的命,而是想要用这个阳谋,挑起这三个家族的内斗,进而重振王权。 而他们三人的自杀,其实已经破了这个阳谋。 三人死后,使者复曰:已死矣。公殓之以服,葬之以士礼焉。 ‘葬之以士礼焉’,意味着这三人的声望并没有受损,而三人的同时自杀,其实也将这三家联合在了一起。 但凡齐景公接下来要对付其中的任何一家,则剩下的两家必然同仇敌忾。 此时的孟子虽然并没有诞生,但诸如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之类的思想,早就是大家的共识了。 齐景公不仁,则大家不义。 所以在田开疆之后,他的弟弟田乞就成了田齐七代目。 于是,齐景公死后,田乞与鲍牧攻杀国、高二相,迎立公子阳生为君,是为齐悼公。 齐悼公继位后,田乞担任国相,专擅齐国朝政。 从此,齐国大权落入田氏手中,田氏世代辅佐齐侯,政由田氏,祭则吕氏。 直至前386年,周安王册封田和为齐侯,田氏代齐。 而在现如今的汉国,前来册封韩信为齐王的张良,就是使出二桃杀三士的晏子。 只可惜政治白痴的韩信,还傻乐呢…… 而刘盈搞出的大汉杯,其实也是二桃杀三士的变种。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齐地有鱼盐之利,所以在战国七雄中,最先发展出市民阶级。 而这帮兜里有点闲钱的家伙,必然要想点子玩个痛快。 于是,齐国各地的城市外,都搭着许多棚子,其内朝满夕盈,民众无不吹芋鼓琵、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蹴鞠者。 大凤杯,就是在各县先进行海选,然后各支代表队前来临淄进行决赛。 海选的时候还好,大家都是熟人,所以打的很是克制,也就是不少人瘸腿骨折神马的…… 等到了决赛的时候,基本上每场球赛踢下来,总是会重伤或是不治身亡几个球员…… 毕竟,赛场之上人声鼎沸,要是谁踢的一手臭球,观众可不仅仅是要你退钱这么简单! 齐声怒骂,只是最轻的。 一些输钱输急眼的家伙,甚至直接就跑去球队居住的馆驿真人pk去了…… 齐人民风彪悍,身材魁梧的壮汉学上几招摔跤的技巧。 再加上人人佩剑。 可怕! 为此,刘盈紧急召集了一批手狠心黑的私盐贩子作为保安,这才断绝了许多**。 而众所周知,博彩业这种东西,只能由官方经营! 在刘盈的暗箱操作之下,不仅仅从前很多一衣带水的齐人豪强老死不相往来了,就连很多有钱有闲的市民阶级,如今也到城外的招工点报名去了…… 欠钱还钱,天经地义。 既然舍不得家中积蓄,自然是通过出卖劳动力换钱咯! 等到张良到来,和韩信等人一同进城的时候,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刚才还偎依在自己身边,眼眶红润的儿子就不见了…… 不止是张不疑,见礼完毕的刘盈也早跑了。 “发生了,甚么事了……” 张良满头雾水,但还是一脸假笑的跟韩信寒暄起来。 只是渐渐地,他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二桃杀三士计划下,应该会有很多军中将校对韩信不满,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才对。 但此刻,张良几乎是回一下头,身后跟着的人群就薄一层,回一下头,身边就少两三个熟面孔…… “左丞相哪里去?” 张良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曹参,后者则满脸讪笑:“你知不道,今天是半决赛!赶时间啊我,再聊哈以后……” 嗯,他这些天在齐地居住,说话的时候就带上了几分齐地的风格。 张良满脸疑惑:“半决赛是啥?” 曹参虽然满脸焦急,但碍于礼数还是停下脚步说道:“蹴鞠,你知道吧。就是一群人,在一个操场上抢球……” 张良点点头,蹴鞠他自然是懂的。 这种活动发源自齐国,但在山东五国中,也是一种很受人欢迎的运动。 嗯,除了秦国。 商鞅变法后,秦人利出一孔,除了耕战之外的所有娱乐活动几乎全部断绝,踢球就别想了。 看到不仅曹参想走,就连很多的汉军将校也惦记着开溜,张良只能听之任之。 今天只是他来的日子,宣读诏命,册封韩信为齐王的日子其实还没有定。 这时候的人,老封建了。 做什么事情之前,其实都要算上一卦。 比如在向上司汇报工作的时候,‘丑’日早晨去,对方就会大发脾气,而到了晚上再去,则会受到表扬。 属实是喜怒无常了…… 嗯,他们就连夫妻之间干那事的时候,其实也是会先算一卦的…… “要不,带我一个?” 张良见到众人兴致高昂,于是也准备加入其中。 作为世家公子,他对于这种娱乐活动,一直都是兴致很高的。 只是曹参在听到张良的话后,脸上有些犯难。 “这个,大家都是买了门票才能进的……一票一人……这时候再去,恐怕买不上票了吧……” “嗯,都怪你那学生,要不是他前两天抓了几个倒票的……黄牛。” 突然之间,张良变得兴致盎然了起来。 他在此之前,其实有所猜测,如今曹参一说,果不其然。 搞出这种新奇玩意的,除了刘盈之外,不做第二人选! 于是,他开始大步流星了起来。 正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他想看看,刘盈准备如何用合理的手段,将他这个无票之人弄进去! 只是,甩着袖子风度翩翩的张良,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子房,你走错了,这边……” 第二百六十八章 作为一个农民,踢球的时候带一个连枷是很河狸的吧…… 城西竞技场,摩肩擦踵,人声鼎沸。 刘盈分开人群,带着张良从外间走入。 在听到张良也想来看球赛的消息后,刘盈果断利用自己的特权,让两支激烈交锋中的球队进入中场休息。 这样,就可以不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的瞬间…… 刘盈身后,张良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 他本来,是想通过这样的行为,考量一下刘盈对于规则尺度的把控,但他所有的设想,都在刘盈和张不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刻,完全落了个空。 一人一票,凭票进入不假,而此时的门票早都卖完了也是真的。 但刘盈手中,还掌握着许多在发售之初,就被扣下的门票。 这在后世里其实是一种很常见的操作。 因为总有一些和活动主办方的关系户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突如其来的前来讨要门票。 而他打击倒票黄牛的目的,主要原因是他才是那个最大的黄牛…… 不过张良获得的那张门票,本就是不用来对外发售的。 毕竟,这是刘盈独享的,vip中的vip坐席。 齐人虽有市民阶级,但北方冬天寒冷,没有公共浴池的情况下,在自家烧水洗澡就过于浪费燃料了。 而此时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气温也在十度以下徘徊。 这帮一整个冬天都没有洗过澡的家伙,再加上看球赛时激动出汗…… 太他喵味了! 在将张良引入自己的专属vip坐席后,刘盈摆摆手,球赛继续。 张良坐好,看了看四周摆放的茶炉小零食,以及可以宽敞到可以躺着看的超大沙发椅,又看了看观众席上其他人那肩膀挨着肩膀的小蒲团,脸上的神色越发精彩了起来。 只是他在沉默了一瞬之后,决定等到换个场合,再去和刘盈讲述一下他这种行为的不当之处。 毕竟这时候人声鼎沸的,教学生也要看个场合不是? 蹴鞠场上,随着一声尖锐的哨音,双方再度战成一团。 嗯,是真的战成一团。 如果大家不是围绕着球在奔跑的话,只怕说是在打群架也有人信…… 场上,身穿蓝色短衣的,是高密宴氏代表队,而穿着一身灰扑扑短衣的,则是莒县田氏代表队。 其实那些灰扑扑的衣服,只是踢球时被弄脏了而已,原本的颜色,其实是布料未经染色,而微微发黄的本色。 有些人常说古代白色衣服是下等人才穿的颜色,其实是不完全对的。 因为真的想让布料变得纯白如雪,也是需要花不菲的精力和财力去侵染衣服的。 古人平民常穿的衣服颜色,要么是染料很好找的蓝色,要么就是完全不染的素色,等到用草木灰浆洗之后,就变成了灰色。 让张良感到有些惊讶的,并不是下面的全武行,而是蹴鞠场的布置。 毕竟这是个尚武的年代,踢球变群架的事情,他见的多了…… 眼前的蹴鞠场,虽然也分为两边,但却只有两个鞠室,而且比张良从前在任何一个地方见到的都要大。 这样,防守对方进球的压力,就变得格外大了。 蹴鞠场上,除了看守鞠室的守门员外,剩下的二十个人,你争我抢,互不相让,动作敏捷,抢断凶猛,利用规则用力殴打对方的样子,更是充满了力量感,即便是张良这个温文儒雅的人,也同样是血脉偾张,不时和蹴鞠场中的观众齐声高呼。 片刻之后,上半场暂时结束,宴氏代表队付出了减员两人的代价下,以三比二暂时领先。 于是,攒劲的节目顿时开始。 球员暂时退下而空出的场地上,近百个身穿数百年前东夷人传统服装的少女进场,双手拿着两团剪碎的布条做成的小球,跳起了力量与节奏感十足的舞蹈。 毕竟,球赛没有啦啦队,赛场上就总感觉缺点什么。 囿于张良在场,所以无论是刘盈还是张不疑,都表现得很是乖巧,浑然没有之前的跳脱。 张良指着下方跳舞整齐划一的啦啦队,点点头说道:“跳的很好,下次不要再跳了。” 人民喜欢,你不喜欢,你算老几……刘盈微不可见的撇撇嘴,歪着头问道:“为什么呀?” 张良反问道:“你觉得,这种舞蹈适合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吗?” 刘盈皱了皱眉,那些少女跳的是古老的东夷人在庆典时跳的舞曲,这种舞蹈在齐鲁大地上其实已经传承了上千年,除了欢快之外,并没有什么撅屁股抖熊之类的不雅动作。 于是他也反问道:“老师,你知道我为何要举办蹴鞠大赛吗?” 张良智珠在握的说道:“无非是二桃杀三士罢了……” 既然要决出胜负,则必然要起争斗,蹴鞠场上的点点血迹,就是明证。 齐地本就一团散沙,再让刘盈这么一挑唆,只怕他们就更不会聚在一起,对抗汉国的统治了。 说实在的,虽然他一眼就看穿了刘盈的计策,但这并非是计策的原因,而是他的名字,叫做张良! 汉初三杰,配飨武庙,张良张子房! 只是在他对面,刘盈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老师,你错了。这只是我的最浅薄的第一层想法。” 张良顿时来了兴致:“哦?还有其他想法,说了听听!” 刘盈再度反问:“老师,秦何以失天下?” 张良轻笑,别人都是老师提问,学生回答,到了他这里,反而是学生发问起来了…… 不过张良也不是什么道学先生,于是他言简意赅说道:“暴秦无道,律法严苛,人动辄得咎,岂能不反?” 刘盈追问:“秦律,真的严苛吗?” 张良稍稍沉默,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秦法虽然繁琐细致,但其他山东六国的法律,其实也是相差不大的。 毕竟人都不是傻子,秦国法律脱胎于魏国的李悝变法,那么山东六国,难道就不知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道理? 照着抄,很难吗? 如果说是太平时节的封建王朝,尚且可以用积重难返来开脱。 但这是大争之世,要么奋起图强,要么就此灭亡! 事实上,无论是三晋,齐楚,乃至于困守边陲的燕国,大多都是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 山东六国的律法,典章制度,其实和秦国也没有太多差异。 但他们之所以覆灭,则是因为秦国出了一个始皇帝! 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秦律严苛,以至于天下大乱的事情,如果换做别人,就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但此时刘盈面前的是张良,而张良面前的,则是汉国的太子,汉国将来的王,乃至于天下人的王! 说实在的,秦国灭亡的速度太快了,即便以张良的聪明才智,现在也无法做出准确定论。 所以张良并不愿意误人子弟,以自己之昏昏,使刘盈昭昭。 但刘盈心中却明白,用他从前作为键盘侠和别人辩经的经历,再加上如今这几年的深有感受,他对于秦国之所以灭亡的这么快,其实是有着自己的理解的。 于是他正色说道:“秦之灭亡,在于不尊重这三个字。” 张良皱眉:“不尊重?” 刘盈点头:“是的,不尊重。秦灭六国,并非是侵略,而只是周朝分封制度下的兼并……” 嗯,中国古代对于战争其实分成了三种形式。 一是‘征’,这种是褒义的,是以上击下并且以有道击无道,类似的还有‘讨’,强调声明对方罪过后然后发起战争。 二是‘伐’,这是诸侯国之间的平级战争,与之类似的还有‘攻’和‘击’,后两者强调的是军事行动。 尤其是‘攻’,不仅仅适用于诸侯国之间,也能用于军队乃至个人。 三就是‘侵’,这是个贬义词,指没有理由而战,古人最讲究的是‘师出有名’,所以‘侵’是不道义的。 与之接近的还有‘入’和‘寇’。 秦灭六国的行为,在他自己看来,是‘征’或‘伐’,这一点,从始皇帝颁布的诏书中就可以看到。 ‘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 而在琅琊石刻中,更是很不要脸的写道:皇帝哀众,遂发讨师。 就是说始皇帝可怜百姓被山东六国的昏君折磨,所以才发兵‘讨’平六国…… 但在隔了没多少年的司马迁总结中,却用的多是‘伐’和‘攻’。 其实也很好理解,无论那时候的中国有多大,各国都在同一套礼乐文明之下。 秦灭六国,六国王族虽然对秦国恨之入骨,但对于百姓而言,不曾变服饰、剃头发、换信仰、改语言。 所以,何来侵略之说? 在张良的微微点头中,刘盈继续说道:“但秦灭六国之后,却强行推行自己在关中形成的习俗,以及耕种的技巧。” “不管好的坏的,你若不听,他就用法律治你!” “尤其是,秦律主张耕战,利出一孔,禁绝大多数娱乐,这就让百姓苦不堪言了……” 张良打断,指着下方啦啦队扭啊妞的小白腰:“所以,你就矫枉过正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刘盈:没有人比我更懂胸口乐! 听到张良的调侃,刘盈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头,脸色发窘。 不过张良并不打算深究,毕竟在他看来,贵族享受舞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那是一种私人行为,而在公众场合上,还是庄严肃穆的好。 而他不深究的另一个理由,则是想起了身在荥阳的刘邦…… 上梁不正的前提下,要想让下梁不歪,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老师你别岔开话题!” 刘盈不满的嘟囔了一句,旋即接着说道:“人民喜欢娱乐,这是一种天性,强行压抑,只能适得其反!” “尤其是拥有鱼盐之利的齐国,沃野千里,多文彩布帛鱼盐。这临淄城,在昔日的时候,也是海岱之间的一颗明珠!” “秦蜀之丹漆旄羽,江汉之皮革骨象,吴越之楠梓竹箭,燕赵之鱼盐旃裘,魏韩之漆丝絺纻,这里应有尽有。” “于是齐人鼓瑟吹笙,蹴鞠六博,优哉游哉。” “一朝被秦人统治,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就连喝口酒都要偷偷摸摸!” “这种生活,换了谁,谁能受得了?” “秦灭亡,就在于他们太过于傲慢了,不尊重百姓的生活方式,总是试着改变对方,让对方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但最终,人民却用自己的双手,彻底埋葬了他二世三世乃至于万世的梦想!” 刘盈说完,脑海中想起了很多,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注视着张良。 而在蹴鞠场上,随着一声哨响,下半场的比赛正式开始。 于是,蹴鞠场上,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欢呼浪潮。 张良环目四顾,看到的一张张有老有小,有胖有瘦,但却脸孔涨红,或高声怒骂,或喜笑颜开的脸庞。 “这一幕,我称之为面包与马戏。” 刘盈凑在张良身边,用低沉且冷漠的声音说道。 马戏,自然是这种齐人普遍很喜欢的蹴鞠,而面包,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煎饼…… 关中麦熟,府库漫溢。 但关中之人大多还是喜欢吃稻米或是粟米这样的粒食。 毕竟,要改变人的饮食习惯,不是一件朝夕之间就能完成的事情。 但齐地不同。 这里,穷! 在被楚军蹂躏,以及田横等人的疯狂扩军后,平民百姓连口粮都无法保证,自然就没有了挑挑拣拣的坏毛病。 所以将小麦研磨成粉,用水调和,做成煎饼配着酱菜食用,就成了他们无奈之下的选择。 但,真香定律无处不在。 齐人已经从最初的抵触,变成了偶尔的尝试,接着变成了一天一顿…… 只可惜现在温度不高,之前种植的大葱要么早就冻死,要么已经吃完了,否则的话…… 煎饼卷大葱这个标签,刘盈说什么也要给齐人贴上! 嗯,其实煎饼这种吃食,能很快被齐人接受的另外一个原因,则在于相比于煮一锅米饭,摊煎饼所用的燃料,要少接近七成。 毕竟,摊煎饼,只需要准备一个铁鏊或者一块石板。 一把秸秆点着,趁着火焰加热炊具的时候,将准备好的面团摊开,十几秒钟的时间,一张煎饼就做熟了。 基本上火焰只需要维持个三五分钟,一家人的一顿的食物就有了。 而煮米饭,则少说需要半个小时的中大火! 相比之下,哪个省的多,不言而喻。 嗯,刘盈在穿越之前,其实挺讨厌有些短视频博主,跑到非洲教当地人煮面条的。 就那种植被稀疏的地方,煮一锅面条用的燃料,恐怕够他们做一个星期饭了! 何不食肉糜了属于是! 张良回看一眼只有自己一半多身高的刘盈,突然之间对他产生了一种陌生感。 这才和自己分离了多久啊? 这个小家伙就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恐怖如斯! 不过,我徒弟有大帝之姿! 张良满是骄傲的默默点头,尤其是看了看自己高举着双手,大声欢呼的傻儿子,更是咬起了后槽牙。 还是晚上吧,等到大家都睡着了之后再说。 孩子大了,大白天的大庭广众之下揍他,太伤自尊了…… 太阳微斜的时候,蹴鞠比赛结束。 莒县田氏通过后半场的发力,终于五比四反超了高密宴氏,获得了进入总决赛的资格。 于是,散场的人流大多分成两个方向。 其中一波,自然是欢欢喜喜的去蹴鞠场周边的博彩点领取奖金,而另一波,则咬牙切齿的绕到了蹴鞠场的南侧,准备堵住高密宴氏代表队,面对面的和他们交流一下…… 嗯,跤流。 对此,刘盈表示完全不在乎,他跟在张良身后,从专属的贵宾通道离开,同时不停地算着,自己这次进帐多少。 其实赚钱神马的他并不是太在意,他开博彩点的原因,在于相较于很多黑赌场,他这边还是有底线的,不至于让人卖儿卖女,卖房卖地的去下注。 赌输了的,还可以就近转个身去隔壁报名,参与基建工程还债…… 而这,才是他最希望见到的一幕。 强行征发,或是摊派徭役,就会让刚刚归附的齐人心中产生对立情绪。 但要是他们主动或是半主动的报名,则这种情绪就会降到最低。 至于博彩点的收入,刘盈也不打算全部收入囊中。 他的计划,是从齐地征辟一些儒生,创办大汉公学齐国分部。 这些钱,除了给这些儒生发工资之外,全部用于买教材盖学校等公益事业。 如果在后世的话,这叫做合理避税。 但在这个年代,这是收拢人心的好方法。 古人虽然有时候很是愚昧,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傻,知识改变命运这个道理,几千年前他们就知道了。 但真的就像是儒生们所说的那样。 天不生夫子,万古如长夜。 在孔夫子开始广招门徒之前,学习这种事情,无论是诗词歌赋,亦或是骑马、嗯,是驾车射箭,都是只局限在血缘贵族这一阶层之间的。 而在此之后,‘士’这一阶层,开始不局限于血脉传承。 很多商人或是平民,也开始成为了士大夫的一员。 其实孔老夫子也不像后世很多人理解的那样,是一个古板的道学先生。 这老头,其实有意思的很! 比如他和孔门十哲之一的宰我有一段对话,大意是宰我说,服丧三年太长了,所以一年就行了。 老夫子说:丧期不到三年就吃稻米,穿锦缎,对你来说心安吗? 宰我说:安。 于是,一句话绝杀了老夫子…… 不过老头在宰我走后,很是嘀嘀咕咕的阴阳怪气了宰我一顿…… 还有,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孔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南子,是当时有名的一个交际花。 子路见到老夫子从娱乐会所中走出,鄙视的眼光逼得自家老师反复发誓。 天厌之!天厌之! 老师向学生发誓,啧啧啧……刘盈盯着走在自己面前的张良,微微摇头。 在他的老师中,张良属于扮猪吃虎型,惹不起;萧何就更不说了,另一个汉初三杰,还是惹不起。 看来,逗闷子的选择,就只有叔孙通一人了! 不过这老头,其实也惹不起的。 无他,这老家伙太喜欢告家长了! 在关中的时候,刘乐很多次被吕雉胖揍,其实就和叔孙通打的小报告脱不开干系! 我的命可真苦啊……刘盈摇头叹息,旋即在蹴鞠场门口,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韩信。 “大将军。” 刘盈上前微微弯腰拱手行礼。 韩信还礼后,再度看向张良行礼。 有时候这种行为很繁琐,但没办法,谁叫咱是礼仪之邦呢! 见礼完毕,刘盈颔首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你们聊……” 韩信摆摆手:“殿下留步,我今天是来找殿下的……” 张良笑了笑:“既然如此,那还是我走吧……” 一旁的张不疑则看向刘盈说道:“我今天晚上住在父亲那里,就不回去了!” 说完,他向韩信行礼后,一脸孺幕的跟在张良身后登上马车离去,浑然不知道今夜,他将面对怎样的悲惨。 刘盈在韩信面前站定,扬起小脸问道:“大将军找我何事?” 韩信脸上闪过几道黑线:“就是你把蒯彻绑走了?” 嗯,几个月过去了,他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叫过蒯彻的门客…… 这主要是因为,他虽然在政治上差一点,但却并非是彻头彻尾的白痴。 白天的时候,他隐约感受到军中众将对他的排斥。 所以他就想要找身边的谋士们寻求一下帮助,看看是否是他的感觉出了错。 而这一找不要紧,蒯彻已经失踪很久的事情,终于被他发现了…… 刘盈点点头,对此大大方方的承认:“不错,是我干的。那厮鼓动你寻求封王这我管不着,可他不能让你拿我做挡箭牌,这不是坑我吗?” “所以,我让他去挖矿,是很河狸的吧!” 刘盈说完,看着脸上神色很精彩的韩信,沉声问道:“你,是真的非当这个齐王不可?” 韩信沉默良久,重重点头。 刘盈皱眉问道:“哪怕,就此让我父亲心生嫌隙?” 韩信再次重重点头:“我答应过她,若不建不世之功,就永远不回去见她……” 第二百七十章 张良:对牛弹琴 “……无言不雠,无德不报。绩著旗常,理宜崇答,盟存带砺,永保尔封。尚其钦哉!” 临淄城西,面对着关中的方向,韩信被封为齐王的大典,就在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进行。 在张良抑扬顿挫的声音中,礼官为韩信除去之前的头冠,带上了象征王爵的冕冠,以及奉上蓝田玉雕刻的王玺,最后,则是一片黑沉沉的铁板。 准确的说,是半块。 铁板上,铭刻着韩信封王诏书上的文字,再用朱漆勾勒,一半归韩信所有,另一半则收藏在汉王宫之中。 这,叫做剖符,君臣各执一半,作为守信的约证。 春秋直到秦朝的时候大多使用的是竹子,当初在关中封韩信(韩王信)为王的时候,就将竹符改成铁契了。 但在承认张耳为赵王,英布为九江王,臧荼为燕王的时候,使用的都是竹子。 所以今天举行的是封王大典,而不是相王大典。 前者表示齐国是汉国的附属国,韩信和韩王信一样,都是刘邦这个汉王的臣子。 而张耳臧荼等几个王,却是和刘邦平起平坐的王。 嗯,张耳能得到相王的待遇,主要是刘邦年轻的时候曾经跟着张耳混过几年,所以不好意思让对方俯首称臣。 不过此刻,和曹参等人黑着的脸不同,刘盈嘴角扬起一抹不为人所察觉的微笑。 韩信的封侯诏书中有这么一句话。 无言不雠,无德不报。 这是《诗经·抑》的一句词,和这句话挨着的段落中,还有‘投我以桃,报之以李’这句名言。 相传这首诗的作者是卫武公,也是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的主角。 《仰》这首诗,是他九十五岁时写给周平王看的。 卫武公一生,历经了厉王、宣王、幽王、平王四朝,其中厉王流放,宣王中兴,幽王覆灭,而在周平王在位时,看到自己扶持的王品行败坏,政治黑暗,不禁忧愤不已,于是就有了这首诗。 但张良在封王诏书上写上这首诗,却并非是指责韩信为人,而是在隐隐告诫对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否则,就会有身死国除的风险。 不过张良注定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韩信这种偏科到极点的人,完全听不出他的隐喻。 刘盈收起脸上笑容,悄悄环顾四周,看到的是除了曹参灌婴等几个在灭齐之中立下大功,却因为韩信的原因没有受爵而黑着脸外,剩下的很多中下级将校,则有些焦急的抬头望天,显得有些想要迫切离开。 这并非是他们尿急,而是今天不仅是韩信封王的日子,更是第一届大凤杯的总决赛。 古人十分迷信,所以刘盈就干脆将总决赛的这一天,推迟到了韩信封王,这个推演了很多遍的吉日。 今天的决赛的双方,其实很有看点。 其中一支,是夜邑田氏这支豪门球队。 与之对阵的,则是从海选开始,就一路挣扎着从淘汰的边缘逆袭而来的莒县田氏代表队。 从刘盈设在博彩点的赔率来看,人们更加倾向于夜邑田氏夺冠。 毕竟,夜邑曾有着齐地好几处的盐场,虽然现在盐场转让给了刘盈,但毕竟家大业大,支持的起在娱乐事业的投入。 后世常说,古时穷人说富,必是‘穿金戴银’,而真正豪门公子说富,则是戏散了,灯火下楼台。 这是因为豪奢之家,不仅有自己戏台,而且还养着一群人为自己登台表演。 但在这个年代,自己家里有足球场,且养着几十个球员,也同样是炫富的一种方式。 嗯,莒县田氏虽然在当地是首屈一指的富户,但以务农为主,和掌握鱼盐之利的夜邑田氏一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虽然赔率让刘盈很是心动,但他却并没有什么暗箱操作的想法。 他搞出的这个大凤杯,目的并不是赚钱,而是为了获得齐人的认同。 当权者和民众有着相同的爱好,则很自然的就会被民众忘记双方之间的身份差,将党权者看做自己人。 这,就是某大帝以年迈之身,不断做出诸如撸熊等显示武力的活动的原因。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民众喜欢什么,不如就放下身段,去迎合对方。 所以这场总决赛在正式开始之前,刘盈还准备好了几个攒劲的节目,想要再次将自己的声望推高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也因此,当汉军中那些下了重注的将校们,看到队伍前端老神在在的刘盈时,焦躁不安的情绪渐渐放松。 毕竟他们都知道,刘盈是这次活动的主办者,刘盈不到场,决赛必然不会开始。 渐渐地,当歃血祭祀等一套流程走完之后,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从高台上的韩信,转变为站在下面的刘盈。 “看我看什么?” 刘盈摊开双手,旋即用下巴向高台上的张良示意了一下:“我在等我老师,你们再等什么?” 一瞬间,在骤然响起的哄笑声中,观礼的众将大步向外围跑去。 那里,他们的亲兵早就将马匹备好了。 人群散开之后,刘盈看到了一脸幽怨看向他的张不疑。 别人家的孩子,最他吗讨厌了…… 对此,刘盈只能表示无奈。 优秀,是我的错咯! 不过,刘盈还是大步上前,踮起脚尖搂着张不疑的脖子: “走咯,看比赛去了,今天跳开场舞的,可是你最喜欢的花花姐姐哟……放心,我不会告诉刘乐……” 张不疑脸孔涨红,他比刘盈大了几岁,其实已经到了慕少艾的年纪了,只是因为和刘乐有了婚约,所以他身边的仆役全是男人…… 张氏的想法很简单,在娶公主之前,张不疑还是洁身自好的比较好。 万一搞出了庶长子,只怕吕雉那里不好交代。 对此,其实刘盈也是支持的。 虽然有时候他恨不能大耳刮子抽死自家小萝莉,但纳妾以及收通房丫头这种事情,张不疑这辈子就别想了…… 高台上,张良看着勾肩搭背离开的张不疑和刘盈,满脸欣慰。 张不疑在河东盐池的时候,伙同樊哙,**当地搞小动作的豪族,从而使得盐池增产三成的事情,张良也是有所耳闻的。 自家的儿子自家晓得,从前的张不疑,完全做不到这种事情。 所谓近朱者赤,很明显,是在刘盈这个‘赤’的带动下,张不疑才有了长足的进步。 而且,张良这前半生,其实过得很是凄苦。 他虽然故交满天下,但能够真正交心的朋友,却是一个也没有! 韩国在时,他还有一个亲弟弟。 但在韩国覆灭,韩人试图重建韩国的时候,他的亲弟弟死在了秦剑之下! 从此,他就走上了和秦死磕的道路。 所以现在看到张不疑和刘盈相亲相爱的一幕,他的心中充满了慰藉。 “真好,真好……” “真好,真好看……” 蹴鞠场上,张不疑趴在一节栏杆之上,双手托着下巴,盯着一截扭啊妞的白嫩小腰,同样满是感慨。 此刻,他脑海中想起的,是某只胖墩墩,几乎分不出上下身的萝莉…… 场上,和青春靓丽,掀起一波波狼嚎的啦啦队一起出场的,还有一大群手中拿着许多在后世已经失传乐器的乐工。 舞乐相和,鼓声震天。 嗯,不是战鼓,而是手鼓,以及许多刘盈出建议,乐工和匠人共同制作出的架子鼓。 人们都说唢呐是流氓乐器,但其实吧,鼓才是。 唢呐,也就扰几栋楼的民,而鼓声一响,整个小区将无人入眠…… 暖场结束后,球赛却并没有真正开始。 从看台下方的角门,两队骑在马上,手中拿着一根奇怪长棍,做短打扮的骑士入场。 这,就是刘盈在下一个阶段,想要大力推广的一项运动。 马球。 要想和草原上和来去如飞的草原骑兵抗衡,就必须有一支兼顾高速机动性和长途奔袭的轻骑兵。 比如在唐朝年间,李二就大力推广这项运动。 当时吐蕃人在得知李二喜欢马球运动后,专门送了他一个马球作为礼品。 但老奸巨猾的李二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于是一把火将马球烧了。 毕竟,在没有机枪的年代。 以步制骑,被动挨打。 以骑制骑,才是制胜的不二选择。 虽然因为楚汉战争的原因,大量的马匹被消耗在战场上。 但推广马球运动,并非是为了多蓄养马匹,而是为了提高民间的育种技术。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原始的六边形马种。 所有的好马,都是人工选育杂交而成。 而且马球这项运动,需要的也并非是拉车的驽马,而是可以纵横疆场,兼顾速度与力量的战马。 正如所谓军工产品,并非是最前沿,最尖端的科技,而是稳定、耐用、且供货量很大的普通产品。 所以对于民间繁育来说,最好的马匹留着育种,稍次一些拿去打比赛,至于挑剩下的量很大的马匹,则卖给军队使用。 这种模式,让所有人都有利可图,也是在一战之前,欧洲强国可以动辄组建十万,乃是几十万骑兵军团的原因。 第二百七十一章 观子知父 “好球!” 刘盈猛地站起,高举的双手中,两根空心竹竿不断敲击在一起,发出砰砰砰砰的声音。 而在看台周围,上千人也同样挥舞着手中的竹竿,发出震天的欢呼之声。 台下,因为是决赛,两支源出一姓的球队,都踢得很是谨慎。 刘盈刚才的欢呼,则是接近上半场踢完的时候,莒县田氏队才踢进的全场唯一一个进球。 哨声响起,上半场告一段落。 露着洁白小腰的啦啦队再次登场,引爆了比之前更大规模的喊叫。 不管哪个年月,lsp们无处不在…… 刘盈躺回沙发,美滋滋的喝着热茶,缓解着有些冒烟的喉咙。 这是他从关中带出的最后一包茶叶了,不过他却并不在意,因为此时已经春暖花开,雨前和明前茶将会接连问世。 经过吕雉在她的那些关中姐妹淘中的推广,如今饮茶之风,已经在关中蔓延开来。 很多吕雉通过宫中內侍开在集市中的茶叶店中,高中低档茶叶应有尽有,丰俭由人,顾客络绎不绝。 对此,刘盈做了两件事。 第一个自然是让人扩大汉中的茶园面积。 在吕雉写来的书信中,很是炫耀的说有许多塞外的商人,一驼包一驼包的从茶叶店买进最下等的茶饼,贩运到北方的匈奴和西域的胡人那里。 所以,玉石之路,很快就会变成丝绸和茶叶之路。 刘盈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让人在茶叶店对面,开了一间售卖瓷器以及高端茶具的店铺。 和吕雉的丰俭由人不同,刘盈开的的店铺,只卖贵的,不卖对的…… 茶盏薄如蝉翼,但也价比金玉。 嗯,用来包装的盒子上,确实用镶金嵌玉的拼了一个很小的商标。 虽然吕雉一开始的时候,很是对此冷嘲热讽了一番,但月底盘账的时候,刘盈就用黄橙橙的金锭打了她的脸…… 一间茶具店的净利润,几乎和对面茶叶店的流水相等了。 在现有的汉国这种完全不依赖对外贸易的经济条件下,汉初的经济萧条,并非是大家没钱,而是有钱人不敢花钱。 或者说,他们找不到可以大量消费的地方。 好酒好肉、绫罗绸缎,他们都可以依靠自家的庄园来完成自给自足。 刘盈要做的,就是帮他们开开眼界,让他们看看,这世界上,还有大量他们不知道的好玩的、好看的,值得让他们消费的新兴事物。 钱,从这些土老财的手中,流入刘盈手中,之后再流入无数为这一商业帝国提供支撑的普罗大众手中。 如此,经济内循环就打通了。 这也是刘盈之前频频暗箱操作,让这帮烂赌鬼们输光钱,然后去做工还债的原因。 要想富,先修路。 无论是商贸,还是等到今年秋收后,对项羽完成东西合围,都需要一个发达的道路网,来运送粮草物资。 是的,灭楚之战,将在五个月之后的秋天正式开始。 所以,留给项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和躺在沙发椅上,给项羽判了死缓的刘盈不同,远处的看台上,齐地的百姓,不再对汉国有所排斥。 许多上了年纪的齐人,不停轻轻念叨着回来了,都回来了…… 他们依稀想起了自己少年之时,那时候的齐国还没有被秦国打败,所以齐人鼓瑟吹笙,蹴鞠六博。 眼前这一幕,和他们的记忆渐渐重合。 除了,当年的规模没有这么大,而且齐国也没了…… 但其实对于他们这些平民来说,无所谓的。 毕竟不管是齐国、秦国,还是现在的汉国,他们的身份都是被统治者,而不是统治者。 所以,这也是当项羽进攻齐国之时,平原齐人杀死齐王田荣请降的原因。 诸夏内战,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但那些年轻的齐人却没有这许多想法,他们此刻,充满了刘盈的好奇之心。 小小年纪,居然懂得这么多稀奇的玩法。 我喜欢! 人说志同道合,那么像这种玩在一起,其实也算是志同道合。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刘盈这种带头高喊,为进球欢呼,为臭球痛骂的行为,其实也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之中。 观子知父,儿子如此,想来父亲,应该也是如此。 刘邦这个人,能处! 尖锐的哨声响起,刘盈一骨碌爬起,冲到栏杆边缘,继续高声呐喊起来。 说实在的,作为一个曾经被各种娱乐活动充斥身边的现代人,这几年枯燥无味的生活,已经让他感到有些崩溃了。 蹴鞠赛,不仅是收买齐地人心,也是对自己的一种犒赏。 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想要在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彻底放飞一次自我。 太阳微斜的时候,比赛正式结束。 蹴鞠场上,莒县田氏拥在一起,享受着全场观众的欢呼之声。 即便是那些输了钱的,此刻也是激动到面红耳赤,语无伦次。 为了最终的胜利,莒县田氏在这一场蹴鞠比赛上,重伤三人,其中一人抢救无效死亡,两人也留下了终生难愈的残疾。 剩余之人,几乎人人带伤。 可就是在这种局面下,他们还是顽强的拼到了最后,战胜了夺冠呼声很高的夜邑田氏。 少顷过后,在想要离开,却被劝说比赛还没完结所以又回来的观众注视下,一个小木台被快速搭建了起来。 莒县田氏队的二十多个球员,按照个头高低一字排开。 旋即,在骤然高亢的乐曲声中,重新换了一身衣服的刘盈,缓缓走到他们身边。 此时刘盈穿的是一身玄黑色的丝质深衣,纁红色的衣缘,庄重而大方,蔽膝、佩玉等一应俱全。 在他身后,张不疑举着一个木制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硕大的奖杯。 纯金的奖杯! 这是刘盈为冠军所打造的专属物,高两尺,重量接近九公斤,仿照的是后世奖杯的样式,只是盘绕奖杯的,是两只展翅高飞的朱雀。 既然叫大凤杯,必然要有这种鸟类的元素。 于是,蹴鞠场上再度沸腾起来。 如果说之前他们是为了冠军的荣誉而欢呼,那么此刻,他们就是为了冠军的奖品而赞叹。 刘盈之前曾经许诺过,冠军可以得到一百万钱的奖励,但此刻这个奖杯的价值,其实也不在百万钱之下! 不过刘盈算过,其实他也不算亏的。 这些天卖门票的收入,其实已经将不含奖杯的冠军奖励赚了回来,而且还有相当一部分,用来抵扣了修建蹴鞠场的费用。 而这种蹴鞠比赛,如果每隔两三年就举办一次的话,很快就相当于白赚一座大型运动场。 让刘盈有些遗憾的是,这次的蹴鞠比赛,只有大汉盐业东海分部唯一一家赞助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这时候齐地安稳了,但隔壁的鲁地,梁地却还处于动乱之中,根本没有什么大商贾的存在。 而且这时候人们对于广告这种东西,还是完全陌生的。 不过有了这一次之后,赞助商就会慢慢变多的。 在刘盈为胜者颁奖,齐人欢呼一片的时候,远在荥阳以东的楚军营地中,项羽兀自沉浸在悲伤之中。 龙且死了,项它死了…… 人总在失去的时候,才会对失去的东西产生无尽的缅怀。 项羽此时的脑海中,全是项它满脸鼻涕的跟在他和龙且身后,在田间地头玩耍的样子。 虽是叔侄,朋友,但却更似兄弟! 杀我兄弟之仇,不同戴天! 但此刻的项羽知道,自己只能忍。 西边的刘邦虽然缩在乌龟壳内,但却蠢蠢欲动,随时准备扑上来狠狠咬自己一口。 而南边,还有恨自己入骨的英布。 如今,英布已经彻底回归了九江国,正在不断攻城略地,试图复国! 至于另一边的共尉,挨了经验更加老道的吕泽一顿胖揍后,重新缩了回去,闭关自保,虽然碍于颜面,没有找汉国乞降,但发兵北上的信心却再也不会有了。 不过最让项羽恼火的,还是卢绾和刘贾。 白马一战后,卢绾刘贾彭越分兵三路,化整为零的流窜在楚国内部,虽然攻不下很多防守严密的坚城,但一些规模较小的乡县,却闻风而降! 这群苍蝇一样的家伙,偏偏又狡猾如同狐狸,每每在他秘密领兵突袭的时候,像是闻到了危险那般,再度销声匿迹。 等到项羽前脚一走,后脚就能听到某处官仓再度被卢绾等人劫掠一空的消息! 烦死了! 所以此刻的项羽,心中下了一个对龙且项它不起的决定。 招揽韩信! 嗯,汉国大将军韩信! 而他的价码,就是对方攻占的齐国土地! 虽然一想到要将齐国这个膏腴之地封给那个持戟郎,项羽心内就如同小刀子在割一样的难受。 但为了缓解如今的局面,也是不得不这么做了! 希望,韩信不要不识抬举! 只是项羽心中再度犯难,他回想了一圈,都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韩信在时,和钟离昧关系不错,但项羽心中,始终对钟离昧的忠诚度存疑,所以绝对不会派遣对方出使韩信。 那么,就只有一个人相对合适了。 盱台人,武涉。 第二百七十二章 刘盈:说得好,下次别再说了! 孟夏四月,蝼蝈鸣,蚯蚓出,王瓜生,苦菜秀。 临淄城向西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尘土飞扬,上千骑兵往来驰骋,将惊慌失措的野猪野鹿野兔野鸡赶向围场正中,供韩信等人射杀。 刘盈经过了这两年的频频练习,如今已经能稳稳坐在飞驰的马背上,只是要想单纯凭借两条腿控制马匹,张弓搭箭还是做不到的。 所以这次的狩猎,他不准备让自己输的太过难看的话,就只有一个办法。 作弊。 齐人不仅喜欢蹴鞠六博,斗鸡斗狗也同样冠绝列国。 所以刘盈在这场狩猎开始前,就从民间购买了十几条身高腿细,善于奔跑的细犬。 如今,这些细犬在他的训练下,追逐猎物并将之衔[xián]回的本领大大提升。 此刻,曹参在马背上,咻的一下射中一只慌不择路的兔子,正当他满脸欢喜的准备拾取猎物的时候,斜刺里冲出一条大黄狗,叼着兔子就跑啦…… 跑啦…… 于是,曹参勃然大怒:“谁家的狗啊这是?有没有人管管啊?没人管杀了吃肉啦啊!” 远在另一边的刘盈哪管许多,他趴在马背上,用手拍着大黄狗的脑袋:“好狗、好狗……” 另一边,身披猩红披风,头戴王冕的韩信目睹了这一切,笑的前仰后合。 直到,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射杀的一只野兔,被另外一条大黄狗叼走了…… 刘盈:“好狗,好狗……” 韩信:(⊙⊙) 韩信:(╯‵□′)╯︵┻━┻ 曹参:(⊙⊙) 曹参:(╯‵□′)╯︵┻━┻ 刘盈:┓(`)┏ 于是,在曹参韩信,以及灌婴柴武等人的目光逼视下,刘盈带着一大堆猎物和猎犬悻悻的退出了这场狩猎。 场外,迎接他的,是张不疑竖着拇指,但充满鄙视的神情。 不过刘盈完全不在乎,作为将要继承刘邦衣钵的男人,这点脸皮的厚度他还是有的。 日暮时分,猎场外围,临近溪流的空地上,点点篝火如繁星阵阵,炙烤食物的香气随风飘荡。 只是在张不疑的身侧,却并没有看到刘盈的身影。 这并非是他被曹参等人套了麻袋,而是楚国的密使到了。 盱台人,武涉。 此人乃是淮阴人韩信的老乡,盱台就是盱眙的秦朝版称呼,二者同属于东海郡管辖。 武涉在接受了项羽的指令后,装扮成商贾的模样,一路很是低调的进入了临淄城中,秘密求见韩信。 但韩信却并没有如他的愿,在召见他的时候,叫上了刘盈一同前来。 这,属实让刘盈感到颇为震惊。 这厮,终于开窍了! 临时搭建的帐篷中,换上了一身楚国使臣衣服的武涉走入,首先看到的是坐在主位上的韩信,然后,就是另一边角落中玩着一只兔毫笔的刘盈。 不过,这两个人他都不认识。 虽然项羽在他来之前,曾简单的描述了一下韩信的长相,但项羽之前,并没有怎么关注过韩信,所以他的描述概括起来,就是男的,活的…… 所以武涉辨别韩信的方式,就是看衣冠。 齐国汉军之中,王爵只有韩信一人。 那么此刻出现在主位上,带着冕冠的年轻人,必然就是韩信无疑。 至于刘盈,则因为坐在了角落之中,故此完全被武涉忽略。 虽然武涉来之前就曾听说过汉太子就在韩信军中,但按照他的想法,韩信在面见楚国使者的时候,决然不会让刘盈出席! 于是他面向韩信,躬身行礼。 韩信轻轻颔首:“阁下此来,所为何事?” 武涉正色说道:“鄙臣此来,乃是为救大王于危难之中而来!大王若听我之言,可以安享太平。若是不听臣言,只怕危在旦夕!” 角落中的刘盈撇了撇嘴,纵横家这几百年了,套路几乎还是一成不变,先是上来一阵危言耸听,打着我是为你好的幌子,来让对方落入自己的话术之中。 不过武涉送来的礼物,还是很实在的。 那些黄金珠宝就不必说了,眼前这个小盒子,一看就很眼熟! 虽然,对方将盒子左上角那个抽象的‘汉’字扣了,但刘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他在关中那几件精品瓷器店售卖的商品! 帐篷中,韩信显然也被武涉的一番言辞逗笑了,他嘴角微微上扬说道:“不妨说说,究竟是何种危难?” 武涉张开双臂,慷慨激昂:“天下人天下共苦秦久矣,相与戮力击秦!” “如今,秦国已经灭亡,我王按照各路诸侯的功劳,分割领土,旨在让大家保境安民,不起刀兵!” “但汉王刘邦却不知足,兵发巴蜀,尽夺膏腴之地,之后更是领军北上,强夺三秦之地……” 你这波,属实是指着和尚骂秃了……刘盈用力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武涉也不知道是真傻假傻,攻伐三秦的主张,是韩信之所以能成为大将军的依仗,而攻伐三秦的战斗,也基本上是韩信一手指挥…… 你骂刘邦,不就是在骂韩信? “汉军灭三秦,出函谷,四处收集各路诸侯的军队合力向东攻打楚国!汉王的意思很明显,不吞并整个天下,他是不会罢休的!” “贪心不足,竟至于斯!” “况且汉王此人,无信无义,他在鸿门之会曾落入我王掌控,全赖我王怜悯方得苟活!” “如今不思回报,反而遣人多路攻楚,杀楚之黎庶,烧楚之积聚!” 武涉说着,突然反问韩信道:“不知大王可曾听过昔日越王勾践和谋臣文种之故事?” 只是他不等韩信回答,自顾自的说道:“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汉王此时封大王齐地,乃是我王尚在,但如果我王被汉王打败,只怕下一个被灭亡的,就是大王你了!” 预言家刀了……刘盈偷偷抬眼看了看韩信,见到对方脸上神色虽然很是平淡,但眉心还是轻轻皱在了一起。 很明显,武涉这句话,戳到了韩信的痛处。 淮阴此地,曾先后被吴越两国占据,作为淮阴人,韩信从小就是听着吴王夫差,越王勾践,以及范蠡文种伍子胥这些人的故事长大的。 凭借文种和勾践的关系,尚且不能活到最后,他一个外臣,真的不会被汉王忌惮吗? 不,不会的。 刘邦和勾践并不相同,这一点他是很确定的。 于是,自我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的韩信,眉头松开,静静看着面前慷慨陈词的武涉。 “方今之时,楚汉争夺天下,胜败的关键,就在于大王!” 武涉走到韩信面前一步之内,放低了声音说道:“大王右投则汉王胜,左投则我王胜!大王曾是我王故旧,何不背弃汉国,和我王结盟,三分天下!” “今释此时,而自必于汉以击楚,且为智者固若此乎?” “故旧?” 韩信冷笑出声。 武涉不提这两字还好,他一提起,韩信立刻想起了自己在项羽那里,被冷嘲热讽,饱受排挤的往事。 他一脸讥讽的说道:“我在楚军时,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画不用,何谈故旧二字?” “而投奔汉王之后,汉王登坛拜将,诏命我为汉大将军,统领全部汉军!” “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如此,才有了方今的齐王韩信!” “彼深信与我,我若背叛,猪狗不如!” “你不必再说了,回报项羽,就说我韩信这辈子,跟定汉王了!” 好感动,呜呜呜……刘盈眼眶微红,看着挺直腰杆,面红耳赤的韩信。 此时摇曳的烛火映衬在他的脸上,往日里那些阴郁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坚毅。 刘盈在心中暗暗立誓,将来哪怕是韩信想要杀他,他也一定不会杀死韩信,而且绝对不会牵连对方家小! 武涉沉默片刻,双手合拢,长揖及地。 虽然来之前的时候,他对于劝说韩信投奔项羽就不抱什么希望,毕竟项羽给出的条件,是承认齐王韩信为齐王…… 这…… 太他吗小气了! 但是武涉没得选,自家的王自家晓得,分割自己土地赏赐有功之臣,比让他割下自己鸡儿都难! 而且,武涉不应承这项差事,只怕当场人头落地…… 嗯,也有可能是变成熟人…… 所以此刻他的想法,就是将之前偷偷昧下来的见面礼变卖,然后找一个穷乡僻壤的避避风头,等过个几年,改头换面的再度出山。 想来,凭借他的本事,应该是不难找到混饭的地方…… 就在武涉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身后听到一个童稚的声音。 “去哪啊?” “回楚国,向我王复命!” “当真?” “当真!” “嘿嘿,看来是真的不打算活了……” 刹那间,武涉转过头,看着角落中满脸戏谑的刘盈微微出神。 这个小孩,该不会就是他吧? 刘盈掏了掏耳朵,看着回过头的武涉,想到了一处很好的安置点。 夜邑金矿,和蒯彻作伴! “来人啊,绑了!”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呸,陋习!” 第二百七十三章 刘盈:发动群众斗群众! “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夜邑金矿,日落而歇的蒯彻,已经学会用腹语唱歌了,这样,不算是说话! 他最近这几天感到比往常快乐的原因,在于他多了一个室友,武涉。 虽然他们两个完全是靠眼神在进行交流…… 嗯,武涉和蒯彻一样,每天只有一句话的份额,说多了,虽然不会像他一样挨一顿打,但晚上饭就没了。 尽管如此,他们这两个自诩为聪明人的家伙,还是搞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们得罪的,是同一个人! 武涉是因为说了刘邦坏话,在这个提倡孝道的年代,刘盈不亲自拎着刀砍了他,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宽恕了。 至于武涉在知道蒯彻究竟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的时候,只是默默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将自己的铺盖搬的离蒯彻远了许多。 他觉得,等到刘盈气消了,他就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但蒯彻不同。 没救了,告辞…… 在他们分别躺好,就着屋顶透下的月光,开始今天的‘卧谈会’的时候,外面突然传出了一连串歇斯底里的笑声。 蒯彻挑了挑眉,眼睛向外横扫,似乎是询问武涉,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武涉眨眨眼,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一无所知。 因为特殊原因被关押于此,不需要参加重体力劳动,所以闲的发慌的两人,快速起身向外走去。 喜欢凑热闹,这是全人类的天性。 将矿坑照的通明的火把下,所有人都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一个虽然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但却身材很结实的奴隶在原地不断地蹦蹦跳跳,嘴巴里发出许多毫无意义的嚎叫。 因为,在他面前的背篓中,摆放着一块人头大小的狗头金! 所谓狗头金,指的是天然产出的、质地不纯的、颗粒大而形态不规则的块金。 但现在这个如此大小的,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牛头金了! 矿洞中光线很暗,所以那个挖矿的奴隶只知道自己好像挖了一个大块的金矿,等到出来之后,才发现这并不是金矿,而是金锭! 在刘盈定下的功勋表中,他们挖掘到一定量的黄金之后,就可以摆脱奴籍,成为自由人。 虽然有些时候,自由人过得还不如奴隶好,所以很多奴隶并不愿意摆脱自己奴隶的身份。 但在刘盈这里,他们在成为自由人之后,依然可以留在金矿工作,而且可以获得晋升的机会,以及用积分,让自己的子女或是本人获得念书的机会! 读书识字,才是这些奴隶梦寐以求的东西。 现在这个挖出牛头金的奴隶在狂欢,就是因为只凭借着这一块黄金的贡献,他不仅可以让自己成为自由人,而且还可以请求刘盈将他们的妻子儿女也一同买下,然后转换为自由人! 嗯,他的妻子儿女并不在夜邑金矿。 刘盈当初和夜邑田氏做交易的时候,声明自己需要的是能干体力活的壮劳力,所以老弱妇孺不在交易的名单之中。 而对于奴隶主而言,奴隶和自家的牛马一样,夫妻子女被分别出售给不同的买家,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 矿坑口,看到身材健硕,腰间佩戴着短刀的守卫到来,许多奴隶收起了脸上的贪婪之色,用艳羡的目光注视着那名狂欢的奴隶。 狗东西,运气真好! 过了一会,姗姗来迟的管事蹲在地上,仔细查看了牛头金的成色大小,啧啧称奇了一会后,抬起头,厉声说道: “这里是谁的矿场,你们都是知道的!所以收起你们那些腌臜的想法,免得死无葬身之地!” 他重点针对的,就是那群抱臂站在一旁的守卫。 这帮家伙中有很多都是私盐贩子出身,见利忘义的事情他们做的多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一个可以洗白自己,并且获得上升通道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大灰狼顿时变成了哈巴狗。 见到众人纷纷点头后,管事笑呵呵先是赞扬了那个挖到牛头金的奴隶几句,旋即说道: “矿上挖出了这么个宝贝,这是个不得了的好兆头,必须尽早报之太子殿下,让他也过来看看!” 刹那间,所有人都变得兴高采烈了起来,就连那些奴隶也不例外。 这是因为刘盈待他们不错,不仅发工钱,而且一天两顿管饱。 从前在夜邑田氏的时候,为了防止他们吃饱饭好有力气逃跑,他们每天最多就只能吃个半饱。 两相对比,虽然他们现在依然是奴隶,但其实过的生活,比大部分自由民都好! 而对于那些守卫来说,想要获得更高的地位,必然要多和贵人接触。 刘盈的到来,有百利而无一害! 于是,一名马术精湛的守卫立刻出发,准备连夜将这个消息送到临淄。 马蹄阵阵,从官道一路向南,至淳于县折而向西,翌日傍晚的时候,人马俱疲的守卫疾冲而入临淄城。 只是在他站在中军幕府外焦急等待的时候,这座被韩信充当幕府的大宅院内,一间很是通透的房间中,韩信曹参灌婴刘盈围在一张桌子前,吵闹不休。 刘盈奋力用手拨开脸上的纸条,和灌婴一起,奋力制止曹参的耍赖行为。 他们正在玩的,是刘盈复刻出的一种叫做‘升级’的纸牌游戏。 嗯,有些地方也叫做拖拉机、80分、双抠、双升等。 相传纸牌这种游戏,最早的时候叫做叶子戏,是楚汉战争时期,韩信为了缓解将士们的思乡之愁而发明。 因当时的牌面只有树叶大小,故此有了叶子戏这个名称。 不过如今,叶子戏姓刘了。 和刘邦管自己发明的头冠叫做‘刘氏冠’一样,刘盈将这种纸牌游戏,称之为刘氏牌…… 所以,这也是韩谈不让守卫直接前来面见刘盈的原因。 无他,只是担心他幼小的心灵出现创伤…… “什么?牛头金?” 听着刘盈的一惊一乍,往日里自诩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韩信,被纸片几乎完全覆盖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肉疼。 他是齐王,按理说齐国的一切都应该属于他。 金矿盐场自然也不例外。 只可惜,早在他成为齐王前,这些东西就全都被刘盈拿下了,尤其是盐场,更是早就挂在了大汉盐业东海分部的名下。 嗯,这一点是韩信颇为后悔的地方。 刘盈当时在军中集资的时候,他守财奴了一下,只掺了很少的一部分股份。 毕竟那时候,河东盐在齐地贱卖,除了领兵打仗外,几乎一窍不通的韩信,完全不知道那只是一场贸易战,所以对于齐地盐场并不怎么看好。 入的那点股份,还是看在刘盈的面子上…… 如今,悔之晚矣! 现在,荒地上挖出了牛头金,更是让韩信羡慕嫉妒恨了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曹参,顺势将自己脸上的纸条摘下,看向刘盈面色凝重道:“要不要派些兵去?” 曹参对于刘盈如何贱价购买那片金矿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 更重要的是,夜邑田氏至今都不同意刘盈使用汉五铢进行结算,时不时的就会派人前来催款。 如今,当得知那片荒地居然是金矿后,只怕他们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幺蛾子呢! 刘盈轻轻点头,旋即再度摇了摇头。 若是派出军队,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很容易会将刚刚收拢的人心,全部丧失。 毕竟,刘盈在金矿中招募的守卫,大多是本乡本土的私盐贩子,他们和夜邑田氏发生冲突,周围的齐人只会当做热闹,甚至还会开个盘口,来预测一下双方的胜负。 而一旦汉军进驻,则变成了外来的汉军,和本地的田氏之间的矛盾。 而现在,是个帮亲不帮理的年代。 夜邑田氏再和齐人离心离德,但相较于外来的刘盈以及汉军,齐人还是和夜邑田氏亲。 刘盈拒绝了曹参的建议后,捏着下巴开始思索对策。 夜邑田氏会来生事是肯定的,但对于他们,刘盈也不打算忍让。 只不过现在天下未定,不好强行镇压罢了。 现在既然挖出了牛头金,说明已经找到了正确的矿脉所在。 那么,招募淘金客的计划,就可以正式上马了! 刘盈和夜邑田氏的本质区别,在于后者在夜邑,以及齐地的很多地方都有产业,以及大批量的奴隶。 所以对于淘金客而言,一旦金矿被田氏取得,那么拥有充足劳动力的对方,必然不会再允许他们前来挖矿。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一旦淘金客加入进来,他们就和刘盈站在了同一条船上。 后者掌控金矿,他们就有的赚,而后者失去金矿,则大家全都要受穷! 也因此,淘金客们从金矿中获得收益后,他们必然会将金矿当成自己的产业在维护。 夜邑田氏想要收回金矿,必然先要和他们干一架! 所以这一波,就叫做发动群众斗群众…… 民间势力械斗,刘盈和官府做壁上观。 一旦自己方吃亏或是出了人命,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用法律制裁田氏! 要是夜邑田氏打输了…… 嗯,装死会不会啊! 第二百七十四章 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 胶东郡,夜邑金矿。 大门口处,两个不知道从哪借来的战鼓敲得震天响。 提前将自己洗刷了一遍的矿工和守卫,换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服,整整齐齐的排列在道路两侧。 今天,是刘盈和汉军中一些高级将领来这里巡视的日子。 大块的纯金,不仅对于金矿来说是个祥瑞,而且对于新生的汉国来说,也是个很好的兆头。 毕竟,金矿就埋藏在地下。 姜姓齐国在时没有发现,田姓齐国在时没有发现,秦国在时也没有发现,后来齐国复辟,楚国攻来,齐国再度复辟同样没有发现。 而汉国一来,几个月的时间,就发现了辣么大的一块牛头金! 在古人那种迷信的思想中,这,就是天命! 毫无疑问,用超低的价格,买下一大片看似是荒地,但实则埋藏着金矿的刘盈,就是天命之子! 刘盈在从临淄而来的路上,不时有乡间百姓在他离开后,从他车轮碾过的地方挖一点土埋到自家院落中。 不为别的,就为了沾沾喜气。 只不过他们这种行为,很快就被制止。 原因很简单,他们是在糟蹋别人的心血。 之前那帮赌球输了的烂赌鬼们,做工还债,修的就是这条路…… 好不容易把路面夯实,如今又被挖的坑坑洼洼! 这,谁能忍? 大约上午九点多十点的样子,刘盈一行的车队抵达金矿。 韩信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之前风传的牛头金。 看出了韩信的疑惑,刘盈边从马车上走下边说:“别找了,牛头金我送去展出了!” 韩信皱眉问道:“展出?什么意思?” 他既不明白展出这两个字的意义,同样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见不到牛头金的踪迹。 说实在的,韩信现在虽然是齐王,手中也攒下了不少的财富,但从来都没遇见过这种纯天然的金块,这也是他丢下一大堆军政要务,跑到金矿来的原因。 刘盈头也不回说道:“就是让大家看看,人,可以有多幸运!” 嗯,就像是后世的彩票店,门外总会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本站一共出了多少注大额奖金一样。 刘盈要想让金矿快速运作起来,就需要大批量的淘金客。 展示牛头金,以及让那个挖到牛头金的奴隶现身说法,很容易激发起人的攀比之心。 奴隶可以挖到,乃公亦可挖到! 况且齐地素来有鱼盐之利,商业氛围浓重,这时候的齐人本就不如关中秦人那样,只知耕战,一门心思面朝黄土背朝天。 齐人重利,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挖黄金,更加安全又暴利的事情? 虽然这时候楚汉战争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但也完全不用担心挖金矿,会耽搁了战争的进度。 打仗,从来都是打的钱粮。 就像孙子说的那样,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有了关中巴蜀这两个大粮仓,再加上开垦面积已经恢复到秦国鼎盛时期一多半的河北平原。 今年和项羽的决战,汉军其实是不缺粮食的。 而且在刘盈教会了这一时期人们压榨菜籽油和大豆油,以及用黄豆制作豆腐的技术后,大豆以及油菜的播种面积,更是较秦国鼎盛时期翻了两三倍! 尤其是大豆播种面积的增加,不仅仅是军中士兵或是民间百姓多了油脂和蛋白质的摄入,而且剩下的豆粨和豆渣,也成为饲养牲畜最佳的饲料! 煎豆腐燃豆萁,多放点豆油…… 虽说听起来挺惨的,但油渣过的豆腐在口感上,其实并不输于那些没有经过育种以及育肥,肌间脂肪极少的老黄牛,以及因长时间劳作而饿瘦的马匹。 在豆腐和豆油供应充足的情况下,关中蓄养的牲畜数量和质量,并没有下降的太多。 别的不说,至少萧何每日出门,乘坐的都是四轮马车,而且两匹拉车的驽马,颜色个头以及年齿都大致相同。 天子挑不出同色的马匹,官员出行只能坐牛车的窘境,将不复存在! 刘盈昂头挺胸向前走了没几步,看着远处绿油油的菜地,嘴角微微向上扬了一下。 这还真是种族天赋,走哪种哪!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远处菜田里种植的,应该是菘菜,也就是后世人们常吃的大白菜的某一个野爹…… 这时候的‘菘菜’,‘葑菜’其实并不单指某一种蔬菜,而是对于油菜,小白菜,萝卜、芜菁等十字花科植物的统称。 而之所以说菘菜是大白菜的某一个野爹,是因为植物这种东西,其实最没节操了…… 两种长得不怎么像的植物只是因为种在了一起,就不可阻拦的会产生爱的结晶。 大白菜就是这样稀里糊涂产生的…… 最早的时候,葑菜和菘菜杂交,产生牛肚菘,之后演化为散叶大白菜,黄芽菜,然后再度演化为结球白菜,最后又有了竖心白菜,以及包心白菜这两个最为人熟知的品种。 从商周时期的菘菜,到清朝末年的白菜,这中间几千年的演化史,想要给大白菜找个生身父母,其实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作为一个有系统的男人,他虽然找不到大白菜的爹,但在关中的某处农庄内,大白菜却在茁壮成长,不断地开枝散叶。 刘盈估摸着,最多三五年的时间,关中之地就会出现一道他很熟悉的风景。 田间地头,农家小院,堆满了越冬用的白菜…… 于是他边走边祈祷。 无他,想吃猪肉炖粉条了! 在刘盈挺胸抬头,迈着方步,频频点头的时候,人群中,十多双布满血丝的眼神,牢牢注视着刘盈的一举一动。 金矿步入正轨,几家欢喜几家愁。 很明显,其中最愁的,就是夜邑田氏。 都说崽卖爷田心不疼,但那卖的是田,而不是金矿! 要知道,某大名鼎鼎的‘有债必偿’家族,就是因为自家领地内有大型金矿,才有了这么大的口气。 当挖到牛头金的消息传出后,夜邑田氏几乎把肠子都悔青了! 如果他们能在一年之前,知道那里有金矿的话,齐国,就绝对不会是那个谁都能来欺负一下的齐国! 如果他们能在半年之前,知道那里有金矿的话,汉国在发动突袭的时候,就会被重金鼓舞的齐人一路反推回大河里喂鱼! 但现如今,他们只能徒呼奈何。 刘盈来之前,担心他们会有所不甘,而明里暗里的搞小动作。 但其实他这种担心,完全多余。 夜邑县是胶东郡的一座大县。 整个胶东郡的人口,大多分布在治所即墨、南边的高密,以及北边的夜邑。 听起来很牛,但其实夜邑县的户口,只有不到八万…… 而韩信为了保障攻打项羽的时候后方安稳,在夜邑县屯驻有一万五千汉军…… 如果再算上可以从高密和即墨抽调的军队,整个胶东郡的可用兵力,在三万五千以上! 如此,真的就是,动,则灭族! 所以,夜邑田氏此次派人前来,主要是求和来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汉军有良将,且粮草充足,兵甲优良,如今再加上挖出的金矿,别说他们夜邑田氏一门,就算是集合整个齐国田氏,也完全不会是汉军的对手。 疾风过境的时候,要想不被连根拔起,只有趴在地上做一株小草,参天古树,是万万做不得的! 当他们准备认怂的时候,之前那些因为气愤而想不通的事情,就全部释然了。 那片土地他们把持几百年了,可除了偶尔耕种一下,一无所获。 如今刘盈挖出金矿,那是人家的命好,说再多其实都是没用的…… 而且随着汉军逐渐站稳脚跟,齐人在日常的时候,已经慢慢接受了更加小巧轻便的汉五铢作为流通货币。 嗯,主要是齐国刀币兑换汉五铢,是按照重量兑换,基本上可以做到十比一。 也就是说,如果物价还保持在原来的价格,所有参与兑换货币的百姓,相当于把手里的钱翻了十倍! 而让他们坚定信心的原因,在于坊市中的食盐店,精盐每石一百二十钱,保质保量,童叟无欺! 这样一算的话,夜邑田氏就觉得和刘盈这笔买卖做的并不是太亏。 食盐价格没变,和食盐价格基本一直处于五比一左右的粮食价格,短暂的波动过后,再次回归稳定。 所以田亩的价格,慢慢的也是在按照汉五铢来标价。 荒田能卖出高价,也算是对得起祖宗了…… 想通了之后,那几个前参观的田氏子弟,在领头的几个大家长训斥下,收起了脸上的怒容,转而换上了一副略带谄媚的微笑…… 刘盈对此浑然不知,不过他在稳定齐地经济上,其实是学习了后世红军的经验。 长征途中,为了能让当地百姓接受红军票,就是用食盐作为锚定物,逐渐让红军票和银元等物对等流通。 当然了,和刮民党不同,红军在离开当地时,使用金银、烟土、食盐等硬通货,重新将百姓手中的红军票兑换了回来。 所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第二百七十五章 刘盈:娘,韩信欺负我! 夜邑城中的一处豪宅内,膏灯如炬,两行衣着清凉的小姐姐踏地而歌。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 “翩翩者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在刘盈‘不计前嫌’,夜邑田氏有意逢迎之下,就有了今天这场晚宴。 夜邑田氏虽然是地主,但韩信却是齐王,自然上座。 在他左手边,刘盈和他错了半个身子而坐。 而在更远处,虽然小姐姐们的舞曲很优雅,腰肢绵软白皙,但参加宴会的众人,却根本无暇他顾。 此刻的大厅内,到处都是吧唧着嘴的胡吃海塞之声。 就连那些自诩富贵了几百年的夜邑田氏嫡系子嗣,吃相也同样不敢恭维。 无他,刘盈之前赶海捡到的海肠粉做好了。 所以张罗今天宴会的厨子,都是他从临淄带来的自己人,煎炸炖煮无不精通。 饭菜出锅之时,一小勺海肠粉,顿时让味道提升到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抵抗的层次! 鲜,实在是鲜! 这时候人的舌头,没有被重油重盐重辣所侵蚀,所以菜肴的些微差异,就能被他们敏锐的察觉出来。 “哼,瞧那点出息!” 刘盈撇撇嘴,从腰间小布包中摸出一个竹罐,打开盖子,刷刷刷的将内里的粉末倒在勺子上。 这里装的,是最后一点库存的胡椒粉了。 刘盈晚上临睡前不喜欢吃大鱼大肉,所以的晚饭,是一碗虾仁馅的馄饨。 虽然没有香油、榨菜,但紫菜和葱花却是有的,而且虾仁紧致弹牙,一口一个爽歪歪! 至于他不停翻转竹罐倾倒胡椒粉的动作,则属于是入乡随俗。 嗯,入后世的俗。 众所周知,在山东的馄饨馆,胡椒粉不要钱…… 微风拂过,韩信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喷嚏,一脸幽怨的看着刘盈。 他晚上的时候,也同样不喜欢大鱼大肉,所以他的选择,和刘盈一样,都是一碗鲜虾馄饨。 只是刚刚他向刘盈要胡椒粉的时候,刘盈信誓旦旦的说没了…… 如今,这刺鼻又馋人的味道是个什么鬼! 刘盈一脸若无其事的将竹罐盖上,就当韩信认为他会将胡椒粉递过来的时候,却见到刘盈慢慢将竹罐收回腰包,旋即捧着碗,美美的喝了一口。 “爽!” 韩信:(╯‵□′)╯︵┻━┻ 逗着韩信玩了一会,刘盈再度从腰间摸出竹罐丢了过去:“省着点吃,我就只剩这些了!” 韩信转怒为喜,旋即愣了一下:“没有了,让关中再送不就行了?何必担忧……” 你这是吃灯草灰放轻巧屁……刘盈心中吐槽一口,看着韩信说道:“这东西不是关中能种出来的,是岭南送来的特产,当日咸阳大火之前,我从秦王宫的厨房里找到的!” 听到是岭南的特产,韩信惋惜的摇了摇头。 人都有自虐倾向,很多种被人类喜爱的香料,其实都是植物拼命进化出的有毒物质。 自然界中大多数动物都避之不及,唯有两脚兽们趋之若鹜…… 在刘盈心疼的目光中,韩信狠狠倒了一大勺,随即将几乎空掉的竹罐丢了回来。 刘盈: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韩信一脸无所谓的笑了笑,在他看来,只要知道产地,总有可以敞开了吃的那天。 等解决了项羽,如果割据岭南的赵佗不识抬举,他不介意领兵南下走一趟。 其实岭南之地,并非是秦国开辟,也并非是一直都独立于中原之外。 早在殷商之时,岭南的越人部落,就作为方国,也就是藩属国前来朝见商王。 之后周灭商,越人依旧臣服。 楚国崛起,阻断越人北上朝觐周天子的道路后,越人再度臣服楚国。 只不过无论是商朝还是周朝,乃至于后来的楚国,岭南大多都是羁縻统治,只要按时交点土特产,来王都朝见一下就行了。 但秦国不同,本着‘人迹所至,无不臣者’的原则,秦军大举南下,虽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却在那里设置了几个永久的定居点。 后世很多营销号说岭南有大秦几十万军队,这很明显是胡扯。 几十万人口是有的,但相较于从北方来的秦人,土生土长,在岭南盘踞了几千年的越人,只怕数以百万计! 群狼环伺之下,赵佗能够闭关自保已经是操作拉满了,还要北上支援秦国? 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而且最重要的是,前往岭南的是一支以赘婿,小商贩为主的杂牌军,即便是他们回来了,恐怕瞬间就会融化在战场之上。 毕竟这时候,前有项羽,后有韩信。 赵佗? 他算哪根葱! 不过刘盈虽然在战术上藐视了赵佗,却在战略上格外重视赵佗。 为此,他向刘邦许下了一大堆好处,将因为刘太公吕雉安居栎阳,而无事可做的陆贾划拉了过来,带着商团出使南越。 嗯,在原有的时间线上,这时候的陆贾,应该已经到了楚军军营中,为了将刘太公和吕雉迎接回来而做努力。 同样的,后来劝说赵佗归顺汉朝之人,也是陆贾。 所以陆贾这次出使,应该是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了。 尽管这时候汉国没有统一,不像是后世里那么强大。 但刘盈的要求,是通商而不是臣服。 孤悬岭南多年的秦人,想来是很惦念家乡的物产。 尤其是,在刘盈的折腾下,如今的汉国多了许多他们从来没见过,也想象不到的好东西。 比如折扇。 所以此刻,趁着天边余晖在街市上漫步的陆贾,就成了人群中最靓的仔…… 虽然陆贾年纪大了点,但腹有诗书气自华。 尤其是他轻摇折扇的动作,看上去风度翩翩,让许多进城卖土特产的越人女子,想要把他打晕了拖回去做二房…… 嗯,越人不通周礼,走婚制有之,女子劳作包养男人的也比比皆是。 所以,这也是秦人中那些赘婿甘愿留在这里的原因。 岭南虽然湿卑,但却是软饭界的天堂! 后世有言,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但陆贾此刻,不知心内,浑身上下都如汤煮…… 不久前,他在关中所居住的地方,山间林地上还遗留着残雪,早晚的时候还需要穿着厚厚的皮裘。 现如今的番禺城可好,他都恨不能扒一层皮下来…… 所以,刘盈当初忽悠他的话听起来有多么爽,如今就有多后悔! 在他身后,除了两名汉军甲士外,还有几个当地的挑夫。 赵佗去隔壁象郡跟当地的越人拉关系去了,所以陆贾这个使者,就只能滞留在了番禺城中。 白天的时候太热,无论是陆贾还是当地人都是不出门的,只有到了这个时候,街市上才店铺开张,人流如织。 从这一点上看,赵佗将岭南经营的还算可以。 不过岭南之地的移民,因为没有太多工匠的原因,导致这里的生产力不高,之前从中原带来的工具损毁了之后,几乎就无法修复和更换新的了。 尤其是冶炼和开矿技术的缺失,更是让此刻的集市,基本上都是以物易物。 但也正是因此,玻璃球换珍珠的事情,才能真真切切的发生在陆贾面前! 珍珠虽然价值不菲,但毕竟是从海里捞出来的,只要能屏住呼吸且躲开鲨鱼,再加上一点点的运气,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 但玻璃球却不同了。 这种工业产品,在没有点出相应的科技之前,造不出,就是造不出! 趁着陆贾满脸惊诧呆住的时候,那个靠着比划和他交流的越人,一把抢过陆贾手中盘着的两颗玻璃球,丢下两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就跑。 跟在陆贾身后的武士大怒,正要拔剑去追,但却被陆贾拦住。 刘邦之前赏了陆贾一套宅院,当刘盈的割韭菜20计划横空出世后,他家的窗户,也从原来的木质百叶,变成了玻璃。 所以玻璃的价值他是明白的,能够换到这几个少说价值十万钱的珍珠,绝对是他赚到了! 这一波,属于是买卖双方都觉得自己占便宜了…… 嗯,这就是以物易物的有趣之处。 后续的逛街中,被当地人贴上肥羊标签的陆贾,顿时变成了所有人都欢迎的存在。 于是,他又用好几个玻璃球,换到了一大堆各色宝石,以及玳瑁珊瑚等中原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于是,挑夫的数量又增加了两个…… 在日暮降临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刘盈千叮咛万嘱咐的一种商品。 胡椒。 一个肤色黝黑的越人摊位前,胡椒被丢在边边角角的地方,他主要售卖的,是诸如紫檀沉香等木料。 于是,深知自己一旦开口,必备当做肥羊来宰的陆贾,状似不经意的挑选了几块金丝楠木,旋即像是觉得自己亏了那般,将角落里那些连在枝丫上的胡椒全部纳入囊中。 集市散去,怀揣着玻璃球的越人少年欢欢喜喜向城外走去。 突然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了之前那头肥羊在向他缓缓走来。 “卑鄙的、中原人……” 第二百七十六章 赵佗:看我吗? 番禺县,毗邻南越王宫的汉使馆驿。 一灯如豆,之前被打晕的越人少年缓缓苏醒,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眯眯的脸。 陆贾的脸。 刹那间,越人少年心中警铃大作,手脚并用的向后退了几步。 中原人,不仅卑鄙无耻,而且听长老说,他们中的很多人还喜欢男的! 一想到眼前这个猥琐老头不知道打的什么坏主意,越人少年就觉得自己的处境越发不妙! 陆贾对此浑然不知,他让人秘密将少年绑来,自然是为了搜寻胡椒的踪迹。 在关中的时候,他曾经品尝过添加过胡椒的饭食,味道相比之前,却是有了别样的风味。 如果胡椒真的如同刘盈所说,是一种类似于花椒的植物,可以广泛在岭南等地种植。 那么,这就真的是一笔很不错的买卖。 在这个烹饪水平,以及储藏水平不发达的年代,没有人,可以抵挡的了香辛料的诱惑。 后世里**人垄断胡椒等香辛料的贸易路线后,欧洲那边的胡椒就和等重的黄金同价。 唐朝时期,丞相元载被抄家,搜出黄金等物时,皇帝无动于衷,直到搜出了几十吨胡椒之后,皇帝不仅杀了元载全家,连祖坟都给他刨了…… 嗯,胡椒,原产于缅甸云南一带,后来慢慢向四周传播,只是因为间冰期的缘故,曾经流传到了两广地区的缅甸胡椒消失匿迹。 而**和印度的胡椒,因为纬度的原因得以保留,并逐渐成为了主产地。 从周朝到汉初这段时间,平均气温相对较高,和关中同纬度的地区,气候类似于后世的长江中下游,以此类推的话,如今的岭南地区,温度湿度应该和**的类似。 山林间生长有野生胡椒,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陆贾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促成这种香辛料的贸易。 至于售卖的商品,自然是关中的许多工业产品。 比如各种各样的玻璃器皿,以及美轮美奂的精美茶具,但更多的,则是精巧好用但并不结实耐用的工具。 毕竟,一件工业产品如果太结实耐用,就影响了客户进行更新换代的频率,进而影响工厂的生产和利润…… 嗯,南越国因为缺乏冶炼和开矿的技术,虽然领地内有不少的金属矿藏,但在原有的历史线上,南越国一直在从汉朝进口铁器。 摇曳的烛火下,陆贾挤出一个和善的表情:“别怕,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陆贾之前和越人少年有过交易,知道对方听得懂中原话,所以并没有让翻译进行传话。 越人少年愣了一下,越人之中盛行巫蛊之术,只需要掌握对方的真实姓名,就可以下蛊施法,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傀儡。 所以越人之中,非亲朋至交,双方称呼的都是对方的外号或是假名。 于是他眼珠子转了转,一脸认真的说道:“你,叫我靓仔好了……” 他说完,黝黑的脸颊微微红了一下。 但陆贾并没有察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越人少年叫什么。 他有些费劲的重复了越人少年所说,在对方不断的纠正读音中,终于学会了该如何称呼越人少年。 “靓仔,我问你,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陆贾边说,边将一条长着胡椒的枝条举到对方面前。 原来,是为了这个呀……越人少年稍稍松了口气,心中既庆幸又失落。 ………… 三天后,南越王宫。 刚刚搞定象郡越人的赵佗,准备在这里接见汉国的使者。 说实话,要按照他之前的想法,是完全懒得理睬对方,甚至于会在第一时间,就将对方赶出边境。 无他,赵佗的执政基础,是秦国从中原强行迁徙而来的,诸如赘婿、商贾、罪囚等贱籍之人。 一旦让这些人了解到秦国已灭的事情,只怕他们中的不少人,就会悄悄溜回老家去。 叶落归根,狐死首丘。 别说别人了,就连他这个南越王,午夜梦回时,眺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他的心中也会升起浓浓的思乡之情,以及一个愿望。 百年之后,他要归葬中原,回到他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就是这种念头,让他甘愿冒一个险,冒一个国破人亡的险。 哪怕,南越国的子民会就此背弃与他,他也在所不惜。 当然了,这种事情并不会发生,因为他在象郡大获成功,武力逼降那里的越人,之后再度降低身段,和他们结为兄弟。 也就是说,现在的南越国,即便不依靠迁徙而来的中原人,也同样有了和汉国掰掰手腕的资本! 少顷,穿着一身直裾华服的陆贾,手持节杖而来。 日前的时候,他已经通过那个‘靓仔’,和当地的越人部落达成了买卖协议。 丝绸剪刀玻璃球等小东西,兑换深山之中生长的胡椒和桂皮等香料。 现如今,就只等着和赵佗签订正式的国书,以便于商队可以在双方边境畅通无阻。 陆贾身后,一排身材矫健的武士抬着箱子走入。 内里放的,是刘盈送给赵佗的礼物。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南越国这种没什么产业的国家,必然成为汉国的产品倾销地。 所以前期需要多给赵佗一些甜头,甚至于可以大幅度让利。 等到汉国击败楚国,统一中原之后,赵佗吃下去的,早晚让他吐出来! 至于现在,刘盈想和赵佗谈成两个生意。 第一个自然是香料贸易。 至于第二个,其实是粮食贸易。 这一时期的南越自然条件很好,很多地方可以一年三熟。 虽然亩产不高,但胜在地广人稀,每年的粮食盈余也是很多的。 互通有无,想来赵佗应该乐见其成。 虽说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 籴,指的就是买卖粮食。 但那指的是陆路运输,如果走海运的话,还是很划算的。 刘盈在齐地打造的几条大型帆船,已经开始准备铺设龙骨了,最多再有个三五年时间,就可以下水航行。 到时候这种可以一次运送上百吨粮食的大船从番禺出发,沿海岸线北上,到达后世的江浙一带卸货,走鸿沟这样的内河航运直抵敖仓,进而转运关中。 这种几乎跨越半个大陆的贸易路线,其实是为了将来计。 现如今关中是个大粮仓,但再过几十年,气温下降,雨水稀少,必然要影响到粮食的产量。 尤其是天下太平后,人口必然大量滋生。 作为首善之都的长安城,更是人满为患,关中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吃,每年至少需要从关东输送好几十万石粮食,才能保证供给。 比如唐朝,即便是同样处于温暖期,但在李治即位后,还是需要频频前往雒阳。 无他,就是因为粮食不够吃。 所以,未雨绸缪,还是很有必要的。 大殿上,断发短衫,做越人打扮的赵佗,简单看了一下陆贾送来的礼品,旋即摆摆手,示意殿中侍者将之收好。 刘盈的礼物虽然贵重,但赵佗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不至于他像田舍翁那样的失态…… 嗯,等下陆贾走了,他再好好把玩! 陆贾见到赵佗收下礼物,心中大定。 他顿了顿手中的节杖指责道:“足下中国人,亲戚昆弟坟墓在东垣(河北正定,汉高祖十一年改名真定,意为真正安定)。” “如今足下弃华夏之冠带,做越人装束,这个我管不着,但你如此坐姿,是面见长者时应该有的仪态?” 赵佗低头看了看,笑着摇头:“我在蛮夷之地生活的时间久了,失礼了,失礼了……” 他说完,正襟危坐看向陆贾:“阁下此来,所为何事?” 陆贾笑着说道:“自然是为两国盟好而来!” 赵佗微微歪头问道:“哪两国?”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汉国乃是中原强国,如今已经实际上掌控了超过半个中原大地,而且刘邦的王位,是凭借灭秦之功获得的。 所以陆贾所说的两国,汉国是当之无愧的国。 但南越国,此前是秦国的一部分,赵佗属于是割据势力阴谋独立,乃是窃国。 所以他在陆贾说完,才会反问哪两国,就是希望让代表汉国的陆贾,承认他建立的南越国。 陆贾自然明白赵佗的意思,他正色说道:“自然汉国,与南越国。” 越,其实是对于长江以南很多民族的概称。 比如杨越,吴越,闽越,骆越等。 所以赵佗创立的并不是越国,而是南越。 听到陆贾毫不犹豫的发言,赵佗心中狂喜,但还是略有些矜持的说道:“与汉结盟,不知对南越有哪些好处?” 陆贾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里摸出了一沓竹纸,让殿中侍者送呈赵佗。 赵佗皱眉展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许多工整的小篆,他的心中顿时升起一抹暖意。 赵佗此前听说,汉国在推广一种叫做隶书的文字,而眼下用小篆书写的文书,很明显是为了照顾他这个秦国旧臣。 当他细看的时候,双眼不由睁到最大,口中呢喃: “居然有铁器?汉王真不愧仁厚长者!” ps:今天一更,约会去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刘盈: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 汉四年五月壬辰,关中栎阳。 时隔半年,刘盈再度从齐地返回关中。 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进宫拜见刘太公以及吕雉。 半因思念,半因礼数。 只是当他走入宫门,穿过狭窄的宫墙之后,迎面而来的,是一匹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哒哒哒哒而来的小矮马。 这是他最早习练马术时所骑的那匹,骑术逐渐精湛后送回了关中。 马通人性,远远嗅到他的气味后,于是狂奔而来。 这,就苦了马背上的骑士了…… 刘乐东摇西晃的骑在马上,紧紧抓住缰绳,满脸惊恐,以至于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她此刻已经逐渐长开,只需要双脚挣开马镫,就可以轻轻松松触及地面…… 但在刘盈的视线中,看到的却并不是这样。 他看到的,是一个头戴武弁,身穿扎甲,手持短戟,在马背上不断做出攻击动作的武士…… “有,有刺客!” “莫非、莫非此地是玄、玄武门?” 刘盈想要抬头看看宫门上的匾额,但此刻他站在通向宫廷的夹墙,看到的只有一线狭窄的蓝天。 “保护殿下!” 宫墙内,听到动静的甲士飞速赶来,尤其是离刘盈最近的那几个,隐约听到了刘盈呢喃出的‘刺客’二字,更是惊得魂飞天外。 宫城之中若是出现刺客,即便刺客没有得逞,只怕到时候追究起来,先杀的就是他们的头! 哗啦啦! 甲叶摩擦的声响骤然响起,几乎是眨眼之间,刘盈的身前就出现了一座钢铁长城,一支支锋利的长戟斜斜向宫城内指去。 但在下一秒钟,长城散开,看守宫门的甲士扛着长戟,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的离开。 原因很简单,马背上的骑士越靠越近,刘盈急切之间认不出那是何人,但他们这些守卫宫城,时常在宫中巡弋的甲士,如何认不出那是谁! 甲士散开后,刘盈也认出了来人,就在他咬牙切齿的准备发飙的时候,刘乐终于控制住了暴走的小矮马,刷的一下停在他的面前。 下一个刹那,漆的发亮的木戟悬停在刘盈鼻尖之上,一个带着几分软糯的夹子音响起。 “来将通名,本将不斩无名之辈!” 刘盈眨了眨眼睛,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并不是因为在听了他几篇魔改版三国演义后,小萝莉突发奇想的武将单挑风,而是他上次离开栎阳的时候,小萝莉正处于**,嗓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可现在? 刘盈看了看自家怨种姐姐那穿戴着几乎全套骑兵甲的样子,实在是无法将她和那个嗓音联系在一起。 老天爷瞎了吗……刘盈和刘乐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不走了,停在这里干……” 刘盈身后的宫墙内,响起张不疑戛然而止的声音。 在路过河东盐池的时候,刘盈顺手将坐镇在那里的张不疑也一并接了回来,因为刘盈一下马车就立刻向宫内走去,张不疑无奈,只有停在原地指挥着宫人收拾带回的伴手礼。 于是乎,他就完美错过了之前的乌龙。 但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此刻他傻傻的站在刘盈身后,目光呆滞,和刘盈一样,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马背上的骑士。 好眼熟,但应该不是……吧! 马背上,小萝莉虽然脸皮很厚,但那是面对熟稔的家人时才有的状态。 此刻,她面对着张不疑惊诧的眼神,顿时在心中埋怨起吕雉,如果当初生她的时候,能够给她生一对翅膀该多好! 那样的话,她噗噜噜的就飞走了…… 于是她一声不吭的调转马头,催促着小矮马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离开。 “总之,就是非常可爱!”刘盈声音有些发虚的强力挽尊。 在他身边,张不疑注视着他,双眼无神:“你的良心,不会痛痛吗?” 但刘盈是何许人也,他摇了摇头,旋即昂起头说道:“看啥,反正不退货!” 说完,他一马当先向宫内走去。 张不疑无奈摇头,紧紧跟上,刘盈家的萝莉是个什么成色,他这几年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他只有寄希望于女大十八变了。 变好了当然最好,变不好……那就只能忍了,反正不退货…… ………… 从刘太公的小院子中走出后,刘盈看向张不疑:“去东宫等我,还是随我一起拜见母亲?” 刘太公身份特殊,但在张不疑和刘乐正式成婚之前,吕雉那里他是可去可不去的。 但张不疑犹豫了一会,还是点头说道:“既然来了,还是拜见一下的好。” 刘盈自然不反对,于是和他一起向吕雉寝宫走去。 突然,刘盈看到身前跑过一道灰影。 刘如意。 半年不见,小家伙长高了不少,两条小短腿飞快倒腾着,跑的又快又稳。 于是,刘盈学着之前被人捉的样子,伸手抓住刘如意的后衣领,将他拽了回来。 “二哥?二哥!” 刘如意先是疑惑地眨了眨眼,旋即张开双手扑到了刘盈大腿上。 “二哥不好了,姐姐要离家出走,你快去看看吧……” 刘如意仰起头,高鼻梁大眼睛的一张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 不就是社死了一次,至于吗……刘盈回头看了一眼张不疑,旋即拍着刘如意的脑袋:“放心吧,没事的。” 张不疑满脸疑惑,他有些不知道刘盈那蜜汁自信是从何而来,反正他此刻和刘如意一样都有些担忧。 毕竟,要跑路的,是他未来的媳妇…… 刘盈看到他两个还是很担忧,于是笑呵呵说道:“你们听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张不疑点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公主只是想出去散散心,并不是准备躲起来不见人?” 刘盈猛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这句话的意思是,你父母还在,你跑不掉的,跑了也必然有方法抓你回来……” 刹那间,不止张不疑傻了,就连抱着刘盈大腿的刘如意也呆在原地不动。 几天前的时候,叔孙通给他讲过这句话,但为什么,老师和二哥说的不一样…… 而且,二哥的解释,好像更对一些! 毕竟从他记事开始,大哥和大姐总是会偷偷溜出宫去玩,而每次都被王后派人抓了回来狠狠揍了一顿…… 所以,二哥真棒! 刘如意昂起的小脸上,此刻充满了憧憬的神色。 作为从小饱读诗书的张不疑,最见不得刘盈这种离大谱的解释,他嘴唇上下哆嗦:“有本事,你再来一句!” 这是你自找的……刘盈挑了挑眉,摇头晃脑:“子不语怪力乱神,就是指的老夫子一言不发用怪力把别人打的精神错乱……” “荀子劝学篇中曾曰,蟹六跪而二螯,指的是河蟹大神跪了六次,然后嗷了两嗓子……” 在刘盈的毁人不倦中,刘如意看向刘盈的神色中,满是不明觉厉的崇拜之情,而张不疑则轻轻挠了挠后脑勺:“河蟹?大神?什么意思?” 刘盈装作一无所知的摇摇头,话锋一转,祸害完孔老夫子之后,转而盯上了隔壁老聃。 “所谓‘使民重死而不远徙’,指的是这样即使百姓受重刑而死,也不愿离去!而那句‘其政闷闷,其民淳淳’,说的则是掌权的闷闷不乐,人民喝得酩酊大醉……” 宫墙拐角处,抽查完刘肥作业而路过的叔孙通,颌下胡须无风而动,后槽牙几乎都快咬碎了…… 他发誓,如果不是看在刘盈平日里尊师重道,勤勉好学的份上,这种孽徒,打死一个少一个! 而起,活活打死,很残忍的! 于是他转过头去,大步向吕雉寝宫方向而去。 告家长! 这是老头在交易这几个顽劣的学生时,摸索出的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 告一次家长,则那几只大小魔头就能老实个四五天! 于是在当天的晚宴上,坐在刘太公身边让对方享受天伦之乐的刘盈,只觉得吕雉看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和之前不同。 从前的时候,那双卡姿兰大眼睛中,满是宝儿放心飞,妈妈永相随的慈母之情,现如今,这种眼神刘盈太熟悉了! 人说夫妻之间,相处时间越久就越像。 那么和刘邦有时候那种父见子未亡,抽出斩蛇剑一样,吕雉此刻的眼神,就满满都是慈母手中剑,游子身上劈…… 我做错了什么吗……刘盈心中有些发毛,但觉得吕雉应该是更年期到了,所以接下来的几天,他准备离对方远一点。 此刻张不疑心中也同样是毛毛的。 他被吕雉留下来参见这次家宴,本就有些不自在,吕雉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他可以理解,但诸如曹氏戚姬等人看他的眼神,也同样充满了丈母娘看女婿的神色。 难不成,他家未来媳妇,还是个团宠? 这,让他心中被埋藏的纳妾计划,变得越发希望渺茫了起来…… 于是,他悄悄打量四周,看到了挂着泪痕,但却大口扒饭的刘乐,心中默默叹气。 反正不退货……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上阵父子兵 三日后,汉王宫大殿,群贤毕至,济济一堂。 这里,正在召开一次大型的军事会议。 刘盈这次返回关中,并非是为了省亲,而是为了参加这次会议。 大的议题只有一个,灭了项羽。 但关于用何种姿势请项王唱征服,几个大的军头产生了分歧。 嗯,此次参加会议的,有披麻戴孝的张敖,张耳在成为赵王之后,终因为精力不济以及年迈而去世。 但因灭了项羽是张耳的临终遗愿,张敖就不得不停止守孝,前来关中参加这次会议。 和张耳一同到来的,还有燕王臧荼,以及押送着大群牛羊准备来关中换烈酒和生活必需品的鲜卑乌桓两部。 他们几股势力,再加上亲自到场的彭越,组成了向南进攻项羽的方面军。 韩信为了表示忠诚,将齐国事务交付给代理齐相的曹参后,和刘盈前后脚抵达了关中。 这,是向西进攻项羽的主力军。 英布因为道路遥远,且要穿过西楚国的实际控制区,所以只是派了两个幕僚前往说明情况,并承诺无条件听从刘邦指挥。 这,是向北攻击项羽的偏师。 至于驻守在荥阳的刘邦,以及宛县的吕泽,再加上对刘邦俯首帖耳的韩王信,三股力量组成了向东进攻项羽的另一支主力军。 于是,难点就来了。 在这个没有信息化通讯的手段,要想在长江以南,黄河以北掀起这么大的一场主力决战,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 毕竟,他们要面对的,是打出巨鹿之战和彭城之战这种大胜利的项羽。 任何的一个纰漏,都能成为项羽眼中的突破口。 而项羽这个人最为擅长的,就是在战争中寻找机会,抓住机会,击溃敌人一点,以点带面,获得最后的胜利!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当对手是项羽这种顶尖名将的时候,战前准备再细致,也并不能起到什么大的帮助。 所有的一切,还是要看临场发挥。 这,就是刘邦此刻面对的最大难题。 西路军由他亲自指挥,虽然不能击败项羽,但是不让项羽占到便宜还是没问题的。 南路军就只有英布的九江军队,英布这个人打起仗来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虽然他上次被项羽干净利落击败,但那是吃了攻城器械和守城器械上出现了代差的亏。 真打起来,至少不会输得太难看…… 不过英布统领的乃是一支偏师,只要能够牵扯到项羽军团的动向,输赢其实不重要。 最难的,就是北路军和东路军了。 北路军有卢绾和刘贾领导的汉军,也有赵国这种汉国的藩属国军队,更有燕国和彭越这样的加盟者。 谁来做这一支军队的主帅,其实有些不好确定。 尤其是,北路军其实和东路军,作战的地域极度重合,完全可以在开战之初就和兵一处。 所以按照刘邦的想法,自然是交给卢绾指挥。 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卢绾在军事能力上,虽然较之前有了长足的进步,但在面对项羽的时候,还是只能防守,无法进攻。 那么能够胜任的,就只有韩信这个二五仔了…… 只是甭管韩信怎么往回找补,他二五仔这个印象,早就深入刘邦心中了。 而且韩信封王之后,已经在事实上脱离了汉军的指挥序列。 毕竟,齐国的王,凭什么指挥汉国的军队? 难道,汉国就没有王了不成? 再加上汉承秦制,汉国中央政府设置三公九卿,三公就是丞相、御史大夫和太尉。 卢绾此刻,官居太尉,爵封长安候,在身份地位上,碾压韩信这个汉国的附属国的国王。 若是让韩信来指挥卢绾,恐怕卢绾心中会有不满。 而且,北路军中,还有张敖臧荼这样,和韩信同一品级的王爵。 如果让韩信来做这个主帅,必然要给他增加权重。 这,是刘邦心中有些不愿的。 刘邦环顾四周,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尽管殿内吵扰不休,但却依然呼呼大睡的身影。 刘盈。 于是他先是怒不可遏,旋即喜上眉梢。 “怎么,把这个气死人的小崽子给忘了?” 刘邦轻声呢喃,慢慢解下腰间长剑,将头层小牛皮做的剑带抽了出来。 这,是刘盈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伴随着刘邦鬼鬼祟祟向刘盈走去的样子,殿内争吵声戛然而止,一双双或促狭,或兴奋,或不忍的眼神,死死盯着刘邦的一举一动。 啪! 剑带重重抽打在案几之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娘我错了,我再也不带偏弟弟了……” 刘盈猛然惊醒,睡眼惺忪的打量着四周。 该死的叔孙通告了他的刁状,早晚让这老东西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朝闻道,夕死可矣! 但他此刻的睡意,伴随着大殿内几乎要把房梁都震塌了的笑声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盈挠了挠下巴,很淡定的说道:“这题选c……” 于是,刘邦颌下胡须开始无风而动。 刘盈抬起头,一脸谄媚的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片双手奉上:“父亲,这是送你的礼物!” 刘邦愣住,脸色迅速阴转晴,笑呵呵的接过放在眼前比划了一下,旋即满脸黑线。 这玩意,怎么看上去那么像是女人胸前戴的护心甲? 而且,好像还只有一个? 于是,他看向刘盈的目光,再度变得不善了起来。 嗯,这时候虽然没有钢圈,但若是将柳条加工一下,还是能起到一定支撑作用的。 至少,在防下垂方面,要好过这时候的胸围子…… 而这时候民风相对开放,之所以没有女**店,主要是受限于生产力,以及人民的富裕程度。 有钱人家里养有裁缝,不需要去外面消费,穷人有那个消费的心,但却没有能力。 所以刘盈也就只插手了化妆品以及玻璃镜子这样的小而贼赚钱的行当,并没有涉足服装领域。 刘邦这些天见到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完全是刘盈简单口述,吕雉让王后少府中的尚衣制作而成。 lsp就是lsp,脑回路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刘盈抬起头,几乎不需要仔细辨别,就能知道刘邦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轻声说道: “这,是须囊,是用来保护胡子的……那两个小布条,是挂在耳朵上的!” 刘邦愣住,有些将信将疑,不过还是忍不住的将胡子套了进去…… 于是,真香了。 “好,好东西!” 他转而看向卢绾等人,炫耀了起来。 这,是他儿子送的,你们都没有,哈哈哈! 刘邦此刻脸上戴着的须囊,是用来保养胡子的一种工具,毕竟胡子长了,在睡着之后很容易被压断。 而古人讲究讲究须眉堂堂,甚至不厌其烦的给不同部位的胡须做了分类。 譬如上唇的胡须叫作‘髭’,下唇的胡须叫作‘粜’,颊旁的胡须叫作‘髯’,而下巴的叫‘襞’…… 秦汉之交,人们延续的是春秋以来的习俗,既将唇边胡须修整的向上翘起,一如菱角。 兵马俑中多是这样的打扮。 但刘邦不同,作为游侠,他的很多审美其实十分非主流,刘邦这一脸胡须,其实更加类似于后世画像里的关公。 除了没有那么长和多。 嗯,现在刘邦几乎不怎么抱刘如意,就是因为小家伙正处于长身体时期,手上没轻没重的,在被刘邦抱着亲昵的时候,一把扯掉了他一缕胡子…… 所以,刘盈送的这种看似不起眼,但实则用心的小东西,就让他格外欢喜了。 殿中,刘邦在收获了无数羡慕嫉妒恨……嗯,主要是恨后,开始发表他对于围攻项羽的看法。 “此次伐楚,东西南北对进,这一点不再变更!” “常言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所以此次征伐,我为主帅,太子为副帅,节制燕国、赵国、齐国三国,以及塞外胡骑……” 他还没说完,满堂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正擦着眼屎的刘盈。 一下子,给刘盈看不会了…… 睡醒了擦个眼屎不是很正常的吗?大惊小怪!等等,好像不是因为这个……刘盈慢慢将脑袋移向坐在正中的刘邦,嘴巴慢慢张大,神情呆滞。 只见刘邦老神在在说道:“没听清?我再重复一遍!” “刘盈为副帅,节制燕赵齐三国军队!卢绾刘贾彭越自寻战机,伺机烧绝楚军粮草……” 就如同韩信不好指挥卢绾一样,刘盈虽然是太子,但卢绾却是刘邦的兄弟,刘太公当做儿子看待的人,刘盈自然也不能指挥他。 但韩信看向刘盈的神色,顿时酸了起来。 他本来以为,自己再不济,也会独当一面,但没想到,最后居然沦落到被小孩子指挥的份上…… 不过,这种念头一闪而过。 他这段时间在齐地和刘盈时常在一起,对于刘盈还是很了解的。 虽然刘盈是副帅,位阶在他之上,但真到了和项羽真刀真枪干起来之后,不止齐燕赵三国,就连汉国,吕国,九江国等所有军队的指挥权,都是他的! 这,就是兵仙的自信! 第二百七十九章 刘盈:别碰瓷! 关中,蓝田县。 蓝田日暖玉生烟。 刘盈将衣服下摆塞进腰带,光着双脚在河边前滩趟来趟去,试图欧皇一把,捡一块蓝田玉刻个印章…… 片刻之后,他除了摸了十几只螃蟹外,一无所获。 河蟹! 刘盈在吩咐今天加餐之后,手扶鞍鞯,纵身跃上马背,向远处的工坊而去。 后世里的鞍马运动,就是源自于一种快速上马的动作。 刘盈今天要到冶金工坊那里验货。 既然和项羽的决战已经提上日程,那么骑兵三宝也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 汉军骑兵中,除了那些选自关中良家子的郎中骑兵,可以正面硬刚楚国骑兵而不落下风外,其他的诸如燕赵骑兵,以及从鲜卑和乌桓人那里招募的胡骑,都不是楚军骑兵的对手。 前者是因为马术问题,毕竟骑马学起来不难,但是在马背上和敌人拼命的本领,却不是一年两年就能练出来的。 而对于胡骑来说,他们虽然骑术精湛,但却因为发育时期缺衣少穿,身高臂长以及体能都完全比不上中原人。 所以有了这种能够提升骑兵作战能力的装备,就可以弥补双方之间一定的差距。 嗯,文字记载会说谎,但出土的骨骼却不会。 不说北方游牧民族这种饥一顿饱一顿了,就连此时逐渐崛起在亚平宁半岛上的罗马人,体格也完全比不过此时的中原人。 同位素标记法实验中,n15千分比3-7是食草动物,7-9是杂食动物。 在此基础上,每多富集3到5相当于跃升了一个营养级。 而在辽宁营口鲅鱼圈汉墓群葬出土的数据分析中,当地先民的数据是81,显然平日里的食物来源中,肉食占到了很高的比例。 关键是什么呢? 这个遗址是中下层平民的墓葬群。 而在很多富裕一些的墓葬中得到的数据,n15的千分比普遍在9以上! 这一点上,如果单从数据来看,汉朝和罗马几乎持平。 但问题是,罗马位于地中海,水生尤其海生生物营养级远高于陆地生物,吃一斤鱼富集的n15比吃五斤猪肉还多。 所以单从这一点上看,罗马人的肉食摄入,比不上大多位于内陆的中原人。 而在人体的复原数据上看,秦汉男性的平均身高大多在169-171厘米之间,女性多为158厘米,分别比同时期的罗马人高了5厘米。 但一个值得注意的点是,两份数据中,男性腿骨的长度对比中,秦汉男性的也要长一些! 众所周知,同等身高下,论及大腿的长度,欧洲人普遍要大于亚洲人一点。 而在这份数据上,双方的大腿长度却反了。 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所谓的罗马,其实不如大汉远矣! 也难怪,当初和罗马人打的有来有回的安息,也就是帕提亚帝国,在和汉朝接触之后,很是露了一次肌肉。 只可惜,汉使的评价为:兵弱…… 日中时分,刘盈快马驰入位于灞水西岸的冶金工坊。 他并没有和匆忙赶来的管事寒暄几句,就自顾自的向着远方的食堂走去。 这并非是因为饥饿,而是为了查验这里工匠们的伙食情况。 民以食为天。 冶金是一项重体力劳动,不仅要吃得饱,还要吃得好。 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是万万要不得的。 片刻后,刘盈端着一海碗热腾腾的骨头汤,嘴里叼着一张大饼缓缓走到临时为他准备的房间。 这里是公元前202年,封建帝国时代,刘盈这个王太子是不可以和平民坐在一起吃饭的。 不仅仅是与礼不合,更重要的是,会让别人感到拘束。 说起来有点残酷,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对象,其实只局限在特定的人群之中。 棚屋内,刘盈吸溜着热汤,蹲在矮凳子上如同乡间老农的动作,只怕让叔孙通见到了,会气的当初暴毙而亡…… 骨汤浓香四溢,不时能够看到一些漂浮的碎肉,这让他很满意,但他最喜欢的,还是手中这张外脆里嫩的大饼。 很明显,是用油煎出来的。 受限于国内将要掀起大战,顿顿大块肉是不现实的,但只要保障足够的油脂和碳水化合物,一样可以快速为人补充体力。 刘盈估摸着,再有两到三年时间,引种在汉中和蜀中的甘蔗有了一定规模后,就可以开始产出红糖了。 嗯,制备白糖还需要多出好几道工序,所以先用红糖全面铺开,白糖作为后续的升级品种。 毕竟,韭菜的生长,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在刘盈美滋滋的享受着午餐的时候,被他骑来的那匹红色的小母马,就没有那么轻松惬意了。 甩着尾巴啃着青草的小母马,突然被套上了绳索…… 片刻之后,它被关进了一个只在后面开口的笼子之中,旋即被牢牢的拴在了一个铁桩子上。 虽然小母马有些不舒服,但这种事情它其实也曾经有过经历。 只不过那时身后出现的,是一个第五条腿拖在地上的种公马,而现在,则是一个手持着锉刀的壮汉。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修建马蹄,然后钉马掌。 在小母马说不出是惨叫还是舒服的嘶鸣中,刘盈一大碗骨汤下肚,慵懒的葛优摊在矮凳之上。 在他面前,张不疑慢条斯理,极为风度的还在进餐。 相比于吕雉那慈母多败儿的教育方式,刘盈得以如同如同放羊一般的长大,张不疑从小的时候,就被张氏按照贵族礼法严格调教。 食不言寝不语,一举一动都有着严格的要求。 做不到,就打…… 只不过他现在近墨者黑,除了食不言外,其他都已经还给张氏了…… 所以,这也是他一直跟着刘盈,不敢随便回家的原因。 张家和别家不同,张良是严父,可张氏也是严母…… 这也是吕雉选择和张家结亲的原因。 自家的怨种女儿自家舍不得打,所以就只能拜托亲家来调教了…… “你说的那玩意真的管用吗?” 张不疑咽下最后一口食物,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洁白的丝帕擦了擦嘴。 “我什么时候弄出过不管用的东西!” 刘盈剔着牙,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 “怎么没有,这破东西勒死乃公了!” 门口处,突然响起一个极具特色的沛泗口音。 刘盈站起,躬身而拜后,看着走入的刘邦,脸上露出几分疑惑。 刘邦怎么跟过来了?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但下一秒钟,他看着被刘邦拿在手中的须囊,顿时阴阳怪气了起来:“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一种可能!那两根挂在耳朵上的绳子,下面有可以调节松紧的地方……” 刘邦愣住,拿起须囊仔细看了看,旋即老脸一红,在身后夏侯婴萧何促狭的目光中,收起须囊,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刘盈也见好就收,免得这厮恼羞成怒,当场发飙…… 他看向萧何问道:“老师,你也来了?” 萧何反问道:“怎么,作为汉国的丞相,老夫来你这里,难不成还要你的准许?” 行吧,你不讲理,你厉害……刘盈回头看向刘邦,再次询问道:“莫非,是为了骑兵三宝而来?” 刘邦微微摇头,早上的时候他得到栎阳守将的报告,言说刘盈带领小队骑兵离开栎阳,向渭水南岸而去,并且请示是否需要增派守卫力量。 毕竟,刘盈乃是太子,既然回了关中,一举一动自然就备受瞩目。 但刘盈其实早就将自己要去蓝田县的事情,提前向刘邦报备了。 嗯,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于是,懒癌发作的刘邦,就顺势将一大堆的公文留给了张良陈平,自己带着夏侯婴萧何,踏上了‘捕捉’刘盈的道路。 其实刘邦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准备带着刘盈一起去上林苑狩猎,顺便看看他搞出的大汉公学怎么样了。 嗯,在宫中待着,早晚身体被掏空…… 见到刘邦摇头,于是刘盈兴冲冲的准备拉着他和萧何几个一起去看看。 别的不说,萧何既然来了,军方订单自然也就来了! 现如今的煤铁商社,已经成了一个类似于后世股份制公司的存在。 所以在商言商,东西不能白送! 片刻之后,好奇心被刘盈完全吊起的刘邦,将信将疑的跟在刘盈身后,慢慢向正在为小母马钉马蹄的地方走去。 马鸣萧萧中,刘邦勃然大怒。 “即便是不用你那劳什子骑兵三宝,乃公也同样能够打败项籍!” “如此残忍,这是萧何教你的?是叔孙通教你的?还是乃公教你的?” 刘邦怒不可遏的指着刘盈,嘴唇微微哆嗦,很明显,如果刘盈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今天这顿打是跑不了的。 刘邦看到的,正是一个手持烧的通红的马蹄铁的工匠,将之按在小母马的蹄子上的一幕。 “这不是很正常嘛?” 刘盈微微皱眉,脸上满是疑惑。 “正常?”萧何也有些愤怒的说道: “儒家虽然迂腐,但却也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若是用那烧红的铁块,放在你的身上,你又当如何?” 第二百八十章 刘盈: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又当如何?” 刘盈再度挠了挠头,看着怒气冲冲的刘邦和萧何一阵迷惑。 这个年代,虽然没有马蹄铁这种东西,但马匹还是需要定期修理脚掌。 他旋即想到了一点,也就说是,这两个加起来年龄几乎过百的人,并没有见过别人修剪马蹄! 于是,刘盈的目光,就从萧何刘邦身上,移向了站在他二人身后的夏侯婴。 作为汉帝国鼎鼎有名的老司机,这厮应该不会没有这种常识! 所以,他这时候的沉默,要么是为了照顾刘邦的面子,要么就是在看刘邦萧何的笑话! 出于对夏侯婴的恶意,刘盈认为,这厮现在的沉默,绝对是为了看笑话! 于是,刘盈再一次阴阳怪气了起来:“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一种可能……” “马,不在乎!” 他指着远处,咣咣咣将钉子敲进马蹄的匠人,一脸鄙夷的先是看了看刘邦,旋即又看了看萧何。 马这种东西,既奸猾又记仇,如果你没有完全降服了它,但凡你直愣愣的走过去朝它屁股上来一巴掌,绝逼会被踢出去两三米远…… 所以此刻,刘邦脸上的神色就格外精彩。 毕竟,这几百斤重的大牲口,要是被虐待了,仅凭借几根麻绳可控制不了。 看着嚼不到青草,于是啃着马嚼子的小母马,萧何此前坚定的信念,也随之动摇。 好像,这畜生还挺惬意? 于是,他和刘邦紧急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这一刻,君臣之间的默契被拉满。 刘邦吹起了口哨,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而萧何则迈步走向另一边,试图通过观看树皮,来推测出去年才栽下的一颗小树的年龄…… 玩赖是吧……刘盈看看身后目瞪口呆的张不疑,旋即心疼了一下对方崩碎的三观。 他踮起脚拍拍张不疑的肩膀:“习惯了就好,以后,你会经常看到这一幕的……” 张不疑在这个时间线上取代了张敖的身份,那么按照老丈人看女婿的模式,以后刘邦大岔着双腿讥讽咒骂的对象,就是张不疑了。 再想到自家那个护犊子的老娘,以及某只想起来就闹心的萝莉,刘盈看向张不疑的眼神中,顿时充满了怜悯的神色。 “苦了你了……” 张不疑眨眨眼睛,满头雾水,默默地退了一步,和刘盈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团战可以输,刘盈必须死。 这几天他算是看明白了,和这种嘲讽拉满的家伙站在一起,很有可能死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铁笼子前,之前已经用别的马匹练过手的匠人,很快为小母马定好蹄铁。 哒哒哒哒的清脆声音,就响起在了冶金工坊用水泥铺就的路面之上。 于是,小母马就疯了…… 准确的说,是被自己脚下发出的声音给刺激到了。 食草类的动物其实大多很胆小,即便是和人类共同生活良久的马匹,有时候也能被自己的影子吓得不行…… 嗯,傻狍子除外! 就在刘邦转过头,看着刘盈,脸上写满了‘你看吧,我就说你小子虐马了吧,你还不承认!眼前的事实,我看你怎么否认’的神情时,那名早有经验的工匠,从怀中摸出一个散发出阵阵油香的豆粨,放在了不断仰着头挣扎的小母马鼻子前。 下一秒,奇迹发生。 焦躁不安的小母马呆滞了一下,旋即咧开嘴唇,不停的用鼻子嗅来嗅去。 这一刻,刘盈仿佛从小母马的神情上,看到的了自家萝莉的身影…… 就在小母马边嚼着豆粨,边温顺的走来走去的时候,刘邦再度在刘盈鄙视的目光中,默默转过了头,继续吹起了口哨。 趁着小母马绕场一周,准备再度返回工棚做进一步调整铁蹄的功夫,刘盈让人将装备了马镫马鞍马蹄铁的战马牵了出来。 这是一匹从陇西郡运来的河曲马,身高六尺,油光发亮的土黄色毛发在阳光的照耀下,俨然有了几分金属的质感。 随着刘邦准备和项羽决战,很多驻守边郡的猛将,陆陆续续率精锐返回关中。 郦商这个陇西郡守,正是其中一员。 回到关中之后,郦商对于齐国发生的事情有了全面的了解。 作为一名战将,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韩信曹参等人贪功心切,不惜坑死自家大哥的事情。 但郦商前番征伐巴郡,之后坐镇陇西的经历,让他成长了不少。 所以他对此只是记在心上,并没有当场就去弄死韩信。 嗯,在历史上,韩信被刘邦假装游玩云梦泽而夺取兵权那次,说出‘亟发兵坑竖子耳’,也就是准备活埋韩信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郦商。 毕竟,那时候的郦商,官居右丞相,品级甚至在左丞相的萧何之上! 但在这个时间线上,虽然郦商还是对韩信不满,但对于救下了郦食其的刘盈,却是感恩戴德。 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匹土黄色河曲马,就是郦商用来表示情谊的礼物。 于是,刘邦酸了。 后世里的男人喜欢车,喜欢游戏,那么这时候的男人,喜欢的自然就是马匹。 一匹上好的骏马,其实不亚于一辆豪华超跑。 就在刘邦慢慢上前,心中惦记着准备如何将这匹土黄马据为己有的时候,刘盈轻轻咳嗽了两声:“这个,是我送给大父的礼物……” 一瞬间,刘邦愣住,一脸的惋惜:“你给他干什么?糟蹋了、糟蹋了……” 谢谢,有被孝到……刘盈扭过头,让人在地上丢了一些碎石头烂砖头等建筑垃圾。 他这么做,自然是准备用事实说话,向他们演示一下装备了马蹄铁的马匹,在面对着复杂的路况时,可以多么的横冲直撞。 至于将土黄马送给刘太公的说辞,是真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刘盈准备利用这段时间,在关中搞一次赛马,一则振奋人心,二来可以加速民间培养优良马种的热情。 但更重要的,则是再利用这一波的赛马,割一次韭菜。 秦人闻战则喜,那么这帮家境殷实,所以人高马大的关中人,负债累累之后,战场杀敌的时候,必然格外卖力…… 至于赚到的钱,还是作为大汉公学的经费。 嗯,这个钱花着烫手,还容易招来仇恨…… 水泥路面上,在刘邦和夏侯婴大睁的双眼中,土黄马往来如飞,铁蹄翻腾之间,一块块不甚坚硬的砖头被踩的粉碎。 作为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二人,他们自然知道,如果此刻出现在马蹄下的,不是砖头,而是人体的话…… 但更让他们震惊的,则是骑在马背上的骑士,双手脱缰,长戟翻飞。 要知道,长戟作为前端重,后端轻的长杆兵器,很多时候都是用来刺杀,而不是左右劈砍。 无他,重心在前,很容易将人从马背上带下来。 但此刻,马背上的骑士不仅稳得一批,而且在一下阶段的模拟中,他将长戟夹在腋下,纵马向插在地上的稻草人冲了过去。 “快,快让他停下,危险!” 刘邦大声嚷嚷了起来,眼睛睁到最大。 这一时期没有高桥马鞍,虽然将马鞍后部做了一定的升高,但这种正面对冲,还是有坠马的危险。 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但在空地上,人借马力,土黄马背上的骑士直接将稻草人捅翻在地,只是手中长戟因为刺得太深,所以他干脆手腕一旋,松开长戟,旋即抽出弯刀,继续向前猛冲。 弯刀,就是刘盈仿制出的雁翎刀,如今已经开始逐渐列装汉军骑兵,取代了原有的直刃环首刀。 对于这种颠覆了时人认知的兵器,刘邦早已不再陌生,此刻他震惊的,则是马背上的骑士,为什么没有掉下来…… 片刻之后,骑士绕场一周返回,刘邦带着疑惑走过去,用手摩挲着马背上的高桥马鞍。 “这种鞍鞯相比从前,前后加高,这样就能卡住马背上的骑士,不至于对冲的时候从马背上摔落。” “嗯,唯一不好的是,马会感到不舒服,而且对于马力的消耗也很大,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击溃敌人,就需要更换战马……” 刘盈解释完马鞍,抓起马镫:“这个,就不需要我多解释了吧?” 刘邦点点头,旋即把刘盈提溜到一遍,自己翻身上马飞驰了起来。 他懂得骑马,而且骑术还颇为精湛,所以马镫和马鞍对他的帮助并不是很大,只是他此刻感受到胯下骏马在奔跑时所体现出的力量感,还是让他忍不住的感慨。 “糟蹋了,糟蹋了……” 趁着刘邦在场上撒欢的功夫,刘盈将萧何拉到一边,开始谈起了军方采购案。 刘盈并不打算单卖马鞍或是马蹄铁,而是准备按照轻重骑兵的不同,成套出售。 也就说,这笔订单中,不仅有骑兵甲,还会有麻布制作的马匹罩衣。 此时的马匹受限于体重和肩高,不适合装备全部的马甲。 所以,这种在马匹奔跑时,随风摇摆的罩衣,就是很好的抵挡箭矢的护甲。 对此,收到大笔盐税的萧何,很是豪横。 “有多少,要多少!” 第二百八十一章 张不疑:嗯?恋爱的酸臭味! 关中,桃林塞。 六月初,天气燥热,知了在树梢之上没完没了的叫个不停。 攻楚计划已经确定,齐聚关中的诸王将相,就到了各自返回军中的时刻。 刘盈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思和吕雉等人告别,而是气急败坏的在原地转圈。 小萝莉刘乐丢了…… 准确的说,小萝莉趁乱混进了他的车队中,想要悄咪咪的前往齐国,建功立业…… 刘乐一生,不弱与人,弟可往,她亦可往! 别让我抓到……刘盈双手叉腰,咬着后槽牙,他此时的神色,和站在他身边的吕雉简直一模一样。 站在吕雉身侧的曹氏则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庆幸,还好,刘邦已经在三天前就出发了,要不然,等下必然是个男女双打…… 没过一会,韩谈牵着两条狼耳大狗从车队最前端走来。 这些,是刘盈将田园犬和狼杂交出的新品种,如狼一般凶猛阴狠,但却又有狗的的忠诚听话。 刘盈此次携带这种狼犬,就是用来路上的守夜以及带到齐地以及燕赵之地去繁衍生息。 前者自然是利用狗的耳朵和嗅觉比人灵敏的特点。 而后者,则是用来正面硬刚那些跑到人类聚集区的野猪和虎豹豺狼等猛兽。 生态差有生态差的优点,而生态好又有生态好的缺点。 别说秦汉之交了,就算是后来的祥林嫂,儿子不是也被狼叼走了吗? 少顷,一件小萝莉偷偷换下来,塞进路边灌木丛的衣裙,被丢在了狼犬面前。 没过一会,狼犬停留在一辆装满杂物的大车前吠叫了起来。 天气炎热,人身上的味道本就很重,要想在小范围内,躲避这种受过追猎训练的狼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在道左一间重新修葺过的亭驿之内,响起了小萝莉杀猪也似的哭喊声。 “该!” 刘盈恨恨的说了一句,恨不能自己也冲进去打两下出气。 在他身侧,吕雉身边的那个小宫女王燕飞,不时将沾了冰水的丝帕递给刘盈,让他擦拭脸颊脖颈降温。 脸颊微红,含羞带怯,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极了一个温顺的小媳妇…… 你这么做,不娶了你很难收场啊……刘盈心中微微长叹,眼角余光扫过身边这个虽然年虽不大,但已经看起来有些可口的萝莉,不由想起一句话。 萝莉有三好,音清体软易推倒…… 但这只萝莉虽然易推倒,但推到之后的后果却很严重。 不仅仅是因为王燕飞是吕雉身边的小宫女,而且刘盈之前派人打听过了,王燕飞本姓窦,王姓是她舅舅家的姓氏…… 也就是说,牛头人的感觉真不错啊……刘盈莫名兴奋起来,看得身边的‘弟妹’有些害羞的低下了脑袋。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这种略显暧昧的氛围,直到姗姗来迟的张不疑到来之后,荡然无存。 因张氏不在场,于是准备彻底近墨者黑的张不疑,直接打开冰鉴,将冰块丢进嘴里含着,然后歪头看向身边的刘盈。 嗯,虽然他自家未婚妻正‘闻之者悲伤,见之者陨泪’的鬼哭狼嚎,但他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开玩笑了,那是个策马奔腾的奇女子,体格健壮如牛,挨一顿打算什么! 倒是他身边的这对‘狗男女’,在此刻早已经情窦初开的张不疑看来,极为可疑! 虽然他们的年龄很小,但这却是个早恋合理合法的年代。 之前的萧何刚刚在刘盈的撺掇下,颁布了最新的一道法令。 男子二十不婚者,倍其赋,女子十八不婚不育者,倍其赋;男子三十不婚者,充为城旦,女子二十五不婚者,由官方出面指定结婚对象。 真·民政局领媳妇! 当然了,有惩罚必然有奖励。 昔日越王勾践为了促进越国人口增长,规定‘生丈夫,二壶酒,一犬;生女子,二壶酒,一豚;生三人,公与之母;生二子,公与之饩’。 但刘盈决定不搞这些虚的,在他的建议下,生孩子免徭役以及相应的更赋。 其实在中国古代,田租一直不高,高的是各种名目的‘赋’,以及政府近乎无偿征发的徭役。 虽然说这时节服徭役管饭,但征发徭役,抽调的必然是壮劳力,如此一来,家里的农活就算是耽搁了。 所以就会有被点名参与徭役的民户,选择出钱雇佣无地或是少地的贫民代替自己参加徭役。 而更赋,其实就是一项变种的人头税。 按照规定,22岁到56岁,被登记为士伍籍的男人,每年都要抽出一个月的时间,在地方上或服兵役,或做劳役。 这种亲自服役的方式,叫做‘践更’。 如果抽不开身或者是不愿意践更的,可以交钱300由官府雇人代为服役。 这,就是‘过更’。 最初的时候,这种保卫家乡或是建设家乡的行为,合情合理。 但架不住随着时间流逝,就逐渐约定俗成了不许‘践更’,只能‘过更’…… 这对于那些富裕的人来说,不是问题,但对于那些有力气,但没有什么赚钱手段的贫民来说,无疑是一座沉甸甸的大山! 所以说,苛政,猛如虎也! 对于从前的官府来说,这样的政策会造成地方财政出现赤字,但现如今随着关中道路网的重新规划,水泥路面逐渐取代旧有的土路,小商小贩逐渐兴盛了起来。 毕竟,路不好的时候,肩挑货物走街串巷,一天走个三四十里就是极限了。 现如今路好走了,推着一辆载重量更大的小推车,行动的轨迹,完全可以翻番。 也因此,各地官府光是收城门税,就几乎可以抵得上一半的更赋,如果再算上耕犁等农具的改进,而多收的田租,账面上就基本上平了。 嗯,一个新兴的政权,权力结构很简单,基本上容不下什么**的行迹。 尤其是,汉初这批大佬都有着丰富的底层小吏经历,想要在他们面前欺上瞒下的搞小动作,必然是嫌命长了! ………… 启封城北,楚军大营。 之前被曹咎等人送了一波人头后,启封城中的府库粮仓几乎被汉军搬空,项羽一气之下,就从城中搬出,免得睹物思情,想起那些爱不释手的宝贝…… 此刻他刚刚从外巡视完回来,荥阳城头上,再度竖起来刘邦的大旗。 看样子,他的这个一生之敌又回来了! 如此甚好,他准备明天的时候,组织更加猛烈的攻城! 项羽除了为人小气,记仇,猜疑心重了一点之外,其他在诸如智力、政治、军事等领域,其实距离满分,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所以,汉军从开春以来的频繁调动,必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尤其是随着大河解冻,重新通航之后,一条条满载着兵甲钱粮的货船,络绎不绝的从他眼前驶过,顺流而下,前往齐地的韩信,以及梁地的卢绾军团处。 不过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汉军虽然积聚大势,准备和他决战,但其实在汉军内部,却出现了可以被项羽所利用的点。 彭越! 此人水匪出身,惯做墙头草,此刻夹在楚汉之间,且为汉,且为楚。 随着楚军的节节败退,彭越觉得很有扶弱击强,火中取栗的必要。 为此,他接纳了被韩信打出齐国的田横一行。 为此,他在关中定计之后,最先离开,和项羽派去的使者眉来眼去,很是暧昧。 只是,项羽看不起彭越这种人,果断拒绝了他请求封为梁王的要求。 项羽的底线,最多封侯,封王是绝无可能! 毕竟,如果给彭越封王,那么自家曾经的持戟郎,又该封何种爵位? 嗯,他现在还并不知道武涉劝降失败,沦为矿工的消息…… 帐中,项羽看着迎上来,准备服侍自己的虞姬,只是深深注视对方一眼,旋即错开身体,自顾自擦拭着脸上汗渍。 虞姬愣住,眼眶微红,声音有些哽咽:“过不去了是吗?” 项羽闭上眼睛,虽然莫名有些心疼,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作为一个无比自负的男人,他容不得身边人的任何背叛! 无论是身体上,亦或是精神上! 于是,他换上了一件轻薄的夏装后,转身向中军帅帐走去。 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楚军接近断粮,而对面的汉军却有着源源不断的补给。 这,让项羽有些懊悔。 如果当初没有坑杀秦卒,没有火烧咸阳,那么他是不是就可以占据关中,然后鞭笞天下! 想到这里,他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如果没有上述两件事,他也做不到收拢楚军军心,进而胁迫诸侯联军承认他西楚霸王的地位! 沐猴而冠? 呵呵。 中军帅帐中,项羽看着站在自己的一众项氏子弟,一时有些唏嘘莫名。 如今,他唯一能信任的,只有这些和他血浓于水的族人了。 而让他有些欣喜的是,之前战败潍水的项它没死! 没有人,可以活捉或是杀死项它。 章邯做不到,刘邦做不到,韩信,也同样做不到! 真·项氏之千里驹也! 第二百八十二章 刘邦:应许之地! 中军帅帐。 项羽落座之后,听到项梁的建议,差点没跳起来挥剑砍死他! 无他,面对着现如今的局面,项梁的建议是,议和。 和汉军议和。 项羽手肘放在案几之上,双手交叠在面前,用一种压迫感十足的姿势,注视着面前的项梁。 一瞬间,项梁有一种被猛虎盯上的感觉,本就因炎热而微湿的衣衫,此刻已经紧紧的贴在了身上。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要说。 因为议和,不仅仅是此刻楚军士兵的想法,更是项氏一族的想法。 原因很简单,这几年仗打下来,楚军虽然在野战中多次胜利,但却一直都是内线作战,消耗国力人力,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 说白了,就是抢不到什么好东西。 而且此刻楚军在卢绾刘贾神出鬼没的打击下,后方的粮食根本运不到前方。 若是不能够退回来修整一番,只怕会激起兵变! “……人困马乏,不耐久战。何不划清疆域,两下罢战,待到来年秋粮成熟之际,再兴兵讨伐刘邦!” 项伯说完,有些惴惴不安的看向项羽,只见对方还是那副面无表情,虎视眈眈的模样,心中顿时凉了一大截。 竖子,不足与谋! 就在此时,项羽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好,就依仲父之言,议和!” 顺势之间,大帐之中,除了众人有些沉重的呼吸外,针落可闻。 项羽注视着满脸不可置信的项伯:“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是仲父提议的议和,那么这个使者,就由仲父担任好了!” “反正,仲父和张子房有旧,即便是和谈失败,也可保性命无忧!” 项羽说完,项伯越发汗流浃背起来。 这一两年时间里,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楚军之中,有内鬼! 只不过一直以来,包括项羽在内的所有人,都将目光锁定在钟离昧季布等几个立有战功,却没有得到相应封赏的楚军大将身上。 但随着这几个人的边缘化,楚军的情报还是源源不断被刘邦获知。 尤其是,项羽好几次极为小心的昼伏夜出,准备打卢绾一个出其不意,但却每次都扑了个空,最终无功而返!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如今项羽一句‘和张子房有旧’,以及‘性命无忧’,几乎可以说是挑明了,他现在怀疑的目光,已经锁在了项伯身上。 毕竟这时候,汉国已经占尽上风,是决然没有议和的可能。 和谈失败,项伯被杀还自罢了。 若是安然返回,就证死了他和刘邦之间有奸情! 若是项伯跑了,那就说明他这个内鬼暴露了! 进退两难之下,项伯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项羽的任命,成为和刘邦和谈的使者。 他那大义凛然,一副为了楚国,为了项氏一族上刀山下火海的说辞,不仅让在场的项氏子弟连连称赞,就连对他有些怀疑的项羽,也在心中质疑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 ………… 荥阳城,汉王行宫。 和之前招待项声一样,项伯的到来,也同样是在城中七绕八绕了好久。 此刻项伯坐在偏殿之中,内心忐忑不安。 汉国最会使用离间计了,之前的范增就是这么被阴的。 不过他现在和范增不同,范增后期是真的想要和项羽缓和关系,共同建设楚国。 嗯,此前出卖项羽情报的也并不是项伯,但此刻的项伯,却是真的打算跳反了…… 至于议和,他也是真心希望两家能够和平共处。 在项伯的理解中,楚军的家底快要打空了,那么汉军的家底,其实也应该消耗的差不多了。 所以,各退一步,相安无事是最好的选择了。 而且,这也是项氏子弟中普遍存在的观点。 议和,东西分治。 九州之大,容得下楚汉两国。 片刻后,在项伯的满心期待中,好酒好菜流水般送了上来。 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换上了一身正装的刘邦和张良。 刚一见面,刘邦立刻抢上前去,长揖及地:“见过兄长!” 嗯,刘邦这一拜,是真心实意的。 鸿门宴上,项伯拦住了愣头青项庄,着实是为刘邦解了围。 而且当日范增劝说项羽想要动手的消息,也同样是项伯亲自送来。 救命之恩,只是抢先行礼又算得了什么! 项伯赶忙上前扶起刘邦,虽然口中说着受不起,但心中却很是熨帖。 虽说施恩不求回报是一种美德,但若是对方主动提及,则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项伯此刻,心中还升起一抹沮丧。 他和妻子努力良久,但最终却生了个儿子,偏方试便,也没有如愿以偿的生个女儿。 真是时也命也…… 刘邦将项伯硬生生推到主位之上,自己坐在对方下首,笑呵呵问道:“兄长此来何意?” 项伯犹豫了一下说道:“议和。” 刘邦看了张良一眼,转而问道:“怎么个议和法?” 项伯脸上一红,有些讷讷的说道:“以鸿沟为界,西边归汉国所有,东边归楚国所有,两家罢战,安享太平……” 鸿沟,是公元前360年,魏惠王所修建的,贯通黄淮的水利交通网。 但此刻项伯所说的,指的是那条南北流向的人工运河。 若是按照他的提案,则汉国这几年基本白干。 因为鸿沟划界,就会让楚国划走全部的齐国燕国,以及大半个赵国! 所以,刘绑就算是想要答应,只怕张敖韩信也不能答应! “喝酒,喝酒……” 刘邦岔开话题,举起手中琥珀色一样的美酒,和项伯虚碰一下后一饮而尽。 “嘶……好酒!” 项伯吐出一口气,微黑的脸颊涨的通红。 他之前喝的大多是十几度的米酒,如今猛然喝这种三四十度的勾兑酒,没有立刻醉倒已经是酒量惊人的体现了。 但在刘邦对面,张良却频频用眼神向刘邦示意。 酒过三巡,就在项伯带着几个醉意观看着一曲楚舞的时候,刘邦假装如厕,起身走入偏殿。 在另一边,张良也对项伯点头示意后,跟在刘邦身后走出。 这一幕,让项伯感觉到有几分熟悉,依稀回到了当初的鸿门宴上。 只不过,那时候舞剑的是项庄这个愣头青,而现在,这小腰真白真软啊…… 殿外,张良走到刘邦身边小声说道:“既然楚军主动求和,我王不妨暂且应承下来……” 刘邦一脸疑惑的打断:“什么?我没有听错吧?这种条约子房也敢叫我应承?” 项伯的说辞,与其说是双方议和,倒不如说是汉军单方面的全面妥协。 汉国放弃燕赵齐三国,而楚军付出的,却不过是暂且退兵! 张良微微一笑:“协议这种东西,如果不是为了撕毁,则毫无意义……” 一瞬间,刘邦愣住,神情有些呆滞的看着张良。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一贯风度翩翩的张良,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要脸! 不过乃公喜欢! 刘邦压低声音问道:“子房的意思是,我们先和项籍议和,之后趁他不备,发兵偷袭他!” 张良轻轻颔首:“还需要提前谋划,联合齐赵韩燕军队,争取毕其功于一役!” 刘邦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如果项籍能够上钩,那么等到他大军合围的时候,真的存在一战而定天下的机会! 于是他装作如厕完毕,甩着手重新做回项伯身边。 虽然是刘邦已经在心中准备答应签署这样的不平等条约了,但他却并没有主动开口,而是抻着项伯。 毕竟,轻易得到的东西,人总是不会珍惜。 但双方再度饮了几轮酒后,项伯却并没有如同刘邦所想,主动提起楚汉议和的事情,而是借着酒意,半真半假的开始吐槽起了项羽! 啊这……刘邦看向张良的眼神中,多出了数不清的疑惑。 这厮,不按套路出牌啊! 不过项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让刘邦隐约明白了一些。 他,准备投靠自己! 只是,刘邦却并不打算现在就收留项伯。 项伯此人,还有大用! 想到这里,刘邦以目示意张良,让他将话题重新岔到议和的事情上来。 张良笑笑,挥手示意乐师舞女离开,接着看向项伯说道:“若是合约签订,项王能保证立刻退兵否?” 于是,项伯的酒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开什么玩笑,这种条约都能接受? 他的眼神,直愣愣的在张良和刘邦脸上转来转去。 有阴谋,绝对有阴谋! 只是一时之间,项伯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张良再度说道:“天下匈匈数岁,民不聊生,能够和项王议和,让黎民百姓不受战火侵扰,也是我王一直以来的夙愿。” “况且我当日在彭城时就说过,汉王不过是想要讨回义帝之约中,应该得到的关中之地罢了!” “如今,既然是项王主动提出议和,那么我王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项伯有些喜出望外的看向刘邦,刘邦也顿时频频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信了。 议和成功,楚国占了大便宜,那还跳个屁的反! 而且,能够谈下如此苛刻的条件,足可证明他不是内鬼! “口说无凭,请加盖国玺!” 于是,刘邦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 刘盈:战吗?战啊! 齐国历下邑(今山东济南)。 远离县城北方的大湖边上,数百个就近招募的匠人,正在忙忙碌碌的修葺着院墙。 这里,就是被后世称为大明湖,但此刻无正式名称的一处大泽。 于是,刘盈就趁着这时候地广人稀,靠近县城周边的田亩尚未开垦完毕之际,直接跑马圈地了好几千亩无主的荒地,准备在这里也修一座别院。 准确的说,是三座别院。 出于恶趣味,大明湖自然是叫做大明湖,而别院的名称,则分别为‘夏’、‘雨’、‘荷’…… 此刻,被命名为夏的别院中,刘盈引湖水修了一间简陋的凉室用来避暑。 具体的做法,则是用水车将清凉的流水提升到高处,沿着铺设的管道从房顶流下,使之形成瀑布。 北方相对干燥,这样的做法只能做到湿润空气,却并不会带来多少潮气。 于是,见识过凉室有多舒服的曹参,决定等到返回关中的时候,也在他的侯府中依样画葫芦的也修一间。 哪怕这间凉室是刘盈为了省成本而使用的砖混结构…… 嗯,反正只是用来避暑,又不是一年四季常住,砖头就砖头吧! 古人,其实也懂得变通。 今天这间凉室内,不仅有想要再度前去赶海而半路返回的刘盈,而且韩信、曹参、郦食其、卢绾、刘贾等悉数到场。 原因很简单,刘邦准备先议和,然后突袭项羽的作战计划通过飞鸽传书送了过来。 他在诏命中指明了,要让北路军和西路军加速前进,全军在固陵一线汇合。 固陵,大抵在后世的河南太康。 刘邦选择在此大军集结,主要是因为这里是鸿沟这条人工河的东岸,而且也靠近秦国修的一条连通关中和齐地的驰道。 这样一来,不仅保障了大军的集结速度,而且也方便供给粮草。 嗯,固陵向北,就是吴广的老家,阳夏。 但刘邦的这个建议,不仅遭到了韩信的反对,就连一旁双手抱臂的曹参也附和的频频点头。 现如今,临近七月,正巧快要到了齐地秋粮成熟的时间。 齐国被完全攻占,田横这支最后的田氏抵抗者投奔了彭越,再加上刘盈一通撒币之下的面包与马戏政策,齐人已经认可了汉国的统治。 嗯,哪怕韩信受封齐王,但大家都知道,他这个齐王,不过是刘邦的臣属罢了。 之后,跟随韩信一起进攻秦国的燕赵士兵陆续返乡,现在齐国账面上的近十万军队,除了一万多是从关中轮戍过来的汉军外,剩下的全部是编户齐民的本地人。 而这些人,此刻大多都返回家乡,准备秋收。 现在刘邦下令全军出击,这些戍卒就需要立刻重新征召入伍,操练阵法,重申军纪。 失去了这些壮劳力,秋粮无法按时收割入库是必然的一件事情。 嗯,粮食的收割期很短暂,最多也就一星期的时间,否则的话就会自然成熟,然后掉落在地面上。 也正是因此,很多农民不喜欢种植大豆和油菜,就是因为收割的时机需要精准把握,否则豆荚炸开,减产七成都是好的…… 所以这个时候将刚刚臣服不到一年的齐人征召入伍…… 嗯,大家对于先议和,之后背盟偷袭的事情倒是并不在意。 儒家虽然迂腐,但孟老夫子却说:夫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 信义这种东西,是用来对待朋友和自己人的,至于敌人,他不配! 尤其是经受过大争之世的洗礼,大家讲究的全是‘兵者诡道也’,否则就会沦为宋襄公这种被伟人指着鼻子骂蠢猪似的仁义道德…… 此时汉国虽然占据上风,但却并没有十足的,能够在正面战场上,一战擒杀项羽的实力。 所以,谋算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此时的阴谋,是为了终结战争,还天下百姓以安宁。 此时的战斗,是为了那些不能战斗的人而战,也是为了后世子孙不必战斗而战! 区区信义,真的不重要! 于是沉默良久的刘盈,正襟危坐道:“征召齐人入伍,由此产生的损失,用夜邑金矿的收益弥补……” 就在韩信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卢绾悠悠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此刻抗诏不从的后果?” 韩信皱眉说道:“乱命,也要从吗?” 韩哥超勇的……刘盈笑了笑说道:“如何说是乱命呢?” 韩信深呼吸一口,止住不耐烦说道: “背盟偷袭这种事情,难道项羽就想不到?难道凭借项羽的本领,在他撤军的时候,不会留下一支精锐断后?” “我记得太子说过,阵而后战!” “大军合围说的轻松,但要在如此大的战场上,围歼一支久经战阵的楚军,做得到吗?” 他说到兴起,猛地拍了拍桌子大声说道:“做不到!就算是孙武白起来了,也做不到!” 刘盈悠悠说道:“是啊,孙武白起做不到,不代表没有人可以做到。” “嗯?”韩信转头注视着刘盈:“谁?英布?汉王?还是……” 他的视线扫过曹参卢绾,尽管二人很想挺胸抬头,但毕竟还是对自己的本事有点逼数,所以默默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 刘盈摇摇头,嘴角含笑:“都不是。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齐王你啊!” 韩信愣住,嘴角微微抽搐,强行压下笑出声的举动。 虽然刘盈不经意间拍了他的马屁,而他……嗯,很是喜欢。 但要让他指挥几十万军队去冒险,还是做不到! 刘盈转头看向卢绾,用一种刚好能让韩信听到的声音嘀咕道:“看样子是怕了,也是,项王之名,确实冠绝天下,胆小之人仅仅只是听到他的名字,就两股战战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卢绾强行忍住笑意,频频附和的点点头,不时用略带鄙夷的目光打量着韩信。 “激将法没用!” 韩信双手抱臂,一脸傲娇的斜向上方四十五度角扬起脸。 刘盈凑到卢绾身边继续小声嘀咕道:“卢叔,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项羽急匆匆的从荥阳退兵,然后给我们创造一个爆他菊花的机会……” 如今在刘盈的污染下,不管是卢绾还是刘邦,都已经不能直视菊花这种植物了。 嗯,尤其是刘盈这次回去的时候,更是见到戚姬含泪将之前刚刚种在寝殿外的菊花丛铲了个干干净净…… 卢绾虽然有一些成熟的建议,但在刘盈灵动的眼神下,悄悄看了看竖起耳朵的韩信,于是决定藏拙。 叔侄联手,还治不了他个执戟郎啦? 于是卢绾故意说了几条漏洞百出的计划,而刘盈则是连声附和,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仿佛就算是孙武吴起等人活着,也连跟卢绾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凉室内的韩信渐渐忍不了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急赤白脸的说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你们知不知道?” “你们这么做,对得起那些信赖你们的将士吗?” 在他对面,刘盈掏了掏耳朵:“谁在说话?声音听起来好熟悉啊!” 卢绾也颔首道:“可能是幻听了,最近天气热,有点上火,还是继续啊……我觉得吧,不如直接集结大军,直接一股脑进攻启封算了……人多打人少,优势在我!” 我说太尉高见……刘盈拿起一张缩略版的舆图,用炭笔在上面勾勒几下。 真·纸上谈兵! 在韩信即将进入暴走的边缘时刻,刘盈装作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如果,我们效法围魏救赵,派遣一支军队进攻彭城,想来项羽不会不分兵救援……” 韩信闻言,重重点头,旋即凑了过来。 于是,凉室之内,曹参等人顿时笑不活了…… 韩信却顾不上许多,刘盈状似不经意的一句,其实对他很有启发。 此刻的韩信,大脑高速运转,进入了一种名为‘心流’的状态。 “围魏救赵这个计策用的好,既然此刻楚军精锐尽在荥阳一线,而且防御的重点,也只有梁地一处,那么就意味着,东海郡泗水郡等地的防御空虚。” “如果我们派遣一支精锐部队,从齐地向南攻击,摧城拔寨,正面击破留守的楚军……” “这,就由不得他项羽不即刻回兵救援!” “而且汉王那里,也可以从强攻,转为虚张声势,尽可能拖住楚军主力。” “这样一来,当后方不断有郡县被汉军攻占的消息传到楚军前方,而这时候他们又都脱不开身,军心必然动摇!” 刘盈点头:“说的不错,当攻占楚国郡县之后,还可以让士兵家眷写信劝降!” 曹参凑了过来说道:“正是这个道理,之前我们俘虏的很多楚军士兵,不是被安置在造船厂吗?我来之前去那里看了看,有很多降兵,动了将家小接到造船厂的念头。” “此次深入楚地作战,不妨就挑一些靠得住的降兵前往,一则作为向导,二来正好顺势将他们家小接回!” 刘盈歪着头问道:“那?谁来做这个攻楚的将军?” 卢绾笑了笑:“汉军之中,郎中骑兵最为精锐,这次,不如就让灌婴去吧!” 第二百八十四章 刘盈:原来我是三多? 临淄城冶兵坊。 自从确定了灌婴先一步进攻楚国,而后齐兵慢慢集结的计划后,刘盈就变得忙碌了起来。 今天他要做的,就是来到城东冶兵坊转一转。 不过这里虽然名为冶兵坊,但却并不冶炼金属,而只是作为修理兵器甲胄的一个地方。 高炉、水排等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生产工具,刘盈还不打算推广到齐地来。 主要是这里的吏治不如萧何亲手调教出的关中汉中好,要是在这里复刻煤铁商社,很有可能相关的图纸,会被项羽偷学了去。 所以,战前来这里看看,就很有必要了。 在后世的时候,刘盈曾经看过一个段子,说是明朝末年的时候,官府为了外御强虏,内镇流寇,于是增加了武器的订单。 而这时候,有一个年轻的铁匠也分到了为官府打造武器的任务。 只是一开始的时候,经办的官吏要回扣,他忍了。 冶金用的材料也被克扣,他也忍了。 回扣增加了,他又忍了。 工钱被降了,他还是忍了。 直到官府提前了交货的期限,如果不能按期交货就得接受处罚,轻则倾家荡产,重则杀头流放! 于是,他反了…… 逃走之后,铁匠加入了一个名叫王嘉胤的起义军麾下,后来混成了头领,绰号‘八大王’。 此人,名为张献忠! 明朝末年的那些无法无天的小官吏不是个人,经历过秦末乱世的很多小官吏,同样吃人不吐骨头! 刘盈这次的突然袭击,还是老一套的办法,先是查看工匠们的体格和精神,之后,才是伙食情况。 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丈人之慎火也涂其隙,是以白圭无水难,丈人无火患。 此皆慎易以避难,敬细以远大者也。 一切的腐败行为,都是从很多不起眼的地方开始的。 如果在吃的方面没有受到克扣,那么其他地方大抵也是不会有的。 不过还好,坐在隔壁小房间中的刘盈看着面前食物,虽然没有太多食欲,但其实分量十足,足够弥补一个男人卖力干了一上午活的消耗量。 嗯,受限于照明条件,所以大家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工坊只管一顿中饭。 于是五天之后,整备完成的郎中骑兵,就踏上了奔袭楚国后方的征程。 车辚辚,马萧萧。 一辆辆双马拉着的四轮马车上,满载着武器甲胄以及粮草被服。 项羽的主力此刻还在启封,也就是后世的河南中部,而灌婴此次进攻的,却是江苏以及安徽南部。 这么远的距离,项羽除非是插上翅膀,否则是无法在第一时间就赶回来的。 而在马鞍马镫的加持下,郎中骑兵已经全部换装那种可以遮蔽到膝盖的骑兵甲,他们的战斗力,其实已经稳压楚军骑兵一头。 所以面对楚军的很多地方驻军,灌婴有着必胜的把握。 而这,也是派遣郎中骑兵的原因。 只有把项羽打疼了,他才会忽略和谈背后的阴谋,急匆匆的自前线撤军。 当那些想要保护己方水晶不被偷家的楚军士兵,再度被牛皮糖一样的刘邦缠住的时候……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 心态崩溃是早早晚晚的事情。 但此刻,盘腿坐在荥阳城汉王行宫中的刘邦,左手捻着一根毛豆,右手拿着一张泛黄的竹纸,已经愣了许久,以至于面前酒壶内的冰块都已经完全融化。 “儿子,居然教起老子如何打仗了?” “太失败了……” 刘邦长叹,将毛豆塞进嘴里大嚼,之后更是愤愤的连皮都咽了下去。 “何以解忧,唯有……” 他愣住,只因为面前美酒,同样是刘盈所做。 一瞬间,刘邦心中升起一抹沮丧。 儿子太能干,老子就必然会是这样,这是雄性的本能,谁也不能避免。 不过刘邦毕竟不同常人,他有些猥琐的嘿嘿嘿笑了起来。 “小崽子再有本事,不还是乃公生的?就是可惜呀,没有再多生一个儿子……” 不过遗憾归遗憾,刘邦看着桌子上的另一张信纸,心中还是充满了骄傲。 那个被他只临幸过一次的薄姬,一天前生下了一个儿子。 嗯,虽然薄姬曾是魏豹的宠妾,时常临幸,但如果按照时间来推断的话,这个儿子必然是姓刘的。 一时之间,刘邦想起曾回关中的时候,听到过刘盈私下里给他起的外号,眉宇间更是喜气洋洋。 一发男孩…… 虽然什么是‘发’他后来才弄懂,但这个外号还是让他很是满意。 尽管,那个小崽子当时的神色充满了嘲讽,但对于古人男性来说,能生、且能生儿子,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情。 嗯,当年那一句‘一树梨花压海棠’,并不单纯是调侃,还包含了恭维。 毕竟,普通人喘气都费力的年纪,梨花还能有压海棠的能力和心情,着实值得赞叹。 刘邦放下手中信笺,抽出了一张空白竹纸,旋即研磨起了墨汁。 既然生的是个儿子,名字就要好好思量一下。 毕竟,刘季这个名字…… 嗯,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刘邦不由的撇了撇嘴,心中埋怨起了他那个农家大佬的爹。 老头太不靠谱了,所以无论是刘盈还是刘肥的名字,都是他亲力亲为。 其实当初刘盈出生的时候,他对外冠名堂皇的话,是嫡子出生,所以取‘圆满无缺’之意。 但其实他心中想的,却是‘盈余’二字。 无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顶门立户之后,刘邦对自己的贫穷有了深刻认知,只是很多必要的花销却省不了,所以对于又多了一个儿子这件事,其实头都大了…… 于是,老天爷像是听到了他的祈祷,从那之后,虽然老刘还很卖力,但别管是吕雉还是曹氏,都真的‘盈’了…… 直到戚姬的出现,让刘邦找回了男人的自信。 所以从那之后,起名字这件事,他就变得慎之又慎。 于是,他在纸上,慢慢的写出了一个‘恒’字。 恒者,常也。 从心从舟,在二之间上下,心以舟施,恒也。 而且薄姬生孩子那天,恰好也是上弦之日,《诗经·天保》中说,如月之恒。 恒,指的就是上弦月。 给刘恒起完名字之后,刘邦看着自己的灵机一动,脸上再度浮现出得意的神色,开始哼起了小曲。 又黄又暴…… 于是,从外间走入的周勃,顿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刘邦招招手,让魏无知将书信送回关中,旋即让人在面前摆上了一个蒲团,点头示意周勃坐下。 “臣听闻,大王要和楚军议和?”周勃直勾勾看着刘邦。 假装议和的事情,目前只有刘盈几个,以及张良一人知晓,荥阳这边的其他将领中,可能只有编织了一套情报网的陈平隐约知道一点。 刘邦点头,正色说道:“没错,国玺都盖了,千真万确。” 周勃捶胸说道“这是谁给大王出的主意?此人当杀!当此之时,正当一鼓作气灭了项羽,怎可轻言退兵?” 刘邦双手交叉活动了一下手腕:“你别管是谁出的主意。现在国玺已盖,只能依约而为了……” “呸,陋习!” 周勃猛地摆了摆手,双眼瞪圆:“这种狗屁约定,就没有遵守的必要!” 嗯,他们当年在沛县的时候,要是按月结账,早就不知道破产多少年了,所以背约这种事,根本算不得什么! 刘邦老神在在问道:“军中,也是这么说的?” 这一句,才是刘邦铺垫了许久,才真正想要问的问题。 军心不可违,要是士兵们觉得罢兵休战更好,他背约这件事情,就真的不好做了。 周勃愤怒的点点头:“不止我,军中将校大多也是这样的想法,要不是我和樊哙压制,士卒们早就跑来请愿了!” “大王莫忘了,汉军中多关中子弟,他们和项羽、和楚军,可是有着血海深仇的!” 刘邦先是点点头,旋即身体前倾问道:“你说,樊哙也不同意罢兵?” 周勃一脸茫然的点点头。 刘邦突然仰天笑了一声,招招手:“行吧,坐近些,陪我喝点酒。” 周勃虽然越发满头雾水,但刘邦提起一个‘酒’字,他腹内的馋虫顿时拼命向上,掌控了他的大脑。 但,他还是假装迟疑了一下:“军法森严,将校不得无故饮酒……” 刘邦手指敲了敲案几:“沛县脏话!给乃公过来!” 于是,周勃就开开心心的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是他在两杯酒下肚之后,还是皱着眉头说道:“真的不能罢兵啊……” 刘邦嘴角扬起,贴在他的耳边悄声说道:“给你说个秘密,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啊!” 周勃点头:“放心,我这张嘴最严了……” 刘邦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但还是悄声说道:“合约,乃公已经当做厕筹用了……” 周勃猛地睁大双眼:“大王的意思是……” 刘邦嘘了一下:“喝酒,喝酒……” 日落时分,刘邦按照惯例巡查城防,在路过一座城楼时,猛地一个趔趄。 “什么?大王把合约吃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刘盈:老乡,写信换粮食咯! 泗水郡,徐县(今江苏泗洪县)。 夕阳西下,远处的云雾轻拂过黛山,橘黄的日落点缀其间。 县城外,再度逼降城中守军,占据徐县的灌婴,开始指挥着士兵接管城防,安营扎寨。 自从在薛郡击败楚军偏师,击杀楚将韩公杲之后,郎中骑兵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般横扫西楚后方。 汉军所过之处,除了有着坚固城防的县乡试图抵抗,但旋即被攻克,县乡长官被处死之后,剩下的大大小小的县城,都是如同今天这样的闻风而降。 嗯,汉军昨日留宿的地方,名为垓下。 只不过当初忙碌着在河边撒网捞鱼的灌婴,对这个地名一无所知。 此刻在灌婴身边,和他同样忙碌起来的,还有担当太子家令的萧禄。 出于培养下一代的目的,刘盈将萧禄也派到了军中历练,而他此刻做的,和当日萧何进入咸阳城的做法如出一辙。 接管府库,整理户籍民册。 之后,就如同他们在攻下的楚国其他县乡那样做的一样,让身在项羽军中服役的士兵家眷,给他们在前方的父兄儿子写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是报平安。 在他们出发的时候,刘盈就已经起草好了模板,只需要替换一下姓名,然后略作一下改动就可以批量发出了。 之所以是保平安,而不是借此来劝降,主要是担心这么做,名声传出去有些不好。 毕竟,刘盈要的是长治久安,人心还是要争取一下的。 嗯,完全不需要担心他们会是在刀枪的逼迫下书写家信,因为每书写一封信,则可以获取十石,也就是一千两百斤粮食。 汉斤。 此刻秋收在即,楚国后方疏于防范,则汉军随随便便建立的政权,就足以保障郎中骑兵的需求,以及用来面包与马戏的支出。 借着通明的火把,灌婴面前展开一张从徐县搜出的舆图。 他不停用手中的炭笔在上面详加勾勒,划定出接下来作战的行军路线。 片刻之后,计划完成。 反正楚军精锐全在西北边际,此刻冲入楚军腹地的郎中骑兵,就如同大闹天宫的猴子一样,可以换着花样的折腾。 所以灌婴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从此地向南,绕开洪泽湖进攻盱台,之后继续向南,攻占棠邑县,切断此时还是长江出海口的广陵县,和位于九江国的楚军之间的联系。 广陵县,就是后世的扬州。 这一时期的长江携带的泥沙尚没有填平很多大陆架,所以这座后世完全没有海岸线的城市,此刻的地位,等同于后世的东方明珠。 昔日春秋时期,吴王夫差为了和齐国争夺海上霸权,曾在此地修建港口,建造战船。 于是对应的,就是琅琊,也就是后世被称为青岛的小渔村,一下子就被历史选中,成为了齐国对抗吴国水军的前沿。 只是双方水军的较量,最终的结果却是骑马胜过驾船的山东大汉赢了…… 而灌婴准备攻下广陵之后,在江水南岸的荒滩上,建立滩头阵地,伺机渡江,攻打楚国更为腹心的地方。 比如对岸的金陵邑。 这一波,属于是河南人,准备为安徽人收复耶路撒冷去了…… 不过这是一切顺利,比如楚国精锐没有南下回援的计划。 如果楚军南下了,则要看看领军的是谁。 要是项羽,自然是避其锋芒。 其他人,既然是来送人头,则不能放过! 这并不是灌婴觉得郎中骑兵打不过项羽带领的楚军精锐,而是和整体的灭楚战略不合。 郎中骑兵,要的是如同现在这样,不断的给西楚放血,而不是正面硬碰硬的决战。 这种主力决战,将来必然发生,但却不是现在。 嗯,正如同局面小优,adc不跟着打团,却在入侵对面野区的时候,跑过去和包过来的对手一挑五…… 制定完作战计划后,灌婴开始去对入城驻守的汉军重申军纪去了。 徐县是主动投降,汉军自然不能像项羽那般,由着自己的心情选择屠城或是不屠城。 而且劫掠百姓,淫辱妇人的行径也是要绝对禁止的。 这两者虽说全数写进了军法,但前者却是严加禁绝,只要越雷池一步,必然会军法从事。 但后者却需要分辨一下再做出处罚决定。 毕竟不管什么时候,出卖身体换钱的失足妇女都多得是。 花点,不寒颤…… 汉军接连攻占楚国多处县城,几乎搬空了城中府库中的财帛,可以很负责任的说,每一个士兵的私囊都颇为丰厚。 但此时是行军状态,尤其是身处楚国境内,所以不管是谁,都不能在军中招妓。 为此,刘盈在战前许愿,打下楚王宫,一人一个小宫女…… 将这一句记在心中的郎中骑兵,自然攻无不克。 所以,从楚国后方发出的求援信,就如同雪花一般飞到了启封城外的楚军营垒之中。 帅帐内,项羽阴沉着脸,默默注视着面前如同水里捞出的项伯。 这,就是汉军所谓的议和? 但他又没办法发火,毕竟此刻正在西楚境内摧城拔寨的汉军,是从齐地流窜而来。 在他的理解中,刘邦位于荥阳城中,自然是没有办法立刻约束到齐地汉军的行动。 毕竟,一个位于最西边,一个位于最东端。 虽然项羽也听说过汉军中似乎在使用飞鸟进行传讯,但他却一笑了之。 无稽之谈,完全是无稽之谈! 这种飞鸟襄助汉军的说法,和所谓的斩白蛇一样,不过是用来造势罢了! 所以项羽一直以来的精力,都放在了敦促工师,模仿汉军的诸般攻城守城器械上。 脚踏实地,才是王道! 只可惜工师杀了一茬又一茬,最终仿制出的器械却一次比一次拉跨,不由得让项羽每每午夜梦回,都频频咒骂老天。 此,非战之罪! 但现如今,又到了非战之罪的地步了。 项羽的决定,自然是尽早收拾行装,进行名为罢兵,但实则重复上演打地鼠的一幕。 嗯,这一次的地鼠,不再是卢绾,而是让项羽感到有些惺惺相惜的灌婴。 如果说之前的灌婴,给项羽的感觉,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骑兵将领。 不出挑,但也不拉跨。 但现如今,看着按照求援信以及战报发出的时间,项羽可以很清晰的知道灌婴的进军轨迹。 水银泻地,羚羊挂角! 虽然比不上他本人,但却至少有他七分的本领了! 而让项羽心中升起识英雄重英雄念头的,则是灌婴的年纪。 他,只有二十多岁! 这就意味着灌婴这个人,其实还有着很大的上升空间! 尤其是自春秋战国以来,骑兵逐渐取代了笨重的战车之后,凡是精通骑兵作战的将领,崭露头角的年龄都是二十多岁。 嗯,几十年之后一个来去匆匆的天纵之才,将这个年龄的记录刷到了十七岁…… 这也是项羽最近几天晚上睡不着觉的原因。 如此人才,怎么就又到了刘季手中? 吾,必生致之! 想到这里的项羽,懒得搭理低着头沉默不语的项伯,只是自顾自的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命令。 刘邦议和有诈,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了。 但此时的项羽,即便是明知有诈,也不得不接。 毕竟,不灭了那两只地鼠,则后方的粮食根本运不过来。 所以,只要这份合约能让楚汉双方维持一个月的和平,则他就有把握,能把家里的地鼠,生擒一只。 至于另一只? 自然抓住他,挤破他的肚皮,把他的肠子扯出来,再用他的肠子勒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拉! 呵! 爽了! 最后,再手起刀落! 项羽手摸着一把他爱若珍宝,缴获自汉军手中的卅炼环刀,想象着自己手起刀落的英姿。 这一刀,不仅斩断是敌人的头颅,也拔掉他心中横着的一根刺! ………… 翌日,荥阳城头。 刘邦站在城楼之上,手中握着一支描龙画凤刷了金漆,颇有几分乡土气息的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楚军前出营垒的一举一动。 虽然这只是一个监视汉军行动的小营垒,但他们却同属于楚军的作战序列,自然也要遵循项羽全军撤回的指令。 此刻楚军虽然外围的栅栏箭楼等物还没有拆掉,但内部的帐篷锅台却被逐一拆掉,装在了一辆辆小推车之上。 这些小推车,和汉军中使用的小推车,在外观上看起来大同小异。 很明显,这正是项羽从一些商贾手中,获得了样品,进而仿制出的结果。 毕竟有了成品之后,后续的仿制就属于是先射箭后画靶子,随便找几个手艺精湛的木匠就能完成。 但可惜的是,小推车的轴承,他们就无能为力了。 这种加入了锰粉而做成的钢材,凭借着楚军工师的经验,是完全仿制不出来的。 所以,据说在关中,萧何已经抓捕了至少十几个在民间收购轴承,准备高价卖给项羽的商贾。 ‘朝阳群众’屡立奇功! 原因很简单,一经查实,告发者可以获得被告一半的财产。 这,就是告缗令的变种。 第二百八十六章 项伯:真相重要吗? 城头上,刘邦刷的一下收回望远镜,转身走下城头,向行宫而去。 少顷,战鼓隆隆响起。 这,叫做擂鼓聚将。 最先赶到的,则是今天当值的樊哙。 他顶盔掼甲走入后,看到的是伸直手臂,缓缓向下弯着指头的刘邦。 大战在即,刘邦决定给这帮散漫了好几年的家伙立立规矩,等他在心中数到十还不到的,则被拖出去杖责十棍。 于是,当他看到周勃出现在殿门口的时候,一下子压下了最后三根手指。 少顷,噼里啪啦的竹笋炒肉声就响起了…… 殿中诸将面面相觑,却无一人上前给周勃求情。 区区十军棍,还不跟挠痒痒似的! 而且刘邦这波,多少带点私人恩怨在里面…… 片刻后,当周勃装作一瘸一拐的走入后,殿中顿时传出了几乎震塌房梁的嘘声。 装,也不是这么个装法啊! 不过周勃混不在乎,他偷眼打量了一下刘邦之后,见到之前那种阴森森的目光已经消失不见之后,心中大定。 他作为在沛县和刘邦厮混多年的人,对于得罪刘邦后,被对方收拾一番的流程其实很是熟悉。 越是如此,则越是说明刘邦没把你当外人。 刘邦视线从周勃身上移开,看向樊哙等人,下达对项羽的追击令。 “临武候将军樊哙何在?” 樊哙一脸喜气洋洋的抱拳上前:“末将在!” 刘邦递出一枚令箭:“命你率本部精锐为大军兴军,需要的注意的是,项羽主力回援之后,立刻撤向中军!” 汉军的这次追击,是配合东线兵团作战。 采用的,则是牛皮糖战术。 黏上,但又不打。 等到楚军中的家信送到,以及东线大军前来汇合之后,再和楚军决战! 所以樊哙微微愣了一下后,抱拳应命。 作为一条‘忠犬’,从沛县的时候他就养成了一个习惯。 刘邦指哪,他打哪! “魏其侯郎中骑将周定,都尉刘钊,别部司马王吸,别部司马薛鸥何在?” 刘邦话落,殿中站出四个高矮不一,但却喜气洋洋的男子。 这几个人,几乎都是刘邦的舍人出身,能力虽然一般,但胜在能够不折不扣执行刘邦的指令。 于是,他们几个就被刘邦派去掩护大军侧翼去了。 项羽这个人,惯会绕后偷袭,所以守卫大军侧翼,是重中之重。 随即,在众人殷切的眼神中,刘邦自顾自说道:“余下众人,随我一同行军!” 于是,大家的脸顿时都垮了下去。 灭楚之战眼瞅着就要打响了,也就意味着,这大概率是他们要打的最后一场仗,如果不能在此战捞到足够的功绩,则封侯的机会就渺茫了! 不过站在一旁的周勃却老神在在。 他作为刘邦的裨将,所以对于如何作战是有所了解的。 此战并非决战,而是扑上去打一套,之后重新缩回塔下的拉扯。 真正的主力决战,起码还要有两三个月才能开始。 ………… 五天之后,陈县以北,固陵。 反复侦查项羽主力和后队脱节之后,汉军开始大军压上,全力出击。 此刻项伯站在城头,目之所及尽是黑压压的汉军。 尤其是在汉军最前,那群身穿单衣,手持刀盾的莽夫,更是让他感到有些心惊肉跳。 陷阵敢死之士,不破敌阵,不斩敌将不还! 因签订合约而被项羽再度信任的项伯,负责押送后军粮草辎重。 那么很明显的,所谓的不斩敌将不还,其中的‘敌将’,指的就是他…… “这,这是怎么说的……这不讲道理啊……” 项伯窃窃私语,来回踱着脚步,脸上写满了忧愁。 他虽然出身项氏一族,但其实并不怎么懂得带兵打仗,尤其是项羽之前根本不信任他们这些和项梁走的很近的项氏子弟。 人说赵括纸上谈兵,其实项伯连赵括的一半水平都没有。 但,打不过,也得打呀! 项羽不同于刘邦,他基本上容不得手下失败。 如果固陵不战而降,只怕项伯在彭城的家小,将无一幸免! 所以,城破了。 楚军押送粮草的本就不是什么精锐,再加上项伯的一顿瞎指挥,要是樊哙连这都拿不下,只怕不光是刘盈,就连刘邦也会拒绝吕家和樊哙结亲。 城外,当五花大绑的项伯被押送到刘邦面前后,刘邦愣了一下,旋即走上前去,喝退了押解的士兵,亲手为项伯解下绳索。 而项伯本人,则并没有按照套路,直接纳头就拜,而是眼巴巴的看着刘邦: “亲、亲家,不,是大王,求你放了我吧……” “我、我保证,不会再回到项羽身边,只是返回彭城带上家小,就此隐居不问世事……” 刘邦稍稍愣了一下,按照他的想法,项伯这种草包最好还是放回项羽身边…… 但此刻,他的脑海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刘邦将项伯拉到无人地方,悄声说道:“放,是肯定会放了你的,但你却不必就此隐居,而是还要留在项羽身边……” 项伯抬眼:“大王的意思,是让我做内应?” 刘邦笑呵呵说道:“是,也不是。” 项伯满脸疑惑:“此话怎讲?” 刘绑解释道:“不让你做内应,是因为固陵战败,项羽必然不会委你重任……” 于是,项伯脸上,顿时浮现起了满是委屈的神色。 自己可以觉得自己是个窝囊废,但若是别人当面那么说,即便是再窝囊的人,心中也是会有火气的。 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项伯决定忍了。 刘邦继续说道:“说你是内应,则是你要帮我一个小忙……什么忙你别问,到时候自然会有人跟你联系。” 他为了确定项伯会答应下来,直视着项伯的眼睛问道:“此时此刻,你觉得我和项羽,谁会胜利?” 项伯略微沉默,旋即抬头说道:“自然是大王胜。” 他虽然是个草包,但却因为靠近权力中枢,对于楚国的形势十分了解。 之前他轻信刘邦会罢兵议和,才没有跳反,如今刘邦既然大军压上了,则就完全不同了! 毕竟,楚国西面有刘邦,东边有韩信,北方有燕赵、南方则有英布。 四面合围之势,傻子也看得出来。 尤其是,灌婴在楚国内部爆破,虽然项羽下令防范卢绾的楚军南下支援。 但…… 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见到项伯很识趣,刘邦不禁笑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不会让你白干,等到打败项羽之后,鸿门宴救命之恩,再加上此次内应之功,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听到刘邦的话,项伯顿时大喜过望。 刘邦这个人虽然很多时候无耻了一点,喜欢阴阳怪气、肆意侮辱别人,但却出手大方,对于承诺别人的好处,不仅不会假装遗忘,而且通常还会多给一点! 这一点,和他那个眼高于顶,假惺惺小气吧啦的侄儿截然不同。 比如现如今的齐王韩信,不过是个小小的持戟郎,到了刘邦手下,不仅官拜大将军,而且还成为了王爵! 有时候,项伯真的觉得,韩信这个人说不定是刘邦的私生子…… 唔,年龄对的上,而且这个王爵,很有可能是无法认祖归宗的补偿! 项伯偷偷抬眼看了刘邦一样,旋即在模糊的记忆中想起了韩信的模样。 嗯,不是太像……不过有可能是随母亲! 刘邦哪里知道项伯的思维发散了到了如此地步,只是他还想多说些什么的时候,猛然间看到一骑飞来。 “楚军主力距此五十里……” 刘邦盘算了一下,果断下令全军撤退。 当他登上战车,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看着樊哙带着一群手持火把的士兵向固陵城中走去。 很明显,他这是准备将城中的楚军辎重一把火点了。 “快,把他叫回来!” 刘邦大声对身边侍从下令,准备朝令夕改。 烧毁楚军辎重的命令,是他战前的时候对樊哙下达的,但此刻,他改变主意了。 为了让项伯能够发挥出更好的作用,这些粮草就不烧了! 于是在项羽率领主力骑兵回援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座紧闭城门的固陵。 城头上,楚军殷红的战旗猎猎作响。 如果不是城下极其凌乱,城上楚军大多带伤的话,项羽只怕会认为这是中了敌人调虎离山的奸计! “快,快开城门!” 项伯趴在城头高喊,头上包着布条,其中隐约可见鲜血流出。 项羽策马走入,面对站在道左的项伯问道:“不是说汉军围城吗?汉军呢?” 项伯一脸心有余悸的说道:“我等拼死抵抗,再加上大王回来的及时,所以汉军撤了,城中粮草无一损失!” 在他身边,人人带伤的楚军中下级军官纷纷点头附和。 随着楚军在战争中不断落于下风,项羽变得越发酷烈起来。 败军之将,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们这些人即便是项伯不加以威胁,他们也不打算说出实话。 城中粮草并没有损失是事实。 固陵城还在楚军手中,也是事实。 那么,隐瞒一点点过程,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二百八十七章 刘盈:撒券 历下城北,大明湖。 刘盈跳下马,三两下脱去身上汗津津的衣服,在岸边的浅水处扑腾了起来。 大明湖有四怪,蛙不鸣,蛇不现,久旱不涸,久雨不涨。 所以除了担心会被螃蟹夹住鸡儿外,完全没有危险系数。 他大热天出门的原因,在于听说有人活捉了两头犀牛。 嗯,犀牛这种东西不仅秦汉之交有,中国有记录的最后一头犀牛,大约是1922年被捕杀的小独角犀,自此之后,中国本土犀牛就此绝迹。 刘盈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准备将两头犀牛运回关中,建一座动物园养起来。 在汉中的时候,他曾答应给刘太公造一个新的中阳里,只是后来造好了之后,他们全家又搬到了栎阳。 但承诺就是承诺。 刘盈不仅要在关中再度兑现诺言,并且还想要效法历史上那样,在昔日举办鸿门宴的地方,修建一座新丰城。 新丰,新的丰邑! 嗯,有些人说刘邦是丰县而不是沛县人,这其实是不太准确的。 因为在这个时期,丰邑是沛县下辖的一个乡。 不过强爷胜祖。 刘盈并不打算简单的复刻一座公元前二世纪的乡下小城,而是打算借着这个由头,修建一座这个时代的不夜城! 跑马场蹴鞠场什么的应有尽有。 不仅是用来玩,而且还是树立社会价值观的一种方式。 孝。 在公元前二世纪,德先生和赛先生,以及马大胡子那一套没有社会基础,所以还是自春秋战国以来形成的以孝治天下比较好用。 值得一提的是,很多地摊文都说扶苏是受了儒家的影响,所以才会遵从诏书,含泪自尽。 但其实吧,儒家从来没有强制要求人做什么。 孔庙四配之一的曾参,因为在瓜田除草时,不慎将瓜苗锄掉,被老父亲认为用心不专,所以一顿胖揍,活活打晕了过去。 曾参醒来后认为自己为人孝顺,还觉得挺美,于是被孔老夫子一顿臭骂: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今参委身待暴怒,以陷父不义,安得孝乎!’ 换言之,就是你孝个嘚…… 真正影响扶苏行为的,恰恰是法家。 秦律规定,父母或是奴隶主,有权利向官府行文,请求诛杀家中不孝子或是不听话的奴隶。 所以始皇帝诏书中才会写道: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 也因此,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就变得尤为重要! 刘盈前段时间,在听到了灌婴击破薛郡郡守,擒杀数员战将之后,就果断把在韩信帐下效力的孔聚找了过来,让他跑一趟曲阜,不管用什么方法,守护好自家老宅。 孔聚的大哥,是孔子的八世孙孔鲋。 就是那个鲁壁藏书的孔鲋。 始皇帝在时,李斯建议焚禁诗书,所以孔鲋将自家,也就是儒家的很多典籍藏在了孔府的夹壁之中。 等到陈胜吴广起义之后,孔鲋效命于陈胜军中,只可惜被章邯击败,因此身亡。 到了汉景帝时期,鲁恭王刘余为了扩建王宫,强拆了孔家,于是才将这批典籍挖了出来。 所以刘盈的想法,自然是不必再多等许多年了。 反正他在关中准备编纂大汉百科全书,多一点少一点没什么,大不了,让那批儒生加加班…… 六九五,是福报! 六点,大约是卯时,就是官府准备办公的时间,而五,则是这一时期的规矩,每四日休沐一天。 就在刘盈准备改良铡刀的时候,远处韩信走来,告诉了他几个不幸的消息。 燕赵军队以暴雨阻路为由,主力军团将会延期汇合;而彭越,则说自己感染风寒,无法下地,故此也不能前来会师。 刘盈捏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河蟹,抬头看向韩信问道:“你信吗?” 韩信虽然觉得刘盈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但还是轻轻摇头。 他虽然是个政治白痴,但要是连这种吊轨的说辞都看不穿的话,那就是真的白痴了! 而且他还隐瞒了一些东西。 张敖给他送来的,不仅是推脱前来汇合的通知,而且还劝说他,也暂时按兵不动,等待最佳的时机出兵。 张敖继承的是张耳的王位,但刘邦再度册封时,用的不再是表示平起平坐的竹券,而是代表臣属的铁券。 所以张敖觉得,他可以联合臧荼和韩信,将铁券换成竹券,赵国将和燕国一样,成为和汉国平起平坐,听调不听宣的盟国。 韩信虽然也有些心动,但此刻刘盈作为伐楚的副帅,几乎就坐镇在他的身边,而且军中诸如曹参这样的大佬,也都是刘邦亲信。 最重要的是,征召军队的命令已经下达,除非刘邦亲至,否则就算是他这个齐王,也没有办法将之撤销。 所以,他就只能按照计划来了。 刘盈无奈叹气,看向韩信问道:“燕赵主力不到,那么我们此刻集结了多少军队?” 韩信低头沉默了一下:“齐军十二万,赵军张苍部两万军队,卢绾刘贾北线的四万军队,合计十八万。” 张苍在韩信成为齐王之后,顶替他做了赵相,所以手中有部分兵权,两天前已经到了大河北岸,此刻正在陆续渡河。 刘盈略微盘算了一下,燕赵联军至少有十五万,而彭越带领的梁地军队,经过了这几年的发展,十万人是只多不少的。 也就是说,此刻历下集结的军队,只有原定目标的一半! 刘盈瞟了韩信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其实张敖彭越是怎么想的,刘盈心中其实很明白。 最后一战了,不捞够好处,这两人是必然不会轻易出兵的。 这一点,在当初栎阳定策的时候,刘盈就已经隐约猜到了,只是当时他以为刘邦张良几个早就做好了安排,所以并没有做出相应的举动。 于是他看向韩信问道:“要是不等他们,凭借着现有兵力,能不能打赢项羽?” 韩信沉默良久,艰难的点了点头。 “能,不过很难。” “有多难?” “难于上青天!” 听完韩信的回答,刘盈再度沉默不语。 片刻后,他抬眼看向韩信问道:“我记得,咱们之前是不是抓了个楚将,叫做周兰!” 韩信回想一下,默默点头。 刘盈笑着说道:“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好像是楚国大司马周殷的胞弟……” 韩信挠了挠头:“然后呢?” 刘盈挑眉: “周殷现在坐镇九江国,要是咱们让周兰去劝降他,那么九江国的军队,不就倒向了我们?” “这么一算,起码多了六七万的生力军!” 韩信摇头:“我觉得不太可能。” 刘盈反问:“怎么不可能?” 韩信回答:“周殷这个人我认识,他是当年项梁的部将,对项氏一族极为忠诚,要想劝说他投靠汉国……” 刘盈竖起一根食指打断韩信的话:“听你这话,有没有一种可能,周殷效忠的是项氏一族,而并非项羽本人!” 韩信再度摇头:“我不确定,不过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作为项羽身边的持戟郎,他虽然不受重用,但毕竟日常厮混在权力中枢,对于项羽在项氏一族中的地位,其实多少有些了解。 项燕战死后,项家的话事人是项梁,项梁死后,理应接过项氏一族大旗的是项梁的儿子,项襄。 但项羽通过一场兵变,联合英布杀死卿子冠军宋义,将项氏一族全部拉下水,不得不捏着鼻子让他做了楚国上将军! 由此,项羽取代项襄,成为了项氏一族的话事人。 这也是项羽在分封诸侯的时候,没有分封一个项氏的原因。 刘盈从水里钻出,一脸兴奋的说道:“就这么办,让周兰去劝降他的兄长,事成后允诺封侯,为了促成周殷投降,再给刘贾叔父写信,让他带领南线军队汇合英布,一同进攻九江国!” 韩信盯着刘盈看了许久,突然有些疑惑的问道:“封侯这种大事,不需要向汉王禀报一下吗?” 刘盈摇摇头:“我从栎阳离开的时候,从父亲那里要了几张空白的铁券,就是专门用来封赏有功之臣的……事后向父亲汇报一下就好!” 韩信点点头,内心满是遗憾。 只可惜刘盈只有册封的权力,没有册封王爵的权利,否则彭越那里就好办了。 毕竟刘邦曾经许诺,册封彭越为梁王。 如今,彭越只是梁相,虽有梁王之实,唯独缺少梁王之名! 刘盈一溜烟跑回房间,从床底下抽出了一个小箱子,打开,抬头看向跟进来的韩信问道: “之前伐齐的时候,赵军不是有很多将领也在我军中效力吗?这些人现在都回到了赵国吗?” 韩信点头:“齐国大定之后,赵军燕军,连同将校都已经北撤,我记得之前给你说过啊?” 他旋即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又问起这个了?” 刘盈将箱子内铁券一字摊开,笑而不语。 那些将校因韩信请封齐王,以至于没有受到应有的封赏。 如果刘盈所料不差,他们回国后也同样没有得到封赏。 那么,如果在铁券上写上他们的名字…… 他们效忠的,会是赵王呢? 还是汉王? 第二百八十八章 刘邦:崽卖爷田心不疼! 陈郡,阳夏县。 自从当日项羽率军杀了回来之后,刘邦就退回了这座县城之中,连营十里,摆出了一副随便你怎么叫骂,我就是不出去的架势。 项羽大怒,于是命令就地将那些拆卸了的攻城器械再度组装起来,准备攻城。 阳夏不比荥阳,而且汉军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对它进行改造。 只不过阳夏位于鸿沟附近,凭借着夏日暴涨的水位,汉军中的诸般守城器械,尤其是那些巨型的投石车,得以顺流而下,直接送到了汉军之中。 对轰,楚军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两军再度僵持了起来。 此刻,刘邦坐在一间房顶有些漏光的房间内,抠脚唱歌,间或喝上一口,生活乐无边…… 但很快,他的快乐消失不见。 房门口,见到周勃樊哙联袂而来,刘邦直接从地上跳起,双手前伸: “退!退!退……” 周勃脸上有些迟疑,但樊哙却自顾自的找了个蒲团坐下:“什么时候打,什么时候打……” 刘邦喊一句‘退’,樊哙就跟一句‘什么时候打’…… 于是,刘邦果断加快语速,樊哙顷刻间败下阵来…… 周勃只是捂着脸,一言不发。 这样的场景,这几天已经反复出现过了。 汉军全面缩回壁垒之中,坐看楚军在外叫骂,耀武扬威,着实让人感到生气。 所以樊哙和他合议了一下,觉得可以趁着项羽不备,抽冷子打他一下……然后再缩回来! 但有着全部计划的刘邦却懒得搭理他两个。 此时不止齐地的军队在集结,就连吕泽也正在和韩王信合兵一处,率军前出,准备和刘邦所在的阳夏形成掎角之势,共同抵御项羽可能的突袭。 毕竟,项羽是个喜欢搞一波流的刺客型英雄。 所以需要十面埋伏,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屋内,刘邦开始洋洋得意的抠脚,直到一封送到他面前的密信,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刘盈送来的,关于燕赵军队延期汇合的报告。 碰! 刘邦直接将面前案几掀开,怒不可遏。 “竖子!” 让他如此愤怒的,在于张敖的阳奉阴违。 他和张耳之间也曾抵足而眠,把酒言欢,所以他对于张敖也一直当做是自己的儿子在看待。 张耳去世后,他毫不犹豫的让赵傲承袭了王位,甚至于所书写的铁券,也是他的亲笔。 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 这句话的意思是,哪怕黄河变成了一根腰带粗细,泰山平整的如同一块磨刀石,他所册封的诸侯国,也会永远安宁,还要把恩泽延及给后代。 现如今,张敖背叛了他的信任! 周勃捡起地上的密信,同样是怒不可遏。 他对于张敖,包括张耳都是没有任何情感,所以他看向刘邦说道:“太子曾说过,攘外必先安内!不如让我领军北上,先收拾了这个竖子!” 刘邦愣了一下,他觉得那句话很耳熟。 虽然他文化水平不怎么高,但也知道绝对不是刘盈最先说的。 于是他捡起地上的第二封密信读了起来。 这是刘盈写的,他将如何处理这个问题的报告。 渐渐地,刘邦嘴角先是一扬,但旋即有些不屑的说道:“哼!小崽子出手倒是大方!真是崽卖爷田心不疼!” 他对于刘盈封赏张敖部将的行为,其实内心很是赞同。 但出于一个老父亲的傲娇,口头打压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樊哙仗着自己和刘邦的特殊关系,凑过去看了一眼后,赞不绝口:“太子好手段!如此一来,赵军必可如期而至!” 张敖新近承袭王位,在军中的威望完全比不上张耳,再加上大家都知道,赵国乃是汉国的附属国,所以军中士兵对于听从汉王命令,并不排斥。 如今当那些统兵将领被刘盈拉拢了之后,就可以甩开张敖,名正言顺的南下加入汉军。 毕竟张敖的诉求,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 夕阳西下,楚军大营。 叫骂了一个白天的楚军,再一次无功而返。 正如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云龙兄说的那样,某支军队的军魂,是由他的第一任军事主官所铸就。 刘邦统领下的汉军,正如同刘邦本人一样,完全可以做到唾面自干…… 项羽骑在乌骓上回营的时候,不经意看到十几辆邮车驶入军中,他摇了摇头,旋即不放在心上。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即便是秦末天下大乱的时候,邮传系统也并没有断绝。 虽然此刻一次出现了十几辆有些不同寻常,但想来应该是因为什么原因,邮车堵在了路上吧。 所以此刻项羽的心思,全部都在如何收拾终于从乌龟壳中钻出来的刘邦身上。 之前他收到战报,说是从薛郡南下的楚军,已经击溃并擒杀汉军将领,攻占下邳,收复淮北,形势一片大好! 嗯,虽然他们没有明说是谁,但想来应该是灌婴无疑! 担心的要死的一场祸事,没想到居然如此戏剧性的解决! 唔,应该是他当时有些判断失误,把灌婴想象的太厉害了。 也是,放眼天下,又有谁可以和他,威震天下的西楚霸王项羽比肩的呢? 在项羽满脸自恋的回营洗漱,准备享用晚餐的时候,楚军士兵纷纷围拢在邮车周围,询问着是否有自己的家书。 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在外征战了好几年,一直没有机会返回家乡。 也许家中幼子,已经从尚在襁褓,变成了满地乱爬着气人的猴崽子…… 也许家中小妹,已经从黄发垂髫,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待嫁少女…… 也许家中父母,已经……不,但愿还来的及! 于是,他们变得越发焦急了起来。 只是片刻后,看着邮人念诵着名字,一一递出的信笺,楚军士兵傻了。 从前的时候,他们的家信都是一块竹片或是木板。 但现如今,似乎只是一张薄薄的,如同帛布一样的东西。 “什么时候,家里变得如此之富,居然舍得用帛布书写了?” 一个少年模样的楚军士兵轻轻挠头,说出了周围很多人心中所想。 “不,这好像不是帛布!” 一名拿到信的士兵稍稍用力,信件空白的地方顿时出现了一个缺口。 尽管他们都是些粗汉,但多见过家中母亲姐妹纺织,帛布是什么东西,他们还是很了解的。 人群中,一个稍稍有些见识的军吏微微皱眉,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这好像是纸?” “什么是纸?” 周围人顿时聚拢过来,满脸好奇。 只见那个军吏轻轻摇头:“某只在将军帐中见过,似乎是从那边传出来的好东西!” 那边,指的是汉国。 于是人群中有人啧啧称奇起来:“你看看人家那边,不仅吃得好,而且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也多得是,哪像……” 他顿时捂着嘴,有些紧张的打量四周。 不过领取信笺的楚军士兵,和他都是一个县的老乡,所以也懒得理会许多,只是盯着邮人,盼望着他会念出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往日里邮人在传递家书或是物品的时候,都是先从军官开始,最后才是普通士兵。 但此时,却是从士兵开始,最后才是那些军官。 于是,那名之前认出什么是‘纸’的楚军军官,心中顿时充满疑惑。 并不是因为信件发放的顺序,而是周围士兵在拿到书信,寻找识字的同袍为自己读出来的时候,读信之人脸上的神色很是莫名。 之后,他们更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片刻之后,他在最后拿到家书后,打开一看,顿时如坠冰窟! “都不准看了,拿到信的,把信全部交出来!” 他将自己的家书攥在手中,勒令属下士兵将拿到的家书也交出来。 原因很简单,这些家书,全部都是在述说汉军攻占城池之后,并没有烧杀掳掠,所以让他们放心的平安信…… 但越是如此,却越发让人担忧。 毕竟,自己的家人已经全数落到了汉军手中,若是他们再和汉军死磕,只怕再次捎来的就不再是平安信,而是噩耗! 虽说哀兵必胜,但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他们丝毫不敢拿自己的家人去赌! 于是,他们的家书虽然被收走了,但作为同一个县出来的袍泽,只要有一个人看过信中的内容,则大家就都会陆陆续续的知道。 ………… “卑鄙!” “无耻!” “狡诈!” …… 帅帐内,项羽听完军中将校的汇报,以及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信笺,怒不可遏,抽剑胡乱劈砍。 敌人若是拉开架势正面作战,项羽自然毫不畏惧。 但面对着这样的局面,他就只能是‘虞姬虞姬奈若何’了。 而在同一时间,下邳城下,一面楚军大旗摔落泥地,熊熊燃烧。 灌婴领兵,攻占了因主力南下,而被楚军收复的下邳。 此战阵斩楚国薛郡郡守,活捉了没有被章邯、刘邦和韩信捉到的楚国柱国项陀。 城外,跪地请降的楚军黑压压一片,缴获军资甲仗无数…… 只是灌婴脸上丝毫没有获胜的喜悦。 “坏了,我成替身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刘盈:捞乡,你还有个女儿啊! 济北郡,平原县,大河渡口。 刘盈凭栏而望,只见滔滔河水之上,满载着士兵、马匹、甲胄粮草的渡船往来如梭,穿行在两岸渡口之中。 随着封侯铁券送抵,赵军中的实力派战将,诸如在‘背水一战’中,背刺了陈馀的羽林将许瘛(chi),以及之前提议趁着郦食其前往齐国议和时,发动突袭的友军大将赵将夜等人,立刻甩开张敖,率军南下。 尽管张敖在得到消息后,亲自前往军中阻拦,但他一无足够的威信,二来则没有名正言顺的借口,所以无论是斩杀不听号令的将领,还是让对方听从他的命令,全部都是做不到的。 当赵军出现分裂,被张敖用武力威胁的燕王臧荼,也开始领军南下。 嗯,臧荼被小他一辈的张敖挟持的原因其实很简单,燕地虽然广袤,但人口却并不多,所以从春秋战国时期就被赵国和齐国反复拿捏。 为此,臧荼还派人回燕地取出了几十车的金银财帛、北地特产送给刘盈,试图通过刘盈的关系,来让刘邦不要计较他之前的过错。 刘盈对他的上道行为表示很满意,但也仅此而已了。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哪怕臧荼没有丝毫错漏,但他占据的地方,牵扯到刘盈未来的规划,所以燕王之位,他是不要想了。 若他识相一些,或许可以做个富贵侯爷,子孙后代享受荣华富贵,若是不识相…… 那么刘盈就放任历史线的自我修正。 灭了项羽之后,第一个被干掉的诸侯王就是臧荼…… 刘盈转头看向身边站着的韩信:“如此,项羽可灭否?” 韩信轻笑:“还缺彭越。” 刘盈顿时垮了下去,双手一摊:“这我就无能为力了,不过等到燕赵军队汇合后,咱们顺便路过彭越家武装游行一下!到时候再派两个策士,应该就能说动彭越了。” 听到刘盈说出两个策士这个词,韩信的脸顿时黑了起来。 所谓的两个策士,自然指的是劳动改造完毕的蒯彻和武涉…… 自从上次去夜邑金矿参观过后,刘盈私下里和他们两个见了一面,而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条主动送过来的大粗腿,于是就成了刘盈的门客。 韩信的脸黑,就是因为蒯彻后来在见到他的时候,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这个旧主一样…… 这,就是明抢了啊! 不过他还不是最亏的,毕竟项羽此刻,还在翘首以盼着武涉能够说动韩信,加入西楚阵营…… 刘盈看了一会渡口摆渡的情况,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找了个水流较缓的地方,开始投放超大型的地笼。 既然来到了黄河边,黄河鱼就不可不吃! 后世里因为过度捕捞,导致黄河中几乎找不到什么大鱼,一条稍微大点的黄河鲤鱼或是鲶鱼,轻轻松松卖出成百上千块的高价。 但在现在,因为地广人稀,遍地都是野物的原因,大河里生态极好,十斤重的大鱼比比皆是。 片刻之后,地笼放下,刘盈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树下嗯等。 突然,一块被泥土半掩的界碑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拖着小马扎走进细看,界碑上的文字已经基本上消磨不见,只留下了零零碎碎的几个字,表明了这曾是齐赵两国的分界线。 刘盈看了看他现在所处的地形,发现这里是一处有些残破的大堤。 之所以说是残破,是因为新的堤坝,位于此地向南两里之地。 虽然不如旧的堤坝高,但胜在修的足够结实。 嗯,新的堤坝,是秦国修的。 上古之时,黄河夺淮入海,生生堆出了一块苏北平原,但在公元前两千年的时候,突然改道华北,从后世的七里海公园流入大海。 因此,产生了著名的历史事件。 大禹治水。 但在大禹治水之前,河道尚未形成,母亲河摇着花手频繁改道,将整个黄河中下游变成了黄泛区。 受限于生产力的原因,大禹治水的方式就是堵不如疏。 也就是利用太行山和部分堤坝,打造一个受到人类控制的黄泛区。 反正中原地区西高东西,河水就算是泛滥了,也会慢慢向东流入大海。 牺牲一小片,换来整体的利益。 地广人稀,就是这么任性。 但随着时间推移,中原的人口在慢慢增加,尤其是到了春秋战国之后,大家整体进入铁器时代。 于是,齐赵魏三国,为了保障自家的土地不被洪水淹没,纷纷选择加高自己这一边的河堤。 一轮工程竞赛后,河堤越修越高,相应的,河床随之高升。 公元前六零五年,也就是周定王五年,黄河在宿胥口决口,河道整体向南,夺漳河入海。 于是,齐赵魏三国就开摆了。 修鸡毛河堤,还是把钱省下来发展军备,灭了临近的小国来的实惠…… 但这时候黄河的泥沙量不大,比如《诗经·魏风·伐檀》中写道: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 三国的佛系行为,反而没有造成太大的自然灾害。 所以魏国,才会将都城迁到了位于大河边上的大梁,修建鸿沟,贯通南北水系。 只可惜福兮祸兮,王贲攻魏时期,直接掘开鸿沟淹了大梁,魏国以水而兴,以水而亡。 随后天下一统,就有了刘盈此刻看到的新旧两条河堤。 春秋末期,随着气温和降雨量的逐年降低,大河携带的泥沙量逐年增多,正如同《左传·襄公八年》中所说那样,俟河之清,人寿几何。 就是说人的寿命很短,等待黄河变清是不可能的。 这其实是没办法的事情,除非能将黄土高原的疏松土层整体夯一遍,否则水土流失的情况是无法根治的。 所谓的退耕还林还草,不过是尽可能延缓水土流失,不至于加速恶化。 而且选种的植被,也有讲究,毕竟降雨量就那么大,如果植被需水量大于降雨量,则不仅起不到固沙的作用,反而会加速水土流失。 嗯,治沙其实是很复杂的事情,一如古人所说的福兮祸兮那样,水浑浊有水浑浊的危险,水清澈也有水清澈的风险。 其中详情,写成论文起码能堆一屋子。 简单来说,就如同蒙蒙细雨时在树下躲雨,当叶片承载的雨水达到一定上限,一阵微风吹过,就足够把人淋成落汤鸡。 所以治理黄河的最佳办法,还是修建诸如小浪底水库之类的大型基建。 但刘盈摊了摊手,对此表示无能为力。 他能做的,就是将秦国修建的夯土大堤,变成水泥混凝土大堤,然后加高加宽,让母亲河在宽敞的河道内自由流淌。 这是效法后世的一种做法。 当汛期来临,黄河水位上涨,但因为有着河道以及旧堤坝的约束,一时之间并不会造成危害。 而后,当水位再度上涨的时候,河水漫出河道,但这时候,因为有距离河道和第一道堤坝很远的第二道河堤,水流也不会泛滥。 最重要的是,当洪水冲出河道之后,因为第二道堤坝的缘故,就相当于是河道变相加宽了许多。 于是,水位自然下降。 这样一来,洪涝灾害就减到了最轻。 刘盈看了看微微泛黄的河水,想起了后世曾看到的一条新闻。 黄河输沙量已经远低于长江! 也就是说,随着平均气温的回升,以及大量经费的投入,黄河不黄了,长江开始黄了起来…… 所以,某魂穿了明嘉靖的汉武帝说的好,圣人出,黄河清。 想来,会有这样的现象,是因为圣人已经出现过的原因。 刘盈摇了摇头,将一些有的没的想法置之脑后。 他在地上,按照之前曾在关中看过的天下水利图,不断在地上勾勒。 现如今大河水量充沛,处于航运的黄金期。 所以对于江南地区的开发,就可以做到事半功倍。 按照国富论的说法,从伦敦到爱丁堡的水运成本是陆运的1/40。 有了鸿沟这条贯通黄淮的人工运河,中部充裕的煤炭就可以轻松通过黄河进入两淮以及江南的水运网络。 煤炭,是一种既丰富且廉价的燃料。 而几乎所有的近现代工业,诸如冶金、建筑、纺织等行业,对于煤炭的需求量都很大。 当制约不复存在的时候,生产力将会得到极大的解放。 而这种生产力,又会反过头来倒逼采矿业的发展。 蒸汽机,这种经济高效但却造价不菲的排水工具,就有了用武之地。 然后,蒸汽时代就此降临! 嗯,其实早期的蒸汽机并不需要用橡胶作为密封工具,浸泡了油脂的麻丝就足以胜任。 任何机械都是有损耗的,只要蒸汽的损耗在一定程度之下,就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在刘盈写写画画的时候,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踉踉跄跄跑到他的身边,一脸哭唧唧的表情:“哥哥,你知道我家在哪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下次不要再问了……刘盈抬头,满脸疑惑:“你的名字?” 小女孩昂起小脸,圆圆的眼睛中闪过羞赧:“臧儿……” ps:星期天,更得晚一点,懂得都懂…… 第二百九十章 骗砸! “臧儿……” 听到面前幼齿萝莉的话,刘盈不禁愣住。 他旋即环视左右,发现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人群,于是推翻了之前心中有些阴暗的想法。 毕竟,美人计神马的,不至于派这么个小豆丁来。 于是刘盈站起,牵着脚步有些漂移的臧儿踏上了寻亲之旅。 此次臧荼不仅发兵南下,还将家小也准备迁往关中,用这种决然的方式,来弥补之前犯下的错误。 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同样人算不如天算的,还有站在彭城城头的陈婴。 之前项羽强行迁徙熊心的时候,陈婴选择对项羽称臣,于是保住了自己的地位。 只不过和不受信任的项氏子弟一样,陈婴也丝毫不受项羽信任,只有闲职而无实权。 此刻他看着在城外厮杀,准确的说,是被郎中骑兵屠杀的楚骑,只能无可奈何的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灌婴在阵斩了薛郡郡守,生擒项它之后,不仅收复了下邳到寿春之间的淮北诸县,还挥师北上,试图进攻已经是孤城一座的西楚都城,彭城。 于是,就和从三川东海道撤回彭城修整的楚军兴军骑兵撞了个正着。 所以,战啊! 作为骑兵统帅,和步军统帅截然不同的一点,在于骑兵主将需要带头冲锋,做那个最锋利的矛头。 所以此刻灌婴放下头盔上的面罩,长剑斜指,一马当先向试图重整阵型的楚骑冲锋而去。 在他身后,丁义单脚踩在战旗底部,用尽全身的力量保证即便是在疾驰之中,战旗也能屹立不倒。 这面由刘邦亲笔书写的大旗,是郎中骑兵的军魂所在。 面对着狂飙而来的郎中骑兵,楚军骑兵还是沿用之前的旧战术。 迎敌之前,先用箭雨白嫖战损,之后才是手持长戟发动反冲锋。 但时代变了。 郎中骑兵虽然没有装备火器,但他们身上的甲胄,已经让他们无视了此刻如同蝗虫一般飞来的羽箭。 而且在他们胯下,身上披着一层随风摇摆的罩衣的战马,也完全无惧箭矢。 人说道家之道在于以柔克刚。 这些看似柔软的布匹,在随风摇摆的时候,也同样克制从天而下的箭雨。 一波箭雨过后,除了零星角度刁钻的箭矢,穿透罩衣射在马身之外,郎中骑兵无一受损。 而那些被罩衣卸力过的箭矢,也不足以射杀一匹几百公斤的大牲口。 疾冲中的灌婴稍稍向左拨了一下马头,于是冲锋中的郎中骑兵迅速做出响应,锥形阵绕开反冲锋的楚军骑兵,而后猛然兜了一个圈子,从侧后重新接敌。 骑兵作战,很少有正面硬碰硬的对冲,有经验的将领,都会选择快速变换阵型,比如此刻灌婴所做的八字回旋,让自己的军队,位于敌人的左侧。 道理其实很简单,士兵爱国但马不爱。 战马再信任马背上的骑士,也会在面对一个狂飙而来的同类时,选择停止奔跑,原地停下。 比如半岛战争期间,法军和老冤家英军就发生过这么一次乌龙事件。 而这种八字回旋让自己位于敌人左侧的做法,则可以很好的发挥手中兵器的杀伤性。 毕竟,人大多数都不是左撇子。 当自己位于敌人左侧的时候,捅的就会更加顺手。 最重要的是,这种方式,可以发挥马匹的一种天性。 追逐。 大多数的马匹和人一样,都有着强烈的好胜心,容不得其他的马匹跑在自己面前。 所以此刻,不仅郎中骑兵杀得兴起,就连他们胯下的战马,也同样跑的很开心。 不开心的,自然是被郎中骑兵用战术动作黏住,不断减员的楚军骑兵。 城墙上的陈婴,就是看到了这一幕后,才会无可奈何的闭上眼睛。 灌婴在进攻彭城的时候,并不是孤军一支,在他的北方,还有卢绾军团中,统领着燕赵骑兵的丁复。 这群人虽然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历练,马术已经很是精湛,但从前那种下马步战的技术却更加卓越。 这正是刘盈创建这样一支骑兵的原因。 身披铁甲,上马冲阵。 但同样的,下马步战也不是不行。 这,就是龙骑兵的变种。 有了这样一支军队的威慑,彭城中的步兵就算是想要出城救援被屠杀中的楚军骑兵,也是有心无力。 只要敢开城门,丁复必然会直接冲阵。 到时候不仅城外的友军没有救到,就连彭城只怕也保不住! 但这种壁上观,又无疑是一种慢性自杀。 当郎中骑兵解决了楚军骑兵后,灌婴必然和丁复合兵一处,到时候彭城同样保不住。 关中良家子为主的郎中骑兵,不仅精通骑战,步战也同样冠绝汉军。 此刻闭眼绝望中的陈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抹回忆。 几年前,也是在这座城楼之上,他和放弃了沛县县令职务的吕泽,曾经有过一番交谈。 “兄长不愧为敦厚长者,今日百金,来日自当厚报!” 音犹在耳,但却已经物是人非。 自己做了几年的闲人,但吕泽,已经封王! 或许当初,他应该将刘邦家小扣在彭城,这样,今天的局面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呢? 但可惜,没有如果。 陈婴此刻的念头,就是利用这份人情,来为自己的将来谋划。 楚国已经是日暮西山这一点,几乎是所有智者的共识。 于是他看了守城的楚军将领一眼,心中大定。 此人,是他在多年前就埋下的伏笔。 陈婴虽然看上去是个人畜无害的老实人,但其实在陈胜吴广起义不久,他手下的苍头军,已经有了两三万人的规模。 说实在的,如果他当初不是太怂,少说也是个裂土封王! 当然了,结局也许不会很美好…… 所以此刻,当外有汉军的强兵压境,内有群臣将士的惶惶不安,陈婴的决断,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城头猎猎作响的楚字大旗降下,用金属加固过的城门缓缓打开,数百名楚国官吏将校,在陈婴的带领下,忐忑不安的走到满是血腥之气的战场之中。 跪地请降。 彭城,再一次向汉军敞开了自己的大门。 丁复和灌婴对视一眼,前者赶忙跳下战马,疾冲到陈婴面前将他扶起。 “末将来时,太子殿下曾经交代过,莫要伤了先生……” 作为刘盈的门客,丁复比灌婴更适合充当这种角色。 陈婴脸上显现几分羞愧,人说施恩不求回报,可他现在,却变相的索求回报。 但像他们这种政治动物,天生就不存在什么羞耻心。 于是陈婴顺势站起,看了丁复一眼,脑袋快速移动,视线随之向身后扫去。 此刻跟着他出城投降的,其实只有部分官吏,城中士兵更是没有完全放下武器。 毕竟,古代战争中,屠城是一件时有发生的事情。 尤其是此刻的彭城,富庶冠绝天下,城中金银财帛,绝色女子数不胜数。 平心而论,陈婴觉得若是自己是对面的汉军将领,只怕也忍不住要抢一把…… 灌婴见状,从身后箭囊中取出一支羽箭,咔嚓一声折断。 “全军听令,有烧杀劫掠,触犯军令者,有如此箭!” 此时的灌婴,已经兼任了御史大夫的头衔,别说是杀几名普通的士兵了,就算是校尉将军,说杀也同样杀了! 见到灌婴起誓,陈婴投降的楚国官吏放下悬着的一颗心。 他们有些感激的看向陈婴,毕竟主动投降和被俘投降,这其中的待遇天差地别。 只不过几家欢喜几家愁。 听到灌婴起誓后,他身后的郎中骑兵脸上露出几分遗憾。 打下楚王宫,一人一个小宫女! 音犹在耳,但小宫女呢? 骗砸! ………… 三日后,固陵。 晨练过后的项羽擦拭着胸毛上的汗珠,如同刀劈斧凿一般棱角分明的脸颊,满是自我满足的神情。 自从怀疑被牛头人之后,他性情有些变化,不近女色,每日只是打熬力气。 如今,他已经能够做到左右手各举一只大鼎了! 只不过他的这份好心情,在远处一骑飞来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彭城,丢了! 项羽呆在原地,愣愣不动。 不是说,入侵楚境的汉军已经被击溃,灌婴已经被擒杀了吗? 那么现在攻克彭城的,是阴兵吗? 骗子! 碰! 愤怒至极的项羽一脚踹在中军帅帐外的旗杆上,碗口粗细的旗杆应声折断,一面硕大无朋的楚字大旗缓缓飘落,引得周围的楚军将校纷纷惊呼。 大旗折断,不祥之兆! 虽然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引得项羽如此愤怒。 但想来,必然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发泄完毕之后的项羽愣了足足半刻钟,平静下来之后,他下令更换旗杆,之后看向钟离昧等人。 “传孤诏命,全军拔营,全速返回彭城!” 于是,当楚军开始收拾行装的时候,刘邦穿着一身金光灿灿的板甲,率领汉军如潮水般涌向固陵。 箭矢如雨,财大气粗的汉军用钱砸下了楚军外围的几座营寨后,赶在项羽主力骑兵到来之前,再一次缩回了阳夏一线的壁垒之中。 “姓刘的,你给我粗来啊!” 项羽跃马扬鞭,怒不可遏。 第二百九十一章 出不入兮往不反 汉四年九月,秋高气爽,天色明媚。 齐鲁平原之上,数以十万计的军队,分作五路齐头并进,漫山遍野,旗幡飘扬,场面蔚为壮观。 刘盈立在战车之上,双手握紧栏杆,在迎面而来的金风之中低声吟道: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在他身旁,不仅韩信微微愣住,就连从阳夏跑来的张良也轻轻点头,看向韩信的眼神中,满是‘牛逼吗?我徒弟’的神情。 张良此来,是携带着对彭越的封王诏书而来。 但刘盈为了能够尽早赶上和项羽决战,所以建议不在历下等待彭越前来汇合,而是大军直接开拔,顺路将彭越以及梁军接上。 对此,张良举双手赞同,韩信自然也无可无不可。 张良此来,不仅仅是携带了册封彭越的诏书,还向韩信透露了一个消息。 灭楚之后,他将被改封为楚王!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 韩信是淮阴人,成为楚王之后,就等于是在自己的家乡做王,光宗耀祖,也能够更有底气的去完成他曾经的承诺。 嗯,韩信为楚王之后,齐地自然就不再是他的封地。 所以此次灭楚之战,身为齐相的曹参并未参加,而是留在齐地设郡设县,编户齐民,重点是在刘盈的暗示下,将齐地诸田的户籍人口、田亩房产登记造册。 等到收拾完项羽之后,就到了铲除这个顽疾的时候了。 刘盈的底气,在于此次征发的八九万齐地戍卒,大多都是平民出身,并非田姓或是和田姓有关的豪强。 韩信改封楚王之后,汉国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管齐地,而在灭楚之战中,这八九万人,保守估计有一半人会立下军功。 汉承秦制,在二十等军功爵之下,立功就意味着可以分到土地宅基地,而在归乡之后,更是可以成为亭长里正之类的小吏。 这样一来,齐地的基层力量不仅大换血,而且换上的全是对汉国忠诚度极高的一批人。 毕竟,没有了汉国,谁来保证你的土地和职务呢? 所以,盘根错节了几百年的田氏,将会迅速成为无根的浮萍,任由刘盈捏扁搓圆! 想好如何收拾田齐之后,刘盈抬头看向张良说道:“等到了定陶之后,老师先不要去面见彭越,还是让学生的两个门客去探探彭越口风之后再做打算……” 定陶,大约就是后世的山东菏泽,此刻正是彭越的大本营所在地。 虽然历史线上是彭越归汉,而且此刻刘邦出手如此大方,彭越也大概率会归属于汉军阵营。 但世事无绝对。 万一彭越哪根筋搭错了,将项羽这条破船当成万吨巨轮…… 而为了给项羽交个投名状,当张良前来传诏的时候,直接摔杯为号,五百刀斧手一拥而上…… 汉初三杰,谋圣张良,卒。 嗯,小概率事件并不是不存在。 在刘盈提出建议的时候,张良并没有表示反对,而是一脸欣慰的伸出手,摸了摸刘盈脑袋。 当日不过是心血来潮收的学生,如今对方却为了自己的安危而煞费苦心,属实让张良心中感到很是温暖。 只是在另一边,韩信脸上的神色就变得精彩了起来。 小概率事件万一真的发生了,张良倒是可以逃过一劫,但前去充当说客的蒯彻和武涉就十死无生了…… 不过在韩信心中,蒯彻者,三姓家奴也,死就死了吧! 他心疼的,是无端得罪刘盈的武涉。 只是因为各为其主的说了刘邦几句坏话,于是就成了苦役,现如今又被当做替死鬼…… 惨,实在是太惨了! 韩信瞄了一眼满脸乖宝宝模样的刘盈,默默将身体向外侧挪了一点,都说他们搞战术的心脏,但其实某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家伙,才是真的黑! 他之所以会这么想,不单单是蒯彻和武涉的事情,而是此刻的行军阵型。 虽然刘贾卢绾率部脱离东路军,领军南下支援英布去了,但齐军联合了燕赵军队后,兵力也已经接近了三十万之多! 如果按照计划,大军驰援阳夏,和刘邦军队汇合,那么即便是兵分五路,采用的阵型也大致上是便于行军的一字长蛇。 但现如今,大军浩浩荡荡前进,采用的则是作战的阵型。 大军、踵军、兴军、分卒一应俱全,每军之间,更是游骑往来不绝。 若是不知道实情的人看了,必然会认为此刻项羽的主力,就盘踞在定陶城呢! ………… 定陶城,梁相府。 彭越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被子,脸色煞白,躺在榻上不断地打着哆嗦。 他是个狠人。 当燕赵军队南下和齐军汇合的时候,彭越就知道他的所有盘算全部落空。 于是,他就真的病了! 但此刻让他汗如雨下的,还是斥候不断传来的消息。 燕赵齐三国联军合计二十八万,号称百万,此刻兵分五路,向定陶急行军而来! 作为打了近十年仗的彭越,自然晓得联军并不是单是为了前来汇合。 只怕,内中还有兴师问罪的含义! 一时间,彭越有些后悔把自己弄得重病在身,下不了床。 如果此刻他能够郊迎数十里的话,也许会比较好一些。 但现在,哪怕是会落下病根,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沙哑着嗓子喊道:“卫胠,准备马车,扶我出城迎接太子……” 卫胠[qu]是他手下的一员大将,原是卫国公族,秦二世废了卫君的爵位之后,于是落草为寇。 此刻卫胠走入,虽然见到彭越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打着摆子,心中有些担忧,但军令如山,容不得他有半分质疑。 昔日彭越确定自己巨野泽扛把子地位的举动,就是直接诛杀了几名不听从他号令的水匪。 从那之后,众水匪虽然散漫,但却不敢丝毫违抗彭越号令。 但作为彭越手下头号大将,再加上卫国公族出身,有一定家学在身的卫胠,并不仅仅是一个只知道唯命是从的莽夫。 他吩咐人准备车马之后,亲自搀扶起彭越,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田横那里怎么办?” 一瞬间,彭越呆住。 他重病之下脑子有些不太好使,以至于忘了还有这么一个要命的点! 田横是谁? 自立为齐王的人。 同时也是汉国必欲杀之而后快之人! 毕竟田横若只是齐相,则还有改换门庭的可能,但当他自立为齐王之后,就只有复辟齐国,以及兵败被杀这两个可能! 之前彭越仗着自己游离于楚汉之间,可以收留田横,就当做是做了一个风投。 但现如今他已经没了选择。 田横,就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彭越沉默片刻,看向卫胠缓缓点头。 作为彭越心腹战将,卫胠自然明白彭越此时的想法。 于是他将彭越交给凑过来的侍者,自己则带领一队甲士大步离去。 ………… 陈郡,阳夏。 万国尽征戍,烽火被冈峦。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此刻阳夏城南的旷野上,人头攒动,旌旗林立。 项羽听闻彭城失守准备火速回援,但却被刘邦再度如同牛皮糖一样黏住之后,准备梭哈了。 阳夏城比不过荥阳易守难攻,同时这也是一座小城,容不下许多守军,故此汉军多是沿着阳夏城墙修筑壁垒,如此,就有了被分段各个击破的可能! 所以项羽打算趁着楚军尚未真正军心涣散,想要不惜一切代价攻破阳夏,擒杀刘邦! 如此一来,整个战场的形势将发生根本的逆转! 为了执行项羽孤注一掷的计划,楚军完全不再吝惜军资,箭矢石弹流水般的从后方大营运来,不计生死的和汉军死磕。 尽管楚军的投石机在最开始的就被汉军精准点名般的摧毁,但没有新的,还有旧的。 重力投石机被摧毁,更加简易方便暴兵的人力拖拽式投石机,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阳夏周围的各处战场。 从早到晚,乱石穿空,箭矢如雨。 阳夏城还好,这里的城墙上遍布着各种式样的强弩,以及一字排开的大型连发床弩,再加上位于城墙后的超大型投石机。 楚军在正面排开的人力投石机,几乎只要一出现,就会被连人带器械的摧毁。 但在别的地方,因为重力投石机的射速有限,汉军的木制营垒不可避免的被楚军投石机砸的七零八落。 肉搏战,旋即打响。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楚军之中,一道金灿灿的身影所过之处,嘹亮的楚歌越发震耳欲聋。 上将军,楚霸王! 对于楚军来说,项羽所在之处,必然能够激发起他们无穷斗志。 此刻即将和汉军短兵相接的楚军,期盼着他们能够在项羽的带领下,打出诸如巨鹿之战或是彭城之战那样的大胜利!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战鼓如雷中,伴随着高亢至极的楚歌,一面面殷红如血的楚军战旗,如同一股股红色浪潮涌动着。 楚军对面,手握长枪身穿铁甲的汉军士兵也毫不畏惧。 战吗? 战啊! 第二百九十二章 刘盈:五军之争 汉军之中,战鼓之声震天动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字正腔圆的秦音随之响起。 秦风已然不再,但汉风必然长存! 站在云车之上的周勃长剑斜指,一面面旌旗此起彼伏。 刹那间,随着战鼓节奏,一个个步兵方阵缓缓上前,步伍整肃,其徐如林。 而久经战阵的楚军,虽然求战心切,但却也丝毫不乱,在各自将领的指挥下,步伐齐整,不疾不徐。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楚音嘹亮,一排排手持强弩硬弓的楚军士兵越阵而出,寒光闪闪的箭矢斜指向天。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汉军之中,不甘示弱的歌声也变得越发高亢,而且那声音中,饱含着无尽的怒火。 秦楚既是世代联姻,但却同样有着世代血仇。 先有楚怀王被秦国诓骗,羁押不返,后有鄢郢之战数十万楚人死于非命,楚国历代先君宗庙坟茔被毁,再到王翦灭楚,项燕覆军杀将,楚人尽数做了亡国奴。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这短短八个大字,其实浸满了楚人的屈辱和血泪。 于是,这份屈辱就变成了咸阳城的冲天烈焰。 那一天之后,关中家家缟素,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今日之战,并非是楚汉之战,而是秦楚之间延续了数百年的一战! 死战! 血战! 有你无我! 若一去不回,就一去不回! “放箭!” 楚军弓弩手列阵之时,装备了更将精良弩箭的汉军之中,顿时响起了密密麻麻的弓弦破空之声。 随之而来的,是遮天蔽日,如同蝗虫般飞舞的箭矢。 箭雨穿空之时,汉军之中鼓声大噪,一支支步兵方阵旋即开始加速前冲。 侵略如火! 周勃论起指挥作战的本领,远不如韩信曹参,故此他并没有搞出太复杂的,诸如长兵在前、短兵在后,以及在阵中排列弓弩横队这样大阵套小阵的战法。 此战,简单粗暴。 弩兵打乱敌阵,步兵方阵并排前冲。 经过了这几年的战火洗礼,此刻跟随刘邦出战的汉军中已经没有新兵。 更重要的是,随着关中不再遭受战火侵袭,以及有了更加先进的农具和麦豆、麦稻二连轮作,人均粮食占有量实现翻番。 吃喝无忧之下,汉军无论从训练水平,再到身体素质都和楚军持平,亦或碾压。 肉搏战,楚军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讨得半分便宜! 再加上汉军中的披甲率,按照刘盈的要求之下,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一百二十! 这样一来,近身肉搏不仅完全不虚,而且占据上风! 之所以是百分之一百二十,是因为有些抗线的重步兵,需要身穿两层铁甲,然后拎着斩马剑之类的双手武器在人群中开无双…… 于是在迎上来的楚军视线中,最先看到的是一座座身高近丈,如同铁山一般汉军士兵。 大块头,偏又很是敏捷。 这些是在军中精挑细选,重装上阵的陷阵敢死之士。 他们身上穿的是板链甲结合的重型盔甲,铁手套,铁靴等一应俱全,除了在头盔的护面罩上开了一排用于观察的圆孔外,他们全无破绽! 于是,双手大剑上下盘旋,无数猝不及防的楚军士兵顷刻间变得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退,快退!” 楚军中,不知是谁先带了个头,所有直面这些重装士兵的楚军纷纷后撤。 人,总是会畏惧未知的事务。 尤其是在这种生死搏杀的战场上,暂避其锋并不丢人。 楚军想退,但这些每日酒肉不绝的陷阵敢死之士却并不愿意放过他们。 如果说之前他们冲出来的时候,心中还有忐忑,那么当见到楚军士兵手中的兵器无法对他们造成伤害的时候,他们就变得无所畏惧了起来! 狼狈后撤的楚军士兵在他们眼中,已经不再算是一个人了,是酒肉,是钱帛,以及女人! 杀! 一人争先,万人效法。 平端着长枪大戟的汉军士兵紧随其后,吃不着肉喝口汤也是极好的。 和陷阵敢死之士那帮贪图享乐,过一天算一天的家伙不同,他们这些来自关中的戍卒,信奉的是耕战。 耕,是为了获取食物,养活一家老小以及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壮。 而战,则是变得强壮的自己,想办法获得更多土地的方式。 所以,每一颗敌人的首级,他们都格外珍惜! 一时之间,气势被莫名压倒的楚军士兵开始节节败退了起来。 策马立在小山包上的项羽,顿时鼻子都气歪了。 这,还是他那支冠绝天下,纵横无敌的楚军吗? 于是项羽接过一杆长矛,准备下场亲自开无双去了。 但就在此时,阳夏东边的平原上,突然响起凄凉悠扬的号角之声。 呜!呜呜呜…… 紧接着,无数声号角声接连响起。 地平线上,一面面迎风飘扬的汉军战旗缓缓出现。 战旗下方,则是一排又一排,身穿反射着骄阳的铁甲骑兵。 郎中骑兵! 灌婴在逼降了彭城之后,并没有北上和刘盈汇合,而是按照先前计划,自行判断局势,前往阳夏加入刘邦作战序列。 昨天的时候,他已经率部到达了位于固陵以东的颐乡(今河南鹿邑县)一带。 如今探听到楚汉大战,故此全军压上。 秋日的暖阳下,项羽突然觉得如坠冰窟。 虽然他不知道远处的这支汉军骑兵究竟是哪一支军队,统领是谁,但作为一名出色的骑兵将领,他只需要远远看一眼,就知道这支骑兵,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会是他吗?” 项羽此刻,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面容发苦,手持长戟的瘦高身影。 持戟郎,韩信! 前去议和的使者如泥牛入海般了无音讯后,项羽就知道齐军必然南下,而他和韩信之间,也注定会有一战。 但没想到的是,来的这么快! 项羽看了一眼节节败退中的楚军,放弃了率领主力骑兵支援他们的计划。 原因很简单,一旦他这里陷入和汉军的胶着战,远处的汉军骑兵必定会直插他的后方。 前后夹击,就算是神仙来了也难救! 所以项羽拨转马头,率领主力骑兵向右翼移动,防止被汉军侧翼杀入。 至于败退的步兵,则命令弓弩手压阵,全体后撤。 在他解决汉军骑兵之前,双方暂时对峙,避免交战。 项羽错把灌婴认作韩信的时候,阳夏城头上,手持望远镜的刘邦却真真切切的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虽然他和灌婴已经好久没见了,但灌婴又不是小孩子,体貌特征并不会发生什么大的变化。 “来的好啊!” 刘邦一拳捶在城垛之上,旋即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 无他,疼。 “我怎么,就管不住这个手呢……” 十指连心之下,刘邦眼中隐约闪过一层薄薄雾气。 站在高处,拥有近乎上帝视角的他,其实一直在关注着远处的交战。 特别是项羽准备亲自上阵,更是让他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但让他束手无措的是,他手下的军队中,除了樊哙的陷阵敢死之士,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抵挡的住楚军骑兵的冲击。 而即便是穿着重甲的陷阵敢死之士,也无法在楚军骑兵反复冲击下坚持太久。 毕竟,中原对于精锐骑兵的要求,不同于西方的杂鱼骑兵,更加贴近的是脱产训练,精通各种杀人技巧的贵族骑士老爷。 当重装步兵结阵,以此来限制骑兵冲锋的时候,骑兵下马步战,其实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嗯,比如后金的八旗骑兵,相比于骑射冲阵,他们更加擅长的是骑马到达战场,然后下马躲在盾车之后,用硬弓和火枪作战…… 现如今郎中骑兵赶到,有了这些本就训练有素,再加上装备了诸如马镫等增强战斗力而如虎添翼的精锐,刘邦变得信心十足起来。 全面反攻还不是时候,但两军相互对峙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不过刘邦这种想法,很快消失不见。 阳夏城北,沿着鸿沟的方向,慢慢烟尘四起,仿佛一条条土黄色的巨龙在贴地飞驰。 刘邦心中隐约有些猜测,但却在患得患失的情绪中,快步走上箭楼,展开望远镜向远处望去。 片刻之后,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上扬起。 “哈哈哈哈……” “终于来了!” 尘土飞扬中,齐燕赵三军的战旗迎风飞扬。 不过让刘邦最高兴的,则是在一面硕大的战旗下,一个站在战车上,带着口罩的瘦小身影。 刘盈。 灭楚联军副帅! “咱们是先进城,还是直接跟项羽干!” 战场上,刘盈瓮声瓮气的询问起韩信的建议。 韩信瞥了刘盈一眼,视线不经意扫过张良的时候,显现出一抹嫉妒和委屈。 无他,刘盈只准备了一大一小两个口罩,其中小的他自己戴了,大的则给了张良。 嗯,如果张良不在的话,大的口罩必然就是韩信的了…… 于是吃土吃到半饱的韩信同样瓮声瓮气的说道:“先进城,旦日合战!” 第二百九十三章 赵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阳夏城南,项羽深深回望一眼城头刘邦,脸上满是不甘心。 郎中骑兵出现在了他的侧翼,而鸿沟东岸烟尘四起,很明显是有大军逼近。 项羽心里很清楚,汉军后方没有一支军队是从属于他的。 那么来的,必然是刘邦的援军。 不过和身边显得慌乱的楚军士兵不同,喜欢刀尖之上行走的项羽,心里在盘算着反打的可能。 按照这一时期的通讯手段,诸如这种从不同地域赶来的援军,彼此之间必然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 到时候他们分批投入战场的时候,就给了项羽集中攻击一点,撕裂汉军整条战线的机会。 所以项羽驻马原地,虎视眈眈,直到汉军营垒中,响起尖锐刺耳的鸣金之声。 一瞬间,黑压压漫出营垒的汉军士兵,如同退潮般迅速后撤,再度回到了修整一新的营寨之中。 汉军之中,不仅有模块化战棚,就连鹿角栅栏等物,也根据需求不同,分成了若干个型号。 标准化生产的好处,就在于只需要找到相对应的编号,就可以直接替换掉损坏的部分。 通过这几年的荥阳保卫战,汉军已经习惯了严格按照操作指南,来修理和搭建防御性工事。 见到汉军撤退,项羽沉默良久后,只能无奈叹息一声,随即也下令收兵。 很明显,刘邦现在并没有和他决战的想法,而且汉军援军已经到来,这时候再度攻城,不单单是士气低迷,而且也完全没有胜算。 此前楚军攻城死战的底气,在于自己和汉军兵力相当,且汉军并没有太坚固的城防。 现如今汉军城防并没有变化,但援军到来,兵力对比上必然发生变化。 不知彼而战,是兵家大忌。 随着楚军退去,一旁严阵以待的灌婴,也随即慢慢向阳夏城靠拢。 接连数日的攻城战,最终以双方罢兵而告终。 但谁都知道,此时的和平是短暂的,也许在转瞬之间,一场决定天下大势的决战就将爆发。 日暮降临,残阳如血。 但在汉军营垒之中,杀猪宰羊,一片欢腾之声。 不管怎么说,他们今天都属于胜利的一方。 等待了许久的援军,此刻也已经会师。 尤其是刘盈韩信带来的东线军团,此前到来的不过是不到三分之一的先头部队,真正的主力部队,就在这一两天之内就能到达。 这可是,三十万人的大兵团啊! 一想到再加上吕国和韩国的军队,总兵力将突破五十万,所有的汉军士兵即便是没有喝酒,也同样出现了些微的眩晕。 胜利,就在眼前! 嗯,刘盈这边在汇合了彭越的十万人之后,就果断分兵,派遣了部分军队南下,全面接管此前被灌婴卢绾等人打下的西楚郡县。 也许不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些地方的人力财力收为己用,但如果项羽也用不了,那就是大胜利! 敌人减少一分,就相当于是自己变相增加一分。 反正说是几十万的军队,但受限于战场大小,其实投入作战的战兵可能就只有五分之一或是不到一半,剩下的只能是用来保障后勤的辅兵。 而在一些坑爹的地形下,甚至于前方只有一人作战,但却需要后方十人为之提供保障。 只是刘邦作为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top5军事指挥官,此刻他选择和楚军决战的地点,就是位于鸿沟东岸的阳夏固陵一线。 有了这条人工运河,即便是汉军总兵力有了五六十万,后勤的压力其实也并不大。 毕竟无论古今,后勤保障的难点,不在于物资的储量,而在于道路的情况。 所以班公湖对峙的双方,一边就吃着火锅唱着歌,另一边就只能凄凄惨惨戚戚了…… 嗯,垓下,也同样位于鸿沟这条贯通南北的运河水系之中。 基于这种情况,知晓历史走向的刘盈,提前做出安排,免得后续发生一些麻烦的事情。 不过此刻穿梭在一片欢腾的汉军中的刘盈,一门心思做起了猎肠人…… 先秦之时,受限于生产力,以及很多香料并没有被人所熟知,杀猪宰羊之后,内脏都是弃之不食的。 毕竟,动物内脏的味道处理不好了,确实很恶心。 但最关键的,还是地广人稀,不缺肉食,所以也就不愿意去费这个劲。 这并非是何不食肉糜。 有记载的最早大范围食用内脏的记录,是在宋朝这种看上去富,但其实普通人穷的叮当响的年月。 贫穷,导致了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食用的部位。 而且所谓欧美人不吃内脏的说法,也同样是一种谣言。 漂亮国曾经有一本畅销书,名为《罗勒太太的费城食谱》,里面不仅详细教授了如何食用心肝腰子等内脏器官做菜的方法,就连‘焯水’、‘过滤血沫’以及‘积累老卤’这些被营销号标榜为中餐不传之秘的做法,也同样一应俱全! 但没办法,人家的食品工业化做的太好了。 肉类几乎都来自大型化的养殖场,集中化生产降低成本的同时,还大面积种植着用作饲料的玉米。 这样一来,肉类的价格大幅降低,也导致了分拣内脏出售变成了一件成本很高的事情。 当然了,漂亮国的肉类成本低,还因为有着大量诸如从墨西哥等地偷渡的非法移民作为廉价劳动力。 此刻跟在刘盈身后,十几辆板车上,堆满了大肠腰子这些味道很大的东西,至于心肝肺等味道相对较轻的,则简单处理后就可以食用了。 贯通城中的一条小溪下游,刘盈扁起袖子开始干了起来。 作为一个懒人,他将一群跟着他从关中到临淄,之后又从临淄到阳夏的庖厨全部叫了过来。 “看好了,我只做一次!” 哗哗的溪流中,刘盈将大肠翻过来,先是清洗黏液杂质,之后在所有人心疼的目光中,在大肠上撒上食盐和面粉,继续搓洗起来。 “就这样做,谁要是偷懒省步骤,我就让他连吃半个月的大肠脍!” 刘盈昂起头,目露凶光,却在人群中引发了一阵欢声笑语。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刘盈虽然对于这种生吃肉类的行为敬而远之,但不妨碍这一时期的人很是喜欢。 但大肠脍? 口味重也不是这么个重法啊! 刘盈教会他们如何清理大肠之后,起身离开,他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卤猪头! 这一时期除了祭天之外,猪头的吃法和普通肉一样。 劈开,白水炖煮。 暴殄天物! 于是面对着一字排开的猪头,刘盈用烧红的铁棍,开始烫毛。 虽说这时候的猪是黑猪,但其实只是毛黑,腿了毛之后皮肤的颜色还是很白的。 卤猪头所用的香料虽然不全,但诸如花椒桂皮八角草果等香料,其实也就足够了。 至于用作上色的酱油,要想做出来也很简单。 毕竟秦汉之时,延续了周朝的饮食文化,在‘酱’这一领域,有着很深刻的理解。 黄豆酱油,不难。 于是直径接近一丈的行军锅内,水花翻腾,异香扑鼻。 除了偶尔在火光映衬下,一两个死不瞑目的猪头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光…… 在刘盈忙忙碌碌的时候,和所有人都见了一面,唯独不见了刘盈的刘邦,有些按捺不住的到处寻找了起来。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虽说这句诗是形容情侣,但用作一个傲娇的老父亲身上,其实也很贴切。 于是,韩信灌婴张良等人,就跟着刘邦一起,踏上了寻找刘盈的道路。 直到,他们被风中飘来的奇异香味所吸引,见到了大锅内翻滚的猪头,以及站在一旁的刘盈。 此刻在面对着色泽诱人的卤肉,以及久别重逢的儿子时,刘邦果断选择了前者。 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割肉小刀,准备先替大家尝尝咸淡…… 刘盈一把攥住他的袖子,满脸嫌弃:“没熟呢!” 刘邦低下头,理不直气也壮:“为什么不早说?” 刘盈呆住,讷讷道:“你也没问啊?” 刘邦顿时来气,机关枪般说道:“我不问你就不说?就像是刚才一样,过来行了个礼就跑了?咱俩谁是爹?” 刘盈:“要不,我给父亲做个大肠脍就算做道歉?” 刘邦愣住,嘴角向上扬起:“大肠脍?你是不是又想吃乃公做的大耳刮子了?” 行吧,你厉害……刘盈默默向后退了一步,走进可以随时被张良救援的距离。 而张良也微微一笑,上前圆场。 “好香啊,可是放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花椒、良姜、甘草、八角……” 刘盈掰着指头如数家珍,末了一脸遗憾的说道:“可惜很多从南海郡进贡而来的香料没了,要不然味道还能更上一个台阶!” 嗯,这句话是他编的。 但刘邦上钩了。 “我记得你不是让陆贾去南海和赵佗议和通商了吗?怎么?没成功吗?” 刘盈点点头,旋即砸吧砸吧嘴说道:“成功是成功了,但这种东西赵佗定价太高了,而且这种垄断的东西,他也不愿意让价……” 刘邦吸了吸鼻子,眼神向南眺望,脸上神色莫名。 第二百九十四章 刘盈:敌驻我扰! 日落月升,星光璀璨。 汉军中欢声笑语,酒肉飘香的时候,固陵城下的项羽军中,气氛却极为压抑。 此时站在固陵城上的钟离昧向南眺望,不由想起了从汉军这边传出的一个词。 至暗时刻。 派往阳夏以北刺探情报的斥候回来了,汉军获得大批援军的消息真实无误。 只是因为道路上遍布着汉军游骑,派出的一队斥候只活着回来了一个,而他们,其实也并没有靠近汉军营寨抵近侦查。 只是很模糊的说了一句,连绵不绝,以十万计! 和楚军其他士兵的蜜汁自信不同,作为曾经的楚军大将,钟离昧对于此战有着自己的见解。 巨鹿之战时,秦军轻敌骄纵,且两支主力间或多或少存在矛盾,以至于给了项羽各个击破的机会。 而彭城之战时,刘邦同样自得意满,且联军中还有这诸如董翳司马欣这样的细作。 但现在呢? 汉军中几乎是铁板一块不说,而且装备精良,供给充足。 最要命的是,楚军中那些频繁向汉军透露情报的细作,到现在也没有被揪出来! 这,还打个屁啊! 钟离昧摇了摇头,转身向城下走去。 只是此刻,他的脑海中出现了那名斥候的脸,一张神色莫名的脸。 汉军今天的口令,也太邪乎了吧? 窝窝头,一块钱四个? ………… 固陵中军帅帐,一灯如豆。 项羽独自坐在阴暗的地方,呆滞不动已经很久了。 汉军有着源源不断援军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所以此战打不了了。 那么在彭城已经丢失的情况下,他又能退向何处呢? 看来只有向南,汇合大司马周殷手中那支负责镇守九江国的军队,之后利用淮南充足的粮米,再度打回来! 这里,是楚国中兴之地,也是昔日他的祖父抗击秦国的大本营。 如果说关中之地是通过国家投入,兴修大量诸如郑国渠这样的水利工程而成为天府之国的话。 那么淮南成为鱼米之乡的水利工程,其实是人民自发修建而成。 前者大而少,后者小而多。 纵合则楚王,横成则秦帝。 楚国当日那句‘纵合则楚王,横成则秦帝’,凭借的正是这片富庶之地! 想通了该退向何处,另一个问题就摆在了项羽面前。 怎么退? 之前的刘邦为何会如同牛皮糖一样黏住,项羽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无非就是等待援军,不让自己回援彭城。 那么现在他要撤往淮南,刘邦岂能答应? 所以,必须留下一个断后之人。 于是,由此又引发了一个问题。 谁,来断后? 要知道现在这种局面,断后,其实和送死也差不了太多。 不仅需要忠诚度,而且不能是个草包! 那么,主将的人选,项伯自然排除在外。 不只是他,项氏一族的子弟也要排除在外。 对于以下克上成功上位的项羽来说,项氏一族中能够得到他信任的,必然是那些庸碌无才之人。 此刻,从帅帐前路过的一个人影,吸引了项羽的注意。 “要,选择他吗?” 项羽抬起头,生有重瞳的虎目中满是犹豫的神色。 那人,正是准备回自己帐篷睡觉的前楚军大将钟离昧。 说实在的,自从当日曹咎战败,而钟离昧独自抵抗刘邦,直到项羽率军回援之后,他就已经逐渐恢复了对钟离昧的信任。 但似乎他之前的猜忌,伤的钟离昧很深,以至于他后续根本找不到可以和钟离昧和解的机会。 准确的说,是钟离昧不愿意主动放下尊严给项羽制造一个台阶。 毕竟,要想让心高气傲的西楚霸王主动认错,做梦去吧! ………… 阳夏。 刘邦韩信樊哙等人大快朵颐的时候,刘盈抱着一面直径半尺的小鼓,咚咚咚咚的敲个不停。 “烦死了,出去!” 刘邦**,愤愤的将筷子拍在桌子上。 刘盈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只是再度敲了几下小鼓,旋即问道:“是这个频率烦呢?还是这个频率烦?” “都烦!” 刘盈碰壁之后,转而看向身旁脸上写着‘这是我学生,我忍’表情的张良:“老师,哪个频率更让人讨厌?” 张良放下筷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刘盈阳光灿烂一笑,露出八颗白牙:“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想给对面项王开一场音乐会!” 刘邦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他屁颠屁颠凑过来说道:“再来一次!” “好嘞!” 刘盈再次咚咚咚咚的敲了起来。 这一次,不仅刘邦脸上没了厌烦的神色,就连张良韩信等人也闭上眼睛仔细聆听。 鼓声停止后,张良深呼吸一口说道:“第二种,节奏乱的时候特别烦!” 作为昔日的贵公子,张良有着很高的音乐造诣,所以刘盈那一通瞎鸡儿乱敲,根本没在节拍之上的声音就格外让他难受。 张良身旁,刘邦也认同的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太通晓音律,但刘邦唱歌很好听,和喜欢唱歌,但完全不在调上的吕雉形成鲜明对比。 所以有时候吕雉惩罚刘乐的方式,就是坐在她面前唱歌…… 嗯,这也许并非是吕雉本意。 刘盈总结了一下他们的意见:“也就是说,节奏乱掉的时候最让人感到烦躁!” 于是他站起来,满脸堆笑的说道:“你们吃着,我忙活去了。” 刘邦一把攥住他的手臂:“同去同去……” ………… 上百辆鼓车快速从阳夏城中驶出,停止在距离楚军大营一里之地。 今夜月色很亮,即便是不需要借助火把,也可以清楚看清地形地物。 于是,嘈杂纷乱的鼓声雷鸣般响起。 几乎是几个呼吸之后,漆黑一片的楚军大营突然亮起无数火光。 很明显,为了防止汉军袭营,项羽做了一些准备。 但被麻布塞住耳朵的刘盈,以及兴高采烈敲响战鼓的刘邦等人,却根本不是来袭营的。 爷不睡,你们也不能睡! 皎洁的月光下,刘盈可以清楚看到远处楚军大营中,那些原本有些慌乱的身影,似乎逐渐变得呆滞起来。 刘盈可以看清他们,他们也能看清刘盈。 真刀真枪的厮杀好办,魔音灌脑又该如何提防? 作为施暴方,刘盈塞住耳朵尚且有些受不了,对面的楚军士兵心中的崩溃就可想而知了。 今夜这种骚扰能够得到刘邦等人支持,就在于夜晚很亮,而且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完全不需要担心会被埋伏…… 没过多久,筋疲力竭的刘邦等人兴尽而归,第二轮鼓手自然顶了上去。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 无缘那个接班人却收之桑榆的刘盈,自然要将他老人家的话儿语记心尖! ………… 第二天清晨,楚军中军帅帐。 一夜未眠的项羽,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注视着面前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楚军将领。 直到天亮,流窜作案的汉军鼓车才撤了回去。 所以昨夜,无人入眠…… 项羽忍住打哈欠的欲望,看向众将说道:“今日避战,明日全军撤退,至淮南汇合周殷,再图后计。” 他不等众人议论,自顾自的再度说道:“钟离昧、项猷何在?” 于是钟离昧和一个年方弱冠的少年越众而出,抱拳而立:“末将在!” 那个少年自然就是项猷,他是项伯的次子。 项羽大声说道:“你二人领两万军队驻守固陵三日,务必阻拦汉军南下,追击我军大队,三日后自行选择撤退或是坚守……” 角落之中,项伯脸色惶急,但却看到项羽不经意扫过来的视线,最终闭口不言。 留守,就是个死! 但重新陷入沉默之中的项伯,心中却满是庆幸。 他,可是汉军的内应! 于是他偷眼看向项羽的眼神中,就充满了嘲讽的神色。 ………… 陈郡,上蔡县。 这座后世里被地域黑们称为‘指挥部’的地方,此刻云集着十多万的韩吕联军。 吕泽和韩王信并骑前行,正在赶往预定的战场。 其实他们本应该在五日前就和刘邦会师,但无奈临时接到线报,说是共尉似乎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要蠢蠢欲动。 通知并取得了刘邦许可后,他们搞了一次武装游行,彻底吓住了再度成为惊弓之鸟的共尉。 于是此刻,星夜兼程。 吕泽身边,韩王信悄悄说道:“等灭了项羽之后,咱们是不是就该劝说汉王更进一步了?” 吕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头。 商朝称帝,周称天子,秦称皇帝,名字不同,但其实意思一模一样。 嗯,所谓商朝之后再无人皇,从九九至尊变成九五之尊的说辞,都是封神同人或是动漫原创,和真实历史大约只有人名相同这半毛钱的关系…… 功不及三皇是为帝。 商朝的君主哪来的胆量,敢自称人皇,去碰瓷燧人氏以及伏羲这样的大佬! 而且周称天子的原因,在于确立了嫡长子继承法,且人们相信祖宗去世后灵魂不灭,聚在上天。 ‘天(祖宗)之嫡长子’,简称天子。 一颠一颠的马背上,吕泽看向韩王信问道:“你说我们该称他为天子呢?还是皇帝?” 第二百九十五章 项羽:撤! 阳夏城。 虽然得知了楚军大部开始后撤的消息,但在韩信的要求下,刘邦并没有当即率部追击。 此时汉军各部并未集结完毕,而且楚军士气旺盛,求战的欲望依然十足,故此并不适合立刻展开决战。 而且作为‘既生信,何生籍’的韩信,他虽然在政治上是个白痴,但在战略和战术上,天下却无出其右。 项羽所有可能的动向,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被韩信算的死死的。 楚军此去,无非是准备去抓还在九江国的周殷这颗救命稻草。 但早在此之前,刘贾卢绾就和周殷胞弟一同南下汇合英布去了。 大兵压境,内无强援。 周殷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投降汉国。 所以当淮南被英布再度攻占之后,楚军这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也会随之消失不见。 此时,才是决战的最佳时机。 但是追击还是要追击的,毕竟不能放任这么大一坨敌军消失在眼皮子底下。 于是刘邦的帅帐之中,响起了刘盈只打雷不下雨的干嚎之声。 汉军分兵之后,主力南下,必然要分兵围攻固陵,防止被城中楚军冲出,断了自家粮道。 所以刘盈的满地撒泼打滚,就是为了获取这个围攻固陵的主将身份。 这种只需要框住a过去就能赢了的局,正好是他这种菜鸡用来刷战绩的最佳时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脸这种东西,就当做是还给了刘邦! 刘邦坐在案几后,摊开麦香浓郁的面饼,卷上卤肉、酸萝卜,最后再放上两根白净的大葱,就着刘盈的干嚎声,美滋滋的啃了起来。 一棵葱十分钟,只有平日里的积累足够了,才能做一个随时都能支棱起来的崽…… 至于刘盈此刻的耍无赖? 其实吧,刘盈不说,刘邦心中也是这么安排的。 并不是想让刘盈刷战绩,而是前方刀剑无眼,危险系数要高于这里。 一切的凶险困厄,他能独自承担的,就没有必要让刘盈也跟着去承担。 父爱如山,虽然有时候会山体滑坡,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靠得住的…… “香吗?” 躺在地上的刘盈目光炯炯的看着刘邦,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其实他现在并不太饿,但没奈何,刘邦吃的太香了…… 一如后世在看吃播,虽然自己不饿,但总想跟着也吃两口…… “你自己做的你不知道吗?你知道吗,这个酸萝卜真的是绝配!” 刘邦吮了吮指头,在一脸享受的表情中,准备炫第二张大饼卷肉。 好吧,我忍不了了……刘盈直接爬起,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刘邦面前,半用强的抢走对方刚刚卷好的一张肉饼,美滋滋的啃了一口。 “香!” 萝卜的酸脆完全中和了卤肉的肥腻,除了大葱的味道有些太冲了之外,一切都很是美好。 于是他将咬了一口的大葱抽出来,交还给刘邦。 刘邦丝毫不嫌弃的爽起了双倍大葱版的卷肉大饼,只是声音略微变得有些怪异:“你准备怎么打?” 刘盈盘腿做好:“先围而不战,每天从早到晚的骚扰,等他放松警惕以及疲乏了之后,再一波a过去……”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a,但刘邦对于刘盈的计划很满意,于是他悄悄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项伯是乃公内应!项猷是项伯次子……” 刘盈昂起头,双颊塞满食物如同仓鼠:“也就是说,守城的将军是我大舅哥?” 刘邦嘴角微微抽搐,顺手一个脑瓜崩:“少年人戒之在色!毛都没长齐呢,就整天惦记上女人了?这门亲事你还是忘了吧……” 刘盈点点头,只是在心里给刘邦记了一笔。 凭借他现在的身份,确实不太适合再跟项家联姻。 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后,刘盈抬头继续说道:“但在此刻,我还是能利用这层身份劝降项猷咯?” 刘邦皱眉道:“怎么你总惦记着招降呢?我给你讲,这种人能背叛项羽,就必然能背叛……” 他此刻虽然是在说项猷,但其实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雍齿。 这个在他最困难时期背刺了他一下的家伙,是他这心中根本拔不出的一根刺! 现如今雍齿是赵将,跟随张敖领兵南下,双方之间的地位悬殊,刘邦即便是心有不甘,但只能装作无事发生了。 刘盈举手打断:“父亲听说过夜邑金矿吗?” 刘邦愣了一下,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浓浓的艳羡之情。 他在关中听到的版本,是刘盈某一天跑出去放风筝的时候,无意间被一坨牛头金绊倒,之后又见到一头金色的犀牛钻入地下,于是找人挖掘,果然发现金矿! 这,就是汉有天命的一个明证…… 故事会骗人,牛头金和金矿却不会! 但是下级的功劳通常归上级所有,儿子的天命自然也是老子所有! 想到这里,虽然没有从金矿中获取丝毫个人收益的刘邦,却变得莫名骄傲了起来。 “知道呀,怎么了?” 刘盈有些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我劝降项猷,并不是看上他这个人,而是城中守军。” 刘邦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你是想让他们去给你挖矿?” “不是不是……”刘盈用力摇了摇头,极力否认。 若是自有矿工的话,不仅要发工钱,而且还需要有一些福利保障,最重要的是挖矿的时候出现矿难,自己还需要进行抚恤。 这些,都是不必要的开支! 而要是外包出去的话,淘金客就相当于自负盈亏的个体户,刘盈只需要给他们提供一定的治安以及配套设施,其余一切费用都可以省下来。 外包,yyds! 现在,你们可以把我挂路灯了……刘盈看着刘邦继续说道:“招降的楚军士兵,并不是用作矿工,而是安保。” “本着有钱大家赚的原则,金矿只抽成,不雇佣矿工开发……” “为了避免从齐地招募来的守卫拉帮结派,打压从外地来的淘金客,所以无需要这些个人战力很强的楚人!” 刘邦想了想,觉得刘盈说的很对。 他作为混迹在底层几十年的老游侠,所见过的人性之恶,远远比刘盈见过的要多得多。 虽然他不知道刘盈为什么会选择招募淘金客这样的方式来开发金矿,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面对着黄澄澄的金子,许多人真的是没有下限的! 用楚军降卒作为守卫,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预防这种人性之恶。 毕竟降卒最大的诉求,不是金银,而是能够活下来。 在他们没有彻底获得安全感之前,只有唯刘盈马首是瞻,严格按照规则行事。 见到刘盈有自己的安排,刘邦顿时放下心来开始干饭。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刘盈在他沉思的这短暂时刻,已经开始炫起来第三张大饼了! “给乃公留点,饿死鬼是吗?” ………… 陈县以南,两支规模数千人的先头部队不期而遇。 短暂的交手过后,掌着楚军大旗的兴军暂时后撤,占据地形开始修建防御工事。 原因很简单,在楚军对面,是韩王信和吕泽浩浩荡荡的联军。 本来前往固陵汇合刘邦的他们,不经意间堵住了项羽南下的道路。 所以在楚军兴军对面,联军兴军也顿时后撤了几里,挖掘壕沟,竖起木桩,抵御可能会有的突袭。 联军中军处,骑在马背上的吕泽一时之间有些愣神。 前军回报的是遭遇了楚军大队,但他有些怀疑,会不会是前军斥候判断有误,被敌人的虚张声势所迷惑。 毕竟这时候没有卫星飞机等高空侦查手段,全凭人眼去判断的话,很容易因为视角问题,而出现误判。 但小心能驶万年船。 吕泽和韩王信交换了一下意见后,果断选择就地扎营,结阵自保的同时,加派斥候游骑,去获得更加准确的情报。 但在陈县以北,项羽听完前军所说同样愣住。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 刘邦,这也被你算到了吗? 不过西楚霸王就是西楚霸王,项羽在判断了一下尾随其后的汉军和他之间的距离后,决定趁对方立足未稳,先击败堵截之敌,好为后续军队铺设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于是刚刚走入匆匆搭建好帐篷中的吕泽,就看到摆在案几上的茶杯开始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隆隆的马蹄声也在远处响起。 “敌袭!” 辕门处的箭楼上,哨兵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声,旋即大力敲响手中铜锣。 当当当当的刺耳声音,刹那间响遍整座大营。 吕泽顾不得许多,匆匆跑出帐篷,汇合了同样一脸懵逼的韩王信,联袂向外走去。 多年的从军经历,让他两个养成了镇定自若的素质。 所以此刻,沿途的士兵在见到了不慌不忙的吕泽和韩王信后,心中的慌乱情绪稍稍减轻。 打就打呗,谁怕谁啊! 尤其是很多跟随着吕泽而来的士兵,眼中更是满是复仇的欲望。 他们,正是当日彭城战败后,被吕泽解救于危难之中的联军士兵! 当项羽率领楚军骑兵冲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遍布着向外伸出的长枪和强弩,如同一只炸开刺的豪猪一样的营寨。 “撤!” 第二百九十六章 投降 “进攻!” 站在一条大船上的韩信猛地一挥手,战鼓之声隆隆响起。 韩信现在的位置,位于陈县以东的鸿沟之上,在岸的另一边,是邻水下寨的楚军大营。 密切注视着项羽一举一动的韩信,见到他率领主力骑兵向南进发,虽然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项羽不再,抽冷子打楚军一下的机会不容错过。 于是在韩信的命令中,一条条装载投石机的大船缓缓顺流而下。 紧接着,石落如雨。 楚军中,顿时响起了一片哭喊之声。 但这还没完,位于楚军的强弩射程之外,一条条小船慢慢上前,十几名士兵小心翼翼将陶罐放在砲车的发射位。 这里面装的,是从石油中提取的易燃物。 嗯,我国境内的原油因为是重油,其中含有很多其他物质,燃点很高,即便是用火把直接引燃,也几乎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将之引燃。 只有那些从中亚运来的轻油,才能不需要任何处理就可以直接引燃。 当砲车准备就绪,固定在船上的投石机顿时开始更换弹丸。 毕竟若是在装满易燃物的陶罐上固定火源,不仅危险,而且当陶罐飞出的时候,导火线很容易因为缺氧而熄灭。 所以装在投石机上的,就是装满了燃烧的炭块的藤球。 于是,一道道抛物线落下,滚滚黑烟冲天而起。 韩信在收到了项羽开始撤军的情报后,果断下令正要出击的汉军调头回营。 科学的尽头是管学、呸,是玄学。 而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图书**曾说过,人的因素第一。 经过这几年的时间证明,项羽这个人,能够创造出奇迹! 没有十足把握能够一战灭了项羽之前,韩信选择接着等。 反正,时间是站在汉国这边的。 拖的时间越长,则楚军的战斗力就下滑的越发厉害。 此时彭城丢陷,楚国大片领土尽为汉国掌控的消息已经在楚军中传开了。 之所以楚人还是跟随在项羽身后,就是这几年产生的思维惯性。 项羽在,楚军战无不胜! 但,若是这种思维惯性被打破了呢? 汉军之中,亦多楚人,唱两句楚歌想来不难! 震耳欲聋的金钲之声过后,汉军如潮水般退去,留给项羽的就是一个燃烧着熊熊烈焰,满目狼藉的大营。 于是,撤退中的韩信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无能狂怒声。 ………… 固陵县。 夜幕降临,天地之间漆黑一片。 城墙上方,突然垂吊下一条绳索,紧接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落了下来。 那身影左顾右盼之后,快速穿越城下壕沟,连滚带爬的踉跄前行。 不经意间,兜帽滑落,如果此时月色明亮,且恰好有楚军将校在的话,就会认出这个人,正是和钟离昧一同守城的项猷。 片刻之后,项猷登上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一溜烟向汉军大营而去。 刘邦走后留下的中军帅帐内,刘盈一脸笑嘻嘻的迎了上去:“见过兄长!” 项猷受宠若惊的避在一旁:“不敢、不敢……” 当日项羽下令完毕之后,项伯曾经将他拉在一旁,讲述了自己的特殊的身份。 起初的时候,豪情满腔,准备为西楚抛头颅洒热血的项猷本来是准备大义灭亲的,但听过了项伯转述的刘邦曾经答应过得好处后。 项猷决定和项羽划清界限,弃暗投明。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场会晤。 刘盈让人搬了一张桌子,径直和项猷面对面坐下后,并没有直接谈开城投降的事情,而是摆了摆手,让人将准备好的各种吃食送过来。 “腐乳肉、烤鸭、香菇苋菜,排骨莲藕汤……” 刘盈如数家珍的说着,看向面前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的项猷时,极力让自己收起面对原始人的轻蔑之意。 “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大快朵颐中的项猷抬起头,擦了擦满是油光的嘴唇后,满脸惊诧:“这还招待不周,那什么是招待周?”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项猷对面,刘盈直接给他来了个贯口,听得项猷大睁双眼,频繁的吞咽着口水。 楚人虽然富庶,爱吃也擅吃,但在这种划时代的对比下,不由得他不落在下风…… 吃饱喝足后,刘盈盯着项猷,准备进入正题。 项猷放下碗筷,请先一步笑着说道:“不错,一表人才,配得上我家小妹……” 这是项伯吩咐过他的,面对刘邦,打亲情牌或是当时鸿门宴的恩情牌。 如今刘邦不在,他自然就选择和刘盈拉近关系的最好办法。 尽管,那个和刘盈有了口头婚约的,其实是他一直都没有正眼看过的庶妹。 刘盈只是笑笑,食指轻点桌面:“国事为重,先谈国事,再论私谊。” 他盯着项猷正色问道:“城中楚军可愿死战?” 项猷摇了摇头说道:“除了钟离昧带领的几千人外,其余楚军大多不愿再战。” “大多?”刘盈皱眉,继续问道:“城中守军共有多少人?” 项猷竖起两根手指:“一万两千。” 刘盈眨眨眼睛,有些不明白数字和手势之间的关系,但这不重要。 “你能掌握多少人?” 项猷伸出五根手指:“五千。” 刘盈再度问道:“钟离昧能掌握多少人?” 项猷略微回想:“不到三千。” 刘盈算了一下;眉头紧锁:“也就是说,还有五千人既不听从你调遣,也不听从钟离昧调遣咯?莫非城中还有其他将领?” 项猷摇头:“我说的可以掌握五千,是这五千人是项氏私兵,我让他们生则生,让他们死则死!至于剩下的八千人,不过是些杂兵罢了……只要汉军入城,则他们必然无心战斗!” 刘盈点头:“很好。” 他看着有些期盼的项猷说道:“家父在关中之时,曾经许下诺言,言说以万人若一郡降者,封万户。” “如今兄长领兵五千归降,至少也是个两千户食邑的彻候!” 项猷听完,大喜过望:“人说汉王乃敦厚长者,如今果不虚传!” 项氏一族为了项羽打生打死,他的父亲项伯还是项羽的亲叔叔,但在论功封爵的时候,也只过是个虚头空衔的封君,没有食邑,也没有封地! 如今只是领了五千人归降,间接让出了一座城池,就可以获得两千户食邑的彻候! 这,如何能够不让项猷乐开了花呢? 要知道,他是家中次子,即便是项伯从刘邦这里得到了爵位,在这个嫡长子继承法的年代,继承爵位的必然是他的兄长。 所以,真的是祸兮福所倚! 刘盈笑呵呵的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项猷重重点头:“明日一早,我开城门,你率汉军入城!” ………… 清晨,晓月尚高挂空中,刘盈就带着刘邦给他留下的四万多汉军全体出动,前往固陵。 刘盈骑在他那匹吃货马上,伸手招来丁义小声嘀咕了起来。 后者旋即点点头,带领一队精骑越阵而出,消失在旷野之中。 固陵城内,被哨兵惊醒的楚军,全体列阵在城头上,或兴奋,或绝望,或一脸麻木的看着汉军迤逦而来。 城头上,项猷主动提出,由他驻守直面汉军的北城门,而将东城门交给了钟离昧进行防守。 固陵城不大,虽然建城的时候规划有四个门,但南门和西门建城没多久就被彻底封死,只留下了这两个并不对称的城门供人通行。 钟离昧不疑有他,深深看了项猷一眼后转身离去。 城下,汉军排成一个又一个方阵,攻城锤、投石机、楼车云梯等器械一应俱全。 刘盈的意思很明白了,项猷如果临时变卦,他就直接强攻。 反正固陵孤城一座,士气早就不复项羽在时。 渐渐地,太阳升起,给秋日的大地带来一丝燥热。 城墙上默默注视刘盈许久的项猷,轻轻摆手,身边亲信满脸喜气洋洋的三两步跳下城头,匆匆走入城门洞中。 下一秒,城门大开,一队队楚军士兵走出城门,站在道路两侧。 从刘盈的视角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出城投降的楚军身上并没有穿着盔甲,而且手中也是没有任何兵器。 于是刘盈一挥手,无数汉军高呼着‘万胜’冲了上去。 攻城战虽然可以斩首记功,但却有战死的风险。 如今楚军开城投降,虽然没有斩首记功,但却可以获得集体功,受爵一级! 固陵东城门,钟离昧听着远处的山呼海啸,下意识的就要前去北门支援。 毕竟项猷只是个没上过战场的少年,没有正面对抗汉军的经验。 只是,还没等他走两步,身边士兵突然一拥而上。 “你们要干什么?” “我家公子说了,借将军人头一用……啊!” 那人话音未落,只见钟离昧一个头槌将他撞开,紧接着纵身一跃,跳下城头。 “项猷是个叛徒,项伯也跑不了!这种情报,我一定要送到项王那里……” 只是在片刻之后,一条乡间小道上,丁义持戟而立,一脸欢喜的看着从远处急匆匆而来的钟离昧。 “嘿嘿,巧了吗不是……” 第二百九十七章 刘盈:投汉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固陵城中,刘盈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瓣橘子。 在他面前,十几个军吏一字排开,汇报着城中缴获的数额。 刘盈轻轻摇头,给出了怪不得别人投降的结论。 项羽走的时候,留下的口粮恰好只够今天一天的,多了的是一点都没有! 也就是说,要么城中楚军今天投降,要么弃城而逃。 否则,就需要饿着肚子和汉军死磕了…… 嗯,项猷做了叛徒这件事是项羽算漏的,这就导致了刘盈有和平解决的可能,也因此汉军只是围而不攻。 军中既然没有袍泽阵亡,则大家就生不起仇恨之心。 毕竟上阵父子兵。 古代有很多军队中,都是父子兄弟共同参军的,所以经过惨烈的攻城战后,屠城就成了犒赏军队以及宣泄仇恨的一种方式。 刘盈抖着腿说道:“将投降的楚军士兵挑一些能打的出来,送到夜邑金矿去做守卫,剩下的则送回关中充作劳役,两年后有想回家再放他们回去……” 说完,他指着面前竹篮里的橘子:“一人一个,不准多拿,真的是最后一筐了……” 在一阵嘘声中,刘盈愣住,直勾勾的向远处望去。 一群剥着橘子的大小军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身高臂长,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扛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走来。 此人正是丁义,而被他扛在肩上的,则是从固陵跑掉,但被堵在半路上的钟离昧。 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中,特意在城中多兜了半圈的丁义走到刘盈面前,啪的一下将钟离昧摔下,抱拳说道:“幸不辱命!” 刘盈轻轻颔首,旋即歪着头,和趴在地上的钟离昧大眼瞪小眼了起来。 他在犹豫,要不要就像是戏文里说的那样,亲自上前为钟离昧解下束缚,然后来几段经典的对话,等待钟离昧纳头就拜…… 不过片刻后,他决定放弃。 历史上的钟离昧是个死硬分子,尤其是在这个项羽还没有彻底败亡的时间点上,恐怕是几乎不能劝降对方。 但杀刘盈却也并不打算杀死对方。 楚汉争雄,各为其主。 钟离昧虽然对抗汉军,但只是忠于职守,而且此人或多或少也是有点本事的,还是留下性命战后招降,以此来安定楚国降将的人心。 刘盈摆摆手:“送到后方关押起来……” 钟离昧用力昂起头:“不杀我,也不劝降我吗?” 刘盈愣住,直勾勾的看了他片刻后问道:“那你愿意归顺与我吗?” 钟离昧有些玩味:“归顺与你?而不是汉国,汉王?” 如果在后世,这三者有可能是同一个,但在这个拥有延续自春秋战国门客制度的秦汉之交,这三者其实分的很开。 我的主公的君主,不是我的君主…… 刘盈默默点头,蓄养门客啥的,本就是社会风俗,而且也是刘邦默许的,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钟离昧像蛆一样的在地上扭了两下:“就这么捆着,不好吧。” 刘盈笑了笑,从椅子上跳下径直上前,蹲下,接过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准备割断钟离昧身上的绳索。 钟离昧原地翻了个滚,仰头正色问道:“你就不怕你割断绳索后,我挟持你?” 刘盈同样正色说道:“不怕。” 嗯,是真的不怕。 钟离昧和刘邦不同,要脸。 而且就算是平日里有些无耻的刘邦,在这种被人真诚以待之后,也决然做不出伤害对方的举动。 钟离昧突然放声大笑,整个人变得极为松懈:“不冤,不冤啊……” 他说的不冤,自然是指输的不冤。 他自忱不是什么名震天下的名将,尤其是对于此时的汉军而言,更是可有可无。 但刘盈这个汉国太子,居然敢冒着偌大的风险,亲自为他松绑。 以子观父,刘邦敦厚长者之名应当真实无虚。 投汉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此刻笑出眼泪的钟离昧不由得想起他的一个朋友,勉强可算做的一个朋友。 韩信。 也许,他也可以借此机会,得以在汉国一展抱负! 不过转念之间,他轻轻摇头。 韩信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执戟郎,和项羽之间并没有太多君臣之谊,所以投汉之后,可以毫不犹豫的对项羽大打出手。 但他不同,作为曾经的楚军大将,如果翻脸不认人。 天下人,又该如何看他? 只是不等他开口,早就给钟离昧想好去处的刘盈边割着绳索边说: “伐楚之战你就没有必要参加了,等下你就和挑选出来的楚军一道,前往夜邑金矿去吧……嗯,那里是萧禄在前面负责,到了之后找他就好了……” ………… 九江郡,巢湖以南,舒县。 城中一座华美的庭院中,楚国大司马周殷焦躁不安的在原地走来走去,长吁短叹。 城外,刘贾卢绾带来的三万多汉军,已经和发展到了近五万人的英布汇合,将舒县团团围住。 说实在的,凭借着屯驻在舒县内的三万多楚军,以及收到线报后,陆续从各县赶来驰援的军队,周殷完全有着一战之力。 但,为何而战? 彭城陷落的消息周殷也已经知晓,而汉军集结近百万军队,将要合围项羽的消息,也由他的亲弟弟当面转述。 大军合围伊始,周兰就趁乱进入了城中,面见周殷,将他这些天在汉军中的所见所闻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所以此刻,周殷开始迷茫了起来。 楚? 汉? 但他随即一脸苦笑了起来。 他又不是韩信,有着可以左右天下局势的实力,如果周兰所说不假,九江国这几万军队对于整个天下来说,其实聊胜于无。 作为楚国的高层,他并没有如同普通楚军士兵那样的迷信项羽,认为只要有项羽在,则当前的困顿不过是暂时的。 楚军,终将胜利……个屁嘞! 周殷很清楚,要是能胜,凭借项羽的能力以及楚军战力,绝对不会拖到现在这种局面。 所以,他准备投降了。 于是周殷看向站在庭院门口等待的周兰,招了招手:“带我去见卢绾。” ……………… 舒县城外军营。 卢绾身边跟着刘贾和英布,漫步在各处营垒。 此战,他们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周兰能够劝说周殷投降那是极好,但若是劝降失败,那就强攻。 其实跟在卢绾身后,木讷不言的刘贾,心中是盼望着劝降失败的。 就如同当日蒯彻曾经对韩信说的那样,作为统兵将领,亲冒矢石作战,最终却被一介策士抢走最大的功劳,谁能忍? 所以刘贾盼望的,自然是劝降失败后,真刀真枪的干一架,然后攫取功劳! 刘邦虽然大方,而且他作为和刘邦血脉很近的亲戚,其实并不太担心爵位的问题。 但别人赐予的,哪有自己凭本事得到的爽快? 只是他这个小心思,随着营门口跑来的一名校尉,荡然无存。 楚大司马周殷,此刻就在辕门之外! 卢绾英布对视一眼,大喜过望,快步向城门口走去。 周殷这个举动,很明显是来投降的。 所以,相应的礼遇是必须要给的。 ………… 两日后,舒县楚军更旗易帜后,踏着那些不愿反叛楚国的同袍鲜血,开始向北方的六县前进。 那里,是昔日九江国的都城,只可惜被项羽攻破后,烧杀掳掠一空,导致周殷不得不将自己的驻地放在了更南方的舒县。 猎猎作响的汉军战旗下方,英布双手扶在战车的栏杆之上,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六县,是他第一次品尝到自豪、温情的地方。 那里是他的王都,有着忠诚与他的臣子,爱戴与他的黎民,更加有着在人生低谷时期,就跟随着他的爱妻。 但这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 英布咬着后槽牙,沧桑的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项羽!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 陈县。 随着吕泽和韩王信的到来,汉军的总兵力,就已经超过了五十万。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 虽然对面的楚军在接连战败后,还有十多万人之多,但刘邦却并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准备点齐军队,和项羽正面先干一架再说…… 韩信无奈,虽然他并不想现在就打,但无奈刘邦和军中诸将一致想打,他也就不好再做过多阻拦。 而且,他其实也想通过这种几十万人的决战,顺便练练手,以及试探一下楚军的虚实。 要是项羽只是外强中干,一战及溃,那就顺势灭了他! 要是楚军困兽犹斗之下让汉军吃了个亏,其实更加符合韩信的利益。 如此,他就能把指挥权牢牢地抓在手中了! 所以现在的这场战斗,韩信主动让贤,只负责查遗补漏,不让全军露出太大破绽,其余一切,就全部听从刘邦指挥。 于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败家老爷们的刘邦,殚精竭虑两天之后,终于制定好了作战计划。 全体向南,临河而阵。 樊哙在前,周勃居中,灌婴、靳歙、丁复带领车骑位于大军侧翼。 至于诸如燕相昭涉掉尾这样的外臣,则位于大军侧后,指挥所部结阵自保。 嗯,昭涉,是一个复姓。 第二百九十八章 韩信:决赛圈,垓下! 陈县以北的广阔平原上,此刻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所覆盖。 汉军虽然有五六十万人之多,但受限于战场的宽度,以及指挥链,所以和对面楚军的战线长度其实差不多。 脚踏实地之后,刘邦就只能放弃了很多突发奇想,而是老老实实的按照‘斗一守二’的原则展开兵力。 所谓斗一守二,就是将军队分为三队,其中一队居前作战,两队在后轮换。 前队胜,则后队前出追击。 而前队如果战败,则还有两队生力军作为支援。 四平八稳,简单,却好用。 不过在对面,项羽就没有这么多的兵力用于轮换了。 楚军步兵全体压上,也不过保证了自己的战线和汉军持平。 所以刘邦站在云车上左右眺望的时候,心中满是遗憾。 要不是没有办法指挥到更远的地方了,他绝对是斗二守一的排兵布阵,将楚军围着打! 在他身旁,当做中军大将的周勃,眼前也产生了些微的眩晕感。 起兵这么多年了,他从来都没有打过兵力这么富裕的仗! 一人一泡尿,绝对淹死项羽! 于是战鼓隆隆中,人多势众的汉军主动上前挑战。 鼓声哨音夹杂在一起,虽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乐器,但频率却完全一致。 鼓响一声,铜哨跟着吹响一下,而听到哨音的士兵,则立刻前进一步。 此刻走在枪兵方阵最前端的,是平端着强弩硬弓的横队。 有了鸿沟这条比高速公路还要便捷的运河,关中的物资源源不断通过渭水-大河-鸿沟这一水运体系转运而来。 装载千斤重物的大船,只需要一人一竹竿,就可以掌控自如,轻松惬意。 此刻体现在战场的,就是数以十万计的羽箭而产生的压倒性优势。 箭如雨下,穿云破空。 项羽无奈,只能下令全军举盾,发起冲锋。 彭城的丢失,不仅仅是王都的陷落,而且还意味着楚军的整条补给线就此断裂。 诸如粮食衣服还好解决,但箭矢这种需要羽毛、金属、木料的物资却根本没有补充的地方。 虽说西楚广袤,物资充沛。 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也还有好几个郡依然效忠项羽。 但失去了彭城这个中转站,以及彭城中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吏,物资的多寡已经不再重要了。 反正,都运不出来…… 前方的项羽军队所能依赖的,就是他们之前就建立好的一个个补给站。 数十万军团每天需要的物资是一个天文数字,一股脑的运送是不现实的。 所以大家都是在补给线上建立中转站,然后将物资进行逐级转运。 这也是项羽选择从这条路撤退的原因。 人少好吃饭,人多好做事。 十几二十万的军队不依靠前期准备下的物资过活,仅凭借临时去抢只怕要不了几天就全都饿死了…… 中军幕府的云车上,见到楚军开始冲锋之后,刘邦立刻下令弓弩手撤回阵中,重甲长枪兵上前发动反冲锋。 此时秋高气爽,之前动不动就热出一身汗的高温一去不反复,所以身上披着厚厚铁甲的重步兵,此刻精力充沛,迈着整齐的步伐前进。 当双方步兵战作一团的时候,项羽从指挥台上走下,纵身上马。 指挥步兵结阵而战并不是他的强项,他最擅长的,还是带领骑兵冲锋陷阵,以点带面的撕裂敌阵。 所以这种双方步兵胶着在一起,一时半会无法分出胜负的场面,正是项羽所乐见的。 这样一来,他就有了充足的时间可以亲自带领骑兵部队,在战场侧翼逡巡,寻找一个合适的进场时机。 他的这种战法,和当年的亚历山大大帝使用的锤砧战术如出一辙。 以正合以奇胜。 这种战术其实不止有马其顿人在用,中原人也在用,而且也不止是公元前用,公元后也同样在用。 比如拐子马和铁浮屠,其实就是锤砧战术的一种。 嗯,拐子马并非是金兀术原创,在宋真宗制定的阵图中,就已经有了拐子马的存在。 按照那幅图上标注,凡是布置在两侧的骑兵,在当时都可以叫拐子马。 但宋朝虽然什么都有,但却根本无法实现锤砧战术。 铁血强宋并不缺乏用于作战的骑兵以及破阵的重骑兵,最大的问题是军队中弓弩手的比重越来越大。 拜驴车战神所赐,前期精锐白给,导致后续培养重步兵扛不住线,重步兵扛不住线的结果,就是后方的轻步兵需要直面对方的重装集团。 于是,轻步兵就开始叠甲,然后进一步拖累进攻的整体节奏。 不过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到了岳少保大显身手的时候,一改从前的作战手段,以骑兵为砧重步兵为锤。 开战之后,骑兵黏住对手,之后重步兵左右包抄对敌军进行挤压,最后才是决定胜负手的长刀大斧登场。 所以此刻,面对着强势的楚军骑兵,刘邦别出心裁的并没有让郎中骑兵迎战,而是让郎中骑兵集结起来,和项羽换家。 简单来说,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你侧翼包抄我的后方,我如法炮制。 然后,翻车了…… 守卫汉军侧翼的,大多却是从燕赵之地征召而来的士兵,他们虽然有过训练,但实战的次数却并不多。 此刻面对着几乎是孤注一掷的楚军主力骑兵,仅仅只能够做到结阵自保。 于是,项羽立刻开启了无双割草模式。 只是汉军中军幕府,除了刘邦脸上露出几分不忍之外,张良韩信等人全部都是老神在在,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昔日田忌赛马中,以上驷对中驷,中驷对下驷,下驷对上驷,最终三局两胜。 此刻的汉军之中,正是以下驷对上驷。 开战之前,刘邦几乎将淘汰下来的皮甲全发给了侧后的燕赵军队,所以他们人均叠了好几层甲…… 也因此项羽带领楚军骑兵看似纵横无敌,但其实燕赵军队的伤亡并不大。 于是,冲锋速度下降的楚军骑兵,伤亡数量就开始逐渐上升了。 很简单,虽然楚军骑兵骁勇善战,但燕赵军队却有着十多万之多。 人数的优势,再加上身上厚厚甲胄带来的安全感,让他们在直面楚军骑兵冲锋时,并没有一溃而散。 见血之后,勇气倍增,身怀利器,杀心顿起! 尽管项羽试图破阵而出,但无奈这里的步兵方阵重重叠叠,一眼望不到头。 没办法,他只能将自己当做矛头,奋力刺破一道道封锁,尽可能让楚军骑兵动起来,避免失去速度后,被步兵合围,砍成肉泥…… 而在楚军步兵中,郎中骑兵在冲锋之前,就和同在阵列中的胡骑和燕赵骑兵分开。 这种分开,并不是各自为战,而是为了发扬各自擅长的一面。 胡骑善于马上射击,但杀伤力却有限,可以用作战前骚扰。 燕赵骑兵善于结阵而战,个人技击水平不高,所以殿后。 郎中骑兵虽然全能,但人数却不过万,所以身穿重甲用来破阵。 用作在具体的战术上,就是胡骑前驱袭扰,扰乱楚军阵型,之后灌婴带领郎中骑兵侧翼猪突猛进,撕开缺口后继续纵深突击,而随后赶来的燕赵骑兵趁虚而入,继续撕裂缺口。 但楚军步兵虽然装备不行,但作战技巧丰富。 灌婴带队冲锋了几次之后,并没有达到太大的战果,所以就从侧翼逡巡,转变为配合汉军重步兵作战。 而在云车上的刘邦,同样通过望远镜看到了这一幕。 他偷偷瞥了一眼韩信,虽然有些不太愿意,但还是承认了对方的说法。 汉军战力并不差,但因为此时兵力过于庞大,导致良莠不齐,在和楚军整体战上并不能占到太大的便宜。 所以刘邦此刻,心中萌生了收兵的想法。 先撤回来,慢慢操练军队,最重要的是全体合练,培养作战的默契。 而且楚军物资还算充足,军心不乱,要想强行吃下对方并不是不可能,但损耗太大,划不来。 想通了之后,刘邦看向韩信微微点头,满心盼望着对方能主动接手指挥,然后他就可以找个台阶自己下…… 但韩信就是韩信,也不知道他是装作不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他只是对着刘邦也点了点头,却什么都没有说…… 张良默默转过身去,双肩晃个不停。 刘邦无奈,在下达了撤兵的命令后,看向韩信主动说道:“你说的没错,现在确实不太适合跟项羽决战……” 韩信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帛布舆图,自信满满说道: “我推演的决战地点,在这里……楚军到时候既无法汇合周殷军队,又无法北上返回彭城,至于再向南,则有滔滔江水阻挠他们渡河返回会稽……” “如此,筋疲力竭,军无战心,走投无路,必然可以一战而定天下!” 刘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在江水北岸,大约在蕲县和徐县之间,墨汁涂抹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不过刘邦的注意力,放在了圈子的边缘,只因那里写着三个小字。 大泽乡。 这个名字过于吸引,以至于他忽略了圆圈正中另外的两个字。 垓下! 第二百九十九章 韩信:熬项羽! 汉五年冬十一月,泗水郡,蕲县北。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但汉军已经开始拔营进军。 骑术大涨的刘盈穿着一身窄袖胡服,外穿熊皮大氅,如同一个粽子模样的骑在马上。 虽然有点冷,但小孩子代谢快火力旺,而且骑马也比在马车上颠呀颠来的舒服。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后军,领兵大将是吕泽,副将则是刘邦的老相识,曾经雪中送炭、嗯,是雪中被抢炭的柴武。 此刻后军距离中军的距离,大约有两天路程,也就是六十里。 这是韩信所要求的行军速度。 中军后军每日行进三十里即刻扎营,防范被困兽犹斗的楚军偷袭,并且做好随时接应前军的准备。 嗯,拥有十万最精锐汉军的中军归刘邦亲自统领,而韩信位于前军,微操着近十万人频繁袭扰项羽。 此刻的韩信就像是一个经验老到的猎人,亦或是一头精明能干的牧羊犬,有条不紊的驱赶着项羽逐渐进入他预设的战场。 而汉军的阵型在他的安排下,采用的是一字长蛇阵的变种。 嗯,是真的一字长蛇阵,击头尾至,击尾头至,击腹首尾皆至的那种。 和所谓的面条阵,也就是嘬面条头,则尾亦入口,嘬面条尾,则头亦入口,嘬面条中,则首尾皆入口的那种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韩信带领的近十万人是蛇头,其中各种骑兵占到总人数的一半。 如果按照二战时期**那边的叫法,应该叫做装甲突击部队,而刘邦带领的精锐中军,则是蛇腹,也叫做堡垒部队。 而在最后面,边走边演练队形培养默契的,则是蛇尾,也可以被称为集团军群。 嗯,各部之间除了中军的汉军外,前后两军都在频繁轮替。 前军被韩信指挥的士兵在轮战三五日之后,就会回到后军中休养生息,而后军中则会派出相应数量的军队前去顶替。 边走边练,劳逸结合。 而楚军就惨了。 人说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但楚军处于全面撤退中,再加上汉军在韩信的指挥下,攻势如同水银泻地,所以项羽根本就没有组织反击的时机。 被动挨打,再加上每日行军,几乎所有的楚军士兵都已经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 很多古代武将在绘画中,都是肥头大耳,长着啤酒肚……嗯,也就是将军肚的原因,就在于此。 一旦开始长途行军,按照古人的条件,即便是高级军官也同样是吃得不好,每日吃进去的热量远远不够日常消耗。 所以养点膘,好处多多…… “所以,这就是你边走边吃的理由?” 后军之中,吕泽策马奔到刘盈身边,一脸戏谑的看着嘴巴如同仓鼠般鼓起的刘盈。 刘盈本想和他并骑而行,但思索了一下,还是在马背上站起,纵身一跃跳向吕泽:“大舅,接住我!” 吕泽轻舒猿臂,将刘盈放在自己身前,旋即满脸无奈的笑了起来。 自家亲妹妹生的儿子,宠着呗,还能怎么办? 刘盈躺在吕泽身上,举起手中奶豆腐:“吃?” 吕泽摇了摇头,他的个人生活有些古板,从不吃零食,而且过午不食。 嗯,是真的什么都不吃。 所以他特别喜欢刘盈曾经无意间说过的一段话。 冬天饮寒水,黑夜渡断桥,忍性吞气,茹苦领痛,耐寒扫雪,冒热灭火,夏不挥扇,雨不撑伞。 不过吕泽笑了笑之后,还是正色说道:“你这每天跟个野猴子一样的怎么成?要是让你母亲看到了,还不定怎么揍你呢?” 刘盈满脸笑嘻嘻:“反正我娘也看不到,大舅不说,我不就没事了?” 吕泽再度无奈摇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把叔孙通都教了什么内容复述一遍给我听……嗯,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乐个屁……刘盈一张脸顿时垮了下去,想要跑,但在感受到一双铁钳子般有力的手臂将他固定在马鞍上后,只能磕磕绊绊的背了起来。 ……………… 蕲县向南,楚汉两军夹河而阵。 在被韩信指挥着往来不绝的游骑反复袭扰后,项羽终于坐不住了,他放弃了居中指挥,而是亲自带领军队断后。 此时双方相隔一箭之地,项羽手持长戟,虎目中包含着愤怒。 在他对面,韩信从容镇定的指挥着步兵排兵布阵,从马车上取下鹿角铁蒺藜之类的防御武器摆在阵前。 别人熬鹰,他熬项羽。 通过这种简单但却有效的手段,他已经很明显的看出项羽的心态已经开始有点炸了。 不过这只是开始。 韩信此刻还不选择和对方决战的原因,在于已经被改封为淮南王的英布和卢绾的军队,正在星夜兼程的路上。 楚军此刻吊着的两口气,一在于项羽从前的战无不胜,二就在于他们还期望着能够和九江郡的周殷汇合,然后卷土重来。 所以英布卢绾的到来,就等于是对楚军宣判了死刑。 也对项羽,宣判了死刑! 韩信对面,项羽紧紧攥着长戟,指尖因为用力过猛而变得有些发白。 他很想要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正如他从前的那样,纵横驰骋,往来冲杀。 但那一杆杆长度在两丈以上的长枪,以及埋没在荒草之中,遍地都是铁蒺藜让他变得有心无力。 面对着这样的防守力量,别说是只穿着骑兵半身甲的楚军骑兵,就算是把十六十七世纪法鸡家的铁罐头们拉过来,也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项羽在深深的看了韩信一眼,一言不发的调转马头而去。 于是在潮水般退去的楚军骑兵后,一队队手握骑弓,身穿皮裘的胡骑如狼群般悄悄跟了上去。 敌退我进。 韩信再一次开始熬起了项羽…… ………… 日中过后,刘盈所在的汉军如期抵达了蕲县东南,开始安营扎寨。 准确的说,只是简单的将营垒扩大一下,就可以入住了。 刘邦所在的中军在两天前的时候就驻扎在这里,所以很多的灶台和茅厕可以直接使用。 刘盈顺势从吕泽身边逃离,并且发誓接下来要离吕泽远一点! 吕泽哪都好,就是有很多地方一板一眼,比如之前的背课文,你断句断错了他都直接开揍! 天上神仙最大,地上娘舅最大。 作为血系最近的一方,吕泽几乎是将刘盈看做了自己的亲儿子来管教。 嗯,不,他在管教吕台吕产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用过心。 原因很简单,刘盈不仅仅是他亲妹妹的儿子,还是汉国的太子,是将来掌管天下的王! 所以王,还是严一点的好! 吕泽从马上缓缓而下,看了逃难般远去的刘盈,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在心中已经制定好了今天下午的教学内容…… 刘盈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决定还是躲的更远一些比较好。 于是他带上韩谈,以及十多个膀大腰圆,尤其擅长摔跤角抵的侍卫,悄悄离开主营地,前往陈豨所在的右营。 嗯,在刘盈的刻意安排下,目前陈豨还并不认识韩信,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不让韩信身上的二五仔气息传染了陈豨…… 毕竟在原有的历史线上,陈豨在前往巨鹿郡担任郡守之前,曾经被韩信拉着一番嘀咕。 然后,陈豨就反了…… 当然了,没过多久韩信也就被吕雉和萧何联手给玩死了…… 所以说,为了防止万一,这两个人还是今生今世都不要相见的比较好…… 营垒外,刘盈突然愣住,从马背上跳下,一溜小跑的冲进荒草堆里。 他用脚剥开草丛,见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石碑上,刻着三个秦国小篆。 大泽乡。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刘盈耳边,依稀响起了那振聋发聩的声音。 “原来这里,就是秦末天下动荡的起点……” 刘盈盯着石碑喃喃自语,一时之间心中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正在酝酿。 他回头向东南望去,那里,全天下的各路诸侯正在集结。 那里的名字,叫做垓下! 大泽乡,天下动乱的起点。 垓下,天下动乱的终点。 他一直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地方居然挨得如此之近! 刘盈愣愣的站在原地感慨了一会,旋即在韩谈等人疑惑的眼神中,默默上马,飞驰而去。 不过很快,他的眉头再度皱了起来。 这里的民居满眼疮痍,举目破败,和他一路上所见到的那些,似乎更加残破不堪! 刘盈放慢马速,仔细查看起来。 这里残破似乎是最近才有,那些被推倒的墙垣,以及折断的梁柱,断痕都十分新鲜,并没有岁月的痕迹。 而且遍地都有着刀劈斧凿的痕迹。 很明显,这是军队所为,而不是土匪或是暴民。 刘盈招来韩谈,让他回去带一队士兵来,他要在这些断壁残垣间寻找一下,看看是否有幸存者。 毕竟,此时天下大势已经明了,正是收拢人心的关键时刻。 要是汉军所为,他绝不姑息! 而且,作为一个灵魂来自后世的人,他也接受不了屠戮平民的做法。 第三百章 刘盈:帽子戴好! “你确定,是楚军?” “千真万确,老夫敢拿性命担保!” 刘盈面前,一个颤颤巍巍的乡啬夫指天画地的发誓。 从对方那磕磕绊绊的泗水乡音中,刘盈了解到,多日以前,楚军从这里撤退,旋即开始了刮地三尺的劫掠。 不过许是因为楚军中有很多泗水郡人的缘故,只要被抢掠的平民不反抗,他们也就不做过多杀戮。 而且因为韩信追的很紧的缘故,所以楚军士兵也并没有大肆淫辱妇女。 当然了,那些长得特别好看的还是难逃一劫…… 不过因为之前刘邦的军队也从这里路过,所以刘盈就只看到了断壁残垣,而没有看到那些因为不堪受辱,而自挂东南枝的女子。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刘盈稍稍沉默片刻,只是让人将搬来的粮食布匹等放下,就告辞离去了。 他的做法,和刘邦的如出一辙。 只要能打败项羽,就能重建一个没有纷争,没有杀戮的新世界。 所以眼前的这些东西,,足够让他们度过此刻的困顿了。 毕竟救急不救穷。 想要过上美好的生活,靠的还是自己的双手。 一路上,刘盈都显得有些郁郁寡欢,直到他看到了从前方而来的虫达。 “见过殿下。” 虫达在原地站定,双手抱拳行礼。 刘盈则抢上两步,很没大没小的跳起来勾住了他的脖子:“老师,你莫非又惹我父亲生气了?” 嗯,虫达是他的剑术老师。 虽然比不上教授他文化课的张良萧何身份高贵,但老师就是老师。 至于刘盈所说的惹刘邦生气,主要是这段时间虫达一直嚷嚷着想要出去带兵打仗。 毕竟军中也是有鄙视链的,通过战功得爵之人最为高贵,其余途经得到爵位的请自觉绕行…… 虫达无奈笑笑,弯着腰配合着刘盈此刻的亲昵。 “并不是……大王在前方买到了一些土特产,特意让我送来……” 他说着,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落寞。 刘盈装作没看到,只是接过他递来的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顿时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原来只是十几块柿饼…… 这东西在这个年代是稀罕物,可在后世里却早就吃腻了。 毕竟柿子树这种东西在北方很是常见,他有个亲戚家里的田埂上就长着七八颗一两层楼高的大柿子树。 零几年之前道路不发达,也没有电商渠道,逢年过节走动的时候,他那个亲戚通常都会背一麻袋自家做的柿饼作为礼物。 嗯,后来有了村村通和电商,柿饼就换成了特仑苏…… 刘盈啃了一口,本想回味一下从前感觉,但却发现并没有他记忆中的那么甜,而且也有些硬。 他不动声色的放了回去,准备拉着虫达到另一边商量点事。 但虫达却满脸惊诧:“这么好吃的东西只吃一口?” 他相信,无论是刘肥还是刘乐在此,只怕一眨眼的功夫就什么都不剩了…… “好吃?”这下轮到刘盈惊讶了。 虫达咧嘴笑笑: “这种东西在始皇帝在的时候,可是贡品!每年供应不到足够的数量,轻则罚款,重则判刑,甚至于罚为奴隶!” “要是不好吃,皇帝能上杆子要?” 可怜,真可怜……刘盈微微摇头:“今年不行了,等明年吧,我给大家做点真正好吃的柿饼!这些柿饼你想吃的就拿去吃……” 虫达顿时睁大眼睛:“当真?” 刘盈有些不屑:“不就是几个柿饼,至于吗?” 虫达也露出不屑的表情:“至于吗?你知不知道,咱们整个泗水郡,也就只有这十几颗甜柿子树,剩下的都是苦柿树,吃不得!” “嗯?” 刘盈一愣,旋即恍然。 他在后世里见过的柿子树都是嫁接而成的,所以单从品种上就碾压了这一时期的原始种。 “这么说来明年是不可能了,后年吧,后年实现柿饼自由!” 在虫达一脸‘只当你说梦话’的神情中,刘盈将他拉倒没人的地方小声问了起来。 “项伯是咱们的内应这件事,你知道吗?” 虫达点点头:“知道,那天大王劝降他的时候,我就站在一边看着。” 刘盈接着问道:“如果有他的帮助,你能不能带人潜入项羽中军?” 虫达有些薄怒:“瞧不起谁呢?你老师我就算是不用任何人帮助,也能在项羽那里来去自由!” 刘盈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在项伯的帮助下,你带一队精干进去,然后带一个人出来……” 虫达有些好奇问道:“谁?” 刘盈左顾右看后压低声音:“虞姬。” 虫达顿时高八度的吼道:“谁?” “嘘!”刘盈将食指放在嘴唇:“虞姬,就是项羽的那个宠妾……” 虫达有些神色莫名的看了刘盈一眼:“你不怕王后扒了你的皮?” 刘盈愣住:“跟我娘有什么关系?” 虫达用头向上晃了晃,只是脸上写满了鄙夷的神色。 在他看来,刘盈这是在为自己找个小妈! 毕竟隔壁范增总结的好,沛公居山东时,贪财货,好美姬…… 我谢谢你啊……刘盈险些一口老血喷他一脸,有些没好气的说道:“还好你没有以为是我想纳妾……” 听到刘盈的话,虫达一张马脸上满是猥琐的神情,他一言不发,只是用眼神在刘盈身上逡巡了几下。 甘霖娘……刘盈太知道这王八蛋心里想的是什么了,但他旋即挠了挠脸问道:“原来你不知道啊!” 虫达愣住:“知道什么?” 刘盈忍住吐槽的欲望说道:“自然是我卢绾叔父和项王虞姬之间的三角虐恋啦……” 虫达顿时来了兴致,一脸八卦的凑了过来:“当真?” 刘盈点点头:“要不然我要让你去把虞姬偷出来?还有,我娘这几年给卢叔说了不少媒,为什么一个都没有成?” 虫达用力颔首:“前一个我理解,但后一个的原因,不是因为人家女方都不同意吗?” 刘盈愣住,脸上满是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的神情。 关中很多的名门望族,他们的血系甚至于可以一路延伸自神话时代,也就是炎帝大禹时期。 所以这帮老贵族们在结亲的时候格外挑剔,通常都会上查五六代,但凡有其中一代拉了,那么就会一票否决掉这桩亲事! 所以现在的汉国面临的局面,其实和后世的唐朝有些类似。 虽然如日方升,但却并不被很多老贵族所接受。 尤其是两三年前,更是如此。 毕竟天下大乱,称王者如流星划过,就此消失的比比皆是。 也因此,刘邦需要更旗帜易服色,从红sabar变成黑sabar,呸,是从红刘邦变成黑刘邦…… 而且还要厚着脸皮舍弃自己的赤帝子身份,说自己是黑帝。 不过这一切等到刘邦击败项羽,成为大汉皇帝后就会有所好转。 有了丰沛以及后续加入的功臣集团,关中的老贵族们就会认清现实,变得老实起来。 毕竟,项羽都灭了,也不差再多灭几个不识时务的家族。 只是等到汉文帝捡漏上位后,为了遏制将他推上皇位的功臣集团,他又打算借着再度改服色的机会,和老贵族们建立联系。 但旋即就被功臣集团们无情镇压了…… 于是皇权和功臣集团的博弈,从汉文帝开始,一路到汉武帝中年,功臣集团的初代目和二代目全部死绝而告终…… 刘盈只盼望着刘邦能够多活几年,这样他就有足够的班底,以此在功臣集团,外戚,以及老贵族们之间左右横跳…… 所以,虞姬他要定了! 刘盈将虫达拉在一旁,边和他聊着八卦,边商讨着如何给楚霸王送帽子的具体细节。 ………… 泗水郡,取虑县(今江苏睢宁县)。 日暮时分,一支首尾不相见的大兵团迤逦而来。 这,正是彭越的军队。 当日他带病出迎后,刘盈果然不计前嫌,而且一旁的张良还向他宣读了刘邦的封王诏书。 昔日魏国的河南之地,如今尽为梁国之土! 所以彭越在短暂养病修整后,倾国之兵而来! 根据派出联络的游骑回报,此时他的军队距离韩信军团,只有不到两百多里的路程。 而且韩信还向他带来命令,让他没有必要立刻南下和汉军汇合,而是从北向南缓缓压过去,重兵驻守沿途县城,不放楚军一兵一卒北返。 尤其是彭城一线的防务,更是重中之重。 为此,韩信还专门找刘邦请示了一下,允许彭越节制驻守彭城的汉军,以及后续征发的戍卒。 如今彭越在布置完后方的防务后,率领部分精锐南下。 北方的铁壁,已然铸下! ps:说下虞姬的问题。 虽然这么安排有点狗血,但其实我并不想让虞姬陪葬项羽。 要是严格按照历史上来,虞姬其实就是项羽身边的一个侍妾,说的残酷点,地位甚至不如乌骓马…… 但霸王别姬太出名了,而且细想想也挺残酷的。 所以还是给个好点的结局吧。 不能给刘盈(太小),不能给刘邦(更狗血),所以就干脆给卢绾…… 其实卢绾也是个老倒霉蛋了。 先是长安候,然后长安作为帝都,封地没了,好不容易当上了燕王,结果莫名其妙的被造反了…… 第三百零一章 初战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垓下向南二十里处,打着汉以及淮南旗帜的军队连营数十里。 有了周殷的引领,卢绾英布一路之上兵不血刃的收复了昔日九江国的地域,星夜兼程前来和刘邦主力会师。 但在半路上的时候,他们就接到了韩信快马送来的作战计划。 于是放弃了寻找刘邦,而是直接在垓下以南修筑营垒,和项羽派来的一支偏师对峙。 于是在数日的辛劳过后,彻底断绝了项羽向南而去的道路。 此时卢绾漫步在大雪纷飞之中,眼望北方隐藏在暮色中的地方,心中有些忐忑反侧。 大战将起,她,可还安好? …………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此时在垓下以北,没有葡萄美酒,没有夜光杯,也没有琵琶。 有的,只是震耳欲聋的战鼓之声,以及惊天动地的喊杀之声。 箭如雨下,乱石穿空。 各军汇合之后,韩信调集各军精锐,和求战许久的项羽展开了第一场主力会战。 此战,韩信已经不打算再藏着掖着了,发射火油的弩车,超大型的投石机等物,全部列阵在汉军前端。 与此同时,从北方鲜卑乌桓而来的胡骑,以及燕赵骑兵一起,被韩信安插在军阵两翼,不断冲击挤压着楚军的阵线,逼迫他们聚拢在一起,防止被骑兵撕裂整条阵线。 这,正是韩信所想要看到的一幕。 投石机和弩车这样的重型器械,和热兵器时期的加农炮很类似,很适合用来对抗密集的步兵方阵。 所以热兵器时代,厚厚的步兵方阵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松散的线阵。 但在这个时候,作战之时采用步兵方阵,才是最王道的选择。 于是,一个个从天而降的陶罐砸在人群中,散发出刺鼻气味的液体溅了满地满身。 紧接着,一个个装有火炭的藤球画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旋即在空中解体,一块块赤红色的炭块从天而降。 火光,和惨叫之声顿时冲天而起! 冬季作战,所有人身上都穿着厚厚的衣服,而密集的站位又根本没有他们满地打滚的空间。 烈焰中挣扎的楚军士兵,顿时引燃了周围的袍泽。 死亡,如野火般蔓延开来。 “太惨了,这种东西以后不准再做了!” 中军幕府的云车上,刘邦满脸不忍的神色,不时怒视着站在他身边的刘盈。 刘盈轻轻点头,只是在心中甩锅。 火油虽然是他搞出来的,但使用者却是韩信,所以,这口锅,韩信背! 而在对面,紧紧咬着后槽牙的项羽,长剑出鞘,隐有龙吟之声:“冲,全军冲锋!” 汉军器械犀利,箭矢充足,所以只有冲过去和他们肉搏战,才能最大程度将双方拉到同一水平线。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楚风高亢,楚军士兵满脸涨红的挥舞着手中兵器大步上前。 楚国虽大,可他们已经几无退路。 只有拼死一战,只有击败眼前之敌,才可以从容渡河,退到项氏一族起兵的地方。 会稽! 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此刻身在楚军第一线,带头冲锋的将校,大多都是最初的那八千江东子弟。 如今血战数年,昔日袍泽已经大多战死。 所以,楚音阵阵,略带凄凉。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死战!” ………… “咚咚咚咚……” 汉军之中,震耳的鼓声如同雷鸣般响彻天地,刺耳的号角声撼动大地,让人耳膜隐隐生痛。 一面面巨大的塔盾缓缓移开,数不清的身穿铁甲的士兵快速越阵而出。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应和着楚歌的,是那一曲历经沧桑却始终不改的秦风。 此时和楚军正面决战的主要力量,是从关中轮戍而来的精锐汉军。 他们身披铁甲,手持长枪利刃,歌声嘹亮,步伐矫健。 战吗? 战啊! 以最孤高的梦! 两支互不相让的队伍,在越发激昂的鼓声中越跑越快,即便是站在云车之上的刘盈,也能清晰感受到大地的震癫! 汉军长枪疾刺,如同毒蛇般刺穿楚军的同时,一柄柄飞斧投枪,也从楚军中飞出。 顷刻间,双方的士兵都如同割草般倒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但在倒下的士兵身后,他们的袍泽踩踏着同伴的鲜血,昂首大步上前。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豪迈的歌声中,红与黑的线条激烈的碰撞在一起,彼此纠缠,鲜血,染红大地。 你有铁甲神兵,但我不怕死! 一个个杀红眼的楚军士兵,拼死穿过眼前密密麻麻的枪林,以尸横遍野为代价,终于找到了和汉军贴身肉搏的机会。 当! 长剑劈砍在铁甲之上,带起一溜火光。 旋即在楚军愤恨惊骇的目光中,汉军士兵纷纷丢掉手中长枪,从腰间拔出环首刀,高高举起后,自上而下劈砍。 长枪捅刺,长刀劈砍。 这是汉军士兵几乎每日都会操练的战术动作。 步兵方阵重重叠叠,前后左右都是人,丝毫没有闪转腾挪的余地。 所以,这些动作,简单粗暴,十分好用。 雪亮的长刀匹练般闪过,锋利的刀刃轻松破开楚军士兵头上的皮冑,肩上的甲叶,伤害到脆弱的人体。 刀光起,人头落! 环首刀上下翻飞,汉军士兵如同劈柴般砍杀着面前楚军。 这一刀,是替新安被坑杀的乡邻砍的! 这一刀,是替葬身咸阳大火中的亲朋砍的! 这一刀,是为了那些不能作战的人而砍的! 火光冲天,自当还以流血漂橹! 杀得兴起的汉军仗着身上铁甲坚固,毫不躲闪眼前刺来的兵刃。 以轻伤换重伤,以重伤换敌命! 不过在云车之上的韩信却十分清醒,他举起手中长剑,频繁下达指令。 汉军之中,顿时响起无数声尖锐哨音。 砍杀在第一线的汉军士兵,在听到哨声后虽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微微侧身,让站在身后的袍泽走了上前。 这,是在轮换。 毕竟人力有时而竭,尤其是在生死搏杀之时,体力和精神力的消耗更是平日十倍不止。 虽然可以凭借着一时的血勇之气,嗯,也就是肾上腺素强行支撑,但累了就是累了。 力量和速度会不可避免的下降,然后给敌人以可乘之机。 如果此刻从天上向下看得话,可以看到奋勇砍杀中的汉军阵线,在最中间的部位开始慢慢向内凹陷。 形如月牙! 于是,鼓声再度隆隆,汉军阵线开始拉长,将突入其中的楚军士兵团团包围。 楚军高台上,有些后知后觉的项羽悚然一惊,但却已经无能为力。 双方士兵胶着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全部在汉军侧翼,凭借着一名优秀的骑兵指挥官的本能,在寻找着合适的突破口。 然而转瞬之间,数万楚军就陷入重重合围之中! 项羽接过长戟,纵身上马。 在他身后,列阵齐整的楚军骑兵如同潮水般向前涌去。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骄傲的神色。 什么,是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啊! 如今,又到了他们在心中的神灵带领下,解救袍泽于危难的时刻! 但在汉军中军幕府,韩信高举长剑,一面面鸟旗缓缓升起。 这是用来调动骑兵的信号。 而应旗的,则是人穿铁甲,马穿罩衣的郎中骑兵。 铁蹄隆隆。 一队队郎中骑兵在灌婴带领下,排山倒海般迎着楚军骑兵而去。 灌婴高高举起手中长剑,目光炯炯的盯着项羽。 你的对手,是我! 项羽无奈,只得调转方向,放弃解救被重重围困的楚军步卒,转而迎战郎中骑兵。 毕竟他又不傻,若是执意救援步兵,必然会被郎中骑兵从身后爆了菊花…… 骑兵交错,往来冲杀。 灌婴使尽浑身解数,死死纠缠项羽不放。 而在骑兵战场的另一侧,随着汉军有条不紊的轮换,人数占据下风,装备同样不占优势的楚军步兵,接连倒下。 随着包围圈的收紧,楚军步兵越发难以施展,在战线最外围的士兵,通常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汉军杀死,而完全没有闪躲格挡的空间。 日暮时分,会战结束。 最终以汉军阵斩两万,生俘八千有余而告终。 血透重衣,甲胄上遍布伤痕的项羽,虎目含泪回头望去,只见战场之上,尸积如山,天空之上盘旋着群群鸦雀。 夕阳余晖下,无数面汉军战旗迎风飞舞,高呼万胜之声震耳欲聋。 项羽身侧,数不清的楚军士兵垂头丧气,神情麻木,双脚如同拖着千斤重物般蹒跚而行。 此战打掉的,不仅仅是几万楚军,以及楚军所剩无几的士气。 更重要的一点是,项羽那不可战胜的神话,也随之消失不见! 这,才是最致命的! ps:周六出去浪,今天一更…… 嗯,也顺便想想该怎么给项王安排个既不违和,附和历史但又窝窝囊囊的死法…… 第三百零二章 虫达:女人,只会拖累我拔剑的速度! 明月高悬,天地之间洒在一层银白,宛如寒霜。 汉军营垒之中,一片欢声笑语,到处都是炙烤或是炖煮肉类的香味。 大胜之后必然犒军,这是规矩。 只是因为项羽主力并没有被彻底歼灭,不排除对方会趁夜袭营的可能,所以今晚只有肉没有酒。 韩信在下令的时候,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刘邦,言下之意很明白了。 禁酒令,禁的是所有人的酒,即便是刘邦也不能例外。 所以此刻在军营内穿梭的刘盈就很开心,原因很简单,不用担心被喝大了的刘邦抓着灌酒…… 而他现在忙碌的一件事,就是按照从后方送来的名册,对抓到的战俘进行归类。 军心不可逆。 作为汉军主力的关中兵,之所以战斗时不避生死奋勇冲杀,就是胸中燃烧着复仇的烈焰! 所以抓到的战俘,如果不是被关押在了赵军的营垒之中,只怕此刻早就死的一个都不剩了! 嗯,之所以不关在齐军营寨,就是因为齐人同样和楚人有仇…… 刘盈此刻,准备将那些血债累累的家伙揪出来,明正典刑以平民愤。 毕竟在未来的一百多年,定都在关中的汉王朝,稳定天下的基本盘,就是关中的良家子。 这,也是刘邦特意吩咐过的一件事。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很多时候即便是如同刘邦这样的开国皇帝,也不得不做出一定的妥协。 秦朝并吞天下后,将自己的办公准则也强行推行到了征服的六国故地,所以根据地方上的轮戍记录,可以清楚的判别出哪些人跟随过项羽攻入关中。 而咸阳大屠杀,如果说当日的楚军全部参与了有些夸张,但至少有九成以上的士兵,双手是沾着血的! 所以,这些人,留不得! 此时,以汉国为首,号称两百万的诸侯联军,已经将项羽死死围在了垓下,被俘虏的楚军士兵,已经失去了统战价值…… 那么,能用他们的人头来收买关中以及所有受到伤害之人的人心,就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尤其是在胜利后立刻清算战犯,更是戳中了刘盈的g点。 所以此刻,他虽然对于做着许多重复工作感到有些烦躁,但内心却无怨无悔! …………………… 清晨,太阳还没有露头的时候,天地间一片雾蒙蒙。 这是冬日的淮泗地区时常有的一种现象,但今天的雾气似乎格外浓重,即便到了接近日中时分,依旧大雾迷茫,十余步外便难以看清人的身影。 所以绷紧了一夜的楚军士兵,终于可以稍稍放下心来,不必担心对面的汉军趁机袭营。 毕竟这种恶劣的天气,除非装备有热成像仪器,否则只能瞎鸡儿乱打…… 项羽帅帐,轻歌曼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声声《山鬼》之中,项羽伏在案几之上,双眼迷离。 楚军惯有的传统,军中作战之时,美姬美酒不绝。 此刻尽管是打输了仗,但项羽的这种享受却雷打不动。 不过帅帐中轻声吟唱的虽是《山鬼》,但舞的却是一曲剑舞。 虞姬束着马尾,穿着一身洁白如雪的武士服,长剑舞动,满室游走。 如果说当日虫达所展示的剑舞是一套杀戮之舞,施展开来风雷殷殷,电光闪闪,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那么此刻虞姬所舞,却走得是另外一个套路。 美人如玉剑如虹。 长剑舞动之间,你明知道她是个女子,而这套剑舞也只是用来取悦观众的,但偏偏就是让人生不起半分亵渎之意。 所以伏在案几之上的项羽,心中忽的升起无穷懊悔。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如此女子,只需珍惜和她在的每一刻,过往种种,又何必计较?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项羽酒意上涌,双颊通红,呢喃自语。 对面舞剑的虞姬不由得愣住,眼眶止不住的红了起来。 彭城之战过后,她和项羽之间的感情就日渐淡了,此刻的剑舞不过是履行自己的职责罢了。 毕竟取悦眼前这个男人,是她能够在很多楚军士兵饥一顿饱一顿的时候,还能够锦衣玉食的保障。 但此刻听着项羽近乎无意识的呢喃,虞姬情不自禁想起了过往的欢愉。 于是檀口轻开,歌声相和。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她将长剑缓缓放在自己脖颈之上,看向项羽的眼神之中,闪过无限的柔情和不舍。 仗打到现在这个份上,即便虞姬是一个居住在层层深宫之中的金丝雀,但她也明白,楚军能够获胜的几率,十不存一! 所以她准备用自己的死亡,去唤醒意志低迷的项羽,用自己的鲜血,让她曾经深爱的这个男人,获得一次浴火重生的机会! 就在此时,大帐外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喊叫。 “走水了……快来人啊!” 俄而数人,十人百人高呼,声音中隐约透露着些许惊诧,但更多的却是惶急不安。 虞姬愣了一下,项羽也同样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楚军之中粮草已经所剩不多,为了让全军能够支撑的更久,所以项羽选择将所有的粮草集中放置在中军,并且对于各支军队按照战斗力的强弱进行分配。 比如楚军中最精锐的那些骑兵,则除了战马可以获得一份粮食外,本人更是可以获得双倍的供给。 至于那些步兵和许多没什么战斗力的辅兵,则口粮减半,甚至于是每三天发一次口粮。 所以若是大火蔓延到了粮库,只怕不能汉军发动总攻,楚军就不战自溃了! 于是项羽站起,看了看擎剑而立的虞姬,眼神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你先退下吧,等过些时候孤再去看你……” 作为西楚霸王,男人中的男人,他在酒醒之后,是决计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哪怕这个女子,想要通过自残的方式,来试图激发他的斗志! 是的,项羽完全懂得虞姬歌声的含义,以及她那种持剑而立姿势所表示的决然。 但对于项羽而言,这,是一种羞辱! 他,可是西楚霸王啊! 说完,他大步流星走出营帐,询问着帐外士兵,到底是哪里起火。 但此刻大雾漫天,谁也没有透视眼,所以门口士兵只是胡乱指了一个方向,项羽旋即急匆匆而去。 呆立帐中的虞姬突然笑了起来,前仰后合,姿态夸张,两行清泪簌簌的自脸颊滚落。 人自杀的勇气通常只有一次,过后就不再有了。 况且她要为之自刭的男人,在清醒之后居然没有任何特殊的举动,这就更加让她感到心寒了。 在虞姬背过身,擦拭着眼角泪水的时候,和她一起取悦项羽的舞女乐师,则默默退了出去。 霸王家事,他们不敢管,也不敢问。 况且随着项羽性情大变之后,整日只是打熬力气,不仅不近女色,就连男色也同样不屑一顾。 所以,舞女乐师只是混口饭吃的打工人,才懒得关心项王家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虞姬呆愣片刻后,缓缓走出空荡荡的营帐。 只是她的眉头旋即轻轻皱了起来。 门口,除了雾气蒙蒙之外,空空荡荡,那些往日里戍守在外的卫士,似乎全部跟着项羽而去。 不过这种事情,关她一个金丝雀何时? 所以她只是短暂的愣神之后,就莲步轻移的向着自己的营帐而去。 下一秒钟,虞姬只觉得身侧有一道灰影闪过,紧接着脑后一痛,咕咚一声重重倒地。 “疼……” 她在陷入昏迷之前,只觉得隐约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马脸…… “你轻一点啊!还有,都不扶一下吗!” 帅帐拐角处,项伯窜了出来,指着站在虞姬身后的虫达有些无语。 如此佳人,本应怜香惜玉的出手轻些,怎么还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摔倒在泥泞之中? 真,不当人子! 虫达收回四下逡巡的目光,一脸理所当然:“我可以轻一点,但要是没一下打晕,她叫起来,最先死的一定是你!” 他不去扶着摔倒的虞姬也是因为这个考量。 毕竟人心难测,万一虞姬只是装晕,等到他去扶的时候再大喊大叫怎么办? 这种亏,虫达之前曾经吃过。 所以,虞姬直勾勾的摔倒,就说明是真的晕了,而不是装的…… 项伯听完虫达所说,满脸写着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的神情。 “快走,趁着天公作美,项王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把人快快送出去……” 项伯挥了挥手,几名跟着虫达潜入的武士一拥而上,用布条塞满虞姬嘴巴,旋即将她捆的结结实实装入麻袋。 虫达也并不愿意多留,毕竟这里无异于龙潭虎穴,尤其是要带一个失去意识的活人离开,更是难上加难。 但是他在不经意间扫过营帐一角的时候,见到了一匹神骏非凡的战马。 乌骓。 于是,虫达有些心动了起来…… 第三百零三章 刘盈:四面楚歌! “不要命了?你看它干什么?” 项伯走到虫达面前,满脸写着惶惶不安。 乌骓确实是一匹万中无一的好马,但好马大多认主,而且像是这种等级的良驹,脾气也是大得很! 平日里项伯没少试图通过讨好乌骓马,进而搞好他那个冷峻的侄儿的举措。 但,一次小腿骨折,一次险些被啃掉半个耳朵…… 也因此,乌骓诸如刷毛等日常护理,几乎全部都是项羽亲力亲为。 而且很多时候,骑兵为了和马匹培养默契和亲密度,也是需要和战马同吃同住在一起的。 只是虫达看了看项伯,甩给他了一个满是自信的神色。 虫达乃是混迹江湖的游侠出身,熟练掌握着各种各样的谋生技巧。 嗯,所谓游侠,有刘邦这种为了名声,到处混吃呼喝,混白道多过黑道的士人,也有诸如鸡鸣狗盗这样的市井之辈。 虫达,就是后者。 所以他在乌骓马停下进食,耳朵向后贴着的时候,大摇大摆的走进马棚,浑不在意的和乌骓亲昵了起来。 许是他长着一张马脸,让乌骓马认作了同类的缘故。 往日里生人勿进,脾气暴烈的乌骓马,居然满脸享受的任由虫达抚摸脸颊和脖颈。 于是,在项伯睁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中,虫达牵着一脸谄媚的乌骓缓缓向他走来。 “走,回营!” 虫达摆了摆手,示意那群武士将虞姬放在乌骓背上。 此刻有了项伯作为内应,再加上大雾漫天,十多步之内人畜不辨,所以别说是混出去一匹马,就算是一头大象也没问题! …………………… 过了晌午,雾气终于散去,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有气无力的挂在天上,让人丝毫感受不到应有的温暖。 楚军营垒中,突然变得凌乱起来。 一队队顶盔掼甲,刀出鞘弓上弦的项羽亲兵,闯进一座座帐篷之中,翻箱倒柜起来。 被从温暖的帐篷中赶出来的士兵,又冷又饿,但却敢怒不敢言。 单不说对方的身份乃是项王亲兵,代表着西楚霸王的威严,而且他们这些三天饿五顿的杂兵,也完全没有发怒的资本。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 “我听我侄儿家的邻居的七舅老爷说,好像是大王的马丢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有谁饿疯了,把大王的马吃了?” “好大胆,敢杀项王的马?” …… 外间议论纷纷中,项羽终于在暴跳如雷中缓缓平静了下来。 中计了! 他视察了中军的每一处粮仓和营帐,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起火的迹象! 而在他回来了之后,本想着去喂一下乌骓,然后去虞姬那里洗个热水澡。 但是! 乌骓没了! 虞姬也没了! 凸(艹皿艹) “查,严查!” 项羽环视左右,生有重瞳的虎目从项伯季布等人脸上扫过,杀气腾腾的样子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乌骓丢了他倒是并不在意,想来是哪个饿急眼了的士兵所为。 这些天来随着楚军控制粮食发放,军中许多骑兵都或多或少的上报过,战马或是驽马被饥饿的士兵偷偷杀了吃肉的事件。 但虞姬不同,她的食用价值远远比不过其他的属性。 而且最重要的是,普通士兵住着大通铺,即便是将虞姬掳走,也完全是藏不住的! 所以见色起意的,必然是这帮住着单间,且有亲信守门的将领! 如今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堂堂西楚霸王,居然沦落到了谁都敢给他送帽子的地步了吗? 真,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 楚军掘地三尺的寻觅着失踪的一人一马时,虫达已经安然的返回了汉军营垒。 此刻在刘盈铺着羊毛地毯,温暖又奢华的帐篷内,虞姬缓缓睁开眼睛,旋即惊恐万分的缩成了一团。 如果她睁眼看到的是一间残破的帐篷,那么她反倒会相对安心。 人生自古谁无死。 被人杀了吃肉这件事虽然有些悲惨,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离乱人不如太平犬。 但此刻这个帐篷只需要随便一瞧,就知道其主人地位之显赫。 那么她这样的一个女子,落到了对方手中,想来会遭遇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死她不怕,怕的是在临死前,会受到的侮辱和折磨。 只是虞姬在等待了片刻后,发现想象中该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除了隐约可以听到的巡逻的士兵走动时发出的甲叶摩擦声,周围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虞姬在柔软的地毯上如同蛆虫般骨蛹了两下,发现手脚上的绳结越来越紧,于是赶忙放松了下来。 她想要喊,但发现嘴巴被塞得满满当当,舌头完全动弹不得,而且因为长时间的被堵塞,嘴巴发麻,以至于她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于是,在温暖如春的帐篷内,她呼吸急促,双颊开始因为缺氧而变得红晕。 这时候,帐篷外响起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 “你有病吧?怎么把人送我那了……嗯,送的好!千万别让某人看到!” 刹那间,虞姬浑身紧绷,呼吸凝滞。 该来的,终究还是逃不掉吗? 少顷,帐篷帘掀起,虞姬本就很大的眼睛,顿时变得越发大了起来。 最先走进的,是一个把自己裹成粽子的男人。 准确的说,是男孩。 刘盈低下头,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毕竟从他的视角看过去,趴在地上的虞姬穿的是男装。 姓项的会玩啊,男装,雌伏,啧啧啧……刘盈看着被绳索勾勒出的线条,脸上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容。 “你要是敢咬我,哪怕是卢绾叔父将来揍我,我也对你不客气了啊!” 刘盈走上前两步,伸手去掏着虞姬口中的布条。 听到卢绾两个字,虞姬愣住不再挣扎,过了好一会才用有些干涩的嗓音问道:“你是谁,我在哪?” 干涩的原因是口腔中塞满布条后,分泌的唾液被布条吸收,以至于咽喉得不到唾液的湿润。 刘盈有些嫌弃的将湿布条扔到一边,盘膝在虞姬面前坐好。 “我叫刘盈,汉太子,你现在的位置是汉军中军营垒,很安全……” “嗯,虽然你没有问,但我还是要说,卢绾叔父此刻在垓下以南驻扎,距离这里最少百里,所以就算是接到消息立刻动身,最早也要在明天才能到……” “而且我现在也不打算告诉他,两军对峙,我不想让卢绾叔父因此而分心,反正最多再有个三五天,这一仗就打完了,你们后半生有的是时间相处,所以也不差这一时片刻……” 刘盈的滔滔不绝中,虞姬脑袋埋在羊毛地毯中,脸颊变得愈发红润。 ‘如果,你我还能再见的话,妾当为君做楚舞……’ 当日她和卢绾分别时的呢喃自语,此刻重新涌上心头。 她不知道她被人从楚军中掳走的事情是眼前这个小男孩自己所为,还是受到了卢绾的指示。 但这样的行为,其实为她解开了心理上的枷锁。 秦汉之时民风开放,隔壁始皇帝家里还出现过偷养男人的寡妇,所以虞姬一个侍妾,在被人掳走的情况下,改换门庭是一件谁也无法指责的事情。 于是她看向刘盈的神情,变得不客气起来:“还不给我把绳子解开!” 卢绾和她在彭城相处的那段时间,闲聊时讲述最多的就是他和刘盈之间的趣事,所以虞姬听到对方自称刘盈之后,顿时就觉得自己和对方似乎很熟悉。 所以,孔老夫子说的好,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刘盈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为什么要给你解开?” 虞姬大怒,柳眉倒竖:“为什么不可以给我解开?” 刘盈喋喋不休:“我给你解开了,你要是跑了怎么办?你要是先把我劫持了再跑怎么办?而且这里是军营,到处都是光棍!你知道范增那老头是怎么形容我爹的吗?” “是怎么形容的呀?” 帐篷外,突然响起刘邦那声线独特的沛泗口音。 刘盈打了个激灵,然后猛地起身,扯过一条被子盖在了虞姬身上。 此刻虞姬被绳索捆的结结实实,曲线毕露,他一个小孩看了所有人都不会放在心上,要是被老刘看了…… 嗯,他说送的好的原因,就在于刘邦这个人,其实也是个曹贼,少妇收割机! 所以刘邦走入之后,看到的就是只露着一个脑袋,目光炯炯看着他的虞姬,以及站在角落中,随时准备开溜的刘盈。 瞬时之间,刘邦嘴角微微向上扬了一下,看向虞姬微微点头:“你先在这里住着,等过几天我灭了项……等过几天再让你和卢绾见面。” 虞姬看看刘邦,再转头看看刘盈,像是突然才想起来一般:“为什么你们都说再有几天战争就能结束?凭什么呀?” 刘盈神神秘秘的问了一句:“你听到了什么声音?” 虞姬艰难的趴在地上摇了摇头:“我只听到了我肚子饿了的声音……” 这,该不会是他喵个逗比吧……刘盈愣住,指着帐篷外说道:“这么大声音的楚歌你都没有听到?” 第三百零四章 刘盈:月黑雁飞高,项羽夜遁逃!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修整一夜后,韩信飞鸽传书包围圈内的各路将领,准备在雾气消散之后,就对垓下的楚军大营发起总攻。 于是,歌声最先从垓下以南响起。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如果说那一曲《秦风·无衣》是秦人秦军的魂,那么当年屈子所做的这一首《国殇》,无疑激励了此后楚军为之奋勇争先。 但如今,这曲楚人士兵中最脍炙人口的歌声,响起的方向,却是垓下以南的汉军之中。 这,就让被团团围困在垓下的楚军有些心惊了。 他们从荥阳撤退的时候,虽然大多知道了彭城失守,自己的家乡被汉军攻占,家中父老尽数被汉国掌控。 但其实他们的心中并不慌张。 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项羽,是一个能够创造奇迹的王者! 大泽乡一声狐鸣,更陈王奋起挥黄钺之后,项羽跟随项梁在会稽起兵反秦。 不到三年的时间,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成为了威压天下的西楚霸王! 这,是何等的英雄! 所以,虽然楚军一败再败,军中士卒缺衣少穿,饥寒交迫,但大家的心气还是很足,笃信着这个伟大的英雄再一次带领他们创造奇迹! 只可惜现在不同了。 汉军之中楚歌嘹亮,而且那极具楚人特色的发音也证实了一点。 南边的这支汉军,是楚人! 那么,他们来自于何方呢? 九江郡? 鄣郡? 亦或是项氏一族重生之地,会稽郡? 不管怎样,当初那个退回九江郡,休养生息卷土重来的计划已经是梦幻泡影。 而且雾气消散之后,抵近的汉军士兵,更是将一车一车的人头倒在了他们视线所能看到的地方。 那一颗颗面目狰狞的人头,分明就是昨日他们战死以及被俘虏的袍泽! 此举一出,双方再无缓和余地。 唯死战耳! 但,能胜吗? 虽说困兽犹斗,哀兵必胜,但此刻被团团合围的近十万楚军,有些士兵吃到的最后一顿饭,还是昨天清晨…… 此刻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又累又饿,手脚发软,如何能够和对面吃饱喝足的汉军决一死战? 鼓声激昂中,一队队挺胸抬头的汉军结阵而站。 昨日一战,轻舒胸中块垒。 仇人的首级,就是对罹难的亲族最好的慰藉。 而且不止汉军,那些从齐地征召而来的戍卒,也同样士气高涨。 项羽率众破齐之后,坑杀齐军降卒,烧夷齐城郭室屋,系虏其老弱妇女,北至北海,多所残灭! 齐鲁大地,竟成鬼蜮! 对于这些齐地戍卒而言,此战,亦是复仇之战! 真,复仇者联盟! 刘盈将虞姬安置在自己营帐之后,姗姗来迟。 他登上韩信刘邦所在的指挥云车之后,只见决战已然开始。 一架架投石机上的滚轮飞速旋转,将一颗颗上百斤的石弹投射到垓下的楚军营垒中。 装备着火油陶罐的砲车,在一面面盾墙的掩护下,缓缓前行。 而在他们之间,一辆辆用于快速通过壕沟的壕桥。 顾名思义,壕桥的作用,就是跨越护城壕或护城河,让部队突破阻隔,在最短距离,展开对城池攻击的一种辅助战具。 这是一种在魏晋三国时期才出现的攻城器械。 汉军之所以在垓下等了几天才发动总攻,就是为了大量拼装壕桥。 不过由于楚军扎营时期尚处于体力士气双旺盛,所以营垒外的壕沟挖的又宽又深。 刘盈针对这种情况,也对壕桥做出了相对应的改装。 原本和地面平行的桥面变为竖直,一整块的桥面也变成了可以折叠的桥面。 嗯,这些材料是从军中携带的吕公车上拆下来的…… 反正垓下的楚军营垒外墙是木头栅栏,而不是夯土所作的城墙。 这种让士兵可以直接登上对方城头的吕公车,就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 标准化生产部件的好处,就在于很多规格相等的零件,不仅可以在同类产品上使用,而且稍加修改,也可以用作不同的产品。 随着壕桥的缓缓靠近,项羽虽然不知道这种东西具体该怎么操作,但作为一个久经战阵的将军,他几乎是看一眼,就知道这种器械的用处。 通过壕沟。 项羽心中,突然闪过一丝艳羡。 如此好的点子,他军中的工师为什么就想不出来! 该杀! 如果他从前能够有这许多攻城器械,也许在荥阳的时候,就能破城而入,阵斩刘邦! 嗯,在壕桥发明之前,面对壕沟或者护城河,大多都是需要攻城一方派遣士兵或是民夫,顶着守城方的箭雨,一点一点的将壕沟填平。 不仅费时,而且在此期间,损失也会特别惨重。 很多时候,填平壕沟用的不是砂石,而是己方士兵的尸体! 于是项羽遵循着战术的传统,派遣弓弩手上前,射杀那些操作着壕桥,而疏于防范的汉军士兵。 于是,砲车开始发力。 一个个灌装了火油的陶罐,画出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后,噼里啪啦的砸在挤在栅栏后的楚军弓弩手之中。 旋即,躲在盾车之后的汉军材官引强士引弓而射,一支支燃烧着的火箭如同流星般落向火油溅开的地方。 材官,是一种战国末期就出现的称呼,大抵类似于一种应招预备役,全部出身于拥有大片土地的自耕农家庭,属于是普通戍卒的进阶版本。 而引强士,则表明了他们精英弓箭手的身份。 这是刘盈在韩信改革军制时提的建议。 对于一个疆域广阔的国家而言,维持庞大的军队人数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 而为了不被军费开支压倒,所以刘盈效法后世,引入了士官制度。 并不是所有士兵都能积功成为军官,但军中却需要这些三十多岁,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作为中流砥柱。 所以,军士就很有必要了。 此刻随着一支支火箭落下,惊慌失措中的楚军弓弩手中,火光冲天而起,数不清的身上沾满火油的楚军士兵被点燃,厉声嚎叫着到处乱窜,满地打滚。 于是,壕桥的架设就变得格外轻松。 折叠的木板展开,然后在绳索的牵引下,缓缓搭在壕沟对面的土地上。 汉军中军幕府的云车上,韩信长剑出鞘,向前斜指。 “灭楚,在此一战!” 顷刻间,一面面号令剑盾兵的羽旗,以及号令敢死队的鹰旗升起。 黑压压的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应旗过后,身穿半身铁甲的剑盾兵,以及身上穿着几乎无破绽的板链甲的陷阵敢死之士,在各自将校的引领下快步上前。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灭楚,在此一战! 于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 对于守城方而言,很多人在面对这种局面的时候,都会选择缩在营垒中拼死而战,等待奇迹的降生。 但项羽就是项羽,他选择的是创造奇迹! 我的运气操之在我。 楚军之中,战鼓同样震天而起。 项羽身穿金盔金甲,手持长戟缓缓穿过惊慌失措中的楚军,向被汉军投石机覆盖式打击的前沿而去。 嗯,营垒攻防战因为地形复杂,所以骑兵的效用不大。 而且此刻他的乌骓马,正在刘盈的马厩中吃着豆粨,乐不思楚…… 说来也是神奇,项羽就这么大咧咧的走着,但从天而降的石弹,似乎长了眼睛一般的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除了扬起的尘土迷了他的眼睛之外…… 于是所有目睹了这一切的楚军士兵,士气顿时一震,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 “万岁!” “雄楚必胜!” 项羽身后,楚军如洪流般涌动滚滚上前。 楚国虽大,但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死战,就在今天! 重装上阵的陷阵敢死之士在樊哙的带领下,每战争先,猪突猛进…… 嗯,低情商版本的话就是没有阵型可言,瞎几把乱冲…… 所以在周勃拼命翻着的白眼中,陷阵敢死之士们超过了排着整齐方阵的剑盾步兵,率先和冲出营垒的楚军士兵厮杀在一起。 楚军虽然士气大振,但可惜的是,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吃不饱饭的情况下,即便精神再亢奋,但体力不支,就是体力不支。 而且更要命的是,楚军一路艰难行军,士兵的武器铠甲都没有时间得到修缮。 于是,在士气高涨中,打出gg…… 汉军陷阵敢死之士那长度接近六尺的双手握持的斩马剑上下翻飞,一个又一个迎上来的楚军士兵支离破碎的倒在地上。 除了那些每日能吃饱饭的楚军骑兵能勉强支撑片刻,剩下的楚军步卒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在整体的节节败退中,项羽虽然开启了无双割草模式,但最终却气喘吁吁的败下阵来。 他擦去脸上沾染着的,不知道是自己还是他人的鲜血,最后凝视了一眼几乎所有方向都被突破的垓下大营。 暮色苍茫中,他转身向早就等在一旁的千余亲卫而去。 而在汉军中军幕府中,刘盈同样快步走下云车,向早就等在那里的太子卫队而去。 ps:先更后改。 第三百零五章 刘盈:失期当斩! “出发!” 刘盈翻身上马,振臂高呼。 虫达在他身侧,满脸兴高采烈。 一个女人,一匹马,换到一个追击项羽的机会,太赚了好吗! 他看向刘盈的眼神,满是感激的神色。 与此同时,他还对之前教授刘盈剑术时的藏私,感到羞愧。 于是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要将刘盈培养成一个超过自己的剑客! 所以在今后将在教学中,他将不再任由刘盈偷懒,得过且过,而是严格纠正刘盈的每一处错误,将自己胸中所学倾囊相授! 对于虫达的恩将仇报浑然不知的刘盈,将自己再度裹成一个粽子之后,纵马疾冲。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垓下之战中,项羽见到事不可为,而且也刷完了霸王别姬这最终章任务后,选择率领部分亲兵突围。 而且,还真让他趁着夜色突围而成了! 所以,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刘盈此刻,对于即便是面对项羽的反击,也有十足能够击退他的把握。 他身后不只有虫达这样步战无双的剑客,而且他的太子卫队,也同样战力非凡! 随着各路大军的合围,当日他借给卢绾的那些骑兵也回归他的身边。 这群以关中和赵地良家子为主,辅以匈奴、东胡、娄烦、戎狄各部胡骑的五千骑兵,在经历了几年的战斗后,早已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是有了装备和人数上的优势,正面硬撼项羽的亲卫不是难点! 而且,射人先射马。 他准备在和项羽遭遇的第一时间,先把他的马射死! 反正,乌骓已经姓了刘了,此刻项羽骑的不过是普通的战马,所以不存在投鼠忌器的可能。 …………………… 汉军的云车之上,从望远镜中看到汉军已经攻入楚军营垒的刘邦,脸上露出止不住的喜色。 天下匈匈数岁,终于到了重归安宁的时刻。 战胜强敌的喜悦,即将拥有天下的喜悦,让此时的刘邦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他手扶栏杆,深呼吸几下,旋即愣住。 儿砸呢? 我辣么大一个儿砸呢? 刘邦环视左右,却完全找不到刘盈的踪迹。 于是他看向侍立在另一侧,频频向他看来的韩谈:“太子呢?” 韩谈小步快走上前:“殿下说,他去捉项羽去了……” “胡闹!” 刘邦不等韩谈说完,愤怒打断:“战场之上多危险?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再说了,他一个小孩子,一百个加起来也不够项籍一顿饭吃的!” 他在原地来回走了两圈后,嘴唇稍稍颤抖问道:“那竖子是什么时候走的?” 韩谈低着头小声说道:“走了有一会了……殿下并非一人前去,而是带着都尉虫达以及五千卫队同去……” “殿下还说了,楚军大营已破,项羽不过是丧家之犬,让大王不必为他担忧。” “不担忧?小兔崽子说的轻松!” 刘邦低声恨恨呢喃,旋即,他抬头看向侍立在身边的魏无知。 “传我的诏命,全军骑兵脱离战斗,去给我追项羽去!” “有能斩杀或是活捉项羽者,封万户侯,赏万金!有能将太子安全送回者,赏千金,封千户!” …………………… 垓下以南。 虽然汉军四面合围,但项羽在准备跑路之前,就已经下令各部分散突围。 在冷兵器时代所谓的分散突围,意思就是大家跑吧,我军败了…… 而且,也不要指望着在战后能够有突围而出的士兵重归建制。 所以在一众楚军做鸟兽散时,换上了一套普通骑兵装束的项羽,带领着数百卫队成功在英布负责的战线上撕了一道口子,成功突围而出。 他选择从英布这边突围,一是为了能够渡过淮河,之后再渡过江水返回会稽。 但更重要的,则是想要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英布的踪迹。 叛徒,必须死! 夜幕苍茫中,点点雪花飘零,让这个杀戮之夜,变得有些许浪漫。 但此刻亡命而逃的项羽,却没有丝毫心情去赏雪。 他满脑子想的,就是该走哪条路。 从垓下到达会稽,最近也是最好走的一条路,是从广陵渡江。 只可惜此路不通。 灌婴之前横扫西楚腹地的时候,就已经打下了广陵城,所以那里驻扎有一定数量的汉军。 要是抢渡不成,只怕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所以他就只剩下的一个选择。 东城。 从那里的乌江亭渡过江水,自金陵邑返回吴县。 而且根据项羽得到的情报,周殷投降后,九江郡的很多地方相继被英布攻占,但因为他们要急着前来垓下合围自己,所以自阴陵以东的很多地方,尚在楚国掌控之中! 东城,就在其中! 想明白了一切后,项羽伏在马背上疾驰。 现在这匹战马虽然比不上乌骓,但也是百里挑一的骏马,所以即便是驮着项羽这么个壮汉,奔跑起来也同样步履轻快。 但两个时辰过后,当项羽抵达淮水渡口的时候,人傻了。 眼前这条渡口,因为北方大战的原因,船工跑光了不说,就连船只,也正剩下横在水心的一大两小…… 真,野渡无人舟自横。 好在跟随项羽跑路的亲卫,都是曾经的江东子弟。 他们在昔日项燕战死,项梁躲藏在会稽郡的时候,曾经是纵横江水之上的盗匪。 操舟弄船的技术,很是精通。 只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过好在他们已经脱离了主战场,可以不受打扰的慢慢摆渡。 灰蒙蒙、零星有雪花飘落的黎明,汤汤流淌的水面上,江东子弟们轻声喊着号子,开始将他们的王送往彼岸。 两三个来回之后,项羽站在南岸,开始有些焦躁。 太慢了! 按照这个进度,要想将所有人都送到对岸,起码也要一天的时间! 而时间,是此时的项羽最稀缺的东西! 必须要做点什么! 项羽回头看向身边楚军士兵,命令他们去沿岸各处看一看,是否能够找到更多的船只,以及摆渡的船夫。 但就在此时,对岸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伴随着马蹄声一同出现的,是星星点点的火光。 紧接着,迷雾之中钻出了一队队骑兵,除了被人群包裹的一颗矮墩墩的粽子有些违和之外,所有骑兵尽皆人如虎马如龙! “是汉军,汉军追上来了!” 滞留在北岸的楚军满是惊恐的大喊大叫,而对岸的项羽则有心无力。 “大王快走,我等断后!” “跟他们拼了!” 北岸的楚军深深回看项羽一眼,旋即翻身上马,准备用自己的生命,来给自己的王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此刻他们死志已坚,策马奔腾时完全不再吝啬马力。 虽然只有数百,但却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汉军追兵之中,丁复长戟一摆,十几名身材健硕的骑兵顿时横在刘盈面前,用身体组成了一道为他遮挡箭矢的血肉盾牌。 紧接着,所有骑兵迅速散开成几列横队,自马鞍上解下已经上好弦的弩箭,冷冷瞄准向他们冲来的楚军骑兵。 “放箭!” 丁复一声怒喝,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密密麻麻的弓弦破空之声。 箭如雨下! 冲锋中的楚军骑兵割草一般的倒下。 两轮箭雨过后,燕赵骑兵面前,除了一匹匹失去主人而满地乱跑的马匹外,再无一名站着的敌人。 不过丁复不敢大意,亲自带领上百名下马骑兵,举着盾牌缓缓上前查看。 少顷过后,走到渡口的刘盈开始傻了。 整个渡口空荡荡,既没有人,也没有船…… “这尼玛,蛋呀!” 刘盈恨恨的跺了跺脚,旋即让人去岸边里坊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船只和船工。 他手下这帮骑兵,可都是不折不扣的旱鸭子。 而且此刻隆冬腊月的,别说不会水,就算是会水也不敢下水游过去啊! 于是刘盈蹲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上,双手托腮发呆。 正如乔斯坦·贾德曾经说过,生命是由一长串的巧合组成的。 此时刘盈发了没一会呆,浓云渐渐散去,月光洒在水面上,隐约可见一支庞大的船队在夜色中逆流而上。 “是敌是友?” 刘盈站起想要查看,但旋即被丁复拖进了人群之中。 “殿下当心些!” 丁复吩咐一句,命令一众骑兵做好防御准备。 只是没过一会,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之声。 远处的船队似乎看到了渡口中的他们,于是船只上缓缓升起了几面汉军战旗。 少顷,船队靠岸停泊,一个手长脚长的男人从船上跳下。 刘盈借着月色仔细看了看他,越看越眼熟,但始终想不起对方是谁。 “末将梅鋗,见过太子殿下!” 来人见到刘盈满脸疑惑,旋即笑呵呵的自报家门。 刘盈恍然,这就是原来的吴芮部将,后来跟着吕泽混的那个越将。 “你怎么在这?” 梅鋗笑着说道:“末将奉命联络闽越王进攻西楚会稽、鄣郡,后接到齐王令,命我率船队封锁淮水……” 他在刘盈的叉腰怒视中,声音慢慢低了下来,旋即问道:“难道,末将来晚了……” 刘盈:嗦不粗话! 第三百零六章 刘盈: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淮水北岸,梅鋗的讪讪不语中,刘盈气呼呼的走到另一边,让丁复组织渡河。 虽然他在心内嘀咕着失期当斩之类的话语,但其实他很明白,梅鋗没有及时封锁淮水渡口,并不是对方的缘故。 毕竟甭管是刘盈还是韩信,都没有想到项羽溃败的速度会这么快。 第一天的时候,汉军只是试探性的进攻,没想到项羽直接梭哈,然后双方打了一场大会战。 紧接着第二天,决战就开始了…… 梅鋗失期这口锅,应该由项羽来背! 而失期当斩! 拥有先知视角的刘盈,在梅鋗的船队到来的时候,心中就已经大定。 反正项羽从这边渡河,那么就必然是奔着东城县而去,有四十米长大刀的人,也就不会在意对手先跑三十九米。 况且通过此前审问抓到的俘虏,成功渡过淮水的楚军人数,不足百人,且粮草等笨重的东西,都留在了北岸。 刘盈从一副仓促找来的舆图上算过,从垓下到东城的乌江亭,大约七八百里(折合公里不足三百),所以虽然晚了一些,但追上项羽不是难事。 毕竟他们这边一人双马,追击之初就已经将马匹喂饱了豆料,而项羽那边一人一马,亡命奔逃下,人能顶住,但马匹的速度必然大打折扣。 嗯,这就是个经典的追赶问题了…… ……………… 淮水以南,钟离县(今安徽凤阳)和阴陵县(今安徽定远县)交界处。 项羽伏在马背上,率众疾驰。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中,除了些许的喘息声,再无一句交谈的声音。 他们的性命,是对岸的袍泽用生命换回的。 那一往无前的决死冲锋,那如飞蝗般铺天盖地的箭雨,那摔倒在地上如同刺猬一般的身影,都不断的在他们脑中回放。 可他们能做的,只有跑,转头就跑! 曾几何时,百二秦关终属楚的豪迈竟然沦落如斯! 羞愧、愤怒、哀伤……种种情绪在他们的心中蔓延。 而此时仿佛上天在捉弄他们一般,之前浓云散去,天边火烧,金黄浮现的景象,再度被蒸腾而起的晨雾所替代。 大雾弥漫,朦朦胧胧,远处的山水若隐若现,宛如仙境。 如果是有钱有闲的文人墨客见了,必然要风骚几首,留下传世名篇。 但对于逃命中的项羽而言,无异于屋漏偏逢连夜雨。 原因很简单,这种十步之内人畜不辨的天气中,他们这些外乡人,迷路了…… 虽然沿着路一直跑,总能跑到有人烟的地方。 但无法分辨东西南北的情况下,南辕北辙也说不定,万一一头撞进汉军的追兵之中,那就乐子大了! 项羽勒住战马,愣了片刻之后,凭借之前记忆,疾驰许久后,终于碰到了一处残破的里坊。 于是,所有人都大喜过望。 在没有卫星导航的年代,本地的向导无疑就是人肉导航。 碰! 项羽身边的亲兵一脚踢开一间还算齐整的民居,快步闯了进去。 屋内,稻草编成的草席之上,蜷缩着一老一小两个身影。 老者头花花白,满脸老人斑,小的则黄发垂髫,二者相同之处,就在于面黄肌瘦,身上衣服既单薄又破烂。 项羽走入,因室内浑浊的味道而微微皱眉,但还是挤出了一副微笑。 “敢问老丈,前往东城之路向左,向右?” 此刻大雾漫天,方位不辩,即便是现在问清了,但在雾气中绕两圈之后又会再度迷路。 所以,还是左右这种指路方式比较好用。 那老头在浑身战栗中沉默许久,项羽虽然着急,但也没有出言催促。 毕竟偌大个里坊,就只剩下了这一户人家。 而且乡间老农,骤然受到惊吓说不出话也是正常。 如果这老头对答如流,那项羽反而才会觉得里面有问题。 片刻后,老者伸出一只枯黄干瘦的手,指着项羽左手边说道:“出里坊后,左……” 项羽轻轻点头,缓缓走出屋门,只是在转身之后,将举着的左手换成了右手。 毕竟转身之后,左就变成了右。 若是弄错了,除非绕地球一周,否则就是走在错误的道路上。 项羽身后,楚军士兵同样毫不拖泥带水的走了出来。 此刻的秋毫无犯,主要是因为后有追兵,且这里只有一老一小两人,否则他们必然要屠村,来发泄之前压抑在胸中的怒火。 项羽走后,之前缩在老者怀中瑟瑟发抖的小孩慢慢抬起头,轻声问道:“外翁,那不是通往大泽的道路吗?” 那声音,分明是字正腔圆的齐鲁口音。 老者缓缓点头,旋即将小孩搂紧,悄声说道:“你知道,你的父母舅父等人,都是死于何人之手吗?” ………… 淮水渡口,此刻虽然同样大雾弥漫,但好在没有什么风浪,所以对岸点燃火把之后,抢渡还在继续。 而且在刘盈派出的游骑寻找下,数百名通晓水文的船工被请了回来,摆渡的速度顿时上了一个台阶。 嗯,是真的请。 按船付费,一船十钱。 计时不要脸,计件不要命。 在金钱的刺激下,船工们几乎要把船桨摇出火花…… 不过刘盈此刻却滞留在了淮水北岸,正在和卢绾灌婴做着极限拉扯。 灌婴追上他,是因为第一时间就向南追击项羽的原因。 而卢绾则是恰好就在南线指挥士兵围堵突围的楚军,在听闻刘盈带着卫队追击项羽之后,将指挥权交给了刘贾,独自带领百十骑亲随追了上来。 刘盈蹲在地上,开始撒泼。 他好不容易跑到了这里,要是被卢绾抓回去,不仅要被刘邦怒怼,而且还要功亏一篑! 面对着刘盈的干嚎攻击,灌婴有些手脚无措。 但卢绾则双手抱臂,一副你嚎随你嚎,乃公听不见的样子。 刘盈见到撒泼无效,只得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突然,卢绾大步上前,直接把他夹在腋下:“你知道为了把你安全带回,你父亲许下了什么样的承诺吗?” 刘盈双脚在空中无力的蹬了几下,发现丝毫不起作用,于是努力昂起头问道:“叔父,你这辈子,除了我父亲之外,还有其他在乎的人吗?” 卢绾边走边说:“当然有了,你、你大父……” 刘盈打断:“我是说其他的,比如女人?” 卢绾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凄凉。 刘盈这完全就是挑事了,他不去楚军大营中寻找虞姬的下落,不代表他不思念对方。 但此刻他有职责在身不说,而且楚军之中,兵荒马乱之下,虞姬一个羸弱的女子,如何能够幸免? 所以卢绾这样做,就是为了将对方最美好的一幕,永远留在心中。 于是他夹着刘盈的手臂开始用力,直到刘盈疼的哇哇直叫。 “甭管你想说什么,乃公今天都非得把你送回你爹身边不可!” 卢绾咬牙切齿,大步向自己坐骑走去。 姓卢的,要是让我娘听到了这句乃公,你就等死吧……刘盈心中吐槽,但还是不愿意放弃: “叔父,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前天的时候,从楚军中偷出了一个人,和一匹马!” “那匹马名为乌骓,你猜猜那个人是谁?” 刹那之间,卢绾愣住不动,浑身上下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一般,手臂一松,刘盈啪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我真是哔了狗了……刘盈慢慢爬起,好在此刻他穿的够厚,所以并没有磕到碰到。 他抬头看向嘴唇微微抽动的卢绾,笑着说道:“如果,叔父愿意跟着我一起去和项羽做个了断的话……” “好!” 卢绾不等他说完,语气急躁的说了一句,旋即拖着刘盈向渡口走去。 …………………… 阴陵县以西,大泽。 这里是濠水池水等几条河流,以及莫邪山(非莫干山)南麓流水汇集而成的一片湿地。 大雾漫天中,项羽听信着当地人的指引,一头就撞了进来。 顷刻间,最先打头的十余骑深陷泥潭。 而紧随其后的项羽众人,也止不住的跌进了沼泽地中。 “快救人!” “绳索呢?绳索哪去了?” 最后的几十名骑兵纷纷跳下战马,搜寻着一切能用的物资。 作为纵横在水乡的盗匪,他们自然知晓如果不慎掉入沼泽中,该如何救援的技巧。 但此刻仓促之间,却完全找不到绳索。 无奈之下,他们只有解下裤腰带连在一起,奋力扔向在泥泞中挣扎的项羽。 但因为绳索的缺乏,以及扑沼泽中的人数太多,所以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百余人就只剩下了二十八人…… 项羽满身泥泞的站在原地,欲哭无泪。 当地的百姓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 无冤无仇,何至于此! 不过在短暂的收拾了片刻后,项羽还是决定忍了。 返回江东要紧,杀一个乡间老农泄愤实在是划不来! 而且此刻晨雾已经有了散去的迹象,如果能够返回原地,凭借着项羽的军事天赋,他完全能够依靠自己找到正确的道路。 于是,在阴陵县通往东城乌江亭的道路上,正在疾驰之中的项羽突然勒住战马,脸上写满了惊恐的神色。 北面的道路上,蹄声如雷,旌旗招展。 卢绾嘴角冷笑:“哟,这不是西楚霸王吗?几年没见,这么拉了?” 第三百零七章 挽歌 “就是就是!” 刘盈勒住马匹,任由身后骑兵冲在他的身前。 前世的他曾用吕布无双割草,而项羽这个历史上有数的猛男,至少也是和吕布一个档次的狠人! 而且太史公也有记载: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 面对着这种能够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猛男,稍稍躲避一下并不丢脸。 当然了,不排除这一段是太史公当做在写的可能…… 嗯,太史公屁股歪,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你娃子都把老子篮子割了,还指望我说你先人好话? 其实细看《项羽本纪》,其实太史公在一黑黑两个,项羽在他的笔下,成了个有勇无谋的莽夫,那么被莽夫压着打的刘某,又该是何等拉跨…… 正如那个很经典的表情包。 你被猴挠过…… 刘盈胡思乱想中,灌婴脸上露出了止不住的喜色。 虽然他不知道一片苍茫之中,刘盈是如何能在诸多岔路口中选择到了正确的那一个,以至于他们几乎是和项羽狭路相逢。 但,封万户,赏万金! 虽然这个封赏大概率落不到他的头上,只是能够率兵参与到阵斩项羽的战斗中,还是可以传之于子孙后代的荣耀! 嗯,尽管此刻他还是个单身狗…… 对面的项羽缓缓拨转马头,满是轻蔑的扫了卢绾一眼。 要说他不怕,那一定是在撒谎。 但怕了,就不战了吗? 况且在卢绾面前,他是万万不会表现出一星半点的软弱! 只是在他心中,对于卢绾一直以来的嫉恨之情,却在一个刹那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虞姬死了,尸骨无存…… 这是他翻遍了整个楚军营垒而得出的结论,错不了! 于是项羽再度看向卢绾时,脸上露出几分残忍的表情,他,并不打算将她已经死去的消息,告诉眼前的这个对手! 你胜利了,那又怎样? 没有了她,胜利还重要吗? 项羽环视身边众将,旋即指着快速向两翼散开,拉开合围阵型的汉军,对身边的江东子弟们豪迈的说道: “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 “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江东子弟们虽然没有露出质疑的表情,但项羽还是主动解释道: “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他说完,长戟一摆,看向对面汉军士兵的重瞳之中,顿时变得杀气腾腾起来。 人的名树的影。 当真的直面困兽犹斗的项羽时,很多之前饱经战阵的汉军骑兵,脸上不由自主的升起惊惧之色。 而这种畏惧感,如同新冠之于世界一般,在汉军之中快速蔓延。 直到人群中传出了一声有些童稚的声音。 “阵斩项羽者,封万户,赏万金!可以零兑……” 可以零兑? 刹那间,刘盈周围响起了一连串欢声笑语。 这是项王,又不是村里杀猪…… 哪有你来一斤我来一斤的道理! 等等。 好像真的可以! 于是乎,恐惧之情荡然无存,建功立业之心油然而生。 万户侯高不可攀,但要是侥幸能弄一只手,弄个三五级爵位应该不难! 尤其是灌婴身边的郎中骑兵,更是摩拳擦掌了起来。 做为汉军中最精锐的一支力量,他们中即便是一个普通的骑卒,也有着第六级官大夫或是第七级公大夫的爵位。 而在刘邦推行的新版军功爵制度下,他们如果能够再升几级,哪怕是成为‘卿’这一阶层最底级的左庶长,拥有的田亩数量立刻就能翻好几倍! 嗯,新军功爵制度下,官大夫有田九顷,而左庶长,则有田七十四顷! 所以他们看向项羽的眼神,就不再是看猛虎,而是看肥猪…… 但喊出了那一句可以零兑之后,刘盈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原因很简单,他成功的吸引了项羽的仇恨…… 团战可以输,提莫必须死! 此刻他坐在马背上,普遍比周围的人都矮了好几头,所以在项羽眼中,他这个‘约德尔人’,自然格外显眼。 于是项羽开始冲锋。 哒哒哒,哒哒哒! 四蹄翻飞之间,他和刘盈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在项羽身后,浑然不觉项羽准备捏软柿子的江东子弟,受到项羽的鼓舞后,紧随其后,猪突猛进。 直到,对面的汉军骑兵处,想起了一个字正腔圆的关中口音。 “放箭!” 战前受到刘盈明确指示的丁复,完全不打算和项羽近身肉搏。 此刻项羽孤身冲阵的姿势虽然豪迈,但汉军骑兵平端弩箭的样子也帅的一批! 嗡! 弓弦疾响。 项羽和身后的江东子弟目之所及,全部都是密密麻麻如同飞蝗一般的羽箭! 面对着这种无死角的打击,他们能做的,就是举起手臂,遮挡在面部。 这样,可以死的相对体面一些…… 毕竟手臂上绑有护臂,可以稍稍抵挡一下箭矢的伤害,哪怕被射成刺猬,但至少脸上没有受伤。 刹那间,汉军面前,多出了二十八匹如同豪猪一样的马匹,以及伴随着被射倒的战马,而一同倒地的楚军骑兵。 针落可闻,寂静无声。 此刻不只是刘盈,就连灌婴卢绾也同样屏住呼吸,直愣愣的看着前方。 项羽,就这么倒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在近万双眼睛的注视下,一个高大的人影慢慢从尸骸遍地中站起。 西楚霸王,项羽! 作为王,他虽然也遭受了过饱和式的箭雨打击,但毕竟身上的甲胄不可和身后的江东子弟同日而语。 在贴身软甲的防护下,箭矢虽然也射在了他的身上,但却并不能射穿身体。 所以此刻项羽虽然如同血人般的持戟而立,但却短时间内没有性命之忧,反而战意更浓! 来呀,战个痛! 项羽大步流星从尸骸遍地中走出,目光坚毅,杀气腾腾。 作为西楚霸王,世上最强的男人! 只可站着死,哪能跪着生! 他的骄傲,他的过往都不允许他有丝毫的逃避! 项羽边走,将长戟交在左手,空出的右手探向腰间。 顷刻间,长剑出鞘,声如龙吟,光似秋水! 这是他的祖父曾经用过的长剑,这是他的叔父曾经用过的长剑。 也是他们覆军杀将时,用来自刭的长剑! 这把长剑上,沾满了项氏一族的荣耀和鲜血。 如今这最后一战,此剑又则能错过! 看着孤身向自己冲来的项羽,刘盈脸上不由微微动容。 但,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只有项羽死了,一个崭新的时代才会到来,而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无辜平民,才能放弃心中的怨愤,进入永久的安宁之中! “冲啊!” 他大声疾呼,只是在胯下战马刚刚动起来的时候,就被卢绾一把拉住。 “这,不是你的战争!” “这,是我,和你父亲的战争!” 说完,卢绾一夹马腹,持戟疾冲。 只是在他身边,早就等的不耐烦的郎中骑兵们,顿时将卢绾甩在了身后。 这,是他们的战争! 不仅仅是为了爵位,也是为了那些罹难的亲族。 一匹匹战马四蹄翻飞,铁蹄践踏地面,震耳欲聋。 但震耳欲聋的,又何止是马蹄之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秦风悠扬,秦人奋发。 只是此战过后,天下再无秦国,也将再无楚国,唯有汉风长存! 项羽面前,郎中骑兵列队猛冲,一支支长戟借着马匹的力量,深深刺入项羽躯体之中。 双拳难敌四手之下,饶是项羽力能扛鼎,但失去了登山涉水如履平地的乌骓马,此刻也是毫无还手之力。 他盲目的挥舞着手中的大戟长剑,近乎本能的和郎中骑兵战在一起。 但最终郎中骑兵的一轮冲锋过后,他的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一寸的好肉。 鲜血顺着铠甲向下流淌,有敌人的,但更多的,是他自己的。 被郎中骑兵团团围在中心的项羽,有些艰难的张开嘴唇,咧开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他直愣愣的看着卢绾:“你,赢了……可惜,可惜……” 卢绾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项羽:“告诉你一个秘密,她还活着,此刻正好生生的住在汉军营垒之中……” 项羽愣住,满是血污的脸上挤出由衷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楚音凄婉中,项羽横在颈上的长剑转动,轰然倒地,带着几分不甘重瞳,映照着红日撕裂阴霾的天空。 一个时代,终结了。 (本卷完。) 第一章 刘盈:狗男女! 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 刘盈返回钟离县淮水渡口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茫茫白雪,没过多久功夫,他身上裹着的熊皮大氅上,就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积雪。 好在他这件熊皮大氅油光水滑品质上佳,只需要猛地抖一抖身体,积雪就会滑落。 而刘盈身边的那些骑兵,因为出发的时候早有准备,故此纷纷从驮马的背包中取出蓑衣斗笠穿戴齐整。 此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刘盈看了看身边卢绾,故意说道:“卢叔,要不我们就在南岸找一个地方宿营,明天天亮了再回去吧……” 卢绾头也不回:“不想挨揍就闭嘴!” 有人急了,我不说是谁……刘盈向另一侧的灌婴挤了挤眼睛,只是灌婴脸上却露出了满是迷茫的神色。 作为一个外臣,他并不知道虞姬的事情。 不过他对于刘盈提议在南岸宿营一夜,明日白天再渡河的建议比较赞同。 毕竟这时候并不是之前的追击项羽,需要争分夺秒,所以必须要冒着危险夜间渡河。 但卢绾是太尉,名义上的军方第一人,自然是卢绾说什么就是什么。 淮水渡口,守在原地的梅鋗远远见到暮色中迎风招展的汉军战旗,匆匆上马迎了过来。 “可曾追上项王?” 刘盈点点头,一张小脸旋即垮了下去。 “你自己看吧……嗯,要做好心理准备……” 梅鋗满面疑惑的策马向那一辆临时找的马车走去,随即干呕了起来。 其实他作为军中战将,很多惨烈的局面都曾见过,但眼前的这一大堆血刺模糊的碎肉,还是让他大受震撼。 听到梅鋗的干呕,一旁的卢绾和灌婴脸上,情不自禁的出现了几分尴尬。 项羽自刭后,汉军一拥而上的争夺尸骸,所以就成了这个样子…… 梅鋗缓缓骑来,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问道:“这?真的是项王?” 刘盈重重点头:“千真万确,虽然重量轻了许多,但任何一个零件都不少!” 毕竟他当时曾许下诺言,可以零兑…… 见到卢绾和灌婴也上下点头,梅鋗这才真的相信刘盈所说,他挠着一头凌乱的短发,自言自语: “仗,就这么打完了?” 嗯,梅鋗是越人,素来有断发纹身,也就是将头发切断,然后在脸上或是胸前纹饰图腾的传统。 不,这只是中场休息……刘盈低头不语,默默跟着大队走向渡口,登上驶向对岸的船只。 船过水心,刘盈突然愣住。 对岸手持火把的甲士簇拥下,站着一个身披紫貂皮大氅,头戴冕冠,按剑而立的身影。 刘邦的身影! 一时间,刘盈有些感动。 于是等到渡船靠岸,他顿时哒哒哒哒的跑了起来,如同一颗炮弹般砸在了刘邦怀里…… 属实是恩将仇报了…… 刘邦看了看他沾染着泥点的笑脸,本想发怒,但旋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上阵父子兵,不仅听起来美好,看上去也是美滴很…… 一旁的缓步从渡船上走下的卢绾脸上露出几分艳羡,不过他觉得,自己要不了几年,也能实现这种父慈子孝。 只是刘邦在看到卢绾之后,突然觉得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他一把将刘盈甩在一旁,大步迎了上去:“乃公不是说,让你把那个竖子送回来,你为何不听?” 卢绾梗着脖子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乃公就是不听,怎么了?” 只是在刘盈的视角中,眼前这两个互相指责的男人,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紧紧地搂在了一起。 于是,他默默的在心中发起了帽子。 有吕雉的,有虞姬的,还有张良的…… 片刻后,刘邦远远看了一眼七零八碎的项羽,脸上神色似悲似喜,但最终一言不发的登上马车,向着垓下大营而去。 一路风雪,大约在子夜时分,马车渐渐驶入汉军大营。 躺在温暖车厢之众,睡成死猪一般的刘盈,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腾空而起,于是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醒了?那就自己走吧!” 刘邦双手一松,刘盈啪嗒一声就从空中摔了下去…… 父爱如山崩地裂了属于是……刘盈心中哀叹,旋即一下子跳了起来,走下马车后,在若隐若现的风灯中,觉得此时的军帐布局,似乎和他离开时不尽相同。 最明显的就是刘邦的帅帐周围,变得空空荡荡。 之前韩信张敖臧荼等人的王帐,似乎在中军大营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盈抬起头看向刘邦问道:“齐王他们呢?都哪去了?” 刘邦脸上微微闪过一抹冷笑:“大战结束,自然是各回各军去了……嘿嘿,哼!” 原来是担心狡兔死走狗烹……刘盈暗暗点头,旋即大步向着自己的营帐而去。 但下一秒钟,他再度被刘邦拎着衣领提溜了起来。 “今夜,你还是住在乃公这里吧……” 刘邦嘴角挂着满是猥琐的笑容,大步拎着刘盈走入他的中军帅帐。 …………………… 翌日清晨,刘盈遵循着生物钟的本能醒来,先是将刘邦搭在他身上的手臂甩到一旁,然后跳下行军床,换上衣服外出晨练。 这时候没有工业污染,所以晨练也很是适宜。 况且某特别愿意让别人称呼他为先生的伟人说得好,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 所以适度锻炼,并没有什么坏处。 在刘盈踩着嘎吱嘎吱的积雪开始散步的时候,远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卢绾。 刘盈满是好奇的凑了过去:“卢叔,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卢绾横了他一眼,对于刘盈这个人小鬼大的侄子卢绾太过了解了,此时刘盈迎上来的问候,绝对不是问安,而是别有用意! 所以他随手捡了个雪球拍向刘盈脑袋,怒斥道:“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刘盈歪头躲过,满脸鄙夷的看着卢绾说道:“卢叔,我爹那的虎鞭酒多得是,要不我给你拿两瓶补补?” 这下,卢绾时真的怒了:“臭小子讨打!”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一根旗杆下开始了秦王绕柱…… 队友呢?救一下啊……刘盈跑了两圈之后,极目四望,寻求着能够将他从卢绾手中解救下来的英雄、嗯,英雌也行。 于是,他果然在自己的帐篷门口,发现了一个笑的前仰后合的身影。 虞姬。 卢绾见状,有些讪讪的停下脚步,只是看向刘盈的眼神,变得越发愤怒了起来。 他现在和虞姬还处于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暧昧时期,所以他对于自己的形象就格外重视。 在他看来,和刘盈这个晚辈打闹,绝对是减分项…… 刘盈喘了两口粗气后,再次哒哒哒哒的跑回刘邦帅帐,从角落里拿出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剑,然后一溜烟跑到虞姬面前,举起手中长剑: “你要吗?” 这,正是项羽用来自刎的那一把。 虞姬愣了一下,作为项羽曾经的枕边人,她对于这把长剑并不陌生。 如今这把满载着项氏一族荣光的长剑落在了刘盈手中,其背后的含义的不言而喻。 虞姬眼眶微微红润,低头陷入沉思。 她和项羽之间的情感,早在这几年的猜忌之中消耗殆尽,仅剩的最后一点,也泯灭在项羽的傲娇之中。 所以这把长剑,她并不打算留在身边睹物思人。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了吧…… 虞姬在卢绾不时偷瞄她一眼旋即挪开的视线中,对着刘盈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不要。 刘盈旋即点点头,将长剑收了起来。 其实吧,即便是虞姬想要,他也并不愿给…… 这是他从战场上捡到的战利品,只是拿来试探一下虞姬,看看她对于项羽还有多少眷恋。 现在虞姬既然不要,那他就打算将长剑收好,然后和从垓下楚军大营中找到的霸王甲一起收藏起来。 等过几年,未央宫长乐宫之类的宫殿建好之后,他准备在皇宫之前再修一座大汉皇家博物馆,用来收藏他这段时间通过各种渠道搞到的真品还有赝品…… 比如秦国的国玺,刘邦的斩蛇剑,这把项燕曾用过的长剑,项羽的霸王甲和根据后世传说而特别定制的霸王枪,以及北边单于的鹰冠…… 嗯,还有月氏王的头盖骨! 见到刘盈收好长剑,虞姬看了看站在离她三尺开外的卢绾,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于是她看向刘盈问道:“长剑给你,你能把乌骓给我吗?” 刘盈好奇问道:“怎么?你也会骑马?” 虞姬摇了摇头,这一时期虽然民风开放,但女子最多学学驾车,并不会学习骑马。 刘盈皱眉问道:“不会骑马你要乌骓干嘛?” 虞姬突然有些羞涩一笑:“我不会骑,但是他会呀……” 她说着,眼睛轻轻瞄了卢绾一眼。 于是卢绾喜气洋洋的走了过来:“按理来说,乌骓就应该归阿虞所有……” 刘盈:he~tui! ps:新的一卷,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写了,坐在电脑前卡了两个小时,吃了半个西瓜,两个火龙果和一个小布丁…… 嗯,撑了。 第二章 刘邦:父子同心!刘盈:he~tui! 虽然被刘盈喷了一脸,但卢绾这个人和刘邦一样,属于是出生的时候就把脸扔了,所以他浑不在意和刘盈继续纠缠。 其实乌骓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是虞姬主动提出,要从刘盈手里给他要点好处! 嗯,这厮现在恋爱脑,虞姬就算是随手捡一块砖头送给他,他都能当成和氏璧一样供起来…… 要用魔法打败魔法……刘盈轻轻攥了攥拳头,退后一步,昂起头冷冷注视卢绾:“你可别逼我开启大召唤术啊!” 所谓大召唤术,自然是找一个更不要脸的来击败卢绾。 嗯,就是刘邦…… 卢绾看向虞姬,自得一笑,轻轻点头:“你倒是叫啊?” 作为昔日的中阳里一害,他在里民最讨厌的人中排名不是很靠前的缘故,是因为他懒,懒得和那些看不顺眼的人说话,懒得和刘邦一样总是阴阳怪气的怼人。 只是如今身后就是虞姬,他必然寸土不让! 只是还不等刘盈喊出声,他身后的帐篷中,门帘突然掀起,刘邦打着哈欠缓缓走出,嘴里骂骂咧咧: “大清早就吵吵,还让不让乃公睡觉啦!” 和项羽决战之前他每天夜里总是惊醒,而昨天的时候又在渡口等了刘盈半夜,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补觉的机会,又被吵醒。 只是他在问清一切之后,突然眼前一亮,心中同样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于是他看向刘盈问道:“马呢?现在何处?” 刘盈犹自沉浸在昨夜的感动中,不疑有他的带着刘邦卢绾一起向马厩走去。 马厩中,两个刘盈从匈奴游商那里买来的骑奴,正在细心的清洗晾晒着草料,并且不时查看着马匹的进食情况。 嗯,清洗草料是因为干草上会沾染灰尘杂物,容易导致马匹感染病菌。 至于时刻注意马匹的进食情况,则是因为马这种大牲口,虽然看着挺大,但其实格外娇嫩。 马的胃部相对体型来说很小,不能快速容纳和消化,所以它们在野外或是牧场的时候,都是小口慢啃,每天几乎要用到三分之二的时间来进食。 而且喂马的时候,还要格外注意饲料的配比,一次性喂食谷物的比例如果超过一半,很容易导致马匹消化系统发炎。 所以有很多人都说,马这种大牲口如果不是得到了人类的庇护,大概率就会被自然所淘汰…… 刘邦走入马厩之后,先是对那两个骑奴表示赞扬,随即眼睛就不受控制的被那匹高头大马所吸引。 乌骓。 这一时期男人对于好马的喜爱,和后世里男人对于豪车的喜爱如出一辙。 于是他看向卢绾说道:“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此马乃是我汉军战利品,怎么私相授受?” 在刘盈心中升起一抹不祥预感的时候,刘邦转头继续说道:“既然是汉军战利品,那么自然归本王所有!” 刘盈:he~tui! 卢绾:he~tui! 虞姬:…… 她想了想,将口水咽了回去,不准备奖励刘邦…… 刘盈双手叉腰说道:“这马谁都不给!” 卢绾:“嗯?” 刘邦:“嗯?” 刘盈一脸得意的指着马屁股说道:“乌骓的篮子还在,所以要留下来作为种公进行繁育!” “而且我找人问过了,乌骓马是一伙从西域而来的商人贩卖到的楚地,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马!” “天马?” 听到刘盈所说,不止刘邦卢绾愣住,就连曾经近距离触摸过乌骓马的虞姬也愣住了。 这一时期已经渐渐成书的《山海经》中有所记载:又东北二百里,曰马成之山,其上多文石,其阴多金玉,有兽焉,其状如白犬而黑头,见人则飞,其名曰天马。 所以天马,是一种有着黑色脑袋和白色身体,形状像狗的异兽。 最重要的是,天马会飞啊! 刘盈双手叉腰继续说道:“所谓天马,并非指的那种奇奇怪怪,谁都没有见过的怪兽,而是像这种,身体内流淌着神马血脉的马匹……” 在刘邦等人的目瞪口呆中,他开始编故事:“相传上古时期,极西之地的牧民在放牧之时,偶然发现一匹会腾云驾雾的神马,但神马十分机敏,始终没有被牧民捕捉。” “于是,他们就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将许多母马赶到神马栖息的草原,交配后获得神马子嗣……” “于是,就有了这种虽然不会飞,但却可以日行千里的天马!” 刘盈的胡编乱造中,刘邦虽然本能的有些不信,但他不可否认的是,眼前这匹乌骓,无论从体型还是毛色,都迥然于中原见到的马匹。 所以,神马之说未必可信,但此马神骏非凡却是显而易见。 但,还是好想拥有! 只是他在看了看一旁虎视眈眈的卢绾和虞姬之后,立刻就选择了和刘盈站在同一个战壕之中。 刘盈有,就等于是他有! 马匹的繁殖周期一年就那么几个月,所以他想要骑着威风两圈,不是难事! 于是,父子同心其利断金,狗男女自然不是对手…… …………………… 汉军后营,关押着数万楚军战俘的地方,汉国假右丞相阎泽赤,以及上党郡守张苍,和刘盈的太子家令萧禄,忙忙碌碌,不可开交。 项羽虽然兵败身死,但楚军却大多归顺了汉军。 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群情激愤的关中兵想要复仇,以及要让尽可能多的男丁活下来的矛盾。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正如当日项羽无奈妥协,允许诸侯联军坑杀秦军降卒一样,如今的汉国,也面临了同样的问题。 此刻,不时有面容悲愤的汉军,悄悄从栅栏外走过,眼神阴鸷残忍。 从这边路过的刘盈无意中看到这一幕,旋即暗暗庆幸。 如果不是第一时间就让从河东上党来的汉军将战俘营管控了起来,只怕这里早就是血流成河了! 但刘盈也明白,虽然有些汉军还是恨意难消,但大多数的关中兵经过了几次大胜,之前积蓄的愤恨之情已经消磨了不少。 此时这些游荡在战俘营外的汉军士兵,墙头草居多。 如果放开管控,他们必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将这里的楚军降卒斩杀殆尽。 但如果强硬表态之下,只要能打压下那些刺头,墙头草们虽然心有不满,但也会就此消停。 毕竟在昔日严苛的秦法之下,这些关中兵已经习惯了当顺民,除非到了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否则官府说甚就甚…… 后世里的封建王朝外儒内法,虽然明面上不说,但其实都是采用法家的弱民愚民的理论,不断pua百姓,使之成为温顺的绵羊。 至于儒家,树大招风,自然背锅……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刘盈大步走向眉头紧锁着站在一起的阎泽赤和张苍。 “见过太子!” 二人赶忙上前行礼。 刘盈弯腰拱手回礼,只是在目光扫过张苍的时候显得略微有些惋惜。 下手晚了,没有将这种青史留名的大佬收成门客…… 不过张苍这个人,大概率也不会成为他的门客。 阎泽赤起身后看向刘盈问道:“太子来此何事啊?” 刘盈用下巴点点那些静坐在土地之上的楚军降卒:“抓了多少俘虏啊?” 张苍回答道:“共计四万三千又七十一,这里的全是轻伤或是无伤之人,重伤之人一万有余,关在别处,只怕最终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刘盈脸上浮现出悲悯之色,但却有无能为力。 毕竟没有现代医学的加持,别说做清创缝合手术了,伤口一旦出现炎症,基本上就可以宣判患者的死亡了。 刘盈虽然手中有大蒜,且知道该如何提取大蒜素,但这种东西的效率太低,成吨的大蒜也提取不了多少大蒜素。 而所谓的青霉素,其实母本来源于一颗发霉的香瓜,而那种奇特的霉菌,其实是一种变异的产物。 产量高、杂质少,可以广泛应用于临床,而后世生产用的青霉素菌株,其实都是由这一株培养分离而成。 所以,这完全是撞大运撞出来…… 据某个宋吹小护士所说,没有微观境界的知识加持,古代医师的知识储备,连中专一级的卫校随便一本教材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所以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大汉公学的扫盲,然后将其中有兴趣有天分的小孩挑选出来,进行高阶教育,培养相对训练有素的医生和医师,以及建立医学实验室。 至于眼下,只能向天祈祷他们能够活下来了。 而对于面前的这些战俘,刘盈心中是有着一个大胆的想法的。 他看向阎泽赤问道:“不知要如何安置这许多人啊?” 阎泽赤轻轻摇头,他和张苍在此盘桓,就是无法做出最妥善的决策。 刘盈笑着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就是将这些人全数打成奴籍,然后卖给我,准确的说,是新成立的土木商社……” 嗯,所谓土木商社,就是专门用来承接政府的基建工程。 没办法将施工队也外包出去的情况下,自己来进行培养工人的方式,就是一种最优的选择了。 张苍则双眼一凝,直直看着刘盈问道:“太子莫非忘了秦国因何而亡?” 第三章 刘盈:你听说过安利吗? “……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 刘·杜牧·盈站在原地双手叉腰,摇头晃脑的背了一段删减版的《阿房宫赋》,听得张苍和阎泽赤一愣一愣的…… 嗯,之所以是删减版,是因为阿房宫其实只打了个地基,秦国就没了…… 自然而然的,那些描写阿房宫的段落就需要删减。 但按照刘盈当日所看,杜牧所描述的景象虽然有些夸张,但其实也相差不远了。 毕竟杜牧虽然没有见过阿房宫,但却见过大唐皇室的奢靡,所以全文对于阿房宫的猜测并不是完全空穴来风。 只是杜牧还是格局小了。 唐朝时期吸取过历代王朝覆灭的教训,再加上建筑水平的提升,皇宫虽然富丽堂皇但其实并需要通过建筑面积来展示威严。 嗯,这个占地面积是相对来说,因为无论是大明宫还是其他宫殿,占地面积都要秒故宫好几倍…… 而在秦朝时期,整座咸阳城所在的泾渭平原上,其实都是秦王宫的覆盖范围! 在那种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修建起如此规模的宫殿群,尤其是还要进行着耗资巨量的兼并战争,消耗的民脂民膏,以及对于百姓的搜刮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才会有‘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的说法。 张苍闭上眼睛频频点头片刻后,看向刘盈的目光越发痛心疾首起来。 “太子既然知晓,为何还要控制如此规模人口,去大兴土木?尤其是此刻民生凋敝,亟待休养生息……” 刘盈在张苍的指责中轻轻挠头,他算是理解了为什么汉初要奉行黄老无为之道了。 哼,都怪暴秦! 毕竟,矫枉必须过正…… 刘盈稍稍沉默片刻后说道:“正是如此,才越发需要一支全职的工程队,去大兴土木!” “秦之灭亡,在于不恤民力,随意征发徭役。” “所以现在,有了这样一支专职的工程队,很多诸如疏通鸿沟、维护郑国渠,以及将贯通天下的驰道全都铺上水泥之类的事情,就不再需要征发徭役去做了。” 在刘盈的讲述中,张苍虽然没有一时之间明白过来,但是阎泽赤是眼前一亮。 和出身膏粱之家的张苍不同,阎泽赤是很普通的庄户人家出身。 他加入刘邦麾下的时候,做的是持盾,也就是和持戟相对应的一个小官。 嗯,那时候刘邦手下的人很少,所以除非是完全不识字,否则很容易就被任命为各种各样的职务。 有过底层经历的阎泽赤,完全明白刘盈所说的随意征发徭役是一种怎样的恶政。 无论中外,无论古今,有人的地方,就必然有人情世故。 而远离庙堂之上的地方,人情世故尤为重要。 举个栗子。 比如官府要在汛期时节加强河堤,就必然要征发徭役,而无论夏汛还是秋汛,大多都处于农忙时间。 很多农户为了节省来回时间,以及防止野兽侵袭庄稼,一般都是在田边修建一座茅草屋,日夜看守。 如果此时征发徭役,失去了壮劳力后,粮食必然减产,但苛捐杂税不减少的情况下,恐怕就要举债度日了。 所以选谁去,不选谁去,其中就大有门道。 豪强大户和底层小吏相互勾结,使得贫者越贫而富者越富,土地兼并就不可避免了。 如果有了一支完全游离于农耕体系之外的施工队…… 阎泽赤重重点头:“太子这个想法很好,老夫支持你放手去做!” 嗯,古人男性有了一个成年的儿子之后,就可以自称老夫了,而女人则在嫁人之后,就可以毫无负担的自称老娘,和某些永远十八的老阿姨们截然不同…… 刘盈脸上露出微笑,顿时甩开尚在迷惘之中的张苍,拉着阎泽赤走到一边:“那,这个赎买战俘的费用呢?” 阎泽赤挑挑眉:“好说好说……” …………………… 夜幕时分,汉军刘邦帅帐。 酒肉飘香,歌舞欢腾。 之前从项羽处缴获的舞女乐师,很是卖力的在为新主人表现着自己的价值。 尤其是那些身材婀娜的舞女,虽然她们的神情很严肃,但眉宇之间却春情涌动,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时从帐中的将领们脸上划过。 格外撩人! 此时项羽已经战死,楚国虽然还有部分地方尚未投降,但明眼人都知道,天下必然归汉! 所以这些舞女的小心思就很明白了。 眼前这些文臣武将虽然举止粗俗,但却无一不是新贵,正妻之位虽然可望而不可及,但要是能勾搭成功,凭借她们取悦男人的本领,混一个锦衣玉食没有多少问题。 嗯,高情商一点的说法就是,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 只不过今天,她们有些失算了。 不是她们不够诱人,也并非是帐中这群杀才不贪恋美色,而是此刻有着更加撩人的事情。 大汉土木工程商社,首批股东激情应募中…… 虽然他们中有些人并不清楚什么是工程商社,也并不清楚股东的正式含义,但却不妨碍他们兴致满满。 尤其是他们在听说过大汉盐业河东分部、东海分部的年终分红数额后,更是频频交头接耳,浑然无视了一双双渐渐充满哀怨的眼睛。 片刻之后,刘邦到场,接受了张敖韩信的朝拜之后,无视了那些交头接耳中的将领,向侍立在一旁的魏无知轻轻颔首,示意晚宴正式开始。 于是乐曲之声从之前的欢快,转变为庄严肃穆。 “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我有嘉宾,中心贶之。钟鼓既设,一朝飨之……” “彤弓弨兮,受言载之。我有嘉宾,中心喜之。钟鼓既设,一朝右之……” “彤弓弨兮,受言櫜之。我有嘉宾,中心好之。钟鼓既设,一朝酬之……” 端坐在刘邦身侧的刘盈悄悄环视全场,只见诸如韩信张敖等人的姿态稍稍变得放松,而英布彭越则聚在一起,相互举杯,很明显没有听出曲中含义。 此时奏响的乐曲,是《诗经·小雅·彤弓》。 这是一首描写周天子灭商之后,赏赐群臣的歌谣。 刘邦在今天的晚宴上奏响这首乐曲,是在张良的建议下,向所有前来的诸侯表示,他并没有狡兔死走狗烹的想法,相反,而是会效法周天子那样,善待功臣,和大家共享天下! 英布和彭越,很明显就是吃了文化的亏…… 不过刘邦在意的也并不是他们两个,只要能够稳住此刻拥兵最多的韩信,今天的晚宴就值了! 歌舞结束,**的舞女小姐姐们在幽怨中离场。 于是,宽敞如同宫殿的大帐中,顿时就两岸猿声啼不住了…… 不过往日里带头闹腾的樊哙今天却一反常态,他悄悄地靠近刘盈,见到刘邦正在和张良闲聊,于是小声问道: “真的吗?” 刘盈明知故问:“什么真的假的?” 樊哙也不生气,只是再度压低声音问道:“就是入股的事情。” 刘盈故作姿态一笑:“当然是真的,怎么临武候也有意思?” 樊哙如同小鸡啄米般频频点头:“有意思,当然有意思!” 最早的时候,樊哙出于某种曲线救国的想法,在刘盈第一批招募河东盐池股份的时候,踊跃报名。 然后,就发了! 之后刘盈的很多次公开募股,他都变得越发积极。 不过作为刘邦的酒肉朋友,他也和刘邦奉行着相同的理念。 千金散尽还复来,好酒好肉不能断…… 所以钱来的快,去的也快。 而且随着刘邦的身份地位的提升,吕家在吕雉的带动下也水涨船高,所以想要和吕家结亲,聘礼神马的自然不能寒酸。 所以钱这种东西当然多多益善。 见到樊哙这个样子,刘盈心中稳了起来。 此战获胜,必然会有无数赏赐。 所以尽管阎泽赤看在他的面子上,并没有加价,但一下子吃进几万战俘,尤其是当这些人从公有变成私有之后,无论是安保还是伙食被服住所,都让刘盈的现金流开始吃不消了。 毕竟这些人都是成年男性,哪怕是按照这时候的最低价,光是赎买费用,也需要好几亿的现金! 当然了,可以打白条…… 但白条和花呗一样,都是要还的! 所以公开募股,就变得迫在眉睫了。 而且刘盈还有另外一个想法。 虽然赏赐军队的钱是一笔天文数字,但二八定律同样适用于此刻。 这些帐中饮酒作乐,已经打作一团开始撒酒疯的‘猴子’们,他们的赏赐份额,至少要占到总金额的一半。 当他们拿着赏赐的钱买了股份之后,这笔钱刘盈就可以拿来先去还了欠阎泽赤的赎买费用。 而阎泽赤兜里有了钱之后,就能毫不拖欠的完成应有的赏赐。 然后就是第二批募股,第三批募股…… 永动机,就是这么诞生的…… ps:今天听傻x作报告,回来的晚了点,所以第二章可能要晚,见谅! 第四章 刘盈:白条循环 清晨,因帐外下着小雪,刘盈虽然已经清醒过来,但却在内心中给了自己一个赖床的理由。 于是他翻了个身,和另一张行军床上的虞姬四目相对了一秒后,自顾自的闭上眼睛准备睡个回笼觉。 这里,是他自己的帐篷。 而他不和刘邦继续睡一个帐篷的原因,则在于快被那里的跳蚤和臭虫咬死了…… 嗯,虞姬选择赖在他这里的不走的原因,一个是他还是个小孩,所以并不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另一个原因,也同样是不想被虫子咬…… 毕竟这几十万的汉军中,刘盈这边的干净卫生是出了名的! 帐篷周围撒上石灰粉硫磺粉用来除潮驱虫只是基操,更关键的是床单被罩等物,更是每月三换,每次清洗的时候都要用热水浸泡。 无他,作为一个穿越者,惜命…… 昨夜晚宴上,宾主相宜,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无论是刘邦向张敖彭越等表示自己没有吞并他们的念头,还是刘盈的募集股份,全部大获成功! 嗯,刘盈在此次晚宴上,还开创了白条对白条对白条的壮举…… 简单来说,就是他给阎泽赤打白条,而阎泽赤给有功的将领打白条,然后他们再将白条交给刘盈充作入股资金。 如此,形成闭环…… 这,是刘盈为了铺设钱庄而做出的试探。 无论是铜钱还是金锭,都不适用于跨区域,亦或是大额贸易。 比如刘盈在关中开的琉璃店,巴掌大小的一块化妆镜,价值万钱。 如果用铜钱结算的话,大约是四十公斤…… 要是用黄金结算,则不仅找零麻烦,而且还不安全。 毕竟想要偷走四十公斤重的铜钱,至少需要出动一个壮汉,而且这也不叫偷,而是抢…… 而同等价值的黄金,只需要一个训练有素的小孩子的擦身而过,黄金就会易主。 所以刘盈用自身信誉为担保的钱庄,就很有搞头了。 嗯,会员制,只接受大客户,不对民间百姓开放。 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中,普通百姓的流动性不大,而且兜里也没什么钱。 说句不客气的话,在这个年代做他们的金融服务,费力还不讨好! 毕竟舔一个大客户消耗的精力所换取的回报,是一千个散户也提供不了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防伪技术没有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这种会员制的钱庄体系,几乎没什么上当受骗的风险。 都是熟人,能润到哪去? …………………… 刘盈相隔二十步的地方,刘邦那如同一座小宅院的帅帐中,韩信张良等济济一堂。 他们和刘邦一起,围着几张摊开的超大型舆图站在一起。 今天的议题,是讨论那些尚未归降的楚地郡县,该派出谁去将之拿下。 帐中,韩信一脸舍我其谁的神情。 他自顾自说道:“明日之后,我引齐军南下,和闽越王会师于会稽、鄣郡……” 刘邦则轻轻摆手打断:“杀鸡焉用宰牛刀。区区江东两郡,何德何能劳烦你亲自前往!依我看,闽越王一人就足够了……” 韩信看看刘邦,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 他对于刘邦所说的‘区区江东两郡’很是认同,作为一江之隔的东海郡人,他对于会稽鄣郡并不陌生。 和后世里的苏湖熟、天下足不同,那里还是蛮荒一片,爱丁堡也还在海底下沉着呢…… 而且即便到了三国时期,也到处都是山越蛮族。 所以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其实只是诗人的想当然了,即便是项羽成功逃回江东,他最多也就拉起一两万人的队伍。 而且最要命的是,已经拥有了整个中原之地的刘邦不会追过去? 垓下之战已经打完,楚军精锐尽丧。 所以项羽割据江东的结果,就是百万雄师过大江的两千两百年重置版…… 其实李清照写的这首诗,并不是在歌颂项羽,而是在讥讽南宋君臣。 历史上,被当做反面教材了上千年的项羽都有不过江东,和敌人死磕的气节,如今你们偏安一隅,直把杭州作汴州,丢不丢人! 刘邦见到韩信同意了自己的说辞,于是和张良微不可见的相视一笑。 接着,他又指着舆图最西端,上面写着临江国的地方说道:“此寮由何人前往征讨?” 不等韩信再度自告奋勇,卢绾直接上前半步:“我去吧。” 在他身侧,刘贾也开口说道:“算我一个。” 刘邦看了看韩信,见到他还想要说些什么,于是直接拍板:“好,就你们两个!” 一旁缩在角落中的彭越见状,用手肘捅了捅身边英布:“看来传言是真的。” 英布有些好奇问道:“什么传言?” 彭越捂着嘴:“我听人说,齐王是汉王年轻时的奸生子……” 英布瞬间来了精神:“什么?快,细细说来!” 彭越继续压低声音,用只能让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据说当年汉王还是个游侠,游历天下时和一采桑女一晌贪欢……珠胎暗结!” “但却因天下动乱,二人不得已分开,临别之际汉王曾说,无论天涯海角,终有找到她们母子的一天。于是那个小孩的名字,就叫做信……” 在英布的目瞪口呆中,彭越却越发来了精神。 “要不然,你以为齐王当日为何会舍弃项王,孤身投入汉王麾下?而不久之后,就登坛拜将,统领汉军……” “要不然,为何刚刚汉王会频繁阻挠齐王出征!要知道将军难免阵上亡!这正是一个慈父的爱子之情……” 突然,他们身后传出了一个有些童稚的声音。 “还能再扯点吗?” 彭越猛然回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直到英布轻轻抓着他的袖子,向下扯了扯,他在看到了蹲在他们身后,双手托腮的刘盈。 “太、太子是何时来的?” 彭越大囧,心中却在暗暗祈祷。 刘盈脸上露出浅浅笑容:“大概是珠胎暗结之前那几百字吧……” 刹那间,彭越脸色涨的通红。 他那几百字黄的很,和英布说来并无不妥,但要是被刘盈听到,就大大的不妙了…… 而且他不知道怎么的,自从上次带病出城迎接了刘盈之后,他就突然对刘盈产生了畏惧之心。 这种畏惧,似乎还远在刘邦之上! 彭越身侧,刘盈轻轻摇了摇头,水匪出身的人不仅知识不行,懂得的姿势也太少,听着实在是不过瘾…… 于是他悄悄对彭越说道:“我爹那里有一本图文版的黄帝内经,改明儿个我偷出来让你好好看看!为王者,绝对不能放弃对于内在的提升……” 刘盈话音未落,英布脸上突然浮现出压抑不住的笑容。 刘盈,对他的脾气! 于是,被笑声吵到的刘邦,将目光不由自主的投了过来,旋即看到了蹲在彭越身侧的刘盈。 他敲了敲面前桌子:“竖子,还不过来!” 刘盈站起,很乖巧的站在刘邦身边,眼观鼻鼻观心,仪态十足。 刘邦轻轻摇头,旋即看向众人说道:“既然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那么就撤军……” 张良突然举手打断:“大王疏漏了一点。” 刘邦转头问道:“哪一点?” 张良站起,走到舆图东北:“鲁县,尚未归降!” 他说是的鲁县,大致就是后世的曲阜。 隋朝年间,因鲁城中有阜,委曲长七、八里,故此将名为‘汶阳’的鲁县改为曲阜。 而现在鲁县尚未归降,是因为项羽曾经的封号。 那时候项梁战死,熊心为了收回兵权,所以对项羽明升暗降,封为鲁公。 鲁县,就是项羽最初的食邑。 刘邦看了看地图,旋即视线扫过韩信,接着看向张良说道:“此地,就由我亲领大军征讨吧!” 他既然开口了,再加上鲁县和项羽之间的渊源,帐中其他人自然不好争夺这项功劳。 刘盈看了一眼浑然不觉的韩信,心中轻轻叹息。 这厮,看来真是个政治白痴…… 刘邦几次不让他领兵脱离自己的管控,而且还要亲自率领大军北返,就是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夺了他的兵权。 毕竟韩信此时还是齐王,名正言顺的掌控十多万齐军,属于是联军之中,势力数一数二的存在。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厮之前明里暗里的得罪过刘邦好几次,从齐地改封楚地,就是为了将他和北方的燕赵隔开,然后挨个收拾。 刘盈结合自己记忆虽然看了出来,但他也绝对不会向韩信明说。 剪除异姓王的兵权,对他而言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其实如果不是他此刻‘人微言轻’,再加上天下的局势并未稳定,他甚至想对刘邦建议,不让敕封的诸侯王前去就藩,而是留在长安城。 一是因为这些都是肥羊,一户诸侯王的消费,抵得过上万户的百姓。 而且吧,将他们留在身边圈养起来,虽然有些危害,但对于他们封地的百姓而言,其实却极为有利。 毕竟,诸侯王乃至于那些敕封的侯爵,在各自的领地内不仅有统兵权,而且还有行政和司法权之类的特权。 杀人,完全不需要偿命的那种! 嗯,这一点对于百姓来说很残酷,但对于中央朝廷来说,杀人虽然不偿命,但却可以名正言顺的剥夺爵位和封地…… 第五章 刘盈: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雪后初霁,天是那样的蓝,蓝的纯净,蓝的任性,空气是那样的清新,清新的使人舒畅,使人不由的去贪婪的呼吸,阳光是那样的灿烂,让人怀着希望,拥抱暖意(注1)。 垓下营地中,楚军降卒如同此时的天气一般,一扫阴霾,阳光明媚。 尽管他们全部从自由人变成奴隶,但管理他们的汉官说了,五年之后,他们将得到自赎自身的权利。 他们的主人,并不是汉国官府,而是隶属于汉国太子刘盈所创建的一间商社。 土木工程商社。 前来接受他们的汉官表示,他们将来五年的工作,就是兴修水利道路宫室等基建设施。 虽然听起来很苦,但其实吃点苦,他们是并不怕的。 被关在战俘营这些天,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做好了会被处死的心理建设。 毕竟他们曾经的王,是如何对待战俘的,他们都有所目睹。 蝼蚁尚且偷生。 能够逃过一劫,免除死亡的厄运,只是成为奴隶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而且那个汉官还说了,成为奴隶之后,他们每月将会获得两石粮食作为口粮,如果外出劳作,每天还能有二十钱的工钱。 不仅如此,假如当月出工天数在十五天以上的话,还有额外一石粮食作为补贴。 那些刚刚逃过死劫的楚军士兵,在听完成为奴隶的条件之后,简直都乐疯了…… 虽然有些如在梦中,但他们却完全相信对面汉官所说的一切。 人的名树的影。 刘邦虽然狡诈,但欺骗的对象却是和他同等级的王,对于天下人,他却从来都没有使用过法力诈术。 而且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汉官也不是旁人,正是汉太子的家令萧禄。 尽管萧禄本人有些籍籍无名,但他的父亲,却是萧何,大名鼎鼎的汉国丞相! 于是在降雪停止的这天,这四万多劳动力,就立刻分成三队,向北方出发。 他们的第一个工作,就是重修三川东海道。 这是一条从咸阳城出发,贯通中原淮泗,直抵东海的一条驰道。 如果类比一下的话,此时这条道路的重要性,大约和后世的京广线有些类似。 此路修通,则北控齐鲁,南控荆楚,不仅有利于商品的流通,也可以震慑远离关中的诸侯国。 比如英布,比如彭越,以及韩信…… 对此,在和‘巨婴’上党郡守张苍、‘秽土转生’御史大夫周苛,以及‘渴望转正’假右丞相阎泽赤一番极限拉扯之后,刘盈大获全胜。 十五亿钱。 这是这条贯穿帝国东西的高速公路的最终报价。 当然了,分段分期付款。 而且并不是全部现金支付,其中大部分将用粮食以及布匹抵扣。 毕竟四万多人要吃要喝要穿,这些生活物资必不可少。。 嗯,其实全部铺成水泥路的话,刘盈赚的并不多,也就不到四成的利润…… 毕竟修路用的水泥品质可以稍差一些,反正这时候路上不会出现超重两倍以上的泥头车…… 而且他这也算是‘百万漕工之所系’,谈判过程中那些入股的将领也没少出力。 这种行为看似损公肥私,但其实刘邦也并不反对。 毕竟某知名卖花布的小阁老说得好,钱这玩意儿,挣起来不容易,花起来也不容易。花钱,也要有本事的!项羽倒是很抠门,结果让刘邦坐了天下!要我看,刘邦就是钱撒得好…… 所以联军大营中,到处都是走路轻快,脸上笑意盈盈的准暴发户。 不过他们高兴,刘盈也高兴。 他这两天之内,已经收到了上千辆四轮马车的订单,其中溢价三倍,镶金嵌玉的‘尊享版’就占到了几乎九成…… 这,让刘盈不由得将推出‘行政版’的计划再度延期。 而且刘盈相信,等到这帮家伙富贵还乡,成家立业之后,他们那新过门的娇妻美妾,想来无法抵御新潮的化妆镜,以及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的诱惑。 不仅如此,他还准备闲暇时候,再做一些大宅院的平面图和模型,设计可以白送,但施工队以及建材和软包材料的采购,必须由他负责! 千金散尽还复来,大抵就是这样的。 在刘盈穿梭在各军营垒中,收钱收到手抽筋的时候,汉军终于做好准备,开始北上攻伐犹自不肯臣服的鲁县去了。 于是在淮北的广袤平原上,烟尘四起,大地颤动。 随处可见一条条首尾不相见的步兵队列,以及往来穿梭其中的游骑。 两天之后,大军迤逦到达彭城,这座西楚霸王的都城,此刻敞开大门,向伟大的汉王表达自己的忠诚。 只是刘邦并没有选择留宿在城内的楚王宫,而是继续向北行军,将大营扎在了沛县,随后才召见那些从彭城而来的旧楚官吏。 于是上次没有将自己推销出去的舞女小姐姐,这次再度出动。 摆放着炭炉,温暖如春的豪华大帐内,半露着隐约可见马甲线的腰肢的舞女们,踏地而歌。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这次,没有了金钱的诱惑之下,她们从周围观众的眼神中,可以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锦衣玉食生活,将要来到了…… 前排靠右的案几旁,吕泽将坐在角落的陈婴拉到身边同坐。 吕泽身侧,刘盈很乖巧的斟酒夹菜。 没办法,亲舅舅…… 陈婴陪着笑脸,视线不经意间从吕泽头上王冕划过,一时之间心中唏嘘不已。 当初也是在这里,他和吕泽依依惜别,只是那时候他为楚上柱国,而对方不过是区区一县令。 可现如今他名为谏议大夫,却无一人会听从他的谏议。 人生,还真是际遇无常…… 在陈婴和吕泽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时,刘盈也在悄悄打量着吕泽另一侧的陈婴。 这厮,老墙头草了! 项梁在的时候,他跟着项梁混,项梁死了,他转头又跟了熊心,之后项羽得势,于是他又臣服了项羽,灌婴进攻彭城的时候,陈婴又降了汉…… 不过刘盈悄悄看着陈婴的原因,并不在于他的多次转换门庭,而是因为陈婴有一个曾孙女,就是大名鼎鼎的陈阿娇! 就是刘小猪金屋藏娇的那一个! 所以此时的不得志,不代表永远的不得志。 也因此,适当的舔一舔,也许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于是,刘盈见到陈婴酒杯空了之后,主动站起准备为他再续一杯。 陈婴一脸惶恐:“不可、不可……臣怎敢劳烦太子大驾……” 此时的刘盈是汉国太子,侍奉吕泽是理所应当的,但若是给他这个旧楚降臣倒酒,让旁人看见了,必然会说他不知尊卑了! 但刘盈缓缓摇头说道:“昔日吾家老小仓皇自沛县出走时,多赖谏议大夫相赠百金,才免去旅途之上的窘迫,区区一杯酒,又有何妨?” 他说完,不等陈婴再度拒绝,直接伸手按住他的酒杯,倒了满满一杯。 一旁的吕泽对着手足无措的陈婴轻轻点头,表示他受着就好。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这一时期人们所推崇的理念。 而且刘盈这一杯酒,其实有意无意的表示了汉政权,对于楚国降臣的接纳。 所以就算是刘盈不主动起身倒酒,等下吕泽也会对他做出暗示。 现如今既然刘盈主动,吕泽看向刘盈的眼神中,就全是满意的神色。 孺子,可教也! 陈婴虽然得到吕泽表态,所以不再拒绝,但脸上还是情不自禁的露出了诚惶诚恐的神色。 饶是他为人圆滑,且对于临场做戏很是精通,此刻心中也不禁升起一抹暖意。 大人或许会作伪,但小孩子必然不会! 而且刘盈一开口就是百金之恩,想来也是身边大人言传身教。 以子观父,刘邦真乃敦厚长者也! 于是,正在和韩信闲话家常的刘邦,就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了一股有些热辣的眼神。 他看向注视着他的陈婴,轻轻微笑点头,旋即继续对韩信说道:“该出手时就出手,漂亮姑娘不管在哪都是稀罕的很,你稍一犹豫,少女立刻变少妇……” 韩信脸上有些发窘,小声辩解道:“其实她并不漂亮,只是……” “只是温柔贤淑,心里美?”刘邦有些不屑说道: “这样的姑娘才抢手!我真是不稀的说你,你当时走的时候,就应该先跟那姑娘找个草垛把事办了……” 在刘邦的毁人不倦中,韩信只是低着头沉吟不语。 之前满心思都是如何打败项羽,所以心中的思念就只能放在一旁。 现如今战争结束了,思念之情就再也无法抑制。 而且,他如今贵为齐王,统领数十万军队,一战灭楚,再也不是那个被逼着从他人裤裆下钻过的落魄少年! 所以,等到他忙完了这最后的一段时间,就到了他衣锦还乡的时刻了! 片刻之后,大帐内的丝竹之声中,突然混进了一个有些渗人的笑声。 “嘿嘿、嘿嘿嘿嘿……” 注1:抄的。怎么样,理直气壮吧! 第六章 父与子 沛县北,泗水亭。 清风徐来,冻得人缩手缩脚。 数百铁甲骑兵驰来,旋即散开进行警戒,露出了队伍中一辆装饰豪奢的四轮马车,马车最显眼的位置,则是一个张牙舞爪,形如飞凤的‘尚’字。 尚贤堂出品,尊享版四轮马车。 从拉车的马匹上判断,这应该正是刘邦的座驾。 天子驾六。 虽然这时候刘邦还没有正式加冕为皇帝,但不妨碍他悄咪咪的先享受一下…… 马车停稳后,刘邦一脸兴高采烈的从马车上跳下,在他身后,则是噘着嘴,仿佛谁欠了他八百万的刘盈。 今天虽然有点冷,但风和日丽,刘盈本来是想跟着张良一起去微山湖钓鱼的,但却被刘邦硬拉着来泗水亭‘忆苦思甜’来了…… 真讨厌,长得不美型,还是个事逼……刘盈裹紧身上的裘皮大衣,看着远处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刘邦,在心中疯狂吐槽。 刘邦站在亭舍门口,看着已经完全破败的院落,脑海中不由想起当年这里的欢乐时光,一时之间有些痴了。 “这是,近乡情怯了?” 刘盈默默凑了过来,抬头看着满是岁月侵袭的匾额,轻轻点头:“嗯,这几个字写的针不戳……” “是啊,笔走龙蛇,苍劲有力……想来书写者必然不凡!” 刘邦背着手,一脸赞叹的点头附和。 不要脸……刘盈拼命翻了两个白眼,这块匾额上的笔迹他认识,尤其是那一个水字,更是跟刘邦平日里书写的一模一样。 所以,这块匾额的书写者,就显而易见了…… 刘邦低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看着刘盈皱眉训斥道:“回去之后,将这几个字临摹一百遍!看看你写的狗爬子,一看就是随了你娘……” 啊这!你等着,这句话我会如实转达的……刘盈一脸无语的转过头,转身向站在远处的韩谈招了招手。 “太子。” 韩谈小步快走而来,躬身行礼。 刘盈指着亭舍门口匾额说道:“找两个人把匾额取下来,放到我的马车上……” 刘邦愣住,有些哭笑不得:“不就是说了你两句,拆家是吧?” 刘盈一脸无辜:“不是你说让我临摹一百遍的吗?不拆回去怎么临摹?” 他转头看向楞在一旁的韩谈:“拆呀!” 韩谈立刻点点头,转身叫人去了。 我主公的君主不是我的君主,所以他完全没有再去询问刘邦的意见。 刘盈嘿嘿一笑,不再去看身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刘邦。 这块匾额,他准备回去之后好好翻修一下,将来也放倒皇家博物馆中做展览…… 嗯,在历史上,老刘挂了以后,他曾经穿过的衣服被收藏了起来,每月初一十五的会放在马车中,穿过半座城市送去宗庙祭祀。 所以刘盈现在收藏一块刘邦亲笔所写的匾额,也算是对历史线做出了一定的修复。 刘邦突然笑笑,摇着头大步走入亭舍。 刘盈紧随其后,亦步亦趋,听邦邦讲那过去的故事…… 比如某根廊柱之下,曾经是樊哙的铺盖…… 比如总是空荡荡的犬舍…… 比如某个早已经过世的庖厨,曾经做出了让所有亭卒拉了两天的饭食…… 走着走着,他突然一声惊呼,向一处荒草丛生的地方跑了过去。 沉浸在往事中的刘盈吓了一跳,旋即捏着下巴跟了过去。 “找到了!” 刘邦发出一声带着无限欢喜的吼声,一只手高高举起,抓着的是一个沾满尘土的破麻布口袋。 “找到什么了?” 刘盈满是好奇的跳着脚,试图从刘邦手中抢过口袋。 刘邦神秘一笑,快步走到亭舍一角的残破石桌面前,解开口袋上束口的绳索,叮叮当当的倒出了一大堆生有绿毛的铜钱。 “这,莫非是……” “没错,这正是乃公的私房钱!” 刘邦满脸骄傲,一枚枚的点数着桌子上的铜钱。 你个穷逼……刘盈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掀起自己袖袍的内里,用力扯断缝线,露出了一沓黄澄澄的金叶子。 这,是他用来压住衣服下摆,以及提升安全感的东西。 嗯,另一边还有…… 刘邦斜视一眼炫耀中的刘盈,只是在心中冷笑。 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他当亭长的时候,收入低开销大,这几百个铜钱,每一个都是他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嗯,他此刻容忍刘盈这种半挑衅的行为,其实是心有愧疚。 这些钱,是他当年存着准备给刘肥娶媳妇用的。 毕竟刘肥是个奸生子,刘邦嘴上不说,心中却对刘肥感到万分亏欠。 在刘盈炫耀完,犹豫着是让韩谈取针线过来将金叶子缝好,还是先收起来回去再说的时候,刘邦数完手中的私房钱,旋即走到一颗干枯的小树旁。 他简单的分辨了一下方位,然后迈着大步一步一顿的走着。 在刘盈叉着腰准备看他准备再作什么妖的时候,刘邦解下腰间长剑,用那把镶嵌着羊脂玉的檀木剑鞘,砰砰砰的在荒草丛中挖了起来。 片刻后,刘邦回头笑着说道:“没有记错,果然还在!” 于是,在刘盈的视角中,他掀起了一块木板,从地下取出了一个酒坛。 艹,我就知道……刘盈一脸无语的看着乐呵呵的刘邦,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刘邦把酒坛放在石桌上,看向刘盈呵斥道:“怎么这么没眼色呢?去厨下看看,有没有还能用的酒碗……” 刘盈默默摇头,却并没有去厨房,而是一溜烟向外跑去。 开玩笑了,这破地方好几年都没人住了,就算是有能用的,那得多脏啊! 少顷,刘盈从外间走入,身后跟着韩谈以及三个侍从。 刘邦顿时愣住,眼睛越睁越大。 那几个侍从的手中,不仅拿着碗碟筷子,还挑着两筐木炭,以及一个锃光瓦亮的烧烤架…… 嗯,众所周知,钓鱼佬除了不会钓鱼,什么都会。 所以刘盈今天本来的打算,是和张良去野炊来着…… 见到刘盈叉着腰一脸骄傲的样子,刘邦忍了两下,但还是没忍住的竖了竖拇指。 “牛!” 这小崽子,他是越来越喜欢了! 少顷,刘盈将木炭引燃,把一串串准备好的牛羊肉一字排开,和刘邦一起边取暖边等待着肉串烤熟。 这时候虽然没有孜然辣椒这两大烧烤天王,但牛羊肉的品质却很不错,简单的撒上细盐就很好吃了。 刘邦磕开酒坛上的泥封,有些陶醉的闻了一口飘逸的酒香。 他拿过两个酒盏,哗啦啦的倒了起来:“今天这酒,也给你尝一碗……” 刑啊,都学会教唆未成年饮酒了……刘盈头也不抬的翻动着手中肉串,问道:“为什么呀?” 刘邦打了个响指说道:“你知道这酒是什么时候埋下的吗?” 刘盈默默摇头。 毕竟他有记忆的时候,刘邦已经上山落草了…… 刘邦笑眯眯的说道:“这是你出生那天,我亲手埋在这里的……当时我记得很清楚,樊哙虫达他们都去了咱家庆贺,所以藏酒的时候才能不被他们发觉!” 他说着,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容。 刘盈自然毫不吝啬赞美之情,机智牛掰之类的一通乱吹…… 少顷,因为将自酿的黄酒和刘盈带来的蒸馏酒混着喝,刘邦很快就醉了。 不过刘盈觉得他今天并没有完全醉掉,因为截止到目前为止,刘邦还是一口一个乃公,而没有和刘盈兄弟相称…… “来,乃公给你表演一段剑舞,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不在虫达之下……” 见到刘邦摇摇晃晃的就要起身,刘盈一把抢过他手中长剑。 “怎么,你怕乃公会伤到自己?哈哈哈哈……” 其实我是怕你伤到我……刘盈一言不发将长剑抽走,只是给刘邦留下了一个剑鞘。 于是,他的面前就多了一个如同大猩猩般踉踉跄跄的身影。 不过刘盈脸上却多出了几分羡慕。 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此时的刘邦虽然有些疯癫,但他的内心却是十分满足的。 泗上亭长、沛公、武安侯,再到汉王,如今即将富有四海,实现了自己大往昔时的誓言。 大丈夫当如是也! 但同时,刘邦的内心也是充满迟疑的。 他,能否不重蹈秦朝覆辙,建立一个不二世而亡的朝代? 说实在话,他的心里是没底的。 作为奋战在灭秦一线的‘叛逆’,对于秦国灭亡原因,其实至今他都还没有一个完美的定论。 秦法严苛? 二世篡位? 奸佞作祟? 滥用民力? 似乎都有,又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 这些天来,刘邦其实每天都在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这也是他命令大军驻跸沛县,执意要来昔日的泗水亭看看的原因。 这里,有着他的根。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刘邦,突然听到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于是微微偏头向声音传来去看去。 只见刘盈一手撸串,一手用铁钳子敲打着烧烤架,似乎在给他打着节拍。 于是刘邦心中巨石落地,挥动手中剑鞘,剑舞渐渐有板有眼起来。 第七章 孔夫子:拆家啦! 北风卷地白草折。 此时站在鲁县城头的民众,就如这冷酷的寒冬一样,心内一片冰凉。 在他们目之所及的地方,是一望无际的汉军士兵。 甲光向日,黑云压城。 要说他们不怕,这绝对是骗人的。 鲁县只是一个数万人口的小县,城墙接近方形,长宽均为一千四百多尺。 而城下列阵的军队,仅仅汉国一军,总兵力就超过了十万。 旌旗蔽日,投鞭断流。 但怕了,又如何? 这座城市的魂,来自于某位有教无类的夫子。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之后,又有一个愤青一样的夫子让这个魂再度升华。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所以,今日鲁县之人齐齐走上城头,不为别的,只为忠义而战! …………………… 中军幕府的云车上,刘邦低头沉默,有些迟疑着是否下达攻城的命令。 今时今日凭借着他的兵力,拿下一座小小的县城只是旦夕之间的事情。 但让他迟疑的是,鲁县百姓似乎是真的不打算投降,铁了心要和他死磕到底了! 这一点上,有孔聚从城内送出的书信为证。 嗯,孔聚是被刘盈指使回来拆自家祖屋的,为了不被师兄师弟,以及叔伯兄弟们活活打死,此战就只能作壁上观了。 在刘邦的沉默之中,寂静无声的军阵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哀乐。 紧接着,一队队身穿丧服的男子缓缓从军阵向外走去。 当先一人,正是项伯。 “什么情况?” 刘邦轻轻皱眉,换了个方位用望远镜看去,只见项伯用双手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黑漆漆的木盒。 “他在搞什么?” 不止刘邦眉头紧锁,就连站在他身边的张良韩信也同样是满头雾水。 区区一座鲁县小城,张良是完全懒得去想,而韩信则秉承着他一贯的军事思维。 敌人不降,平推过去不就行了? 云车一角,刘盈踩着一个木凳子上,边展开望远镜边说道:“当然是劝降鲁县父老啦……” 他说完,就一门心思的用望远镜在鲁县中找来找去,试图寻找印象中那座宏大的建筑群。 孔庙。 但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嗯,不过这也正常。 孔老夫子去世那年,周朝还在,所以按照周礼,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庶人无庙。 所以,这时候的孔庙且破着呢! 听到刘盈的话,张良顿时来了兴致。 “劝降?如何劝降?” 刘盈有些失望的收回望远镜: “鲁县父老不愿投降,无非是想要为项羽尽忠罢了。” “如今我军只是向他们说了项羽已死,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以还是让他们见见真东西比较好。” 嗯,所谓的真东西,自然是项羽的首级。 这时节天寒地冻,再加上距离项羽自刭不满半月,尸体尚栩栩如生,自然就有了再度利用一下的可能。 而且在刘盈看来,鲁县百姓并非愚忠。 项羽这个人虽然残暴嗜杀,但对于他最初的封地,鲁县,却格外优待。 毕竟,这是男人的第一次…… 所以免除赋税徭役只是基操,每逢打了胜仗或是生辰之类的节庆,不仅不收城中百姓贺礼,反而还会有所赏赐。 不过这一切的根源是,项羽在劫掠的关中和齐地之后,富得流油,完全看不上鲁县这一星半点的收入。 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不只这时候人们重义轻死,甚至在明初的时候,朱元璋统一中国都很多年了,苏州人民依然称呼张士诚为张王。 因此鲁县百姓选择一死来报答项羽的恩义,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嗯,他们不去垓下死战的原因,就在于项羽败的实在是太快了,而且鲁县周边郡县,也已经完全在汉军掌控之中。 所以,心有余而力不足…… 鲁县城下,见到汉军中一行男子缟素而来,守城的百姓士兵顿时愣住。 尤其是留守鲁县的项氏子弟,更是认出了领头的项伯。 于是他们立即大声呵斥着不准放箭。 此时此刻,这些项氏子弟已经完全相信了汉军所说,项羽,他们的王,真的已经死了! 项伯靠近后,将盛有项羽头颅的木盒又吊篮升到城头之上。 俄顷,城头上顿时哭声一片。 声嘶力竭,哀痛万分。 世上的很多事物都能作伪,但项羽的面容却是绝对不会被人所冒充。 此刻他那死不瞑目,有些浑浊的眼睛中,隐约可见那标志性的重瞳。 所以,项王,真的已经死了…… 痛,太痛了! 片刻之后,鲁县城头的楚国大旗缓缓降下,紧紧闭合的城门也随之打开。 指挥前军的周勃令旗一挥,一队队甲士准备进城接管城防。 孔府没有的话,孔府菜自然也不会有……刘盈从小凳子上跳下,不无遗憾的准备回去吃上午茶。 但一旁先是愣住,旋即脸露笑意的刘邦哪里会让他走,长臂一伸,直接将他提溜了起来。 “走,陪乃公喝酒去……” 教唆未成年饮酒,人间之屑了属于是……刘盈奋力挣扎,但最终却垂头丧气的被刘邦夹在腋下向远处而去。 张良无视了刘盈求救的眼神,轻轻摇头跟上。 鲁县虽然投降,但刘盈用来劝降鲁县的方式,却给了他很大的启发。 或许,死去的项羽,比活着的项羽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于是,偌大的云车之上,就只留下了目瞪口呆的韩信在风中凌乱。 什么鬼? 这就降了? 作为政治白痴以及和游侠文化渐行渐远的他,既不理解鲁县为何负隅顽抗,也不理解为何一颗人头,又能够让鲁县百姓打开城门。 但,管他呢! 鲁县投降,就意味着在江水以北的地区,已经彻底肃清了西楚的残余。 那么,他这个齐王,衣锦还乡的时刻也就到了! …………………… 清晨,天光破晓,湛蓝的天空上只有寥寥几朵白云,预示着今天会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刘盈有些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他的帐篷,准备前往鲁县。 今天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昨夜的时候即便天寒地冻,可他还是洗个了热水澡。 并且他今天再次穿上了那一身在齐地定制的礼服,玄黑色的深衣,纁红色的衣缘,环玉叮当,庄重而大方。 片刻后,马车驶入城中一座不甚起眼的院落外。 莫道君行早,还有早行人。 当刘盈从马车上走下的时候,目之所及,全是身穿葛衣,头戴儒冠的士人。 鲁县,是天下儒生的大本营。 眼前这座不起眼的小院子,俨然已经有了几分耶路撒冷苦墙的雏形。 这里,就是被后世称为孔庙的地方。 只不过此时还没有供奉上亚圣以及孔门十哲和诸贤士的牌位。 现在这里放置的,只是当年孔老夫子穿过的衣服、用过琴和车等物品。 嗯,仿制品。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原件早就在岁月的侵蚀下而损毁殆尽了。 随着刘盈的到场,那些做儒生打扮的士子,有些跪地,有些弯腰行礼。 “见过太子!” 刘盈则双手合拢,团团而拜着回礼。 虽然这时候还不时行跪拜礼,但只是局限于有一定社会身份的人。 平民百姓见到县令以上的官僚,还是需要跪地行礼的。 尤其是,这里是儒家的大本营。 礼法森严。 刘盈环顾一周,心中微微吃惊。 眼前的这些儒生,游学之士并不多,基本上全是鲁县本地之人。 他简单的点数了一下,人数虽然不上千,但七八百还是有的。 而且出现在这里的,只是儒家八派的代表,并非全城的所有儒生。 所谓儒家八派,指的是孔老夫子去世后,他的弟子因为对于儒家理念的不同理解,而形成的几个学派。 举个栗子。 子曰:吾道一以贯之。 意思是说,他集周礼之大成所创的儒学,有一个核心,儒学所有的理论知识及行为准则,都是围绕这个核心开展的。 曾参将之理解为‘忠恕’,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忠,指的是尽心竭力、无私、诚实。 而孔门七十二贤之一的有子(有若,字子有)就将之理解为‘孝悌’,曰: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虽然理念不同,而且同门之间也互相不对付。 比如子张之儒的领袖颛孙张死后,曾子穿齐之衰服讥之,坟头蹦迪去了…… 但他们却都有着相同的点。 有教无类,诲人不倦。 可以实现阶级跨越的无价之宝,两根肉条,一捆干菜,倾囊相授。 所以刘盈环视一周后,想起了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农家,和苟延残喘中的墨家,以及那些消失或是即将消失的诸子百家,心中不禁幽幽长叹。 给他们机会,可他们不中用啊! 当一个社会中,四成以上的读书人都是儒生的时候,独尊儒术,难道不是水到渠成吗? 阳谋,从来都是最难破解的一件事情。 不过,刘盈微微一笑,在一众儒生的簇拥下,焚香祭拜,将老夫子的牌位请了出来。 紧接着,穿着一身吉服的带孝子孔聚,领着一队甲士开始拆家。 大锤八十,小锤四十…… 第八章 韩信:不是吧?又来? 夜幕降临,汉军帅帐附近响起了一阵压抑至极的笑声。 如果仔细去听,大致类似于一只刚刚偷到了小母鸡的黄鼠狼…… 此刻刘盈蹲在自己的帐篷内,眼前是满满当当,堆积如同小山的竹简和帛书。 这些,全是砸开孔家的院墙,从缝隙中搜刮出的典籍。 其中一些,就连在场的很多儒生也没有见过! 毕竟在纸张没有大面积出现的年代,承载文字的材料昂贵且制作复杂,所以知识就成了一个可以垄断的东西。 比如关二爷手中为何捧着《左氏春秋传》? 就是因为在造纸术已经改良的东汉,成书也一样少的可怜。 尤其是早期的刘备集团,饥一顿饱一顿的东奔西走,书籍这种稀罕物肯定不充裕。 而《左氏春秋传》这种儒家经典,属于社会上的主流教材,存量大,自然就成了关二爷的最爱…… 当然了,还有一种说法是关二爷卖红枣的出身,以为春秋是本农书,主要教人如何春播秋收,于是就找来补习专业知识…… 嗯,虽然被骗,但看上瘾了却是后话。 还有就是诸葛亮曾经百忙之中给阿斗手抄了几本书当做教材,只是兵荒马乱的不慎遗失。 所以草鞋刘的遗嘱中,准备吩咐阿斗自己想办法搞几本书回来读。 并且很有意思的点在于,诸如《申》、《韩》、《管子》、《六韬》这样的非儒家典籍,就连诸葛亮手里也没有现成的,需要临时默写出来…… 丞相,神人也! 刘盈看了看眼前这批如同天书一样的书籍,最终放弃了秉烛夜读的想法。 没办法,书同文之后的秦国小篆他都认不全,就别说这些已经有些失传的鲁国文字了…… 而在他身后,虞姬捧着一卷竹简,貌似读的津津有味。 刘盈满是好奇:“这种文字你认识?” 虞姬头也不抬:“不认识啊!” 刘盈大睁双眼:“不认识那你在干嘛?” 虞姬哼了一声,理直气壮说道:“要你管!” 刘盈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不会,不识字吧?” 虞姬沉默不语,片刻后放下竹简:“倦了,睡了……” 看着对方侧躺在行军床上,有些萧索的背影,刘盈轻声说道:“你听说过安利,呸,你听说过大汉公学吗?” “没有……” 刘盈点点头:“那是我为战死者遗孤而设立的学院,免费教授他们诗、书、算数、格物、射御等学问。” 虞姬继续用有些鼻塞的声音说道:“你人真好,难怪你们能够打败他……” 这算不算是被发了好人卡……刘盈嘴角微微扬起:“我的意思是,等回到关中之后,我还会继续扩建大汉公学,到时候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欢迎你来玩……” 嗯,拴住虞姬,就等于是拴住了卢绾。 刘盈私下里曾听刘邦说过,他准备给卢绾封王,所以刘盈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卢绾留在长安,不要前往封地。 不仅是卢绾,吕泽那里他也准备做出这样的安排。 这样一来,有了卢绾和吕泽作为表率,其他的诸侯王就有了留在长安的可能。 至于封地,完全可以交给由朝廷指派的国相进行打理! 有了刘盈不断攀升的科技树,可以毫不夸张的讲,汉初的冶铁水平,要超过一千多年以后的唐朝。 那么,同样是处于间冰期,同样是开国之初民生凋敝,为什么唐朝就能对周边番邦大打出手,而汉朝就只能休养生息? 刘盈觉得,限制他大展拳脚的桎梏,就在于分封的诸王。 国内有这些拥兵自重的诸侯王,则中央朝廷就必然需要保留一部分用于防范内忧的力量,做不到对外的全力出击! 所以,关中平原物产丰饶,气候宜人,最适合养猪了…… 而听到刘盈的话,虞姬彻底愣住,在刘盈视线所不及的地方,眼眶微微湿润了起来。 她赖在刘盈这里,其实和她摆在明面上的渴望安全、干净的环境并没有太大联系。 主要是尊重。 刘盈是继某条舔狗之后,第二个让她感受到尊重感的人。 而且刘盈也不图她什么,所以越发让此刻的虞姬感动。 刘盈见到虞姬肩膀一抽一抽的,也不多问,只是自顾自的开始将从孔府搬回来的书籍按照原本的归类摆好。 这些东西虽然是儒家的典籍,但却是民族之瑰宝,是祖辈智慧的结晶,所以不容有失。 …………………… 谷城(今山东泰安东平县),汶水之北(注1)。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一曲《楚辞·礼魂》中,刘邦潸然泪下,拿起手中铁锹,在项羽的坟头上用了拍了几下。 今天,是将死去的西楚霸王安葬的日子。 虽然事起仓促来不及给项羽好好修一个符合身份的坟茔,但到场的人数却足足上万,也算是给够了楚霸王的面子。 嗯,这是张良的主意。 在刘盈使用项羽人头劝降鲁县的启发下,他决定让项羽死的更有价值一些。 给死去的对手足够的哀荣,其实就是做给活人在看的。 所以,刘邦就弥补了自己不能亲手斩杀项羽的遗憾,转而亲手将之埋葬…… 对此,他酝酿了许久,终于涕泗横流,让用橘子皮催泪的刘盈自叹不如。 片刻后,担任礼仪官的御史大夫周苛,开始朗读起悼文。 “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蜂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然羽非有尺寸,乘势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 站在人群前端,身穿缟素的项伯暗暗叹息。 项氏一族在他的弃暗投明之下得以保全,但在对于项羽并没有盖棺定论之前,即便是刘邦的亲口承诺,其实也并不能让他安心。 如今听着悼文中对于项羽功绩的充分肯定,项伯心中横亘的巨石终于放下。 不过转瞬之间,他的心中又升起一抹不忿。 悼文中,对于项羽灭秦的功绩肯定之后,拒不承认他作为西楚霸王宰割天下的丰功伟绩。 相反,对于他违背怀王之约,阴杀义帝的行径做出了批判。 当然了,项伯其实也能够理解。 毕竟刘邦发兵攻楚的口号,就是为义帝复仇。 所以,西楚霸王的名号没了,项羽最终保留的封号,是当年楚怀王所赐予他的‘鲁公’。 台下,英布轻轻捅了捅韩信:“咱们什么时候上书劝进?” 英布和彭越虽然同为盗寇出身,但其实彼此互相看不起;而燕国太弱;赵王张敖自恃身份,往日里眼高于顶,属于是和他相看两生厌;韩王信,则是刘邦的舔狗,英布单方面鄙视他;吕泽是刘邦的姻亲,英布对他无感;至于他的前老丈人恒山王吴芮,则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思前想后,诸侯王中就只有韩信和他最近。 毕竟,二人都曾在项羽帐下效力。 只可惜韩信是个政治白痴,他回头看了一眼英布:“劝什么进?” 英布险些一口老血喷他一脸:“当然是让汉王即皇帝位,进行登基大典!这样你我就可以各回各家,你去找你的相好,我回我的淮南国。” 嗯,英布投靠刘邦之后,刘邦改封他为淮南王,将项羽的土地划给了他一部分。 所以投桃报李,英布就开始主动串联了起来。 韩信微黑的脸颊开始泛红,一副纯情少男的模样:“别,别瞎说……” 英布紧紧攥住拳头,怒视韩信,他之前那句话的重点,是‘相好’吗? 这厮,莫非是在消遣乃公! 他发誓,如果不是因为特殊场合,他一定暴揍韩信一顿! 而这,绝对会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毕竟,英布常常带头冲锋,武艺稍逊项羽,而韩信要是有项羽一半的武力,也就没人敢让他从裤裆下钻过去了…… 过了一会,韩信从羞赧中逐渐清醒,只是还不等他回复英布,台上周苛读完悼文,换上了张良前来宣读诏命。 韩信英布只得肃然站立,无法交头接耳。 于是,韩信开始喜上眉梢。 张良宣读的诏命中,果然如之前所说那样,将他从齐王改封楚王,都下邳,并且领地也扩大了不少! 只是站在他另一侧的吕泽,用满是奇怪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后,轻轻摇头。 这封诏书不仅改变了韩信的封地,也改变了吕泽的封地。 吕泽,从掌控南阳郡的吕王,该封为掌控薛郡的鲁王,恰好,处于遏制楚国北上汇合燕赵的前沿。 诏书末尾,还表示了对于项伯昔日鸿门相救的恩情,封射阳候,赐刘姓…… 于是,在项伯的神色莫名中,集会结束,各自带回。 …………………… 定陶,齐军大营。 天色尚未完全放亮,沉睡中的韩信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鼓声惊醒。 这,是擂鼓聚将的声音! 从行军床上一个激灵坐起的韩信,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于是等他穿戴整齐,走入自己的帅帐之后,刹那间愣在原地。 这该死的熟悉感! 帅位之上,刘邦笑眯眯的问道:“楚王为何在齐军营垒中耶?” 注1:项羽据说有好几个墓,这里采用的是被葱省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那个。 第九章 吕雉:慈母手中线 三川郡,雒阳。 艳阳高照,碧蓝如洗。 虽然屋外不时有寒风吹过,但雒阳城内的王宫之中,却是温暖如春。 刘邦驻守荥阳的时候,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被张良和周勃排挤,从荥阳城‘赶’到了雒阳修养。 所以这座曾经的周天子王宫,后来的吕不韦侯府,就又变成了刘邦的行宫。 由奢入俭难。 享受惯了地暖之后,暖炕已经无法让他满足。 所以这座王宫在他的改造下,不仅铺设了地暖,重修了下水道,而且窗户也从纱帘换成了玻璃。 只是刘邦忙着在定陶拿捏韩信,雒阳宫的主人,就换成了从关中栎阳而来的吕雉。 午后的暖阳下,被玻璃窗隔绝了寒风之后,吕雉斜靠在窗边的坐塌上,懒洋洋的做着针线活,不时哼两句小曲,怡然自得。 她此刻正在忙活的,是纳鞋底。 嗯,是刘盈的。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只是现在她们一家的身份已经和从前迥然不同,衣服的材质与形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简单来说,不只是刘盈,包括她以及刘乐在内,身上穿的衣服已经不再是一两个人所能完成的了。 所以给刘盈做两双鞋垫,就成了吕雉满足自己慈母人设的产物。 “娘……你在哪呢?” 此刻,门外传来的一个夹子音,让吕雉的好心情顷刻间荡然无存。 这,是她的大怨种女儿…… 刘乐碰的一下推开殿门,东张西望一番后,敦敦敦敦的向吕雉跑来。 吕雉深呼吸一口,平复了一下心情,有些没好气的问道:“干嘛?” 刘乐哪管许多,她直接甩掉鞋子坐到吕雉身侧,从腰上挂着的小包包里摸出一封信笺:“弟弟写的信!” 吕雉立刻阴转晴,卡姿兰大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一旁侍立的王燕飞有心偷瞄两眼,但又不敢,于是默默地将刘乐甩飞的鞋子收好,将一双毛茸茸的拖鞋放到了刘乐脚边。 虽然这时候大家都是习惯性的光着脚丫在室内走来走去,但一双松软的拖鞋,无疑能提升不小的幸福度。 读着读着,吕雉脸上突然闪过几分不满。 吕泽改封鲁王,也就意味着他们兄妹将山水迢迢,各居东西两方,想要见上一面,必然会比从前吕泽坐镇南阳的时候要艰难许多。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按照刘盈的解释,吕泽就是一颗钉在南北诸侯王之间的钉子。 只要有他在,英布韩信张敖彭越就无法连成一片,对自家江山造成影响。 嗯,刘盈的那一句对吕泽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称赞,让吕雉心中的不满消散,进而产生了一抹暖意。 他们,真的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呢! 于是,这份暖意很快就变成了喜不自胜。 刘邦,当初的那个如同草芥一般的泗上亭长,可能真的要发达了! 刘盈在信上写道,刘邦驻跸在定陶的这两天,已经有人开始张罗着劝进,让刘邦从汉王,改称皇帝了! 德兼三皇,功盖五帝,是为皇帝的那个皇帝! 虽然吕雉心里早已经有所准备,但此刻事到临头,她还是感到大脑一阵眩晕,心脏砰砰直跳。 无他,有皇帝,必然要有皇后! 而她,这个出身底层的民女,即将成为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皇后! 这,如何能够让她不兴奋? 只是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翘着二郎腿捧着果碟磕着麻子的刘乐,吕雉心中的喜悦瞬间变成了愤怒。 “把腿给我放下去,你再把皮往地上吐一下试试……越说你越来劲了是吧!王燕飞,把藤条给我拿过来!” …………………… 东郡,定陶(今山东菏泽),汜水之阳。 刘邦那如同宫殿一样宽广的帅帐中,韩信英布等人鱼贯走出。 刘盈径直绕开一脸懵懂的韩信,拉着张良问道:“怎么样,同意了吗?” 张良轻轻摇头,旋即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哪能这么快就同意啊……” 他们说的,正是楚王韩信、韩王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故衡山王吴芮、赵王张敖、燕王臧荼以及鲁王吕泽共同让刘邦即皇帝位的请求。 虽然这时候没有什么三请三让的固定套路,但谦让个一两次还是很正常的。 刘盈认同的点了点头,旋即跟着张良一起走了起来。 但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的投向了人群最前端的韩信。 萧索,颓唐…… 当日刘邦‘**’了之后,一举将韩信统领齐军的权力夺走。 毕竟韩信乃楚王,统领齐军名不正而言不顺。 联军之中,最有战斗力的就是汉、齐两军,而现在刘邦亲自掌控这两军之后,皇帝之位已经再也不会有任何意外。 于是乎,在刘盈的进言之下,刘邦准备在十多万的齐军中,挑选三成赏爵在两级以上的将士迁入关中。 嗯,连同他们的家眷一起。 曾经的关中人口众多,野无闲田,但经历过秦末天下大乱,以及项羽的摧残之后,最为精华的咸阳地区残破不堪,根本不是十年八年就能恢复过来的。 所以,就需要从外面迁移人口,来让汉帝国的基本盘,对于天下的诸侯国有碾压之势。 而迁入的齐军士兵,全部都是有三级以上爵位之人。 按照军功爵制度,有爵位者可以合法蓄奴。 这样一来,他们说是民户,其实完全可以看做是一个小型地主。 如果类比一下的话,他们就等同于唐朝初年的府兵,亦或是欧洲那边的采邑骑士。 连同这些齐军在内,再加上汉军中有高爵位之人,只需要有个三五年的时间,等到战争再次发生的时候,刘盈至少能动员起十万以上的职业脱产士兵! 如果这几年内,他们再抽出时间练习一下马术。 这也就意味着,可以有十万名精锐的骑兵! 而十万骑兵是什么概念呢? 公元1206年,成吉思汗建立蒙古帝国,在控制的范围内推行千户制。 九十五个千户,四丁抽一,一次调动的军队也就在十万人上下。 而这十万骑兵,打下了一个即便是雄鹰,飞一年也飞不出边界的庞大帝国。 当然了,蒙古人有着天然的养马优势。 但其实和很多人印象中的不一样,蒙古马也分很多种,那种身体矮小,耐粗饲的马匹,其实只是一种无奈的选择,通常只用来当驮马、以及提供奶和肉。 蒙古军中作战的主力,还是蒙东草甸子上养的大马,以及从金国官马场中夺取的战马为主。 后来蒙古骑兵在攻入中亚之后,迅速换装了诸如**马在内的一众顶尖战马。 所以,才有了几乎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战绩。 只是后来和四大汗国闹翻,良马的来源几近断绝,再加上蒙古人沿用祖辈的粗放式育种,不仅蒙古人,就连中原的马种也随之退化。 刘盈一直推广的马球,赛马等带有博彩属性的运动,以及将乌骓马拉去配种,就是想要培养优良的马种,为了组建这十万骑兵做准备。 农耕民族养马的困难,在于人马争地。 亩产有限的情况下,土地产出的粮食如果让马吃了,则人就要饿肚子。 但现在不同了,总人口不过一千多万的年代里,刘盈提前解锁了玉米这种大杀器。 农业的生产成本之所以一直很低,是因为农作物生长所需要的雨水、阳光、风、以及昆虫等,其实都是大自然无偿提供的。 尤其是阳光。 所谓光合作用,就是植物转化太阳能为有机物的过程,它可以说是万物的能量之源。 植物吸收太阳能,食草动物吃掉植物,食肉动物捕食食草动物,这就是能量在生命之环之中的流动。 人类耕种农作物的方式,就是利用植物将人类无法直接吸收的太阳能,转变为可以供人类食用的粮食。 而小麦的光转换率大约是百分之一,一些品种原始的水稻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数字。 但玉米,则是百分之四! 也就是说,同等种植条件下,玉米吸收阳光的效率要远高于水稻和小麦。 亩产,自然也要高很多。 大量推广玉米的种植,不仅仅是为汉朝的人民提供了粮食,更重要的是由此而衍生出的其他事物。 比如玉米糖浆、淀粉,比如刘盈最看重的,饲养牲畜,以及战马的饲料! 只可惜现在国内的情况还很复杂,不太适合直接跟匈奴人开战,否则有了足够精锐的士兵,以及配套的战马和武器铠甲,将冒顿请来长安跳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那句老话说得好。 穷则搁置争议共同开发,达则自古以来固有领土。 刘盈的打算是,暂时和匈奴人保持和平,维持贸易,然后共同开发西域。 至少,丝绸之路需要保持畅通。 嘿嘿,哈密瓜和葡萄……刘盈嘴角微微上扬,向张良行礼后转身离去。 刘邦虽然拒绝了称帝的请求,但称帝所需要的受命坛却在刘盈的监工下,已经修建了七七八八了。 ps:先更后改! 第十章 刘邦:先入咸阳为皇帝…… 定陶城北,济水渡口。 刘盈站在渡口西面的一间芦棚之下,伸手烤火,不时向西张望。 他在等待吕雉一行的船队到来。 刘邦就要称帝了,这种盛大的景况,刘盈不想让吕雉缺席。 嗯,还有刘太公以及其他迁居关中的刘姓族人。 老老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太上皇,也是活的最滋润的太上皇之一。 之所以是之一而不是唯一,是因为还有爱新觉罗·小四这朵奇葩…… 不过刘盈让刘太公来玩,其实只是陪衬,主要是想让刘邦的大嫂,也就是刘盈的大伯娘前来观礼,间接让刘邦出出气。 当初刘邦带着狐朋狗友回家蹭饭的时候,他嫂子就用勺子刮着锅,表示没饭吃了…… 于是,刘邦直接记了她一辈子。 历史线上,韩王信造反的时候,刘信作为郎中将随军出战,立有功劳,但刘邦恨屋及乌,所以在封赏有功之人的时候,无视了他这个大侄子。 后来还是老老刘看不过去了,跑去找刘邦理论,刘邦才封了刘信一个羹颉侯,有两个县的封地…… 然而等到吕雉掌权的高后元年,刘信犯罪,两个县的封地也没了…… 所以,这就是刘盈称呼刘信为倒霉蛋的原因。 汉初诸刘里,可能就数他混的最惨了。 在刘盈的‘噫唏嘘’中,远处河道上,船队缓缓驶来。 这一时期虽然北方也冷,但相较于后世差不多要高一两度,也就是这一两度的差异,让这时候的黄河中下游的水系,有了在冬日里通航的能力。 刘盈快速迎了过去,想了想,直接跪倒在渡口之上,笑意满满的看着站在船边双眼通红,脸上挂满泪珠的吕雉。 人以诚待我,我亦以诚待人。 当然了,吕雉旁边,上蹿下跳如同猩猩一般的刘乐则直接被他无视。 嗯,是猩猩而不是猴子,是因为她胖啊…… 船只靠稳岸边,吕雉直接跳下,拉起刘盈,不顾他的挣扎,一把将他搂入怀中亲昵了起来。 萨、萨日朗……刘盈扎撒着双手,极力避免自己被吕雉闷死。 “弟弟!啊……” 刘乐大呼小叫着如同炮弹一般冲过来,险些将吕雉和刘盈一起撞飞出去…… 刘盈从吕雉怀中脱身后,不再理会拎着刘乐耳朵怒斥的吕雉,整整有些凌乱的衣服,走到拄着拐杖站立的刘太公面前,跪地行礼。 “孙儿拜见大父!” “好,快起来……” 刘太公一脸欣喜的将刘盈拉起,上上下下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他那一堆孙子辈中最出色的那一个,是刘氏一族现在,以及未来的骄傲! “走,给大父讲讲你是如何阵斩项羽的……” 刘太公笑呵呵的拉着一脸懵逼的刘盈,缓缓向渡口外走去。 在他们身后,刘肥满是艳羡的看了刘盈一眼。 臣服胡王、水淹龙且、收降齐地、天命采金、势压彭越……如今,又多了阵斩项羽这一壮举! 他这个弟弟,真的了不起! 刘肥收回目光,搀着曹氏缓缓从渡船走下。 他本来也想如同刘乐一样扑过去和刘盈抱在一起,但没办法,他老娘不晕车,但晕船…… 短短的一小段路,曹氏已经吐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所以作为曹氏唯一的儿子,他只能够侍奉在左右,不能乱跑。 而且来日方长,等到晚上的时候,他打算去刘盈那里睡! 他们兄弟,好久没有抵足而眠了! “这,不好吧?” 刘盈那辆超大的四轮马车中,他有些迟疑的看着刘肥,想要直接拒绝,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他曾经和刘肥睡过同一张床,但那厮半夜尿床,着实给刘盈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而且他的帐篷中,不仅有大量从孔家搜刮来的典籍,还有虞姬! 刘盈年纪还小无所谓,但刘肥…… 刘盈对面,吕雉卡姿兰大眼睛中微微闪过了然的神色。 虽然她相较于原有历史线上,没有遭受太多现实的毒打,以至于保留了部分纯质,但作为一个母亲以及女人,她自然明白刘盈的抗拒。 所以,为了她的儿子之间的兄弟亲善,她准备将虞姬打包送回栎阳的长安候府,让她在那等着卢绾凯旋。 …………………… 汉军大营。 辕门口,临时被张良捉去议事的刘邦姗姗来迟,有些焦躁的在原地走来走去。 刘太公和吕雉等人的到来,完全是刘盈的先斩后奏。 他的计划中,就是让刘太公等人等在雒阳,他这边登基大典结束后,再去雒阳和家人团聚。 嗯,刘邦此时准备定都雒阳。 这里,是天下之中。 而且距离关中蜀中大粮仓也并不太远,方便调集粮草和军力,镇压关东所有不臣服的势力。 在刘邦看来,关中,尤其是咸阳城被项羽彻底烧毁以后,重建起来就需要耗费不知道多少民力。 而雒阳,有着传承自周朝的宫殿,简单翻修后,就足够他们一家人居住了。 百姓积贫,能省则省! 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打算承认秦朝。 秦失其鹿,所谓的大一统已经碎了一地。 而这个乱世,其实是他将之终结了的。 定都雒阳的好处,在于可以宣布汉承周土,汉代周命,这样一来,他赤帝子的身份就又能重出江湖了! 如果天下有颜色,那必然是大汉红! 就在刘邦美滋滋的时候,远处马车驶来,尤其是刘盈那一辆外面看起来很低调,但内里却装饰豪奢的马车让刘邦极为心动。 这,是尚贤堂出品的‘行政版’四轮马车。 当然了,运动版和华彩定制版也让他很是心动…… 不过想了想刘盈开出的报价,作为一个除了在酒水上毫不吝啬的穷逼,心动就只能是心动了。 少顷,马车停稳,刘邦立刻迈着小碎步迎了上去。 作为一个孝子,他没有亲自前往渡口迎接刘太公,已经很不妥了,如果此刻再等在辕门口,让刘太公向他迎来,只怕就更加不妥! 所以当车门打开,刘盈扶着刘太公从马车上走下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跪在地上,叩首行礼的刘邦。 啊这……刘盈趁着刘邦还没有察觉,赶忙侧过身去。 刘太公则促狭的笑了笑,慢慢走到刘邦面前,伸手将他扶起。 “行啊,现在已经是王了,果然架子就大了,只是让儿子去渡口迎接老夫,自己在这躲逍遥……” 刘邦仰起头,一脸苦笑。 他的前半生过得有些凄苦,就是随了刘太公这张嘴,动不动就阴阳怪气别人…… 嗯,这也是他成为仗剑游侠的原因。 无他,不想挨揍…… 在刘邦搀着刘太公向前走的时候,刘盈默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只是在心中将许多陈年旧事翻了出来。 毕竟,刘邦不久后即将称帝。 教唆老老刘替他出气,暴揍老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刘盈身边,刘乐悄咪咪的凑了过来:“弟弟,我听说你新近得了一匹好马……” 刘盈立刻把脸扭到一边:“谁,谁在说话?哎哟……娘,姐姐掐我!” …………………… 汉五年二月甲午,汉军大营。 今天,是叔孙通等人推演出的好日子。 所以这一天,也是刘邦正是登基称帝的日子。 从天还没有亮开始,方圆百里就已经被汉军戒严。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一队队身穿铁甲的骑兵往来不绝,不放过任何一处疏漏。 在刘盈充满恶趣味的建议之下,今天的安保工作由张良负责…… 毕竟当年始皇帝出游时那样的戒备森严,都能被张良寻到空档,抽冷子砸了一锤。 所以,今天绝对是万无一失。 只是刘盈此刻却并没有召集着出发,而是和刘肥一起,勾肩搭背的嘿嘿直笑。 在他们两个面前,已经知道羞耻的刘如意满脸通红,很是僵硬的任由韩谈给他换上一套全新的衣服。 他,尿床了…… 昨天刘肥和刘盈同塌而眠,刘如意也悄悄的跟了过来。 好在刘盈有前车之鉴,强迫刘如意睡在了另一张行军床上,才没有因此而团灭。 “你们快点啊,娘都等急了……” 刘乐刷的一下掀开帐篷闯入,很快和刘盈一起,嘿嘿笑了起来。 一时间,刘如意只觉得自己不想活了…… “吾未壮……” …………………… 汜水之阳,受命坛。 韶乐声声中,刘邦身穿刺绣着十二章纹的玄衣纁裳,一步一顿的在礼官的引领下开始祭祀天地神灵。 虽然他不想穿这套和始皇帝同款的服装,但秦灭六国之后,新朝新气象,废除了很多传承自周朝的东西。 比如头上顶着前后两道门帘的冕冠,以及颇为繁琐的吉服。 所以缺少参照物的情况下,只能是汉承秦制了。 刘盈站在台下,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心中感慨万千。 一个国家的名字,从此就成了一个民族传承数千年的印记…… 在他沉思的时候,只觉得一个小东西踉踉跄跄的撞到了他的腿上,他低下头,看到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小男孩。 刘恒。 “哥、哥哥……” 在薄姬的万分惊恐中,刘盈轻轻牵起刘恒,将一片半生不熟的祚肉塞进了他的嘴里。 第十一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故衡山王吴芮与子二人、兄子一人,从百越之兵,以佐诸侯,诛暴秦,有大功,诸侯立以为王。项羽侵夺之地,谓之番君。其以长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立番君芮为长沙王。” “故越王无诸世奉越祀,秦侵夺其地,使其社稷不得血食。诸侯伐秦,无诸身帅闽中兵以佐灭秦,项羽废而弗立。今以为闽越王,王闽中地,勿使失职。” 在刘盈将祚肉塞进刘恒嘴里,制止他胡乱嚷嚷的时候,对于最后两路诸侯王的册封也已经宣读完毕。 因为赵佗始终没有表示臣服于汉,所以他名下的土地,自然就归属于吴芮。 当然了,前提条件是吴芮需要打败赵佗…… 嗯,这其实并不会影响到刘盈和赵佗签订的贸易协定。 毕竟你南越国和长沙国打起来,关我尚贤堂这种拥有三万多武装护卫队的合法商团什么事情…… 至于闽越王驺无诸,册封他为王的原因自然是他摆明了旗帜的进攻项羽。 嗯,闽越,大体就是后世浙江的温州以南沿海地区,以及福建全省。 刘盈对此表示无所谓,反正都是些人烟稀少的蛮荒之地,而且最重要的是,现阶段的汉国根本没有掌控那里的能力,所以给就给了吧。 至于将吴芮从衡山王转封长沙王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将他和英布隔开。 尽管维系他们翁婿之间的纽带已经断裂,但毕竟双方曾有情谊,难免不会联手对抗汉国中央。 最后宣读的诏命,则是尊吕雉为皇后,以及将刘盈的王太子身份,更名为了皇太子,并且给刘邦的亲生母亲上尊号,名为昭灵夫人。 是的,只是夫人,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尊荣。 生恩不如养恩。 是刘太公的续弦夫人李氏,将刘邦一手拉扯长大。 而且最重要的是,太上皇这个称呼,刘盈曾经很委婉的提过,但无论是刘邦还是刘太公,对此都不以为然。 所以,没有太上皇,自然也就不存在太上皇后。 在刘恒吃了一肚子冷肉,哭哭啼啼的想要跑开的时候,全部的登基大典结束,与会的数百名代表纷纷离开,准备换掉身上繁琐昂贵的吉服,然后共赴晚宴。 刘盈松开刘恒,环顾左右,只见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次册封,以及之前几次册封的诸侯王自然脸上满是喜悦的神情。 正如他们之前劝进的时候所说,地分已定,而位号比拟,亡上下之分,大王功德之著,于后世不宣。 也就是说如果刘邦不能更进一步,他们这些人在名号上就会和刘邦平起平坐。 这样的情况下,谁都睡不踏实。 所以现如今大家排排坐吃果果之后,也就安定了下来。 而那些脸上犯愁的,自然是立有功劳,却并没有在这次大典上得到封赏的那些将领。 不过他们愁归愁,但却并不担心自己的功劳会被无视。 毕竟刘邦在赏赐功臣上并不吝啬,而且今天这种场合,册封的都是各方势力的王爵,他们这些只以封侯为目标的人也并不奢望会在今天就受到册封。 但老话说得好,落袋为安。 所以封赏一天没下来,他们的心就一天不得安宁。 不止他们急,刘盈也急。 这些,可都是肥羊……呸,是优质客户! 算算日子,刘盈派往西域,也就是后世里的新疆东部地区的商团也到了差不多回来的时候了。 玉石玛瑙、名马奇珍,就是为这些暴发户们所准备的。 刘盈还打算挑一块最上等的羊脂玉,给吕雉做一个皇后印。 嗯,也就是被后世里称为‘西汉皇后之玺玉印’的那方玉印。 那是咸阳市的一个小学生,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无意间捡到的。 据说最初的时候,他是打算将玉印打磨一下,给自己做个印章…… 不过最终的结果,自然是东西保存在了博物馆中,小男孩获得二十块现金作为奖励…… 嗯,应该没有锦旗,毕竟那年月不流行这个…… 这块皇后之玺,也算是刘盈完成的一次历史线的收束。 ……………………………… 南郡,江陵城。 刘贾站在城东烟波浩渺的云梦泽边,身后是连绵几十里的汉军营垒。 他算了算日子,觉得这个时候,刘邦应该已经登基称帝了。 当日他和卢绾一起领兵南下,征讨不肯臣服的共尉,但在共尉的假意投降被他们识破,双方大战了几次之后,卢绾见到胜局已定,就北上前往定陶,准备参加刘邦的登基大典去了。 嗯,所谓的假意投降,其实是卢绾等人的单方面判定,其实人家共尉是真的想要投降…… 但项羽已死,天下即将太平,所以功劳这种东西,刷一次少一次了。 于是真心投降,就变成了假意投降,意图麻痹汉军,伺机偷袭…… 所以,共尉现在能凭借的,就只剩下了这一座从共敖时期,就开始修葺的江陵城。 刘贾此刻的围而不攻,就是在等待着后方的攻城器械到来。 但此刻,云梦泽中出现的船队,吸引了刘贾的注意。 紧接着,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怒意。 来人并不是共尉的援军,船上悬挂的,乃是汉军大旗! 而此时此刻能够出现在这里的汉军,刘贾思来想去,唯有奉命南下,和闽越人共同攻克鄣郡和会稽郡的灌婴! 这厮,贪得无厌! 刘贾转身愤然离去,只恨运送攻城器械的船队速度太慢,拖延了攻克江陵城的进度! 而在江陵城头上,本就满是绝望的共尉,此刻如坠冰窟。 仅有一个刘贾他都打不过,就别说汉军又来援军! 早知道,他就不该和项羽结盟! 只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云梦泽上,靳歙看着远处城头上依然高悬的临江王旗帜,喜不自胜。 攻克会稽郡后,他和灌婴兵分两路,水陆并进直扑南郡。 紧赶慢赶的,终于让他赶上了这最后一口! 和需要等到船队运送攻城器械的刘贾不同,想要分一杯羹的靳歙,早就在船只上准备好了攻城用到的投石机。 他现在指挥的船队,是在垓下时,刘盈为他们进攻江东而特意改造过的战船。 虽然没有火炮神马的跨时代武器,但在船头的甲板之上,却固定着一架轻量版的重力抛石机。 无论是打击敌人的船只,亦或是靠近城池,打击对方的城墙,这种可以穿行在水网密布的江东地区的战船,无疑是不折不扣的大杀器。 于是,在刘贾的跳脚怒骂中,靳歙带领的战船一字排开,十几条固定着投石机的战船上,一颗颗人头大小的石弹腾空而起。 江陵城虽然在共敖和共尉父子两代,进行着不断地加高。 但毕竟他们的假想敌,都是和他们一样,有着同样战法的汉军或是其他军队。 偏安一隅,只求自保的想法限制了他们获取新兴事物的能力。 所以,当这种攻击距离远超强弩,或是城头上人力拖拽式投石机的新武器投入战场的时刻,临江国的军队顿时被打蒙了…… 从天而降的石弹,不仅轻易的摧毁了城头上的木制箭楼,更是横扫一切的防御性武器和守军士兵。 而守军,只能缩在墙垛之下,祈求自己不被飞溅的木片或是石屑击中。 毕竟在有了足够的速度加持下,木片和石屑的杀伤力,毫不逊色强弩发出的箭矢。 看到靳歙从水路发起攻势之后,刘贾身边的将领也完全坐不住了。 他们这一路跋山涉水而来,虽然屡屡战胜,但谁都知道,活捉或是阵斩共尉,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功一件! 现在,桃子就要被人摘走了! 这,让他们如何甘心? 刘贾顿时恨恨的一甩披风:“不等了,全军强攻!” 反正这时候共尉的注意力完全被靳歙所吸引,所以凭借他手上的云梯和冲车,未必攻不破眼前这座江陵城! 顷刻间,一架架云梯搭在城墙上,汉军士兵高举盾牌准备登城,在步兵身后,则是穿着重甲的蹶张士。 仗着身上优良的铁甲,蹶张士们根本不去躲避城头上落下的箭雨,毫不畏惧的和城头守军对射。 战到酣处,插在身前的箭矢射光之后,他们甚至等不及身后辅兵送来羽箭,径直从身上拔出城头守军射出的箭矢,对敌人发动还击。 而刘贾组织的先登勇士,自然也毫不逊色。 沿云梯登城,谓之蚁附。 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登上城头,就会有一级赏爵,要是再有斩获,则还会有另外的赏赐。 只要能够活着并且战胜对方,则通常都会获得两到三级爵位! 虽然他们不知道什么是阶级跃升,但至少可以获得一百亩以上田地的刺激,让他们变得舍生忘死! 第一个跃上城头的汉军士兵在围攻中战死,但随后的第二个,第三个士兵的出现,改变了双方之间的力量对比。 然后,一个又一个杀红了眼的汉军士兵跃上城头,加入战斗。 血染重衣的共尉看着身边逃窜中的士兵,面露凄凉之色,横剑颈上。 不做俘虏,这,是他最后的骄傲! ps:崇焕、文郁两肋集矢如猬,幸重铠不受伤。 第十二章 好甜甜…… 汉五年三月。 虽然刘邦已经称帝,但他却并没有让诸侯王各自返回封地的打算,而是拖着他们一起去了雒阳。 当然了,那几十万的军队已经全部解散。 一则开春农忙,二来则是养不起了…… 每月每人三石粮食,十万人就是三十万石,垓下之战结束后,联军兵力至少在五十万以上。 所以,别说是只有开发出长江以北的汉朝了,就算是人口过亿的明清时期,也同样会选择让他们赶紧回家自食其力去…… 此刻的毗邻雒阳宫的地方,刘盈蹲在划给他的东宫寝殿,满脸懵逼。 在他面前,摊开了一口口小箱子。 这些,都是陆贾从南越国带回来的样品。 因为不知道那里具体有什么,以及很多香料未经过加工前的样子,所以刘盈给他写出的‘购物指南’,就很是模糊。 也因此,刘盈双手托腮,陷入沉思之中。 看着看着,他认出了一个奇异的东西。 罗汉果。 当然了,这是后世才有的一种称呼,这时候的罗汉果,因为岭南过于荒僻,故此并没有正式的名称。 刘盈此刻的认出,是因为曾经敲碎了泡茶。 但让他对罗汉果印象最为深刻的,则是一次去出去旅游,坑逼同事丢给了他一块罗汉果糖让他泡水喝。 喝第一口的时候,刘盈就只有两个字的评价。 齁甜! 甜的恐怖! 是那种甜到让人有些受不了的甜! 甜的毫无诚意,就如同是挥舞着触须的古神钻进了脑子里,不断低语: 甜,好甜甜……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坑逼给他的根本不是罗汉果糖,而是浓缩的罗汉果甜苷。 嗯,罗汉果甜苷是一种甜度比蔗糖要高出几百倍的东西。 关键是,完全没热量! 不是妹说就是零卡的零卡,而是真真正正的零卡! 所以刘盈看着眼前这胡乱堆在一起的罗汉果,顿时心动了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科学的提取糖苷方法,但笨办法,谁都会。 糖苷既然溶于水,那么就可以将整颗的罗汉果敲碎,然后放进水里煮,之后过滤,然后接着煮,直到水分蒸发殆尽,剩下的浆液就是浓缩的糖苷了。 简单粗暴。 而且过滤剩下的渣渣,也不会浪费。 晾干了拿去给刘邦泡水喝…… 说干就干,刘盈招呼过韩谈,让他去拿工具将罗汉果砸开,至于自己,则去寻找合适的煮罗汉果容器。 嗯,药店里有时候会买到发苦的罗汉果,那是因为放坏了…… 心疼疼…… ………………………… “娘……” 刘盈大咧咧的推门而入,准备将自己之前送给吕雉的一套玻璃茶壶暂时要回来。 要想提取糖苷,所以透明的工具自然事半功倍。 而且最重要的是,提取完糖苷之后,整套器皿上残留的甜味,至少能保持个三五天。 所以,他不打算牺牲自己的东西…… 只是当他走入之后,除了看到坐在角落里做针线活的王燕飞之外,并没有发现吕雉的身影。 “我娘呢?” 王燕飞抬起头,眉眼弯弯的笑了一下,接着忙不迭起身行礼:“皇后和曹夫人一同逛花园去了……” 啊这,老吕好雅兴啊……刘盈想象了一下吕雉在花丛中扑蝴蝶的样子,顿时打了个激灵,猛地摇了摇头。 于是他看着微微歪头,有些疑惑的王燕飞说道:“还记得我送过来的那套玻璃茶具吗?帮我找出来,我有用。” 王燕飞点点头轻声说道:“记得,只是皇后命人将它收藏起来了,我这就去找……” 刘盈颔首,接着递过一块腰牌:“找到了以后送到东宫,这是出宫的腰牌,小心些别弄丢了……” 其实按照吕雉的想法,他应该和刘太公以及刘仲刘信等诸刘,一起住在雒阳宫中。 嗯,其实这也是刘太公的想法。 刘仲刘信几个能住在宫中,就是因为刘太公尚在,大家还没有分家,反正雒阳宫够大,刘邦就索性让他们也住了进来。 只是刘盈嫌烦,再加上不想被吕雉时刻管着,所以住在了宫外。 见到王燕飞郑重收好之后,刘盈转身离去。 他这次进宫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 陆贾自南越国出使返回,不仅携带了大批的香料,和他一同回来的商队中,还有着堆成小山的土特产。 比如珍珠。 这些可都是地地道道的合浦珍珠! 嗯,早在东周时期,就有人在合浦采捕珍珠,等到了秦朝吞并南越之后,甚至专门设置管理机构,将合浦珍珠设为贡品。 只不过秦末大乱,赵佗关闭了通往中原的交通要道之后,自然就不需要再做进贡。 但靠水吃水的利益团体一旦形成,自然要为采捕到的珍珠寻求一个买主。 赵佗虽然近水楼台,但他一个人的消费毕竟有限。 在刘盈派去的商队没有到来之前,那里产的珍珠一般都是拿到骆越人那里换取粮食…… 所以,玻璃球换珍珠的商队,就被当地人视如肥羊的狠宰了一番…… 嗯,准确的说,是双方都觉得狠狠的宰了对方。 一如当年用玻璃球从印第安人手中换取土地的殖民者一般,珍珠作为当地的土特产能换到的东西,玻璃能换到,而珍珠换不到的东西,玻璃也能换到,且供不应求! 不仅珍珠,蓝宝石孔雀石等中原难得一见的珍品,也同样是用玻璃球换回来的。 此刻,从吕雉寝殿向花园走去的刘盈,身后就跟着两个挑着担子的內侍。 里面装的,自然是如同垃圾一样随意摆放的珍珠和宝石…… 只是等到刘盈走入花园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一切并不是如同他所想象的那样,欢声笑语,轻歌曼舞。 而是分成两团,吵吵嚷嚷。 嗯,并不是吵架,而是在打牌…… 左边的那一团,是以李氏,也就是刘太公续弦为首的女子队,而右侧,自然是以刘太公为首的男子代表队。 男女分桌,各玩各的…… 不愧是平民皇室……刘盈眼睛有些发直,旋即欢欢喜喜的走了过去。 “坐!” 吕雉拍了拍身边的软凳,从头到尾只是抬眼扫了他一下。 刘盈看了看她对面撸起袖子的曹氏,以及另一侧输红眼的戚姬,突然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卷入修罗场的好。 于是他只是凑过去说道:“母亲,那些从南海弄来的小东西给你放这了,你拿去做点首饰……” 吕雉头也不抬的点点头:“管上!” 戚姬则有些娇憨的吼道:“十三张牌你能赢我……” 而在另一边,则是刘太公中气十足的呵斥刘邦耍赖…… 吵吵嚷嚷中,刘盈顿时觉得有些头大的转身就走,只是阳光下,他的嘴角情不自禁的向上扬起。 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 雒阳宫侧门,王燕飞捧着一个檀木匣子快速走出。 因为刘盈居住的东宫就在宫城的另一侧,甲士巡弋往来不绝,所以她并没有带上宫女或是內侍一同前往。 只是等她走出宫门没多远的时候,却被一个愣头愣脑跑过来的人撞了一下。 顷刻间,人摔倒的声音伴随着玻璃的碎裂声一同响起。 王燕飞顾不得自己是否摔伤,而是赶忙打开木匣查看。 好在她之前用碎布头进行了填充,所以只是碎了两个小的茶杯,柱形的水壶并没有碎裂。 但这是刘盈要的东西,一想到她连这种小事做不好,王燕飞顿时眼眶泛红,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而在她对面,那个撞到她的人短暂愣神之后,突然大声嚷嚷起来。 “好呀,你从宫里偷东西!” 尽管随着玻璃工坊的大量投产,玻璃器皿已经不怎么值钱,但刘盈送给吕雉这套无色透明款,至少价值也在千钱。 于是王燕飞愣住,抬头望去,只见那人大约十四五的样子,肤色黝黑,手脚粗大,尽管身上穿着丝绸的衣服,但看上去和乡野村夫并没有太大区别。 此人,正是刘仲的长子,刘濞。 宫中女子众多,再加上吕雉的个人气场,所以每次他和吕雉见面的时候,根本不敢抬头。 所以,他并不认识王燕飞这个吕雉身边的宫女。 此刻见到因为自己的莽撞而造成的过错,穷怕了的刘濞自然恶人先告状。 “还好我发现的及时,要不然东西就被你偷出去了!” 王燕飞因为伙食好而带着婴儿肥的小圆脸,瞬间因为委屈和愤怒涨的通红:“我才没有偷东西,这些是太子殿下要的……” 刘濞心中一惊,兀自嘴硬:“少拿太子做挡箭牌,你们这些小宫女手脚都不干净……” 突然间,他的身后传出一声怪叫。 “阿达……” 刘濞只觉得屁股一阵剧痛,身不由己的向前踉跄了几步。 他怒不可遏的转过头,下一秒却突然愣住。 在他身后,刘盈依然保持着飞踹的样子,伸出一根手指做出了挑衅的动作。 于是,刘濞转头就跑:“你打人,我告诉大父去……” 一旁的王燕飞则满心欢喜的看向刘盈,挂着泪珠的脸上满是甜甜的笑容。 她就知道,每逢她遭遇苦难的时候,她的公子一定会脚踏祥云从天而降…… 第十三章 刘盈:听我说,谢谢你…… 雒阳宫,偏殿,天色渐暗。 十几名內侍提着食盒走入,依次在案几上摆放食物。 刘太公这些天仿佛重新回到了中阳里时代,每天都是一大家子挤在一间屋内吃饭,只不过吃的东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齁咸的,用来下饭的肉酱菜羮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多半是酱肘子、炖羊腿和炙鹿肉这样的硬菜,以及用来解腻的时令蔬菜和果干。 只不过对于年岁渐长,除了喜欢凑热闹,已经不在乎口腹之欲的刘太公而言,心中却颇有几分遗憾。 食物太充足了之后,就缺少了那种闹哄哄的,你争我抢的热闹…… 刘盈姗姗来迟之后,团团一礼,自顾自将刘如意拖到一边,一屁股做到了刘太公身侧。 虽然刘如意气的哇哇乱叫,但刘太公却恍若未闻,一脸笑呵呵的给刘盈夹了个鸡腿。 见此情形,角落中依然有些愤愤不平的刘濞果断低下头,假装在吃饭,试图让自己忘却白天时候被刘盈当众踹的那一脚。 他虽然在逃跑的时候说要找刘太公告状,但其实他内心深处很明白,他和刘盈虽然都是刘太公的孙子,但老头偏向谁,是一件摆在明面上的事情。 告状之后,他大概率还会被再揍一顿…… 所以,这也是他比刘盈更高更壮,却丝毫不敢还手的原因。 刘盈撸着鸡腿,得意洋洋的朝愤愤不平的刘如意挑了挑眉,眼神不经意间扫过低着头,如同鸵鸟一般的刘濞,心中呲笑,旋即缓缓移开视线。 菜鸡一只,欺负起来根本没意思! 但白天的时候所见到的一幕,确实给刘盈上了一课。 如果那个小宫女不是王燕飞,而刘濞不是现在这个无权无势的刘氏子,事情的发展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必须严格贯彻商鞅的理念,一百年不动摇!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商鞅在秦国建立的军功爵制度,奠定了秦法的耍猴属性。 军功爵奖励耕战,但转头就通过严苛的法律,把发下去的奖励再罚回来,形成一种有法可依的可持续发展的局面…… 举个栗子。 西汉初年,一共分封了143家功臣诸侯。 截止至汉武即位之前,总共除国69家,其中因为子嗣断绝而国除的有15家,犯罪、政治斗争失利或被指控谋反而除国的共计54家(占比37%)。 等到了汉武时期,国除72家,因犯罪而被一撸到底的有67家(占比46%),这其中有20家是因为刘小猪蹲在宗庙门前检查酎金成色而倒了霉的…… 唯二坚挺到了太史公写完史记还存在的两家诸侯,是平阳侯国以及谷阳候国。 其中平阳侯是曹参一系,当代平阳侯的母亲是卫长公主,所以是刘彻的亲外孙,暂时逃过一劫。 但后来由于被卷入了巫蛊之乱,亲外孙的身份自然也不好使了。 平阳侯国,卒…… 而谷阳候国虽然没有被太史公明确记录,但后来的汉宣帝时期,对早年国除的列侯家族进行系统性的复家,其中就有谷阳候国。 可以肯定的是,在汉武帝晚期,功候群体们全部扑街…… 所以刻在金属上的‘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这样的文字,真的就只是随便刻刻而已。 功臣群体尚且如此,血缘诸王其实也挺惨。 比如骑牛出战的某天命之子…… 不过曹参家是个传奇。 曹家虽然被汉武一撸到底,但末代平阳侯曹本始的儿子曹宏举兵辅佐光武,平阳侯国在东汉又续上了…… 只可惜曹宏能力不行,最终没有位列云台二十八将,无法延续祖辈的荣耀。 嗯,史记中鸿门宴的那一段为什么会写的很详细,就是因为太史公去沛县采风的时候,和已经被撸成平民,回老家种田的樊哙后人谈笑风生。 所以说,商鞅思想好,就是好呀就是好…… 刘盈摇头晃脑一下,再度看向刘太公问道:“大父,马上就是三月三上巳节了,今年咱们去哪玩?” 听到刘盈的话,坐在吕雉身边埋头干饭的刘乐顿时竖起了耳朵。 粗去玩,好耶! 刘太公愣了一下,有些发难。 雒阳这地界他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是不知道哪里是个好去处。 上巳节在唐宋之后,大体已经和清明、寒食融为一体。 但在这个时候,上巳节的主要活动是祭祀、祓禊、修禊以及沐浴,祈求生育和祛除疾病。 其实就是到河边唱唱歌跳跳舞,顺便洗个澡…… 所以这一天通常也是对青年男女组织的相亲大会。 秦律中甚至明文规定,在这一天私奔的男女,不受法律制裁…… 现如今汉国的人口比秦国更少,这种大型相亲活动更是需要多多举办。 刘太公迟疑了一下,看着刘邦问道:“你在这里住的时间长,你说咱们去哪?” 刘邦愣了一下,略微有些心不在焉。 他来吃饭之前,把守宫门的郎将来报,刘盈和刘濞在宫门前打了一架,据说是为了一个小宫女…… 于是刘邦一直不淡定到现在。 男孩子打架是很正常的,而他的大怨种女儿甚至能以一敌三不落下风…… 但小男孩为了女人打架…… 所以此刻听到刘太公的问话,刘邦扫了一眼刘濞刘信以及刘肥之后,笑着说道: “去嵩山吧,我顺便祭祀一下天地……”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现在刘邦已经称帝,所以就多了很多的祭祀活动。 刘盈对此表示赞同,因为他的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嵩山就给刘邦了,泰山他准备留着自己用…… …………………… 三月三,上巳节。 嵩山脚下,郁郁葱葱。 刘邦和张良等在雒阳的诸侯朝臣去当年秦国修建的,用于祭祀太室山山神的神庙祭祀去了。 刘盈则懒得凑那个热闹…… 准确的说,他是懒的爬山。 毕竟从山脚下,到祭祀的神庙有好几里山路,累死个人…… 而且这是祭祀并非郊游,想坐着滑竿上去也是绝无可能。 刘邦等人走后,刘盈就亦步亦趋的跟在张不疑身边,他走哪,刘盈跟到哪。 自家萝莉已经渐渐蜕变成少女,所以他就需要时刻盯防起张不疑。 早恋,不提倡…… 张不疑东跑西跑的没有将他甩脱,于是蹲在一块大石头边上,抬头望天。 刘盈则奋力爬上石头,边严密监视着张不疑的一举一动,边看着在溪流边撒欢的人群。 这其中,就数刘肥最起劲了。 不过和刘肥战作一团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吕台吕产。 刘乐则在吕雉的监视下,蠢蠢欲动,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而曹氏则双眼放光的到处逡巡,不时和吕雉交头接耳,对参加这次上巳节的适龄女子打分,用作给刘肥说亲的备选。 快到正午的时候,溪流之上已经架起了一座鲜花香草装饰的高台。 几个早就等在那里的,身穿祭服,荷衣蕙带,头戴草冠的巫师跑了上去,摇头晃脑的跳起了大神。 嗯,其实是在祈祷神灵降福大地,驱邪辟恶,子嗣繁衍。 刘邦这边的汉国高层中,楚人众多,所以诸如上巳节这种祭祀活动,自然也沾染着楚国密信鬼神的风格。 如果让叔孙通来组织的话,应该就会庄严肃穆许多。 高台上巫师手舞足蹈一番后,将准备好的兰草分发给所有到场的人。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这是楚人所惯有的一种习俗。 于是,适龄适育的男女,手持兰草走到溪水边,撸起袖子解散发辫,用兰草沾着溪水开始沐浴。 这叫做修禊。 这是一种从上古年代就传下来的一种习俗。 那时候人们认为生育是图腾入居妇女体内的结果,而不孕不育,就是鬼神作祟。 所以要利用上巳节这一天祭祀仪式,来祛除鬼神,繁衍后嗣。 虽然后来周朝建立后,周公教授百姓夫妻敦伦之道,让人们破除迷信。 但中国人固有的性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枣没枣的打一杆子再说…… 万一呢,是吧。 于是这种习俗也就传了下来。 “你知道吗,真正的楚国上巳节,男女需要宽衣解带,赤裎(chěng)相对……” 石头下方,张不疑压低声音的说了一句。 你说这个,我可不困了……刘盈顿时来了兴致,径直从石头上跳下:“多说一些,多说一些……” 只是他的目光,渐渐凝滞在溪流边上。 那里,蹲着一个鹅黄色衣衫的少女,长发微湿,披散于肩,既有几分随意洒脱,又带着淡淡的慵懒,最引人瞩目的则是那张沾染着水滴的脸颊。 眉眼如画,空幽灵动,双目似天上繁星般璀璨动人。 那人,正是刘盈许久未见的许负。 于是,他越发对刘邦的眼光表示赞许了起来。 不愧是海内知名的lsp! 家人们,我要做舔狗了……刘盈心中哀叹,轻轻拍了拍张不疑肩膀,哒哒哒哒的跑向完成祭祀返回的刘邦处。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这一波,属实是恩将仇报了。 第十四章 刘盈:代理人战争! 三川郡,雒阳城。 刘盈蹲在西门外的树林下,拿着一根小木棍百无聊赖的挖着蚯蚓。 现在已经是农历五月了,天气变得越发炎热起来,所以他的消遣活动,自然就从踏青转变为钓鱼。 当然了,钓鱼钓到最后,受伤的通常是羊…… 嗯,这时候叔孙通忙着修订新朝的礼仪,根本无暇他顾,基本上只是每隔个三五日的布置一两篇文章,有不理解的等下次再做解释。 毕竟他的教学重心一直是刘盈,只是刘盈这两年已经完全放了羊了,所以不差这一年半载的。 学到老,活到老…… 而张良同样忙的脚不点地,根本没时间教育刘盈。 至于萧何? 嗯,刘邦现在为了完成他定都雒阳的计划,正在和萧何进行着极限的拉扯。 简单来说,就是刘邦赖在雒阳不走,既不放诸侯王们返回封地,也不踏入关中一步。 所以萧何的脾气也上来了。 刘邦不去关中,他则不踏出关中一步…… 所以刘邦就将重新返回陇西镇守的郦商,直接任命为了右丞相…… 而萧何,则被降为了左丞相。 嗯,这时候以右为尊,所以右丞相要压过左丞相一头。 不过刘盈对于两个老家伙互相顶牛这件事,表示嗦着冰棍看…… 原因很简单,无论是历史线的收束还是什么,刘邦必然会绷不住,服软后返回关中,定都长安。 这并不是雒阳不好,而是在现在这个年代里,关中平原比伊洛盆地能供养起来更多的人口,如果再算上连通巴蜀的便利,则优势就更大了。 而且还有一点,那就是敌人从西北而来! 秦国末年,匈奴人趁势夺取了河套草原和宁夏平原。 阴山一线秦国在赵国原有的长城上修建的防线完全陷落后,汉军主力需要沿着旧秦国的长城防御。 不仅如此,防线的崩溃是连锁的。 九原郡(包头)失陷以后,云中郡(呼和浩特)也旋即告破,就连雁门郡的防线,也退缩到了平城(雁门关)一线,将半个山西拱手让了出去。 不过这并非是战败。 汉军为了节省兵力主动收缩防线之后,空出来的土地上,并没有被匈奴人所侵占。 无他,匈奴人也怕。 相比于中原的人口,只有三四百万人的匈奴完全掌控不了那么大的疆域。 和后世很多人臆想的不同,这时候的匈奴人,乃至于后来的突厥人,都是半游牧,半农耕的生活方式。 也就是说,他们内部有纯纯放牧的牧民,也有着耕种土地的农民。 所以匈奴人才会对于河套平原,以及宁夏平原念念不忘。 也因此,现在的局面就变得十分微妙,汉军无力北上收复失地,而匈奴人也无力大举南下。 嗯,所谓汉初的白登之围,其实也并不是汉国一方战败。 当时老刘因为轻敌冒进,所以被围在了白登山,但以多打少的情况下,匈奴人也并没有攻破老刘的防线。 作为干掉了自己亲爹上位的冒顿,和‘妇人之仁’也不会有半毛钱的关系。 但凡他能打赢,就绝对不会放过这次干掉老刘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被围在白登山算个屁啊! 老刘跟项羽死磕的这些年,被团团围困了多少次了? 区区草原上那些饥一顿饱一顿的匈奴人,难道还能比得上项羽亲自统领的楚军? 事实上,所谓的‘高帝使使厚遗阏氏,冒顿开围一角’这种记载,很大程度是太史公写嗨了的一通胡编…… 挖着蚯蚓写写画画了片刻之后,刘盈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西域商团。 只是等到商团从远处慢慢走近之后,刘盈就变得瞬间不淡定了。 说好的名马刘盈没有看到多少,充斥在他视线中最多的,则是一头头不断反刍,正在换毛所以看起来很残破的骆驼…… 刘盈大步上前,一把抓着胡子邋遢宛如野人的萧同:“不是让你去买好马吗?怎么买了这么多骆驼?” 萧同,就是萧何的二儿子。 萧同竖起拇指:“太子果然识货!” 刘盈啐了他一脸:“骆驼早就有了好嘛!我要是连这都不认识,那才奇怪了!” 嗯,骆驼这种动物和驴子一样,早在殷商时期就传入了中国,只是中原干旱地区不多,而且因为通往中亚的道路时常被垄断,所以号称沙漠之舟的骆驼,自然也就成了观赏物。 而丝绸之路其实也并非汉朝首创,根据欧洲那边的记载,早在公元前三世纪,地中海地区就已经出现了从中国传到那里的丝绸。 萧同看看刘盈,依然保持着竖起拇指的姿势:“好马买到了,但被我爹扣下了……” 刘盈神情呆滞:“为,为什么?” 不应该啊,萧何看上去挺大度的,不应该会因为老刘的骚操作而迁怒到他最最最喜欢的学生啊! 萧同撇撇嘴说道:“我爹说了,马匹肩高在五尺六寸以上者,不得出关……听说,这还是你的建议?” 糟了,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刘盈愣住不动,脑海中浮想起了前因后果。 嗯,其实很简单。 楚汉争霸,双方对于马匹的需求都很大。 汉军粮食多但钱少,楚军粮食少但钱多,所以为了防止贪图高价而将战马贩卖到楚国的商贩,禁止私人将肩高超过五尺六寸的马匹带出函谷关,就变得很重要了。 这一波,属于是太子犯法和庶民同罪了…… 嗯,五尺六寸,约等于一米三。 这一标准挑选的马匹,仅能组建很普通的轻骑兵,像那种人马具甲的重骑兵,想都不要想。 毕竟马匹的负重,不应该超过自身体重的三分之一,最好不超过四分之一。 而在一战前期,即便是不承担重甲冲阵,欧美各国对于军马的肩高要求一般都在一米六左右…… 刘盈无奈摇头,他买的马匹被扣就被扣了吧,反正下令的人是萧何,刘盈抽空的时候跑回关中去找萧何撒撒娇卖卖萌,马匹自然还是他的! 所以他拉着萧同向城内走去:“怎么样,那边乱吗?” 萧同点头:“乱!匈奴人支持乌孙人,和月氏人打的不可开交,所以咱们带的那些丝绸根本卖不上价,反倒是那些破破烂烂的皮甲,全部被月氏人买了下来……” 嗯,他说的皮甲,是秦国府库中堆积如山的战国两当甲。 就是在两大片牛皮之上,再缝上一片片的皮质甲片,最后再用几根绳子固定在前胸后背。 除了能够防范一下乱飞的羽箭外,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神马的都防不住…… 而随着刘盈批量生产的铁质扎甲,这些破烂东西已经完全没有用处了。 萧何觉得闲置怪可惜的,所以就强迫性的贱价处理给刘盈用来抵债了…… 本着只有放错的资源,没有无用的垃圾这一原则,刘盈就将目光盯上了被隔壁被匈奴人欺负的月氏人。 遵循着扶危济困,爱与和平的理念,出发前往西域的商团中,自然就多出了这许多的垃圾、呸,是强力铠甲! 听完萧同所说,刘盈暗暗点头。 有了这批铠甲的相助,想来月氏人在这种菜鸡互啄中应该能够稳住局势。 毕竟这时候的汉国腾不出手涉足西域,但匈奴人在一战击溃了月氏主力后,也同样收缩了回去,无暇顾及西域。 所以刘盈的想法,就是稳住丝绸之路南线的羌人,然后通过和月氏人进行军火贸易的方式,在西域和匈奴人打一场代理人战争。 月氏人此前霸占着丝绸之路北线的重要节点,也就是酒泉武威一代的河西走廊。 吃了东边吃西边,肥的流油,所以短期内不必担心他们会没钱。 在刘盈和萧同携手入城的时候,一队队骑兵飞驰而出,沿着驰道向远处狂奔而去。 而城头上当值的汉军士兵,也同样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刘盈拉过守城门的一个百将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百将则一脸欣喜的说道:“陛下大赦天下,允许之前因为战乱而逃进深山的民众各归其县,恢复原来的宅田爵位!” 老刘这就开始收买人心了……刘盈点点头,接着问道:“那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值得大呼小叫?” 那名百将喜笑颜开: “陛下还说了,军中将士凡是爵位在大夫以下的,一律赐给大夫爵位!原有大夫以上爵位的,各赐爵一级!七大夫以下,都免自身及一户的赋役,不事差役……” 刘盈慢慢睁大眼睛,再次被刘邦的大手笔而震惊。 军功爵制度下,爵位和土地挂钩。 只有拥有爵位,才能合法占据爵位所规定的土地,否则就是违法。 刘邦这大手一挥,相当于直接造就了几十万户地主! 这些地主,将会对刘邦感恩戴德,俯首帖耳! 而这,将是汉帝国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刘盈心中,情不自禁升起了几分不确定。 之前的祭祀嵩山,以及这一波操作过后,该不会真的让刘邦获得了定都雒阳的筹码了吧? “不行,我得帮着萧何赢!” 刘盈撒开大步向城内走去,他的咸阳城重建计划,绝对不能就此搁置! 第十五章 刘邦:有面刺寡人者…… 雒阳宫。 刘盈让萧同先行前往官舍休息,自己则直奔刘邦寝宫而来。 但在寝宫门口,他却被当值的小黄门拦了下来。 “太子请止步。” 刘盈站定,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但在他的内心,却正在上演着一个小剧场。 刘邦被奸人掌控,隔绝内外,就连他这个太子也不能进入,于是他在忠诚于帝国的臣子拥戴下,闯入宫中救驾,不料却被奸人所拦,于是他拔剑乱砍…… 此刻站在刘盈面前的小黄门,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在刘盈的想象中身首异处,血流遍地,只是有些尴尬的说道:“陛下……现在有些不方便。” 他说着,用手指悄悄向后指了一下。 刘盈微微偏头,只见大殿门口,还站着几个小宫女,一看就不是在刘邦寝宫当值的那种。 只不过他很少住在宫中,所以并不认识那几个是谁家的小宫女。 于是在小黄门的这种明示下,他恍然大悟。 大白天的,老刘真会玩……刘盈点点头,转身就走,免得自己被刘邦骑在脖子上问他是什么样的皇帝。 于是他出宫右转,前往那里的官衙寻找张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张良也是在关中建都的铁杆支持者。 ………………………… 雒阳宫,观德殿。 这座偏殿的前身,是周天子为了接见南方附属国而专门修建的宫殿。 后来刘邦留守荥阳的时候,利用从关中运送到荥阳,但最终又没有用到的材料扩建而成。 扩建之后,这座偏殿坐下两三百人完全没有问题。 于是,这里就成了刘邦大宴群臣的地方。 他在雒阳居住的这些时间,基本上是五天一小宴,十天一大宴…… 而今天这次宴会的规模,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空前。 刘邦,是来显摆的。 前往西域的商团,因为要越过边境,而且要穿越很多并未和汉国建交的羌人以及戎狄领地,所以刘盈在提出这个计划后,应者寥寥。 就在刘盈准备单干的时候,刘邦做了他的天使投资人。 所以当商团返回的时候,收益自然是大大的有! 此刻观德殿中,灯火通明,膏灯如炬。 摆在正中心的,则是一块块体形惊人的和田玉、红宝石、绿松石、玛瑙、水晶之类的宝石。 虽然这些东西大多都是未经加工的样子,但即便是再没有见识的人看到了,也会明白这些东西必然价值不菲! 不过让人眼馋的,并不是这些死东西,而是活物。 此刻大殿中奏响的乐曲,并不是他们常听到的丝竹琴瑟之音,黄钟大吕之声,而是充满异域风情的羯鼓琵琶、胡琴羌笛。 羯鼓,是羯族的乐器。 后世所说的羯族并不是匈奴人,而是被匈奴人征服的康居国中,游牧为生的羌渠人。 不过这时候的匈奴人还没有发起西征,所以大多数的羯族人还安居在巴尔喀什湖和咸海之间牧马放羊。 此刻伴随着这种仿佛让人置身大漠草原的乐曲而翩翩舞动的,也不是中原的舞女,而是一群身穿艳丽服饰,身段婀娜,浅露一截雪白腹肌,脸上蒙着柔软纱巾的金发女子。 这些女子,连同那些伴奏的乐师,全都是昔日月氏王的宫廷乐队。 月氏王脑袋成了别人的藏品,整个月氏部落陷入了和乌孙人的死战之后,这些宫廷乐队也就无人问津。 所以前往月氏兜售军火的萧同,就以很低廉的价格,买到了这些除了取悦贵族之外,毫无用处的乐队。 刘盈在和刘邦分红的时候,将那些不顶吃不顶喝的玉石玛瑙一起,以及整个乐队也分给了刘邦。 反正这些东西,他留下来也完全没用。 汝之砒霜,彼之蜜糖。 没有饮宴需求的刘盈,自然就看不上那些金发碧眼的波斯猫。 而那些玉石也是一样。 刘盈这里还有很多从南海郡采购的珠宝没有卖完,所以刘邦想要,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嗯,刘邦老婆多,而女人又最喜欢这种布灵布灵的小玩意了…… 此刻在众人的艳羡之中,刘邦顿时有些飘了,于是他一手拿着新到手的犀角杯,笑呵呵的问道: “列侯众将不要隐瞒我,都说真心话。我能取得天下的原因是什么呢?项氏失掉天下的原因是什么呢?” 刹那间,大殿上除了叮叮咚咚的塞外小曲,满座寂静。 他这个问题,着实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只是别人不好说,但在角落中,有个喝高了的红脸汉子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在万众瞩目中缓缓走到正中。 他推开了一个碍事的西域舞女,盯着刘邦,醉醺醺的说道: “陛下傲慢而喜欢侮辱人,项羽仁厚而愿意爱护人……” 嗯,此人正是王陵。 他和刘邦一样都是沛县人,只是和富农出身的刘邦不同,王陵是不折不扣的沛县豪强。 所以即便刘邦的年龄比王陵大,但在沛县,刘邦见到王陵的时候,需要主动避让到一旁,口称大哥…… 而且王陵和刘邦不对付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王陵和雍齿交好,而雍齿…… 对吧,懂得都懂。 所以今天刘邦既然敢问,那就别怪他说话直了! 只是在王陵打了个酒嗝,正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另一边冲过来一个矮瘦的男子接住话茬继续说了下去: “陛下派人攻打城邑夺取土地,所降服和攻下的地方就封给他们,和天下人同享利益。项羽嫉妒贤能,有功的人就加以陷害,贤能的人就加以怀疑,获取胜利却不计别人的功劳,夺得土地也不给别人好处,这就是他失掉天下的原因……” 此人名为高邑,曾经做过刘邦的门客,一直跟随着刘邦攻入咸阳,还定三秦。 韩信渡河攻打魏豹的时候,他担任楼船将军,负责运送军队和辎重,之后的陈之战和垓下之战中,负责押送转运大军物资的还是他。 高邑虽然不是沛县人,但他和王陵有些交情,所以见到王陵准备当面数落刘邦的时候,于公于私都需要站出来打个圆场。 刘邦只是深深的看了王陵一眼,旋即微不可见的摇头一笑。 如果是从前的时候,他必然要狠狠地编排两个段子,阴阳怪气一下王陵。 但此一时彼一时。 皇帝就要有个皇帝的样子。 等到王陵酒醒了以后,他只编一个段子去阴阳怪气一下就行了…… 于是刘邦笑着说道:“你说的很对,但又不全对!” 高邑则双手抱拳,微微躬身:“还请陛下详解。” 刘邦则看着坐在他右手边的张良说道:“要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比不过子房……” 他旋即将目光移向已经开始嘿嘿嘿嘿的韩信说道:“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我不如楚王……” 紧接着,他迟疑了一下,视线从刘盈身上移开:“填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我不如萧何。” “他们三个人,都是人中的俊杰,我能够任用他们,这是我能够得到天下的原因。项羽连区区一个无谋范增都不能重用,这就是他被我擒获的原因!” 汉初三杰有了……刘盈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张良:“老师,你可别被我爹的花言巧语骗了,他铺垫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拉拢你,让你支持他!” 嗯,刘盈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刘邦…… 张良捻着颌下胡须,老神在在的点点头,用几乎如同蚊虫飞舞般的声音说道:“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于是,刘盈就真的放心了。 至于具体的计划是什么,张良不说,他也不问。 毕竟,这是张良,张子房! 而在大殿之中,刘邦说完,在场的众人立刻鼓掌叫好,连连称是。 一来刘邦说的没错,而且他说的这几个人,要么是掌握实权的大佬,要么是智谋无双的老阴比,要么是如同韩信这样,说灭谁就灭谁的实力派。 哪个不长眼的敢不认同? 但更重要的是,大家前来赴宴,是为了看舞女小姐姐又白又软的小腰,是为了胡吃海塞的扶墙进扶墙出,谁愿意听一个满脸褶子的胡子男在那叨逼叨个没完! 所以,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当刘邦觉得自己特美的坐了回去之后,大殿中的气氛变得尤为热闹。 那些西域舞姬相较于中原的舞女,更加热情奔放。 满室游走,不时伸手挑逗着眼前双眼放光的男人,只是在咸猪手降临的时候,如蛇一般扭动着躲开。 这是她们昔日在月氏王那里养成的规矩。 作为奴隶,她们的一切都需要听从主人的安排。 只有得到了月氏王的明确指令,她们才会和指令中的男人颠鸾倒凤。 除此之外,无论对方是谁,她们都不会,也不敢和对方发生一丝一毫的肢体接触。 否则,必死无疑! 就在刘盈兴高采烈的看得起劲的时候,突然觉得天黑了。 紧接着,耳边传来张良的声音。 “小孩子不要看这个,回去将《六韬》中的《文韬》背熟了,明天我来检查……” ps: 不在今天! 传奇还在继续! 这天王山脚之战,差点没撑死我…… ------题外话------ 《魏相传》述高祖时受诏长乐宫者,但有将军陵、无臣起;《汉纪》亦无高起二字,当为衍文。汉代起字可写作迫,部分与邑字相似。高邑封侯在高祖十一年,此时高邑是以将军资历而发言者。 第十六章 刘盈:饶是你奸似鬼…… “我要这个……” “那我要这个好了……” 雒阳宫中,刘邦斜躺在软塌之上,面前则是瓜分着玉石玛瑙的莺莺燕燕。 这一刻,看着往日里昂着头,拽得很的吕雉也向他投来了浅浅笑意之后,刘邦才觉得自己又找回了做男人的快乐。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只是对于他而言,美人膝好卧,难的是让美人倾心。 尤其是同塌而眠多年的老夫老妻,更是很难再让对方找到曾经的悸动。 于是,刘邦很是满足。 吕雉脸上挂着仪式性的笑容,只有视线在投向争抢中的戚姬赵子儿等人,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几分鄙夷的神色。 呵呵,就那点出息了! 她此刻的笑容,只是用来满足刘邦的自尊心,而配合着拿的那几块和田玉,也是如此。 吕雉并不是不喜欢这些布灵布灵的宝石,而是因为太多了…… 刘盈孝敬给她的各色珠宝首饰,已经填满了她好几个首饰盒,即便是每天一换,一年都不带重样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吕雉也有着自己攒私房钱的渠道。 比如此刻戚姬噘着嘴,在刘邦脸上留下的唇印…… 小棕盒唇脂,原料精挑细选、天然无害,建议零售价一万九千八…… ……………………………… 此刻在雒阳宫门口,刘盈没头苍蝇般走来走去。 在他身后,则是跟屁虫一般的刘如意。 刘盈有些无奈:“如意啊,你难道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刘如意嘟着嘴说道:“大父说了,让我多跟二哥学习,不跟紧点,怎么学习嘛!” 刘盈叹气说道:“要不,咱们去钓鱼?” 刘如意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不去!” 上次他跟着刘盈到洛河钓鱼,结果双双空军,刘盈心有不甘的非要喝口鱼汤再走…… 所以,刘如意就喝撑了。 刘盈嘴角向上扬起,邪魅一笑:“走吧,走吧……大不了这次我也陪你一起喝……” 于是,刘如意撒腿就跑。 刘盈在赶走了愚蠢的欧豆豆之后,继续在宫门口蹲点等刷新…… 针对刘邦试图定都雒阳的想法,张良做出了相应的对策。 只是在刘盈询问的时候,张良总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说道:不在今天…… 直到今天的时候,不在今天变成了就是今天! 于是,刘盈就在他的安排下,开始在宫门前蹲守。 然而人来人往了许久,除了追着他闹腾的刘如意外,刘盈再也没有见过其他的人。 但出于对张良的信任,刘盈持续蹲守ing…… 日过正午,在刘盈有些饿了,准备回去吃个饭接着蹲的时候,宫门外的大街上,缓缓走过一队戍卒。 马车上,一个手扶栏杆而站的身影,不由引起了刘盈的注意。 嗯,现在是农历五月,也就是公历的六七月份,大家都穿着一身单衣,只有那人身上还披着一件破羊皮袄,想不引人瞩目都难! 这,会不会就是张良所说的‘安排’……刘盈蹲在原地,双手托腮,默默地注视着马车上的那个身影。 他只见那人似乎和站在车右,做军吏打扮的男人说了些什么,然后马车停稳,二人一同向宫门而来。 宫门口,守门的校尉同样注视到了这一幕,于是带着几名甲士迎了过去。 皮袄男跨前一步,朗声说道:“齐人娄静,想面见皇帝陛下,说几句对国家有利的话!” 宫门校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破皮烂袄肤色黝黑,正想直接把他赶走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刘盈的声音。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既然人家想说,咱们不妨就听听……” 刘盈边说,边从宫门校尉身后走出,看着那个自称娄静男子说道:“你就穿这么一身去见皇帝?” 娄静愣了一下,微微皱眉,却听到那个城门校尉说道:“太子殿下问话,还不赶快回答!” 刘盈摆摆手,示意城门校尉可以走了。 此刻,他终于明白张良为什么让他在城门口蹲守了。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今天要是他不在,恐怕娄静很难走入宫门。 嗯,至于为什么让他来蹲而不是张良亲至? 因为刘盈闲得慌啊…… 娄静深深注视刘盈一眼,旋即拱手说道:“我如果原本穿的就是丝绸衣服,那就穿着丝绸衣服觐见;如果原本穿的就是粗布衣服,那就穿着粗布衣服觐见。” 有个性,我喜欢……刘盈点点头,转身向宫门走去:“跟上,我带你去见我爹!” 他之所以走前面而不是并排走,并非是上下尊卑,而是大夏天的,娄静还捂着一身羊皮袄,那味道……一定很酸爽! 一路上,虽然巡弋的甲士见到娄静有些想要上前盘问,但在看到领路的是刘盈之后,旋即视如无睹的径直走开。 “又跑哪儿野去了?刚才你娘还来问,说你是不是在我这里……” 刘邦见到刘盈走入,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但旋即隐约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的人影,于是压低声音问道:“谁呀那是?” 刘邦现在当了皇帝,在叔孙通的以死劝谏下,开始逐渐注意起了形象。 刘盈用同样很低的声音说道:“不认识,只知道叫娄静,想要见见你,说一些对国家有利的事情……贼有个性,见了你就知道了!” 刘盈挑挑眉,试图引起刘邦的好奇心。 于是,刘邦果然中计。 他兴高采烈的说道:“那还等什么,让他进来啊!” 刘邦仗剑游侠出身,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对付两三个普通人也不在话下,所以他不像始皇帝那样,对来访之人反复盘查。 少顷,‘贼有个性’娄静走入,刘邦和刘盈交换了一个眼神,表示他所言不虚。 “吃了吗?” 在娄静的带动下,刘邦顿时也变得‘贼有个性’了起来。 娄静愣神,刘邦这冷不丁的一问,将他酝酿了许久的情绪完全打蒙了…… 在刘盈低头,以手扶额的时候,娄静慢慢摇头:“还没有……” “来人啊,上饭!” 刘邦招呼了一声,旋即让人在殿中摆放案几蒲团:“人是铁饭是钢,不管有啥事,吃完饭再说!” 刹那间,娄静的眼眶微微红了一下。 解衣衣之,推食食之。 此刻,他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某些信念。 刘盈举起手,弱弱的说道:“那个,我也还没吃呢……” 片刻后,寂静的大殿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嗦面条声。 没办法,饭点已经过了,所以就数下一锅面条,炒个浇头来的又快又能让人吃饱。 刘邦身旁,刘盈捧着一个和刘邦手中差不多的大碗风卷残云。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刘盈现在的饭量渐长,已经可以达到刘邦一半的饭量了。 嗯,其实刘邦已经吃过饭了,只是他看娄静和刘盈吃的太香了,所以忍不住的也给自己来了一碗…… 吃饱喝足以后,刘邦和刘盈并排而坐,注视着对面的娄静问道:“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想法了。” 娄静身体前倾询问道:“陛下都雒阳,难道是想创建一个像周朝那样的国家吗?” 刘邦点头:“正是如此。” 娄静说道: “陛下取天下异于周室。周之先祖自后稷被唐尧封于邰地开始算起,积德累善十有余世……” “等到了周文王当上了西伯侯,成为西方诸侯的领袖,解决了虞国和芮国的争端,这才承受天命,吕望、伯夷等贤能之士从海滨赶来归附他……” 嗯,虞国和芮国,其封地大概就在扼守关中的崤函古道附近。 周文王争取到这两个国家,基本上就扫清了东出中原的障碍。 “……周成王即位后,建成了周都洛邑,因为周人认为这里是天下的中心,诸侯从四面八方赶来交纳贡物,路程长短是均等的。” “何者?盖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 “然而到了周朝衰弱的时候,天下就出现了两个都城,一曰宗周,一曰成周。这难道是周人失德?非也!乃诸侯强而周室弱也!” “今陛下起丰沛,收卒三千人,以之径往而卷蜀汉,定三秦……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骨中野,不可胜数。哭泣之声未绝,伤痍者未起,而欲比隆于成康之时,某窃以为不侔也……” 在刘盈的摇头晃脑中,刘邦轻轻捻着自己的胡须,眼睛微微眯着,显然将娄静的话听了进去。 刘邦这人最大的优点,就在于不刚愎自负,听得进去别人的话。 只是他还是不想放弃自己之前的想法,于是让娄静暂时离开,盯着刘盈问道:“你觉得,他说的有理吗?” 刘盈摇了摇头,按照张良的计划说道:“我觉得没什么道理,关中之地再好,秦国两代就灭了,你看人家周朝,哪怕周天子迁到了雒阳,不还是当了好几百年的傀儡……” 刘邦摸了摸他的脑袋:“说的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他站起身,径直向外走去。 刘盈悄咪咪的跟了他一会,见到他去的方向,正是宫门外张良办公的地方,于是直接扭头回宫。 “快,收拾东西准备走了,我画的那几箱平面图别搞丢了……” 第十七章 刘盈:得加钱 “大哥哥,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雒阳城外的驰道上,一个粉团子般的小女孩,伸手抓着刘盈的衣角,脸孔涨红,盯着刘盈的一双大眼睛中,含着两大包眼泪。 这只萝莉,正是燕王臧荼的孙女,臧儿。 自从刘盈在平原渡口帮着臧儿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后,她对刘盈就产生了蜜汁好感,这段时间居住在雒阳,更是时不时的试图偷偷溜出来找刘盈玩…… 当然了,她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在还没有走出内院的时候,就会被奶娘或者身边的丫鬟抓回来。 刘邦已经决定返回关中建都,所以被他强行留在雒阳作为筹码的诸侯王们,也就可以各自返回封地了。 如今,臧儿要跟着臧荼返回燕国,而刘盈则向西进入关中。 刘盈伸出手摸了摸臧儿头上的小辫子,抬头看了一眼之前准备将家眷送到关中为质,如今又再度反悔的臧荼,旋即将视线收回,安慰着哭唧唧的臧儿,一语双关: “放心,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如今已经接近六月了,如果刘盈没记错的话,七月份的时候,燕王臧荼就‘反’了,于是刘邦带着一帮老兄弟开开心心的跑到北边武装游行了一番。 然后,长安候卢绾就变成了艳王卢绾。 结合到刘邦之前曾隐晦的说过想要给卢绾封王…… 而之前被韩信一封信就劝降了的臧荼,突然就反了…… 嗯,不可说,不可说…… 在刘盈安抚着臧儿的时候,一辆刷着朱漆的四轮马车缓缓从刘盈身边驶过,车内穿着白色纱裙的许负,用力嘟着嘴,心里咕嘟咕嘟的冒起了酸水。 “哼,小小年纪就学会抢男人了!” 许负捏着手中的帕子,但心中更多的却是对于刘盈埋怨。 随着她在汉国高层这段时间的厮混,她对于刘盈的认知已经有了极大的转变。 对于一个‘死要钱’而言,刘盈不仅仅是汉国的太子,她的男人,更会是她的‘金主爸爸’…… 所以为了能帮助刘盈坐稳这个太子之位,她在暗地里没少使小动作。 比如刘盈这几年在关中的传说,其中固然有刘盈的春秋笔法自我鼓吹,以及吕雉的王婆卖瓜,还要再加上许负的胡编乱造…… 举个栗子。 之前让刘盈一脸懵逼的‘阵斩项羽’,其中那一段很扯淡的‘汉太子阵前斥项羽’的传说,就是许负利用阴阳家在民间的力量传播出去的。 所以。 呸,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 函谷关以西十里。 因着今天是个大晴天,故此车厢中又闷又热,刘盈干脆就不再乘车,而是顶着斗笠,骑马在车队中跑来跑去。 于是,不仅把刘乐羡慕的不行,就连趴在车窗上,一脑门子汗的刘肥也同样是满脸艳羡。 刘乐会骑马,但这年月没有女用的骑行服,她穿着裙子骑马就显得不太雅观,所以自然被吕雉断然拒绝。 而刘肥此时的艳羡,则是曹氏的锅。 汉宫之中虽然不缺好马,但曹氏比吕雉更加溺爱儿子,担心刘肥骑马时摔伤,所以刘肥现在只会驾车,不会骑马。 刘盈勒了勒缰绳,控制着他的那匹吃货小母马和刘肥的马车并行,探探头,看到曹氏不在,于是出言蛊惑道: “大哥,等回到关中以后,你来我那住,我偷偷教你骑马,绝对不会让曹姨发现!” 刘肥瞪大双眼,面露喜色:“真的?” 只是下一秒钟,他又有些迟疑着说道:“骑马好学吗?我有点笨,你别嘲笑我……” 刘盈用力挥了挥手说道:“我怎么会嘲笑你呢?咱们可是亲兄弟!嗯,到时候我给你挑个温顺一点的……骑马可比驾车好学多了!” 他说的是实话。 骑马确实比驾车好学,比如拐弯的时候,如果和马混熟了,只需要用脚轻轻晃一下,马儿就会转到你想要的方位,如果驾车的话,不仅需要很高的驾驭马匹技巧,而且还需要提前计算车辆转弯的距离和角度。 嗯,马车的操作方式,更加类似的是半挂车而不是轿车。 刘盈见到刘肥依然满脸畏惧,于是俯下身子拍了拍小母马的脖颈:“到时候这匹马送你了,你别看牠个头大,但其实老实着呢!” 刘肥看了看小母马圆润而硕大的臀部,脖颈晃动间抖动的强劲肌肉,光亮如同金属的毛发,心潮澎湃,重重点头: “二弟,你真好!将来不管你想要什么,大哥都给你!” 好的,我记住了……刘盈也重重点头,双脚轻磕马腹,小母马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人出卖,一声长嘶后撒开四蹄,哒哒哒哒的向前跑去。 ……………………………… 函谷关。 刘盈一马当先,带着身后百余骑疾冲而来。 和刘肥定下契约之后,他向刘邦招呼了一声,旋即脱离大队,带着擅长狩猎的申屠嘉陈豨等门客穿行在道路两侧的荒野中。 得益于这时候的地广人稀而形成的良好生态,刘盈虽然没有狩猎到虎豹熊罴之类的猛兽,但却抓到了不少的野兔以及一头见到她们冲来,没有及时开溜的野猪。 所以此刻刘盈立马于城头之下,看着上方站定的萧何笑着说道:“老师,咱们今晚吃烤全猪!” 萧何自然是前来迎接刘邦的。 定都关中还是雒阳的争执中,萧何大获全胜,自然要主动出迎,让刘邦把面子挣回来…… 于是他轻轻点头,大声问道:“陛下呢?” 刘盈伸手向后指了指:“大约还有一两里地,我跑出来打猎,所以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当然了,打猎的时候他负责嘎嘎,而申屠嘉等人负责乱杀。 萧同用弓梢轻轻捅了捅刘盈,在刘盈有些疑惑转头的时候,用嘴唇示意了一下站在城头的萧何。 刘盈瞬间明白过来。 这些天他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忘了还有一大批被萧何扣下的西域良马。 于是他从马背上跳下,哒哒哒哒的跑到城头之上。 “老师,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了……” 他张开双臂扑了上去,直接把萧何给整懵逼了。 为人厚道的萧何并不知道刘盈的别有所图,越老越重感情的他轻轻摸刘盈的脑袋,一时之间感动到涕泗横流。 刘盈昂起头,看着垂泪的萧何,心中突然有些不忍,但一想到雍县武库里那些堆积如山的老式皮甲,以及自己被萧何扣下的好马,于是哽咽着说道: “老师,你瘦了……” “傻孩子,人老了瘦点好……” “老师,你能把扣下的好马还给我吗?” “傻孩子,那些马已经全部送到了官马场,恐怕不能还给你了……唔,就算是国家买下了,你开个价吧……” 刘盈:o((⊙﹏⊙))o 刘盈:“老师,那些都是千辛万苦才从西域弄回来的……得加钱!” ………………………… 少顷,当刘邦的车队迤逦而来时,见到的就是欢欢喜喜的刘盈,以及站在他身边,脸上犹自挂着泪痕的萧何。 刘邦从马车上跳下,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萧何面前,握住萧何的手用力摇晃几下,因久别重逢而激动到脸孔涨红: “丞相,你瘦了……” 萧何砸吧了砸吧嘴,突然觉得这句话很是耳熟,只是当他目光逡巡着的时候,刘盈已经装作没事人一般的吹着口哨溜了。 于是萧何边和刘邦寒暄,边在心中给刘盈排着课程。 他准备将刘盈这几年落下的功课,在未来一个月里全给补上。 嗯,填鸭! 刘盈浑然不觉的漫步在城关之上,眼前这座这一时期的天下第一雄关,如今丑陋不堪。 嗯,是真的丑陋。 在楚汉争霸的那几年里,这里是汉国最后的防线。 于是萧何在大力支援荥阳的时候,用挤出来的材料,加高加宽着函谷关。 他的一期工程是,用水泥和砖块将之前的夯土城墙全部包裹起来。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函谷关只改造了三分之一不到,韩信那边就接连攻克了齐赵两国,之后更是击败并斩杀了楚军大将龙且。 而卢绾刘贾那里也频频得手,几乎将楚国粮道彻底断绝。 楚汉双方之间的实力对比,一下子就天差地别了起来。 所以加固函谷关的计划,就此搁置。 反正楚军也打不进来,省下的材料不如用来改善民生,比如将通向汉中的道路重新修缮,好让从巴蜀运出的物资更快的抵达关中,然后送往楚汉前线。 刘盈在城关上转了转,觉得函谷关该修还是要修。 不为别的,好看! 但出关的城门却需要改造一下。 现如今为了易守难攻,所以城门修建的又小又窄,不利于将来的车水马龙。 而且他还打算额外再留出一点空地。 这里,将是未来的铁路干线。 ………………………… 城关另一侧,刘邦向远处眺望,只见炊烟袅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他的心中,真正赞同起了定都关中的计划。 于是他转头指着侍立在远处的娄敬对萧何说道: “这个,就是建议我定都关中的人!” “娄者,刘也。为了表彰他的功绩,赐娄敬姓刘,官封郎中,号奉春君……” 第十八章 刘盈:铁锅炖大鹅! 关中栎阳,六月甲申,小雨绵绵。 比雒阳宫要小了不止一半的栎阳宫中,吕雉怀中搂着一只通体洁白的波斯猫,一时间有些伤春悲秋了起来。 尽管,这时候乃是盛夏…… 此刻她手中的这只波斯猫,准确的说应该叫做大食猫。 这是萧同从前来向月氏人朝贡的楼兰人那里买到的。 雌雄一对,两百件皮甲! 虽然萧同和吕雉都表示肉疼,只是后者很快就真香的化身猫奴,并且禁止刘乐靠近猫猫十步之地…… 刘盈也觉得很值。 不单单是猫很好撸,让人上瘾,而且本土化之后,多多少少也能抓点老鼠。 最重要的是千金市马骨。 那个和萧同成功做了一笔生意,近乎一夜暴富的幸运儿,必然会在当地引起轰动。 这样,汉国人傻钱多的人设就立了起来。 哪怕十个商队有一个愿意前来汉国做生意,经年累月下来,数量必然很大。 鲁子说的好,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当丝绸之路上商队络绎不绝,必然会有马匪作祟。 而马匪,什么时候都要剿! 想想吧,你吃着火锅……呸,没有火锅。 但不管怎样,汉国都会获得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关西去,在丝绸之路上设立道班,武装巡弋。 当然了,这种保护肯定不是免费的。 刘盈相信,相比于被马匪抢了之后的人财两空,交一点税就可以换取强有力的保护,商队必然会选择后者。 然后,将这笔收来的税收,分给巡弋道路的甲士作为额外奖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有了足够丰厚的报酬,再艰苦的工作也没有人会觉得苦。 良性循环之下,不仅商路通畅,而且汉国也会在丝绸之路上积蓄更多的人口。 毕竟赚钱了之后,农业文明熏陶下的人,总会想着一家团聚,老婆孩子热炕头。 如此,当丝绸之路上的汉人多了之后,设郡设县自然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至于最困难的前期扎根。 则有了能够迅速干涸并变得坚硬的水泥,建立小型碉堡群不是难事。 当据点被围攻的时候,无论是匈奴人还是乌孙月氏诸羌,他们都不具备攻打要塞的能力。 所以,当被烽烟召唤的大队骑兵到来后,据点自然就安全了。 这种方法虽然看起来有些粗苯,但只要国力跟的上,其实无解。 结硬寨,打呆仗。 后世里铁血强宋就用这种笨办法试图撸平西夏,而曾国藩也用几乎相同的方式打败了太平天国。 ……………………………… 后宫,刘太公居住的地方。 此刻虽然细雨绵绵,但院落中却很是热闹。 空地上,几只外形有些差异的大鹅昂着头嘎嘎乱叫。 刘盈蹲在廊柱下,身边一字排开的则是刘太公、刘肥、刘乐,以及因为刘邦在,而无家可归的刘如意。 “能行吗?” 刘肥手中拎着一个笼子满脸疑惑。 笼子里,是他昨天一晚上抓到的老鼠。 而在他身边同样蹲着的刘太公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脸上也满是疑惑。 刘盈这边要做个试验。 大鹅,能不能捕食老鼠。 大鹅虽然主要吃草,但其实不止大鹅,鸡鸭其实都是杂食性动物,也就是既吃草,也吃肉。 后世里刘盈在手机上见过大鹅捕食老鼠和蛇的视频,虽然不懂,但大受震撼。 水禽吃蛇自然可以理解,但吃老鼠就不知道是个体行为,还是群体行为,亦或是某一品种的行为了。 所以此刻在院子里嘎嘎乱叫的大鹅,就是刘盈特意找来的不同品种。 如果试验成功,北方的旱地粮仓还是照旧,先用狗顶着,之后猫狗混合防治老鼠。 大鹅防蛇防老鼠的主要战场,则是不久前被攻克的临江国,也就是南郡,后世的鄂西北。 汉军全面接管了之后,临江王的财产除了浮财,也就是金银用来犒赏军队之外,剩下的不动产自然收归国有。 刘盈这些年,对于如何合法侵吞国有资产已经变得极为熟稔。 自然而然的,那些田亩宅院就划归到了他的名下。 其实吧,也没有人会和他抢。 后世里的鄂西北是好地方,襄阳、宜昌、江陵(荆州市)经济人口都不差。 但在现在这个年代,后世里大批的良田土地还在云梦泽里泡着。 最重要的是,几十年的鄢郢之战中,秦将白起水淹鄢城,强兵攻克郢都,焚烧掠夺楚国宗庙陵寝,杀楚人以数十万计。 从此之后,那里就变得荒凉一片。 虽然时间过去了这许多年,但那里还依然荒凉,无主的田地要多少有多少。 但刘盈知道,如今国内几乎无战事,人口繁衍的速度将会越来越快。 所以,这种抄底的机会自然不容错过。 刘盈在南郡搞到的田地,是准备用于大面积种植甘蔗和水稻的种植园。 后世里的甘蔗主产地大多在两广云南,但在这个年代,楚人,尤其是故楚旧都的南郡,才是甘蔗的主产区。 楚人爱吃擅吃,在屈原生活的年代,楚人贵族常用甘蔗榨汁当做饮料。 所以种植园的安全,就仰仗这种能够灭蛇鼠的大鹅了! 刘盈轻轻捅了一下刘肥,让他先放出一只老鼠试试看。 能灭鼠,就好吃好喝的留着,不能的话,就铁锅炖大鹅! 无他,一旁的刘乐看着高高昂起的鹅头,结实有力的鹅腿,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 伴随着刘如意的尖叫,一只巴掌大小的老鼠从打开的木笼窜了出来,绕着他转了一圈后向庭院中跑去。 顷刻间,刚刚还在原地呼扇着翅膀,耀武扬威的大鹅乱做一团。 刘盈脑袋前倾,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事态的变化。 场上,一只颜色发灰,形如大雁的鹅瞬间扑了上去,直接叼着那只刚刚脱困的老鼠满地乱窜,与此同时一扬脖子,老鼠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盈挠了挠头,看了看身边有些不敢置信的刘太公和刘肥,于是第二只老鼠被放了出来。 而结果,依然还是那只形如大雁的鹅格外骁勇,剩余的几只大鹅视若无睹。 刘盈点了点头,不过并没有下最后的判断。 于是他看向刘肥说道:“换一只鹅,我们再试试!” 刘肥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他昨天抓了十几只老鼠,如果不是刘盈嫌脏,也威胁他不准吃,此刻他肯定是边烤肉边看刘盈玩…… 刘太公则微微皱眉看向刘盈:“乖孙,这种鹅你是从哪弄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刘盈笑着说道:“赵地。” 刘太公点点头:“怪不得了……” 刘盈依然保持着笑意,只是笑容略微有些尴尬。 这种灰色的大鹅其实是他在赵地间接弄出来的杂交品种,亲本来自于一只被厨子关进了家鹅笼子中的雄性大雁。 嗯,家鹅就是大雁的驯化种,两者之间的关系就像是狗和灰狼。 而且大雁也不像人类所说的那么专情,什么配偶死亡后就孤独终老…… 大雁作为候鸟,每年迁徙,每抚育一次后代之后,第二年大概率就会换一个伴侣,而且ntr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的。 之所以有谣言,主要是人类脸盲…… 当那只大雁身体被掏空了之后,刘盈就多了一大堆性格凶猛,但因为生长在家鹅群中,所以并不会飞的杂交鹅。 刘盈在等待着第二只大鹅被送来的时候,其实心中已经很确定了。 如此一来,只需要如同之前杂交狼犬那样,用混血后代杂交纯血亲代,得到血统稳定的后代,一个可以捕食蛇鼠的全新品种就诞生了。 而且和狗一年就能下十几条小狗不同,一只发育成熟的母鹅,一年少说能下几十个蛋! 三五年之内,这种大鹅就足以遍布刘盈在南郡的所有养殖场了。 那么现在就又产生了另一个问题。 没人。 南郡百姓稀少,自耕农种植自家农田尚且忙不过来,就不要说是回到刘盈的庄园中打零工了。 所以就需要从别处引进人口才行。 只可惜这时候的南越国没有被汉军攻占,否则刘盈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从海外引进人才。 刘盈想了想,靠近云梦泽的南郡极为潮湿,所以最为适合到种植园中工作的,还是同一纬度,或是更南方的原住民。 于是乎,他就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地域。 蜀郡。 准确的说,是蜀郡西南莽莽群山中的蛮族。 这些蛮族语言不通,且人生地不熟的,完全不担心他们会逃跑。 最重要的是,他们老家那么恶劣的环境他们都生存了下来,如果前往文明主导下的种植园工作,还不是跟进了天堂一样! 至于获取劳动力的方式,刘盈也早有准备。 盐巴布匹粮食,这些都是刘盈富裕而蛮族稀缺的,不愁换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相比于战争,这种方式高效,且不完全不会脏了自己的手,一如当年三角贸易盛行的时候,非洲的捕奴者并不是白人,而是黑人土著。 那么问题又来了。 现如今镇守蜀地的郡守是林挚,这个出身于陷阵敢死之士的猛士打打杀杀还行,要让他去做这种行政多于战斗的事情,他是完全做不到的。 那么,换掉他! 第十九章 刘邦:反啦……反啦!(脑补大明1566嘉靖,另,收二手月票咯) “道无始而有应。其未来也,无之;其已来,如之。有物将来,其形先之。建以其形,名以其名。其言谓何?环刑伤威,弛欲伤法,无随伤道。数举三者,有身弗能保,何国能守……” 栎阳,丞相府后院的凉室之内,传出了刘盈不带一丝情感的棒读之声。 自从刘盈跟着刘邦回到栎阳之后,几乎每天都会被萧何派人抓到丞相府中读书。 他今天读的是《黄帝四经》中的《称》篇。 之前他棒读的那些文字,重点在‘环刑伤威,弛欲伤法,无随伤道’这一句。 意思是乱用刑法就必然伤损威严,放纵私刑则有伤法度,不遵循客观规律就会伤损‘道’。 道,指的是以法驭民的基本原则。 黄老,并不是清净无为,而是无为无不为。 相比于严刑峻法,如同一条恶犬的法家,黄老更加类似于笑面虎,属于把人卖了,还要给他数钱的那种…… 所以萧何刘邦这些老阴比们就特别喜欢这一套,而后续的文景虽然想做杀伐决断的主,但奈何实力不济,只能亲黄老而远儒法。 所以到了汉武帝的中年时期,甭管是功臣集团还是汉初的诸侯王都死绝了,自然而然的就不演了。 乃公就是外儒内法,怎么了? 嗯,其实细论一下两汉这四百年的统治时间,最弱的,其实就是刘邦这个开国君主在位时期。 这,和后世里的几个大一统王朝,其实是截然相反的。 举个栗子吧。 此时的汉朝,实际控制地区其实不大,比如西北的青海甘肃新疆,还都是碎了一地的小国家,而匈奴人,正在逐步蚕食中。 东北,箕子朝鲜此时尚在,玄菟乐浪等郡县还都是没影的事情。 东南则是韩信、英布、闽越、东瓯这些听调不听宣的诸侯国,西南的滇国、夜郎、南越等则趁着秦末大乱,再度独立了出去。 别看地图画的挺大,但如果让刘小猪穿越过来看一眼,绝对会为祖爷爷的留下两滴哀伤中带着鄙夷的眼泪…… 毕竟,汉朝的版图,是在他的手上趋于极致,之后又在他的孙子汉宣帝手中登峰造极。 西域有了,云贵有了,河套有了,玄菟乐浪交趾日南也有了。 嗯,除了因为季风和航海科技,所以无法到达的夷洲,基本上该有的全都有了。 不过令人称道并不是这个,历代王朝都有过版图盛极一时的高光时刻。 汉朝的强大,在于两汉这四百年间,版图基本维持在巅峰时刻,虽然有过缩水,但缩水幅度始终不大。 相比之下,有些封建王朝地图开疆挺猛,但其实并没有维持多少年,甚至于还在巅峰期的时候,就不断的开始弃地内缩。 对吧,李糖糖、朱萌萌…… 再举个栗子吧。 比如汉元帝,其实这哥们在汉朝诸多皇帝中的存在感挺差的,很多人或许都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但在他执政时期,有个臣子说的一句话,却振聋发聩了几千年。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个人,叫做陈汤,而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不是在吹牛逼,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毕竟,快马送来诏书的信使,还带来了一个血淋淋的东西。 北匈奴郅支单于的脑袋! 比如汉成帝,就是传说中死在赵合德肚皮上的倒霉蛋。 他的战绩是什么呢? 夜郎国和钩町国举兵相攻,汉朝调解失败,于是派陈立为牂柯郡太守前往牂柯。 然后,夜郎国王身首异处。 再比如汉哀帝,这个名字一听就很悲催,然后留下了‘断袖之癖’的基佬,也始终掌握着数千公里之外的西域。 而到了东汉,拿天命之子以及后续的汉明帝,汉章帝亦或是班超出来说事,那就是欺负人。 就说个同样没什么存在感的汉和帝吧。 勒石燕然! 汉顺帝时期。 于阗王杀拘弥王,将自己的儿子立为拘弥王,于是阳嘉元年,徐由遣疏勒王臣槃发二万人击于阗,破之,斩首数百级……更立兴宗人成国为拘弥王而还。 注意,是遣。 让备备和丞相反复吐槽的汉灵帝时期,于阗王再度对拘弥出手,然后戊己校尉、西域长史各发兵辅立拘弥侍子定兴为王。 当然了,粗暴干涉别国内政不提倡。 但这也无疑说明了一个道理。 国恒以弱灭,而汉独以强亡! 所以一想到后世子孙那么牛,而自己还要在萧何这里乖乖棒读! 读书,读个屁……刘盈一拍桌子,愤然起身向外走去。 “干什么去?” “如厕!” 刘盈头也不回,只是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昂扬而去,步伐矫健。 …………………………………… 雒阳宫,宣德殿。 虽然时值七月,天气闷热,但殿中摆放着两行冰鉴,而在靠近水渠的地方,又有着几个由水轮驱动的风扇。 所以此刻殿内虽然坐满了人,但依然很是凉爽。 高阶之上,刘邦的脸色虽然阴沉,但眼神中却透露着清晰可见的喜悦。 在他对面,燕相温疥正在细述着燕王臧荼勾结匈奴,试图武力攻克代地的阴谋。 当初韩信背水一战,击败赵国以及陈馀之后,旋即攻陷了整个代国。 而那时候的汉国,任命张苍兼任代国国相,打理代地。 到了楚汉大决战的时候,张苍又被任命为赵国国相,辅助并监视张敖。 于是,代地就从之前的诸侯国,转变为汉帝国下辖的一个郡。 但不管怎样,臧荼试图染指代郡的行为,都是对帝国,对刘邦不折不扣的背叛! 所以此刻殿中,群情激愤,樊哙等人更是扯着嗓子,表示着自己想要领兵诛杀臧荼的决心。 但是刘邦却不这么想。 他准备御驾亲征! 自从垓下之战,项羽战死之后,刘邦一下子变得空虚了起来。 他本以为流连后宫,征服戚姬,亦或是被吕雉、曹氏、赵子儿轮番征服,会能够填补这份空缺。 但可惜的是,除了身体被掏空之外,依然是空虚寂寞冷…… 所以,他渴望着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然而更加可惜的是,他渴望的是一头猛虎,再不济也应该是条狗,可最终出现在他面前的,却只是一头猪…… 虽然不能尽兴,但有,总比没有强! 也因此,他在扫过请愿的樊哙、灌婴、周勃等人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休想,和乃公抢! 刘邦心如电转之间,摊在冰鉴上昏昏欲睡的刘盈,在被吵醒后,心中同样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某天策上将军,是时候重出江湖了! 而且要出战,比如要有猛将同行。 那么他将镇守西南的蜀郡郡守林挚调入军中效力,就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了。 他之前跑去萧何那里被‘填鸭’的时候,也听萧何透露过口风,林挚在蜀郡郡守这个职位上,干的确实不好。 毕竟作为一个出身敢死队的猛士,如果你对他说,去,拿下眼前的这座城池。 只要给他足够的兵力和辎重,如果守军的防御设施不完善,亦或是抵抗意志不坚决,那么最多半天,这座城就是你的了。 但如果对他说,去,把这座村庄管理一下,十年之内人口翻番,周围撂荒的土地全部翻耕出来。 那么,十年之后,但凡这个村子里还有一户人家没逃走,必然就是林挚偷懒了…… 所以说这种人,让他在天府之国任职,完全就是浪费! 猛士,还是冲杀在帝国边疆比较好! 于是刘盈站起,在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快步走到人群中央,大声说道:“打,一定要打!这是对帝国的背叛,这是对大汉尊严的挑衅!” 他说完,看向惊诧中的刘邦,长揖及地:“陛下,此战就由臣来挂帅出征吧!” 嗯,这时候是公事,所以不能父子相称,不过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刘邦有拿出家长的派头,直接将他定性为小孩子过家家的机会! 一瞬间,整座大殿之内除了吱吱呀呀的风扇声,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樊哙气呼呼的说道:“太子此举,莫非是欺吾等羸弱不堪乎!” 刘盈扫了他一眼:“某若为帅,临武侯可为先锋……” 嗯,这时候樊哙还不是舞阳侯。 于是,樊哙看向刘邦拱手说道:“太子神武,乃我汉家之福。臣愿追随太子出战!” 周勃见状,指了指自己。 刘盈正色说道:“左部大将。” 灌婴偷偷低下头,躲开刘邦的视线,轻轻咳嗽了两声。 刘盈浑然无视刘邦阴森森的眼神:“车骑(ji)将军。” 于是灌婴心满意足的缩了回去。 刘邦大怒,用力拍拍桌子:“国家名器,岂能私相授受!” 他再不出手,只怕最后连口汤都没他的了。 刘邦阴鸷的眼神不断在殿中逡巡,今天这里,可不止臧荼一个叛徒! 刘盈再度长揖及地,直起身后歪着脑袋问道:“光天化日,谁人私相授受了?” 他环视一周后,直勾勾和刘邦对视:“莫非,陛下认为殿中诸位将军尽数不能胜任?” 迎着一双双双怒气冲冲的眼睛,刘邦直接开摆:“不管,此战必须带上乃公!” 第二十章 刘盈:飞龙骑脸怎么输! 宣德殿中,拉扯还在继续。 刘盈看着死皮赖脸中的刘邦,满脸无奈,震了震他身上的半截袖上衣,正色说道: “《尚书》曰,谆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这是他拆了曲阜孔家,刨出来的原本《尚书》。 在叔孙通的频频点头中,刘邦猛地摆摆手:“甭说那许多,乃公就是要去,你看着办吧!” 刘盈无奈,做秀才状:“不讲理啊!” 刘邦哈哈一笑,满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乃公什么时候讲过理!” 刘盈无奈摊开双手:“行吧,那就也带上你……” 刘邦拍了拍桌子:“什么叫也带上?谁是爹啊谁是爹啊……” 顷刻间,狂笑之声响起。 卢绾等刘邦的旧相识前仰后合,一副笑不活的样子。 但坐在角落的叔孙通,脸上却露出的若有所思的神情。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这句话被很多人反复解读,但原本的意思是,君要像君,臣要像臣,父亲要像父亲,儿子要像儿子。 最初的时候,则是孔子对齐景公所说。 孔子去齐国的时候,已经是齐景公晚年,当时距离田氏代齐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所以孔子才会对他说君臣关系要正名,君要守君道,臣要守臣道。 只可惜田氏大势已成,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无可阻挡。 当然了,后世还经常拿这句话的衍生版,也就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来抨击儒学对人的禁锢。 这句话是董仲舒所说没错,但却是节选,真正的原文是这样的。 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子为父望,子不正,大义灭亲;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妻为夫助,妻不贤,夫则休之。 这,既符合孟老夫子的君臣观念,也和孔老夫子‘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的既不愚忠,也不犬儒的政治理念相吻合。 但在此刻的叔孙通眼中,大殿之内的气氛显然是过于随意了。 于是他暗暗将这一切记下,准备用作修订新朝礼仪时的参考。 另一边,刘盈等到笑声渐止之后,抬头看向刘邦:“那我就去安排了啊!” 刘邦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转身离去: “你当打仗是小孩子过家家呢?这就去安排了?谁来领军,全军从哪走?调动多少军队,从哪调动?几时出发?这些都还没有确定,你安排什么?” 刘盈站定,挠了挠头说道:“平定燕国动乱,不需要准备那么多吧?” 嗯,真不是他地域黑。 从春秋战国开始,燕国的存在感就一直很低,基本上都处于被周边的齐赵两国吊打状态。 唯一一次的高光时刻,还是六国伐齐。 但等到其他国家的军队一撤退,燕国顿时原形毕露。 已经死定了的齐国突然一波暴走,成功复国…… 然后,燕国就又成了背景板,用来衬托别国的强悍。 比如秦赵长平之战过后,赵国国力大衰,燕国准备趁火打劫,于是就被廉颇、乐乘一顿暴打,不仅主将被杀,甚至反而被赵国几乎攻下了国都…… 而且纵贯古代史,陕、晋、豫三地的男丁组成的军队,从来都是外御强虏,内安天下的支柱。 一旦这三根支柱倒下,就只剩下冀、齐两根勉强顶一顶,顶得住,则天下太平,顶不住,则要么南北分治,要么改朝换代。 所以,飞龙骑脸怎么输? 况且在历史上,也是刘邦带着他的一群老哥们儿武装游行了一番,就大获全胜了。 秋七月臧荼造反,九月就扑街。 考虑到从西安到北平的距离,以及只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次自驾游了…… 只是坐在刘盈对面的刘邦不这么想,他有些严厉的说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猛虎搏兔,尚尽全力!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好像忘了这句话呢?” 刘盈想了想,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躬身行礼:“谨受教。” 接着,他在原地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是这样计划的。” “我为前军主将,统领三万军队。临武侯樊哙为右部前锋,蜀郡郡守林挚为左部前锋。威武侯周勃为左部大将,鲁王吕泽为右部大将,颍阴侯灌婴为车骑将军……嗯,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给楚王韩信写封信,看看他有没有兴趣来我军中做个参议……” 突然,刘盈听见周围响起一连串的倒吸凉气之声,于是他挠了挠头,有些疑惑的向四周打量。 刘邦目瞪口呆了片刻后,咽了咽口水说道:“要不是知道你这是去平定燕国,乃公还以为项籍复生了呢?” 刘盈满脸委屈:“不是爹你说的要尽全力吗?” 刘邦为了不伤刘盈积极性,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前军已经说完了,说说其余安排吧。” 刘盈一摊手:“我只负责前军。中军自然留给父亲,无论是调配兵力还是将领,我才懒得去想嘞!” 在刘邦的囧脸中,殿中再度掀起一片欢声笑语。 刘邦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于是开始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挑选起了‘玩伴’。 慢慢向殿外退去的刘盈,脸上情不自禁浮现出计谋得逞的微笑。 此战,他不仅成功将林挚从蜀郡调走,而且还把刘邦塞进了中军。 前者自然是方便他将蜀郡郡守安排上他的人,而后者则为了纠正刘邦在历史线的束缚下,所犯的一个错误。 诛杀臧荼。 燕相温疥所说,其实大概率是一个谎话。 和匈奴勾结,吞并代郡?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刘盈不信。 臧荼难道不知道吞并代郡是什么样的后果? 能被韩信一封信吓得直接投降的人,居然有胆子敢和刚刚结束完垓下决战,精兵强将无数的汉国直接对抗? 但既然燕相出面告状,此战就非打不可了。 刘盈要做的是,战后给臧荼留一条活路,王爵是保不住了,但好在有灭秦之功,留在关中做个功候应该不难。 嗯,到时候安排他和曾经的河南王申阳住在一起,想来在躺平的申阳带动下,臧荼应该也会很快躺平。 如果不行,就被躺平! 不杀臧荼,并不是刘盈对臧荼有什么别样的感情。 而是防止韩信英布韩王信等产生‘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样唇亡齿寒的念头。 打败并处决了臧荼之后,就相当于摧毁了汉帝国和分封的诸侯王之间那条信任的纽带。 如果不处决臧荼,而只是问罪并撸掉他的王爵,等到想剪除其他的诸侯王,或者是诸侯王们觉得自己会被剪除的时候,才不会做出极端的举动。 比如投奔匈奴,或是直接兵变。 刘邦的年龄已经不小了,行军打仗又是个辛苦活,所以能让他歇一歇,还是尽量让他歇一歇的好。 毕竟历史上,刘邦在平定英布叛乱的时候,旧伤加新伤一起发作,没过多久就死了。 如果不是因为受伤的话,凭借刘邦的身体,多活个一二十年的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了,岂有三十年太子乎是另外一件事情。 最重要的是,刘邦活着,自己老娘就会依然保持着贤妻良母的人设,这样他就不担心会被太后或是外戚掣肘。 毕竟,与爹地斗,其乐无穷…… 如果是和自己老娘斗,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谁受的了? 嗯,至于国内的诸侯王,该灭自然还是要灭。 但不是现在,也可以换上一种相对温和的方法。 比如,剪刀差。 也就是将诸侯国当做外国,作为汉国工业体系下的原材料生产地和成品倾销地…… 这样做,不仅可以虹吸财富,而且可以虹吸人口。 现如今刘盈最缺的,是时间。 所以稳住诸侯王们不闹事,他才有足够的时间去将那些只摊开了一个框架的手工作坊,升级为大工厂模式。 等到他完成一到两个五年计划,就到了和匈奴人,以及诸侯王们定规矩的时候了。 刘盈走出观德殿,转身向后宫走去。 无他,撸猫。 只是当他一只脚踏进吕雉的寝宫之时,突然被一连串的尖叫声吓了一跳。 刘盈楞在原地,向远处望去,透过房间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一大堆影影绰绰的人影。 屋门口,王燕飞见到他走来,立刻欢欢喜喜的跑了过来。 “见过殿下……” 声音,要多腻有多腻,笑容,要多甜有多甜。 弟妹别这样……刘盈点了点头,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屋子里的闹腾:“里面干什么呢?” 王燕飞浅浅一笑:“皇后请曹夫人、戚夫人、唐山夫人、赵八子她们来赏猫……” 好吧,后宫很快就会有一群猫奴了……刘盈以手扶额,轻轻摇头。 他耳边听着屋里不断传出的准猫奴们兴奋和压抑的声音,心中突然开始心疼起了后世的历史学家们。 也许,伟大的丝绸之路,将会获得一个和玉石之路一样的别称。 猫猫之路…… 于是,在王燕飞的恋恋不舍中,刘盈转身离开,准备去找找萧何,商量、准确的说是建议信任蜀郡郡守的人选。 第二十一章 刘盈:产品分级! 蜀郡,成都县。 风吹稻浪,金穗垂首。 城北的大道上,一骑飞驰而来,道路之上的行人车马,纷纷开始让行,给对方流出足够的空地。 原因很简单,来人是官府用来传递紧急公文的红翎信使,撞到人不仅不受责罚,甚至还要追究被撞者的责任。 于是在一路的畅通无阻中,快马驰入城市正中的郡守府内。 少顷,郡守府的大堂内,响起了林挚压制不住的笑声。 “哈哈哈哈……” 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一天! 这些年来,他在蜀郡呆的都快要发霉了! 如果不是时常有西北边界的羌人或是氐人部族越界放牧,然后他领兵过去把对方杀个干干净净的话,只怕他早就在这种平静的生活中疯了。 对他而言,只有杀戮,只有鲜血才能让他的内心获得安宁。 无论是敌人的血,亦或是自己的血! 这也是刘邦把他扔在后方的原因。 刘邦统帅着他作战的时候还能约束着他,一旦将他放出去独自领军,只怕分分钟就又是个项羽。 与此同时,富顺县。 结束了上午的巡查之后,担任富顺县令的纪信返回自己的小院,立刻脱的清洁溜溜,打了一桶冰凉的井水哗啦啦的冲洗着身上的汗渍。 几年过去了,富顺县的城墙依然没有修好。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人口在不断地增多,一间间房屋以县令府西侧的集市为原点,不断的向外摊开。 这就导致了城墙修在哪里,始终成了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 毕竟,一道坚固的城墙,能带给人无限的安全感,所以大家都想住在城墙之内…… 嗯,因为刘邦大赦天下,以及给全体人民加爵一级,再加上这里迁徙而来的关中人本就身上带着爵位。 如此种种加持之下,导致了富顺县正经的人口繁衍数量并不多,那些不断铺开的民宅中,居住的其实都是本地人的奴隶…… 富顺县的盐井经过了这几年的发展,不仅满足了蜀郡百姓一半的食盐供给,而且还不断和山里的棘人做着交易。 就是用食盐,换取他们不断滋生的人口。 毕竟这时候没有短视频和狗血剧,漫漫长夜中人总是要找点事情来做,所以生娃自然就是无奈的选择。 再加上没有靠谱的避孕和人流技术,一旦怀上,就只有生下来这一种方式。 但落后的生产力,却完全供养不起那么多的人口。 自然而然的,部族战争,亦或是溺死幼儿,就成了控制人口的一种手段。 举个栗子吧。 比如朱老总,他的父母一共生育了十三个孩子,但因为贫穷,就只养活了八个…… 所以富顺县这种用食盐来交换人口的行为,其实是一种德政。 只不过因为之前的楚汉战争,蜀郡生产的粮食,几乎有七成以上都运到了北方,支持汉军和楚军死磕,因此富顺盐井的生产效率并不高。 毕竟劳动力总数就这么多,盐井里的人多了,农田里的人自然就少了。 众所周知,吃盐,是吃不饱的…… 只是现在好了,北方的战事告一段落,蜀郡粮食生产以及运输的压力就小了。 所以,就到了爆人口的时候了。 在纪信边冲着澡,边计划着再开几口盐井的时候,县丞匆匆闯入。 “卧槽……” “没我的大,嘿嘿嘿……” “给乃公滚出去……” …… 片刻后,纪信穿着短裤,光着膀子走了出来,一脸愤愤的看着占了他‘便宜’的县丞。 “说,有什么事,要是乃公不爽,今天就把你的狗头割下来炖着吃!” 县丞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的说道:“恭喜啊恭喜……” 纪信皱眉:“恭什么喜?” 县城将手中信笺递了过去:“丞相手令,让你即刻前往蜀郡,任蜀郡郡丞!” 郡丞,类似于县丞一样,郡守的次官,辅佐郡守综理郡政,郡守缺位或不能理事时,则由郡丞代行郡守职务。 但纪信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 无他,郡守铜印黑绶、秩六百石…… 而纪信此刻担任的富顺令,虽然同样是铜印黑绶,但却秩千石…… 调任郡丞之后,别的不说,工资先降一大截…… 而且最重要的是,纪信担任的富顺令,名义上归属蜀郡郡守管辖,但其实县令的任免,是直接由中央朝廷所决定的。 在富顺县,纪信只需要对中央负责,在县里更是说一不二。 而成为郡丞之后,就成了郡守林挚的属官,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仅俸禄少了,权力也等于变相的少了。 但在纪信皱着眉头的时候,县丞说出的一番话,让纪信瞬间变得开怀起来。 “听说,太子殿下要将郡守调入军中效力……” “什么?” 县丞压低了声音说道: “燕王谋反,陛下御驾亲征,太子自告奋勇为前军主将,自然要在军中挑选精兵猛将随行……” “郡守,猛士也……我还听说,此战过后,郡守大概率是不会再返回蜀郡任职了……” “到时候县令这个郡丞,自然而然的就会晋升为郡守……” “毕竟,县令乃太子门客……” 纪信嘴角微扬:“某调任郡丞,想来县令之位,就是阁下囊中之物了吧……” 他说完,二人相对大笑。 毕竟,县丞姓萧,萧何的萧。 ………………………………………… 关中栎阳,东宫。 刘盈拿着卢绾签发的调兵手令,不慌不忙的向宫外而去。 作为前军大将,虽然诸如郎中骑兵这样的精锐他不能由着性子挑选,但其他的士卒则可以敞开了去挑挑选选。 个子低的不要,长得不美型的不要,一直跟在他身边,想要女扮男装从军行的夹子音萝莉不要…… 见到刘盈始终不为所动,刘乐愤怒的跺了跺脚:“没良心!你小时候我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了你……” 刘盈举起手:“打住!你什么时候把好玩的东西让给我了?你的玩具不都是从我这拿的吗?再说了,好吃的给我?” 刘盈上下打量着小萝莉胖墩墩的身体:“啧啧啧……” 小萝莉大怒,再次愤愤的跺了跺脚,敦敦敦敦的走了。 刘盈左侧,刘如意一脸谄媚:“二哥,我最亲最亲的二哥,你看我怎么样?虽然我不能上阵杀敌,但是我能给二哥端茶递水啊……” 刘盈捏了捏下巴说道:“带上你不是不行,端茶递水也不用你,刷马桶倒尿壶的活能做吗?” 刘如意咬了咬牙,像是下定决心:“能!” 刘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称赞道:“好!不愧是咱爹的好大儿!行吧,从今天开始,东宫的马桶尿壶就全归你了,等你练好了,我就带你去征伐不臣!” 刘如意:( ̄△ ̄;) 刘如意:“二哥,祝你凯歌早奏,我娘叫我回家吃饭去了……” 望着一胖一瘦相继跑开的背影,刘盈冷笑一声,大步登上马车,旋即松了一口气。 还好,马车上空空荡荡的,并没有发现刘肥的身影。 否则的话,他就只能去找曹氏了…… 毕竟,那也是个保护欲过度的主。 马车外,韩谈询问道:“接下来是去城西大营吗?” 刘盈摇了摇头:“先不去,去渭水码头。” 此次伐燕,刘盈并不打算将之仅当做一次军事行动,而且还打算趁着大军北上,再度和盘踞在辽东,以及大兴安岭以北的东胡人加深一下友谊。 嗯,最重要的是,买马。 这几年他从南郡引种来的甘蔗,已经在汉中蜀郡生根发芽,形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种植园。 尽管这时候没有先进的育种技术和肥料,但甘蔗的产量,还是很惊人的达到了每亩一两千斤! 自然而然的,红糖和朗姆酒也攒了好几仓库。 红糖刘盈现阶段并不打算拿出来大范围售卖,毕竟大家这时候都很穷,定价高了卖不出去,定价低了,不仅利润薄,而且也不方便将来涨价…… 朗姆酒和红糖不一样,后者放进石灰里,既不担心虫害,受潮,也不用担心会被老鼠祸害。 而前者,一旦储存出了问题,很容易放坏。 尽管朗姆酒是一种非常稳定的烈酒,毕竟这时候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密封材料,酒水类很容易变质成为醋…… 最重要的是,如果不尽快拿去和东胡人做交易,很可能就会被刘邦带着他的一群蝗虫朋友,你一桶我一桶的全顺走…… 蝗虫的蝗,应该就是从他们这来的! 少顷,刘盈的马车驶入渭水码头西边的一排仓库。 这里存储的朗姆酒,正在进行运输前的分装。 准确的说,是兑水。 当年欧洲人横渡大西洋的时候,为了保障饮水,所以会携带大量的朗姆酒或是啤酒,之后倒入已经发绿的淡水,利用酒精杀死水里的细菌。 刘盈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保障饮水,而是为了利润。 高浓度的朗姆酒是面向东胡贵族的产品,而那些兑了水的东西,则是面向普通东胡牧民的商品。 全方位精准收割! 好酒用精美的玻璃容器,用来兑换马匹这样的战略性物资,至于普通的酒则用木桶,量大管饱的换点松子人参鹿茸之类的土特产…… 第二十二章 墨者:悔不当初! 长亭外,古道边…… 今天,又是一个送别的日子。 但吕雉却并没有如之前那般忧心忡忡,反而显得有些着急将刘盈送走。 无他,猫瘾犯了…… 但更加重要的原因,则是相比于之前的几次敌人,燕王臧荼就显得格外羸弱了…… 嗯,主要是燕人战斗力不行。 而在吕雉身后,拎着一个篮子的王燕飞却眼眶有些泛红,看向刘盈的眼神满是恋恋不舍,让刘盈情不自禁的感到有些后背发麻。 但与此同时,刘盈又觉得有些兴奋。 弟妹,嘿嘿嘿…… 吕雉走上前,强行挤出一副哀伤的神情: “这一路上,娘不能时刻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每天都要给娘写信保平安,不许糊弄……” “嗯,对了,你不是说还要去你大舅那里一趟吗?正好顺便将娘做的这些衣服和酱菜给你大舅带过去……” 刘盈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示意韩谈从王燕飞手中接过篮子,然后随意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在他身后,吕雉愣了足足五秒之后,叉着腰,大茶壶模样的指着刘邦:“都是你,把我儿子教坏了!你看他现在……” 莫名躺枪的刘邦脸上一黑,同样转身就走,独独留下彻底愣住的吕雉立在原地。 “我算是看出来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哼!父子俩都一样……” “还是猫猫好!” ………………………… 通向东方的驰道上,刘盈和大军同行了没多远,就分道扬镳了。 今天出发的是他的前军,刘邦的中军要等到五日后才会从关中离开。 而且前军说是五万,但其实今天出发的也只有一万两千多人,剩下的一万八千人,则需要沿途汇合从各地征调来的戍卒。 刘邦的八万中军也是如此。 毕竟此时大战刚刚结束,全国要进入休养生息的阶段,尤其是现在这个时间点,秋收在即,壮劳力都忙活在农田之中,所以就不能可着一个地方抽调军队。 刘盈此刻脱离大队,将军队交给周勃暂时管理,不单单是听从吕雉的话,去鲁国汇合吕泽,顺便将吕雉做的衣服和酱菜带过去。 他还有另外几个目的。 其一,自然是去看看新丰建的怎么样了。 这是他打着尽孝道,给刘太公修建一个新的丰邑而动工的项目。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不仅仅是重建一座丰邑,还要在此基础上,修建一座不夜城! 足球场、马球场、斗鸡、斗狗等吃喝玩乐的项目,也同样要做的应有尽有! 最终要达成的目的,也不仅是赚钱,而是让诸侯王们乐不思蜀! 其实在中国这几千年的历史中,除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主,有封地的诸侯们基本上都不愿意去就藩,但凡有一丝可能,他们都会选择赖在都城不走。 毕竟和封地的贫瘠相比,自然是京师的繁华更加让人流连忘返。 而这,也是刘盈所乐于看到的。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些人更加优质的客户吗? 没有(破音)! 那么,你忍心将他们赶回封地,让人家拿着钱都没地花,最终只能埋进坟里吗? 不忍心(破音)! 于是当刘盈抵达新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在酷热炎炎中,依然忙忙碌碌的人群。 负责监工这里的墨家首领盘公,一脸上了大当的表情迎了上来。 墨家提倡节俭,刘盈这边修建的不管是足球场还是赛马场,哪一个都跟‘俭’这个字不沾边。 “老师。” 刘盈弯腰行礼,随即等着盘公对他回礼。 他二人互为师生,这一点上刘盈记得死死的,从来不给盘公耍赖反悔的机会。 盘公一脸无奈的跟在刘盈身边,他发誓,如果上天能够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不会再对那个传说中的白胡子老头起一丝一毫的好奇心! 刘盈看了一眼那些打地基的工人,旋即满意的点点头。 这些人,都是之前的楚军战俘,如今虽然有些干瘦,但身上的皮肤却泛着营养良好的油光,很明显吃的还行。 这就是他死乞白赖的要把这些战俘全部搞到手的原因。 不光是为了更加廉价的劳动力,而且徭役这种东西,从来都是百姓深恶痛绝的一项恶政。 如今有了这些专职的建筑工人,至少在关中附近,征发徭役的频率就降到了最低。 毕竟,农田附近的灌渠,自家里坊通向县城的道路,雇佣别人修一则不放心,二来也不划算。 当然了,徭役不征发的代价,就是需要交纳‘过更’的钱。 但其实从前征发徭役的时候,这种钱也一样要交,无非就是换个名目罢了…… 几千年来,一直如此。 虽然从来如此不一定对,但要是不交,则必然会被铁拳砸脸…… 刘盈转了一圈后,看向身边的盘公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好像是墨家选举矩子的日子?” 盘公愣了一下,满是警惕的问道:“你问这个干甚?” 墨家,很多时候都是非法组织,所以聚会的时候,时常会有官军前来围剿。 当日的秦墨和秦国勾勾搭搭,灭了六国的同时,也顺手灭了楚墨和齐墨,但最终却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前车之鉴,也由不得盘公担心刘盈会对墨家不利。 刘盈拉开衣领,指着自己内衣领子上的一黑一白标记“不至于吧?我记得,我好像也是墨家一员哎?” 盘公点点头,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那时候的墨家虽然人很少,但各个都安贫乐道,坚守着墨家节用、节葬的理念,自从被刘盈忽悠这组建了个什么尚贤堂,一个个的都让他有些不敢认了! 穿金戴银,香车宝马…… 盘公坚信,如果墨家的祖师爷泉下有知,一定会揭棺而起,清理门户! 刘盈见到目的达成,浑然不在乎盘公的神情,毕竟这老头只看见别人,看不到自家,他腰上挂的那块玉,虽然看上去不起眼,但至少价值万钱! 所以他不屑的撇了撇嘴,自顾自说道:“走吧,带我去集会所!” ……………………………… 骊山脚下,始皇帝陵墓西侧竹林。 曲径通幽处。 一间不起眼的小院落前,聚集了四五百名穿着绫罗绸缎,但衣领上却一黑一白的男子。 刘盈跟在盘公身后缓缓而来,心中有些感叹。 这些,就是当世硕果仅存的墨家子弟了。 不过相比于几年前,这里的人还是多出了几十上百的…… 嗯,能参加这次集会的全数都是墨家骨干,他们发展的外围成员则没有资格。 墨翟去世后的墨家,除了宣扬兼爱非攻的理念,更多的就类似于洪门、**这样的组织。 这也是刘盈将他们拉入尚贤堂的原因。 如果任由墨家就此沉沦,当那些恪守兼爱非攻、尚贤尚同的墨者死绝,则剩下来的,就只有如同郭解那样纯纯的**了。 刘盈边和一些熟悉的人点头示意,心中突然萌生,但又随即按下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嗯,其实他想给墨家把口号换了。 比如万事皆虚、万事皆允,以及我们躬耕于黑暗,侍奉于光明…… 不过,凭借他现在的地位,说出来,应该不会被当场打死的……吧。 刘盈在高台站定,享受着墨家弟子的目光。 这些年来,他给了他们脱贫致富,宣扬理念的机会,自然而然的,就会收获他们此刻崇敬的眼光。 刘盈清了清嗓子,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正色说道:“几年前,墨家矩子昭平被杀,墨家就此一蹶不振……” “如今,墨家欣欣向荣,墨者遍及天下,而现在,是我们选出新一任矩子的时刻了!” 刘盈举起手,在盘公准备上前毛遂自荐的时候,继续高声说道: “在这里,我提名一个人……那就是,汉太子刘盈!” “同意的,放下手,不同意的,把手举起来!” 刹那间,万籁无声,凡是被刘盈目光扫到的墨者,尽数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 此刻,他身高一米五,但气场两米八! 嗯,其实刘盈现在和所谓的墨家矩子之间,只不过差了一个正式的名称罢了。 凭借他对尚贤堂的掌控,其实早就是墨家的无冕之王了。 但,这就是收集癖吧…… 在盘公的一脸懊悔中,刘盈接过矩子令挂在腰间,旋即腆着肚子在高台上走来走去的炫耀,看得下方墨者纷纷以手扶额,后悔不已。 他们,愧对祖师啊…… ……………………………… 楚国,下邳。 韩信脸色蜡黄的坐在案几前,手持毛笔字斟句酌的写信。 他在给刘盈回信,拒绝了刘盈提出,要让他前去军中做个参议的建议。 这并不是他公务繁忙亦或是看不上刘盈,而是真真切切的病了。 相思,终成空! 他名扬天下,衣锦还乡,但最终…… 一时之间,韩信抬头望向窗外,只恨此刻不是严冬时节的大雪纷飞,否则他就能像刘盈讲的那些故事里的男主角那样。 白衣如雪、脸白如纸的站在廊下,轻轻咳嗽两嗓子,最好再能呕出点血…… 第二十三张 刘盈:人群中钻出一个光头!(月票再不投就作废啦!) 鲁县北,数百名甲骑缓缓行进,护卫着一辆外表低调,但内里奢华的四轮马车。 车厢内,刘盈斜躺在吕泽肩上,手中举着一封信笺:“韩信,这是飘了哇……” 吕泽挑挑眉,虽然想把他推到一边去,但一想到这是自己的亲外甥,于是忍了,只是轻声说道:“也不能这么想,万一楚王真的是病了呢?” 刘盈点了点头,发自内心的认同说道:“还是我爹说的对,该出手时就出手,晚了,青梅变人妻……” 人妻,其实是加分项。 当然了,邓通还是会留给他那鱼唇的欧豆豆…… 一旁的吕泽虽然不知道青梅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从刘盈的整段话中听出了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于是,缓缓行进的马车中,顿时响起了刘盈如同杀猪一样的干嚎。 “疼疼疼……大舅,我错了……” 道路两侧的农田中,一个光着膀子,剃着光头,脖颈上戴有颈箍,做奴隶打扮的男人,深深的注视了一眼发出声响的马车,旋即在扈从的甲骑将视线投过来之前,再度弯腰拔草。 等到车队远去之后,他才直起身子,自言自语。 “大舅?” “如果某没有认错的话,这辆马车是吕泽……呵呵,鲁王的车驾。” “吕泽有两个妹妹,其中小的那个听说刚定婚期,所以车内口称大舅的必然不是她的儿子……” “那么,车内的肯定是刘邦和吕家长姊的儿子,汉太子刘盈!” “苍天呀,机会终于来了!” 于是他丢掉手中的杂草,大步向农田外走去。 他所过之处,除了一些同样在田间拔草的奴隶稍稍侧目之外,田中那些手持皮鞭的田监以及身穿绫罗的少年全部都视若无睹。 原因很简单,这个男人虽然做奴隶打扮,但却并不是真正的奴隶。 他的真实身份,是昔日的楚军大将。 季布! 陈县之战中,楚军大败,项羽虽然收拢军队继续南撤,但其实也有很多的楚军将士并没有跟上他的脚步。 季布就是其中一员。 当时项羽率领大队向南突围,在侧翼掠阵的季布被郎中骑兵冲散,和楚军大队失去联系,不得已之下只能反方向突围。 而到了垓下决战的时候,刘邦率领七王组成的八国联军……诸侯联军将项羽团团围住,几十万的大军连营百里,季布带领的不到千人的残兵败将,根本就不敢靠过去。 项羽兵败自尽,十万楚国最后的希望被联军或杀或擒,季布见到已无回天之术,只能解散军队,各奔东西。 没有在垓下找到季布的踪迹后,刘邦就直接下达了悬赏令。 捉住季布,赏千金;窝藏季布者,夷三族! 但并非人人都是见钱眼开,草莽之中,为了‘义’之一字舍生忘死的平凡而伟大之人多不胜数。 比如濮阳周氏。 他自知凭借自己的实力,只能庇护季布一时,无法庇护季布一世,于是就将季布打扮成奴隶模样,送到了鲁县游侠朱家的门下。 于是,季布就有了奴隶和宾客这双重身份。 前者自然是为了藏匿行踪,而后者,则相当于是和朱家之间形成一种特殊的联系。 宾客权利。 嗯,其实不止西方或者是游牧文化有宾客权利。 简单来说,宾客权利指的就是主人有责任给客人无偿提供食物和住处,保护客人的人身安全,更不能谋害客人。 与此同时,客人要保证做客期间,当主人家里发生了战斗,客人要为主人而战。 这种关系,是全世界所有的人类社会都有的一种古老道德准则,甚至一直沿用至今。 宾客权利的源头是原始社会的公有制和群婚制,物资紧缺的原始社会压根就没有私有制的概念,没有个人和他人的概念。 获取的一切东西都是所有人共享,在部落内部平均分配,客人进入了部落,就暂时性的成为了部落的一员。 春秋时期的秦国,甚至还有‘宾客相过,以妇侍宿。嫁取之夕,男女无别,反以为荣’的风俗,就是说家里来了客人,女眷还要陪客人睡觉…… 春秋战国时期的门客制度,也是这种风俗的延续。 比如韩信,每天一到饭点就跑去亭长家里蹭饭,一连蹭了好几个月,才被终于受不了的亭长夫人给挤兑走了…… 刘邦也是这样……为这事他记恨了一辈子。 因此,在当时人看来,客人来了,白吃白喝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再比如鸿门宴中,项伯起身去阻拦愣头青项庄,就是因为刘邦前来赴宴,就等于是项羽和项伯的客人。 要是刘邦死在鸿门宴上,项羽和项伯就别在江湖上混了…… 嗯,还有就是元和二年…… ……………………………… 鲁县,朱家老宅。 夜色渐晚的时候,季布鬼鬼祟祟的从街巷中走了进来。 虽然朱家广有田产,但因为他那仗义疏财的性格,所以家中除了老祖宗留下的田舍房屋外,再无余财。 所以整个宅院中,漆黑一片。 季布摸黑走入朱家的卧房,但却并没有看到朱家本人。 就在他有些失落的想要离开的时候,朱家的义子田仲自耳房走出,躬身行礼:“先生是在找我父亲吗?” 田仲是楚国的游侠,因为仰慕朱家的为人,于是以对待父亲的方式侍奉朱家,甘愿成为朱家的义子。 季布点点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按照他现在的身份,需要尽可能的少和别人产生纠葛,这样万一他被官府擒拿的时候,朱家满门也有脱罪的可能。 田仲却浑然没放在心上,所谓游侠,急人所急,赴士之厄困,看中的是义气和名声,生与死的根本不重要。 他悄声说道:“先生稍安勿躁,父亲多日前就已经动身前往雒阳为先生开脱,想来要不了多少时日,先生必然可重回天日之下。” 季布再次点头,旋即回礼后慢慢转身离去。 在他心中,其实是笃信朱家能解救他的,但此刻一个天赐良机摆在了他的面前,自然也不容错过。 汉太子刘盈虽然年幼,但这些年的名声也不小,和蔼宽容,仁而爱人,尤其是江湖上流传着他的一个名号。 小信陵君! 如果能投入刘盈的门下,想来肯定能摆脱此时的窘境! 嗯,刘邦不是说窝藏者夷三族吗? 到时候看他怎么夷! 一时间,虽然处于逃亡之中,但季布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满满的促狭笑容。 ……………………………………………… 济北郡,博阳(今山东泰安市)。 烛火摇曳间,刘盈盘坐在蒲团上,捧着一颗比他脸小不了太多的桃子,啃得汁水淋漓。 在他面前,胡乱堆放着一大堆的黄精紫草,以及一个个硕大无朋的灵芝和何首乌。 这些,是他强行拉着吕泽在这里停留的主要原因。 这些在后世里价值不菲的东西,此刻几乎完全是半卖半送,四舍五入等于是不要钱! 而且,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纯天然,无污染! 所以,和这些东西相比,爬泰山看日出和吃彭越上杆子派人送来的巨野泽大鱼,则完全不值一提。 嗯,不爬泰山主要是他懒…… 咔咔咔咔之间,一个大桃下肚。 刘盈舔了舔嘴唇,摸了摸肚子,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个。 只是在他伸出手的一瞬间,突然浑身紧绷,拼命向后缩着身子。 因乘凉而打开的窗户外,一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再也不见踪影! 如此灵动飘逸的身法,绝对不是盗贼亦或是巡弋的甲士! 有、有鬼! 一时间,刘盈想起了很多曾经听过的鬼故事,自己把自己吓得瑟瑟发抖。 只是还没等他舍弃掉尊严,呼叫吕泽陪他一起睡的时候,整个房间内,突然亮了许多。 “罪人季布,见过太子殿下……” 摇曳的烛光下,刘盈面前出现了一个跪倒在地的身影。 嗯?原来是人啊……刘盈轻轻松了一口气,旋即猛然瞪大双眼。 季布? 难不成是那个一诺千金的季布? 他来找我干什么?嗯,对了,他现在是个通缉犯……刘盈默默点头,心中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但脸上却不露分毫。 他明知故问的说道:“你说你是罪人?你有什么罪啊?” 季布愣了一下,弱弱的说道:“不该襄助霸王,对抗汉王……” 刘盈摇了摇头:“那算什么罪过?两军交战,各为其主罢了……况且,楚军中为汉臣者也多不胜数,要是曾经在项羽麾下为官就有罪的话,那要杀多少人啊!” 季布昂起头,注视刘盈良久,心中震撼如惊涛骇浪。 虽说他觉得这是个机会,但其实说实在的,他心中同样充满忐忑。 毕竟无论是朱家前往的刘邦那里,还是刘盈这里,主动权都掌握在对方手中。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但他之所以选择来刘盈这里冒一次险,就是前者会连累朱家满门,而后者大不了只死他一人。 现如今,看来他是多虑了。 小信陵君,名副其实! 刘盈见他不说话,于是轻声问道:“你大晚上跑过来吓人,就是为了说一句自己是罪人?” 季布猛然匍匐在地:“布,愿托庇于太子门下……” 第二十四章 刘盈:某,小信陵君也!刘邦:he~tui! “布,愿托庇于太子门下……” 听到季布的话,刘盈足足愣了五秒。 他本以为季布是上门来寻求脱罪的,可没想到他直接纳头就拜。 那,我可不客气了……刘盈将手上的果汁在身上随手擦了擦:“好啊。” 他看着骤然抬起头,睁大双眼的季布接着说道:“桃子吃吗?可甜了……” 季布彻底愣住,伸手捧着刘盈塞进他手里的桃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在他对面,刘盈咔嚓咔嚓的啃起了第二颗桃子。 “这颗没有上一颗甜,不过更脆,我喜欢……” 刘盈含含糊糊的自言自语,浑然没有把季布当成外人。 良久过后,季布低声说道:“太子难道就不担心某心怀歹意?” 刘盈嘴里塞满桃子,腮帮子鼓起如同仓鼠:“你会吗?” 他这句话,直接再度让季布陷入沉默。 他会吗? 不,他不会! 他可是楚人季布,光明磊落,一诺千金! 季布看着刘盈,突然展颜一笑,人以国士待我,必以国士报之! 于是他学着刘盈的样子,用力啃了一口手中的桃子。 甜,实在是甜! …………………………………… 翌日清晨。 既然刘盈不想去泰山看日出,而且也心满意足的搜刮到了不少的土特产,并派人快马送回了栎阳,于是吕泽就下令继续出发。 只是在登车的时候,吕泽看了看出现在马车边上的一个光头,有些疑惑的又将目光投向刘盈。 刘盈则笑呵呵的说道:“这是我昨晚新收的一个门客……” 此时大庭广众,季布的通缉令有没有彻底取消,所以他并不打算说出季布的名字。 见到刘盈不明说,吕泽也就不多问,只是下令将昨夜当值的几名军官拖出去杖责二十。 毕竟眼前这个光头,是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了车队之中。 这就说明守卫失职,失职,自然应当责罚。 而刘盈对此也并没有制止。 季布出现在马车旁已经很久了,这些人见到一个从没见过的生面孔出现,虽然那人是跟在自己身后的,但按理来说,也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对吕泽汇报。 但他们没有,挨罚自然在情理之中。 马车滚滚前行之后,刘盈很乖巧的坐在吕泽面前,吕泽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这一刻,他宛如一个输了十个币的沉默波比…… 于是,吕泽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问道:“那是何人?” 其实他的城府很深,但没办法,刘盈是他的亲外甥,此刻刘邦吕雉不在刘盈身边,他无疑就是刘盈的监护人。 所以刘盈身边骤然出现了个生面孔,吕泽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 刘盈凑到吕泽耳边,轻轻说道:“那是季布……” 吕泽一脸震惊:“楚军大将季布?” 嗯,他从前只是个沛县县令的时候,季布就已经在楚军中崭露头角,成为和英布等人并列的大将,双方地位悬殊,所以吕泽根本没有结识季布的机会。 刘盈轻轻点头,一脸得意。 吕泽有些无语的看着他:“我记得你父亲下令,有窝藏季布者,夷三族……” 刘盈一脸无所谓的摊开手:“夷三族?来呀……” 看着刘盈那又无赖又得意洋洋的样子,吕泽捏了捏鼻梁,不停的在心里重复:不生气,亲妹妹的儿子、不生气,亲妹妹的儿子…… 过了一会,刘盈靠在吕泽肩上:“其实吧,我爹从来都没有杀掉季布的想法,虽然他气量不大,但容纳一个楚国降将还是绰绰有余。” 吕泽轻轻点头表示同意:“不过这件事,你最好还是赶紧给你父亲写信说明,要不然,他到时候揍起你来,我可拦不住……” 刘盈得意洋洋说道:“放心吧,请求为季布脱罪的文书,一大早的时候就跟糊弄我娘的日记一起送往我爹那里了!” 其实他笃定刘邦必定会赦免季布,并非是因为历史上这么说,而是因为刘邦和季布,都是同一类人。 游侠。 游侠文化,兴起于春秋战国,一直延续到东西两汉,即便在后来也偶有复兴。 刘邦在沛县一呼百应,并不是像很多人所说的什么刘氏一族在丰邑有多么多么硬的实力,而是因为他早年的时候,前往大梁祭祀过游侠教父信陵君,并结识了游侠头子张耳。 这样的身份,就像是某些前往圣地朝拜过的狂信徒…… 而季布,也同样是游侠文化的拥趸。 所以刘邦能原谅他,并委以重任。 毕竟大家有共同的爱豆,都是信陵君的真爱粉,信得过…… 只是听到了刘盈那一句‘糊弄’,吕泽嘴角微扬,自家妹子什么秉性自家晓得,所以对于刘盈所说,他只当没听见。 ………………………………………… 三川郡,雒阳。 因大军沿途补给问题,刘盈名下的前军从蒲津渡河,从河东走赵地前往燕地集结,而刘邦的主力中军,则沿河而下,等到了梁地,再折而向北。 所以此刻,刘邦就再度住进了他心心念念的雒阳宫。 这天清晨,刘盈的快马急递就送到了他的案头。 刘邦一边心不在焉拆着面前的包裹,一边听着夏侯婴在他面前棒读,间或再喝两口糯米发酵汽水…… “臣下都要各自替君主效劳,当初季布为项籍效力,那只不过是他的职责罢了。难道效忠过项籍的臣子就要全部杀掉吗……” “像季布这样贤能的人才,而朝廷的追捕又是如此紧急,那么他不是向北投靠匈奴,就是向南归附南越。忌恨壮士而使他帮助敌国,这就是当年伍子胥鞭打楚平王尸体的原因所在……” 夏侯婴说完,抬头看着刘邦的神色,只见刘邦嘴角先是慢慢扬起,旋即低声骂道:“小信陵君?小兔崽子胆子越来越肥了!” 信陵君,是他心中的白月光,容不得任何人前去碰瓷! 他骂了两句之后,看向满头雾水的夏侯婴: “不用你来求情了,那个小崽子已经和季布见过面,并且收为门客了……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我夷我自己!你说说,这是人话?等见了面,看乃公怎么收拾他……” 见到刘邦嘴角含笑一脸嘚瑟的样子,老实忠厚如夏侯婴都看不下去了,于是故意说道:“我觉得太子殿下忠厚仁义,信陵君也不及也!” 作为多年的老友,他太知道戳那里能戳痛刘邦了…… 于是大殿之中,顷刻间就充斥着刘邦那极具特色的沛泗口音,他喋喋不休的贬低着刘盈,拔高着信陵君…… 见到目的已经达到,夏侯婴俯身行礼,旋即快步向殿外走去。 再不走,祸水就要牵扯到他的头上了! 只是在他踏出大殿的一刻,魏无知从外间匆匆走来,脸色看起来很是怪异。 于是,夏侯婴就决定先不着急走了…… 有乐子! 魏无知解剑脱鞋,急趋上殿:“陛下,门外有个叫做丁无咎之人求见,他说,他说……” 刘邦皱皱眉头:“他说什么,你倒是说呀?你这人,今天怎么这么不爽利?” 听到刘邦的不耐烦,魏无知直接说道:“他说,他是陛下的救命恩人,如今前来讨封!” “救命恩人?” 刘邦眉头越发紧促,他实在是记不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恩人。 他这个人恩仇必报,凡是对他有恩的,无论恩情多小,他都不会忘记。 比如此刻在他的宫廷之中,中厩令秋彭祖,此人没什么本事,大字不识一箩筐,但在当日沛县起事的时候,正是这个秋彭祖给他打开的城门。 所以,虽然只是宫中一个养马的官,但秩比千石! 而站在门口的夏侯婴沉思片刻后,有些不确定的走过来说道:“会不会是他?” 刘邦没好气的瞥他一眼:“魏无知传染你了呀?谜语人是吧?” 夏侯婴摇头说道:“就是丁公,当年咱们从彭城逃走、不,是撤退的时候,追在后面的那个楚军骑将!” 听到夏侯婴这么说,刘邦瞬间想起了那人是谁。 ‘两贤岂相厄哉……’ 那是刘邦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那时候他都已经心萌死志,准备拼死一战了,但没想到却被樊哙,以及自家小崽子的门客丁义所救。 只是,这厮居然还敢上门来,大言不惭的说什么救命恩人? 于是刘邦看向魏无知:“让他进来,同时,让雒阳的功候官吏,不论大小也全部过来这里!” …………… 少顷,当丁公从殿外走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分列在两边的上百名穿着华丽的功候官吏。 他的心中,顿时充满了喜悦之情。 刘邦这个人,能处! 当时他不过顺水推舟的放了刘邦一马,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如此重视这份恩情! 你瞧这两边人站的多么整齐! 一时间,他已经在猜测刘邦会封他个什么样的官职爵位。 他觉得自己不贪,两千户的列候就行…… 只是等他低着头走到殿中的时候,却听见了头顶传来了刘邦平淡中带着鄙夷的声音。 “为项籍臣不忠,使项籍失天下者,乃此人也!” 于是,丁公的一颗心,刹那间沉到了谷底。 第二十五章 刘邦:我想起好笑的事情! 汉六年八月,燕国王城,蓟县(今天津市蓟州区)。 秋雨如丝,秋风一起,便有阵阵寒意袭上心头。 盘膝坐在王位之上的臧荼,心情也正如此刻的天气一样,秋风秋雨愁煞人…… 刘邦诬陷他兵发代郡,试图谋反的罪名,以此而发出的讨逆檄文此刻已经传得遍天下都是了。 嗯,其实也不算全部诬陷,毕竟他确实试图侵吞一些代郡的土地…… 只是他请罪,并加以辩解的奏疏一封又一封的送往刘邦处,但却如同泥牛入海般,杳无音讯。 所以此刻,燕国大小官僚齐聚王宫,就是为了商讨一个对策。 一个,能否使得燕国存续下去的对策! 只是燕国本就弱小,再加上臧荼为人处世比较小家子气,所以他的内廷中并没有延揽到顶尖的人才。 大殿之内如同菜市场般吵闹了整整一个上午,最终却连一个像样的决议都没有形成。 但从他们的话里话外,臧荼听出了两个字。 投降! 狗屎! 臧荼心中疯狂咒骂着这帮往日里号称忠君爱国,智计百出的王八蛋,只恨不得此刻拔剑将他们全都杀了! 他们作为臣子,投降汉国不敢说能保证官位,但按照刘邦的一贯作风,保住爵位应该不难。 但作为燕王,他决计没有这么好运!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生,或者死! 所以,他的选择是。 战啊! 以最卑微的梦! 嗯,是真的很卑微。 和他同样档次的军阀,大多都是怀揣着成为始皇帝第二,一统天下的梦。 而他,只求偏安一隅,世代富贵! 所以,刘邦不仁,就别怪他不义! 臧荼看向角落中沉默不语的一个青年:“将军栾布听令!” 被称为栾布的青年快速站起,走到殿中,抱拳应诺。 此人曾经是梁地之人,少年时期被人贩子拐走卖到了燕地为奴,后来天下大乱后,栾布的主人被溃败的秦军所杀,栾布孤身一人追踪百里,终于为主人报仇。 但毕竟寡不敌众,栾布最终还是被擒拿。 只是天不绝义士,恰巧那时候还是赵将的韩广率军攻打燕地,击败了如丧家之犬的秦军。 而当时还是韩广手下裨将的臧荼,在听闻了栾布的事迹后,心生爱才之念,于是将栾布留在了自己麾下效力。 就这样,栾布从奴隶,一步步成为燕军都尉,如今又做到了将军。 此刻臧荼看着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个年轻人,大声说道:“命你带领五万燕军,进驻易县(河北保定市)、范阳一带,沿易水建立防线!” 栾布抱拳应诺离去后,臧荼看向殿中群臣,虎视眈眈杀气腾腾:“孤自领兵十万,出易水,与汉军决战!” 他说完,不等面面相觑中的群臣再说些什么,立刻起身拂袖而去。 只是臧荼看上去有些莽,但其实还是做了许多盘外招的。 比如求援。 在得到刘邦出兵讨伐他的消息时,臧荼就立刻向彭越英布韩信等人派出了信使。 那些或乘船,或骑马南下的使者虽然去向不同,但身上携带的书信,却简述了相同的四个字。 前车之鉴! 昔日秦国灭亡山东六国,六国君臣坐看对方被秦国一一覆灭,最终自己也没有逃过身死国灭的下场。 如今汉国对燕国动手了,如果梁国、赵国、淮南国、楚国等坐看燕国被灭,只怕接下来被灭的,就是他们了! 所以此时的臧荼,满心盼望着能有一个‘窃符救赵’的信陵君…… ………………………………………… 常山郡,曲阳县(今河北保定市)。 一座座汉军大营,如同雨后春笋般涌现,浩浩荡荡,连营数十里。 刘盈穿着给自己量身定制的一套盔甲,手按剑柄,威风凛凛地站在高高的望楼上面,肩上猩红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只是如果走进细看,就会发现此刻他的双腿比肩稍宽,弓步半蹲。 无他,风太大了,不这么站容易被此刻飘扬的披风拽翻…… 我,太难了……刘盈很清晰的感到双腿开始发软,有些支撑不下去了,于是暗暗在内心许下了那个重复无数次的诺言。 明天开始,每天早起半个时辰锻炼身体! 而在刘盈身侧,同样肩后有披风飘扬的吕泽站的稳稳当当,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嘴角那讥讽的笑容,却始终没有停过。 今天他们两个在这里,是在等待着刘邦的到来。 刘盈的三万前军已经按期抵达,而刘邦统领的五万中军,陆陆续续的抵达了近三万人,剩下的后续部队,也就在这一两天之内就会赶到。 此次讨伐燕国的战争,汉军集结八万,号称三十万…… 嗯,虽然人少了一些,但几乎全部都是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老兵,再加上充足的物资以及坚固的铠甲,以一当十有些夸张了,但打两三个普通戍卒,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毕竟,兵贵精不贵多,将在谋不在勇。 尤其是经过这半年多的修整,郎中骑兵的总数扩大到了一万人之多。 如果有了合适的机会,凭借这些穿着铁甲的精锐骑兵,一波冲垮十万人的步兵也是很轻松的一件事情。 过了没一会,远处蜿蜒的道路上出现了密密麻麻,各色各样的旗帜。 按照韩信当日在关中时做出的军事改革,军队中下到十个人组成的‘什’,上到四千人组成的‘军’,每一级都有着自己不同样式的旗帜。 而在那一片旗帜组成的海洋中,最显眼的就是刘邦的太常旗。 所谓太常旗,就是结合了上面画有日月星的三辰旗,以及十二旒和有着牦牛尾装饰顶部的大旗。 这是传承自西周的样式,天子,亦或是皇帝专用。 远远地见到太常旗后,刘盈立刻从望楼上快步走下,一溜烟的跑出去迎接刘邦。 他上次有些飘了,所以写信的时候措辞过于嚣张,现在不得不抢在刘邦还没有发飙前,装一装带孝子,刷一波临时好感…… 只是他忽略了身上甲胄的重量,以及身后披风的累赘,所以跑起来的时候,不得不一手扶着头盔,一手将身后披风整个搂住…… 看上去,狼狈极了。 远处的队列中,临近大营之时,刘邦从四轮马车上走下,换乘了那一辆可以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敞篷版战车。 于是手扶栏杆而立的刘邦,就看到了远处的异常。 千军万马避红袍! 刘盈在奔跑而来的时候,所有看到的士兵,纷纷侧身给他让开通道,并持续保持着注目礼。 刘邦身边带领的军队,是由关中的良家子组成的精锐禁军。 这支禁卫军中,几乎所有人的子弟,此刻在大汉公学之中,接受免费的教育。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刘盈在这支军队中的威望,要隐隐超过刘邦…… “孩儿拜见父亲,请恕孩儿甲胄在身,无法全礼!” 刘盈跑到刘邦马车前,抱拳行礼。 虽然因为奔跑而导致的头盔有些歪,但人靠衣装,他身后的披风在风中摇曳,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英姿飒爽。 “乃公还是喜欢你信上那种桀骜不驯的样子,你恢复一下……” 刘邦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语气中透露着十分的冷淡。 呵呵,居然敢碰瓷信陵君! 这老头真有意思……刘盈走到战车后,奋力想要爬上,但却因为甲胄太重,努力了两次却依然没有成功。 驾车的夏侯婴看不下去了,于是从马车上跳下,抱起刘盈将他放在了战场之上。 哎,鞭腿呢?我在哪?我是不是应该主动跳下去……刘盈抬头看向刘邦,一时间有些恍惚。 刘邦看向夏侯婴,笑呵呵的说道:“你还别说,他爬那两下,让我想起从前在中阳里了……” 夏侯婴看了刘邦一眼,并没有接话,只是在心中为刘盈鞠了一把心酸泪。 刘邦见到夏侯婴不搭理他,于是低下头看着刘盈说道:“有天晚上,我喝完酒回家,看到咱家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一头狗熊!” “这下,可把我吓了一跳,虽然这狗熊个头不大,但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你大父伤着就不好了。” “于是我抄起扁担就打,然后那头黑熊就围着咱家院子乱窜……直到我累了,弯着腰喘气的时候,就看见黑熊扒着咱家院墙,往外跳啊跳的却一直没有跳出去……” “你刚才那几下,跟那头狗熊不能说特别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曹参是狗我是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黑料……刘盈昂起头,但始终没敢反唇相讥。 原因很简单,怕死…… 父见子未亡,抽出斩蛇剑的那种…… 刘盈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凑到刘邦身边,只是将很多事情记在了心中的小本本上,或选择告家长,或选择等到自己当家做主的时候,让史官写进某些人的‘纪’里…… “季布的事情虽然我做的有些不对,但还请父亲自己想想,你就没有一丁点过错吗?” 刘邦则根本懒得再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纠缠,只是沉声问道: “韩信的使者到了吗?” 第二十六章 刘盈:以德服人! “韩信的使者到了吗?” 听到刘邦的问话,刘盈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楚王说他病了,所以不能来我军中当参议了……” “不是这个,他当不当参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给你写的信里,有没有说过别的事情?” 刘邦神情严肃的盯着刘盈,让刘盈变得越发满头雾水起来。 刘盈摇了摇头:“他信上只说了自己身体抱恙,所以无法远行……” 刘邦沉默着看了看夏侯婴,脸上神色顿时变得极其阴沉。 刘盈也看向夏侯婴,轻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夏侯婴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和陛下在来的时候,接到了密奏,说是臧荼派出多路使者前往各诸侯国,意图联合他们,一起造反!” “什么?” 刘盈顿时睁大眼睛,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有些惊慌的神色。 汉军对付一个燕国很轻松,但要是分封的诸侯王们都反了,不敢说汉朝有就此陨落的风险,至少荥阳以东的土地恐怕保不住了! 而且,他的五年计划,亦或是复秦国旧疆的计划也要全部泡汤! “慌什么!”刘邦轻声呵斥,伸手拦着刘盈肩膀:“有我在,天下就乱不了!” 此刻刘邦的声音虽然很低,却让刘盈在刹那间心中大定。 虽然有些时候他很是鄙视刘邦,但不可否认的是,刘邦,这个汉帝国的开创者,才是这个时代的天下第一! 夏侯婴也点头说道: “我们在这一路上过来的时候,韩王韩信、赵王张敖、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这几个,已经将燕国使者的头颅送了过来,至于长沙王吴芮、闽越王驺无诸也上表说明了这件事,并且将燕国使者当着各自国相的面前处决……” “唯独楚王韩信,他既没有派遣使者,也没有上表说明情况……来之前,我和陛下还在猜测,太子和他关系好,会不会他将燕国遣使的情况对你说了……” 听完夏侯婴所说,刘盈一声长叹,抬头看向刘邦:“父亲觉得韩信会反吗?” 刘邦直愣愣的看着前方,沉默片刻后还是轻轻摇头:“为父亦不知……” 他虽然自忱待韩信不错,但对方这三番两次做出的事情,让他对韩信的信任程度大打折扣。 于是刘盈也长叹摇头。 韩信这厮,反是不敢反的,毕竟这时候还没有被逼到绝路。 但是吧,如果不是因为刘盈那些年和他相处,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政治白痴,恐怕也会担忧他和燕国臧荼勾结,一同起兵对抗刘邦…… 所以说,某些人啊,还是乖乖待在长安城做个淮阴侯比较好…… 少顷,马车驶入大营。 而打破沉默的,则是刘盈肚子里发出的一阵咕噜声。 他现在正处于代谢旺盛时期,某个魂穿了韩信的袁朗说得好,十二点吃饭,十二点半就饿! 刘盈此时虽不中,亦不远矣。 于是他抬头看向刘邦:“爹你饿了吗?” 刘邦很配合的点点头:“饿了,你觉得我想吃什么?” 刘盈想了想:“一指厚的猪五花,先下油锅把皮炸到金黄,然后加葱姜八角花椒炖煮,最后切片,码在碗里,淋上勾兑好的腐乳汁,上锅蒸到软烂,拿来夹馒头……” 一瞬间,本来不饿的刘邦瞬间觉得自己也饿了:“这么复杂,是说吃就能吃上的?” 刘盈用力点头:“虽然听上去很复杂,但要是有人提前一天就把材料准备好,早上的时候就上锅蒸制,现在就刚刚好能吃口热乎的!” 刘邦再度问道:“有酒吗?嗯,军中禁止饮酒,有稻米发酵水吗?” 刘盈摇摇头:“没有,只有甘蔗发酵汁……” 于是刘邦顿时拉着刘盈,开开心心的大步流星起来。 在他身后,吕泽一阵无语的看着远去的两人,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声问道:“今天的口令是什么?” 刘邦头也不回的说道:“灭此朝食!” ……………………………… 清晨,太阳尚未完全升起的时候,汉军营门大开,一队队身穿铁甲,身上干粮袋里挂着面饼的士兵结阵而出。 饥则无体力,饱则无斗志。 冷兵器时代,战场上杀人的效率不行,所以很多时候会有一次白刃战打一天的局面。 他们身上携带的食物,是为了能够在战斗的僵持阶段,以及后续的追击阶段让他们保持战力的倚仗。 而随着汉军陆续走出营垒,燕军在臧荼的号令下,快速的出现在营垒的各个角落,手持长枪硬弩,严密的注视着远处滚滚而来的烟尘。 垓下之战中,臧荼是见识过汉军的攻坚能力,以及那些奇奇怪怪,但杀伤力不俗的器械。 后来他让手下工师仿制过一批,但却总是因为缺少很多关键部位的图纸,最终徒劳无功。 所以,全员死守大营,等待援军的到来,就是唯一的办法了…… 尽管,臧荼心里很清楚,从现在的局势上来看,那些鼠目寸光之辈必然是无视了他的求援。 但人,总是要怀揣着希望的。 ……………………………… 汉军中军幕府上,刘邦看到臧荼的安排,觉得正中下怀。 于是在他的安排下,全军依样画葫芦了当日在垓下之战中,韩信攻击项羽营垒时的战法。 他坐镇中军,郦商周勃分别坐镇左右两军,樊哙林挚为前锋,丁复和灌婴则统领着燕赵骑兵和郎中骑兵,如同两只张开的翅膀,侧翼散开。 鼓声隆隆中,一架架用八匹马拖拽的重力投石机缓缓前行。 投石机两侧,遍布着手持长枪弩箭的汉军甲士。 很多从关中征召而来的老兵,坚毅的目光之中,还夹杂着满满的仇恨。 从春秋战国一直延续至今的传统告诉他们,九世之仇尤可报! 他们虽然和燕人无仇,但燕王臧荼,可是洗劫咸阳,杀戮秦人无数的巨恶元凶! 临出发的时候,家中妻女姐妹不仅殷殷嘱咐他们: 不得,勿返! 而且也咬牙切齿的说道:哥哥,远方的仇人也不要放过! 嗯,所谓‘不得勿返’,指的就是不能斩获军功,就不要回来了…… 秦国百年耕战国策之下,让秦人养成了这种闻战则喜的传统,即便现在秦国没了,但汉承秦制,依然使用着军功爵体系,而且比秦国的原版要大方至少一倍! 战鼓隆隆,哨音嘹亮。 汉军众志成城,如同一座大山般缓缓向燕军营垒压去。 刘盈站在刘邦身侧,凭栏而立,忍不住的扼腕叹息。 他本来以为至少要修整个三五天,再行决战。 但没想到的是,刘邦刚到,就即刻对燕军发动了最终的决战。 这,就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 他之所以奋力争取到此次伐燕的前军主将,就是为了和平解决这件事情。 但只要汉军此刻和燕军开始交战,臧荼必死无疑! 而他,也将再也没有改写历史的机会! 毕竟在他看来,诸侯王们接连叛乱,刘邦以老迈之身全国灭火,就是一个最坏最坏的结局了。 攘外必先安内。 无休止的内耗,最终便宜的是不断整合内部资源,缓缓扩张中的匈奴! 现在这个阶段,是最后一个遏制匈奴人的时间点。 一旦让匈奴人彻底掌控丝绸之路,和中亚的许多国家建立联系,则诸如畜牧、冶金等提升综合国力技能,都会得到一定程度的提升。 而且最重要的是,匈奴人真正获得了成为一个强国,必要的一个因素。 战略纵深! 后世里,汉匈之所以死磕了几百年,就是因为匈奴有了足够广袤的国土,以及从西域源源不断回血,可以做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所以刘盈的理念,自然是面对内部,能妥协就妥协,尽量用政治手段解决矛盾冲突。 毕竟这时候的汉国和各个诸侯国之间,并不是阶级敌人…… 刘盈侧目,避开蓬勃升起的朝阳,只是跺了跺脚,在心中暗暗发誓:蒯彻、武涉,你们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就他喵的给乃公挖一辈子金矿去! ……………………………… 燕军中军云车上,蒯彻狠狠的打了个喷嚏,旋即在臧荼看过来的目光中,吸了吸鼻子说道:“北地寒冷,许是昨夜沾染了风寒……” 在他身边,武涉则指着远处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汉军说道:“仆臣敢问大王,此战能胜否?” 臧荼缓缓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武涉再度问道:“大王可曾想过对抗天兵的后果否?” 见到臧荼不说话,于是蒯彻凑过去说道:“大王此前试图染指代郡,本就有罪……” 臧荼打断说道:“那不是代郡,那是被匈奴占据的秦朝弃地……” 蒯彻涨红着脸咆哮道:“甭管怎样,你此刻试图和陛下对抗,就是死罪!不仅你要死,你臧家满门都要死!一只鸡,一条狗也活不了!我们走,别跟这将死之人饶舌!” 武涉被他强拉着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小声说道:“其实也不尽然,太子殿下说过,不是命运选择了我们,而是我们选择了命运……必死之中,或许也存一线生机!” 刹那间,臧荼猛然转身:“请先生教我!” 第二十七章 刘邦:我还可以承受更多! 曲逆县北,龙脱。 这个往年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此刻旷野间遍布着两支泾渭分明的庞大军阵。 只是如同潮水般奔涌而来的汉军对面,迎风招展的燕国大旗快速降下,取而代之的一面未经染色的,略微显得有些发黄的白色布匹。 虽说这时候还没有悬挂白旗表示投降的说法,但这反常的旗帜颜色,还是让刘邦有些疑惑。 只是在他身边,刘盈却一蹦三尺高,只是当刘邦向他看过来的时候,他又变成了那副很是乖巧的样子。 燕军营垒中紧闭的大门突然大开,臧荼身穿素衣,脖颈系着草绳,去王冕散发跣足而出。 很明显,他这是在cos当年出城投降的秦王子婴。 这,正是刘盈想要达到的效果。 刘邦这种游侠出身的平民皇帝,不等同于汉景帝汉武帝这样生于宫廷之中,被培养成的纯纯的政治动物。 他这人,对面子看得很重。 最重要的是,人敬他一尺,他还人一丈! 比如当年刘邦押解徭役去咸阳给始皇帝修坟的时候,萧何临别之际多送了他两百钱作为路费。 这件小事,刘邦记了一辈子。 于是在分封功臣的时候,就额外多给萧何加封了两千户的食邑。 两千户食邑是什么样的概念呢? 比如王翦之子王贲,灭魏、灭燕、灭齐、灭代,这一连串的灭国之功,最终换回了两千户食邑的一个列候…… 所以此刻臧荼接受了武涉的建议,就是为了给足刘邦面子,让整个事态回到刘盈可以掌控的局面。 其实从历史记录中来看,刘邦这人也从来没有非要对别人赶尽杀绝的想法。 比如彭越,刘邦怀疑他想要造反,于是派人把他拿下,一撸到底。 本来事情到此就告一段落了,但架不住有人煽风点火啊…… 于是,彭越,卒…… 而随后,英布开始造反…… 刘邦:…… 所以,支持离婚……刘盈明知故问的指着远处光着脚走出的臧荼,一脸童稚:“咦,那不是燕王吗?” 刘邦低头看了刘盈一眼,眼神中露出一抹腻歪。 自家的小崽子自家知道,但凡他装起来小孩的时候,必然是要给人挖坑了。 只是不知道的是,他这是准备给谁挖坑? 一时之间,刘邦鄙夷过后,心中顿时充满了忐忑。 他的眼睛微微闭合,冷冷的注视着臧荼的一举一动,心中笃定了一件事。 前后如此大的逆转,要说和自己身边这个貌似纯真的小崽子无干,狗都不信! 所以,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看看事情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其实此次讨伐燕国的战争并不是刘邦的突发奇想,而是和张良陈平萧何等人商议之后的一个计划。 不只是燕国,还有梁国楚国等诸侯国,也都在这一揽子计划之内。 灭国,或者说是削藩,是如今的汉国必须要进行的一件事情。 昔日周灭商,周天子分封诸侯国,主要是为了镇压商人的复辟,以及受限于当时的交通条件,生产力条件的不得已而为之。 但那时候的周天子,是诸侯国的爸爸,想灭谁就灭谁…… 毕竟‘天子六师,方伯二师,诸侯一师’……不,准确的说周天子共有十四个师! 但随着周昭王和周宣王的一通骚操作,殷八师和西六师伤亡殆尽,所以后来的周天子就从爸爸,变成了‘汝母婢也’…… 而秦灭六国而履至尊后,舍弃分封而使用郡县制和封君制并存的方式,并不是吸取周朝灭亡的教训。 根本原因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制度的革新,贵族对政权的控制已经削弱,分封制的基础已经没有了。 分封制不是为了分封而分封,是因为只有分封才能对散布天下的村镇实行有效管理。 而当底层贵族的权力被里长、乡啬夫等不世袭的基层官吏取代,分封也就不再是以前大树到枝到杈再到叶的建立管理系统,而只是在成就一个个军阀。 也因此,立国数百年,有足够官吏来接管地方权力的秦国,自然不需要分封诸公子为诸侯王。 秦国扑街,跟分不分封的没关系,纯粹就是被法家忽悠瘸了,从而不把天下的黔首们当人看,然后陈胜吴广振臂一呼,天下人赢粮景从,云集而响应。 但汉朝和秦国没法比,秦国可以不分封,但汉国不行。 只能是先分封,然后再慢慢从诸侯王手里把权力收回来。 毕竟只要不傻,都会明白一个道理。 那就是这帮掌握着行政、立法、税收和军事等权力与一身,名为臣子,实为割据一方的军阀的诸侯王,才是天下动荡的根源! 比如后来汉文帝汉景帝时期,汉中央一想对匈奴用兵,分封出去的诸侯王们就开始厉兵秣马,准备‘彼可取而代之’…… 而所谓无解的推恩令,也是建立在七国之乱被平息,诸侯国们几乎全被打废了的基础上。 毕竟推恩令最早的时候,是汉文帝时期的贾谊正式提出。 但那时候,汉朝中央根本就没有推行的实力。 阳谋,从来靠的都是实力。 如果空口白牙的,仅凭借三言两语就能成功,那么吴楚早就分裂成很多小国,也就不会有七国之乱。 其实到了汉武帝时期,对诸侯王们们造成最大杀伤的,也不是推恩令,而是更加无解的‘酎金失侯’。 酎金就是祭祀太庙时候,王侯助祭的金子。 当时齐国国相卜式上书请击南越,汉武帝特意布告天下,希望能有更多人响应,捐点钱啥的。 然而天下王侯完全无视。 于是汉武帝就蹲在宗庙门口,检查酎金成色,一次性撸了一百多个王侯…… ……………………………… 日中时分,随着臧荼的投降,本就不想,也自忱打不过的燕军士兵面露喜色的交出手中武器,乖乖走到营垒外席地而坐。 虽然看押他们的汉军有些面露不善,但汉军军纪森严,没有人敢出言或是动手去折辱对方。 相反,在刘盈的指示下,降兵周围支起了一个个灶台,面饼的甜香味开始在风中飘散。 一时间,那些吃惯了小米和高粱的燕军士兵,不断吞咽着口水,眼巴巴的等着投喂…… 嗯,燕国偏居一隅,缺乏和中原,尤其是代表着最先进农耕技术的秦国交流,所以农业生产水平几乎还停留在周朝末期。 自然而然的,吃的差,战斗力自然也差。 ………………………… 燕军大营,臧荼帅帐。 刘邦坐在主位上,翘着二郎腿洋洋得意,而在他面前,则是匍匐在地,光着脚丫子的臧荼。 刘邦声音有些冰冷的问道:“你可知罪?” 臧荼趴在地上瓮声瓮气说道:“知罪。” 刘邦不依不饶:“罪哪了?” 臧荼愣了片刻后,继续瓮声瓮气说道:“不该侵占代地……” 他抢在刘邦继续说话之前,声泪俱下说道:“罪人愿舍弃燕王之位,一死谢罪,只愿陛下开恩,饶恕罪臣一家老小……” 一时间,大帐之中除了臧荼的啜泣声,万籁无声。 刘邦也不由得开始犯难。 处死臧荼,将燕国交给信得过的自己人管控,这就是他亲征的目的。 但现在双方之间并没有真正的兵戎相见,而且臧荼此刻舍弃了全部的尊严,将自己的姿态放入了尘埃之中。 这种情况下,要是真的杀了对方,不仅自己良心上过不去,而且天下人会怎么看? 环视一周后,刘盈主动站了出来,看着刘邦说道:“臣觉得,燕王前番有灭秦之功,后来有诛杀项籍之劳,若是处以极刑,恐怕不妥……” 见到刘盈这样说,一旁的吕泽也站出来附和着说道:“太子所言有理,臧荼毕竟于国有功,褫夺燕王之位即可,死罪还是免了吧!” 刘邦看看睁大眼睛,殷切注视着他的臧荼,又看看不断向他挤眉弄眼的刘盈,轻轻一笑说道:“既然鲁王也这么说,那就免除臧荼死罪好了!” 他看向刘盈说道:“臧荼于国有功,罚为庶人就不必了,废除燕王之位,降为关内侯,举家迁入栎阳……” 刘盈见到目的达到,于是拱手下拜,高声说道:“陛下仁义,当为世之楷模!” 见到刘盈都这么说了,帐内的卢绾、樊哙等人也立刻走出来,大肆吹捧着刘邦…… 刘邦一脸矜持的笑而不语,只是等到大家词穷了之后,敲了敲桌子说道:“别停啊,继续呀!” 刘盈忍住竖中指的冲动,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不动。 臧荼降了,燕国的战事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但这个远离关中,且位于匈奴、东胡、辽东蛮族以及箕子朝鲜之间的边疆地区,是无法被汉朝中央有效直辖的。 贼来需打。 但若是等到关中的命令到来,战事恐怕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所以,封王势在必行。 刘邦看了看卢绾,轻轻点头,旋即将目光移向帐内众将:“燕地不可无王,诸将觉得,谁人当为燕王?” 刘盈正想率先回答,但突然觉得袖囊一沉,脑海中传出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棉……棉花?” ps:看吧,系统还活着! 另,吃大瓜,无心写作…… 第二十八章 刘盈:五年平辽! 懒得理会帐中的吵吵嚷嚷,刘盈用手捏着袖囊里的东西,悄悄挪到角落之中。 原来,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刘盈脸上有些悲喜交加,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骂娘。 不过他细想想,这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现在他处于的地方,虽然是后世里最为富庶精华的一部分,但此时的燕国积贫积弱数百年,对这块土地的开发利用程度,完全不能够和同时期的关中平原相提并论。 尤其是农业,缺乏水利灌渠,以及对于天然河道的改良,造成了燕地种植的农作物,除了人类驯养了几千年之久的小米,也就只剩下高粱一种。 嗯,这时候的高粱是真的高,很多都能长到两三米,几乎相当于一层楼房。 但可惜的是,光长杆和叶子,不怎么长穗。 但没办法,燕人之所以广泛种植高粱,就是因为这种作物,不仅耐旱,而且耐涝。 雨季洪水泛滥时,只要是不是被淹过头顶,水退了照样能活! 所以歪打正着,燕国之酒,天下闻名…… 但这并不在刘盈的考虑范畴之内,因为当汉国掌控燕地之后,必然会对燕地进行系统化的提升。 农业生产,自然是重中之重。 刘盈此刻未雨绸缪的,则是利用燕地为跳板,深入辽东,提前两千多年布局那里一望无际的沃土。 此刻制约辽东开发的,明面上摆着的是遍地都是的参天古木,因为靠近海洋而导致的充沛降雨,以及缺乏人力改造无法及时排干积水而形成的大片沼泽。 但这些都不是致命的。 刘盈现在开设在汉中、蜀郡、关中、三川郡、南阳五处的炼铁厂,几乎每天都能炼制出成吨的钢铁。 有了这些钢铁所制作出的工具,伐掉大树,挖掘沟渠填平沼泽不是难事。 最致命的是,寒冷。 虽然这时候平均气温高,但东北这地界纬度也高啊! 冬季再温暖,平均温度也要在零下十度以下。 所以一直延续到了近代,东北都是以苦寒之地著称。 后金之所以放弃自己的龙兴之地,就是因为这里的自然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 很多人说如果没有柳条边,闯关东的行为就会提前发生很多年。 怎么说呢,几百块就能买一件超厚棉袄的年代里,人们可能对于严寒有些理解不能。 要想在东北扎根,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御寒的准备。 木柴好办,最难的,则是厚实的衣服。 而在闯关东兴起的年代里,欧美的工业革命已经进行了好几轮,纺织工业更是早已腾飞。 一船一船的棉布漂洋过海而来,挤垮了效率低下的手工作坊的同时,也让大街小巷,充满了相对廉价的布匹。 嗯,洋布。 于是,跨海而去的山东人,就有了更多对抗严寒的本钱。 而在现如今的秦汉之际,要想开发辽东,亦或是北上攻打匈奴,一路追到蒙古高原去勒石燕然,由棉花制成的棉袄也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刘盈将袖囊中的棉花种子收好,准备等回到关中之后,就找个合适的时间将棉花播种下去,并选址修建纺织工厂。 嗯,虽然短时间内肯定没有蒸汽轮机作为动力,但修建起利用水力推动的纺纱机纺织机还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后世里宋朝虽然出现过水转大纺车,但最终却昙花一现。 刘盈猜测,大概率是因为人口滋生,导致土地大多都要用来种植粮食,所以没有多余的土地种植棉花或是桑麻。 毕竟从地图上看,最好建设水转大纺车的地方,是苏杭松江为首的包邮区,但那里地狭民众,改稻为桑必然激起民变…… 空有利器,却没有用武之地,久而久之,自然失传。 但这时候不同,地广人稀,北方降水也很充沛,尤其是关中,更是有八水绕长安的称呼。 刘盈通过行政手段,独占那几条贯穿上林苑的河流,还不是小蔡一碟! 五年之内,想来大街小巷就能随处可见棉织物了! 所以他美滋滋的走到刘邦身边,静静等着燕王人选的正式公布。 于是樊哙走出,躬身行礼后说道:“太尉长安候卢绾跟随陛下平定天下,功劳最大,可王燕!” 呵呵,这就是托了……刘盈转头看向刘邦,只见他很是认同的频频点头。 而在樊哙带头之后,早就猜出刘邦想法的其余将领,也纷纷站出来支持樊哙的建议。 于是刘邦就和卢绾两个假意拉扯了一下,新的燕王就此诞生…… 等到众人朝贺卢绾过后,刘邦满意的点点头:“既然燕地已定,明日就班师回朝,让戍卒们趁着天还不冷,早日返乡……” 他边说,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传我诏命,此次参战戍卒一路辛劳,各奖一级爵位,至于尔等的嘛?荣我好好想想……” 刘邦说完,樊哙等人一脸心满意足的想要走出大帐。 毕竟,伐燕最大的好处被卢绾得了,他们这些人虽然吃不上肉,可喝口汤总是要的吧! 但刘盈却用力的拍了拍桌子:“我们还有客人要见呢!现在还走不了!” 于是大家纷纷回头,就连刘邦也满脸疑惑的盯着刘盈。 刘盈挠了挠腮帮子说道:“就是来之前,我给东胡的那些首领写了信,说是要在蓟县召开一场大集会,商讨结盟以及通商的事宜。嗯,主要是通商……” “不止东胡,还有箕子朝鲜,辰国、和辽东之外的很多部落……军队走了,谁给我撑场子啊!” 在一片哄笑声中,刘邦没好气的敲了敲他的脑袋:“公器私用,该打!” 刘盈抱着脑袋嚎道:“谁公器私用了?东胡部族咱们不去团结起来,难道看着他们和匈奴人勾勾搭搭吗?” “还有,箕子朝鲜虽然上表朝贺,但他们的国君却始终没有亲自前来朝觐!” “既然咱们腾不出手来收拾他,吓吓他也是好的……” “再说了,关中缺马,正好可以从东胡人那里多弄点好马回来……” 卢绾轻轻点头,看向刘邦说道:“要不,咱们就陪太子在这里多玩两天?” 刘邦则笑呵呵的说道:“你是地主,你说了算!” 第二十九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却道天凉好个秋 蓟县北,一望无际的湖泊和沼泽边上。 此时虽然已经入秋,天气微凉,但这片往日里人烟稀少的荒野中,却到处都是热闹的欢呼之声。 从远处飘扬的旗帜上来看,这正是大获全胜之后的汉军。 他们在刘盈的带领下,正在捕鱼。 从关中到这里的补给线太过漫长,鸡鸭牛羊之类的活物是运不过来的,而燕赵之地尚未恢复元气,百姓填饱肚子尚且困难,就别说再去喂养那些需要粮食喂养的牲畜了。 吃腻了齁咸的干肉之后,驻扎在蓟县周围的八万汉军,就开始各显神通了。 首先被撒出去的,自然是猎户出身的士兵,但打猎毕竟靠运气,收获很不稳定。 在这个棒打狍子瓢舀鱼的时候,下网捞鱼,就成了获取肉类的首选。 野生淡水鱼体内脂肪含量低蛋白质含量高,是减肥者的首选。 但在这个人均皮包骨,油脂摄入很低的年代里,大量吃鱼,就很容易产生类似兔肉综合症的疾病。 简单来说,就是吸收的热量大于消耗的热量,最终入不敷出,吃得越多,死得越快…… 而对策其实很简单,做鱼之前用油煎一下,然后加水炖,最后再在锅边贴一圈杂合面饼子…… 刘盈蹲在岸边,边咽下口水,边大声为奋力收网的刘邦卢绾喊着口号。 本来他们可以等在王宫中吃现成,但因为臧荼是投降而不是战死,所以无论是广阳还是辽东、渔阳、上谷以及右北平和辽西这几个郡县的大小官员,瞬间都失去了斗志,纷纷前来宣誓效忠。 所以没有仗可打的刘邦和卢绾,以及很多此次伐燕的汉军将领,就加入这场名为亲民,但实则郊游兼农家乐的活动之中…… 本着‘数罟(cu gu)不入洿(wu)池,鱼鳖不可胜食也’的原则,这时候人们捕鱼的网眼都很大。 所以当刘邦将渔网提出水面的时候,一条蛤蟆奋力的从松散的网眼中挤出,试图逃离被捕杀的命运。 刘盈见状,一个箭步跳过去,一脚将蛤蟆踢得离岸边更远:“哼,收拾不了她还收拾不了你!下来了就别跑!” 刘盈身后,虫达按剑而立,嘴角微微抽搐,今天这样的场景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实在是搞不懂刘盈为何会跟一只蛙过不去。 但管他呢,安安静静的吃瓜就好了。 只是当他伸手去拿堆在筐里的香瓜时,刘邦顿时骂了起来:“**,乃公累死累死捞鱼……也不知道给乃公留两个!” 嗯,香瓜,是甜瓜的升级版本,现在筐里这几个,大抵是今年最后一茬瓜了。 于是,刘邦将一脸委屈的虫达赶走之后,招呼过来卢绾和刘盈,围着竹筐蹲下,美滋滋的开始吃瓜。 真·吃瓜贵族。 “呸、呸、呸……” 看着如同豌豆射手一般四处吐着瓜子的刘盈,刘邦突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用力咽下口中食物:“怎么?把籽吃了还能噎死你?” 要你寡……刘盈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继续化身豌豆射手。 在他身后,卢绾噗的一下笑出了声,旋即在刘邦想要杀人的目光中也转过身,悄悄凑到了刘盈身边。 他压低声音问道:“你这次,能弄到多少匹马?” 刘盈有些好奇的歪着头:“卢叔你问这干甚?哦,我明白了,你是不好意思直接讨要虎鞭……放心,肯定少不了……疼疼疼!” 刘邦看着被卢绾用双手捏住脸颊向上提起的刘盈,心中一片大爽,等了片刻之后,才装作嗔怒的样子说道:“姓卢的,你再欺负我儿子一下试试!” 卢绾回头看他一眼,捏住刘盈的脸颊换了个姿势,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你们给我等着……刘盈将一切记在心头,看向卢绾的时候换上了一副谄媚的语气:“我错了、我错了……” 卢绾拍了拍手,得意洋洋的说道:“别以为当了皇太子我就不敢揍你了,告诉你,你卢叔永远是你卢叔!” 刘盈揉了揉腮帮子,觉得一定要找到机会,狠狠地坑卢绾一把,才能稍稍平复自己的受到创伤的身心。 于是他抬头询问道:“卢叔你之前问马的事情干甚?” 卢绾叹气说道:“当然是为了垦荒。” 刘邦凑过来问道:“垦荒?垦荒不是应该用到耕牛吗?要马干什么?” 刘盈凑在刘邦身边小声说道:“我之前搞出过一种纯铁的铧式犁,耕田效率是牛耕的好几倍!” 刘邦一脸震惊的神色:“这么神奇的吗?” 刘盈强行压下鄙视他的欲望,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毕竟,铧式犁在汉中大放异彩的时候,刘邦忙活着死磕章邯、项羽,一直都没有参与农业生产的机会。 嗯,就算是有他也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逃避过去…… 而卢绾则不同,他虽然也厌恶干农活,但为了从刘太公那里获取父爱,很多时候都会住在刘太公那里。 自然而然的,也就知道了这种大面积出现在关中汉中和巴蜀的新式耕犁。 卢绾鄙视的看了刘邦一眼,继续说道:“我进城前四处看了看,恍惚间有了一种感觉。燕国,好像一直停留在周朝年间……” 刘盈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嗯,我也有这种感觉……有些地方,甚至还在用井田制!” 所谓井田制,就是将一块土地分成九分,最中间的那一份是官府的田租,百姓耕种的时候,需要将最中间那块田地的产出作为田租交上去。 井田制的年代还没有土地私有这种说法,耕种土地的农民,其实都是佃农。 所以大家就都是糊弄了事,反正只要保障周围八块地的收成,中间那块地,只要不颗粒无收就好…… 但官府,也就是各级封建领主也不是傻子,田租收入减少,那就巧立名目,增收各种苛捐杂税。 于是底层农民纷纷破产,逃离生活了许久的家乡。 这就是孔老夫子所说的,苛政猛如虎。 针对这种情况,当时的晋国率先开阡陌,允许私人拥有土地,废除井田制,不再收取中间那一小块的田租,而是按照土地拥有者的总收入征税。 这样一来,看上去百姓负担更重了,但如果没有各级封建主的层层盘剥,其实负担并不重。 只是井田制这种旧制度,却被姬姓血统纯正,缩在角落的燕国继承了下来。 也因此,在凡有血性,必有争心的大争之世里,积贫积弱的燕国自然就显得格格不入。 尽管秦灭燕国之后,试图将自己在关中摸索出的精耕细作式的农业生产技术推广过来,但受限于交通以及生产力的因素,最终徒劳无功。 嗯,主要是秦国存在时间太短,以及始皇帝大兴土木抽调了大量的壮丁。 所以燕国这片沃土,至今还没有得到有效的开发。 听到刘盈的话,卢绾顿时开启了吐槽模式:“我去城外溜达的时候,问当地的几个老头怎么不用牛耕地?你猜他们怎么说?什么是牛耕地?我……” 刘盈使劲点头表示理解,别说燕国了,他之前在赵国的时候,都差点被那些刀耕火种的家伙气死…… 嗯,长平之战的时候,赵国内部的失败主义谋士曾进言赵王,说赵国打不过秦国的原因,就在于秦人牛耕! 杰哥,你造吗,秦人牛耕耶……刘盈甩甩头,将许多有的没的抛之脑后。 刘邦看了看凑在一起开启吐槽模式的卢绾和刘盈,突然感到有些吃醋,于是挤到二人中间:“所以,你是准备用马拉那个什么犁,在燕国垦荒咯?” 卢绾摸了摸刘盈脑袋说道:“你家宝贝儿子说的好,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 “臧荼那厮是个武夫,根本不懂得如何治理国家,所以这几年过去了,燕国不仅没什么起色,反而更穷了!” “要想改变这一局面,就需要用到这种又快又好的办法……” “反正燕国平原广袤,到处都是养马的好地方……” 刘盈认同的轻轻颔首,越发坚定了他要把卢绾拐回栎阳的念头。 距离,会让两个曾经相亲相爱的异姓兄弟变得陌生并产生隔阂,如果卢绾开垦出了大片的良田,再有了成千上万匹战马…… 所以……对吧。 于是刘盈抬起头看向卢绾:“卢叔,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跟我们一起回栎阳咯?” 没等卢绾回答,刘邦不屑的笑了笑:“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你卢叔现在已经是燕王了,不在自己的封地上镇守,像什么样子?” “你别打岔!”刘盈直接将刘邦扒拉到一边,抬起头,做出一副恋恋不舍的表情:“真的吗?” 卢绾心中突然泛起一阵感动,摸着刘盈的脑袋,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 “当然是真的了,卢叔是燕王,不仅要为燕国的百姓负责,还要坐镇边疆,保护你们不受外敌入侵啊……” 刘盈见自己有些用力过猛,于是决定换种打法,他将卢绾放在自己头上的大手拨开,拉着卢绾远离了刘邦几步,小声说道: “卢叔,你真的忍心带着她来这个苦寒之地定居?你别忘了,她可是南方人……北地苦寒,会死人的!” 第三十章 刘盈:单刀赴会是吧! “北地苦寒,会死人的……” 听到刘盈的话,卢绾顿时陷入沉思之中。 虽然刘盈没有明说‘她’是谁,但却是心照不宣。 卢绾想要将虞姬带到燕国定居的念头,是因为他将一切美好的事物都给对方。 比如燕王王后。 这一点,是项羽都没办法给予虞姬的尊荣。 如果卢绾待在栎阳的话,那么他也是大概率做不到的。 毕竟,这个时候人们虽然不介意女人改嫁,但像虞姬这种身后没有强大母族支撑的女人,想要做燕王正妻,无异于登天。 嗯,虽然有武则天或是宋朝的刘太后这样的再嫁之妇成功登顶,但至少在秦汉之际,像这种有过男人的女人所能登顶者,依赖的都是母以子贵。 比如秦昭襄王的母亲芈八子,始皇帝的母亲赵姬,刘盈那个鱼唇的欧豆豆的母亲薄姬,以及汉武帝的母亲王太后…… 而虞姬的身份相比她们更加复杂。 从名义上来讲,她是始皇帝、秦二世以及秦王子婴的宫人,之后刘邦留宿咸阳宫时和卢绾结识,之后又跟了项羽,最后再被刘盈派人救了回来…… 刘盈看出了卢绾的迟疑,于是轻声说道:“有些事情如果一时无法做出决定,那就不如等两年,将一切交给时间。比如等到燕太子降生的时候,燕王后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在卢绾的惊诧中,刘盈向后退了一步,挤了挤眼睛做个鬼脸:“我爹那有窖藏了好几年的虎鞭酒,卢叔要是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不妨全都拿去……” 卢绾猛地举起手:“臭小子讨打!” 刘盈三步两步窜到刘邦身后,吐了吐舌头说道:“燕王宫残破不堪,依我看,要想住的舒服,最少也要改造个两三年……所以,卢叔还是回栎阳多住几年吧!再说了,你要是住到蓟县来,我大父该多想你啊!” 刘盈最后打出的这一张亲情牌,让卢绾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他的生身父亲去世的早,刘太公在他心里就和自己亲爹一样,而且老头年龄也不小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有今天没明天。 如果他执意要留在燕国,只怕真到了那一天,连和刘太公做最后的告别都做不到! 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是一种何等的残酷! 于是卢绾看向刘邦询问道:“要不,我就先跟着回去,等过几年燕王宫修好了,老头也厌烦我了,我再回来?” 刘邦沉思了一下,笑着说到:“行啊。反正一时半会燕国这边也没有仗可打,你在不在的也不打紧。既然这么说了,就将国事交给燕相,跟我会栎阳吧!” 嗯,刘邦口中的燕相,是萧何曾经的副手,假右丞相阎泽赤。 阎泽赤之所以能在汉军中脱颖而出,就是因为他算术很好,熟练掌握着加减乘除以及简单的一元二次方程运算。 这种本领即便是放在二十一世纪的娱乐圈,也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是学霸级别的存在! 所以想要在燕国和北方的东胡,以及周边的其他部落开辟榷场,展开进出口贸易,这样一个精明的主事自然必不可少。 而且,燕相虽然是汉帝国下辖的一个附属国的丞相,但却是通向帝国丞相的一个跳板。 比如曹参,就曾经是齐国相国。 商量好了卢绾的去留问题后,刘邦看向刘盈问道:“你不是说会有很多蛮王前来会盟通商吗?人呢?” 刘盈抬起头回答道:“早晨接到报告,说是都已经进入了国境,最多三五天就能赶到蓟县,除了箕子朝鲜,一直没有传来动静,也不知道来是不来……” 刘邦嘴角微微露出不满的神情,而卢绾则冷笑着说道:“不来正好,他不来,咱们可以过去吗?” 刘盈竖了竖拇指,旋即走到刘邦面前问道:“咱们和他们通商会盟的时候,要不要搞一把演习?” 刘邦微微侧目:“什么是演习?” 刘盈解释道:“就是咱们画个地方,让军队演示一下作战的技巧,吓吓那些蛮子……然后父亲再顺势阅一把兵……” 刘邦一脸不屑:“蕞尔小国,用得着如此麻烦?不过阅兵这件事我喜欢。” 卢绾也上前说道:“阅兵的事情我来安排。” 游侠,最喜欢出风头了。 ………………………………………… 蓟县城南,临时搭建起的一连串帐篷区,觥筹交错,到处是喝到兴起,唱歌跳舞的人群。 “百灵鸟儿双双飞,一个翅膀挂两杯!” 刘盈吼完,将自己身前的十二大碗朗姆酒推到对面的鲜卑王面前。 嗯,一个翅膀两杯,两只鸟总共八杯,然后头尾各一杯。 和很多野惯了的草原人打交道,要么你一见面就狠狠摔他两个大马趴,要么就灌得他两天也站不起来,否则倒霉的大概率就是你了…… 在众人的起哄之下,摇摇晃晃的鲜卑王不得不硬着头皮,一口气连干十二碗。 而在他对面,素以‘酒桶’著称的郦食其毫不示弱,奉陪着也喝干了面前的朗姆酒。 “百灵鸟儿双双飞,一个翅膀挂四杯……嗝!” 鲜卑王放出狠话后,直勾勾的倒了下去,彻底醉倒了过去。 “赢了!” 刘盈一声欢呼,猛地拍了拍桌子,睥睨四方:“还、有、谁!” 狐假虎威的本领,他一直都掌握的很到位。 剩下的一群东胡首领,看了看倒在地上昏昏欲睡的鲜卑王,接着想起了已经被抬走的乌桓王,纷纷打了个寒颤,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裤裆里。 无他,因为倒下的两个人,是被郦食其一挑二干掉的。 毕竟刘邦‘爷卖崽田心不疼’,没少偷刘盈的好酒和郦食其等人分着喝,而东胡人却需要等到边贸开启,才能从刘盈这边高价换点烈酒。 所以自然而然的,他们对于酒精的耐受度就不如酒精考验的郦食其。 刘盈再度拍了拍桌子:“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谈买卖了!” 在他身后,萧禄立刻拿起笔,准备记录对方开出的价码。 于是,一个身材不高但很健壮,嘴唇上有很明显被兽爪撕裂伤口的男人站了出来:“我们嘎黎部,有马九百六十匹,每匹换酒五瓶!” 他指了指桌子上那些刘盈分装的两咸阳方升一瓶的朗姆酒:“就要这种,不能是大桶里的!” 嘎黎,在东胡话里是火的意思,这是一支靠近长城边的东胡部落,所以略懂中原话。 这厮不傻啊,这玻璃瓶可比里面的酒值钱……刘盈点点头:“价钱不是不能接受,但你的马是什么样,我还没见过呢!” 那男人用力捶了捶胸口:“我,从不骗人!我带来的马,全都是两岁口的好马,值这个价!” 刘盈回头看了看萧禄:“让人去看看他的货,如果跟他说的没差,这单生意咱们就做了!” 一般马匹的使役年龄是三到十五岁,两岁的时候正好是身体长得差不多,开始训练并进行脱敏的年龄。 嗯,所谓脱敏,就是让马匹熟悉人类的世界,以及人类所使用的工具。 毕竟马这种东西其实很胆小,甚至可能被自己的影子吓得满地乱窜,所以无论是马车、缰绳、耕犁亦或是鞍鞯,都是需要先让它熟悉了,认为绝对不会伤害它,才能放在它身上的。 尤其是战马,还需要让它熟悉兵器的形状,破空敲击的声音以及穿甲胄的士兵等。 所以一名训练有素的骑兵,其实综合价值最高的,不是人,也不是甲胄,而是胯下的战马。 但战马,是消耗品。 所以打仗,从来都是在打钱。 见到第一单生意轻易做成,剩下的东胡首领或自己亲口说,或通过翻译和刘盈交谈。 于是,第二笔,第三笔交易相继成交。 只是刘盈慢慢的发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这帮东胡首领们交易的马或是牛,很多都是两岁口,鲜少有超过这个年龄段的。 没有一岁的幼崽刘盈很好理解,因为长途跋涉,没长大的小牛马很可能死路上。 不过他细想想,其实也不难理解。 那就是现在是汉五年的年尾,而他和东胡人第一次接触的时候,是汉三年年中。 双方,就是在那时候建立了贸易关系。 牧马放羊,听起来很潇洒,但其实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苦差事,而且很容易受到自然环境的影响。 但现如今有了刘盈兜底,他们知道自己的牲畜肯定能卖出去,自然就大胆的放手让牛羊马匹去生。 毕竟这些首领不需要亲自劳作,再苦一苦牛马,就能让自己过得更好,何乐而不为。 刘盈轻轻颔首,心中那一个控制草原人的计划渐渐成熟。 就在这时,赵尧从远处小跑而来:“来了,来了……” 刘盈挠挠头:“什么来了?” 赵尧喘着粗气说道:“箕子朝鲜,王太后到了……” 刘盈皱着眉头问道:“我要的是他们的王亲自前来,来个老太婆有什么用?” 在他身后,萧禄轻声说道:“许是他们担忧,我们会借着这个由头将他们的王扣下,以此逼迫箕子朝鲜割地……毕竟,秦国在时,是有过这种先例的。” 刘盈点点头,赞叹着说道:“单刀赴会,这老太太不简单啊!” 第三十一章 刘盈:赢麻了 蓟县南,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 自太阳跃出地平线开始,这片往日里寂静苍茫的大地,顿时沸腾了起来,旌旗如林,鼓声隆隆,喊杀震天。 这里,正是汉军展开演习和阅兵的地方。 前天,刘盈和东胡诸部的交易尽数完成,虽然他要交付的烈酒、布匹、食盐、粮食等物资还在运输的路上。 但实诚的东胡人,却已经将承诺的马匹牛羊,以及刘盈点名要的鹿茸人参以及神鹰,也就是海东青交割完毕。 刘盈随后带着军中许多田典出身的军吏忙碌了整整一天,将能够训练着拉车拉犁的草原牛挑了出来。 所谓的挑选其实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将那些脾气相对温和,身量大的牛单独圈养。 至于那些脾气暴躁,即便是戴上了鼻环,也时常惦记着一脚将人踹死的,以及那些身高较矮,干活能力差的,就只能是杀了吃肉…… 反正,只要和东胡人建立良好的商贸往来,牛是不缺的。 所以此刻,饱餐了几顿牛肉的汉军士气格外高涨,喊杀之声铿锵有力,让站在观摩台上的蛮族首领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铁甲闪亮,箭矢如雨,一队队铁人之间,是往来奔驰的雄壮骑兵。 此时的汉军不仅仅是一汉当五胡,以一敌十也不在话下! 只是在观礼台上,刘盈默默换了个位置,站在刘邦和箕子朝鲜王太后之间,将他俩不动声色的隔开。 他本以为,来的是个老太太,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居然是个风韵犹存的少妇。 嗯,虽然她的打扮看上去有些怪异…… 毕竟箕子朝鲜是商朝的后裔,商人自有气节在,不屑于换穿周朝改良后的服装。 而刘盈此刻将他俩隔开,则主要是担心老刘会把持不住。 毕竟对面正在向他暗送秋波的,是一个要身份有身份,要身段有身段的熟女,而老刘又是个来者不拒的lsp…… 万一真发生点什么,他多一个血统存疑的弟弟倒是没有什么,但就怕吕雉扒了他的皮…… 毕竟王太后是应他的要求而来,这么算下来,他就等同于是个拉皮条的了…… 所以,休想! 只是凭栏而望的刘邦浑然没有察觉刘盈的小心思,他此刻除了有些心潮澎湃之外,剩下的就是委屈。 无他,没酒了。 此次和东胡人交易了上万匹的牛马,军中携带的酒水被搜刮一空尚且无法全部抵债。 随着身份提升,对于承诺格外看重的刘邦,虽然不舍,但还是将自己私藏起来的朗姆酒也给了刘盈。 所以,悔啊! 少顷,全军演武结束,大队人马在远处集结待命,只有少部分挑选出来撑场面的精锐,在观礼台周围列阵,等待着刘邦完成最后的一个项目。 检阅。 在刘盈的满脸疑惑中,刘邦和卢绾并没有直接下台检阅军队,而是携手去了另一侧的小帐篷之内。 嗯,有奸情……刘盈捏着下巴,嘴角扬起一抹奇异的微笑,开始脑补了起来。 只是很快,他手捏着下巴的样子,就变成手托着下巴。 帐篷门帘掀起,最先走出的是刘邦。 他身上之前穿着的玄衣纁裳的礼服,变成了一套闪瞎所有人的铠甲。 如果从外观上来看,这正是刘盈给他做的那一套中式风格的哥特式板甲。 但刘盈做的那一身,虽然也用了不少的镀金部件来装饰,但剩下的大量零部件,却要么是打磨光亮的金属本色,要么是为了防锈而用硫酸钝化后形成的暗色。 总体来说,颜色错落有致,奢华中带着几分朴素,张扬中又带着满满的低调。 但现如今,刘邦身上这一套铠甲,已经完全镀金,闪闪发光,彰显着十足的暴发户气质。 而紧紧跟随在刘邦身后的卢绾,身上也同样是金光闪闪。 土鳖二人组昂着头,一副洋洋得意的神色向周围挥手致意,接着缓缓骑上战马。 我真是服了……刘盈用力托着下巴,心如电转,他总是明白吕雉那满满的村炮审美是怎么来的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所以他悄悄低下头,决定将这次出风头的机会让那对异姓兄弟独享。 嗯,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此刻在这群观礼的东胡各部,夫余、肃慎各部心中,刘盈这个一挥手就掀起阵阵金雨的人,才是最受到他们尊崇的那一个。 刘盈担心,当自己和刘邦并骑之后,很有可能会抢了老刘的风头。 自家老汉自家晓得,刘邦私下里有多小气,他又不是没有见过,之前就是写信的时候稍稍嚣张了那么一丢丢,就被老家伙编排成了狗熊…… 要是这次再抢了他的风头,只怕还不知道会被编多少段子呢! 刘邦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单手握住缰绳,另一只手用马鞭轻轻的顶着头盔,昂首挺胸,在一双双充满崇拜,畏惧的眼光中,缓缓从观礼台边走过,向着远处按照骑步兵分组排序的汉军走去。 “万岁!” “万岁!” …… 刘邦策马缓行,所过之处汉军之中喊声震天,他脸上得意洋洋的神色,迅速变成了一片庄严肃穆。 此刻,成千上万人都簇拥在他身边,追随着他,敬仰着他,也护卫着他。 他所经之处,人们高呼‘万岁’,但却如风吹麦浪般低下头颅,不敢仰视! 大丈夫,当如是! ……………… 观礼台上,趁着刘邦去检阅军队的时候,很多这一次才和汉国正式建交的蛮族,渐渐向刘盈围拢而来。 东胡人有的东西,他们也想要拥有! 尤其是夫余人,这群生活在嫩江和黑龙江流域一代的东北先民,已经从原始的部落制社会走出,形成了相对松散的封建制国家。 他们‘国有君王,皆以六畜名官,有马加、牛加、猪加、狗加、大使、大使者、使者’。 ‘加’,就是类似于部族之类的称呼。 只是因为冶炼金属的水平太次,所以广袤的平原还覆盖在一片参天的森林之中。 所以他们和后世里东北的少民有着相同的生活方式,渔猎为主,游牧为辅,并不擅长耕种。 但此次前来的夫余王比鲜卑王和乌桓王的志向要远大一些,他并不怎么喜欢烈酒,而是想要从刘盈这里获得更多的粮食,以及金属制品。 比如斧头、比如铁锅。 虽然有些不想,但无奈夫余王开出的价格过于诱人。 反正暂时他对于东北这片沃土有心无力,倒不如先扶持一下夫余人,替他做前期的开发。 这时候他所在的国家是汉,而不是怂,亦或是萌,区区几十万的一个原始部族,弹指可灭。 而夫余人驯养的马匹,在体型上也丝毫不逊色于东胡人的大马。 毕竟,他们生活的环境都大同小异,主要驯养的都是那些奔跑起来相对缓慢,但体型更大的森林系冷血马。 所以这样的交易,其实是一场双赢。 刘盈记得,自己用大怂蹩脚的马政攻击某只宋吹小护士的时候,曾经引用过一篇论文。 中国马,或者说是蒙古马的普遍体型矮小,并不是先天的基因,而是后期的人为培育。 毕竟游牧民养马往往不使用精饲料,而是游牧迁移,靠天吃饭,这就导致了马匹一段时期吃的好,一段时间吃的差。 这种养法的好处在于这样养出来的马往往非常有耐受性,对于饥饿等情况也更加具有忍耐力。 但坏处就是不能指望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饲养方式,能让马匹在生长发育期获得足够的养分。 而且缺乏庇护所的情况下,当气温降低,野外散养的马匹又不得不消耗能量来维持体温。 自然而然的,再好的马种也废了! 所以刘盈对于引进更大体型的冷血马,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有了优良的马种,再加上农业文明可以提供的充足饲料,汉军中下一代战马的体型提高一尺是没有太大的难度。 而马匹的一旦高度达到了六七尺,体重和力量也必然大幅提升,这样不仅可以承载穿着重甲的骑兵,也可以用作他处。 比如拖拽**的前装加农炮…… 等到刘盈美滋滋的和夫余王签订了通商契约之后,一旁的肃慎王也满脸谄笑着凑了过来。 刘盈也同样报以友善的微笑。 肃慎生活的范围,大抵在库页岛以南的滨海地区,相传他们也是最早登上岛国的殖民者。 凭借着从中原得到先进技术,以及更加高大的体型,于是就万世一系了。 不过此时的肃慎王却并没有夫余王那样的高瞻远瞩,他对于刘盈前些天送给他试饮的朗姆酒爱不释手,所以想用从海对面抓到的奴隶以及自己驯养的牛马多换一些美酒。 刘盈对此自然举双手赞同。 虽说肃慎王所说的奴隶长得又瘦又小,但好在他们主要是草食系,且对于能够征服他们的强者,予取予夺,即便你当着丈夫的面,占有他的妻子,他依然会向你鞠躬,欢迎你下次再来…… 但刘盈还从肃慎王那里得到了另一个情报,那就是几年前,岛上似乎来了一群和刘盈衣着相近的外乡人…… 第三十二章 刘盈:面朝大海,春暖……呸,去赶海咯!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虽然这时候的燕国并没有降雪,但天气确实是一天比一天的寒冷了起来。 于是,北上攻伐燕国的汉军开始分批次的返回家乡。 刘盈漫步在蓟县南边的沿海滩涂之地,接连摇头叹息。 这一时期的造陆尚未全部完成,不仅后世里的东方明珠还沉在海底,就连北方的煎饼果子也是如此。 所以为了避免装载着朗姆酒的运输船在浅滩中航行造成搁浅,就需要绕一下了。 具体的路线则是,顺流而下的朗姆酒先运到夜邑,也就是莱州湾装船,接着北上运往碣石,也就是后世的秦皇岛,在始皇帝第四次出巡时修建的临时码头装卸。 然后再交割给急不可耐的东胡人、夫余人,以及肃慎人。 饶了点,但这是无奈的选择。 刘盈回头看了看北方的蓟县,将修建京杭大运河这一奇观的想法暂时搁置。 毕竟,奇观误国…… 现阶段,还是将有限的人力,投入到对于鸿沟的疏浚之中。 这条贯通黄河和淮河流域的人工运河,才是这一时期不折不扣的帝国大动脉,以及黄金水系。 当然了,如果能够拿下南越国,长江就会取代鸿沟,成为新一代的黄金水系。 后世里的长江之所以很牛,不单单是因为长江航道在人们固有印象中,上至川渝,下至长江三角洲,贯通起整个长江沿岸的城市。 而实际上广义的长江水系,最上游可以到达云南,通过嘉陵江可以抵达整个四川盆地,通过乌江连接贵州北部,通过洞庭湖水系沟通大半个湖南,通过汉江连接湖北西部,通过鄱阳湖连接整个江西,裕溪河连接巢湖,沟通半个安徽,通过大运河和淮河沟通另外半个安徽和几乎整个江苏,还有河南南部和浙北平原! 重要的是在这个年代里,秦帝国为了解决盘踞在岭南的百越,动用了大量的人力修建了灵渠。 这就意味着通过长江水系,也可以直接进入后世里无法到达的两广地区! 而贯通了整个黄河流域和淮河流域的鸿沟运河,无疑将整个汉帝国的南北勾连在了一起! 无论是在这个年代,亦或是在高铁腾飞的年代里,水运,永远是最量大管饱的运输方式。 尽管黄河这条母亲河渐渐变得不太适合通航。 但,那是相对于后世来说的。 简单来讲,就是黄河枯水期水位太低,下游平均深度只有两米五,而一些地区甚至只有一米多深。 这个水深,如果通航平底货轮,只能是满载容量在一千吨以下的小型轮船。 也就是说,一次货运量不足四百吨,大约十五个集装箱。 看起来规模不小,等同于半个班次的货运列车,但和长江动辄航行的万吨巨轮相比,就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是,这和我大汉帝国有何相干? 刘盈面朝大海,摊了摊手,他此刻在夜邑加班加点赶制的双桅纵帆船,载重量不过一百多吨。 就这,让韩信昔日在齐地时,每每见到都要停下脚步赞叹许久…… 虽然韩信是个土包子,但据造船的很多老船工说,刘盈定制的那条旗舰‘汉风长存’号,要比昔日始皇帝出海射杀大鱼的超大型海船还要大整整好几圈! 嗯,所谓的大鱼,就是出现在渤海的鲸鱼,是徐福忽悠始皇帝增加预算用的。 刘盈再度看了看远处波涛汹涌的大海,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他已经从肃慎人口中得知了徐福的下落,但现在就只能让他多活两年了。 毕竟刘盈定制的大船还没有下水,而这时候的旧式海船他又信不过。 因当年蒙古人的前车之鉴,所以他不打算重蹈覆辙。 等到了第一批开工的两条双子船成功下水之后,就是徐福授首,以及汉国进行二次货币改革的时刻。 铜钱价值低,金币价值又过高,所以需要一个中间级别的货币来作为补充。 白银。 刘盈环顾了一周之后,觉得还是后世里已经用实践证明过的岛国银矿易于开发,且量大管饱。 最最重要的,则是那里人身材矮小,最适合下井挖矿了! 制定好第二个五年计划的一部分之后,刘盈继续在滩涂上百无聊赖的走来走去。 直到萧禄从远处急匆匆跑来。 “太、太子,潮水退了!” 顷刻间,刘盈欢呼一声,提起地上准备好的篮子就跑。 其实,他今天是来赶海的…… ……………………………………………… 广阳郡,范阳城东的驰道上。 车辚辚,马萧萧,到处都是南下的马队和戍卒。 伐燕之战虽然以一种相对滑稽的方式收场,但那些征召来的戍卒,不仅完成了今年的更役,而且白吃白喝了许久,最重要的是白嫖了一级爵位! 这,就让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神情。 最重要的是,帝国和周边的蛮族完成了一次规模庞大的交易。 牛、马,各上万匹! 虽然有些牛被他们杀掉吃了…… 但还有很多体格健壮的牛被单独圈养了起来。 所以阅兵过后,很多戍卒纷纷请假前去参观……准确的说,他们是买牛去了。 这群戍卒虽然此刻是兵,但他们每个也都是忙碌在田间地头的自耕农。 牛,对于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意味着什么,他们自然最清楚不过。 只不过可惜的是,他们大多很穷,买不起。 但这不重要,仁慈的,爱民如子的,解民倒悬的太子殿下知道了这一切后,慷慨解囊,向他们提供了近乎无息的贷款! 不高,借一万钱,一年之后还一万一千钱,也就是每年一成的利息。 四舍五入,不就等于白借了吗? 所以开设在蓟县的马市,除了刘盈答应给卢绾留下的几百头牛之外,剩下的全部被抢购一空! 嗯,虽然有利息,但刘盈开出的卖牛的价格,却比他们老家要低得多了。 以关中地区的牛价来说,一头健康的牛,按照体型大小温顺程度以及公母,价格大约在两千钱到五千钱不等。 而蓟县这边的牛,因为还需要调教,所以售价比内地普遍要低三四百钱。 这,不就相当于是把利息钱省出来了吗? 毕竟农民调教自家耕牛所付出的人工成本,是完全不算钱的。 而让他们敢于负担债务的原因,则是因为汉帝国的建立,给予了他们秦朝在时,所没有的一种东西。 希望。 他们相信,自己会在汉帝国,也就是刘邦带领下,获得比秦朝时更好的生活。 这次仅仅只是一次武装游行,就获得了一级爵位所代表的百亩田地,就是明证! 所以,这种便宜谁不占谁孙子! 也因此,千金散去还复来的刘盈,就美滋滋的赶海去了…… 毕竟他也不亏。 这帮向他借钱的家伙虽然此刻很穷,但如果细算算的话,就会发现,他们,潜力无穷! 有父母有老婆,有宅院有良田,这种人都不算优质客户的话,谁算? 此刻,夹杂着马嘶牛吼,欢声笑语的驰道上,前燕王,现如今的关内侯臧荼一家,却显得有些萧索。 毕竟从前他们是王族,如今却需要搬到栎阳去做一个如同刑徒的关内侯,这样的心理落差,任谁也无法轻易接受。 但坐在一脸愤愤不平的臧衍对面的臧荼,却格外心平气和。 相较于他儿子的稚嫩,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臧荼已经将自己的心态调整了过来。 毕竟之前他确实想要蚕食代郡,而且告发他的也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丞相…… 所以,他做人实在是太失败了。 如今能免除身死族灭的悲惨下场,而且他前半生获取的财富也没有被刘邦夺去,最重要的是有了关内侯这个爵位,即便是虎落平阳,也不会被犬欺。 仔细想想,其实这样的结局,比他曾经的上司韩广,以及袍泽田都要好的多了! 所以他看向臧衍说道:“到了栎阳之后,你要约束族人,非必要不外出,全家人的吃喝,都让贾人送到府里来!” 臧荼不是特别怨恨刘邦的一个原因,就在于刘邦为人够仗义,虽然强行将他迁入栎阳,但还是赏赐给了他一套昔日的秦王行宫作为宅邸。 臧衍抬头看了看臧荼,纵然心中有千般不愿,但还是重重点头:“知道了。” 老话说得好,爹在外面受气了,回家第一个揍的就是儿子…… 臧荼虽然现在看上去有些窝囊,但却戎马倥偬多年,武艺高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打起儿子来,不仅天经地义,而且还格外有技巧,伤皮不伤骨! 在臧家父子的沉默之中,在马车角落里四处爬着的臧儿却慢慢凑了过来。 她有些恋恋不舍的掏出口袋里的饴糖,高高举起: “大父吃糖……太子哥哥说了,心情不好的吃点糖心情就好了……嗯,什么是心情不好鸭?” 臧荼被她小大人一样的话逗笑了,再看看她如同粉团子一样的小脸,更是忍不住的将她搂进怀里。 只是下一秒钟,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孙女,轻轻呢喃:“太子……哥哥?” 第三十三章 刘邦:我想粗去玩…… 汉六年九月,庚寅日。 三川郡,雒阳邑。 汉承秦制,以十月为岁首。 平定燕地而回的刘邦,紧赶慢赶终于抢在新年到来之际,抵达了他一手设计出的雒阳宫。 刘邦的想法就很简单了,他准备先在这里休息几天,然后召集一下分封出去的功候来这里汇合,然后大家再一起去栎阳过年。 人多,热闹! 刘盈对此表示双手赞同,为了过这第一个安生一点的新年,他还给刘邦以及所有人都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但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 就在刘盈第三次神神秘秘的溜出皇宫的时候,恰好看到了一脸阴沉的陈平从远处而来。 有情况……刘盈默默转身,远远跟着陈平,直到看着对方走入了刘邦居住的承明殿。 刹那间,刘盈心里咯噔了一声。 陈平现在的官职,名义上是护军都尉,但其实却等同于大萌前期的锦衣卫指挥使,后期的东厂…… 所以能让陈平忧心忡忡,以至于忽视了跟在他身后的刘盈。 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 刘盈边爬着楼梯向承明殿走去,边在心中猜测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他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某个一脸苦相的政治白痴,楚王韩信。 之前臧荼煽动其他诸侯王反叛的时候,唯独这厮一直到卢绾成为新的一任燕王,刘邦都从蓟县凯旋,他都没有派出过一个说明情况的侍者! 嗯,尤其是现在快到年节了,各个诸侯王都已经派出了向刘邦送节日礼物的使团,但韩信那边,却仿佛死了一样毫无动静……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刘盈摇了摇头,穿着鞋大摇大摆的走入了大殿之中。 作为太子,他同样可以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大殿内,刘邦坐在案几后,时不时将炒熟的黄豆丢进嘴里,接着再灌一小杯米酒,悠然自得,和面色阴鸷的陈平形成了鲜明对比。 见到刘盈那大摇大摆,六亲不认的步伐,刘邦额头上的青筋先是跳了一下,旋即摆了摆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孩子大了,当着外臣的面揍他,太伤他自尊了…… 刘盈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一溜小跑着坐到刘邦身边。 而在他对面,陈平语气凝重的说道:“颍川侯、陈郡郡守利己,私造上计文书,贩卖武库兵器铠甲……” 所谓‘上计’,就是由地方行政长官定期向上级呈上计文书,报告地方治理状况。 如今汉帝国依然以十月为岁首,九月份就成了一年中最后的一个月份,自然而然的,查账、年终总结之类的工作就要在这个月份完成。 至于陈平所说的颍川侯、陈郡郡守利己,刘盈也有印象。 当初刘盈撺掇着吕雉刘太公从沛县跑去找刘邦的时候,曾经在陈县住过几天,那时候利己是楚国的陈县县令,所以对刘盈这群楚国武安侯的家眷格外关照。 后来楚汉陈县大战的时候,项羽战败,匆匆率领残部南撤,当时依然任职陈县县令的利己,干脆就开城向刘邦投降。 刘邦看在之前利己对自己一家有恩的份上,尽管对方只是献出了一座弹指可破的城池,但还是封利己为颍川侯,之后又以对方转运粮草有功,就让对方当上了封疆大吏一级的陈郡郡守。 但没想到的是,对方会如此报答自己! 在上计文书上弄虚作假算不得什么,私自贩卖武库兵器铠甲,这就太过份了! 刘邦放下酒盅,看了看刘盈:“他是你的熟人,你看该怎么办?” 刘盈忙不迭摆手:“别,我跟他真不熟!” 嗯,他在陈县住的那几天,也就是第一天的时候远远看了利己一眼,剩下的时候就再也没和他见过面。 毕竟那时候,掌握全局的人是吕泽。 刘邦等的就是刘盈这句话,他一扫之前的颓唐,兴冲冲的说道:“此寮如此可恶,朕需御驾亲征!” 看吧,鸡脚露出来了吧……刘盈猛地翻了两个白眼。 之前的伐燕之战,刘邦拉开了架势,但最终却以臧荼的无条件投降而告终,之后虽然阅兵上出了点风头,但整体却兴师动众,而又十分无聊。 所以这次,哪怕是撒泼打滚,他也一定要争到这个御驾亲征的机会! 刘邦斜瞥了一眼刘盈,心中一阵得意。 姜,还是老的rua! 刘盈则根本懒得理他,只是轻声说道:“既然证据确凿,干脆就派出御史或廷尉前去抓人不就行了?何必兴师动众?” 一瞬间,刘邦整个人垮了下去。 是呀,利己不过是个功候郡守,又不是臧荼这样的诸侯王,哪里又用得着大汉帝国的皇帝御驾亲征? 陈平忍住笑出声的冲动,依然保持着那一张阴鸷的扑克脸: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利己此人私卖军械,形同谋逆,若是只派廷尉御史,恐怕羊入虎口……” “况且陈郡地处韩国、淮南国与楚国之间,若是一个处置不当,恐怕会使得天下重蹈秦国之覆辙!” 刘盈盯着陈平看了好一会,他有些不清楚陈平这番话,究竟是为了给刘邦创造一个出去玩的机会,还是真的知道了一些不为人所知的密辛。 但一旁的刘邦却轻轻拍了拍桌子,斩钉截铁说道:“传诏,朕欲祭拜信陵君坟茔,命灌婴亲领郎中骑兵护驾出行……” 刘盈看看刘邦,再看看陈平,旋即决定不管了。 反正他和利己不熟,而且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功候,无论如何处置都不会对天下大势造成影响。 于是他笑容满面的看着刘邦:“父亲说要求祭拜信陵君,那么我这个小信陵君,想来不亲自去一趟,就不合适了叭!” 刘邦愣了足足三秒后,铁钳子一般的手攥住刘盈衣角,看向陈平,咬着后槽牙一脸假笑的说道:“爱卿若是无事,就退下吧……” 陈平面容紧绷,长揖及地而拜,接着如同逃难一般的急趋而去。 只是等他走下承明殿外那长长的台阶之后,隐约可以听到一声宛如杀猪般凄厉的嚎叫,以及另一个中气十足的沛泗口音。 “小信陵君是吧……” 陈平稍微怔了一下,轻轻摇头而去,只是向上扬起的唇角,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 砀郡,大梁城南。 从清晨开始,这里就到处都是往来巡弋的铁甲武士。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等到太阳跃出地平线不久之后,远处的驰道上,更是旌旗摇曳,马蹄之声震天。 这正是刘邦前来祭拜信陵君的銮驾。 虽然伐燕之后,郎中骑兵裁撤了将近一半,此时只有不到五千多人,但行进之间给人的压迫感,让所有站在道路两侧凑热闹的百姓,止不住的接连后退。 天下强军,如龙似虎。 刘盈盘腿坐在马车之中,小脸煞白,眼神中带着无限的控诉。 在他对面的刘邦则恍如未见,只是僵硬的脖颈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我真是服了这个老六……刘盈继续死死盯着刘邦,不让对方有片刻安宁。 其实昨天的父慈子孝之中,刘邦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实际伤害。 毕竟他从来都是遵循着小仗受,大仗走的原则。 但昨天发挥失常,‘走’的时候没有走好,把脚给崴了…… 所以,全是刘邦的错! 刘盈双手叉腰,鼓着腮帮子,持续散发着怨念。 少顷,马车停稳,刘盈跟在刘邦身后下车,强忍着疼痛,一步一顿的开始向着陵墓走去。 看着修缮一新的信陵君墓,刘邦想回头赞扬刘盈一句,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暂时不和刘盈有任何眼神以及语言上的交流。 他,心虚。 虽然有时候他父爱如山崩地裂,但打两下和打瘸了是两回事。 只不过让他道歉? 门都没有! 刘邦身侧,刘盈环视四周,满意的轻轻点头。 粉丝的钱,果然好赚! 当初刘邦提出要重新修缮信陵君坟墓的建议后,刘盈给出了三个方案,分别是小修五万钱,大修十万钱,以及扒了重建三十万钱。 但刘邦的选择则是大修,只是将预算加到了十五万钱。 刘盈给出的报价,本来就留足了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所以即便是所有材料全部都用上最好的,最终还是含泪赚了十万钱…… 虽然不多,但一想到这些钱都是刘邦省吃俭用攒下来的私房钱,刘盈还是觉得一阵暗爽! 之所以是刘邦的私房钱,是因为萧何这个人虽然圆滑,但还是节操满满,不像某些人,会动用国家的钱,给领导的爱豆应援……不,是给领导的爱豆修坟。 当然了,刘盈支持刘邦给自己爱豆消费的原因,其实跟钱无关。 信陵君这个人,真的是一段传奇! 所以当祭拜开始之后,刘盈的神情就变得格外肃穆,于是站在他身侧,前来参加新年朝会的梁王彭越,就开始压力山大了…… 虽然他比刘盈高大而且强壮,一只手就能将刘盈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但不知怎的,他就是害怕刘盈,这种畏惧与日俱增,甚至一度超过了刘邦…… 于是,在刘盈视线不及的地方,彭越开始慢慢向外移动。 一步、两步…… 第三十四章 刘邦:太坑爹了…… 关中,栎阳。 接近正午的时候,城外通向东方的驰道上,已经被全部戒严。 今天,是刘邦率军返回关中的日子。 前来迎接的人群之中,刘太公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却频频偷眼向远处望去,只有在位于他身侧的李氏投来鄙夷的眼神时,老头才会将目光移向别处。 之前吕雉询问他是否前来的时候,刘太公还满脸傲娇的说着什么哪有爹迎接儿子的,但一大早的时候,刘太公就坐不住了,拼命地催促着大家出城等着。 就在刘太公有些焦躁的时候,远处的驰道上,出现了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汉军战旗。 紧接着,成百上千的精锐骑兵由远而近。 骑兵之中,刘太公一眼就认出了刘盈那一辆限量版的四轮马车。 于是他满脸傲娇的对身边李氏说道:“看到了没有,老夫是来迎接我乖孙的……” “呵呵。” 李氏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发出了两声蕴藏着千言万语的冷笑。 跟这老家伙在一起睡了这么多年,还能不了解对方的真实想法? 自从刘邦走后,住在宫中的刘氏族人,除了刘肥等几个孙子辈之外,剩下的全都被刘太公赶了出去。 无他,看着烦! 就连平日里最受刘太公喜欢的刘仲刘交也没有幸免…… 毕竟老头评价儿子的标杆,已经换成了往日里他恨不得将对方活活打死的前无赖子,现汉帝国的皇帝! 所以这次同样出来迎接刘邦凯旋的刘仲刘交,看向刘太公的眼神中,就满满的都是委屈。 他们要是有和刘邦一样的志向,那大家恐怕要先改个姓…… 马车停稳后,刘盈透过车窗,看到了站在人群之中的刘太公,于是本来活蹦乱跳的他,顿时又瘸了…… 嗯,也不能全算是装。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虽然恢复的快,但不代表真的好了。 于是当刘盈一瘸一拐走下马车后,大声高喊着弟弟向他冲过来的夹子音萝莉,顿时愣了下来,如同苹果般圆润的脸上,突然挂上了泪痕。 “哇!弟弟,你不要死啊……哎哟!” 刘乐捂着脑袋,泪眼婆娑的看着柳眉倒竖的吕雉。 刘盈无视了自家那只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东西的萝莉,一瘸一拐的向刘太公走去:“孙儿拜见大父,祝大父身体康宁……” 刘太公赶忙上前两步,搀住了想要跪地而拜的刘盈:“乖孙,你的腿……” 刘盈笑容满面的摇了摇头,装作声音哽咽的说道:“都是孙儿不好,惹得父亲生气……” 于是,刘太公颌下胡须无风而动,瞬间接近暴走。 他用力顿了顿手中拐杖,睥睨四方,杀气腾腾:“那个败家玩意呢?” 那混账东西当了皇帝又怎样? 爹打儿子,天经地义! 他敢打他儿子,乃公莫非就不敢打自己儿子? 一旁的吕雉看了看刘盈弯曲的腿,顿时双眼一红,于是放弃了前去劝说刘太公的想法。 尤其是再一想到成天变着花样气她的戚姬…… 老子打儿子? 支持! 远方的中军处,隐约看见刘盈和刘太公站在一起,并且向他的方向伸出手指后,心中顿时咯噔一声,脊梁上似乎冒出了一层冷汗。 自家的小崽子有多坑爹,他是了解的。 于是他看向站在车右的卢绾:“突然想起来,之前擒到的利己还没有审讯……你先进城吧,我晚些时候再来……” 卢绾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前方,如同机器人般的点了点头。 他此刻的视线,已经被一个头戴纱巾,茕茕孑立的身影所占满。 如今他已经是燕王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而燕国,不能没有后继之人。 所以,他的目光顿时变得火热了起来。 …………………………………… 栎阳宫,颐安殿。 久别重逢,自当大吃一顿! 所以此刻的宫殿内,并没有丝竹之声,而是连绵不绝的觥筹交错之音。 大殿之上,刘盈特意将从前经常坐的位置让给了刘乐,自己则和刘肥挤在了一起。 他远离刘邦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刘邦逃得过初一没逃得过十五,虽然他在白天的时候躲了出去,但却在回来的时候,被越老越有耐心的刘太公蹲了个正着…… 所以,老惨了…… 自然而然的,刘盈觉得自己需要躲着刘邦……至少三天! 刘盈身侧,一脸憨厚的刘肥浑然没有察觉自家老爹和二弟之间的电闪雷鸣,他很开心的给刘盈夹了个鸡腿:“快吃,你看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刘盈看了看人如其名的大哥,叼起鸡腿,含含糊糊的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我太瘦了,而是……” 刹那间,他在刘肥握紧的饭勺前,很识相的将没有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 “大哥,我来告诉你二哥刚刚想要说什么!” 在他们身后,响起了刘如意那贱兮兮的声音。 刘盈脸一黑,抬起手臂将刘如意的脑袋夹在腋下,接着将自己吃剩了一半的鸡腿塞进了他的嘴里。 “呜呜呜……二锅喔啜了……” 刘如意扎撒着小胳膊小腿奋力挣扎,但却始终没有从刘盈手中挣脱。 毕竟刘盈时常住在军中,而且因为晕车,日常总是骑马出行,虽然看上去瘦,但力量却并不是刘如意这样长在深宫中的小孩子能比的。 刘肥看了一会后,笑着拍了拍刘盈:“快松开、快松开,再不松开人就没了……” 刘盈放松力气,笑嘻嘻的说道:“没了才好,省的这厮到处拱火!” 刘肥突然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刘盈,嘴角微微抽搐。 当时老老刘在教育老刘的时候,他正巧经过,为了不让老刘丢面子,所以藏在墙壁后面始终没有露面。 那时候拱火的是谁,刘肥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刘如意脱困之后,也没有生气,而是抓住刘盈的衣袖,依然是一脸贱兮兮的说道:“二哥,你给我讲讲你跟北方蛮子的故事呗!你要是不给我讲,信不信我哭给你看……” “哟?威胁我?” 刘盈嘴角一扬,本想赏这小崽子两个他最喜欢的大耳刮子,但考虑到这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于是就放弃了。 只不过他也不会给刘如意讲什么北方蛮族的故事。 后世大学寝室里,刘盈他们在断电断网后召开卧谈会的时候,除了谈论该如何带妹子去如家体验生活外,讲的最多的自然就是从别处听到,以及自己编的鬼故事。 既然现在有不怕死的送上了门,就别怪他了! 于是,不仅刘如意战战兢兢的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两只酷似刘邦的眼睛中噙着两包泪水,就连坐在另一侧的刘肥,也情不自禁的伸手抓着刘盈,兀自嘴硬说道: “弟弟,大哥好久没见你了,今晚大哥去东宫和你一起睡哈……” ………………………… 栎阳城西,廷尉府。 西方五行为金,金气肃杀,所以执掌刑罚的廷尉府自然就位于王宫西边。 汉承秦制,但又不尽相同。 比如御史大夫制定法律的权力,就被平移到给了廷尉。 此刻昏暗的监牢之中,一灯如豆缓缓摇曳着前行,跟在掌灯狱卒身后的,则是一个面容阴鸷如狼的男子。 此人,正是曾经在大河上淹死了魏豹的侯封。 刘邦当时虽然对侯封的阴毒表示厌烦,但过了不久之后,他就对候封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于是特意让他立了一些功劳,然后擢升为九卿之一的廷尉。 法家酷吏,虽然是条喜欢到处咬人的疯狗,但若是系上绳索,用对了地方的话,也不失为一条好狗! 当然了,据刘盈推断,刘邦对候封的投桃报李,应该是看在了对方弄死了魏豹,让他收获了几个小寡妇…… 毕竟薄姬给他生了个儿子,而赵子儿等人又让他很爽…… 哒、哒、哒、哒…… 候封和狱卒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廷尉府大牢里回荡。 与之相和的,是大牢最深处,响起的如同受伤的野兽般的哀嚎。 刘邦祭拜信陵君后,率部闪击了位于陈县的颍川侯利己,兵不血刃的将对方拿下,一路秘密押解回了栎阳。 而现在对他的动刑,自然是为了搞清楚,利己将武库中的兵器甲胄都卖到了哪里! 尤其是铠甲,必须追回! 汉国和秦国一样,禁止民间私藏甲胄。 但汉国和秦国,以及后世的很多封建王朝又不同,汉不仅不禁止百姓佩戴刀剑以及弓箭,甚至于弩,也同样不禁止! 原因很简单。 1故圣王务教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 2邪人挟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备而抵法禁,是擅贼威而夺民救也。 也就是说治理国家在于教化,不在于禁兵器。 而且一旦禁弓弩,盗贼以违法手段得到弓弩,百姓却没有,会让盗贼猖狂,置百姓于危险之地。 但盔甲不同,有了这东西,尤其是刘盈搞出的铁质扎甲,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所以候封缓缓走进刑房之后,拿起利己所说的供状看了看,旋即抬头:“数目不对,还差七柄环首刀和六十三片甲叶!” “所以,接着打,打到他招为止!” 请假条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三十五章 韩信: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打,打到他招为止!” 刑房内,候封那不带什么感情的声音反复回荡。 在他对面,被绑在木桩上的利己,虽然已经被打的没有了什么人样,似乎昏了过去。 但在候封声音响起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 紧接着,就响起了利己那充满着无限恐惧的求饶声:“求求你、不、不要再打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候封放下手中案卷,看了看站在一旁,手持皮鞭的狱卒说道:“我老师生前写的一部书中曾说过,纣为肉圃,设炮烙,登糟邱,临酒池。” “什么是炮烙呢?” “就是用炭火烧热铜柱,将人绑于铜柱上活活烫死……” 他抬眼看了看瞳孔骤然锁紧,浑身战栗的利己,接着又说道: “但用太子殿下的话来说,就是太不人道了。” “我大汉以德治天下,这种酷刑自然是用不得。只不过非常之时,自当用非常之法。” “来人啊,取炭盆和烙铁来!” 候封所说烙铁,指的是上面镂刻有印记,烧热后给马屁股或是牛羊身上留下标记,用来防盗的工具。 出身底层官吏的利己,自然知道烙铁是什么,以及候封想要干什么。 于是他开始在木桩子上疯狂挣扎,歇斯底里的喊道:“杀了我吧……快!杀了我吧……” 只是候封突然笑笑,身体前倾,脸上挂着有些变态的笑容: “杀了你?我怎么舍得杀了你呢?你知道吗?我还有三十二种刑具没有在你身上试验呢?” “嘿、嘿嘿嘿嘿……” 一时间,不止绑在木桩上的利己被吓傻了,就连站在候封身侧,自诩为见惯了黑暗的狱卒们也情不自禁的向外退了半步。 少顷,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利己的情绪彻底崩溃了,他带着哭腔说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谁,我只知道,他们似乎是楚人,而且,而且看谈吐和仪态,似乎是官府的人!” 听完利己的话,候封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如果事情真的如同利己所说,那么问题就大条了! 楚人,有着官府的背景! 候封在直觉上,觉得利己并没有撒谎,毕竟买武器铠甲不是买萝卜,要想押送着那许多甲胄穿过郡县,普通人,即便是地方上的豪强也做不到。 那么这群楚人的身份就显而易见了。 韩信,亦或是英布。 前者是楚王,而后者是淮南王,封地既和陈郡临近,而且境内还都是楚地! 想到这里,候封忽的站起,转身向外走去。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在他能够独立解决的范围之内了。 望着候封快步离开的身影,刑房内几名狱卒面面相觑,凭借着他们的政治智慧,尚不能从利己的话语中品出更加深层的意味。 只是他们看了看赤红色的炭盆,又看了看绑在木桩上的候封。 “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有说让停吗?” “没有。” “那就继续!” “继续个屁啊,没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吗?年俸五十石,拼什么命啊!” “也是,走,吃酒去,我请!” ………………………………………… 栎阳城东,候封的马车穿街过巷在夜色中疾驰。 此时城中虽然处于宵禁的状态,但悬挂着廷尉的马车并不在禁止之列,更别说马车还坐着九卿之一的廷尉本人,巡夜的士兵远远看到,径直退在道路两旁,等待马车过后继续巡逻。 不久后,驾车的御者看到了中央大街上两棵标志性的大槐树,于是放慢马速,笔直驶了过去。 两颗大槐树中间有一条幽静的街巷,宽窄可供两辆马车并行,街道两旁是迥然于普通里坊的宅院,外间虽然静悄悄黑漆漆,但越往里,越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很多参天古木从院墙中伸展而出,枝枝丫丫遮住天光,让整条街巷显得格外幽深。 这里,居住的全是功候,以及权倾一方的高官将军。 所以候封的马车行驶在这里的时候,候封本人需要时不时从马车上走下,步行走过一个个大门紧闭,但门口插着各种旗帜的大宅院。 后世里管这种规矩,叫做文官落轿,武官下马。 别看候封现如今是中二千石的廷尉,但他一天没有关内侯以上的爵位,一天就要如此,哪怕他的家,其实也在这条街上…… 候封走到街巷中段,见到两处府邸大门斜斜相对,左手边那家大门的台阶纤尘不染,除了偶有巡夜的仆役走动外,寂静无声。 这里,是张良居住的地方。 自从刘邦称帝之后,张良除了偶尔出门办公,剩下的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养病为由,不见任何宾客。 而在候封右手边的宅院中,则更加寂静无声,连巡夜的仆役都没有…… 这里,是陈平的家。 虽然陈平手中时常掌握天量的财富,比如当初离间项羽君臣,刘邦就一次性给了他四万金…… 按照刘盈改革半两钱为五铢钱之后的金铜对比,一金大约相当于两万一千五百五十二枚五铢钱!(注1) 四万金,就是八亿多的五铢钱! 这里面陈平随便截留一点,就足以让他过上很富足的生活了。 毕竟刘邦疑人不用,从不查账。 但陈平却能做到清廉自守,一方面则是他以国士来报答刘邦,但更多的则是防着周勃…… 陈平盗嫂受金之名,就是出自周勃那张不把门的嘴…… 候封站在街巷正中,左右看看,但最终还是决定走上前去敲打起了陈平的房门。 …………………… 书房。 陈平打着火折子,点燃案几上的一只蜡烛。 昏暗的灯光下,他看着面沉如水的候封询问道:“廷尉夤夜到此,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候封也不多说,只是将刑讯利己之后获得的口供放在了陈平面前。 事情涉及到两大诸侯国,一个处置不当,刚刚平静了的天下将再一次陷入战火之中。 虽说法家士子并没有悲天悯人之心,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为君主之命马首是瞻,喜欢严刑峻法的酷吏,但蹉跎了半生的候封,却并不是年轻时的愣头青了。 如果天下是在他手中再次大乱,刘邦一定会先砍他的头…… 所以,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判断,去影响到陈平的判断。 嗯,他之所以不找张良而找陈平,不在于二者的智慧和地位高低,是因为陈平此时负责的主要是什么,汉国之内人尽皆知。 昏黄摇曳的烛火下,陈平匆匆将十几页的供词看了一遍,接着拿起第一页,从头开始,仔细的又读了一遍。 一瞬间,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虽然他从各种渠道中了解的情报,让他对于事态的严重性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陈郡因为处于鸿沟水系的重要节点,之前运往垓下的武器甲胄,都是先运往陈郡,之后再度转运到垓下。 而且在垓下之战结束后,汉国中央出于某种更深层次的考量,继续将采购的大批武器铠甲,源源不断的送到陈郡武库。 仅仅那些由一千多片甲叶组成的重装步人甲,数量就达到了惊人的三万多副! 如今,这些东西只剩下了个零头! 至于那些强弩长矛,盾牌长刀,更是如同阳光下的积雪,消失的无影无踪。 要知道,这些汉军中的制式装备,是禁止诸侯国的军队制造和装备的。 尤其是那些穿上之后如同铁罐头,近乎刀枪不入的重装步人甲,更是在垓下之战结束后,就强令诸侯国军队上缴,并且登记造册封存了起来。 如今这几万套重装步人甲丢失,如果有心之人将甲叶拆开,参杂上自己私下锻造的劣质甲片,至少可以武装起来一支十万人的全甲兵团! 而凭借着这十万人的主力兵团,如果让某个多多益善的家伙来操作,三年之内足以拉起一支五十万人规模的庞大军团! 楚地富饶,人口众多。 所以,这不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此时此刻,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陈平,握着供状的手也不禁开始轻轻打颤。 他之所以怀疑私下购买铠甲兵器的是韩信而不是英布,原因其实很简单。 此时的英布,已经带领几十人的使团,住进了雒阳的馆驿之中,两三天内就会前来栎阳,准备参加新年初一的朝贺。 而韩信,则只是派遣使者送来了一些泗水郡的土特产,以及一封诉说自己生病,所以无法前来朝觐的奏书! 再加上之前伐燕之战时,各家诸侯王都将臧荼的使者或斩首,或亲自送到了刘邦军中,唯独韩信,一不愿意前往刘盈那里做个参议,二又没有将臧荼使者的消息上书说明。 若是不心虚,怎会如此? 陈平放下手中供状,联想到之前韩信试图裂土封王,在刘邦危难的时候要挟对方敕封他为齐王的事情,越发坚定了心中判断! 于是他站起身,胡乱拿了一件披风,转头看向候封:“走,随我进宫面见陛下!” 候封有些犹豫:“现在会不会太晚了?陛下这个点,应该已经睡了吧?” 陈平摇摇头:“事态紧急,容不得半点耽搁!” (注1,数据来自居延汉简。) 第三十六章 刘邦:吾儿当为尧舜! 栎阳宫,宣德殿。 陈平和候封在一个小內侍的带领下,低着头快步走入这座在夜色中,如同蹲伏着的猛兽一般的宫殿。 少顷,刘邦打着哈欠,披着单衣缓缓从殿后走出。 家宴上,他喝了不少,酒是色之媒,晚上的运动自然是少不了的。 而且狼多肉少,为了不成为后宫中的笑柄,他拖着疲惫的身子一连赶了好几个场子…… 如今还没有睡下半个时辰,就被陈平态度很强硬的叫了起来。 所以此刻刘邦的脸臭的要死,一副你俩最好有事的样子。 候封心中忐忑,但和刘邦工事很久的陈平却视若无睹,只是将利己的口供双手呈上,旋即轻声说道: “楚,恐有不臣……” 刘邦悚然大惊,双目圆睁,睡意尽去,直愣愣的看着陈平:“当真?” 陈平轻轻摇头:“虽无确凿证据,但不得不防。” 刘邦拿起口供,皱眉看了起来。 少顷,他看向侍立在身侧的黄门侍郎:“传太尉燕王卢绾、右丞相涿侯郦商、太仆汝阴侯夏侯婴、舞阳侯樊哙、信武侯靳歙、颍阴侯灌婴、绛侯周勃……嗯,算了,别叫周勃!” 他算是服了周勃那张大嘴了,所以这种机密的东西还是不叫他了。 陈平等到黄门侍郎走出大殿,旋即抬头看向刘邦:“陛下不让太子也来吗?” 刘邦想了想,轻轻摇头。 他倒并不是担心刘盈会泄密,而是韩信和刘盈交情颇深,他担心会伤到刘盈的情感,从而丧失掉对他人的信任。 虽说为上位者不可全信他人,但若是人与人之间连一丝真诚都没有了,那这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脏活累活还是他这个为人父的亲自来完成吧。 吾儿当为尧舜,为仁人君主! …………………………………… 黎明还没有来临,明月早已沉睡,东方浮起淡淡的白,西方的夜幕上还残着几粒黯淡的星辰,但宣德殿中却灯火通明,刘邦在沉默中等待着他宣召的大臣到来。 此刻的刘邦,内心充满了挫败感。 韩信,这个曾经一文不值的年轻人,在他的擢升下升任大将军、楚王。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果然是个叛徒! 这厮,辜负了乃公的信任! 刘邦在沉默中,静静叹息,只是这叹息声在坐在另一侧的候封听来,却如闻仙音。 如果,他是说如果,谋逆的果真是楚王,那么他这个掀起这场大狱的廷尉,必然名垂青史! 毕竟,谋逆从不是个人行为。 若是楚王谋逆,那么整个楚王的宫廷之中,乃至于楚王管辖的郡县之中,又会有多少他的党羽? 更重要的是,能够让皇帝深刻的认识到,治理国家,法家可比黄老有用的多! 在候封的暗自窃喜中,卢绾郦商等人陆续到来。 注定今天无法和佳人晨练并共进早餐的卢绾,在进入殿中的时候本来是拉着一张脸,但他看到坐在底座之上,离群索居,身形格外孤独凄凉的刘邦后,心疼中又浮现出满满的怒气。 是谁,伤了我家兄弟的心! 嗯,他和刘邦同年同月同日生,因为卢绾他爹当时太高兴,忘了计算卢绾准确的生辰,所以他一直强行认为自己比刘邦大了那么一丢丢…… 刘邦见到郦商等人已经到来,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让他们坐在靠近自己的蒲团之上。 旋即,他将自己夤夜将他们找来所要说的事情说了一遍。 卢绾等人陷入沉默,但郦商却挑了挑眉,言简意赅:“叛徒,必须死!” 见到郦商表态,夏侯婴靳歙同时点头附和:“发兵,攻楚!” 只是在帝座之上,刘邦听完他们的话后,沉默片刻,转头看向陈平:“你怎么看?” 一瞬间,陈平变得紧张起来。 他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但要当着这么多一门心思要打的武夫面前,如果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很有可能出宫以后被套麻袋…… 许是看出陈平的迟疑,刘邦轻笑一声:“但说无妨,一切有我。” 听到刘邦的保证,陈平放下心来,轻声问道:“汉国的军队和楚国的军队,谁更加骁勇善战?” 作为楚人,虽然刘邦已经定都了关中,但还是毫不犹豫的说道:“楚人骁勇,冠绝天下!” 在卢绾樊哙的嘘声中,陈平脸色如常问道:“汉军之中,可有能够战胜楚王之将?” 刘邦鄙夷了环视了一圈,拍了拍胸口:“我稍逊一筹,众将逊我远矣……” 郦商虽然有些不服,但他和樊哙卢绾不同,他多少算是半路加入的刘邦阵营,所以既然刘邦这么说了,他总不能说自己并不比韩信差,然后盖过刘邦…… 于是,陈平正色说道:“既如此,发兵攻楚,就相当于促使韩信尽早反叛,这样国家必然陷入战乱之中。” 刘邦颔首:“你说的有道理,但总不能就这么听之任之吧?” 陈平胸有成竹说道:“臣听闻,古时候天子巡行天下,会见各地诸侯。如今南方有一云梦大泽,烟波浩渺,波澜壮阔。” “陛下可以假装巡游云梦泽,在陈地会见南方诸侯,到时候只要楚王来,则一个力士就足以将他擒下……” 刘邦频频点头,别的不好说,但一个力士就可以将擒拿韩信这件事,他信了! 于是他看向陈平说道:“现在恐怕不行,年节将至,诸侯王或遣使或亲至栎阳……等到过完年再说吧。” “如此甚好!”陈平赞同的点点头:“利己新近被抓,想来楚王若是心中有鬼,必然患得患失,此时宣召,无异于打草惊蛇……” 见到无仗可打,郦商等人顿时垂头丧气,但卢绾却心中窃喜道:“既然陛下和护军中尉一步步的都谋划清楚了,我等依计行事就是……” 他站起身,向刘邦弯腰行礼道:“臣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他算了算时间,快马疾驰回家的话,正好能软玉温香的再睡个回笼觉…… 刘邦轻轻拍了拍桌子:“你既然进宫,不去向我爹问个安?莫非以为我爹年纪大了,拿不动拐杖了?” 他说到拐杖的时候,突然有些心虚的扯了扯衣服下摆。 帝国皇帝,被亲爹暴打这件事情……绝密! 第三十七章 刘盈:旱天雷! 清晨,被刘肥挤到边边角角的刘盈缓缓醒来,暗自发誓再也不跟这个小胖子睡在一张床后,起身洗漱,让人准备早饭。 此时距离颛顼历的新年初一还有三天,虽然现在的大汉帝国没有许多花样繁多的节前活动,但生在帝王家的刘盈,过年之后,就意味着要跟着刘邦一起进行一连串繁琐的祭祀活动。 所以要想玩,就只能趁着新年初一之前这短暂的几天了。 反正这时候最忙碌的是从属于刘邦的少府,和从属于吕雉的皇后少府,筹备祭祀以及赏赐朝臣功候的事情,还轮不到他这个太子来做。 刘盈洗完脸,连拖带拽的将已经醒了,但还是赖在床上的刘肥推下床。 “弟呀,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吧……” “不行,说好了今天去上林苑打猎的!” 听到刘盈的话,刘肥揉着眼睛,顿时陷入了挣扎之中。 打猎,是他很喜欢,也很向往的一个活动。 但是自从刘邦的地位水涨船高,再加上叔孙通逮不着刘盈之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他的头上。 这几年的时间,他除了在宫里钓钓鱼,抓抓蛤蟆外,再也没有从前那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田野生活了! 但是吧,昨天刘盈给他讲的鬼故事,让他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每每将要入睡,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然后就是拼命的裹紧被子,边瑟瑟发抖,边向刘盈挤过去,希望从呼呼大睡的刘盈处获得安全感…… 尤其是不经意间看到风中摇曳的树影,让他更是情不自禁的脑补出一个披头散发,从镜面向外钻的贞娘…… 刘肥在补觉和粗去玩的艰难抉择中,被刘盈推搡着完成了洗漱,坐在了餐桌之前。 刘盈的早餐一向很简单,肉包子小米粥,再加上几样做工复杂的腌菜。 嗯,所谓做工复杂,主要是因为原材料的单一且原始…… 猪肉大葱yyds……刘盈捧着一个比自己脸小不了太多,底部渗有油脂的包子用力咬了一口,旋即缓缓愣住。 在他对面,是之前口口声声说自己不饿,但此刻却暴风吸入的刘肥。 两口一个大肉包,间或喝口小米粥或是塞进嘴里一口腌菜…… 刘盈突然明白,刘肥说要来东宫和他一起睡的时候,曹氏脸上那种情绪很复杂的情绪了…… 吃大户是吧……刘盈招招手,让人再给对面的小胖子端上来一笼屉热气腾腾的包子:“大哥慢点,不够还有……” ………………………………………… 渭水南。 刘盈在渭水桥南驻马,向西眺望着已经彻底成为废墟的咸阳城,心中满是感叹。 他此刻的心情,一如当初漫步于残破的圆明园之中。 不过这时候的咸阳城的残破,却是他的有意放纵。 咸阳城被诸侯联军洗劫一空,放火焚烧。 虽然地表之上的建筑全部损毁,只剩下了一地的残砖碎瓦,但土地,却依然归属于幸存者,或是幸存者的继承人。 后来刘邦重返关中,承认了秦国在时,关中贵胄平民的一切权益。 这也就意味着咸阳城,除了那些宫室之外,剩下的土地全都是有主人的,而且得到了汉国的承认。 虽然此举一下子收获了整个关中的人心,但对于刘盈重建咸阳城的计划,就造成了天大的困扰。 尽管这时候不存在什么拆迁造富的神话,但若是一旦重建咸阳城的风声走漏,土地的价格从几百钱一亩,瞬间飙升到上千钱一亩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所以萧何对于汉帝国都城的选址,就放在了远离咸阳城的长安县,也就是正在修建长乐宫的地方。 但刘盈知道,随着汉帝国的稳定,仅仅有一座长安城是无法满足人们居住的,必须要有几座卫星城市。 后来的徙陵制度虽然好,但这时候刘邦正生龙活虎,要是刘盈提出给老刘修坟…… 一定会死的很惨! 而且咸阳城这个位置确实很不错,秦川腹地,渭水穿南,嵕(zong)山亘北,山水俱阳。 绝对,是一个搞**的好地方! 所以刘盈就放任咸阳城残破下去,然后悄悄派人将那里的土地趁着低价收入囊中。 等到他拿下整座城的土地之后,重新建设一座面向未来的新城计划,就会瞬间展开! 嗯,购房者他也已经选好了。 一部分,自然是那些在尚贤堂主导下的关中地区工坊中,担任工师那群‘蓝领’,这些人很多都是从各地迁移而来,老家并不在关中。 自然而然的,他们渴望在工作的地方有个家,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 至于更多的,则是齐国的田氏,楚国的屈景昭三氏。 这些人在当地拥有大片田产,佃农奴隶无数,不仅会妨碍到郡县制的推广,更是帝国的动乱之源。 后来的迁豪徙陵,主要针对的就是他们。 刘盈估摸着,等到过几年,天下形势稳定之后,这项政策就会出台。 所以房子建好了,完全不愁卖…… 刘盈看了看越发人烟稀少的咸阳城,在刘肥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中,嘴角微扬,纵马而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马队驰入前秦国的皇家园囿,上林苑。 和远处沉寂的群山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隐约传来朗朗读书之声的一排排教室。 这里,就是大汉公学的所在地。 不过刘盈一行并没有进入校园范围,而是贴着校园的围墙继续向南前行。 那里,因为人烟稀少,三五年的时间内,就从遍植花树的园林,变成了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 丛林尽染,许多灌木的叶子也已经从青绿,转变为枯黄,远远看过去,尽显秋冬肃杀之气。 马队快要进入灌木蔓延的地方时,跟在刘盈身后的申屠嘉一摆手,上百骑士立刻放缓马速,向四周散开。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作为猎户出身的申屠嘉,虽然对于一大群人集体骑马围猎不甚在行,但却足以应付现在的局面。 毕竟刘盈一行只是来找乐子的,并不是靠着狩猎野物贴补家用的猎户。 于是在申屠嘉的手势中,他身后的骑士纷纷换上了长柄的猎叉,并且将弩箭上弦挂在马鞍侧面。 今天他们的狩猎目标,主要是下山觅食,贴膘冬眠的狗熊,以及肆无忌惮,祸害了刘盈好几片稻田的野猪! 前者是为了大汉公学的安全,至于后者,则是为了泄愤! 骑士散开之后,刘盈从鞍囊中抽出一根木签子,小心翼翼的将一个竹筒绑在上面。 刘肥满脸好奇的凑了过来,看着刘盈问道:“弟弟,这是什么?模样好奇怪啊!” 刘盈咧嘴得意一笑:“窜天猴!” 他说完,跳下马,将木签子插进石缝,对准远处的丛林。 然后,则将一根一米多长的火捻子系在原本的导火线上,慢慢向后移动。 这样一来,即便是窜天猴没有飞出去,也绝对炸不到他本人。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刘盈点燃火捻子,向后疾跑,翻身上马,伸出手捂在了乌骓的耳朵上。 这些天,他已经通过豆饼之类的食物,成功和乌骓混熟,将自己的辈分和刘邦拉平…… 在所有人的有样学样中,插在石缝中的窜天猴缓缓冒出浓烟,然后突然带着一声划破空气的啸叫声,向丛林之中飞去。 真·静如处子,动如疯兔…… 刘盈默默数了三个数,旋即闭眼张嘴,等待着预想中的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 轰! 火药,这个改变了整个世界的伟大产物,在新生的汉帝国,发出了它的第一声咆哮。 春雷乍现,惊天动地! 尽管所有人都学着刘盈的样子将马耳朵捂住,但从没有见过这种事物的马匹,还是或多或少的受到了惊吓,在原地不断地刨着蹄子,做好了人立而起,丢掉身上负担,撒丫子独自跑路的准备…… 于是在丛林外,就响起了各种音调的呼哨声,包括刘盈在内的所有人,都在拼命的安抚着身下的马匹…… 而在密林之中,短暂的沉寂过后,雅雀乱飞,豕突狼奔…… 其中最显眼的,则是几只黑白相间的熊猫…… 刘盈虽然曾经听说过这个家伙跑的贼快,但往日里他在动物园看到的,都是那种能躺着就绝对不坐着的懒鬼。 如今,他算是开了眼了! 于是刘盈掏出自己的小软弓用力举起:“貔貅不杀,剩下的一个也不要放过!抓住那只小的,赏千钱!” 恩,之前养什么都养不活的刘乐,在几个昔日秦国宫人的指导下,养大了那只命硬的大熊猫。 刘盈今天,正好顺便再抓一只送给自家萝莉,也算是给那只养在栎阳宫的大熊猫找个伴…… 他身后的申屠嘉一声欢呼,带领着一众骑士打马如飞向前疾冲。 刘肥看了看原地不动的刘盈,虽然满心好奇,但还是忍不住的加入了狩猎之中。 看着大家远去的身影,刘盈满脸无奈的伏下身子:“你是爷行了吧,求你了,跑两步吧……” 乌骓则一脸惫懒的抖了抖脖子,恍若未闻…… 第三十八章 刘盈:想什么来什么! 夜幕降临,满载而归的刘盈一行人,并没有选择就地宿营或是返回栎阳,而是选择在长池边上残破废弃的宫室中过夜。 将许多吃不完的猎物送给了大汉公学之后,宫舍外的空地上,点点火光升起,烤肉的香气开始向四周弥漫。 刘盈斜躺在展开的一张藤椅上,心中略微有些遗憾。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就是躺着不动就能喝到冰镇啤酒! 只可惜现如今为了保障主粮供给,开垦出的农田大多种植的都是小麦,用来酿造啤酒的大麦只有很小范围的种植。 嗯,大麦和小麦是两种不同的植物,大约在公元前九百年传入中国。 只是这时候人们喝的大多是糯米或是高粱制作的发酵酒,而刘盈又想要推广那些产量在逐年攀升的朗姆酒…… 毕竟朗姆酒作为制糖业的附属产品,现阶段的利润比啤酒要高很多。 尽管刘盈和东胡以及夫余等国签订了贸易协定,但帝国东北的蛮族毕竟人数稀少、道路遥远,而且最重要的是贫穷,消费不了太多。 所以多重考量之下,刘盈不打算现在就点出酿造啤酒的科技。 而且,酿造啤酒,还有另外一个关键性的东西,他还没有着落。 啤酒花。 这是一种可以调节啤酒口味和防腐能力的植物,据说秦岭之中有一种野生的蛇麻可以作为啤酒花的替代。 当然了,那些以大绿棒子为代表的工业啤酒,原料里基本上没有啤酒花的存在。 但既然要喝,那就喝点好的…… 远处,手中如同举着折扇般举着一把烤肉的刘肥,满心欢喜的向刘盈走来,却突然看到刘盈一愣,指天画地的嚷嚷了起来。 虽然刘肥听不懂刘盈此时在说什么,但从他的动作和表情中,可以判断出他此刻正在骂人…… 被叔孙通调教成谦谦君子的刘肥,本来想要上前去劝说一下刘盈不要说脏话,但一想到自家那个皇帝老爹的做派,于是就**了…… “弟弟,谁惹你了?说给大哥听,大哥帮你揍他!” 刘肥一屁股坐在刘盈身边,举起手中的烤串,让刘盈先挑。 刘盈紧了紧袖囊,若无其事的摇了摇头:“算了,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刘肥见他不说,也不多问,于是沉默了一下后,终于憋不住的问道:“弟弟,白天的时候,那个窜天猴是你做的?” 刘盈点点头:“当然啊。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刘肥指了指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东宫卫士,小声说道:“他们说,那是神仙法术,是你在齐国时遇到海外仙人所授……” 刘盈想了想,断然拒绝的摇头说道:“别听他们瞎说,这就是一种简单的化学反应罢了……” 火药是刘盈准备在下一阶段提升社会生产力的东西,所以他不打算让火焰沾染上神神鬼鬼的说法。 诚然,他今天可以借助鬼神之说获取一定收益,但君以此兴,必以此亡,一旦让人发现这只不过是一项简单的科技,之前的一切神话,都将破灭! 刘盈对面,刘肥眨着两只迷茫的眼睛:“什么是化学反应?” 刘盈笑着说道:“我这三言两语的也说不清,大哥有空的时候,不妨也来我这大汉公学上上课……” 刘肥忙不迭的摆手:“别,别……你饶了我吧……” 他现在左一个兢兢业业的叔孙通,右一个百无聊赖的刘交,要是再来大汉公学上课……这就是让他死! 刘盈见状,只是缓缓摇头。 其实从他私心上来说,他的这些兄弟们越愚蠢越好,但他并不是冷血的政治动物,所以他也是希望刘肥能多学点东西,充实自己的精神世界。 刘肥沉默片刻后,弱弱的问道:“弟弟,窜天猴还有吗?” 刘盈叼着一串烤肉侧目问道:“肿么,大锅也想玩?” 刘肥点头如捣蒜:“嗯。” 刘盈双手一摊:“窜天猴没了,不过大呲花倒还是有不少,只是不在这里!” 刘肥双眼放光问道:“什么是大呲花?” 刘盈笑的眉眼弯弯:“暂时保密,我准备等到年节的时候再拿出来!” 他所说的大呲花,其实就是曾经过年时点放,但后来却只要敢放,就立刻会被拘留罚款的烟花。 当然了,官府不限。 其实火药这种东西,虽然有一个奉为圭臬的神秘比例,但如果真的按照那个比例去做,最多也就做点炮仗…… 原因其实很简单,那里面的碳比例太高了。 刘盈做的那些烟花,就是原始比例,燃烧缓和,点放起来很好看。 而今天他点的那个窜天猴,其实加大了硫磺的配比,是他准备用来崩山开矿的炸药。 随着煤铁商社的规模壮大,只是凭借人工开凿矿洞,来获取铁矿石和煤炭就跟不上消耗了。 所以用炸药将大块的矿石炸碎,就可以至少提升一两倍采矿效率。 而且不仅可以用来采矿,也可以用来劈山开路。 举个栗子。 栈道,就是在半山腰用火焚烧岩层,之后泼水冷却,然后再在酥松的岩石上打孔,铺设木质栈板,最终连成一条道路。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诗仙那短短的几个字里,其实浸染着数不清筑路工人的鲜血和尸骨。 但如果换上炸药,则完全可以在山脚下爆破,生生炸开一条道路。 在没有更先进的工程器械辅助下,这种方式是最快,最节省人力,也是最安全的一个选择。 至于大规模的军用? 在刘肥吭哧吭哧的撸串时,刘盈微不可见的摊了摊手。 原材料的收集太麻烦了,所以军队还需要忍耐…… 嗯,硫磺好搞,用来制作木炭的柳树也遍地都是,最重要的是硝石,这个用来充作‘固态氧气’的火药灵魂,凭借着刘盈现在掌握的技术,无法达到大规模的制备。 毕竟,他现在获取硝石的方法,和号称‘日不落’的大嘤帝国一样,都是从茅坑边上刮…… 篝火哔啵作响,远处的东宫卫士渐渐喝高,十几个刘盈从齐地招募的,据说曾经受过全套的技击士训练的私盐贩子,更是脱掉了外衣,露出油光水滑,孔武有力的身体,两两捉对练起了角抵。 夜空中的繁星将大地照的一片银亮,刘盈躺在藤椅上,仰望着挂在天空上,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的一轮银盘。 “大哥,几天是九月几来着?” 刘肥唔哝着说道:“九月廿七……你问这干甚?” 刘盈盯着空中那接近满月的存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刘肥咽下口中烤肉,看了看桌子上光秃秃的签子,又看了看瘫在藤椅上的刘盈,于是默默起身,准备再去拿一点。 他,没有吃饱…… 只是在临走的时候,他看向刘盈询问道:“弟弟,你说的那种大呲花,多吗?” 刘盈不疑有他:“虽然不多,但反正够咱们兄弟好好玩一次……” 刘肥点点头,再度回头问道:“弟弟,你还想吃点什么?我反正也要跑一趟,顺手给你拿回来了。” 刘盈想了想:“烤鸡腿,不要今天打的,要家养的那种……” 嗯,野生动物体脂低,肉干柴,口感其实远不如家里面饲养的肥嫩好吃。 刘肥竖了竖拇指:“还是你会吃!” 刘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猛然坐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此前一直忽略的事情。 今晚的烧烤分两摊,其中最多的自然是跟着他一同前来的东宫卫士,而另一处则是他从东宫中带出的厨子。 毕竟刘盈懒得亲自动手,刘肥的手艺其实和那些东宫卫士一样,属于是既不难吃,也不好吃的那一种。 所谓术业有专攻。 在刘盈那张挑剔的嘴巴下快速成长起来的厨子,自然就不可或缺。 而刘盈的猛然坐起,也是因此。 ‘姐,遇到**的厨师,就嫁了吧……’ 耳边魔音灌脑,刘盈决心继承墨子的遗志,将墨家学派发扬光大! 比如开一家墨子职业技术专修学院,里面开设木工专业、厨师专业、以及驾驶和马车修理专业…… 墨家为何能够成为和儒家并列的世之显学,就是因为墨翟不仅仅是哲学大牛,而且还是个特别会带学生的多面手。 老头属实是把‘学而优则仕’这一套给搞明白了。 跟着墨家混,不仅教你一门可以糊口的手艺,而且时机合适的时候,还能直接将你推荐给各国的国君! 毕竟,墨家的起源,就是城市中的手工业者和小商贩。 所以墨家学派的主张,才会有‘节用’‘节葬’这样理念。 毕竟生产力不发达的年月,盘剥农民获得的财物既不多,而且也局限于丰收的季节,但城市中的工匠、小作坊主和商贩,无疑就是一头什么时候都能薅一把的肥羊…… 尤其是各国变法之后,不仅提高了对商人征收的赋税,而且商人和赘婿一样,也都成了征召作战的炮灰…… 想到这里,刘盈摸了摸腰间一直悬挂的矩子令,胸中升起了一抹为往圣继绝学的使命感…… 第三十九章 刘盈:打,使劲打! 午后的秋日,栎阳宫西北边的花园旁,几只圆滚滚的麻雀在石阶下踱着步,低着头专注地寻找着食物,试图熬过即将到来的这个严冬。 只是这一片静谧与安宁,很快被一阵喧哗打破。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刘盈哼着断断续续的小曲,脚步轻快的从花园穿过,挥舞着双手,将一团团肥啾赶到屋脊之上。 穿过几道拱门,他看到了在秋日阳光下,宁静祥和的吕雉寝宫。 今天是九月二十八,他在吕雉的勒令下,今天必须要从东宫离开,住到吕雉的寝宫。 毕竟明天斋戒沐浴,后天就要开始准备祭祀先祖,大后天就是要接受百官功候朝觐的大年初一…… 嗯,其实主要是吕雉的恋子癖犯了,见不得刘盈到处瞎跑而不在她身边。 刘盈看了看高高耸立的宫殿,再一次吐槽了一下秦汉这种坑爹的建筑风格,于是饶了两个圈子,登上了一条横架在宫殿和宫殿之间的廊桥。 没走两步,他不出意外的见到了守在寝殿门口,笑容甜的发腻的王燕飞,亦或说是窦漪房。 “殿下……” 窦漪房眉眼弯弯,挺着此时虽瘦,但将来必然可观的胸膛快步迎了上来。 弟妹你好……刘盈向她点点头,大步向寝殿走去,却突然听到里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刘邦的声音。 “……反正生了四个,你就借两只给她玩玩呗……” “不给!她没有儿子吗?我这是我儿子送的,她想要,让她儿子送去!” “如意上哪去弄?” “我儿子是从西域买的,让她儿子也去西域买!” “你这就不讲道理了,如意哪里比得上刘盈……” “这还像句人话,你要是没事就走吧,我倦了!” 刘盈眨了眨眼睛,默默退到拐角处,一回头,和跟在自己身后的窦漪房几乎贴到了一起。 眉如新月,眼含秋水,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小圆脸顷刻间红的好像能滴出血…… 刘盈见她不动,于是自己默默向前挪了一步,指着大殿轻声问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窦漪房低着头,嗓音有些糯糯的说道:“殿下送来的两只波斯猫日前下崽了,戚夫人想要一只拿回去养,但……” 她没说完,只是用手指了指寝殿正门外竖的一个牌子。 刘盈慢慢探头过去,差点笑出声。 戚姬与狗不得入内…… 自家老娘着实可爱……刘盈蹲在拐角处,已经猜出了刘邦今天跑这里的目的。 无他,老东西都疼小的。 不过很明显的,老刘今天注定无功而返。 刘盈看着刘邦摔门而出,气呼呼的甩着袖子离开后,蹑手蹑脚的窜进大殿。 “哪学的坏毛病?”早就从窗户看到他的吕雉没好气的说着:“回来这么多天了,也不来我这里住,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刘盈一脸讪笑着走过去,脱鞋上塌,轻轻给她捏着肩膀:“母亲一传唤,儿子这不就立刻来了吗?” 吕雉轻声哼了一下,任由刘盈献着殷勤。 秋日的暖阳透过玻璃窗,洒在宫殿之内,靠近窗户的地方,蜷缩着两只宛如毛团的大白猫,而在另一边的竹筐内,却歪七扭八的躺着四只小奶猫。 刘盈看了一眼后,缓缓睁大眼睛,满脸震惊。 “这……这是遭了隔壁老王吗?” 吕雉有些疑惑的转过头,柳眉微蹙:“什么是隔壁老王?” “没啥、没啥……”刘盈摇了摇头,只是目光炯炯的依然盯在竹筐之上。 他的震惊是因为竹筐内,四只小奶猫的颜色分别是,白色、白色、橘色、黑色…… 生着生着没墨了他能理解,但两只白猫居然生下了这么多奇葩的颜色…… 在刘盈沉默不语的时候,一只白猫睡醒,伸了个懒腰后竖着尾巴向吕雉跑来,径直躺在了她的膝盖上,翻着肚皮喵喵乱叫。 吕雉低下头边撸猫,边意有所指:“你看,养只猫还知道亲顺主人,可有的儿子,居然连自己亲娘都不愿多见……” ……………………………… 汉五年九月二十八,夜,月如银盘。 栎阳宫,通向刘盈东宫的一道角门轻轻打开,钻进了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一个高高胖胖,一个矮矮胖胖,另一个则瘦瘦小小。 高个胖子有些心虚的问道:“你确定他不在东宫?” 矮墩墩的身影则用低低的夹子音说道:“放心吧,我去我娘那里看过了,他今天肯定回不来!” 而那个瘦小的身影则招了招手:“快来,我知道藏在哪里!” 三道身影悄悄前进,凭借着对东宫的熟悉,接连避开了几队巡弋的甲士,鬼鬼祟祟的走到了假山东边的一座地库。 矮墩墩东瞅西看了一圈后说道:“给我望风,我来开门……” 她说完,从斜跨在腰间的小布包里掏出一把钥匙,蹑手蹑脚上前。 在她身后,高个胖子一脸震惊:“你哪来的钥匙?” 夹子音矮墩墩一扬眉,头也不回的说道:“宫中哪间仓库的钥匙我没有?” 阴影中蹲着的那个矮瘦身影则假惺惺的说道:“咱们这个,不算是偷吧……” 于是,四只充满鄙夷神色的眼睛齐刷刷向他看了过去,吓得他赶忙用手捂住了自己嘴巴。 那个正在开锁的夹子音矮墩墩义气十足的说道:“放心,天塌下来大个顶,有姐姐在,万事无虞……” 她说完,吱呀一声推开仓库门,就着明亮的月色开始寻找了起来。 高个胖子也蹑手蹑脚走了进来,凭借着当天的记忆,在打开的箱子内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找到了,我们走!” 夹子音矮墩墩点点头:“你先走,我把这里恢复原样……” 能说出这句话,就证明她已经是个惯犯了…… 于是,三个身影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当然了,窜天猴不是云彩。 少顷,在栎阳宫一处无人的广场上,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开始分赃。 夹子音矮墩墩心痒难耐的拿过一把窜天猴,亮晶晶的豆豆眼看向高个胖子:“大哥,这个怎么玩?” 高个胖子皱皱眉头:“现在就要玩吗?” 夹子音矮墩墩重重点头。 于是,一排窜天猴插在石缝中,笔直指向天空。 高个胖子学着刘盈当日的样子,将火捻子缠在窜天猴的导火线上,掏出火折子递给夹子音矮墩墩:“点着就行。” 一点火光亮起,如银蛇一般在地上游走,而那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则全部躲进了台阶之后。 夹子音矮墩墩如同一只苍蝇般兴奋的搓着手,期待着想象中的晴天霹雳,雷霆万钧。 于是,今夜无人入眠…… …………………………………… 当第一声轰鸣响起之时,刘盈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睡眼惺忪的看向窗外。 “秋天还响雷,好奇怪……” 当第二声将他吓得心脏都停摆了一拍的巨响传来时,刘盈睡意全无,心中涌起了一个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是第三声,第四声…… 整个栎阳宫,乱了。 “盈儿别怕,娘在这里……” 刘盈的房门被碰的一声退开,身上披着外套的吕雉走入,径直走到刘盈床边坐下,一把将他搂进怀中。 刘盈虽然有些感动,但心中却是充满了怒火。 从这有序的炸响声来看,肯定不是自己的仓库出了问题。 有人,偷了他的宝贝! 而且听此刻依然回荡在栎阳宫的声音,基本上可以判定,绝对不是外人,而是内鬼! 此刻,刘盈的心中率先浮现起的,就是两个一高一矮的胖子! 刘肥,刘乐! 尤其是后者,除了被有些重男轻女的刘太公不太宠溺之外,宫中的所有人都快把她宠上天了! 我饶不了她……刘盈趴在吕雉肩头,死死的咬着后槽牙。 从声音上推断,点燃的必然是他精心调配出的,内里填充着炸药的窜天猴,而不是仅仅用来好看的烟花。 当日刘肥问他的时候,他其实是稍微撒了点谎的。 窜天猴还有,只是他不舍得让刘肥拿去玩。 这是他用作下一阶段和匈奴人起了争执之后,用来对抗铺天盖地而来的骑兵的杀手锏。 想想吧,当匈奴人万马奔腾而来的时候,在他们头顶突然接连传来雷鸣般的巨响。 虽然也许无法对匈奴人造成伤害,但他们胯下的马匹断然是经受不住这样的惊吓。 当敌人的骑兵大队人仰马翻,毫无队形可言的时候,就到了自己一方的重步兵进场收割的时机了! 所以,打,必须狠狠地打! ……………………………… 栎阳宫,宣德殿。 灯火通明,气氛极其压抑。 主位之上,坐的是吹胡子瞪眼睛的刘太公,在他身边,是假装很生气,但其实注意力全部放在从刘肥那里收缴来的新玩意的刘邦。 而在另一侧,则是气到脸色苍白的吕雉,以及满脸惶急的曹氏和戚姬。 刘盈双手叉腰,怒视着他的大怨种姐姐,以及一旁被扒了裤子打屁股的刘肥和刘如意。 刘乐一脸谄媚的看着刘盈:“弟弟,我错了……” “错了,下次还敢是吗?” “咦?你怎么知道的……” 第四十章 刘盈:粗去玩?带上我! 汉六年正月初一,晴。 从寅时开始,栎阳宫正门城墙上,那一口硕大的铜钟就当当当的响个不停。 这是在召唤全城的大臣功候,可以来参加新年大朝了。 于是在宽敞的主干道上,就出现了一幕格外奇葩的场景。 那些功候以及萧何这样的三公级别的大臣还好,只是双手捧着一双玉璧,剩下的官员中,有牵着一只小羊羔的,有抱着大雁和鸡的…… 这是传承自西周的一项规矩,新年朝拜天子的时候,朝臣诸侯要向天子献上礼物。 那些活物刘盈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但那些玉璧,是刘盈将上一年的礼物打折卖出去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还是这批玉璧,只是不知道人是不是这群人了…… 宫门未开的时候,除了诸如萧何张良等几人闭目凝思外,剩下的大臣则三五个聚在一起闲话家常。 但他们更多在议论的,则是那天夜里那一连串的晴天霹雳。 虽然他们判断响声的来源是栎阳宫,但因为那是晚上,宫门紧闭,而且宫中所有知情人都被下了封口令,所以一切都只是猜测,没有定论。 于是宫门之外,吵吵嚷嚷如同菜市场。 叔孙通冷眼旁观了一会,心中虽然有些烦躁,但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比如他重新修订的礼法。 刘盈虽然保下了很多典籍,但因为数量以万册计算,很多分散记录的东西一时半会也整理不出来。 最重要的就是,当日诸侯联军洗劫咸阳城,烧杀掳掠无数,将许多记得礼仪步骤的礼官內侍几乎杀光,硕果仅存的那些又因为战乱而无法寻觅。 所以叔孙通制定的礼法,说是借鉴自周朝秦朝,但其实主要靠自己瞎掰…… 少顷过后,宫门大开,新年朝觐正式开始。 挤在门口的大臣功候,将自己的礼物交给等在门口的礼官,然后按照食邑多寡,官职高低排序前行。 因为并没有御史或者礼官出来固定他们的具体顺序,所以很多食邑食禄相等的人,就完全按照各自的喜好扎堆而站。 行进之间,如同一群前去旅游的游客,自由散漫,毫无秩序美感可言。 而且每到这时候,就看出当年秦国为何要迁都咸阳城了。 栎阳王宫修建的时候,秦国国君秦献公,还只是周朝的一个伯爵。 嗯,所谓的‘公’,其实是尊称。 公侯伯子男五等诸侯死后称谓都是国号谥号公,如齐桓公(侯爵)、秦穆公(伯爵)、郑庄公(伯爵)等等。 而公爵只有天子之宾,比如二王三恪,简单来说就是夏商王族之后,例如商朝后裔的宋公国;再就是天子正卿,也就是畿内诸侯国,封君一般为周天子的世袭卿士,如周公国,就是周公旦的后裔。 诸如诸侯中比较显赫的那几支,例如宗室诸侯卫蔡(武王之弟)、晋国(成王之弟)、燕鲁(周公召公嫡长子封国)、齐国(姜子牙封国)、陈国(虞舜后裔,周武王女婿)基本都是侯爵。 而按照周朝定下的规矩,王城方九里,长五百四十雉。侯公城方七里,长四百二十雉。侯伯城方五里,长三百雉。侯子男城方三里,长一百八十雉。 雉,是专门度量城墙的单位,一雉长三丈高一丈。 所以栎阳城的建筑面积就这么大,不仅无法成为崛起的秦国的都城,也无法匹配现如今的一个更加强大的汉帝国! 刘邦想要定都雒阳的原因,也在于此。 天下刚刚太平,实在是不适合拿出那许多的民力财力去修建一座新的都城,在咸阳城已经被焚毁的基础上,不如定都昔日的周王畿来的实惠…… 此刻刘邦坐在帝座之上,斜靠着一个黄花梨做的圈椅,心中越发懊悔当初应该坚持己见,这样起码在如同今天这样的大朝会上,不会有三分之一的人需要坐在殿外…… 为此,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下方的刘盈。 现如今他已经回过味了,当初就是这个小崽子吃里扒外,联合萧何张良把他诓回关中的! 一想到自己另外的几个怨种儿子和女儿,刘邦此刻心中油然而生的就是满满的挫败感…… 他的子女,不如他老爹的子女…… 太失败了…… 位于下首的刘盈则有些心不在焉,昨天下午的时候,他抽空和已经退居二线的盘公见了一面,商议筹建墨子职业技术专修学院的事情。 但在半道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改变了主意。 独尊儒术固然不好,但若是由此独尊了墨子,就肯定是一件好事吗? 一家独大,哪里比得过百家争鸣? 唯独可惜的是,如今这个社会上,已经是儒家一家独大,黄老缓步崛起,法家由明到暗,墨家苟延残喘的局面。 至于剩下的百家学说,要么就是彻底断绝,要么就是融入了儒家黄老之中。 百家争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所以当时刘盈想的,就是打击一下儒家,放弃扶持墨家,让墨者们圈地自萌去,然后将所有的资源投入到大汉公学上,让自己化身的赛子,成为大汉帝国学术上的主流。 所以他就把墨子职业技术专修学院,改成了大汉公学·职业技术专修学院。 等到过完年,就将招生简章贴出去。 第一批的重点项目,就是驾车以及畜牧专业。 培养司机,自然是为了将来修好道路,加速工商业的发展。 至于畜牧,其实主要教授的是猪、牛、马的饲养和护理。 至于其他的一些项目,还是暂时先往后放放。 在刘邦和刘盈各自想着自己心事的时候,大朝会结束。 其实今天也没有什么好朝会的,无非就是所有人排队上前,对刘邦说一通吉祥话。 嗯,许多吉祥话其实和去年一样,而且不止他们,他们的女眷此刻在后宫面对着吕雉的时候,说的和他们一模一样…… 于是当拜年结束之后,所有人落座,在饥肠辘辘中等待着大吃一顿。 中国人嘛,吃席是传统…… 只是苦了那些品级不高的官员,他们露天席地而坐,不仅无法近距离观赏歌舞,呈上来的食物也要抓紧吃光,要不然秋风一吹,就凉了…… 帝座之上,刘邦频频向四周敬酒,眼光在扫过看着他的陈平时,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清了清嗓子,在骤然沉寂下来的氛围中笑着说道: “古时候的天子,都会时常巡视自己的国家,所以我准备等到过完年,就去云梦泽转转……” “我听说,云梦大泽烟波浩渺,时常有上古神兽出没,我准备带上点钩锁渔网,将祂们抓回栎阳观赏……” 刘邦看了一眼坐在最前,笑容满面的英布吴芮等人:“到时候,你们这些诸侯王都要陪在朕的身边,为朕之羽翼!” 他说完,下方顿时响起一片应和之声,英布更是卷起袖子,展示着自己粗壮的肱二头肌。 朕、朕,狗脚朕……刘盈听着刘邦突然改换了自称,心中不由得想起了这个典故,嘴角顿时向上扬起。 凑到他身边的张不疑好奇问道:“你笑啥?” 因着红光满面的张良非说自己病了,闭门谢客,张不疑也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刘盈一声召唤,他就无视张良的警告,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听到张不疑的问话,刘盈只是轻笑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起了开心的事情……” 下一秒钟,他的笑容凝滞在了脸上,眉头紧锁。 刚才刘邦说,他要游览云梦泽,让诸侯王都跟随着他! 云梦泽? 伪游云梦擒韩信! 刘盈默默转过头,看向放声大笑,频频举杯的刘邦。 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局面了吗? 虽然刘盈对于将韩信贬为淮阴侯这件事并不反对,但为了防止万一,所以刘邦这次粗去玩,他跟定了! 于是在张不疑的满脸莫名其妙中,刘盈站起,三两步跑到丹陛之上,坐在刘邦身边,伸手倒酒,一脸谄媚: “我也想去云梦泽玩!带我一个呗!” 刘邦怔怔的看他一眼,断然拒绝:“不带!” 刘盈给他夹了一片酱肘子,继续哀求道:“我不是贪玩,有正事!” 刘邦斜了他一眼说道:“呵,你小子一撅屁股拉什么屎乃公都知道,正事?正个屁!” 刘盈愤怒的挥了挥拳头:“我真有正事!” 刘邦不屑的说道:“好啊,你说,说出来我就带上你!” 刘盈指着他面前酒杯中琥珀色的朗姆酒: “我在南郡开了一百多个农场,其中一多半的农场主要种植的就是制作这种酒的甘蔗,父亲游云梦泽的时候,我正好去看看农场建的怎么样了……” “这种酒的产量,可是直接关系到在榷场中换取耕牛马匹的大事!” “所以,这算不算正事?” 嗯,随着纪信的走马上任,现在已经陆续有上千名棘人奴隶从蜀中运出,送到了南郡的种植园里作为耕奴。 管吃管住还有工钱,你让他们跑他们都不跑…… 刘邦想了想,轻轻点头:“行吧,算你有理,到时候带你一个!” 第四十一章 刘盈:烟花易冷 栎阳,东宫。 刘盈百无聊赖的趴在窗户台上晒着太阳。 今天虽然是正月初二,但他们家的亲戚要么就住在栎阳宫中,要么就远在沛县,所以完全不像别人家那样欢欢喜喜的走亲戚。 顺便收点压岁钱…… 如果刘盈没猜错的话,此刻他家的亲戚,必然是齐聚在宫中西北角的花园里打牌…… 嗯,是聚众赌博…… 但,姆们就是法……刘盈换了个姿势,继续无所事事。 此时门口处,传来一串他有些熟悉的脚步声。 敦敦敦敦…… 刘盈将脑袋转过去,果然看到了自家那只胖墩墩的夹子音萝莉。 于是他再度转过头,只是将自己漂亮的后脑勺对准了身后的丑八怪…… 他,还在生气! 刘乐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只是绕了一下,将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去:“弟弟,送你的礼物!” 刘盈接过,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这是只小乌龟?” 他举起手中巴掌大小的布偶,重重点头。 这小东西四肢长短不一,偏又有着一个完全不成比例的身体,所以完全可以肯定,这,就是一只乌龟! 而且乌龟是长寿的象征,过年送乌龟,也很河狸! 只是在他身边,小萝莉瞬间涨红了脸,愤怒的说道:“这是祈福娃娃,才不是小乌龟……” 刘盈沉默不语。 片刻后他才再度点了点头:“你别说,还挺好看……四肢健全,你看着小眼睛,看上去就很精神!” 他说完,不经意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确信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后,才放下心来。 听到刘盈的夸赞,刘乐脸色逐渐由阴转晴,张开嘴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刘盈附和着笑了两声,视线扫过刘乐的双手之时,看到了对方指尖上缠绕的纱布,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感动。 自家姐姐自家知道,就刘乐这种缝纫技术,要想做出这样的祈福娃娃,起码要准备半年之久,而手上的伤口也必然不会少! 这,就是张飞绣花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于是刘盈一脸傲娇的说道:“别以为送我这个,我就会原谅你之前的行为!” 一瞬间,嘿嘿傻笑的刘乐瞬间炸毛,她用力的跺了跺脚,愤怒的吼道:“小气鬼,弟弟是个小气鬼!” 然后,她再次气呼呼的敦敦敦敦的走了…… 张不疑站在门口,看了看那个消失在远处的圆润身影,慢慢走到刘盈身边,弱弱的说道:“你,就不能对她好点?” “滚!” 刘盈指了指门口,根本懒得和这个将要拱自家白菜的猪客气。 张不疑和他打闹惯了,毫不在意的踢掉鞋子,一屁股坐在他身边: “我是说真的,有时候我是真的羡慕你,有哥哥有姐姐,还有好几个弟弟……不像我,我父亲就我一个儿子,现如今就连出个门都难……” 嗯,张不疑今天进宫,是来给刘邦,也就是他准老丈人送礼来的。 刘盈只是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张良夫妇感情深厚,曾放言今生绝不纳妾,如今只有张不疑这一个儿子,自然倾注了二人全部的关怀。 而刘盈那个爹是个博爱的主,如今身体比原有历史上更加健康,想来刘盈会有比历史上更多的弟弟妹妹…… 但他那一个老娘,绝对抵得上张良夫妇……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和张不疑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刘盈举起手中那身残志坚版祈福娃娃,向张不疑展示了一下之后,得意洋洋的挂在了自己腰上。 “好看吗?” 一瞬间,张不疑如坐针毡。 他是个老实人,要让他昧着良心硬夸,他是做不到的,但要是实话实说,只怕很难从刘盈这个嘴上傲娇,但其实是个姐控的身边活着离开…… 张不疑沉默半天,试图岔开话题:“你院子里种的这棵柿子树长的好奇怪……” 刘盈嘴角微扬,对于他这唯一一个朋友也不打算过分逼迫,于是顺着张不疑说道:“当然奇怪了,这可是嫁接了甜柿的黑枣树……” 所谓的黑枣树,也就是君迁子树,一般就是用来嫁接柿子树的母本。 张不疑满头雾水:“什么是嫁接?” 刘盈想了想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将甜柿子的树枝,插入黑枣树的树干上……然后就得到了黑枣树,就可以结出甜柿子了……” “你可以理解为那种不合理的入赘,就是男方既提供聘礼,婚后努力供养女方,然后生下的娃却要冠女方姓氏……” 张不疑撇了撇嘴:“真贱!” 虽然不知道张不疑说的是树还是人,但刘盈还是认同的点了点头:“确实贱!” 毕竟这年月的赘婿,大多都是穷苦人家的次子或是幼子,家里没钱给他置办房产田宅,所以就入赘到富庶人家当个生育机器。 但舍弃尊严的代价,就是不需要劳作,然后接受女方家庭供养。 所以商鞅这个专治躺平的主,就将赘婿列入了炮灰的行列…… 见到张不疑提及柿子树,刘盈猛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拉着张不疑向殿外走去。 张不疑蹦蹦跳跳的穿着鞋子,满脸莫名其妙的问道:“你拉我去哪?” 刘盈微微咬着后槽牙说道:“我做了好些柿饼准备过些天送给几个老师,你要是今天不说,我差点忘了……但愿没有被那几个家伙偷吃完!” …………………………………… 入夜,栎阳宫宫门前的广场上。 刘太公带着吃饱喝足的一家人缓缓自宫内走向城头,他脸上的神情和身后的刘仲等人如出一辙。 迷茫。 只是在一片迷茫中,却几家欢喜几家愁。 白天他们打了一下午牌,自然有输有赢,比如板着一张司马脸的刘濞,以及乐开了花的刘肥…… 尤其是搂着刘邦胳膊,不停撒娇的戚姬。 在沛县姐妹淘的齐心协力下,她一下午不仅输光了今年一年的俸禄,而且还把刘邦偷着送给她的首饰也输了好多…… 嗯,汉承秦制,戚姬位于仅次于皇后的‘夫人’一级,食禄大约相当于中两千石的官员。 按道理来说,这时候就到了大家休息的时间,但刘盈却派人将他们全部叫了出来。 只是等他们登上城头,才看到往日里一到晚上就乌漆嘛黑的大街上,此刻灯火璀璨,道路两侧挂满了灯笼。 刘太公的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抹心疼的神色。 尽管他是一个不那么严于律己的农家学子,但此刻见到如此大的手笔,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痛骂上梁不正下梁歪,老败家子生小败家子…… 刘盈凑在他身边:“那灯笼都是纸糊的,不是绢布做的……再说了,大过年的……” 在和‘来都来了’相等的神级话语加持下,刘太公忍住了‘子不教、父之过’去暴打刘邦的冲动,只是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浑然不觉自己逃过一劫的刘邦,双手撑在城垛上向下望去,只见灯火阑珊处,到处都是穿着花花绿绿衣服,走来走去的人群。 今夜,没有宵禁! 不过话虽如此,但能够走出里坊或是宅门,出现在这里的人群,却大多都是身有爵位或是官职者本人及其家小。 刘邦回头,看了看和刘太公窃窃私语中的刘盈:“你把大家叫出来,就是为了让大家来看别人玩?” 下方的灯火处,分部着许多耍杂技和演傀儡戏的摊子。 喜欢凑热闹的刘邦,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刘盈走过来摇摇头:“当然不是,晚上让大家出来,当然是来看烟花啦!” 刘邦微微皱眉:“烟花?” 刘盈回头怒视了一眼刘肥刘乐,以及缩在戚姬屁股后面的刘如意,抬头看向刘邦说道:“就是被某些二货偷放的炮仗的观赏版!” 刘邦猛然睁大眼睛:“你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演示那种旱天雷?” 刘盈无所谓的摆摆手:“安啦,我已经给他们都提前打过招呼了,不会有人被吓到的……再说了,烟花的装药量并不大,响声没有那么震耳欲聋!” 人,总是喜欢作死的。 自从当天栎阳宫接二连三响起的雷声后,栎阳城里的士庶议论纷纷,所以刘盈干脆就举办一次烟花会,终结一下某些负面的谣言。 比如汉皇失德,天降雷霆示警…… 反正刘盈安排了不少的甲士巡弋,**件是绝无可能的。 于是,在一阵锣声后,到处乱逛的行人渐渐聚拢到了宫门前的广场两侧,所有人都目光炯炯的看着布置在地上的一个个圆筒,既害怕,又兴奋。 刘盈站在城头上招了招手,广场上顿时出现许多摇曳的星火。 待到“嗵”的一声,第一枝焰火升空,旋即如同金菊银丝漫天怒放,绚烂无比。 紧接着,就是第二支,第三支…… 刘盈缓缓走到吕雉身边,小声说道:“恭祝母亲生辰快乐,韶华永驻……” 明天,正是吕雉的生辰。 一瞬间,吕雉眼眶通红,胸中升起的满足感,远比下午时候赢光了戚姬更多…… 她一把将刘盈搂在怀里,微微抬头,不想再今天这个高兴的时刻流出眼泪。 只是刘盈拼命的扎撒着双手,瓮声瓮气:“送些吧,会死人的……” ps:回来的晚了,先更后改。 第四十二章 刘盈:夜宵刺客! 宫门口的城楼上,刘盈被吕雉松开,重获自由。 于是他快走两步,挤开了试图靠近刘乐的张不疑。 早恋,不提倡…… 情窦不怎么开的刘乐浑然不觉刘盈此刻的用意,只是看着刘盈挂在腰间的祈福娃娃咧开嘴笑了起来。 姐弟之间没有隔夜仇,这样她偷吃刘盈柿饼的事情也可以一并盖过去了…… 刘盈抬头,看着满天的火树银花,心中却不由升起一抹遗憾。 烟花的颜色,太少了啊! 天空中绽放的烟花,除了橙色,就只剩下了黄色和金黄色两种。 毕竟烟花的颜色,主要是焰色反应,简单来说就是不同的金属及其化合物燃烧会发不同的光。 当火药点燃之后,会有一些颗粒没有完全燃尽而被喷出,这些喷出的颗粒再遇见空气中的氧,就会发生第二次燃烧反应,从而产生此刻看到的颜色和一定光亮。 而刘盈此刻囿于科技水平,诸如后世常用的锂、铷、锶等材料完全无法获取,能用的就只有铁粉,食盐(钠),以及硬木炭。 当然了,还有铜粉可用,但他不舍…… 广场西侧,身穿白裙,头戴纱巾的许负和家人一同参加了今晚的庆典。 只是她和许多心旷神怡,盯着漫天花火的人不同,此刻她那双宛如林中小鹿般的眼睛,牢牢盯着站在宫城之上的刘盈。 “还说不是神术?” “哼,小屁孩心眼真多,非说自己没有见过东海的神仙……看吧,鸡脚露出来了吧!” 作为一个笃信天地间有神灵存在的阴阳家神棍,许负断然不相信刘盈口中所说,这只是所谓的化学反应。 这,是神术,只能是神术,也必须是神术! 只是一想到刘盈如此浪费这种机缘,许负心中就不禁升起满腔怒火,袖袍之下的粉拳紧攥,暗暗咬牙发誓。 “等着吧,看姐姐将来怎么调教你!” ……………………………… 城头上,刘如意壮着胆子凑到刘盈身边,扬起那张和刘邦有七八分相似的大方脸问道:“二哥,这怎么和我们那天放的不一样……唔唔唔……” 刘盈看了一眼被刘乐捂着嘴拖走的刘如意,心中突然有些感慨。 他们两个,或许才是亲姐弟…… 这真的不是在说笑话,毕竟刘盈兄弟几个,各个的长相都是随了自己亲娘。 比如他就和吕雉在某些地方很像,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刘恒,也和薄姬很像,而刘肥虽然这时候看着和曹氏不太像,但主要是因为他长胖了…… 唯独刘如意,和刘乐一样,五官轮廓完全随了刘邦。 嗯,那厮性格也有些像老刘。 不美型,屁事还多…… 见到刘如意被拖走,刘肥暗暗松了口气,准备抽空的时候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混蛋…… 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刘盈身边,小声说道:“弟弟,是大哥错了……不该带着他们胡闹……” 刘盈笑了笑说道:“咱们是亲兄弟,什么错不错的……大哥你只要记住你又欠我一次就行!” 刘·老实人·肥重重点头:“只要你能原谅我,别说一次,十次也行!” 于是刘盈点了点头:“好吧,那就十次……” 一瞬间,刘肥愣在原地不动,嘴角微微抽搐,看了看面前的刘盈,看了看城垛边上的刘邦,想起了被拖走的刘如意。 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因为不够无耻,而和家族整体的氛围格格不入…… 刘盈哈哈一笑:“跟你开玩笑的……” 刘肥将信将疑的上下晃了晃脑袋,过了好一会,他看着依然不断炸起的烟花,好奇的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大呲花?怎么做的,能教教我吗?” 刘盈摇摇头,嘴角微扬:“请称呼它为佛怒唐莲……” 毕竟,那是个压路机都能破碎虚空的世界,他做出的烟花,杀伤力绝对不容小觑…… 在刘肥的满脸懵逼中,刘盈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大哥,不是我不想教你,而是这东西太危险了,很容易伤人伤己……你想想,要是它在你的手中炸开了呢?” 刘肥看了看飞向天空的烟花,又看了看自己肉乎乎,养尊处优后老茧消失不见的小胖手,情不自禁的打了个激灵。 “嗯,弟弟,你说的对,我还是不学了……” 糊弄走了刘肥之后,刘盈稍稍松了一口气。 其实就算是**技术泄露出去了,对方也无非就是做点烟花或是二踢脚之类的小玩意。 毕竟黑火药爆炸时的实际威力,跟原料纯净度、制备工艺,压紧和密封条件有很大关系。 比如鞑清使用的黑火药配比,其实和大萌的一模一样,于是在鸦片战争时期,英军缴获了撤退的清军遗留下的几万斤火药,但却全扔海里了…… 原因很简单,火药中硝的含量过高,导致受潮严重,完全比不上英军自带的火药。 而同时期清军使用缴获的英军火药用来发射火炮的时候,炮弹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甚至炮膛经受不住英国火药的威力,出现炸膛现象。 ……………………………… 漫天烟火气中,寒风骤起,刮的城头大旗猎猎作响。 刘太公望了一眼渐渐被乌云遮蔽的月亮,摇头说道:“今年的第一场雪,看样子要比去年来的更早喽……” 刘盈回头吩咐让人送上一些御寒的披风,随即慢慢走到刘太公身边问道:“大父如何得知要下雪了?” 刘太公神秘一笑:“想知道?先设香案拜师……” 这老头又来了……刘盈默默转过头去,不去看洋洋得意的老老刘。 作为最后一代农家学子,刘太公虽然不想看着农家学说就此失传,但无奈不仅刘盈刘肥拒绝加入农家,就连一开始被他寄予厚望的刘如意,也早早就跑了…… 毕竟农家和后世的农业科学不沾边,农家是一种学说,其部分理念,有些类似于没有政治纲领版的布尔什维克,主张的是让社会返回上古年间,无论尊卑贵贱,都需要下地劳作,用种植出的谷物换取其他的生活物资。 所以就连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喷人,就是喷人的道路上的孟子,直接称呼农家祖师是‘南蛮鴃舌’…… 嗯,人身攻击也不提倡…… 但刘盈想了想,农家学说虽然天真幼稚,但毕竟也是上古先贤的智慧结晶,要是就此消失不见未免可惜。 于是他凑近满脸失望的刘太公身边,小声说道:“大父,我虽然不能继承农家精神,但农家却绝对不能就此失传……” 刘太公先是一脸无所谓的撇了撇嘴,他并不是食古不化的人,有些东西失传就失传了,爷不在乎…… 但既然他家乖孙主动提出了,他自然不好驳刘盈的面子,于是弯腰问道:“怎么个不失传法?” 刘盈昂起脸回答道:“大父是知道的,我从齐地又收拢了一大批读书人,反正那帮家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他们找点活干,让他们将大父口述的农家学说记录下来,统一编入孙儿的大汉百科全书里……” 刘太公用力点了点头。 他此刻的认同,并不是因为刘盈所说的大汉百科全书,而是赞同刘盈给那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读书人找点事情做。 毕竟老老刘的家庭成分是富农,每到农忙时节,都会从四邻八乡雇佣一些无地或者少地的农民来家里庸耕。 所以干拿钱不干活,老老刘自然接受不能。 当刘盈准备的一千多筒烟花都炸完了之后,烟火晚会却并没有散场,路边的灯笼下,早就准备好的一排排小吃摊支了起来,香气四溢,吸引着饿了许久的肥羊们…… 嗯,肥羊。 毕竟烟花不是白看的……所以夜宵的价格翻个十倍,自然也是很合理的! 而在中国人惯有的打肿脸充胖子的思维支配下,这群广有田产的肥羊们,虽然骂骂咧咧,但还是很爽气的付账…… 甚至在‘哥德尔摩综合症’的支配下,当那些笑意盈盈的厨子鞠躬弯腰说着欢迎下次光临之后,他们就真的就地再来一份…… 花钱多少不重要,图的就是一个开心! 本来可以直接抢,但我还是向他们提供了商品,我真的、我哭死……刘盈看着座无虚席的小吃摊,享受着飘荡的烟火气的同时,开始了自我感动。 所以,这样的烟火晚会,他准备等到腊祭的时候,再来一次! 刘邦闻着下方传来一阵阵的香气,吞了一口口水,默默转身向后走去:“我晚上不回来了……” 依偎在他身边的戚姬下意识问道:“不回来?去哪?” 刘邦头也不回说道:“我去樊哙那住一晚……” 寒风、红泥炉、炭火、砂锅狗肉…… 此刻他满脑子都是这些让他魂牵梦萦的东西。 城楼上,本来毫不在意的刘盈,突然听到樊哙二字后,瞬间和刘邦产生了相同的想法。 于是穿过自家亲戚组成的人群,正在向外走去的刘邦,感到袖袍似乎被谁拽住,于是回过头,看到的就是和他有着同样饥渴表情的刘盈。 “带上我……” 第四十三章 刘盈:捉韩信去咯! 汉六年十月初八,晴,宜嫁娶。 从三四天前开始,位于栎阳城东的吕府就开始张灯结彩,将整条街道都布置的喜气洋洋。 今天,是樊哙正式迎娶吕媭的日子。 虽然两家早就已经定亲,但之前那些年是楚汉战争的关键时刻,樊哙作为将领须臾不得离开军营,而且还有另外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 万一,他挂了呢…… 而且两家都不再是从前的小门小户了,诸如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这一大堆的环节全部走完,起码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 尤其是男女双方都要拿着生辰八字等东西去祖庙中祭告,占卜,更是麻烦的很。 毕竟吕公带着一家老小从老家逃命之后,家乡的祖屋祖庙等早都被仇家拆了…… 而樊哙就一卖肉的狗屠,在沛县的时候也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那个财力去修建家庙。 所以婚礼就一直拖到了今天。 虽说汉承秦制,水德尚黑,但那是在官方场合中的服色。 诸如婚礼这种喜庆的场合,则不论是豪门大户还是小老百姓,渴望的都是花花绿绿,颜色越多越好! 毕竟染料很贵,在这种亲朋乡邻云集的时候,能拿出来的彩色布匹越多,就越能炫耀自己的财富。 于是作为娘家人的刘盈,就在抵死抗议、抗议无效中,被吕雉描眉画眼打扮成了一个大阿福模样的彩色娃娃,随即穿上一套黑色为底,赤色为辅,上面勾勒着金线的吉服赶到了吕府大门…… 嗯,金线,是由黄金所制。 在他身边,则是穿着同样华丽的裙子,但却觉得自己模样很美,于是挺胸抬头的刘乐。 姐弟两人一左一右而站,手中各自握着一根绑着红色绸布的木棒。 这,是给新郎官一个下马威,宣示娘家人的力量…… 不过刘盈看在他和刘邦赖在樊哙家连吃带拿了好几天的份上,于是将榆木材质的木棍,偷偷换成了高粱杆。 他本人其实很有分寸,怕的就是旁边那只怪力萝莉,一棒子把樊哙打的鼻血长流…… 所以即便怪力萝莉对此表示不满,但刘盈还是态度坚决完成了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 毕竟,他手里攥住小萝莉的很多把柄! 没过一会,远处路口传来一阵十分喜庆的音乐。 虽说春秋战国战国时期,在激烈的社会变革浪潮的冲击下,古老的婚礼传统逐渐被人们舍弃,诸如无媒而嫁、同姓而婚、同姓联姻,卜之不吉而犹通婚等违背传统婚礼的行为屡见不鲜。 但婚礼的大致步骤,以及喜庆的音乐却得以保留。 尤其是刘邦因为个人喜好,强行在今天这个婚礼上采用了楚地的乐曲,而没有奏响关中流行的秦音。 嗯,他不担心会出纰漏的原因也很简单。 周勃,沛县资深吹鼓手! 甭管是鼓罄还是笙箫笛子,他样样精通,红白喜事伴奏神马的,他一个人就能抵得上半个乐队…… 此时天色接近黄昏,道路两侧已经早早被财大气粗的吕家点上了灯笼,而且由于举办婚礼的两家社会地位处于金字塔的顶端。 所以今夜,金吾不禁! 看到樊哙带领着一顶花轿渐渐靠近,刘盈用手中的高粱杆捅了捅身边一脸傻笑,探着脑袋如同一只肥鸭的刘乐:“姐姐,该你登场了……” 于是刘乐一把甩开手中的高粱杆,先是兴奋的搓了搓手,在身上花花绿绿的衣服,以及头上戴着首饰衬托下,越发像是一只绿头苍蝇…… 在刘盈鄙夷的目光中,小萝莉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快步走向大门口挑着的一个竹竿。 竹竿上,悬挂的是一串长长的炮竹。 结婚这种喜庆的环节,怎么能少的了鞭炮呢? 这就是樊哙带着花轿,而不是马车前来结亲的原因。 今天这种大喜的日子,要是拉车的马匹在受惊之下,横冲直撞起来…… 别人不说,至少刘盈这个提供鞭炮的人,应该会死的很惨…… 等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时,虽然有些吵吵嚷嚷的和从前那种庄严肃穆不同,但参加樊哙婚礼的刘邦卢绾等人却觉得很喜欢。 毕竟,从前他们都是哪有热闹往哪凑的主…… 站在刘邦身侧的卢绾,看着这种热闹非凡的场景,心中顿时充满了愧疚之情。 碍于虞姬的身份,像今天这种盛大的婚礼就不要想了,所以他那算是无媒苟合…… 不过他觉得,等到再过几个月虞姬生了,到时候他抱着小孩去刘太公面前撒撒娇,有了老头的支持,想来册封燕王妃的事情就易如反掌了。 到时候,他准备将自己全部的积蓄,以及以燕国未来一年赋税为抵押,从刘盈那里借到足够的钱,办一场声势浩大的庆典! 舔狗又如何? 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在卢绾的畅想中,接亲走到了最后一个环节。 吕媭在吕雉的陪伴下,手持类似于后世盖头的‘鹊扇’走出,身上环佩叮当,各种各样的首饰无不是价值连城之物。 鞭炮之声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小萝莉自作主张,将好几盘鞭炮一起点燃……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街巷之上到处到处炸响的炮竹,硝烟弥漫,呛得吕雉吕媭咳嗽连连…… 刘乐傻了足足两秒,看向目瞪口呆中的刘盈:“风紧、扯呼……” 于是她扔掉手中高粱杆,趁着吕雉还没有从硝烟中露出,鬼鬼祟祟的溜向吕府后院。 吕公因女而贵,所以对于刘乐的溺爱程度,要远远高过重男轻女的刘太公。 所以自知自己又闯了祸的刘乐,自然选择前去寻求吕公的庇护。 反正短时间内,她是不打算出现在吕雉面前…… 过了许久,黑着脸的吕雉从烟雾中慢慢呈现出来,她环视一周,发现罪魁祸首已然潜逃,于是恨恨的瞪了刘盈一眼,旋即扶着小声咳嗽的吕媭缓缓走向花轿。 再次被殃及池鱼的刘盈满脸无奈的跟在吕雉身后,只是在心中将他的大怨种姐姐花式吊打了一百遍…… 而在远处,刘邦和卢绾等人相视一笑,作为乐子人,他们今天心满意足。 中国式的婚礼,最重要的其实不是之前的环节,而是最后的一个环节。 吃席。 我坐小孩那桌……刘盈抱着两根高粱杆,昂着头,跟着结亲的队伍再次向舞阳侯府而去。 ………………………… 十月初十,在一片喜庆祥和中,刘邦开始他作为皇帝的第一次南巡。 此次南巡,陪同刘邦南下的只有三千多郎中骑兵。 毕竟他的目的是准备将韩信诓骗到军中,然后将这个叛徒绳之以法。 所以带的兵力要是过多,很容易打草惊蛇。 而一旦让韩信察觉到刘邦的真实目的,只怕至少要征发几十万的军队才行…… 韩信,兵仙。 给予再多的重视也不为过! …………………… 渭水北岸,驰道边,刘盈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来送行的吕雉。 准确的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吕雉的脚边。 老吕已经不满足于撸猫,开始撸熊猫了吗……刘盈嘴角略微抽搐,从在地上一步三抬头的熊猫体型,判断出这正是他当日在上林苑抓的那一只。 他本来的想法,是打算将抓到的这只熊猫,送去给刘乐的那一只作伴,但没想到虽然家养的熊猫野性不再,但独居的天性还在。 于是新来的那一只小的,在挨了一顿胖揍后,被从后花园赶到了前宫。 只不过刘盈依稀记得,这只小熊猫好像被薄姬收养了…… 但他看了看头戴凤冠,一脸骄傲的吕雉后,于是释然。 毕竟整个后宫中,除了不知死活、胸不大还无脑的戚姬敢和自己老娘掰掰手腕,剩下的哪个敢惹她…… 于是刘盈毕恭毕敬上前,弯腰行礼:“见过母亲。” 吕雉眼眶一红,虽然心中有些不舍,但这些年已经习惯了,于是轻声说道:“出门在外,自己要记得照顾好自己……你那个不靠谱的爹是指望不上的……” “还有,记得给娘写信,别整天惦记着糊弄娘……” 在吕雉的唠叨中,刘盈斜眼看了一看满脸无语的刘邦,只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那两口子互相埋怨吵架,最终却把火气撒到他头上的事情他经历过不止一次了! 所以,沉默是金! 于是在‘帝后不和’的吵吵嚷嚷中,刘盈蹲在地上,试图撸熊猫。 只是趴在吕雉脚边的这个小家伙极有性格,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就是被刘盈捉走,然后被某个可恶的大家伙暴揍了一顿。 所以它默默转个了身,给刘盈留下了一个胖墩墩背影。 “走了,这个家真的是不能待了!” 在和吕雉争吵中落于下风的刘邦一甩袖子,吹胡子瞪眼睛的扬长而去。 “切,谁稀罕你……” 吕雉不甘示弱追上去,将她亲手做的一个狗皮护膝扔进了刘邦的马车,旋即一转身一转头,昂着下巴仪态端方的走向自己马车。 刘盈看了看傲娇中的中老年男女,挠了挠脸颊,狠狠的撸了一把小熊猫后,快步跳上刘邦的马车。 “出发!” 第四十四章 刘盈:张网以待 十一月初三,小雪。 刘邦南巡的车驾从关中栎阳出发,沿着由秦国修建,又被刘盈重新修缮的驰道一路向东,出函谷,过荥阳,旋即折而向南,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缓慢而稳定的向着南方的云梦泽而去。 此刻,刘邦的车驾驻跸在韩王信所在的国都,阳翟。 不过他并没有住进韩王信给他腾出来的王宫,而是重新住到了他昔日住过的地方。 位于阳翟城南的旧韩王行宫。 刘盈躲在一片茂盛的四季常绿的灌木丛后,看着院落中一个头两个大的刘邦,心中一片暗爽。 他们一行刚过荥阳不久,张良不知道从哪里获知了南巡真正的目的。 于是开始查漏补缺。 旋即在他的一番操作下,南巡的队伍中多出了很多用于打掩护的不相干之人。 比如公费度蜜月的樊哙吕媭,公费补蜜月的卢绾虞姬,以及让刘邦走来走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吕雉戚姬…… 昔日的始皇帝每次出巡,身边总是携带妃嫔女眷,刘邦这边如果轻车简从的话,一样有打草惊蛇的风险。 只不过刘盈对于随行的樊哙卢绾夫妇不作表态,他唯独觉得张良将吕雉和戚姬打包送过来这件事,多少带点私人恩怨在里面。 毕竟,他们可是cp……呸,张良可是刘邦钦定的汉初三杰,当之无愧的谋主! 擒拿韩信这件事,居然连他都瞒…… 太不应该了! 庭院中,刘邦站在原地盘桓了好几圈,最终还是向着吕雉居住的东侧院落走去。 让他舍弃一直对他小意逢迎的戚姬的原因,在于他此刻玄衣纁裳之下,绑在膝盖上的那一对狗皮护膝。 随着刘邦年岁增大,腿脚已经不再如年轻时那般硬朗,这对狗皮护膝虽然看上去不怎么值钱,做工也并不是那么精细,但却可以让他过冬的时候舒服不少。 所以,还是相伴许久的发妻更加体贴…… 灌木丛后,看着刘邦‘视死如归’的身影,刘盈轻轻松了一口气。 今晚如果不是老刘顶雷,吕雉一定会派人将他抓回去,满足她的病入膏肓的恋子癖…… 老刘这人能处,关键时刻他是真上啊……刘盈摇头晃脑的从灌木丛中走出,抖了抖身上积雪,开开心心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 清晨,昨日的小雪零星的下了没多久就停了,只有在树枝草丛中隐约可见残雪,其余地方就连水迹都已经干涸。 自然而然的,南巡的车驾再度出发。 刘邦宽敞的马车上,刘盈捧着冒着腾腾热气的水杯缩在角落里,悄悄抬眼打量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刘邦,一看就很滋润的吕雉,以及坐在她对面,噘着嘴鼓着腮帮子生气的戚姬。 此刻,刘盈突然明白昨日刘邦的背影,为什么会透露出满满的风萧萧兮易水寒了…… 在彼此的沉默中,马车似乎是碾在了一块凹凸不平的地上,上下颠簸了一下。 于是戚姬假装哎呦一声,顺势侧躺进了刘邦怀里,旋即得意洋洋的向吕雉挑了挑眉。 刘盈看了看她的拙劣表演,又看了看自家老娘表面上无所谓,但其实几乎将衣角捏碎的手,默默向角落中再挪了挪,远离这一片修罗场。 讲真的,要不是因为下雪不冷消雪冷,此刻外面天寒地冻,他绝对会选择骑马前进…… 嗯,其实他想了想,恐怕那时候他还是会选择赖在马车中。 宫斗,爱看! 刘邦看了一眼用热水熏着下巴的刘盈,想要打破此刻压抑的氛围:“你也不说让人将这条路先修修,你看这颠的……” 刘盈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默默向刘邦伸出手,张开五指。 刘邦皱眉道:“干什么?” 刘盈睁大眼睛:“打钱。” 戚姬有些好奇的睁大眼睛问道:“打什么钱?” 刘盈侧目看过去:“当然是修路的钱啊,别人干活不需要工钱饭钱吗?” 戚姬轻轻点头,双手一拍,状似天真:“哦,我知道了,这就好像是我宫里的小宫女,让她服侍我,就需要给她钱管她饭……” 刘邦低头,满脸宠溺:“嗯,你说的对……” 一瞬间,刘盈隐约听到了一些嘎吱嘎吱的声音,于是他用眼角余光看向自家老娘,旋即马上移开,眼观鼻鼻观心了起来。 这,就是宫斗吗? 刺激! 不过刘盈想了想,为免再度成为刘邦岔开话题的工具,他决定转过头去,趴在车窗上向外看风景。 这样,既可以近距离观赏修罗场,又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 自阳翟向南不过数日,车队在召陵县(今河南漯河)驻跸两日,补充柴碳粮草等物资,旋即折而向东,踏上前往陈县的道路。 马车上,看着这片广袤无际的平原,刘盈想起了当日在陈县之战结束后,他曾经从军中偷偷溜出来玩,所见到的萧条。 如今,道路两侧已经随处可见修缮完好的民宅,以及一道道袅袅的炊烟。 那些原本荒废的田野,此刻也隐约可见阡陌,只是因为他们来的时间不巧,田地里的庄稼都已经收割完毕。 一旁的刘邦也同样注意到了这一幕,他从聚在一起玩着扑克的吕雉和戚姬身边离开,靠近刘盈身边,小声说道: “利己,可惜了……” 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是陈郡管辖地区,短短一年时间能够让一片荒凉变得生机勃勃,利己这个人在治理地方上还是有些手段的。 不过他们南巡之前,利己就已经因草菅人命、篡改上计文书两项罪名,被斩首示众了。 至于真正的罪名,自然不会公开。 刘盈附和着点点头:“是呀,可惜了……不过也不可惜。” 刘邦侧目看向他问道:“何解?” 刘盈回答道:“可惜,是因为他是个能臣。不可惜,则因为他是个贪官。所以,杀得好!” 刘邦微微摇头说道:“水清则无鱼,凡事要看到利弊两端。大河时常泛滥,淹没两岸农田无数,可大河却也浇灌了两岸农田无数……” 嘉靖附体了是吗……刘盈摇头正色说道:“父亲说的不对……” 车厢另一头,吕雉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刘邦扭头瞪了她一眼说道:“这是男人之间在一对一的聊天,臭老娘们插什么话!” 戚姬咕叽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吕雉却只是挑了挑眉,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于是觉得自己大获全胜的刘邦得意洋洋的看了戚姬一眼,旋即转过头,饶有兴致的问道:“哪里不对了?” 刘盈正色说道:“父亲想说的是,用人的时候,不要去看对方的短处,要尽量用人的长处对吗?” 刘邦点了点头:“比如……” 他用手指在刘盈手上写下了陈平的名字,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副自得的神情。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即便是陈平私德不行,有盗嫂受金的名头,但他还是决定重用对方,最终陈平证明了自己的不负所望。 刘盈轻声叹息:“这世上,如此人者凤毛麟角,即便如同利己这样的人,也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剩下的不过是唯唯诺诺,墨守成规之人罢了。” “所以我才说利己虽然可惜,但却杀的好。” “他虽然治理陈郡有方,但利欲熏心,私下里将府库兵器铠甲卖了换钱,如果这些甲仗落入心怀不轨之人手中,到时候又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而且父亲所说,大河泛滥灌溉,代表着清官贪官,其实不然……” “在我看来,河堤才是官员,而大河则是黎民,大河灌溉两岸农田的时候,是因为有清官能臣化作的水坝沟渠,而大河泛滥之时,就是河堤被奸臣贪官侵蚀一空……”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秦亡前车之鉴,不可不查……” 刘邦捋着胡须沉默片刻,嘴角微扬,轻轻摸着刘盈脑袋一言不发。 车厢另一侧,正在和戚姬打牌的吕雉,嘴角也微微扬起。 戚姬满脸疑惑:“你笑啥?” 你,输我太多……吕雉只是轻蔑的看了她一眼,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 陈县城东,新任陈郡郡守张说率领陈郡大小官吏早早等候在驰道两侧。 此人曾经是魏王魏咎的部下,当日魏咎见事不可为,于是和章邯约定,以他一死,换取城中百姓士卒的生命。 张说后来又追随魏豹,但在彭城之战中,魏豹军队被项羽打散,张说率部和汉军一同南撤,被吕泽所救。 从那时候起,他就成为了汉军一员,而后在垓下之战中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和勇气,于是被刘邦看中,先是升为军司马,随即火箭式提拔成为了陈郡郡守。 此刻,陈郡在张说的悄悄安排下,已经布置好了一张天罗地网,就等着某条毫不知情的鱼儿自己钻进来了。 不过他现在等待的并不是那条鱼,而是前来钓鱼的那个渔夫。 刘邦选择驻跸陈郡,效法周朝天子那样,先会盟各路诸侯,然后再去云梦泽巡游。 第四十五章 刘盈:历史的车轮转了起来! 汉六年十一月廿二,陈县。 雪后初霁,冷冽的北风吹起雪沫无数,让许多想要出门参加社日的陈县居民,只能躲在房间里闭门不出。 没办法,这时候的布匹价格极贵,一匹好一点的麻布售价在一百七八十钱! 如果要做一件冬日里穿的夹袍,哪怕采用**的布料,折算成粮食也在四石以上,大约是近两亩地一年的收成。 但却并不是所有人都畏寒不出,比如排队进城售卖薪碳的樵夫,他们虽然冻得鼻头发红,但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只不过虽然此刻刘邦驻跸陈县,却并不会出现‘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的情况。 无他,丢不起那人…… 尤其是对于刘盈而言,他最喜欢的就是千金散尽还复来,精准收割那些粗壮的韭菜,诸如这种细如牛毛的,他根本看不上! 此刻正在排着队缴纳城门税的樵夫和商贩,突然听到城头传来一声低沉的牛角号声。 在他们有些疑惑的面面相觑中,陈县城门大开,门洞中两行甲士狂奔而出,将所有排队进城的樵夫菜农和货郎商贩,以及另一处准备进城的百姓全部赶到道路两侧。 远处白蒙蒙一片的地方,一面殷红如血的大旗摇曳而出。 陈县城下,看到这一幕的百姓情不自禁的靠向城墙一方。 楚汉战争刚刚结束没多久,这面赤红色的旗帜曾经代表的是什么,他们还都没有忘却! 难不成是阴兵? 那个杀人无数的男人从黄泉之下重返人间? 他们看着站在道路两侧,手持长戟,站的笔挺的陈郡郡兵,否决了自己涌上心头的那个不靠谱的想法。 这,很明显是在列队迎接,而不是御敌。 少顷,在飞雪和雾气中,赤红色的旗帜距离陈县县城越来越近,人们终于看清楚了旗帜上写的那个大字。 楚。 但却不是楚国鸟篆,而是汉帝国大力推广一种名为隶书的汉字! 这,是楚王韩信的旗帜,并不是楚霸王项羽重返人间! 于是人群中,顿时传出了许多声压低了声音的咒骂。 毕竟此时寒风瑟瑟,因为韩信要进城,就必须要把他们都挡在城外被冷风吹。 不当人子! 尤其是他们看到了在马队簇拥下,韩信那辆大规模覆盖着镀金装饰的四轮马车时,心中的不满更是达到了顶峰。 那日刘邦进城的时候他们中的很多人也去凑了热闹,刘邦乘坐的那辆马车虽然是用六匹纯黑色大马拖拽,个头比韩信的大了不止一圈,但外表看上去很是朴素低调。 天子驾六的规矩他们是知道的。 所以,帝国的皇帝尚且如此节俭不张扬,你一个小小的楚王,曾经在别人裤裆下面钻过去的懦夫,暴发户的嘴脸看着真是让人作呕! 嗯,他们不知道的是,虽然韩信这个马车是高奢版的定制款,但其实造价远远比不过刘邦这个限量版的行政款…… 正如曾经的奥迪a6,也分不同的规格…… 在一片低沉的怨愤之中,韩信坐在他那隔音良好的马车上,缓缓驶入陈县,走向未知的命运。 ………………………… 陈县,郡守府。 这里已经被刘邦临时征用为他的临时行宫,不过刘邦本人此刻却并没有住在这里,而是住进了樊哙的居所。 他要在这里会盟诸侯,就意味着要在这里常住好久。 如果按照他之前自己的安排,出行的时候带着一群男人,比如樊哙、夏侯婴、靳歙等人,以及死乞白赖要加入的刘盈,自然是生活乐无边。 只是被张良斜插了一杠子之后,他虽然美了好几天,但孔老夫子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哪怕他身边只带了两个女人,但却够他吃一壶的了…… 所以,樊哙,渡个屁的蜜月,卢绾,补个屁的蜜月,都过来陪乃公玩! 只是刘邦这一跑,就苦了刘盈。 此刻他裹着厚厚的皮裘,缩在房间内的火炕上,耳边不时传来戚姬那定陶口音的娇憨声…… 她,正是耍赖。 刘邦将樊哙卢绾拖走了,那么陪同他二人一同前来的吕媭和虞姬就只能自己去找乐子。 于是她们就被吕雉接到了行宫中居住。 而这时候又没有农药开黑,吕雉她们用来解闷的方式,也就只剩下打牌了。 所以,造孽啊! 刘盈看了看聚在堂屋中,兴高采烈的四个人,突然有些心疼起了戚姬…… 牌桌上的四个人中,吕媭帮亲不帮理,虽然她现在和戚姬一组,但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却干的理直气壮…… 而和吕雉一组的虞姬此前虽说不认识吕雉和戚姬,无所谓站队,但她自认为和刘盈关系很好,自然而然的爱屋及乌,也和吕雉一条心! 所以,此刻看似是在二对二,其实是三坑一…… 这种脑子,没救了……刘盈摇了摇头,继续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只是窗外一道行色匆匆的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大夫,灵常。 此人曾经是西楚降臣,官职做到了和丞相同一级别的令尹。 当然了,当时的西楚有很多个令尹…… 不过由于灵常的身份特殊,所以刘盈对于他有所留意。 刘邦驻跸在陈县之后,从栎阳起就一直伴随在刘邦身边的灵常突然消失不见,如今他的再次出现,必然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刘盈此刻虽然慵懒,但他和一门心思就是玩的吕雉等人不同,他是真真切切知道刘邦南巡的目的是什么。 尽管刘邦从始至终都没有向他透露过一丝半点的口风。 于是刘盈跳下火炕:“娘,我出去玩了!” 正忙着坑戚姬钱的吕雉头也不回说道:“知道了,记得多穿件衣服,天黑前必须回来,要不然你知道后果!” 这老娘们儿真烦人……刘盈撇了撇嘴,加快脚步走出房间:“灵常大夫哪里去?” 灵常站定,看着将自己包裹成粽子的刘盈,短暂的犹豫了一下说道:“回禀太子,楚王韩信已经进城……” 刘盈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现如今除了先返回赵地,再前来陈县的张敖没到之外,剩下的诸侯王都已经到齐了。 其中最特殊的则是英布。 新年大朝结束之后,英布没有选择回到淮南国,而是直接前来陈县,等着刘邦慢慢从栎阳出发来此会盟。 如果不是刘盈知道这家伙也是个二五仔,很容易就将英布也划到舔狗的行列。 嗯,韩王信是刘邦的舔狗,梁王彭越则是他的舔狗…… 刘盈现在身上穿的这一件狐皮大衣,就是彭越送给他的新年礼物,据说这件衣服是彭越让自己的王妃和侍妾一针一线亲手缝的,没有假借于裁缝和他人之手! 刘盈摇了摇头看向灵常说道:“灵常大夫有所不知,我父亲如今驾幸舞阳侯处,并不在行宫之中。” “嗯,我带你去吧!” 他说完,径直向远处大门处走去。 有了这个借口,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违反吕雉给他定下的门禁,夜不归宿! 一想到刘邦此刻的正在享受的男人的快乐,他顿时再次加快了脚步! 在他身后,灵常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 郡守府西侧,樊哙的临时住宅。 当刘盈带着灵常闯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惊呆了。 堂屋之内,弥漫着浓郁的酒肉香气,生着好几处火塘的房间内,让刘盈被寒风吹了一路的脸颊迅速温暖了起来。 不过这不是让他震惊的点。 房间内,刘邦卢绾等人衣衫不整,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许是因为喝醉了或是其他原因,正在呼呼大睡。 “大舅?” 刘盈蹲在角落中,搂着一个酒壶砸吧着嘴的吕泽身边,轻轻将一只不知道从哪捡来的臭袜子盖在了吕泽的脸上。 刘盈此刻的神色,除了有些哭笑不得之外,还隐含着一抹兴奋。 幸好他来了,要不然就少了一个抓黑历史的机会! 和刘盈一同进入的灵常,则径直走向和卢绾抱在一起的刘邦,壮着胆子将他叫醒,旋即轻轻说道:“楚王已至!” 刘邦瞬间清醒过来,将衣冠不整的卢绾推开,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看了一眼正在被吕泽追着打的刘盈后,压低声音说道:“他带了多少人?” 灵常想了一下说道:“随扈不足千人,臣在来之前接到飞鸽传信,说是楚国军队仍然驻守在边界,并未有异常调动!” 刘邦沉默片刻,自言自语,声音低沉,几乎只能让自己听到:“难不成,是冤枉了他……但如果不是他,会是谁呢?” 不过他还是抬起头,看向灵常说道:“不管了,按计划行事,先抓起来再说!” 灵常拱手应命,后退几步,旋即转身大步离开。 房间另一侧,‘秦王绕柱’的刘盈看着灵常的背影,眼光一凝,止不住的轻声叹息了一口。 下一秒,他双足腾空而起,回头看到了脸颊带着酒晕,横眉怒目的吕泽,旋即做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可爱的表情: “大舅,我错了……” 第四十六章 刘盈:该配合你演出的我…… 陈县,郡守府南,一排临街的宅院。 这里是一户本地豪族的府邸,出于忠君体国的想法,主动将之捐献了出来,用作接待韩信的官邸。 铁骑护卫下,韩信车驾畅通无阻的穿过半个陈县,迤逦而来。 四轮马车停稳,韩信拥着一件洁白无瑕的狐皮大裘,缓缓从车上走下。 寒风一激,他情不自禁的咳嗽了起来,旋即用一方描着金线的洁白丝帕擦拭唇角,接着很随意的丢在一旁,在一众膀大腰圆的门客扈从下,目不斜视的向府邸走去。 车马劳顿之下,他决定先安顿好自己,沐浴休息。 至于面见刘邦,则不急于一时…… 在他身后,跟随他前来的卫士手脚麻利的展开马车上的蒙盖,将马桶、浴桶、架子床、屏风等诸般居家之物卸了下来。 知道的是以为他是来朝觐刘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搬家…… 韩信向前走了两步之后,忍不住回头吩咐道:“那几口檀木箱子小心轻放,那是孤送给皇太子的礼物……” 只是还不等他手下的侍从回复,清冷的大街上,响起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 “楚王何在?” 马背上的骑士高举手中的一块黑木腰牌,向围拢过来的韩信卫士显示自己的身份。 韩信皱皱眉头从门楼下走出,来人大呼小叫的太不懂规矩了,若是此人在他帐下效力,必然拖出去重责五十军棍! 看到韩信走出,马上骑士立刻滚鞍下马,双膝跪地行礼:“见过大王!” 作为曾经在韩信麾下冲杀过的一员,这种尊敬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韩信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骑士,只是轻轻点头:“起来吧。” 他并没有叫出对方的名字,不单单是因为傲慢,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记得对方叫什么。 毕竟,他可是多多益善的韩信! 区区一统领几十人的军候,他又怎么会记得对方的名字。 只是骑士跪了,但骑士身后的文官却并没有跪。 灵常高举手中的印信:“皇帝陛下诏命,请大王立刻随我前去见驾!” 韩信抬头看了看灵常,只是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但依然还是叫不出对方的名字。 不过在现如今的陈县,肯定不会有敢假传诏命的人,所以韩信不疑有他的登上马车,只是在车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他看向随扈的卫士: “将那几口檀木箱子一并带上,见驾完毕后,正好送给太子,省的再跑两趟!” 只是灵常纵马上前,再度举起手中印信:“陛下有言,只准楚王一人前去见驾!” 韩信打开车窗,盯着灵常看了好久,轻轻摇头:“行吧,尔等在此等候!” 他从马车上走下,随手抢过前来灵常身边一名骑士的马匹,板鞍上马,一脸不悦的说道:“这样汝可满意?” 灵常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有些谄媚的说道:“大王莫怪,此皆陛下主张……烦请大王随鄙臣前去……” 韩信冷笑一声,一扬下巴,满脸骄傲:“哼,头前带路!” 灵常则保持着谄媚的笑容,招了招手,数十名跟随着他前来传唤的韩信的士兵,簇拥着韩信一路向北而去。 除了那名被韩信抢走坐骑的骑士…… 他一脸讪笑的看着周围的楚国士兵:“兄弟,借咱一匹马呗……” 在骤然响起的欢声笑语中,在所有人目不能及的地方,一队队身披铁甲,手持强弩长刀的甲士,后队变前队,秩序井然的开始撤退,而更远处闭合的城门,也再度缓缓打开。 …………………………………… 郡守府。 韩信翻身下马,随手把缰绳丢给一名迎接过来的卫士,大摇大摆着向内走去。 只是当他没走两步后,心中突然感到有些发毛。 门口的甲士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 不仅如此,扈从他一起前来的骑士,此刻也好像离他太近了。 就在韩信呵斥对方无礼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股沛不可挡的力量,一下子将他掀翻在地,紧接着,七八个壮汉一拥而上,将他死死压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孤可是楚王!”韩信手脚被控,惊怒交加的放声大吼。 在他身后,灵常满脸不屑:“什么楚王,叛国之贼耳!” 作为曾经的西楚令尹,他对于韩信有着灭国之仇,如今正好一语双关。 远处的正堂,刘盈正襟危坐,身边则是满脸宿醉的英布等人。 当韩信愤怒的吼声从远而近时,刘盈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不见,一个个变得惊恐万分。 除了一直对他横眉冷目的吕泽…… 不就是把老刘的袜子丢到你脸上了吗?打一顿还不够?真小气……刘盈撇撇嘴,将目光从吕泽身上移开,转而看向大门口。 少顷,身上脏儿吧唧、五花大绑的韩信被拖了进来。 他看着端坐在上首的刘邦,以及周围一群冷眼看着他的诸侯王,心中瞬间明白了过来。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冤枉啊!” 刘邦用力拍着桌子,勃然大怒:“你还有脸说冤枉?” 韩信一梗脖子:“我怎么没脸说冤枉!” 刘邦阴沉着脸问道:“我问你,上个月月中,可有将治下良民逼得上山为盗,之后又调兵剿灭的事情发生?” 韩信点头说道:“有此事,但却不是我加以逼迫,而是他们自甘堕落……” “一派胡言!”刘邦举起手中酒爵用力扔了出去,啪的一声打断了韩信的辩解。 “……命官吏强行收缴黎民渔猎用具,导致他们最终因交不起赋税,不得已成为流民,聚众为盗……” 刘盈拿着魏无知递过来的奏疏看了一眼,发现这是楚相陈濞送来的奏报,上面记录着韩信为了振兴楚国,强行给下面各个县令摊派任务,有复垦荒地不达标者立刻** 所以,为了完成韩信定下的标准,楚国各县官吏不仅收缴农民渔猎用具,甚至还将百姓种植的桑林都给砍了。 这样,老百姓但凡想要活命,就只能拼命开垦土地,靠种地赚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打猎捕鱼,亦或是缫丝养蚕换取财物。 但是开垦土地不是那么一件简单的事情,撂荒的农田还好说,复垦之后粮食产量虽然比不过常年有人打理的农田,但起码能交得起田租赋税。 可是那些从来没有人种过的荒地就麻烦了,不仅收拾起来格外费力,头几年的时候基本上可以说是种一葫芦收两瓢,就别说用来缴纳多出来的田租赋税了! 苛政猛如虎! 交不上赋税的百姓,就只剩下跑到深山老林里,脱离官府管辖这一条路了。 但地方官为了政绩,于是向韩信报告说是百姓抗税,上山为盗去了。 于是,自然是大军压境,鸡犬不留…… 刘盈合上奏疏,看向韩信的目光变了。 如果一切属实,这就不仅仅是草菅人命这么简单,而且还附和这一时期针对诸侯王们的口袋罪,擅发兵! 简单来说,就是诸侯王们虽然有统兵权,但是调动军队的权利却只有汉朝中央才有。 一旦诸侯王封地的军队无诏而动,就触犯了这一法律,可以被认定为叛国,也就是谋逆罪。 刘盈看着周围有些不以为然的英布等人,目光渐渐变得凝重。 逼良为盗,纵兵屠戮这件事,如果用后世的眼光去看,自然是该将韩信切成十七八段,但若是放在封建时代,这就完全不是个事! 百姓和官员,尤其是他们这些诸侯王虽然看上去都是人,但其实百姓,从没有被当成人看待过。 百姓,不过是牛马和供养者罢了。 刘盈环顾四周,心中长叹,看来,只能再苦一苦百姓了!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做出举动,而是在等待一个最佳时机。 “尔为楚王,食民之膏血,做下此等错事后,不思悔过……真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冤枉?自甘堕落?也不怕天雷亟了你!” 刘邦越说越气,刷的一下抽出案几边上的长剑,大步向韩信走去。 机会来了……刘盈刚想站起,却突然看到刘邦不经意间向他使的一个眼色,于是底气越发足了。 他三步两步抢上前去,拦在高举长剑的刘邦和闭目等死的韩信面前,双膝下跪,大声说道: “陛下暂熄雷霆之怒!还请念在楚王为国有功、诛灭项籍的份上,饶他一条生路!” 嗯,刘邦自从灭了项羽之后,就下令在书面或是口头称呼上,对项羽使用项籍这个直呼其名的蔑称。 而像这种正式场合,也自然不能以父子相称。 见到刘盈走出,于是本就有些不以为然的英布等人也纷纷走出,在韩信身侧双膝下跪。 “请陛下饶楚王一命……” 韩信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怒不可遏的刘邦,高高举起的雪亮长剑,以及跪在刘邦面前,瘦瘦小小的刘盈的背影。 突然之间,涕泗横流,既委屈,也感动…… 刘邦迎着刘盈那双亮晶晶,一切了然的眼睛,猛然深呼吸几口不让自己笑出声,旋即低沉着嗓音说道:“拖下去,朕不想看到此人……” 第四十七章 刘盈:钟声响起归家的信号…… 汉六年冬十二月,陈县。 韩信被抓的第三天,大雪又起,刘盈将自己裹成粽子站在廊下,抬头看着满天飞雪,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至眼前,一眼看过去晶莹剔透。 他伸出一只手去,接过几片飘落的雪花,雪花入手即溶,快的来不及看清它的美丽。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pāng)。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他此刻念得是一首《诗经·邶风·北风》,并不是如同诗经原文表述的那样感叹国家将要动荡,只是单纯的在伤春悲秋…… 两天之前,韩信在刘邦的怒不可遏,以及所有人的一致同意中被一撸到底,此刻正关在陈县大牢的一间小黑屋中反省。 当然了,他自己带来的那些家具,自然也都送到了小黑屋里。 毕竟曾经是王,该有的享受还是要有的。 而韩信的遭遇,似乎就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插曲,丝毫没有影响之后英布等人的吃吃喝喝。 那场面,依稀让刘盈回忆起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天庭大摆宴席的场面…… 其实细想想,也很合理。 对于英布彭越而言,他们几个和韩信并没有太多的交情,最重要的是,在他们看来,韩信不过是刘邦养的一条狗,主人要杀自家的狗,关他们这些宾客什么事? 所以韩信那一番‘狡兔死走狗烹’的慷慨陈词,除了让刘盈心头一紧之外,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激起。 但刘盈现在不敢去见韩信,却是因为心虚。 韩信对境内各县制定复垦指标,然后定期检查这件事情,可以简单概括为三个字母。 kpi…… 也就是关键绩效指标。 所以,是谁把韩信带跑偏的,自然不言而喻。 刘盈仰头望天,默默摇头,稍微对韩·东施效颦·信表示出了几分鄙夷。 “年轻人,呵呵!” 他冷笑一声,开开心心的堆雪人去了。 ……………………………… 被鸠占鹊巢的樊哙家。 陈平卢绾等人围坐在火盆前说着闲话,刘邦则盘膝坐在案几之后,手书着一份诏书。 “天下既安,豪桀有功者封侯,新立,未能尽图其功。身居军九年,或未习法令,或以其故犯法,大者死刑,吾甚怜之。其赦天下。” 刘邦写完,看着自己一挥而就的成果,得意洋洋了片刻,旋即心中哀叹,自己这么好的字,那个小兔崽子怎么就没有继承了呢? 看来定然是随了他娘了! 甩锅完毕,他美滋滋的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温酒。 刘邦写的这份诏书,大体意思是天下已经安定,豪杰有功者大都已经封为侯了,但因为他新当皇帝,所以还没有来得及把有功的人员都考虑进去,而且这几年的征战中,许多王侯也没有时间学习法令,以至于犯了法,罪大的甚至都判了死刑,这让他很是怜悯。所以从即日起,大赦天下! 这份诏书,其实就是用来针对韩信,以及那些依然忠于韩信的楚国部将而发的。 就是要告诉他们,此次捉拿楚王韩信,绝非是皇帝要杀功臣,而是楚王韩信确实有罪,但是皇帝本人还是很怜悯他的,所以决心下达这封诏书,不仅免去韩信的死罪,而且也不会因为韩信犯罪,而去牵连其他。 这样一来,那些因为害怕被韩信牵连,而准备拼死一搏的人,就没有了搏命的理由。 楚地,自然安宁。 刘邦等到墨迹干涸,让人将诏书明发天下之后,卢绾扭头问道:“既然已经把韩信抓了,云梦泽咱们还去吗?” 刘邦点点头:“去啊,为什么不去?我还想去看看那小崽子说的甘蔗园呢!” 陈平转过头,一头冷水当头泼下:“清晨的时候传来消息,陈县以南的上蔡、项县、新阳、寝县等地,大雪纷飞,平地雪深一尺有余,而且大雪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 刘邦挠了挠头:“你的意思,就是车队无法南下啦?嗯,也不知道那里的黎民房舍是否会被积雪压塌,家里有没有足够越冬的柴草粮米……” 陈平稍稍拱手:“陛下心系万民,国之福也。听说郡监御史田肯已经出发前去巡查,想来应该无妨。” 郡监御史,隶属御史中丞,是负责监察郡守与其他郡县官员的‘小报告’…… 卢绾赞同的说道: “陈郡地处平原,物产丰饶,再加上之前抄了利己的家,就算是真的需要赈灾,官仓中也有足够多的储备!” “说来今年也怪了,北方不怎么下雪,南边反倒下个不停……” 作为燕王,虽然他不在燕地,但是燕相阎泽赤还是会时常给他传来一些有关燕地的文书。 今年入冬以来,燕国一场雪都没有下过,着实让他有些啧啧称奇。 听到卢绾的话,刘邦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依旧心有不甘:“要不咱们再在这里等等,等到雪化了再南下云梦?” 他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实在是不甘心就这样被大雪扫了雅兴。 卢绾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一旁陈平却从怀里摸出一份文书递给魏无知:“这是郡监御史田肯离去前,呈上的一本奏疏……” 刘邦从魏无知手中接过,在面前展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许多文字。 “陛下得韩信,又治秦中。秦,形胜之国也,带河阻山,县隔千里,持戟百万,秦得百二焉……譬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 “夫齐,东有琅邪、即墨之饶,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浊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此东西秦也。非亲子弟,莫可使王齐者。” 刘邦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反复看着面前摊开的奏疏,面露凝重之色。 齐国很大,人口又多,现如今掌控齐国的齐相国曹参、齐右丞相傅宽、齐左丞相陈涓,唯独少了一个王。 所以田肯名义上是在讲述战国时期的一个格局,也就是东齐西秦,东西二帝。 但其实他想说的,则是防止在齐国留守的曹参等人坐大,成为第二个韩信。 刘邦仔细想了想后,看向陈平轻轻颔首:“既然大雪阻路,那就回吧,反正云梦泽就在那里,明年去看也是一样的……” 陈平一脸了然,拱手应命而去。 …………………………………… 后院中,听到要收拾东西准备返回关中的消息后,吕雉猛然站起,脸上写满开心。 虽然不能去云梦泽玩让她也很是遗憾,但一想到能够尽快返回栎阳,她只恨不得跳着脚欢呼。 无他,猫瘾犯了…… 一想到自己离开这么长时间,她的那些心肝宝贝有没有想她想的吃不下饭从而饿瘦,她就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去…… 尤其是她不在的时候,留守在家的是她那猫嫌狗不爱的大怨种女儿! 而在吕雉对面,戚姬则满脸写着不开心。 她来的时候都准备好了,大雪纷飞之中,她立在亘古未变的云梦泽边,身穿大红色的罗裙,赤着洁白如玉的双足,刘邦慨然做楚歌,她翩翩做楚舞…… 美! 顺便气死对面那个没有艺术细胞的黄脸婆! 只可惜这一切都化为泡影了…… 吕雉站起,看着嘟着嘴生气中的戚姬,心中一片暗爽,吩咐身边小宫女收拾行装后,自己转身走出房门,去寻找不知道野到哪里去的刘盈。 ………………………… 花园一角,刘盈看着自己努力了一上午的成果,满意的叉着腰,一脸骄傲。 拱门后,吕雉双手揣在雪貂皮大氅内,踏着嘎吱嘎吱的积雪而来。 看到刘盈并没有到处乱跑,而是在花园里很乖巧的堆着雪人,吕雉满意的点了点头。 刘盈借着给灵常带路,于是夜不归宿,但转过天就被吕雉派人抓了回去,关在行宫中禁足。 而助纣为虐者,就是被刘盈用臭袜子盖在了脸上的吕泽。 毕竟,亲外甥哪里能比得过亲妹妹! 吕雉走到刘盈面前,伸手为他披上了一条厚厚的熊皮袄:“娘不是不让你玩雪,只是玩的时候要小心些,不要感染了风寒……” 有一种冷,叫做你妈觉得你冷……刘盈抬头看着吕雉,频频点头:“母亲说的对!” 这是他总结出来对付吕雉的一个好方法,积极认错,下次还敢! 吕雉看着一脸乖巧的刘盈,觉得心里很舒服,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她决定享受此刻的亲子时光。 比如和刘盈一起再堆一会雪人…… 只不过她回头看了看,刘盈已经堆起了四个形态各异的雪人,于是开口问道:“这些都是谁呀?” 刘盈叉着腰:“咱们一家,父亲、母亲、我,还有姐姐!” 吕雉对刘盈说的咱们一家表示很满意,看着一个矮墩墩的雪人,噗嗤一笑:“这个就是你姐姐吗?” 刘盈再度点头表示赞同:“很形象吧!” 吕雉点点头,只是眼中再度出现几分疑惑。 那个矮墩墩的雪人头上,不仅插着许多表示头发的小树枝,还插着一根弯曲着指向天空的粗大树枝。 于是她询问道:“这是什么?簪子吗?” 刘盈微笑摇头:“不,这是姐姐被雷劈了……” 第四十八章 刘盈:咿鸭伊鸭哟! 砀郡,外黄县南。 刘邦北返的车驾缓缓行驶在这条通向关中的三川东海道上。 虽然从这里走很明显的要绕一个大圈,但他们出发的道路,却因为下雪后变得泥泞不堪。 而从睢阳到雒阳的这一段驰道,两侧供百姓走的地方虽然还是夯土路面,但中间供军队和邮车,以及皇帝出行的专用通道,已经铺上水泥,变成了硬质路面。 只是因为事务繁杂,萧何还没有来得及派人验收,所以还拖欠刘盈不少的工程款…… 对此,刘盈决定等到返回栎阳以后,就住到萧何家里,吃的他喝他的,每天定时去骚扰他,直到他还钱为止! 车队中,看腻了宫斗的刘盈,选择在卢绾这边撩骚。 于是看到这一幕的樊哙,果断选择从自己的马车上跳下,前来卢绾这里汇合。 虽说他新婚燕尔,但现在车队中到处都是人,而且又是白天,自然也无法燕尔,那就不如来卢绾这里快活快活。 车厢内,刘盈脸上贴满纸条,从缝隙中死死盯着对面卢绾和樊哙的一举一动,他总觉得对面那两人在作弊,但始终没有抓到把柄…… 别让我逮到……刘盈闭上眼睛,任由卢绾再度将一张纸条贴在了他的脸上。 角落中,本来低头拿着绣架的虞姬轻笑一声,挪到了刘盈身后,开始做起了军师。 牌局中,有了虞姬的加入,某条舔狗自然不再好意思出老千,于是牌局很快就进行不下去了。 “没意思了……怂逼!”樊哙将手牌一丢,骂了卢绾一句就跑。 不过卢绾也不生气,只是看着虞姬痴痴的笑了两声,默默收拾起了残局。 刘盈则很自然抽出了卢绾的一份奏疏,自顾自的看了起来,旋即眉头轻皱询问道:“咦?今年冬天燕国没下雪吗?” 卢绾头也不抬说道:“怎么?你汉太子还要管我燕国下不下雪?” 刘盈凑到卢绾面前,正色询问道:“我问真的,是这段时间没下雪还是一直都没怎么下过雪?” 卢绾抬起头,见刘盈不似玩笑,于是回答道:“是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怎么下雪?怎么了?” 他摆了摆手说道:“不下雪就不下雪呗,反正燕国田少人少,凭借河水足以完成灌溉。” 卢绾说完,一脸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的样子。 虞姬掩嘴一笑,向卢绾抛了个媚眼之后,慢慢挪回角落,继续着自己的刺绣。 刘太公的寿辰快要到了,所以她想要给刘太公做一件绣满‘福寿’两字的长袍作为贺礼。 人非草木,卢绾对刘太公的感情她是知道的,投桃报李之下自然要做出相应的举动。 刘盈一脸鄙夷的看着卢绾:“你以为下雪只是用来湿润土地的?” 卢绾双手一摊:“不然呢?” 刘盈直视着他询问道:“你听说过蝗虫吗?” 许是刘盈的眼神太过分,亦或者是因为虞姬将视线投了过来,卢绾顿时炸了:“你又皮痒了是吧!我虽然不怎么种过地,但蝗虫还是认识的!” 刘盈上下点头,再度追问:“你知道蝗虫是怎么来的吗?” 卢绾不假思索的说道:“鱼变的啊,怎么了?” 一瞬间,刘盈眼睛睁大,嗓音高了八度:“怎么啦?谁,谁告诉你蝗虫是鱼变的?” 卢绾盯着刘盈,也不说话,只是下巴往上扬了扬。 刘盈满脸疑惑,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我爹?” 卢绾猛地摇了摇头,下巴越发扬的更高。 “难不成是?” “别猜了,就是你想的那个。” 这老头真是误人子弟……刘盈鼓了股腮帮子,恨不能立刻飞回栎阳,去和刘太公对线。 卢绾笑嘻嘻的说道:“在沛县的时候,你大父就告诉过我,鱼将鱼卵产在水里,就会生出小鱼,如果天旱,鱼卵露出水面,则会变成蝗虫飞走……” 角落的虞姬则回了他一个你真厉害的眼神,旋即低下头,自顾自的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刘盈深呼吸一口,将去找刘太公理论的想法搁置,专心眼前的事情。 “我大父说的也不为过,只是那种鱼生的蝗虫主要餐风饮露,不吃庄稼……” 为尊者讳,当着卢绾的面还是需要给刘太公留点面子的,而且卢绾将刘太公当做亲爹一样,刘盈但凡逼逼叨叨,很容易被卢绾胖揍…… “我说的是那种可以形成蝗灾的蝗虫。” “那种蝗虫将卵产在地下,等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小蝗虫从地下钻出来,靠偷吃庄稼过活,长大以后再将虫卵产在地下……” “如果说冬天没有下几场大雪的话,就无法将这些藏在地下的小虫子冻死,那么到了春天,小蝗虫就会变得格外多,稍有不慎的话,蝗灾就形成了!” 他看着卢绾正色说道:“蝗灾懂吗?所过之处乌云蔽日寸草不生的那种!” 卢绾一歪头:“你的意思是,今年燕国可能会爆发蝗灾?” 刘盈摇摇头:“我也不确定,毕竟蝗灾的成因多种多样,谁也说不准!” 正在绣花的虞姬抬起头,嘴角含笑:“没想到你懂得这么多!” “那是自然!”刘盈扬起下巴,得意洋洋。 卢绾则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对虞姬说道:“当日咸阳城破的时候,这小子可是把整座咸阳城的藏书都搬走了!” 虞姬促狭一笑:“是啊,不像有些人,一股劲的往咸阳宫跑……” 卢绾脸上一囧,开始甩锅:“嗨,我那不是被刘季、陛下硬拖着去的嘛……” 刘盈撇了撇嘴,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骂了一句不要脸之后,抬头看向卢绾:“卢叔,你也不想今年燕国闹蝗灾的吧?” 卢绾砸吧砸吧嘴,虽然觉得刘盈这句话哪里怪怪的,但有说不上原因,只是转头看向刘盈:“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刘盈双手托腮,脸上带着谄媚的微笑:“卢叔,你要是便宜点卖我几块地,我就把鸭鸭灭蝗团派过去,虽然不敢确保不闹蝗灾,但至少能减少蝗虫对农田的损坏!” “绕了一大圈,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卢绾脸上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容:“既然你叫我一声卢叔,那么我的就是你的!只要你不把我的燕王宫拿去养鸭,其他地方……嗯,怎么说来着,对了,跑马圈地,随你跑马圈地!” 刘盈大喜过望,但还是摇着头说道:“虽然话是这样,但我总觉得就这么拿着心里怪不踏实的,要不你扇我两巴掌吧……” 虞姬满脸震惊,哭笑不得,而卢绾则一脸促狭的扬起手:“真的?” 刘盈点头说道:“当然是真的,但我爹上次揍了我之后,下场如何,卢叔你是知道的……” 卢绾抬头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人小鬼大,狐假虎威!” 刘盈捂着脑袋,虽然一脸傻笑,但心想就凭这一下,早晚把你的燕王宫改成养鸭场! 他不再理会凑到虞姬身边献殷勤的卢绾,低头思索着该如何将关中养的鸭子送到燕国去放养。 这时候的燕国没有那座人口超千万的大都市,水资源充沛的不得了,毕竟就算是护城河持续被吸血的后世,白洋淀也依然是烟波浩渺。 在水资源充沛的地方,鸭子灭蝗的效果要比鸡好,毕竟鸭子不会唱跳rap…… 呸,是鸭子喜欢群居,管理起来比鸡更容易,生命力、觅食能力、抗寒能力强,适合野外生存。 刘盈还听说过,giegie一天只能吃掉70只蝗虫,一只鸭子则能吃掉200多只,而且鸭子吃蝗虫完全是地毯式‘搜捕’,连蝗虫的蛹都不会放过…… 养鸭子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收集鸭毛当做被服的内里填充。 别的刘盈不记得,老刘遭遇的那场坏名声不亚于滑铁卢的白登之围,已经距离现在不远了。 虽说肯定不会重演历史上的一幕,但根据记录,当时‘会大寒,士卒堕指者什二三’,也就是说,天气太冷,将很多士兵的手指头都冻掉了! 所以鸭绒被、狗皮帽子、羊皮手套等东西,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狗皮帽子羊皮手套这样的东西他很早就开始准备了,毕竟狗是六畜之一,普通人家养狗,除了留两条用来看门之外,剩下的就是用来吃肉,狗皮自然不缺,而关中之地,羊皮也不缺。 鸭子虽然刘盈这两年也养了不少,但毕竟缺少很多现代化的工艺,鸭绒不耐久放,所以就需要尽可能多养一些鸭子。 嗯,鸭子的生长周期比鹅短,所以不存在活体拔毛。 而刘盈在燕国养鸭,是为了在蝗灾还没有发生之前遏制蝗灾,毕竟蝗虫长有翅膀,一个地方的庄稼祸害玩了,就会前去另一个地方接着祸害。 汉武帝时期曾经记载过一次蝗灾,就是蝗灾起源自帝国东方,然后一路向西,接连祸害了河北、河南、山西、陕西、甘肃等地,最后消失在了玉门关外…… 基本上,将汉帝国最精华的农垦区毁了一遍,成千上万汉人因为颗粒无收而饿死,让匈奴单于直呼蝗虫才是真正的抗汉主力! 所以防患于未然,才是最重要的! 第四十九章 张良:我想起好笑的事情……(4k章,牙疼,今日一更) 三川郡,雒阳城。 天下太平之后,这座位于天下之中的城市,迅速从之前的萧条中复苏。 雒阳宫曾经是周天子居住之地,自然严格按照周礼而建,左祖右社,前朝后市,市朝一夫。 夫,是一个面积单位,长宽各在百步。 前朝后市的布局,其实是延续自部落时代的一种传统,既部落男子主要从事管理朝政,而市场主要由其妻子掌管。 秦汉时期的集市和后世的菜市场以及大卖场很相似,都是用围墙或是栏杆圈出一块空地,然后早晨的时候,由管理集市的‘市长’升起市旗,宣布开始一天的营业。 刘邦南巡的车队从陈县返回雒阳,在陈县和刘邦会盟的诸侯王也一同住进了雒阳城,因此如今的雒阳集市格外热闹,许多商贾货郎赶着马车挑着担子从周边郡县赶来。 毕竟,像这些出手阔绰的肥羊们齐聚一堂的机会并不多,能不能将囤积居奇了许久的货物销售一空,就看这几天的时间了。 雒阳北市,竹竿扎成的篱笆内,冬日的阳光从树梢高处洒下,让所有事物都镀上一层眩目的光晕。 集市门口,一个头戴竹皮冠,身穿麻布夹袄,鼻梁挺拔额头饱满的大胡子状似闲庭信步,不时拿起一件商品,和商贩讨价还价。 只不过当一番讨价还价,商贩装出一脸肉疼的含泪赚一倍的时候,大胡子笑呵呵的放下手中商品,好似无事发生一般转头就走。 不过那商贩也并没有咒骂大胡子浪费自家感情,他的目光其实在大胡子讨价还价的时候,就牢牢钉在大胡子身后的一个男子身上。 丰神俊朗,谪仙临凡。 大胡子虽然长得也不算太丑,但和那人一比,就一个天上,一个跌穿地心…… 而有了那个俊秀男子的陪衬,大家自然就忽略了站在大胡子身后,不停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大胡子的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自然是刘盈。 他抬头看了看到处惹人嫌的刘邦,心中充满对刘邦的恶意揣测,刘邦并不是不想买,而是没带钱…… 毕竟他好不容易当上了皇帝,要是买东西还要花钱,这皇帝不就白当了吗? 不过他再看看一旁的张良,心中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这出刘邦微服私访记中,他要么当三德子,要么当法印,当然了,还有小桃红…… 毕竟,宜妃的扮演者已经有人了…… 刘邦懒得理会自家腐眼看人基的小崽子,只是望着远处的一排三层小楼咦了一声,表示些许惊讶。 前两年集市刚刚建好的时候他来这里看过,那时候这里还都是些临时摊位,并没有建好的商铺,而且这些建筑也和周边的摊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有意思……” 刘邦甩开大步向远处走去,刘盈虽然有些无奈,但只能亦步亦趋。 “致远阁……”刘邦低低念出了商铺招牌边上的一排小字,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刘盈,迈步而入。 然后,他就傻了。 不仅仅是因为店铺的装潢,主要是被店中陈列的商品的标价震撼到了。 一套九件陶瓷茶具,最低的售价是一万九千八…… 要知道他刚才和一个售卖粟米的小商贩聊过,隆冬时节,一石粟米的价格不过一百二十钱…… 就这,还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这一套茶具换成粮食,足以堆成一座小山! 刘邦看向刘盈正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身边传出一声很有礼貌的声音。 “劳驾让让……” 他转头,看见的是一个身穿黑色丝袍,做仆役打扮的中年人从他身边路过,手中提溜着一个古朴大气的匣子。 很明显,从对方小心翼翼的模样可以看出,他手中拿着的正是刚刚买下的一套茶具。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种,是一套一万多钱的,还是那种一套九万多钱的…… 在刘邦注视着对方的时候,只见那人从怀中摸出一张造型精美的纸条,上面龙飞凤舞的不知道写了什么。 但售卖茶具的商人双手接过验看一番后,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 “数目正好,欢迎下次光临。” 那声音,是最字正腔圆的周朝雅言,即便是最挑剔的礼官来了,也保证找不出一丝一毫的错漏! 刘邦看了看对方身上那精致的礼服,再看了看自己,心中不禁升起一抹自卑感…… 而那个买下茶具的仆役,则只是轻轻点头,旋即转身大步离开瓷器店,汇合等在门口的几个仗剑仆从,向集市外走去。 一名脸上敷粉,头戴小帽的少年走到刘邦身边,躬身行礼:“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那声音,依然是最最标准的雅言。 刘邦短暂愣神,轻轻摇头:“帮助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需要帮助?算了,我就随便看看……你忙去吧。” 少年再次弯腰行礼:“好的先生,有任何需求请对我说。” 他说完,彬彬有礼的退到一旁,安静站立,宛如一尊姿态优美的雕像。 此时刘邦才察觉到,他之前和那名少年对话时,不知不觉将声音低到了对方一样,而且说出的也不是沛泗方言,而是很有楚国特色的雅言。 一旁背着手,强迫自己不和刘邦有视线交汇的刘盈,装作东看西看的模样,只是嘴角情不自禁的向上扬起。 这一波,属实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了! 只是他没开心多久,就乐极生悲了。 满肚子疑惑的刘邦走到他身后,伸出手抓住他的后脖颈,如同拎猫一般将刘盈从瓷器店中拎了出来。 “你笑啥?这店卖的东西也太贵了吧!还有,你知道那张纸条是什么东西……” 在刘·十万个为什么·邦的滔滔不绝中,刘盈满脸嫌弃的擦了擦脸,双手一摊:“爹你问这么多不累吗?要不要我去店里给你要杯水,然后咱们找个地方坐着说?” 刘邦愣了一下,脑袋一歪问道:“要钱吗?” 不愧是你……刘盈一扬头,得意洋洋:“当然不要了,我有天字号的贵宾卡!” 刘盈解开自己为了配合刘邦今天‘微服私访’而特意穿的一身羊皮袄,找出了一张边缘有些微卷的卡片,在刘邦的满脸疑惑中大步走进瓷器店。 “开一间安静点的房间,让人送点好茶上来……” 刘盈边向店内商人出示着手中卡片,边回头招呼刘邦和张良:“来呀,在外面干嘛?” 商人瞄了一眼刘盈手中皱巴巴的卡片,虽然上面的编号有些靠后,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刘盈打扮有些平凡,但天字号的贵宾卡所代表的的是什么,他还是很清楚的。 这张卡,意味着对方的爵位在‘卿’这一级,且去年一年在尚贤堂下属的各类店铺中的消费金额达到了一百万钱! 大肥羊、呸,大金主可万万怠慢不得! 他没有对刘盈身份质疑的原因,在于此刻的雒阳城中权贵云集,就算是刘盈这张卡是从别处偷的,但在没有证实之前,他承担不起怠慢刘盈所造成的代价。 毕竟开门做生意,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售卖奢侈品的店铺,且在整个大汉帝国属于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利润其实高的吓人,自然也不在乎真的被人沾点便宜。 于是他始终保持着稍微弯腰的姿态,将刘邦三人送到了二楼最内侧的一间雅室。 刘邦坐下后,心中疑惑就变得越发浓重了。 他这次出来,原本想要看一看粮价以及粮食供应的情况,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打抱不平的机会…… 但没想到的是,居然进入到了一个从未经历过的环境,看到了如此迷离的一幕。 区区一间商铺,不仅售卖着天价的货物,而且店内装饰的奢华程度,也丝毫不亚于他的雒阳宫! 他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刘盈,心中虽然有几分猜测,但一想到那张卡上的编号,这种猜测似乎又显得虚无缥缈了起来。 自家的崽子自家清楚,刘盈有多爱炫耀他是知道的,要是这家店是刘盈开的,刚才拿出来的必然是天字第一号的凭证! 所以,大汉帝国,不能有这么牛叉的人存在! 刘盈看向坐下后一脸淡定,自顾自开始煮茶的张良,从身后的小包包里摸出一张烫金的卡片递了过去:“老师,这是送你的至臻卡,有空来这里照顾徒儿生意……放心,有了这张卡,所有商品打骨折……” 于是,刘邦傻了。 刘盈转头看向刘邦,有些矜持的说道:“这间店,其实是我开的……嗯,也不能这么说,这间店其实从属于尚贤堂,很多人都有股份的,曹姨还有我娘共有百分之五的干股……” 刘邦想了想刚才看到的标价,又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腰包,脸上露出了几分凄凉的味道。 小丑竟是我自己! 他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作为男人,他有时候会送给曹氏或是吕雉他自认为价值很高的小首饰,一想到那时候他的得意洋洋,此刻他就恨不能回到那时候,狠狠地抽自己几耳光…… 见到刘邦的表情很微妙,刘盈直接摆摆手说道:“公开募股阶段已经结束了,所有的股权都已经有主了,所以爹你要想入股的话,就要等下一次了……” 他这么说,自然是要防止刘邦耍赖,强行切点蛋糕回去。 刘邦昂起头,满脸骄傲的神色:“乃公是会从你这抢东西的人吗?” 果然,防患于未然是对的……刘盈歪着头,一脸无语的表情:“我好想什么都没有说啊!” 张良轻轻捏着嘴,只是微微颤动的肩膀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刘邦虽然有些发窘,但他的脸皮比城墙拐弯处还厚,于是满不在乎的问道:“东西卖的贵我不管,明码标价的事情附和律令,我就想问问,之前那张纸条是什么?” 嗯,秦律,集市买卖,应分别系木签标明价格,否则就会受到处罚,汉承秦制,自然也将这一律条继承了下来。 刘盈从身后小包包里又摸出一个小本子,摊在桌上:“就是这个东西,钱票。” 刘邦拿过,上看下看后依然不解:“钱票是什么?” 刘盈解释道:“爹你之前也看到的了,像这种上万钱的交易,要是用咱们发行的五铢钱来付账的话,只怕铜钱重的要用马车来拉!” “而如果用黄金付账,就不说黄金的成色,以及换算麻烦,就说将一整块马蹄金切割称重,然后精准到谁也不吃亏,这中间的过程不仅繁琐,而且还不美观!” “所以我就发明了这种钱票,只要将付款的金额填在上面,然后再加以独特的花押作为印记,就可以省去了很多麻烦……” “爹你想象一下,当你跟我娘来这间店消费的时候,别人还在手忙脚乱,斤斤计较的计算着黄金和铜钱的兑换比例时,你大笔一挥完成付款,我娘看你的眼神该多崇拜啊!” 当然了,大概率是我娘大笔一挥完成付款……刘盈面不改色的看着对面陷入想象之中的穷逼,闭嘴不言,给对方留出了足够的意淫时间。 少顷,刘邦从梦幻中返回人间,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旋即又说道:“这种钱票虽然好用,但要是对方事后不承认怎么办?” 刘盈挠了挠脸颊,有些弱弱的说道:“恐怕不会吧……” 刘邦一脸担忧:“万一呢,反正要是我,我就……” 在刘盈满是鄙夷的眼光中,他将没说完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脸上的神色好像在说不可不防。 刘盈摇了摇头说道:“咱这都是实名认证的东西,使用者大多都是像我大舅,还有之前的韩信彭越这样的诸侯王,应该不至于赖账……再说了,他要是真的赖账,我不是还有爹你呀!” 于是,刘邦顿时挺直了腰杆,慢慢伸出手,食指中指大拇指凑在一起轻轻搓了几下:“我记得你说过,地主不差饥饿的庸耕者,那么……” 刘盈直接无视了穷疯了的刘邦,径直看着他问道:“爹,你听说过经济这个词吗?” 第五十章 刘盈:小葵花妈妈课堂开课啦! “经济?” 刘邦看了看张良,突然一脸嘲讽的笑了起来:“怎么,吾家之麒麟儿这是准备给我等这些平庸之辈上一课?” 刘盈反唇相讥:“我老师才不是平庸之辈!” 刘邦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旋即怒不可遏:“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刘盈双手叉腰,岔开话题说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咱们现在正好三个人,所以我为什么就不能当一回老师!” 刘邦撇撇嘴:“别跟我提那老头,烦他……” 张良则给刘盈倒了一杯热茶,笑呵呵的说道:“行啊,今天就听听你这个老师的高见。” 刘盈美滋滋的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什么是经济?经济就是经邦济世、经国济世或经世济民等词的综合和简化,简单来说,发展经济,就是让所有人都变得有钱!当然了,在此期间,需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比如我……” 刘邦想了想在楼下看到的一幕,重重点头,鄙夷的说道:“看出来了。” 刘盈斜瞥了一眼那个吃不到葡萄的狐狸,接着说道:“其实让所有人变有钱只是手段,并不是目的,发展经济的一个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丰富国家的物质财富。” “所以我觉得,经济这个词,其实还可以用‘交换’这两个字来替代,虽然集市上买卖双方是在用五铢钱付账,但五铢钱的存在,不过是为了以物易物更加方便。” “发展经济,就是让这样‘以物易物’的规模扩大。” “但我在开店的时候,发现有个弊端,那就是人们的消费能力,取决于金铜这样的贵金属的开采量。” “但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种东西,既是所有人都在追求,且不像开采贵金属那样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那就是‘债务’!” 刘盈指着案几上摊开的钱票说道:“比如这张薄薄的纸,它上面随便填写数字,就可以当做真金白银来用。” “为什么?因为它代表的就是债务,谁在上面写上数字,谁就欠我钱!而欠钱的人又迫切想要赎回这张钱票,就意味着这张钱票会被欠债者追求!” 刘盈举起双手,食指奋力向上扬起:“而只要有欠债者追求这种东西,那么钱票就有了能够流通的逻辑基础。毕竟我拥有可以将这笔债务,转让给其他人的权利!” “这也就意味着欠债者为了还清这笔债务,不得不用心去经营自己的产业,比如他们的封地。这样一来,未来国家的社会财富必然增加,而在此过程中,不需要有任何的额外成本!” 刘盈做了半天的天神下凡状,却迟迟没有听到掌声亦或是感受到套在脖颈上的绳索,于是他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陷入沉思的张良,以及假装陷入沉思,但其实已经满眼蒙圈的刘邦,呵呵一笑: “我这个老师,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吧!” 刘邦看了看一脸嘚瑟的刘盈,虽然想要揍他,但还是忍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呵,乃公这是政务繁多,没有时间去思考,要不然哪轮得到你小子?” 张良伸出食指轻轻敲着案几,询问道:“我不明白你说的那个债务,什么叫做不需要额外的成本?” 刘盈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先看向刘邦问道:“爹你还记得我娘前几天戴的那个蓝宝石发冠吗?” 刘邦点了点头,当时吕雉虽然一身素雅,但仅凭借头上的一顶发冠,就完全可以称得上艳压四座,让满头珠翠的戚姬瞬间失了颜色,心灵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当天晚上,戚姬痴缠了刘邦许久,想要也搞一个同款,但刘邦虽然口头答应,心中却在犯愁。 蓝宝石的产地只有南越,而南越国的贸易被刘盈主导,且获取的宝石要么送给了吕雉,要么就已经卖了出去,再加上派往南海的商团还没有回来,所以刘邦自然是有心无力。 刘盈转头看着张良说道:“我娘头上那顶发冠,我大舅看了很喜欢,想要再买一个类似的送给我娘,但那顶头冠,价值十万钱,我大舅一时半刻拿不出那许多钱,所以就只能用钱票支付,先从我这里把头冠拿走……” “十万钱?这么贵?”刘邦发出了贫穷的声音。 “我打个比方,不过价格大差不差……我刚才说哪来着?哦,对了,我大舅欠我十万钱。”刘盈咂咂嘴,不再理会受到暴击,血条瞬间清空的刘邦继续说道: “虽然他一时半会还不上钱,但毕竟家大业大肯定能还清,于是我就可以拿着那张欠条,去放心大胆的采购宝石以及其他材料,然后雇佣首饰匠人去将头冠制作出来。” “至于我大舅,他为了还清债务,需要用心经营自己的封地,劝课农桑,发展商贸……” “于是当他偿还完债务之后,我娘多出了一个价值十万钱的头冠,我多了十万钱,这就相当于国家多出了二十万钱的财富,两倍于债务本身。” “债务,就是负债者在未来生产创造的承诺,这凭空多出来的十万钱,我称它为信用货币,它不必是真金白银,我大舅所拥有的爵位封地就是一切的保障。” 刘盈看着有几分了然的张良,将许多没有说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种钱票所开创的新的交易形式,是他用来试水,或者是培养受众的一个手段。 等到大家,主要是那些拥有封地的诸侯王,以及自春秋战国时代起就显赫的‘old money’们接受了这种超前消费,或是债务运作的时候,他准备上马另外一种东西。 债券! 比如吴越开发债券,西海(青海)开发债券,以及其他的港口债券或是矿山债券。 西汉初年不仅仅世界上到处都是未开发的处女地,就连国家内部也到处都是资源丰富,但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发出来的好地方。 等到刘盈手中积累了足够的财富和社会信心的时候,他就可以成立类似中央银行之类的机构。 比如某个改良了纺织机的中年人想要开设纺织厂,只是囿于身份,不具备开具债券的资格,这时候就可以从刘盈这里借贷。 因为刘盈所代表的中央银行有高信用度,所以可以不用给出真金白银,而只是给几张可以流通的债券就足够。 毕竟当所有人相信这张债券可以流通的时候,那就真的可以流通。 所以中年人就可以拿着几张纸,从地主手中购买土地,从其他地方购买需要的原材料和工具修建工厂。 当高效生产出的布匹抢占了市场份额后,于是不仅当地收入增加,债券也会回流到赚了钱的中年人手中。 中年人还清债务,同时手中多出了一间纺织厂。 这样的造富神话,在工业革命开始后的欧洲比比皆是,利用债务拉动经济增长,是英法德等国崛起的秘诀。 当债券这种东西出现的时候,真金白银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就算没有贵重金属作为担保资产,这样的系统照样能够运转。 因为那些以基础货币为锚派生出的债券能够流通,是源自于它本身就是银行借出来的。 玩实业,哪有玩金融来的暴利……刘盈敲了敲桌子,壮着胆子示意张良给他面前续上空空的茶杯。 ……………………………… 栎阳宫,灼华殿。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自从吕雉被张良打包送到了刘邦南巡的车驾后,刘乐顿时就如同松开了紧箍的孙猴子一般,将整个栎阳宫搅闹的鸡犬不宁。 毕竟吕雉和戚姬都离开以后,后宫中当家做主的是曹氏,而曹氏因为只有刘肥这一个儿子的缘故,从在沛县的时候就对刘乐格外宠溺。 至于同样能够镇住小萝莉的刘太公,则还是保持着乡间大家长的风格,孙子辈只要不把家拆了,就随她! 嗯,儿子不行,要狠揍! 不过今天,那个让后宫中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矮胖萝莉,却格外文静的坐在书桌前,伸出一只胖嘟嘟的小手,如同萝卜一样的手指抓着一只毛笔。 如果让叔孙通或是吕释之看到这一幕的话,必然会痛心疾首一番。 前者自然是因为小萝莉抓握毛笔的姿势,而后者则单纯是心疼这么好的一只毛笔,可惜被糟蹋了…… 小萝莉此刻正在作画,她展开面前十钱一张的宣纸,先是用嘴咬了咬笔头,旋即开始奋力涂鸦了起来。 刘盈堆雪人的时候因为那一句‘咱们一家’,所以格外被吕雉喜欢,于是在行驶的马车上,吕雉闲来无事,就将当日的画面画了下来,夹在写好的家书送回了栎阳。 自然而然的,被雷劈的姐姐也作为笑点,被很生动的描绘了出来…… 所以饱受讥讽的小萝莉画的,正是被雷劈的弟弟…… “臭弟弟,你给我等着!” 空旷的房间内,想起了小萝莉咬牙切齿、歇斯底里的声音,让那两只在她身后撒欢的波斯猫愣了下来。 碧绿的眼睛猫猫祟祟的盯着那个胖墩墩的背影,山竹一般的猫爪张开,锋利的爪子似乎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揍她? 你先上? 第五十一章 刘盈:求求啦,还钱吧…… 雒阳宫,观德殿。 天色渐晚,但大殿内却膏灯如炬,灯火通明。 白天的时候,不仅拖沓了许久的赵王张敖赶到了雒阳,许多接到刘邦诏书的功候,或是一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也从各地赶来。 所以,吃吃喝喝,搞起! 而在大殿上,最吸引人目光的不是那些扭啊妞的西域舞女,也不是笑容满面,频频端起酒杯向四方敬酒的刘邦,而是在中段靠后的位置,坐着的一个布衣男子。 前楚王,韩信。 昔日的意气风发,重新变成了一脸凄苦,而且苦相越发浓重,以至于任何人只要看他一眼,就会有生吞黄连的感觉…… 不过大家更多的则是惊讶。 毕竟韩信被一撸到底,押送回雒阳城之后,很多人都已经基本判定,韩信十死无生。 甚至于他们有些都在默默期待着,某一天正午,雒阳宫宫门大开,穿着一身单衣的韩信被推出宫门,押送到菜市口斩首示众…… 当然了,这时候还没有菜市口,自然也没有菜市口砍人的习俗。 但一个罪人,能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并且和他们同列,真的是奇哉怪也! 尤其是曹参,他坐的位置刚巧在韩信下首,这更是让他感到很不爽。 齐相岂能和罪人同列? 于是从刘盈的视角看过去,就看到曹参除了被别人敬酒的时候才会一脸假笑,剩下的时间都是黑着一张司马脸…… 刘盈看了看状似无事,频频举杯的刘邦,心中了然。 曹参今天坐的这个位置,肯定是刘邦授意! 这老头也太记仇了……刘盈心中虽然吐槽刘邦,但其实却乐开了花。 曹参在齐地的这段时间,没少去找他金矿的麻烦。 毕竟他的金矿如今是招募淘金客的模式,为了维持治安,震慑住那些见钱眼开,试图谋财害命的不轨之人,所以收拢了不少之前心狠手辣的盗寇……游侠。 也因此,打打杀杀的事情自然时有发生。 等到临时处理完政事再度返回的萧何落座后,刘盈立刻站起身,屁颠屁颠的坐到了萧何身边:“老师辛苦了,老师喝酒……” 萧何斜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脸错愕的刘邦,坦然举杯,向刘邦虚敬一下后一饮而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萧何心里很清楚刘盈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毕竟欠钱的都是大爷,再加上他又是刘盈老师,自然心安理得的享受了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刘盈终于忍不住的挑明了:“老师,欠我的工程款什么时候给结清了?我那好几万筑路工人还都等米下锅呢!” 只是还没等萧何回话,刘邦突然笑呵呵的问道:“克定天下,平息动荡之功,谁当第一?” 他话音一落,大殿之上顿时吵吵嚷嚷如同菜市场。 不过很快,争论停歇。 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轻轻捋着胡子,一脸风轻云淡的曹参。 而另一部分,有的看向张良,有的看向韩信,还有的直勾勾的看着刘盈,让刘盈瞬间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刘邦则看向萧何,满脸堆笑的说道:“不过我倒觉得,左丞相萧何功当第一!” 然后,曹参顿时不淡定了…… 而大殿之中,也再次变得吵吵嚷嚷起来。 和曹参素来交好的周勃站出来,一脸愤愤不平的说道:“我等披甲执锐,多者百余战,少者数十合,攻城略地,摧城拔寨!左丞相坐守后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如何能称得上功高第一?” 呵,你完了……刘盈一脸殷勤的给萧何倒酒:“喝了这杯,还有三杯……” 刘邦嘴角扬起嘲弄的笑容:“你打过猎吗?” 周勃点点头:“打过。” 刘邦又问:“那你知道猎狗吗?” 来了来了……刘盈一脸乖巧,等待着名场面的到来。 听到刘邦莫名其妙的问话,周勃再度点头:“知道,臣家里就养有十几条膘肥体壮的好狗,陛下若是喜欢,随意拿去!” 刘邦喉结动了动,接着说道:“打猎的时候,跑在前面追咬野兽的虽然是猎狗,但是发现野兽的踪迹,指出野兽所在的地方的却是猎人。” “现在你们只是能捉到野兽罢了,这样的功劳就像打猎的过程中猎狗的功劳,至于左丞相,他则是发现野兽踪迹,指出野兽所在地方的人,他的功劳就像打猎的过程中猎人的功劳。” 刘邦说着,突然有些感动的说道:“诸位追随我克定天下,大多只是身随或是兄弟父子相随,但左丞相却将一家几十口都送到了军中,这样大的功劳,左丞相不是第一,还有谁是第一?” 萧何虽然不发一言,但眼中却晶莹一片,面向刘邦双手合拢,拱手行礼。 这一拜,春风得意遇知音……刘盈看着萧何的动作,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首铿锵有力的歌曲,于是他嘴角微扬,觉得今天的画风彻底歪了。 刘邦对萧何点头致意后,继续说道:“韩信……” 于是大家的目光顿时分成两组,一波看向上首处,满脸春风得意的韩王信,而剩下的,则齐刷刷投向喝着闷酒,面容憔悴且苦涩的韩信。 “韩信虽然前番有罪,但毕竟灭楚有功,故此赦免一切罪过,封淮阴侯……” 刘邦说完,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英布和张敖对视一眼,旋即各自移开目光,和身边人攀谈了起来。 而刘盈则根本不关心韩信重新封侯的问题,毕竟这些东西他早就知道了。 韩信之前从齐王改封楚王的原因,不仅仅是张良所说,要将韩信封到他的老家去当王,而是要让他和经营了许久的齐国分开,以及作为一颗钉子,打进楚地以及英布身侧。 毕竟英布,枭雄也。 只可惜韩信是个二五仔,于是就被一撸到底。 但毕竟韩信的名头还在,就像是核武器一样,是用来震慑天下人用的。 刘邦加韩信的组合,想来足以击败上下五千年的名将了…… 所以在一片或不屑,或赞许的议论中,刘盈紧紧抓着萧何的衣角:“可怜可怜吧,孩子好久都没吃上饭了……” …………………………………… 东海郡,下邳城。 这里是韩信受封为楚王时期的都城,只是现在随着韩信的王爵被褫夺,这里重新归属于汉帝国的直辖。 短暂再度出现的楚国,如流星划过天宇,再度消失不见。 但楚人依然豪迈,楚歌依然嘹亮。 从栎阳城前来公干的廷尉候封一行,就是这样在满城的楚音中,缓缓进入了对他充满敌意的下邳城。 只不过这种敌意,在他宣读了刘邦大赦天下的诏书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时满城的楚音,尽皆在对刘邦**。 这就是这一时期的风俗,刘邦虽然也是楚人,但他却是大汉帝国的皇帝,和楚国之人始终隔着一层。 尤其是楚地游侠之风盛行,很多人都是帮亲不帮理的。 虽然韩信在封地上有些倒行逆施,但毕竟这段时间来,很多人也受过韩信的恩惠,比如当年曾经和韩信一同创造过胯下之辱的那个少年,就被韩信任命为楚国的中尉。 嗯,此中尉非彼中尉。 秦汉时期的中尉是国都的卫戍长官,主管治安以及消防,而且还下辖掌管武器制造和储存的武库令。 所以刘邦的这道大赦诏书,就是为那些囿于世俗道德,而准备士为知己者死的那些人铺了一节台阶。 毕竟韩信不会死,所以就不存在劫法场或者是为韩信报仇的事情。 于是在一片欢腾之中,刚当上楚中尉没多久的屠户少年,刚刚准备吃中饭,就在一阵懵逼中被冲入府邸的候封带人请到了地牢之中。 毕竟,名义上韩信的罪名是擅发兵,但其实真正让刘邦无法容忍他的则是私自购买兵器甲胄。 楚中尉,正是掌管楚国武库的人。 候封看着木桩上挣扎的楚中尉,一脸和煦的笑道:“名字不错,屠苏,好名字,好名字……” 屠苏,是一种药酒的名字。 但楚中尉取这个名字却和药酒无干,他无姓,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听说祖上是‘苏’国的后裔,于是就以‘苏’作为称呼。 在被韩信‘千金市马骨’的任命为楚中尉之后,再以从前的职业,屠夫的‘屠’的为姓,取名屠苏。 候封在满脸惊恐的屠苏面前站定,伸出右手捏着左手手掌,脸上露出如同邻家兄长般温和的笑容:“说说吧,韩信私自购买的兵器甲胄藏在哪了?” 屠苏愣住,冷汗直冒:“什么兵器甲胄,我、我不知道啊……” 候封轻叹一口:“嘴还挺硬,看样子需要我来帮你好好回忆一下了……” 于是,地牢之中,间或响起皮鞭声,泼水声,灸烫声,但唯独不变的,则是屠户少年那凄厉而痛苦的哀嚎。 日暮时分,候封满脸疑惑的从地牢中走出。 好几个时辰的刑讯逼供,将屠户少年折磨的死了又活,活了又死,但还是一无所获。 他抬头望了望乌沉沉的天空,自言自语:“不应该啊……” 第五十二章 张良:原来这是,上天的安排…… 春正月,雒阳宫。 从大清早的时候,浓雾就弥漫在了城内的大街小巷,直到临近中午,雾气才渐渐消散。 灰蒙蒙的天空上,一只灰蒙蒙的鸽子如离铉之箭般从天而降,原地蹦跶了几下,昂起头,发出杨过的声音。 咕咕…… 一名侍中打扮的年轻人从值房内走出,用一把碎米交换到了鸽子脚上绑着的信笺。 旋即,他开始向观德殿发足狂奔而去。 虽说宫中的规矩,诸如他这样的小吏以及內侍宫女走路都是小碎步,也就是急趋,但信笺上的标红,让他可以无视这一规矩。 观德殿中,噘着嘴一脸不满的刘盈被急趋上殿的魏无知所吸引,直到他被刘邦扔过来的纸团砸了一下,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低下了头。 吕雉戚姬并没有在雒阳停留,而是直接返回了栎阳,所以空闲下来的刘邦就需要其他的事情来宣泄他多余的精力。 比如监督刘盈练字…… 作为一条曾经的土木狗,再加上日常主要使用电脑,刘盈发誓,他现在基本上一天写的字,要比过去一年写的都多! 但没办法,现如今别说电脑了,就连老式打字机都还是没影的事。 不过在刘邦微微愣神,放松了对他的看管之后,刘盈曾经熟练掌握的各种摸鱼技巧就派上了用场。 于是,一支藤条不偏不倚的就打在了他的头上。 “疼……”刘盈捂着脑袋,一脸哭唧唧的扭头看向看似读书饮茶,但其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张良。 张良完全不吃他这一套萌混过关的伎俩,或者说是不会重蹈覆辙。 同一个招数对于圣斗士、呸,对张良是不起作用哒……刘盈任命的低下头开始写写画画,直到张良拿着魏无知转呈过来的纸条陷入沉思。 “肿么啦?”刘盈见状丢掉手中木棍,三两下凑到了张良身边。 张良侧目看了他一眼,也不躲闪,任由刘盈靠着自己肩膀,一起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 “咦?没找到兵器甲胄是什么意思?”刘盈皱着眉头,抬眼看向刘邦。 刘邦解释道:“你还记得利己案吗?” 刘盈轻声说道:“记得,不是说他草菅人命、篡改上计,因此被**了吗?” 刘邦一脸凝重的说道:“不单纯是因为这个。利己被处决的原因,主要是他私自将陈郡武库中的兵器甲胄卖了出去,尤其是那三万套重装步兵甲,更是至今都下落不明……” “什么?”刘盈双眼圆睁,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如果是从前的他,会觉得三万套铁甲算不得什么,毕竟他对于古代战争的认知,大多都是从游戏中获得。 尤其是纵横在卡拉迪亚大陆的时候,经常能看到穿着破烂纹章链甲的领主身后,跟着一群穿着锃光瓦亮板甲的斯瓦迪亚骑士…… 还有就是嘲笑东西两边的村战…… 以至于忘记了真实的历史中开局只有十三副铠甲的大佬…… 而现在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别说是三万套铠甲,就算是只有一万名穿着重装铠甲的士兵,也足以颠覆整个战场的局势。 嗯,东方史官记录战争的方式,通常是记录整个战争从开始到结束,双方投入的总兵力,于是就动辄几十万,上百万。 而西方记录战争的方式,一般采用的记录战争。 举个栗子的话就是官渡之战。 袁绍十一万人打曹操两万人,双方投入的总兵力是十三万。 而《佣兵传奇》这部电影中描述的罗克鲁瓦战役,这场宣告法国军队称霸欧陆的战争中,西班牙军队投入两万八千人,法军投入了两万三千人,双方总兵力也就五万。 这样一比较,东汉末年的一场军阀战争,动员的兵力要比1643年的欧洲两大强国还要多。 但其实罗克鲁瓦战役只打了两天,而官渡之战却是打了两年的大会战。 如果按照西方的方式记录官渡之战的话,那场奠定了胜局的乌巢之战,曹操军五千人,淳于琼军一万人,双方合计一万五千…… 所以在战场宽度有限,无法投入全部兵力的时候,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不仅能改变战争的胜负,甚至还能决定战争的走向! 追,必须追回来……刘盈看向刘邦正想说话,却突然想起张良手中字条上的内容,于是皱着眉头问道:“那些盔甲的去向,难道和韩信有关吗?” 刘邦点点头:“据利己交代,购买盔甲的是几个楚人,且从仪态上看出他们都是官吏,所以我们的判断,自然是当时还是楚王的韩信所为,毕竟……”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刘盈其实懂得他要说什么。 某个政治白痴的一连串骚操作,将自己放在了第一嫌疑人的位置上…… 所以,自作孽,不可活! 只是刘盈看向刘邦的时候,嘴角还是忍不住洋溢起了幸灾乐祸的笑容,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那现在怎么办?” 现如今候封前去下邳,将韩信曾经的官吏门客拷打了一遍,也将很多可能的仓库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却一无所获。 嗯,如果真是韩信买走了那陈郡武库中的铠甲,他是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毕竟三万套铠甲不是小东西,摞起来如同一座小山,况且铁器如果不能找到妥善的地方保存,不出三五年就会锈迹斑斑,尤其是穿甲叶的绳索,更是很容易被腐蚀风化。 贯朽粟陈这个成语中的贯朽,说的就是国库中的钱串子太多,以至于绳子烂掉。 在刘邦呐呐不言的时候,张良则轻笑一声说道:“为今之计,只能将错就错。陛下乃天子,明发天下的诏书乃金口玉言,绝对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如果非要改,不仅影响到陛下自身的威仪,而且会危害到我汉家天下!” 所以,就只能苦一苦韩信咯……刘盈侧目看向张良,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张良转头看向正在吃醋中的刘邦,继续说道:“但这不代表就会就此不查下去,之前我们被自己的情绪所误导,以至于忘记了还有一个人,手下也有楚人官吏,且同样临近陈郡!” 听到张良这么说,刘盈的眼睛瞬间睁大,脑袋一点一点的转向刘邦,心中响起一个声音。 宿命之战,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张良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淮南王英布! 刹那间,刘盈心中灵光一闪,他看着刘邦说道:“会不会从一开始,我们的视线就是被人所误导的?” 刘邦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刘盈走上两步说道:“利己所说的楚人官吏……好巧不巧,恰好指向韩信。” 张良点头表示赞同,一脸欣慰的看向刘盈,人生短暂,得一璞玉而雕,无憾矣! 刘邦捻了捻胡须,沉默良久后说道:“子房,陪我走走吧……” ……………………………… 观德殿外,温暖而不炙热的阳光穿破云层,照在烨烨生辉的琉璃瓦上,宣示着这个如日方升的帝国的威严。 只不过这样的景色,只可远观而不可近看。 毕竟每片琉璃瓦上最显眼的地方,都有‘尚贤堂汇盛商社承制’的字样…… 刘盈一脸心安理得的跟在刘邦身后,这些琉璃瓦只收了工本费,打点广告还不是理所当然! 刘邦扶栏而立,眺望着远处的大好河山:“如果真是英布,只怕事情就不好办了。” 不管是不是英布将黑锅扣在了韩信头上,那几万套盔甲已经到了英布手里,而且他也必然有了相应的准备。 最重要的是,两天之前朝觐的诸侯王们已经各自返回了封地,抓捕的时机已经不复存在了! 而且英布不同于韩信,他在淮南国有不少亲信部下,即便是当初被项羽打的惶惶如丧家之犬时,他的那些部下也没有舍弃他,一直不停和楚军抗争,直到英布王者归来。 所以一个处置不当,必然掀起大战! 和有些紧张的刘邦不同,张良却满是轻松惬意的说道:“不好办就暂时搁置,徐徐图之,反正我们现在也知道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谁了,不是吗?” 刘邦颔首说道:“也是,既然他已经出招,那咱们就还他一招。” 张良侧目问道:“计将安出?” 对于张良的反客为主,刘邦笑呵呵的说道:“楚国广袤,山高水远,不可一日无王,自然是再封几个王过去……” 他说道这里,突然回头看向韩信:“差点忘了,子房于国有功,可在齐地自择三万户作为食邑!” 张良微笑摇头:“陛下厚爱,臣在此谢过,三万户还是免了……臣自下邳起兵灭秦,与留县和陛下相会,此乃上天将臣授予陛下,所以臣请求陛下将留县赐予臣,作为臣的食邑好了。” 刘盈愣了一下,留县他知道,人口不足万人,所以最高行政长官是县长而不是县令。 只是他却不想多说,不仅是不想干涉历史,而是被刘邦那握着张良的手,热泪盈眶的样子恶心到了! 于是他指着远处广场上泾渭分明的几群人问道:“他们这是作甚?” 张良不着痕迹的抽回手,云淡风轻的说道:“自然是在商议着造反啦……” ps:先更后改! 第五十三章 刘盈:早晚会造反,但中午不会…… “嗯?” “嗯?” 张良左顾右看,见到的一张向下,一张向上的脸,虽然一老一小,但懵逼的神色却一模一样。 于是刘盈率先出击,双手叉腰怒视刘邦:“干嘛学我?噢!疼疼疼……” 在刘邦展示着自己的边腿技巧中,刘盈飞速后退,只是眼角中闪过的一丝寒芒,让刘邦情不自禁回忆起了刘太公那越发娴熟的杖法…… 于是他立刻站定,装作没事人一样拍了拍衣袖,走到张良身边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张良指着远处广场说道:“积功封侯者一波,未封者又一波,不患寡而患不均,造反不是早晚都会发生的事情吗?” “但不是现在……”刘盈趴在栏杆上,摇头晃脑。 刘邦好奇的看过去:“何以见得?” 刘盈先往旁边挪了两步,做出了随时能跑的准备,笑嘻嘻的说道:“老师说他们早晚要造反,但此刻却是正午,所以并不会造反……” 他说完,不等刘邦反应过来,拔腿就跑:“我娘喊我回家吃饭啦……” 刘邦楞在原地许久,幽幽的说道:“明天加练两百个字。”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张良还是认同的点了点头:“玉不琢不成器,还是让他把那本《三字经》抄十遍吧……” 嗯,虽然楚汉年间没有三字经,但是楚汉传奇有啊! 所以刘盈为了应景,自然将魔改版的《三字经》复刻了出来作为启蒙的教材,反正他掌握着秦国从天下搜集到的书库,随便找个借口就能糊弄过去。 之所以是魔改,是因为三字经有如下词句: 嬴秦氏,始兼并。传二世,楚汉争。高祖兴,汉业建。至孝平,王莽篡。 这要是让刘邦知道了,早晚把刘盈挂在旗杆上…… 嗯,中午太热,放下来缓缓…… …………………… 观德殿,夜宴。 轻歌曼舞,觥筹交错。 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遭受到何等厄运的刘盈,此刻如同花蝴蝶般穿梭在大殿之上。 虽然现在的汉帝国是以十月为岁首,但他的尚贤堂却是每年一月分红。 下午的时候,萧禄刚刚将名册给他送来,于是晚上的时候,刘盈自然马不停蹄的将这一好消息传达给他的股东们。 之所以是好消息,是因为真金白银他们是见不到的,刘盈给他们送过去的,只是一张张写着数字的存款单。 拿着这张存款单,就可以去尚贤堂提钱了。 刘盈现在只是搞起了钱票的概念,真正的银行还并没有建立起来。 毕竟,羊还不够肥,而信心其实也还没真的建立。 刘盈发了一会,看着手中最后一张钱票上写的名字微微愣神了几秒,旋即向着韩信走了过去。 这张钱票,正是给韩信的分红。 “少喝点,我记得你从前不是太爱喝酒的……”刘盈坐在韩信身边,将他应得的钱票递了过去。 韩信接过钱票看了看,却并没有如刘盈想象的那样一脸不屑的丢到一旁,而是叠好塞进了袖囊,让想着会不会省了一笔的刘盈大失所望。 其实刘盈不知道的是,韩信从前作为齐王以及楚王积攒的那些金银财宝,都已经随着他的楚王爵位被褫夺而全数没收,如今虽然有了个淮阴侯的名号,但食邑未定,府邸未定,所以韩信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钱! 毕竟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他已经享受惯了,所以让他像之前那样去过穷日子,连一天都无法忍受! 况且,这是他应得的! 韩信将自己的钱收好之后,看着坐在身边的刘盈,眼神又变得复杂起来。 刘邦,从前是他的恩主,但如今,是他的仇人! 按理来说,他应该如仇恨刘邦一样仇恨刘盈。 但,他做不到。 韩信不能忘记的是,当他还是不名一文的执戟郎时,是刘盈最先看出了他的怀才不遇,将他推荐给了萧何,于是才有了后面的一飞冲天…… 也是刘盈,在即将被盛怒之下的刘邦处死之时,毅然决然的挺身而出,站在高高举起的利刃之下…… 他不能忘记,当日在大海边上,他们各自在掌心写下的文字,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的畅快…… 他不能忘记…… 他,不能忘记! 刘盈之于他,如同漫漫长夜中的一盏孤灯,冷酷寒冬中的一抹暖阳。 这样的人,如何能让他恨得起来? 罢了,罢了…… 韩信看向刘盈,温和一笑:“好的,我知道了。” 这厮不会心态崩了然后弯了吧?我要离他远点……刘盈默默向旁边挪动了一步,满脑子都在想着该如何脱身。 刘邦放下手中酒爵,借着酒意大声嚷嚷了起来:“雍齿呢?雍齿在哪?” 大殿之中,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作为汉国的臣子,他们对于刘邦和雍齿之间的恩怨都十分清楚,此刻听着刘邦的语气不善,不由得在心中为雍齿默哀。 他们中的很多人和雍齿不熟,犯不上为了给雍齿求情,然后被刘邦记恨。 这时候虽然天下已经打下来了一年多,但论功行赏的进度却进展缓慢,正式的侯爵一共只册封了二十多个。 所以,没有人会为冒着失去爵位的风险,去保一个和自己并不熟悉的人。 大殿一角,昏暗的烛光下,一个身材魁梧,长相粗豪的男子缓缓站了起来。 他看了看寂静的大殿,惨然一笑,缓步向殿中走去。 一步、两步…… 步履缓慢艰难却充满着些许的仪式感,似乎在丈量着自己人生最后的一段距离。 少顷,刘邦醉眼朦胧的看着站在殿中的雍齿,冷笑几声: “雍齿、雍齿……说实在的,乃公看不上你,也时常想着弄死你……但你毕竟灭秦有功,今天就封你为什邡候,你滚吧!记得小心些,莫要作奸犯科触犯律令,否则乃公必取你项上狗头!” 雍齿的眼睛瞬间睁大,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刘邦。 刘邦啪的一声将酒爵砸在他的脚边:“什邡候,滚去你的封国,朕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让人恶心的大脸……” 雍齿再度愣了几秒,神情格外复杂的躬身行礼,旋即慢慢倒退着向大殿外走去。 此刻,他是所有目光的焦点。 如果眼神有温度的话,雍齿必然已经开始熊熊燃烧…… 这一双双眼神的主人,都恨不能化身成为雍齿,尽管他这个侯爵,是在刘邦的辱骂中授予的。 如果骂一顿就能封侯的话,他们不仅甘之如饴,而且能直接让刘邦把喉咙都骂哑…… 于是在人群中,这样的话语开始流传了起来。 ‘刘邦连最最憎恶的雍齿都能封侯,说明他不会忘记任何人的功劳,所以不着急,慢慢来……’ 刘盈看了看雍齿渐渐变得得意洋洋的身影,准备等到过些年,就以雍齿左脚先进门为由,将他一撸到底。 国中之国? 呸! 准备父债子收的刘盈身旁,对雍齿封侯浑不在意的韩信,用手蘸着酒水在案几上勾勒起来,旋即说道: “汉匈之间,最迟明年,最快今年,必有一战!” 刘盈悚然一惊,回头看着韩信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韩信指着案几上说道:“你看,自从汉弃守秦长城以来,匈奴始终不断南下蚕食着汉之边境,虽然在上郡陇西受挫,但在代地,却是不断前进。如今匈奴自秦亡之后已经休养生息多年,太原郡,必然是匈奴人选择的突破口!” 嘿,神了……刘盈看了看韩信画在案几上的地形图,抬头问道:“这些话,你为啥要给我说,而不是直接给我爹说?” 韩信脸色一沉:“别给我提他,烦……” 他现在已经开始准备摆烂了,把刘邦得罪惨了又如何? 最坏的结局不就是一死吗? 谁,还能让他死两回? 这该死的光棍气质!怎么办?我好想伸出大拇指赞赏他……刘盈看了看满脸无所谓的韩信,点点头说道:“嗯,那就我去说好了……” 韩信补充说道:“你说的时候,也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我连名字都不想让他听到!” 刘盈向他竖了竖拇指,悄咪咪的坐到了张良身边。 “老师,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淮阴侯说,汉匈之间最迟明年,最早今年必有一战,你怎么看?” 张良的视线越过刘盈,看了看一人饮酒醉的韩信,目光悠远深邃。 刘盈伸出手指捅了捅张良:“老师,我问你呢?我需要你的判断。” 虽然他知道一些历史的走向,但很多时候却尽信书不如无书,毕竟太史公只是个写历史的,并不是专业的军事家。 而且那些记录历史的文人,其实也不怎么懂军事,如果完全按照他们所说布局,很可能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 张良低头看着刘盈,小声说道:“其实这件事情我也有所预测,只是一直都不敢下定论,毕竟人家是攻,咱们是守,主动权基本上不在咱们手中……” 刘盈大急:“那怎么办啊?” 张良笑了一下:“自然是等陛下酒醒了。” 刘盈看了看醉态可掬的刘邦,第一次产生了要把自己三十二码的鞋,盖在他四十八码的脸上的冲动…… 第五十四章 刘盈:我有橘麻麦皮不知当奖不当桨…… 雒阳城东,宽广而笔直的驰道上,百余骑风驰电掣而来。 当先一人虽然身上穿着斗篷,且看上去风尘仆仆,但头上的王冕还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韩王,韩信。 出于某种不可对外人说的理由,韩王信前脚刚返回封国,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刘邦紧急招来了雒阳。 马队疾驰,沿着两旁栽种有行道树的中央大街,直入雒阳宫。 幽深的宫道上,韩王信大步流星跟在前来接引他的魏无知身后,眉头紧锁:“你可知陛下紧急招我前来,所为何事?” 魏无知稍稍侧身,摇头说道:“鄙臣不知,大王见了陛下之后,一切自然明了。” ………………………… 观德殿。 刘盈嘴里叼着毛笔,活动着发酸的手掌,开始盘算着该如何作弊。 张良不知受到了刘邦何种样的蛊惑,居然勒令他将《三字经》抄写十遍,吃不完还不准吃饭! 简直是太过分了! 肯定是他捣的鬼!长得不美型,屁事还多……刘盈偷眼怒视刘邦,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很明显的幸灾乐祸。 就在刘盈想着是不是做几只硬笔,绑在一起减轻书写量的时候,殿门外传来韩王信求见的声音。 趁着刘邦放松了对他的管控时,刘盈心中灵光一动,招来侍立身后的韩谈,命他找两个手快的木匠,比着他现在写出的第一遍《三字经》,刻一套蜡模,使用雕版印刷的方式将剩下的九遍印出来…… 韩谈瞠目结舌,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还有人能采用这种方式偷懒,满脸震惊的从侧门溜了出去。 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刘盈放下毛笔,美滋滋的喝了口甜茶,准备抽时间将几本启蒙教材全部雕版,以备不时之需。 大殿门口,韩王信解剑脱鞋,快步急趋着走了进来。 目前整个汉帝国,只有萧何一人可以剑履上殿,其他的如各路诸侯王也没有这项特权。 帝座之上,刘邦笑容满面的降阶相迎,制止了韩王信的纳头就拜。 “自家兄弟,不必如此……” “礼不可废……” “你跪吧,你敢跪,我就跪还你……” …… 在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的虚情假意中,刘盈猛地翻了翻白眼,默默起身,从角落里拖出了几个蒲团摆在殿中。 接下来事关重大,所以就连刘邦的‘首席秘书’魏无知也不允许进入观德殿。 韩王信落座之后,刘邦继续和他尬聊了几句后,进入正题:“有人说汉匈之间,最早今年,最晚明年必有一战,你怎么看?” 韩王信低头想了一下,旋即慷慨激昂:“臣虽然无法断定匈奴合适入侵,但还请陛下放心,只要匈奴胆敢犯我疆域,韩国之军必然奋勇争先,埋葬一切来犯之敌!” 刘盈砸吧砸吧嘴,看了看韩王信,再回想了一下自己曾经的记忆,槽多无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在韩王信面前,刘邦一脸欣慰,重重拍了拍韩王信的肩膀:“好、好,不愧为韩之猛虎,国之干城!既然韩王有此决心,那吾无忧矣!” 他话锋一转说道:“我准备将你的封地向北挪动,以太原郡三十一县为新韩国……” 于是,韩信傻了。 虽然说刘邦这么一改,他的封国面积扩大了不少,但傻子也知道,颍川郡要比太原郡富庶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且太原郡虽然和匈奴人并不挨着,但因为旧长城体系的瓦解,匈奴人得以很轻松的越过崇山峻岭,劫掠太原郡所在的汾河谷地。 见到韩王信愣住不动,刘邦笑着说道:“怎么?韩王怕了?” 韩王信顿时脸颊涨红:“谁说臣怕了?区区蕞尔蛮族,臣何惧之有?” 刘邦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怕就好,不过你放心,远封北方的不止有你一人,我二哥宜信侯刘喜你还记得吧?他过段时间封他为代王,到时候你们韩、代两国互为犄角,谅匈奴人也不敢轻易来犯!” 刘喜,就是刘仲,刘濞他亲爹。 只是刘邦不提刘喜还好,他一说刘喜被封为代王,要和韩国互为犄角,韩王信越发不淡定了。 刘喜是谁韩王信自然记得,可是此人种田是把好手,若是让他带兵打仗……反正韩王信宁愿自己独自面对匈奴。 看出韩王信心中所想,刘盈摇头说道:“父亲,我觉得二伯父从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若是让他直面匈奴,恐怕不妥。” 刘邦侧目,本想让他小屁孩滚一边去别插话,但考虑了一下还是说道:“那你说让谁当代王合适?” 我那不知道断没断奶的欧豆豆……刘盈面不改色说道:“自然是二伯父合适为代王,如今天下安宁,代地百废待兴,伯父精于农耕,做这个代王再合适不过了……” 刘邦一脸不耐烦:“别废话,说但是……” 刘盈点了点头:“还是我之前说的理由,二伯父前半生都已务农为生,不像父亲那般先是游侠,后为秦吏,如果让他指挥代军和匈奴人作战,只怕无异于羊入虎口……” 刘邦越发不耐烦了起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刘盈愤怒的拍了拍蒲团:“我的意思自然是让二伯父去管民政,将统兵权交给更擅长领兵的人……” 韩王信虽然有些目瞪口呆,但这样的事情他已经见多了,早就不如当初的震撼了。 刘邦点了点头,自以为识破了什么的说道:“嗯,让谁来合适呢?该不会是淮阴侯吧……” 他这个嗓音听起来好贱啊,要不是打不过,早k他了……刘盈攥了攥拳头,在韩王信的忍俊不禁中说道:“当然不是淮阴侯了,我想说的那个人是丁复!” 刘邦一愣:“车骑都尉丁复?” 刘盈重重点头:“我推荐的理由很简单,首先呢,丁复之前曾统领骑兵和项羽的楚骑交手,并没有怎么落于下风;其次呢,他曾经是秦长城军团的一员,对于匈奴人的战法极为熟稔,这样匈奴人即便是倾巢来犯,代军有了丁复,至少也不会吃亏!” 嗯,这样刘喜就不会屁滚尿流的从北边跑回来,刘濞自然也捞不到吴王…… 最重要的是,如果这种诸侯王管民政,而统兵权由他人代管的模式成功,之后收拾起来藩王就易如反掌了! 刘邦沉默片刻,看向韩王信说道:“你觉得呢?” 韩王信稍稍回想了一下,虽然他和丁复不熟悉,但当日垓下之战时,面对着四散突围的楚军骑兵,丁复带领的燕赵骑兵那排山倒海一样的阵势,让韩王信格外印象深刻。 和匈奴人打仗韩王信是不怕的,怕的是碰见一个猪一样的队友,但如果代军的指挥官是晓畅军事的丁复,那自然是极好不过。 于是韩王信抬起头,看了刘盈一眼后赞同的点了点头:“臣觉得太子说的有道理。丁复这个人,臣信得过。” 刘邦看向刘盈,之前的不耐烦转变为欣慰:“既然韩王也支持你,那么就这么办吧!嗯,进言有功,就奖励你不用抄写那剩下的九遍《三字经》了……” 我谢谢你全家、呸,我谢谢你个人啊……刘盈抬头望天,满脸无语。 韩王信低头看了看摊开的舆图,捻着唇边的胡须说道:“既然此前说道汉匈一战,臣若是定都晋阳,只怕力有不逮,不能在第一时间就率军参战……” 嗯,整个山西的地形是以河谷为中心,被大河和太行山勾勒出的一个长条,晋阳,就在这个长条的中心。 刘邦也低头看向舆图,询问道:“那你觉得,定都哪里合适?” 韩王信手指在舆图上向北移动,最终停留在赵国旧长城的北端:“马邑。臣若定都于此,就相当于是重新在帝国北疆打下了一颗钉子。” “从此地向南,可保证太原郡不受匈奴蹂躏,从此地向北,可与重镇平城相互策应,伺机将楼烦人占据的善无县夺回来!” 善无县,就是山西朔州右玉县,走西口事件中很有名的‘杀虎口’就在那里。 在刘邦一脸赞同的附和声中,刘盈看了看韩王信,准备扎了历史的车胎。 他低头说道:“韩王想法很棒,但如果马邑城被匈奴人大举围攻,不知韩王能否守得住?” 韩王信侧目片刻后问道:“怎么个大举围攻法?” 刘盈沉声说道:“倾国之兵,十万骑以上!” 韩王信悚然一惊,低头沉默不语。 虽说他并不畏惧匈奴人,但如果真的如刘盈所说,匈奴人倾国之兵而来的话,说能守住,是骗人的。 如今的匈奴人和战国时期不同,他们攻占了秦国的边郡之后,掌握了一定的攻城技巧。 而且武器装备,也不再是从前的石刀骨箭了。 不过在韩王信对面,刘邦则一脸笑呵呵的说道:“那有何惧,只需要将马邑城,打造成为第二个荥阳城不就好了?” “数十万楚军尚且攻不下荥阳城,十万匈奴人又何足道哉!” 你知道败家子这三个字是怎么写的吗……刘盈捏着鼻梁,强迫自己不去看喜出望外的韩王信。 第五十五章 刘盈:金主爸爸慢走! 观德殿中,韩王信已经开始兴奋的搓手了。 作为参加过楚汉战争的人,荥阳城是个什么模样他是很清楚的。 如果马邑城能够变为第二个荥阳城…… 哈哈,他能守着这道城墙直到老死! 刘盈低着头开始犯难,如果不答应的话,万一历史线收束了怎么办? 但若是答应的话,韩王信有了坚城一座,万一历史线真的收束了怎么办?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马邑打造成坚城一座再说! 反正萧何那边说国库见底,可能需要暂时停止对驰道的改造工作,刘盈手下那几万筑路工人这一两个月就要失业。 所以…… 刘盈抬头看向刘邦,伸出食指中指大拇指搓了搓,嘴角露出了乙方那谦卑的笑容。 刘邦抬头望天,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一如当初刘盈无视他那样无视了刘盈。 韩王信左顾右盼,笑着说道:“既然是给臣建都,那么臣自然当慷慨解囊才是!” 刘盈本想拒绝,毕竟拿人家手软,将来会不好意思撸掉他的王爵,但突然却回想起了自己姓氏。 刘。 刻薄寡恩,过河拆桥,这些不都是刘氏的基操吗? 节操是什么? 能吃吗? 于是他转而看向隔壁的金主爸爸:“不知韩王准备慷慨解囊多少?” 韩王信矜持一笑:“不知太子殿下想要做出何种规划?” 刘盈满脸谦卑的笑容:“城墙高五丈、宽两丈,隔三丈修一道马面,护城壕、瓮城应有尽有?” 马面,就是城墙上凸出的一块,可以在这里安排弓弩手,从侧面打击攀援而上的敌人。 韩王信畅想了一下,竖起拇指:“太子殿下果然大手笔!只是臣一时之间恐怕拿不出那许多筑城的钱财……” 刘盈凑到他身边,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都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什么钱不钱的……你听说过花呗吗……实在不行,矿山换基建也是可以的哟……” 刘邦看着几乎要和韩王信勾肩搭背在一起的刘盈,心中一阵哀嚎,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居然生了这么个儿子……真棒! ………………………… 日中时分,刘盈毕恭毕敬的送走了走起路来如腾云驾雾般的金主爸爸,旋即蹦蹦跳跳的回到了观德殿。 虽然韩王信这次只支付了很少一部分的现钱以及谷物布匹,但太原郡的很多处矿山却基本已经划归了刘盈的名下。 封建体系下,除非刘盈这个汉太子能够干死韩王信,褫夺了他的封国,否则韩国的一草一木,都是属于韩王信的私产。 但通过这样的运作,只需要付出很小的一部分代价,就足以获取到巨大的收益。 不过韩王信也不傻,刘盈虽然将矿山拿走,但毕竟没有移山倒海的神通,开采矿山时还是需要在他的封地上招募人手。 而且矿工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妖鬼,一应的吃穿住行等资源,也都要依靠韩王信封国的来提供。 所以,韩国挣钱韩国花,而且还会提升韩国的赋税和基建水平。 双赢,就是双方都觉得自己赢两次。 殿中,看着刘盈从座位后的小包包里取出烫金的信札,准备大写‘英雄帖’,刘邦再也坐不住了,大手按在刘盈肩膀,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发财,带上乃公…… ……………………………… 栎阳城南。 临近巳时的时候,这里的道路被一队队甲士戒严,所有的行人客商都不准靠近道路百步之内。 这自然是用来迎接南巡云梦的刘邦返回关中。 而站在迎接的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几个身穿袀玄,头戴王冕的男子。 他们分别是新近册封的荆王刘贾、代王刘喜,以及楚王刘交。 所谓袀玄就是纯黑色的直裾深衣。 汉承秦制,昔日周朝很多繁琐的服侍都弃之不用,诸如冕旒之类繁杂的东西,要等到汉武以及东汉之后才会再度出现。 站在刘喜身后,越发白胖的刘濞,则趾高气昂的盯着吕雉身后的一个小宫女,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报仇。 当日被刘盈的那一脚飞踹,他至今历历在目,如今他已经是王太子了,虽然还是不敢找刘盈的麻烦,但收拾一个小宫女出出气,还不是易如反掌? 片刻之后,刘邦的车队渐渐走进,站在刘邦身侧的刘盈暗暗叫遭。 穿着礼服王冕的人他见得多了,所以他的视线直接就将他们忽略不计,直勾勾的看着站在最前边,农民揣的矮墩墩萝莉。 刘乐。 此刻小萝莉站在吕雉身侧,虽然嘴角含笑,但在刘盈看来却格外阴森恐怖。 都怪老吕,非要画个图,这下好了吧……刘盈默默向后退了半步,却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在他肩上,搭着刘邦那只如同铁箍一般的大手。 糟!我忘记这厮现在是个女儿奴了……刘盈欲哭无泪的看向拉偏架的刘邦,发出魔鬼的诱惑:“爹啊,放我走,我多给你分红……” 刘邦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女儿开心,父亲开心……钱算什么?” 刘盈半威胁半祈求着说道:“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爹你别忘了,你的钱现在可都在我手上!” 刘邦脸上露出和小萝莉一样阴森恐怖的表情:“敢黑乃公的钱,哪路神仙也救不了你!你仔细看看,你大父今天可不在这里哦!” 一瞬间,刘盈失去了全部的希望。 不就是被小萝莉打一顿吗? 弟弟这种生物,生来不就是给姐姐欺负的吗? 马车停稳后,看着如同一座小山般向自己压来的小萝莉,刘盈试图最后救自己一次。 “姐姐你要是不打我,我过两天带你去看孵鸭子……毛茸茸的小鸭子哟!” 刘乐站住不动,豆豆眼中满是疑惑。 打? 谁说她要打刘盈了? 不过,既然刘盈这么说了,她脸上露出矜持的笑容:“那好吧。” ……………………………………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河水勾勒出的几字形大弯仿佛是一条绳索,将沙漠与草原之间的沃土牢牢套住。 春意初现,草长鹰飞。 草原上绿草茵茵,远处的山峦上本应有的皑皑积雪消失不见,光秃秃一片。 冬营盘里躲藏了许久的牧人,正在准备忙忙碌碌的做着迁徙到春季草场的准备。 而要劳动,自然先要让人吃饱。 微寒的草原上,一座座篝火的青烟和陶锅里清水煮的羊肉,就是这种保证。 成百上千穿着兽皮的男男女女围坐在一起,在沉默中吃着没什么滋味的羊肉,只有那些和羊一般高的孩童脸上,露出吃肉的喜悦。 和文字以及影视中畅想的游牧生活不同,牧人通常都是以牛奶、羊奶,以及炕干的黄米子为主食,轻易舍不得宰杀牲畜。 所以成年牧民的沉默,不是因为没有加盐的羊肉不好吃,而是心头滴血。 他们也没有办法,去年北方的雪下的太少了,导致无论是春草场,还是已经修养了许久的夏季草场上的草长得都不好。 草不好,自然承载不了太多的牛羊。 所以那些只要能吃上春季草场里细嫩的牧草就能健健康康的牛羊,只能下锅了…… 其实从前的时候,他们是不需要这么做的。 毕竟自家的草场长势不好,但别家的未必长得不好,而且就算是别家的也长得不好,自己只需要用刀子,将别家的草场抢过来,就可以养的起自家的牛羊了! 自家的牛羊啃着别家的草场,自己骑着别家的骏马妻女。 这,就是牧民的快乐! 但现在不行了,从前松散的部族联盟,如今被他们的单于整合到了一起。 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 而在他们这样的小部族中,还设有百长、什长、裨小王、相、封都尉、当户、且渠…… 草场也在单于的面前,被规划的清清楚楚,匈奴虽然强大,但匈奴人却失去了自由! 奔腾的骏马被套上了绳索,雄壮的公牛被切掉了蛋蛋…… 于是在彼此的沉默中,他们想起了那个中原商人曾说过的话。 南方,有一座自由的灯塔! ……………………………… 阴山以南,昔日九原城的地方,冒顿的王庭暂时驻扎在这里。 十二个哈那的大帐中,斜躺在虎皮之上的冒顿,手中举着一个墨绿色的玻璃瓶左看右看。 这并不是他从刘盈处购买到的,而是东胡人送来的贡品。 诸如鲜卑乌桓等东胡部落苟活的代价,就是他们每年需要对冒顿本人献上牛羊马匹等贡品。 但今年,他们进献的就是这些几乎一模一样的玻璃瓶子…… 但冒顿却很满意。 不过此刻他的脸上并没有笑容,而是忧愁。 去年冬天草原不下雪,很大概率旱灾会延续今年一年。 这叫做黑灾,牲畜缺水,疫病流行,膘情下降,母畜流产…… 很多人说是冒顿强娶其母,改变匈奴习俗,所以天神就降下灾难,对匈奴人做出惩罚! 但冒顿却不这么想。 他觉得,这是伟大的苍狼神在指引他南下,为匈奴人夺取那里温暖而湿润的土地! 第五十六章 刘盈:别浪费! 栎阳城北,平坦而宽广的道路上,一辆毫不起眼的四轮马车中,隐约传出了刘盈有些刻意的嗓音: “相传在北方草原上,某一代的匈奴单于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为了继承单于的位置,草原上的少年闻风而动,前来单于王帐求亲……” “但单于最美丽的小女儿却格外骄傲,扬言自己只嫁给草原上最勇敢最机智之人,于是单于设下九十九道难题,无数的追求者或知难而退,或死在了解题的路上……唯有一个从北方来的少年,接连破解了九十九道难题,成功站在了单于面前。” “但睿智的萨满巫师已经看穿了少年的本质,少年虽是人身,但其实内里却是一头狼!” 刘盈说道这里,特意嗷了一嗓子,然坐在他对面的刘乐猛地向后缩了一下,脸上露出既兴奋又害怕的神情。 “……于是巫师做法吓退少年,但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头硕大如牛的苍狼钻进了单于女儿的帐篷……几个月之后,单于女儿生下了一个儿子……” 刘乐出言打断问道:“狼钻帐篷为什么人会生小孩?” 刘盈双手一摊:“我不知道,你问大哥好了,他年纪大,知道的多……” 迎着小萝莉那张充满求知神色的豆豆眼,刘肥瞬间涨红了脸颊,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 刘肥身边,同样满脸好奇的刘如意捅了捅他的胳膊:“是啊,大哥,我也不懂……” “好疼啊!”刘肥一巴掌打在刘如意脑袋上,试图躲过这个致命的问题。 他和刘乐刘如意不一样,他是在中阳里长大的,农村的男孩子对于男女之事了解的很早,尤其是曹氏现在正张罗着要给刘肥说亲,所以繁衍后代的知识和技巧,刘肥自诩为这辆马车中的第一人…… 刘盈看着捂着后脑勺,眼中含泪但不敢哭出来的刘如意,只觉得心中一片暗爽。 打得好! 早就看这厮不顺眼了! 刘肥看了看满脸委屈的刘如意,心中有些愧疚,但他年岁渐长,正是要面子的时期,所以道歉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他想了想,决定效法刘盈曾经的祸水东引:“大哥也不知道,要么,你俩等回去了,问问爹吧……” 哈哈,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作的……刘盈差点没笑出声,抿了抿嘴看向频频点头的刘乐和刘如意,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起刘邦那一脸尴尬。 众所周知,当爹的丢了脸,一定会从别处找补回来。 怂恿着弟弟妹妹让老子丢脸的人,挨顿打是肯定少不了的…… 刘乐点了点头,将问题记下了之后,看向刘盈问道:“后来呢?” 刘盈回忆了一下,继续开始讲故事:“那个小孩因为来历不明,所以被单于从部落里扔了出去,任由其自生自灭……” “只是从那之后,草原上的牧民时不时的就能看见一个小男孩,和狼群在一起嬉戏奔跑、捕猎野兽……” “十多年之后,当匈奴人和楼烦人因为争夺地盘而打起来的时候,单于因为年迈,所以在战斗中落于下风,眼瞅着就要被人打死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狼嚎……” “所有交战中人回头望去,只见地平线上,成千上万头公牛大小的黑狼飞奔而来,帮着匈奴人战胜了楼烦人……” “这时候人们才发现,原来率领狼群的,正是当年那个被丢出部族的小男孩……” “就这样,小男孩成为了新一任的匈奴单于,他的某一代子孙,正是现在的匈奴单于,冒顿。” “所以,这也是冒顿称自己为苍狼神的子嗣,以及战旗上绣着一头狼的原因!” 刘盈说完,刘乐拼命鼓掌,眼中充满了崇拜的目光:“弟弟你真厉害!” 厉害吧,我编的……刘盈咧嘴笑笑,旋即看着窗外的风景微微愣神。 今天他们去的地方,是刘盈在城北的一座养殖园,那里其实只负责一项工作,就是将从各处农庄收上来的鸡蛋鸭蛋,用人工孵化的方式孵出小鸡小鸭等。 嗯,鹅的产蛋期不稳定,所以让它们自己孵去…… 这里的孵化量其实并不高,只有等到母鸡开始自发抱窝的时候,才会将工作量拉到最满。 没有现代养殖技术,以及训练有素的兽医的加持,养殖出的小鸡小鸭很可能活不过幼年期,而如果有了带崽期的老母鸡,则无论是小鸡小鸭的存活率都能拉到最大。 嗯,家鸭在漫长的人工驯化中,很多都已经不怎么会筑巢孵卵,所以通常孵化小鸭子,以及带大小鸭子都是由母鸡代劳…… 反正鸡的脑容量不大,几乎分不出鸭子和自己的区别…… 刘盈想了想,觉得养殖场的工人往常的那种短打扮值得改良一下,比如采用背带裤加围裙的样式,既方便行动,而且节省布料。 只不过穿着背带裤养鸡…… 他的脸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黑粉的味道。 ………………………………………… “鸭鸭、嘿嘿嘿……” 暖房外,当刘乐看到因为春天到来而被挪到室外的小鸭子时,顿时发出了痴汉的笑容。 再暴力的萝莉,面对着一群毛茸茸的时候,也是会少女心泛滥的。 刘肥也想和刘如意一起扑过去撸鸭,但他想了想,还是跟在了刘盈身侧。 毕竟,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可以肆意的少年了…… 汉承秦制,判断一个人是否成年的标准,其实不是按照年龄,而是身高。 男子身高六尺五寸(一米五),女子身高六尺二寸(一米四三)就可判定为成年,可以婚嫁,最重要的是需要服兵役,缴纳和成年人一样的人头税…… 刘肥东看看细看看,目光被另一侧似乎在翻晒着东西的工人所吸引,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他们是在制作肥料吗?” 刘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的是一车车从远处鸡圈中走出,从筐子里堆着的那些软趴趴可以得知,那些东西是鸡屎…… 所以,牢记如何处理这些东西的刘肥,自然会认为他们是在制作肥料。 刘盈看了他一眼后,神色有些异常的问道:“你真的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刘肥愣了两秒,但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他艰难的上下点了点头:“想。” 刘盈挑挑眉:“他们不是在做肥料,而是在做饲料!” 刘肥大睁双眼:“饲料?你是说那些是饲料?” 刘盈颔首,一脸云淡风轻:“没错,饲料,准确的说是猪饲料。” 刘肥挠了挠头:“就这?” 我常常因不够变态,而显得和他们格格不入……刘盈告诫了一下自家的可爱萝莉和别家的讨厌鬼别把小鸭子玩死了,然后拉着刘肥向晾晒着鸡屎的地方走去。 刘肥的齐王爵位基本已经稳了,过两天就会正式昭告天下,所以今天他拉刘肥过来,不单是为了汉帝国的利益,而且还为了自己的利益。 至于刘肥觉得用鸡屎养猪很正常,自然是因为这时候的厕所,其实就在猪圈上面。 猪是杂食性动物,而人类和鸡的肠胃又不能把所有吃进去的食物全部消化,自然而然的就需要别的什么东西来利用残余的热量。 嗯,中国人养猪的历史有六千年之多,比如在河姆渡遗址中发现的动物骨骼,其中就有猪的存在,只是那些骨骼大多来自于小猪,这就说明了河姆渡人已经知道了未阉割的猪肉不好吃,只是还没有掌握阉割的技术,所以就和欧洲人一样,吃起了乳猪。 而到了商朝,甲骨文中甚至记录了当时有一个名为‘豕人’的官职,主要负责的是猪的选育,相应的还有负责喂猪的‘牧人’…… 上古先贤造字不易,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专门造了一大堆和猪有关的文字,比如母猪叫‘豝’,公猪叫‘豭’,养猪叫‘豢’,三个月的猪叫‘豯’,六个月的猪叫‘豵’,以及证明了已经有阉割技巧存在的‘豮’,这个字指的就是阉猪。 太史公的《史记》中,也曾记录了一个名叫做留长孺的人,伯乐相马他相猪,可以通过对小猪的外在特征,推断它长大之后的出肉率…… 至于所谓的到了宋朝时期人们还不知道怎么吃猪肉,大概率是以偏概全了。 可能只是苏轼到的那个地方的人不懂得烹饪猪肉,毕竟苏轼又没有系统,他掌握的猪肉烹饪技术必然也是从别处学的。 古代交通不便,技术的传播速度有时候以百年计。 举个栗子的话就是牛耕。 这种关系到粮食产量的重要技术,自战国时期的秦国开创掌握之后,直到东汉年间王景到了庐江任职的时候,才教会当地人牛耕的技巧。 庐江在哪? 安徽。 刘盈看了看跟在他身边的刘肥:“大哥你正式成为齐王之后,一定要告诉你的臣民一句话!” 刘肥转头问道:“什么话?” 刘盈嘴角扬起:“要想富,多生孩子多养猪……嗯,鸡鸭也要多养一些!” ------题外话------ 有关匈奴的故事是我当年的一个蒙族室友讲的,只是那厮讲的黄暴极了…… 真正和那个传说沾边的,其实是《魏书》中一段只言片语。 “匈奴单于生二女,姿容甚美,国人皆以为神。单于曰,吾有此女,安可配人,将以与天。乃于国北无人之地筑高台,至二女其上。曰,请天自迎之……复一年,乃有一老狼昼夜守台嗥呼,因采穿台下为空穴,经时不去。其小女曰,吾父处我与此,欲以与天,而今狼来,或是神物,天使之然。将下就之。其姐大惊曰,此是畜生,无乃辱父母也。妹不从,下为狼妻,而产子。后逐滋繁成国。故其人好引声长歌,又似狼嚎。” 第五十七章 刘盈:推耜三下,刘邦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 刘肥茫然的挠了挠头: “多生孩子多养猪我理解,父亲昨天拉着我说了好久,说是秦末天下大乱,死了太多人了,所以我到封国之后,需要用心料理封地,劝课农桑,奖励生育……但是多养鸡鸭是为了什么?卖蛋换钱吗?” 他没说养猪,是因为堆肥法已经在各处普及,里坊内外到处可以看到高高堆起的土堆,里面有粪便、稻草等一切可以沤烂作为肥料的东西。 “当然啦!”刘盈记得后世里有一种很贴切的称呼,屁股上的银行…… 看到刘肥点了点头,刘盈接着说道:“你还记得在中阳里时,在稻田里拔草的痛苦吗?” 那时候他们种的刘邦成为亭长之后分的官田,只是打理庄稼的主力是吕雉、曹氏,以及满地乱跑的刘肥和刘乐,刘盈更多的是作为啦啦队来拖后腿的…… 毕竟要照顾奶娃就不能拔草,放下奶娃他又哭的让人心烦…… 刘肥缅怀了一下那辛苦,却又无拘无束的生活:“记得呀,怎么了?” 刘盈解释说道:“如果当时咱家养有几十只鸭子的话,等到水稻长高了之后,只需要把鸭子赶进稻田,鸭子就能把杂草踩死或者吃掉,而且很多农田里的小虫子,也会被一并吃掉!” 刘肥虽然满脸疑惑,但还是将刘盈说的仔细记在了心里,毕竟这些年他已经完全养成了一种习惯,那就是刘盈说的一定对! 刘盈点点头继续说道:“在沼泽湖泊附近多养鸭子,还有个一个好处,那就是能控制蝗虫的数量,避免蝗灾发生……” 汉武时期那场席卷了帝国最精华农垦区的蝗灾,就是起源于齐鲁大地。 帮人,就是帮自己。 刘肥指着远处被工人提溜着翅膀塞进笼子里的鸭子,笑着说道:“我听卢叔说,你为了防止燕国闹蝗灾,想要在燕国养鸭,是不是就是这些?” “是的。”刘盈回了他一个笑容,随即摇头说道:“只可惜道路太远了,我的鸭鸭灭蝗团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牺牲多少呢?” 在这个年代长途运输活禽,死亡率肯定不小。 但没办法,燕人太穷了,很多人家只是够自己勉强糊口,根本没有余粮去饲养家禽,所以从当地收购鸭蛋就地孵化是行不通的。 而且这样做的话也很难快速形成规模,无法将可能发生的蝗灾遏制在未发生之前。 所以路上如果有应激死亡的,就只能给运输队加餐,以及便宜卖给当地人了。 “鸭鸭灭蝗团?叠词词,恶心心……”刘肥调侃他一句后说道:“父亲对我说将我封为齐王,领七十三县……齐地广袤人口众多,若是发生了蝗灾就不好了,不如弟弟也将你的鸭鸭灭蝗团派到齐地去吧!” 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刘盈脸上露出了矜持的笑容,踮起脚尖,搂在刘肥肩膀上:“咱俩合伙在齐地搞养殖呗!多养点猪牛羊鸡鸭鹅之类的,到时候我帮大哥联系销路,卖出去的钱咱俩五五分,保证让大哥赚的盆满钵满……” 见到刘肥虽然很是心动,但还是下不定决心的样子,刘盈轻轻叹息,妈保男的痛,他也懂啊! 他压低声音说道:“大哥放心,这件事我肯定不告诉曹姨……到时候赚的钱,全是大哥的私房钱!” “而且我听说曹姨正在给大哥张罗着娶亲……大哥,你也不想在未来嫂子面前抬不起头吧……” 刘肥犹豫了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好的,我干了……不过弟弟,你可千万不能给我娘说啊!” 刘盈做了个用拉链锁住嘴的动作:“放心吧,我这张嘴最严了!” 刘肥一脸欣喜的看了看养殖场内一排排的鸡圈鸭舍,畅想了一下自己暴富之后的舒心生活,只是下一秒钟,他的脸上多出了几分沮丧,有些底气不足的问道: “弟弟啊,你的想法很好,可是大哥没什么钱,恐怕……” 刘盈摆手打断:“你我兄弟之间,谈钱多伤感情……你听说过以地参股吗?” …………………………………… 孟春一月,草木萌生。 按照从周朝以来就制定好的规矩,这个月的第一个辛日,天子要祭祀上帝,祈求一年的丰收。 上帝,指的是天之最尊贵者,并不是专门指的某一个神祇,所谓人之所尊,莫过于帝,托之于天,故称上帝。 而到了第一个亥日,则要把农耕用具,比如耒耜放在专门的马车上,率领满朝文武官员前往郊外亲耕。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刘邦虽然满心不愿,但在刘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愿意代替他参加启耕大典的情况下,以及又被刘太公用拐杖狠狠教训了一顿后,终于换上了葛衣草鞋,坐上了那一辆羽盖华蚤,却加了三层伞盖的大车,前往栎阳城郊。 在刘邦那辆极其招摇的大车后,是一辆朱轮青盖、画轓文辀的马车,车上坐着一脸美滋滋的刘盈和有些忐忑的刘肥。 毕竟刘肥虽然是刘邦的庶长子,但出席这种大型的场合并不多,怯场自然是难免的。 马车上,刘盈一脸淡定的说道:“大哥放心,到时候我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好了,最多一个时辰全部搞定,然后大家就可以回宫吃吃喝喝了!” 刘肥跽坐在马车上,双手攥着袖口,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却强行挤出笑容问道:“怎么又说起吃吃喝喝了?” 刘盈有些诧异:“咦?大哥不知道吗?启耕大典结束之后,会有一次盛大的赐宴,叫做劳酒。” 刘肥点头:“弟弟你知道的真多!” 刘肥撇撇嘴:“只是大哥上课的时候不认真听罢了……” …………………… 栎阳南郊,临近渭水的地方。 这里,就是叔孙通选择举办启耕大典的地方。 当刘邦的车驾到来之后,手持干戚和羽扇的舞者开始起舞,黄钟大吕之声也随之响起。 “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 在一首描述后稷的出生传说和从事农业生产,获取五谷丰收的诗篇中,让刘邦深恶痛绝的启耕大典正式开始。 万幸的是因为秦国典章制度的流失,所以很多的繁文缛节得以省略不计,整个大典很快进入到了最后一个环节。 亲耕。 这其实完全是一场政治秀。 刘邦在叔孙通的安排下,手中拿着缠绕着丝绸的耒耜站在圈好的农田边上。 在他左手边,依次是刘盈、刘肥、刘如意,以及蹒跚学步中的刘恒,而在他的右手边,则是郦商、萧何、周苛这些三公九卿的大臣,至于那些没有这样官位的功候,则在更远处一字排开。 刘盈转头看了一下被重物压的快要哭出来的刘恒,莞尔一笑,让人给他换上了一个迷你版的耒耜。 所谓耒耜,就是耕犁的前身,虽然耒和耜分别指的是不同的工具,但其实外形大同小异,且早就没人用了。 毕竟,早在战国时期人们就已经掌握了铁质耕犁的制作方式,比如河北易县燕下都遗址和河南辉县,都曾出土过这一时期的铁犁铧。 刘邦看了看兄友而弟因为年幼所以没有恭的场景,满脸欣慰的举起了手中的耒耜,用力插入土中,翻了一下地。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然后,到此为止。 按照周礼,天子推耜三下,三公推耜五下,卿、诸侯推耜九下。 刘邦身侧,刘盈有样学样的刨了三下地停住不动。 作为太子,他在这件事情上有着和刘邦一样的规制,而在刘盈身侧,刘肥刘如意也是这样的动作。 刘肥虽然预定了一个王位,但毕竟没有昭告天下,所以还享受着皇子的待遇。 在地上刨了几个大坑后,一群礼官走来,收走了刘盈等人手中的农具,让紧张了整整一夜半天的刘肥满脸懵逼。 **害死人啊……刘盈举起手拍了拍刘肥肩膀,默默走到站在渭水岸边的刘邦身侧,和他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左手下探撩起衣服下摆,右手穿过重重障碍精准定位,然后牵引成功,开始努力提升渭水水位。 在汤汤渭水上激起道道涟漪后,他和刘邦不约而同的上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没有让平整的堤坝受到一丝污染。 “干嘛学我?” “小兔崽子有种别跑,等乃公系好裤子……” 耀耀暖阳中,在刘太公不经意间投过来的视线下,刘盈成功虎口脱险,眺望着南岸的断壁残垣悠然长叹。 刘邦也同样长叹一声:“多美呀,可惜永远不会再有了……” 他们说的,自然是被烧毁的秦都咸阳城。 只是刘邦的叹息是痛惜楚人一炬,而刘盈的叹息则是在没有金融体系下,要搞**项目需要的前期投资太大了……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如今昔日的咸阳宫,除了那些宫城之外,其余已经尽数落入了他的私囊之中。 一栋楼收租算什么?我有一座城,我骄傲了吗……刘盈双手叉腰,挺胸抬头,如同破晓金鸡。 第五十八章 刘盈:始皇帝摸的,我摸不得? 栎阳丞相府。 刘盈兴高采烈的从大门跑出,感受了一下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后,翻身上马,疾驰向正北的栎阳宫。 穿过两道宫禁后,刘盈直接跑进吕雉的寝殿,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整个寝宫中空空荡荡,完全听不到吕雉口音很重的‘喵喵喵’逗猫的声音,而且那个总是笑成一朵花,甜甜腻腻的向他迎过来的窦漪房也不见了踪影。 刘盈随手抓过一个正在打扫卫生的小宫女问道:“我娘呢?” 小宫女弯腰行礼后说道:“回禀太子殿下,皇后和众夫人以及城中贵戚同游桑林去了……” 刘盈恍然,现在快到亲蚕之日了,吕雉应该是去准备敬献嫘祖的桑叶和蚕宝宝了。 他转身正要离去的时候,突然多问了一声:“那,猫呢?” 小宫女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皇后将猫全带走了,说是中午的时候要举办一次赏猫大会……” 赏猫大会?老吕你够了……刘盈脚步一个趔趄,带着满脸的遗憾摇头离去。 其实,他先跑到吕雉这里,也是想要撸一把猫…… ………………………… 栎阳宫,宣德殿。 嘴里叼着毛笔抠脚的刘邦,隐约看到了门口闪过一个阴影,于是下意识的正襟危坐。 如今汉帝国已经建立很久了,刘邦前半生养成的一些坏毛病,已经在萧何等人看来是必须要做出纠正的时刻了。 所以他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能稍稍放飞一下自我,否则要是被萧何张良等人看到,必然要唠叨他一两个时辰…… 不过当刘邦看清走进来的是满脸意兴阑珊的刘盈后,整个人立刻回到了那种很放松的姿态,轻轻皱眉训斥道: “不是说去左丞相府里读书了吗?怎么这个时辰就跑回来了?要是让乃公知道你偷懒逃学,非得打断你的狗腿!” 刘盈翻了个白眼,抬头说道:“长乐宫修好了……” 刘邦一愣,侧耳询问:“什么?说话声音那么小,没吃饭吗?” 因为没有撸到猫而烦躁的刘盈走进两步,大声说道:“长乐宫修好了!” 刘邦掏了掏耳朵:“你吼那么大声干嘛?想震死乃公?” 老刘今天吃枪药了?嗯,肯定是在我老娘那里受气了……刘盈抬起头,脸上露出几分怜悯的神色看了看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刘邦,接着说道:“爹你不会忘了长乐宫是干嘛的吧?” 刘邦愣住,旋即恍然大悟,脸上流出几分欣喜问道:“真的建好了?你是从哪知道的?” 刘盈脸上露出一副‘你是白痴吗’的表情:“当然是从我老师那里知道的啦!要不然我今天怎么会这么早解放?” “解放?”刘邦嘴角抽了一下,即将住进新房子的想法,让他无视了刘盈脸上的神情。 长乐宫在汉朝最初的时候是皇帝的居所,只是后来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就形成了‘人主皆居未央,而长乐常奉母后’的格局。 刘邦皱着眉头问道:“最早的时候不是说工期要到明年才能结束吗?怎么提前了一年?” 刘盈双手叉腰,满脸骄傲的说道:“有了我发明的滑轮吊和一些别的工具,施工进度快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虽说这时候人们的观念还很陈旧,使用砖头水泥盖成的房子他们绝对不住,但如果只是用砖头水泥打个地基,或者是修两堵承重墙,那他们还是会真香的。 毕竟相比将黄土蒸熟过筛,然后一下下夯筑地基或是墙体,使用水泥砖头就省事很多了。 刘邦兴冲冲站了起来,随手将刘盈夹在腋下,大步向殿外走去:“走,看新家去了!” 放我下来……刘盈奋力扎撒着双手双脚,但却始终没有挣脱,如同咸鱼一般认命的同时,心中还升起一抹喜悦,老刘这身子骨,再活个二三十年应该没有问题! ……………………………… 渭水南岸,原秦国兴乐宫的遗址上,矗立着一座高大威严的宫城。 只不过骑在马上的刘邦,脸上的喜悦之色消失不见。 这不仅仅是因为此时宫城外还都是一片乱糟糟,更多的是因为这偌大的一块地方,只有这么一座茕茕孑立的宫城…… 站在宫门前放眼望去,到处是荒草萋萋,断壁残垣。 当年诸侯联军对咸阳城的那一波洗劫,让这里直到今天还没有半分恢复元气的迹象。 刘邦沉默不语,骑马绕着长乐宫的宫墙转了起来,刘盈也策马跟上,和刘邦一起绕行这周回二十里的漫漫长路。 只是和刘邦的沮丧不同,刘盈脸上的失望,在于长乐宫的位置不好。 汉长安城位于龙首原北端,以长乐宫,以及紧挨着长乐宫的未央宫为中心,受限于地形的问题,以至于占地面积没有唐长安城那么大。 尤其是汉初因为穷,只能在秦朝遗址上进行修修补补,所以整体规划这个概念,是一种从来都没有的东西…… 萧何的理念,自然是有住的地方就不错了,挑个锤子…… 所谓的‘天子以四海为家,非令壮丽亡以重威’,其实后面的一句话才是最重要的。 且亡令后世有以加也。 也就是反正要盖皇宫,干脆一次性就盖的好一点,省得后面再起幺蛾子…… 但萧何没有想到的是,短短几十年之后,汉朝的国力就膨胀的让他根本不敢想象,最重要的是出了个败家子…… 只是那时候长安城的格局已经固定了,以至于某只小猪只能将新的宫殿修在了城市之外。 也就是章台宫。 不仅如此,他还将本就已经颇具规模的上林苑再度扩建,纵横两千多平方公里! 听起来似乎不大,还是举个栗子吧。 故宫的占地面积是多少呢? 072平方公里。 所以海内虚耗,户口减半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 在心中吐槽完那个败家玩意之后,刘盈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跟着刘邦,探查着这一片‘蛮荒’之地。 刘邦轻叹一口:“可惜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上弩,要不然打两只野兔烤了,今天就不回栎阳宫了……” 刘盈横他一眼没有说话,刘邦那箭术别说野兔了,就是放头野猪在他面前,他都不一定能射中…… 半个时辰后,他们回到最初的起点,刘邦让人取来舆图,摊在马鞍之上。 刘盈凑了过去解释道:“这里是宗庙,这里是给我母亲修的寝宫,这里是武库,这边是东西二市……” 刘邦频频点头,对于给吕雉单独修一座寝宫并没有表示反对,一个爱猫猫爱儿子胜过爱自己男人的女人,有多远滚多远! 不过,猫要留下! 他扭头询问道:“东西二市?为什么要规划两个集市?” 刘盈抬头反问道:“父亲当时逛雒阳集市的时候,有何感想?” 刘邦不假思索回答道:“你比乃公能赚钱!” 啊这……刘盈忍住吐槽他的欲望,自顾自说道:“当时雒阳只是功候大臣们短暂停留的地方,整个集市就显得人满为患,而将来的长安城是帝国的都城,达官显贵云集之地,只有东西二市只怕根本不够!” 刘邦想了一下,对刘盈所说表示赞同。 他低头看着马鞍上展开的舆图,从别处接过笔墨,调整着一些里坊的格局。 比如主动将自己的府邸挪到角落的萧何,此刻又被刘邦挪到了靠近长乐宫最近的地方。 刘邦看着调整完的舆图,再度叹息说道:“规划了这么多的里坊,只怕到时候能住满人的不足一半……” 刘盈笑着说道:“这有何难。” 刘邦看着脸上写满‘你求我我就说’的刘盈,把脸扭到一边:“哼,爱说不说!” 这老头越老越叛逆了……刘盈也把脸扭到一边,以沉默应对。 过了好大一会,不停偷瞄着刘盈的刘邦再也憋不住了,他一脸傲娇的说道:“好吧,为父允许你将想出的办法说出来了!” 刘盈仰头说道:“昔日秦灭六国之后,始皇帝觉得咸阳城过于朴素,被秦律压榨下的黔首过于贫瘠,于是下了一道诏书,迁天下富户入咸阳城,于是才有了那座举世无双的咸阳城!” 看到刘邦有些疑惑,刘盈解释说道: “毕竟迁来咸阳居住的人,别的没有,只有钱多。钱多,则商贸兴旺,许多行商赚钱之后,会尝试着在咸阳开设店铺,甚至也定居在咸阳城。” “于是,整座咸阳城就像是一块扔在水里的麻布一样,不停地吸水,自然而然就变得富庶繁华,人口稠密。” “只是可惜,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听到楚人二字,精神楚国人的刘邦立刻出言纠正:“项籍的错,干楚人何事?你要是再这么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当心乃公大耳刮子抽你!” 行吧,你牛比,但愿你在老老刘面前也这么硬气……刘盈心中定下了一连串狐假虎威的计划后,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了下去: “既然始皇帝做得初一,那么咱们就做得十五!” “咱们不如也下一道诏书,从关东迁移一些富户来长安城……” 第五十九章 刘盈:千层饼是吧! “咱们不如也下一道诏书,从关东迁移一些富户来长安城……”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顿时陷入沉思之中,不过他看了看炯炯有神盯着他看的刘盈,心中灵光一闪,嘴角微不可见的向上扬起。 但出于某种想法,刘邦却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反问道:“迁哪些富户?” 刘盈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比如说齐国的田氏?楚国的屈景昭三氏?还有赵韩魏等战国公室之后?” 刘邦再次问道:“为什么是这个标准,而不是秦国当年的按家族资材?” 刘盈脸上继续换上‘你是白痴吗’的表情,解释说道: “秦灭六国时,之所以是按资产,当然是因为那些富人,基本上全是六国宗室之后!而咱们现在这种标准,自然是因为那些人不仅是富户,而且还是地方上的动乱根源!” “比如齐国田氏!” 他说完,甩给了刘邦一个‘懂得都懂、不懂好好想想’的神情,旋即一脸得意洋洋。 刘邦注视着刘盈良久,嘴角慢慢上扬,放声大笑了起来。 父子之间的特殊联系,让他在刘盈刚说完的时候,就已经隐约猜到了刘盈究竟想要说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的名字叫做刘邦,汉太祖高皇帝,几千年封建帝制的皇帝里,至少也是前五的存在! 刘盈说的,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但刘盈是谁,是他的儿子,是汉帝国的太子,是他百年之后,将接手汉帝国这条大船的掌舵者。 所以刘邦只能佯装一无所知,去听听刘盈真实的想法,对于这个他一手创建的帝国的真实想法! 只是他在放声大笑中,双眼中却杀气腾腾,小兔崽子居然敢用那种眼神盯着乃公,找打! 在刘邦的放声大笑中,刘盈做好了一夹马腹逃之夭夭的准备,但心里其实一片暗爽。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是什么? 错了,其实我知道! 但为了让刘邦满足他自己的严父人设,刘盈随便挑了两句附和对方想法的话说了出去。 他真实的目的,其实并没有对刘邦说。 如今他开设在关中的工坊其实已经到了上限,如果要再提升生产力,那些半文盲就显得力有不逮了。 他需要更多认识字的人来充当工师和班长组长,然后让工坊做大做强,从集中式的手工作坊,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早期工厂。 如果完全靠他的大汉公学来培养初代教师进行扫盲的话,时间就会过于漫长。 所以这次这个从全国掐尖的机会,他必然不会错过! 毕竟刘盈所说的田氏、屈景昭三氏等,虽然不再显赫,但家学渊源下,必然不是文盲。 而将他们迁移到长安城来居住,不仅断绝了他们在地方上叛乱的可能,而且还会促使地方上的势力洗牌。 长安米贵,一旦他们举家搬迁,家乡的田产房屋缺少打理的话,很容易形成坐吃山空的局面。 所以他们需要变卖掉家中的不动产,然后来关中置业。 嗯,无论古今,缺乏家主的参与,家奴反客为主的事情比比皆是,人性不可以考验的情况下,只保留祖屋,将田地换钱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当然了,刘盈从两年前就开始准备在全国抄底这件事,完全不值得一提…… 这是刘盈的第四层。 而第五层,自然是房产兴国…… 长安城规划的房屋除了一些赏赐给功候大臣作为府邸之外,还有三分之一是给关中的老贵族所准备的,至于剩下的几万套房子,自然也是拿出来卖钱的。 这笔钱,是萧何的,或者说是国家的,是用来贴补给刘邦建造皇宫的开支,以及建设长安城的费用。 刘盈插手不了,也不想插手。 毕竟萧何已经被黄老思想彻底支配,规划起长安城时的手笔不大。 刘盈要搞的**,自然是现在被命名为新城的秦朝国都咸阳城。 清晨上课的时候,他通过一些py交易,成功从萧何手中将那些被国家掌控的残破宫舍划到了自己名下。 这也就意味着,由渭水和泾水所环绕的这一大片区域,已经全部成为了他的私人土地! 刘盈要做的,就是在这里规划出一座新的城市。 盖的房子,自然是卖给那些搬迁到关中,却买不起长安城内房子的中产富户,以及自家工厂中赚到了钱的工师! 当然了,买不起新城的房子也没关系,子孙贷了解一下咯! 毕竟某个大胡子说的好,工人负担的房屋抵押债务越重,就被自己的房屋拴住了,不能离开,只好同意接受向他们提出的任何劳动条件……让他们有自己的房屋,把他们重新束缚在土地上,那就是破坏他们反抗工厂主压低工资的力量…… 刘盈尘封了自己记忆中的屠龙术,在刘邦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恶心样子中,低下头,任由对面那条龙抚摸着自己龙头…… ………………………… 栎阳城西,一片郁郁葱葱的桑林。 日中已过,等到吕雉从一片密密麻麻的蚕宝宝中,用尺子一条条量出了大小均匀,用于亲蚕日用的贡品时,一道道黄色的布幔将林子外的空地围了起来。 这里,将要举行的自然是吕雉的赏猫大会…… 其实吕雉这次不单单是为了炫耀刘盈的孝顺,以及自家猫猫的可爱,而且还带着其他目的。 第二波派遣到西域的商团应该已经快回来了,作为股东,吕雉需要让这群整个关中最富裕的女人产生对于西域特产的热爱。 所以赏猫大会欣赏的不仅是那几只因为胆怯而哈人的小猫,而且还有站在一边,板着一张司马脸的小萝莉刘乐。 她的头上脖子以及手上,带着许多别具异域风格的首饰。 只是和那些尽管张牙舞爪,但因为力量对比过于悬殊,以至于被亲了又亲的小猫一样,刘乐虽然满脸不情愿,但还是被一群大妈们抓着上看下看。 当然了,看的是首饰。 除了张良的媳妇,张氏。 她此刻看着被人群围着的刘乐,略微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像比上次见面时又胖了! 不过胖点好,胖胖的小女孩看起来喜庆! 在这个人均瘦猴营养不良的年代里,很多时候是以胖为美的,比如历史上的张苍,要不是因为养的一身五花膘格外喜庆,早就被砍头了…… 吕雉身后,打扮的花枝招展,如同老黄瓜刷绿漆的应氏,则满脸堆笑向吕雉走去:“见过皇后……” 吕雉扭头,微笑还礼:“嫂嫂不必多礼,这里没有外人,你我还是姐妹相称好了。” 应氏,是刘仲的老婆,也就是刘邦的二嫂,现如今的代王妃。 她拿着一条洁白的丝绸帕子擦了擦嘴角,脸上的笑容换成了哀伤:“哎呀,我很快就要跟着代王前往封国了,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妹妹……” 听到应氏真的称呼自己为妹妹,吕雉卡姿兰大眼睛中闪过一丝寒芒,一脸假笑的说道:“嫂嫂不必哀伤,代王虽然不能擅离封国,但年节的时候,嫂嫂却可以带着刘濞一同返回栎阳,给老太公磕两个头……” 应氏点了点头,对于刘太公,她们也是很尊重的。 其实她今天本不想来和吕雉聊天,毕竟从前在中阳里的时候,她和刘邦大嫂一起排挤吕雉,不想让刘邦分走家产。 作为共同生活了许久的家人,刘邦两口子有多记仇,她们都是清楚地。 但没办法,她家的混账玩意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看上了吕雉身边的一个小宫女,非要把对方要到手……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应氏和吕雉曹氏有着同样的性格,所以刘濞有所求,应氏自然想尽一切办法去满足。 于是她看了看有些不耐烦的吕雉,开门见山说道:“此去代国,山高水远且人生地不熟的,我想要从宫里带走一些宫女內侍作为随从,妹妹觉得如何?” 吕雉轻轻颔首,头上烨烨生辉的蓝宝石凤冠闪烁着土豪的光芒:“这是应该的,嫂嫂看上哪个只管带走就是。” 应氏装作漫不经心的指着站在吕雉身边,手中捧着果盘的窦漪房说道:“这个小丫头长得喜庆,干活也利落,不知道妹妹愿不愿意割爱……” 吕雉看了看一脸慌乱,向后退了半步的窦漪房,满脸无所谓的说道:“什么割爱不割爱的,我说过了,嫂嫂看上哪个就带走哪个!” 反正在吕雉看来,窦漪房只是在她身边侍奉的一个小宫女,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应氏点点头,脸上露出慈母的笑容。 能够完成儿子的心愿,让她感到格外开心,而且刘濞年纪也大了,是时候找几个女人了。 虽然小宫女做不了正妻,但若是能生个男孩,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在应氏畅想着抱孙子,以及窦漪房一脸绝望,面无血色的时候,一个她们都很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不同意。” 刘盈怀里抱着那只明显比其他小猫胖了一圈的大橘走了过来,直视着惊怒交加的应氏,再次说道:“这个小宫女做的鞋垫我穿着很舒服,所以她哪儿都不能去!” 第六十章 平生一顾,至此终年 桑林外,在一片寂静中,刘盈毫不示弱的和自家二伯母对视了起来。 应氏只和他对视了一秒,立刻在畏惧中将目光收回,看向一旁满脸堆笑看着刘盈的吕雉。 和在吕雉刘邦面前表现出的人畜无害、乖巧可爱不同,刘盈在他家的一众亲戚面前,可是素来有大魔王之称的。 尤其是在刘濞那里。 应氏很清楚的记得,刘濞有次生病发烧,在昏昏沉沉中还在喊着刘盈的名字,祈求对方放过自己…… 后来她试图找刘盈兴师问罪,结果刚走到东宫门口径直掉头离开了。 原因很简单,那时候守卫在东宫的侍卫,是刘盈从齐地招募来的私盐贩子。 那帮家伙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此时虽然洗白上岸,但往日里的生活习惯却丝毫没有变化,尤其是看人的眼神,阴冷暴虐,如同一条饿狼。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毕竟大家长制度下,刘盈再牛掰,也总要被礼法以及其他一些事物约束。 刘太公,就是那个降服孙猴子的如来佛。 只可惜老头现在越发偏心眼了…… 毕竟刘盈在鸿门建设的新丰城,已经将丰邑一比一的复刻了出来,而且周围球场等娱乐项目也是一天一个样,最多再有一年,这座为了孝道而建立的宏伟城市将正式竣工! 嗯,至少名义上是这样的。 一座城市的重量,打破了刘氏家族的生态平衡,成了刘盈狐假虎威,上制刘邦,下打诸刘的屏障…… 所以应氏在面对刘盈的强势之时,求助吕雉,希冀从她那里获取支持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但很明显,她高估了自己在吕雉心中的地位。 当初吕雉嫁给刘邦的时候,虽然不说是什么豪门显贵的千金,至少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嫡女,结果却被两个村姑明里暗里的排斥挤兑,尤其是生下刘盈之后,为了一家人的生计,需要带着一双儿女居田中耨。 所谓‘居田中耨’,重点在于那个居字,也就是说吕雉当初是带着儿女住在农田边上临时搭建的茅草屋里。 炎炎夏日,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女人既需要劳作,又需要独自照看年幼的儿女,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所以当应氏将求助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吕雉全然当做没有看到,只是微笑满面的看着刘盈……怀里的猫。 然后她走上两步,将那只跟刘盈不熟,所以拼命挣扎的小橘子抢了过来。 儿子,哪有猫香? 刘盈满脸无奈,此时心中格外赞同刘邦和吕雉分家的决定…… 他向前一步,看向气场荡然无存的应氏,重申了自己瞎编的理由:“这个小宫女做的鞋垫我穿着很舒服,如果没有了她,我走起路来就不爽快,我不爽,自然有人要倒霉!” 应氏张了张嘴,看了看面前这个人不大,但威严满满的犹子(侄子),甩了甩袖子,气呼呼的走了。 她不管了,他们老刘家的事情,就让他们老刘家的人去自己解决! 所谓老刘家的人自己解决,无非是就是希冀着刘喜能拿出伯父的尊严,压制住刘盈的嚣张气焰,然后完成自己儿子的心愿…… 但,可能吗? 赶跑了准备抢自家‘弟妹’的不怎么熟的亲戚后,刘盈凑到吕雉身边小声说道:“娘,咱家的大房子盖好了!” 嗯,家天下。 沉浸于撸猫中的吕雉撇了撇嘴:“那是给你爹的房子,你跟我说干什么?” 在萧何的规划中,长乐宫属于是皇宫,供刘邦居住以及朝会和文武官员办公,而还只是个空地的未央宫,其实是后宫,供吕雉居住以及刘邦那一大堆莺莺燕燕们居住。 所以吕雉的兴致缺缺也很好理解。 好吧,算我自作多情,我忘了男女的共情点不一样,要是说猫爬架做好了,老吕肯定一蹦三尺高……刘盈伸出手,狠狠的蹂躏了小橘子一把,旋即在吕雉的作势欲打中跳开,露出一个贱贱的笑容。 “跟你爹一样,烦人!”吕雉笑骂一声,抱着炸毛的小橘子转身离开:“既然来了,今天晚上就留在宫中陪娘吃饭,别回东宫了!” 刘盈并起两指,斜指向天:“是的母上!” “殿下吃饼……”窦漪房端着果盘走来,笑容甜腻,如小鹿般明媚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星光。 她的公子,再一次拯救了她。 春风拂面撩人心,只是不知道是风动,亦或是心动。 弟妹,你也不想被送到代国去吧……刘盈挠了挠头,看向果盘:“哪里有饼了?” 窦漪房眉眼弯弯,举了举果盘:“柿饼?” 刘盈微笑摇头:“我不喜欢柿饼,我……” “我喜欢!”小萝莉叮叮当当的跑过来,一屁股将刘盈顶到一旁,抓起一个柿饼啊呜就是一大口:“饿死我了……” 是呀,已经有足足五秒没吃过东西了……刘盈趔趄了一下,盯着自家的吃货萝莉正想吐槽两句,却情不自禁的大声笑了起来。 此刻的刘乐,已经完全成了一个人形展示架,手上脖子头上挂满了各种样式的珠宝。 刘盈默默摇头,吃货萝莉那时还很年幼,以至于不知道她吞下的每一碗饭,都已经在暗中标注了价格…… 端着果盘的窦漪房对此见怪不怪,只是轻声细语很温柔的说道:“慢些吃,不够我再去拿……” “吼呀!”刘乐双手把着托盘:“吃果干不顶饿,我看到那边好像准备有卤牛肉,你去拿两盘过来……” 刘盈摆摆手:“我还不太饿,只需要几片垫垫肚子就行了……” 刘乐扭头看了看刘盈,愣了几秒后对窦漪房说道:“两盘零几片……” 刘盈:…… 赏猫大会另一侧,同样前来挑选蚕宝宝的戚姬正追着吕雉到处乱跑,她用白嫩如玉的小手紧紧攥住吕雉的袖子,两双明媚的眼睛中闪烁着名为希冀的光芒。 “好姐姐,你就让我摸一下吧……” 她指的,自然是猫。 吕雉虽然不愿意,但看着嘟着嘴,正在向她撒娇的戚姬,心中不知怎的突然一软,鬼使神差般轻轻点了点头。 “姐姐你真好!” 戚姬娇憨的嗲了一声,旋即一头闷进了吕雉怀中,脸颊不仅蹭着吕雉怀里的橘猫,而且还蹭着吕雉宽广的胸襟。 一时之间,吕雉楞在原地,整个人仿佛石化了一般…… 橘势,一片大好。 …………………………………… 栎阳宫。 刚刚从渭水南岸返回的刘邦,屁股都没有坐热,就看到了萧何昂首按剑而来。 嗯,萧何有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的特权,只是萧何笃信黄老之术,道家‘不敢为天下先’理念更是深入骨髓,所以他腰间的那把长剑其实是一把木剑,只是上面镂刻有花纹,看上去似乎是把真剑。 刘邦摆摆手,让人在自己面前搬上了一把凳子。 他这是体念萧何年纪大了,坐凳子比跽坐在蒲团上舒服。 对面的这个老家伙,他不仅想要自己用,还想要留着给儿子也用一用…… 萧何自然也不推辞,刘盈送给他的拜师礼,除了礼仪规范中的两条老腊肉以及一把青菜外,还有一套专门为他量身定制的办公桌椅,他自然对这种东西毫不陌生。 刘邦开门见山说道:“刘盈说关中凋敝,想要迁天下富户入关中,你怎么看?” 萧何促狭一笑:“臣坐着看……” 在刘邦哑然失笑中,萧何正色说道:“太子此举,乃是妙招,不仅化解天下动荡之源,又能充实关中之地,达成强干弱枝的局势……有此子,是刘氏之福,汉家之福!” 刘邦与有荣焉的点点头:“丞相觉得先从何处迁移好?” 刘盈虽然说了要迁移田氏以及屈景昭三氏,但毕竟关中的房子还都没有建好,最重要的是要想准确的迁来需要的人群,需要的是对地方的精准掌控。 萧何稍稍想了一下后说道:“齐国,田氏。” 刘邦轻轻皱眉,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先捡着软柿子捏,比如淮南国掌控下的楚地,那里的屈景昭三氏虽然人数不少,但因为刘贾卢绾等人的敌后作战,让他们的实力和财富都大打折扣。 最重要的是,能够削弱淮南国的国力,降低英布发起反叛的可能。 刘邦分封刘交刘贾到楚地,就是为了钳制英布,构成汉帝国对淮南国的第一道封锁线。 但既然萧何给出了另外一种建议,刘邦自然不能独断专行。 于是他盯着萧何问道:“为什么?” 萧何双手一摊笑着说道:“自然是因为齐人富庶,为了给陛下营造长乐宫,再就是还太子的债,如今我大汉的国库已经空荡荡的能跑马了……” “用我家徒儿的话来说,就是老耗子钻进来,连夜就抹着眼泪走了……” “所以,羊,自然要先挑肥的杀!” 刘邦呆住很久,才终于心不在焉的咬牙切齿着说道:“好吧,就按照丞相的办……” 萧何准备宰齐国的肥羊,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是不是能宰一下汉国的羊! 比如…… 第六十一章 刘盈:卷死他们! 空山新雨,草色帘青。 栎阳城,淅沥沥的春雨之中,负责为官府传递紧急公文的邮人从丞相府中走出,将用油布包裹,按照发往不同郡县的公文小心放置在邮车之中。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驾车出城,而是掉头向北,驶向亭台楼阁林立的宫城。 少顷,邮车停在东宫门口,身为太子家令的萧禄招呼着几名卫士,将堆在门房中的大包小包塞进邮车之中。 这个邮人要去的方向是齐国,刘盈也正巧要给留驻在齐国的齐相曹参去信,得知了邮车还有空位的时候,索性给吕泽的礼物也由加急邮车一并送过去。 反正都顺路,也算是节省资源了。 于是邮人装卸完毕之后,然而却并没有出发东去,而是又饶了一下,驶入大路旁边的一处里坊之外。 这一次,是邮人自己创收的环节…… 栎阳的很多商品因为产地的缘故,卖的比关东要便宜,所以这些派往关东传递文书的邮人,或多或少都会夹带一些私货,赚取差价。 这,也算是薅封建主义的羊毛了…… 邮车彻底装满之后,邮人心满意足的驾驶着马车,按照每天三百里的标准速度,一路驶过三川郡、砀郡、薛郡、济北郡,最后抵达齐国都城临淄。 城中,正在扩建的齐国王宫外,是曹参所在的齐相府。 公文送到时,昨夜才从夜邑港口返回的曹参被匆匆叫醒。 这是他定下的规矩,哪怕再困,当有公文送到的时候,也必须立刻叫醒他,否则侍者将受到惩罚。 不过他看着摆在萧何所写的公文上那一封刘盈的私信时,忍不住将它摔到了一边,脸上显现出几分薄怒。 他是齐相,又不是汉相,凭啥汉太子频频使唤他? 曹参前几日留驻在夜邑海港,其实就是在处理刘盈交代给他的事情,接受从燕国送来的奴隶。 这些奴隶大多是辽东的夫余肃慎人抓到的战俘,其中有许多身材高大,脸色发红的野人,也有身材矮小的虾夷人。 不过最多的,还是被刘盈称为新罗婢的半岛人。 这些新罗婢会挑出一些长得丑的,送到夜邑金矿去充当胡姬当垆卖酒,剩下那些漂亮的,自然是送到关中去,成为老贵族们的人种展示板……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这句话,放之四海而皆准。 一个中原的奴隶,售价不过四五千钱,但新罗婢的售价,却是万钱起步,而从西域运来的胡姬,则按照发色会有七八千钱到四五万钱不等,其中金发碧眼的那一种,是所有人都在追求的极品…… 嗯,幸好现如今全球贸易还只是个萌芽,要是世界线发展到了盛唐时期,人口贸易里最值钱的是西非俾格米人。 因为这帮家伙生活在西非热带雨林里,捕捉的难度最大…… 比如李靖,就有一些由尼哥组成的卫队…… 房间内,曹参发了一会起床气,于是探出手臂将刘盈的写的私信打开,旋即又产生了将它扔出去的冲动。 信上其实没写太多,只是通知他,要在封国内展开蹴鞠大赛的齐国赛区海选,将最终获胜的球队送到关中,准备参加大凤杯的全国总决赛。 这是刘盈为了给到时候建城完毕的新丰城打的一次活广告,毕竟那里将是一座不夜城,是汉帝国的娱乐中心。 而且这种规模的赛事,既加速天下人对于汉帝国的认可,也可以用来挑唆各郡矛盾! 到时候大家忙着内斗,自然会贴向强权,以此谋取支持。 反正这是一个帮亲不帮理的年代,比赛的时候吹吹黑哨,再放出一下真假参半的消息就能让各地的群众打成一片…… 嗯,到时候体育场外面要加强安保,刀枪剑戟全部没收,力争一个挖耳勺也不能让他们带进去! 曹参将刘盈的信件随手扔到垃圾桶里,他倒是并没有察觉到刘盈的别有用心,只是单纯觉得刘盈这么做,会给他增加不少工作量。 只是刘盈所说,他会去尽力完成。 热闹,爱看! 接下来,曹参打开的自然是萧何所写的公文。 于是他再次捶着桌子,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萧何的要求,远比刘盈所说要麻烦一百倍不止。 迁田氏富户入关中! 对于这项举措曹参很满意,毕竟这些家伙盘根错节,茅坑里的石头般又臭又硬,很多地方的行政工作没有这帮家伙认可,就根本不好展开。 所以,让这群混账王八蛋去关中祸害别人,曹参举双手双脚赞成! 只是让他烦恼的,则是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 齐地广袤,人口百万计,按照萧何的所说,将田氏以拥有的资财划分,户有百万钱为第一档,五十万钱为第二档,三十万钱为第三档,二十万钱为第四档……以此类推,一共八档。 其中前三档为第一批,要求尽快完成统计,上报栎阳。 这就意味着不仅要精准定位每一户,而且要估算出他们的家产。 土地房产好办,这些不动产官府的档案中都有记录,只需要比照着记录,再加上实地走访,很容易就可以估算出该户的财产。 毕竟农业社会,土地是人的命根子,轻易不会买卖,所以官方档案都是大差不错的。 但最难的是人。 准确的说,是奴隶。 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里,税收的政策都是舍地税人,也就是不怎么征收土地租税,而是大额征收人头税。 尤其是为了打击蓄奴,二十级军功爵制度下,某人名下超出某一级爵位所能合法拥有的奴隶后,其余的奴隶要缴纳双倍的人头税。 所以豪强的庄园内,都会居住着很多名为平民,但其实却是奴隶的无产者。 要想对于这些人进行精准估算,只有暴力打开庄园主的围墙才行。 所以曹参看到了萧何的公文后,立刻就明白为什么这样的政策要现在齐国进行了。 灭楚之战中,齐人和项羽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打起仗来舍生忘死,奋勇争先。 自然而然的,所立下的战功也不亚于最精锐的关中兵。 汉承秦制,担任地方上的小官,诸如里长亭长乡啬夫等官职的人,必然需要先有相对应级别的军功爵才行。 于是战后,这些斩获军功的士兵,就摇身一变的成为了地方上的基层骨干。 而在开战之初,刘盈就有意挑选了那些非田氏以及其他豪强的戍卒前往参战,所以现在齐国的基层官吏,都是和官府一条心,而和豪强大户或有仇怨,或井水不犯河水的人。 也因此,暴力砸开地主大院,精准估算财产的事情,在齐国没什么难度! 曹参捻着胡须,看着被当做垃圾丢掉的刘盈的信件,心跳陡然加速,身后冒出一层冷汗。 “难不成,那个时候他就想到了会有今天?” “不,应该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曹参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脑海中那个阳光灿烂、露出八颗牙齿的笑脸,此刻却变得阴森恐怖起来,让他只觉得手脚冰凉,衣衫尽湿。 “我,没有得罪过他吧?” …………………………………… 关中栎阳,东宫。 刘盈翘着二郎腿坐在藤椅上,张不疑站在他身后,满脸不情愿的给他捏着肩膀。 而在刘盈面前,赵尧手中拿着一个小本本,炯炯有神的看着刘盈。 “现在咱们准备将齐国富人迁入关中……我老师那做法太不靠谱了,按照资材排定顺序,这就给了别人从中找到漏洞的机会……” “但没办法,本太子人微言轻,我当时指出来的时候,我老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手指了指门口……” 张不疑突然开口问道:“啥意思啊?” “别停,愿赌服输!”刘盈抬头斥责他一下,犹自愤愤不平:“啥意思?当然是让我滚啦!” 张不疑双手虚握,在刘盈背后做出了掐死他的动作,但还是乖巧的继续捏起了肩膀:“所以你就乖乖滚了?” 废话吗不是……刘盈在心里倒装了一句,转头看向赵尧说道:“你看吧,不出半月,所谓的第一档富人,肯定会分割或是迅速变卖家产,让自己变成第三档以下的户籍,然后谋求继续留在家乡的机会。” 赵尧赞同的点了点头:“殿下的意思,是让我前去收购大户们抛售的财产吗?” 刘盈摇摇头:“不,他们卖,咱们也卖……” “咦?”张不疑愣了一下,脑袋向下探了探:“为什么?” 刘邦嘴角上扬:“当然是为了抄底啊!” “你想啊,齐国有钱人就那么多,如果某一时间市场上出现大量转卖的土地或是奴隶,价格肯定是要比平时稍微低那么一些的。” “如果咱们也加入减价大甩卖的环节,整体的价格是不是还要再低一些!” “够无耻,我喜欢!”张不疑竖了竖拇指,旋即皱眉问道:“要是别的地方的富商听到了消息,也跑来抄、抄底的话,咱们不就亏了?” “什么咱们?我说要带你一起了吗?”刘盈撇撇嘴,转头看向赵尧:“所以竞价的时候,需要有托……” 第六十二章 刘盈:敢乱说直接打死! 刘盈说完,不仅张不疑愣住了,就连对面拿着小本子记录的赵尧也愣住了。 “托?” “什么是托?” 看着眼前的两脸懵逼,刘盈回想了一下被曾经被支配的恐惧,于是美滋滋的说道:“击鼓传花你们听说过吧?” 张不疑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就是陛下酒会上玩的那种游戏?” 刘盈点头:“就是这样。不过咱们这个击鼓传花的方式和他那个不同。就是当富户们出售资产的时候,咱们也出售相对应的资产,不过是匿名,而且交易的几方,也要全部都是咱们的人才行。” “举个具体点的例子,比如奴隶,当地的成年男性如果价值五千钱的话,大户们的标价大约就是这个数,所以咱们要做的,就是找两个奴隶打扮的人送到集市上,标价四千五。” “然后,由咱们的另一波人买下,此时市场上的成年男**隶价格,四千五就是最高价了。” “等到大户们察觉五千钱卖不掉的时候,大概率会选择降到四千五,毕竟时间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咱们可以观望,他们不行。” “这时候第三波人出场,再拿出一批奴隶,标价四千,第四波人买下,这时候市场上奴隶价格的上限就变成了四千……” 张不疑插嘴道:“然后派出第五波、第六波人,再重复之前的操作?” “不。”刘盈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这时候咱们回家,等到明天换个集市再重复这样的操作。” 赵尧皱眉问道:“为什么?” 刘盈解释道:“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当市场价接连下降的时候,他很容易产生哪怕砸手里,也绝对不卖的情绪,而这时候如果故技重施,很可能会搞砸所有!” “因此,等一等,换个地方,让整个市场接受新的价格。毕竟大家都有着追涨杀跌的想法,如果某种商品的价格不断下降的话,即便是有心出价的买主,也会变得迟疑起来。” “道理很简单,大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万一前脚卖完后脚又降价了,不就亏了?反之则不同,一个不断涨价的商品,人们却会疯狂抢购,根本不会有丝毫犹豫!” 张不疑重重点头:“我懂了,比如我娘经常买的那种天然堂小棕盒……听说售价一次比一次高,但每次一上架就会万人空巷瞬间售罄……要不是我娘和皇后关系好,拜托她让店家偷偷给留一点,不然就要从黄牛那里加价购买了!” 老吕真黑,真就熟人大满贯了……刘盈心中吐槽了一句,却看到赵尧的脸色有些不对,于是静静的注视着对方,准备在对方多嘴的时候直接把他拖出去打死。 赵尧却浑然不觉的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知道那些倒卖的黄牛背后的靠山是谁吗?” 刘盈松了一口气,张不疑则一脸八卦的问道:“谁啊?” 赵尧用只能让屋内三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护军中尉,陈平……” 听到陈平的名字,刘盈就觉得不意外了,毕竟能从新兴事物中寻找到合乎规矩的赚钱方式,也是种了不起的本领。 刘盈看向赵尧吩咐道:“你到了齐地之后,带上人和钱分赴各地,尽可能多的压价以及买到他们抛售的奴隶……嗯,夜邑港口新到了几船奴隶,所以咱们不缺扰乱市场的资源。” 赵尧记下后再度询问:“那田地呢?” 刘盈摆了摆手说道:“这次咱们不买地,反正没开发的荒地多得是,高价买下已经开垦好的农田性价比就太差了。” 土地的价格上下限很高,普通荒地一亩不过一两百钱,但若是开垦好的农田,最少也要三五百钱起步,诸如靠近水渠的上田,很轻松就能达到两三千钱一亩。 况且刘盈和刘肥已经达成共识,要在齐国诸郡大搞养殖业,无主的荒地随便占,不需要给官府缴纳买地的钱。 而想要搞养殖业,首先需要的是饲养牲畜的谷物和草料,所以作为养殖园配套的农田用地,也是不要钱的…… 所以刘盈缺的是人,而不是土地。 听到刘盈不买地,再联想了一下自己老娘打理家业的方式,张不疑眉头紧锁的问道: “你要这么多人干嘛?我记得我娘都是直接买下庄园,也就是连人带土地一并买下……” 刘盈看了他一眼,略微迟疑了片刻说道:“你见过那些奴隶的生存状态吗?或者说你去过集市上贩卖奴隶的角落吗?” 张不疑目光呆滞,慢慢摇头。 张家虽然伴随着韩国的覆灭而不再显赫,但他的曾祖父张开地曾经连任三朝韩相,祖父张平也做过两朝韩相,富庶显贵可想而知。 飞凤虽然褪色,但也绝对不会涉足阴沟泥潭。 刘盈嘴角扬起一抹苦笑:“我见过,就在临淄城外的社日,那些男女奴隶,用秦国的话来说是隶臣、隶臣妾,大多都是半赤裸着身体,任人挑选。”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衣服穿吗?因为那些衣服是属于他们主人财产,如果转卖的话,买家需要付出额外的价钱。哪怕,那些衣服其实是他们亲手所做……” “当时的很多场景我都不记得了,唯独那种汗水血液以及屎尿混合而成的味道,至今还弥漫在我的脑海中……” “那些奴隶已经不算是人了,他们是两脚牲口,如同货物般任人挑选,形貌枯槁蓬头,眼光呆滞无神……” “人不能,也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命运!” “但那个时候我一个都没有买,因为我救下十个、二十个、一百个……但救不下所有,全天下正在遭受那样命运的何止十万百万?” “所以这次,就先从齐国开始吧!” 张不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略微哽咽着问道:“你将奴隶买下,是不是准备全部让他们成为自由人?” 图样图森破……刘盈摇了摇头说道:“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能够让他们摆脱奴隶身份的,只有他们自己。” “我打算将买来的奴隶送到和大哥合办的养殖场里,然后给他们发工资,准许他们用钱将自己赎为庶人。” “毕竟人总是不会珍惜自己轻易得到的,如果获取自由的代价过于廉价,那么重新戴上枷锁的可能就会无限大……” 看着眼眶通红的张不疑,刘盈突然有些烦躁,这厮是个男的,刷他好感有个屁用…… 咦,好像还真有…… 刘盈甩了甩头,将某些gay里gay气的想法驱散。 他有些话其实不能和张不疑明说,那就是奴隶制的工作效率以及创造社会财富的速度,其实是完全不亚于自耕农或者早期工厂的。 漂亮国南北战争明面上的理由,是解放奴隶,但其实是武力逼迫南方的种植园主断绝和大嘤帝国的贸易,将原材料**给北方的工厂主。 只不过造化弄人的是,北方虽然打赢了,但大老板遇刺身亡,二老板摇身一变成为大老板,然后很多东西就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毕竟南北议和之后,大老板是北方的首领,二老板是之前南方的首领…… 只是对于刘盈而言,将奴隶释放为自由人,不仅可以促进生产力的提升,而且他其实还甩掉了一个包袱。 奴隶是一群完全没有人身自由和财产权的人,所以他们需要依附奴隶主而活,但权力和义务其实是相等的。 奴隶主享受奴隶创造的一切时,需要照料奴隶的衣食住行,婚丧嫁娶。 而将奴隶转变为自由人之后,这些义务就荡然无存了。 没有生产资料的奴隶要想生存,只有成为佃农。 但这样一来,摇身一变成为地主的奴隶主继续靠吸血活着,但需要付出的却比之前更少了。 所以废奴运动兴起,所以羊吃人,将农民赶进工厂成为产业工人自然就接踵而至…… 刘盈摸了摸隐约套在自己脖颈上的一条条绳索,挥手让赵尧去准备前往齐国的事宜,旋即看着被戳中泪点的张不疑有些发愁。 在他的煎熬之中,萧禄从外面走入,看着脸上挂着泪痕的张不疑愣了一下,目光在刘盈和张不疑身上反复游移,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几许诡异的笑容。 张不疑慌乱的摆摆手:“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一瞬间,刘盈以手扶额,一句话都懒得说。 片刻过后,他终于长叹一声,抬头看向萧禄问道:“有什么事情?” 萧禄收回戏谑的的眼神,双手递出几本小册子:“殿下吩咐编纂的识字图册已经写好了,这是初稿,如果殿下没有其他的建议,我就吩咐印刷作坊雕版刊印去了。” 社死中的张不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重新活了过来,凑到刘盈面前问道:“什么是识字图册?” 刘盈随手递出一本:“就是用来认字的启蒙读物……上面标注了一些常用字,用图文的方式加深记忆。” 嗯,这是他用来扫盲的一种工具,大抵类似于给两三岁小孩子用的识字板。 第六十三章 刘盈:为公益事业添砖加瓦! 坐在藤椅上,刘盈简单翻了翻手中的识字图册,只见上面写着诸如天、风、水、火,以及米筛、簸箕之类大字的后面,都画着一副很生动的工笔画。 嗯,其实很早的时候,中国的绘画方式也是以写实为主,只有到了后来才衍生出了越来越多的写意绘画。 而这种制作扫盲工具的灵感,其实并不是来源于幼儿识字板,毕竟那时候的刘盈是条单身狗,婴幼儿用品神马的完全用不上。 他的灵感,其实来源于明代杨士奇编的《文渊阁书目》中的《新编对相四言》,这是一本明朝人编纂的蒙学图书,类似于后来的看图识字,只可惜那本书不在中国…… 刘盈数了数手中的识字图册,这种只是用来简单扫盲的图册,上面只编写了四百多个常用字。 写文章是肯定不够用的,但应付日常生活还是没太多问题的。 嗯,这就有点像是国内过了四六级的留学生出国,结果发现自己和当地人的交流效率,甚至比不过幼儿园的小朋友…… 这并不是留学生的水平差,而是四六级要求的主要是书面用语,以及相对正式的对话,但人们日常交流的方式,肯定不是用播音腔来播报新闻。 刘盈合上册子,看向萧禄点点头:“拿去雕版刊印吧,先印一万册看看效果,好的话就继续加印……另外,给那些编纂图册的儒生每人加十分。” 嗯,绩效考核,当分数积攒高了之后可以获得推荐做官的机会,或者直接折现。 萧禄伸手接过图册,询问道:“一册要卖多少钱呢?” 刘盈想了一下,印刷用到的是中品纸,当初给萧何报价的时候生产还没有形成规模,人工成本和原料成本都很大,所以当初的价格是四十五张一扎,一扎三十钱。 但现如今随着一座座造纸坊的落地,造纸用的竹木原材料都已经是自己的山头上种的,所以成本自然有所下降。 刘盈看了看那薄薄的一本,一挥手:“公益事业就不要想着赚钱了,每本十钱,买五送一、买十送三……” 他要做的是扫盲,当人们的识字量上来之后,诸如报纸和其他一些文娱项目才能提上日程,否则发行量上不去的话,印刷的费用就会居高不下。 当然了,办报纸也并不图赚钱,主要是用来打广告…… 萧禄躬身行礼后快步离开,只留下他和张不疑大眼瞪小眼。 张不疑脸颊一红:“我可告诉你,我可是你未来的姐夫……” 神经病……刘盈一甩袖子,大步向外走去。 他准备去实验一下,看看能不能做出更廉价的印刷用墨,比如油墨。 这一时期人们使用的大多是松烟墨,也就是点燃松树,随后将冷却的松烟收集起来,捏成小团子备用。 刘盈要做的油墨,其实是沈括曾经提到过到一嘴的,用石油来制取墨汁的做法。 嗯,别问,问就是系统给的! ……………………………… 阳春三月,天气已经不复从前的阴冷。 刘盈趁着晨露消散的时候,一个人蹲在了东宫西南角的一处花园。 这其实是他规划出来的一块试验田,用于种植系统给的,以及他自己搜寻到的植物种子。 重点是后者,毕竟他不是专业的农学生,仅凭借种子无法判断出这种植物到底是什么。 而这片角落中的花园,不仅围墙上插满了玻璃片,只有一个门,且有七八个手脚粗大的小宫女日夜看守。 没办法,熊孩子太多。 其实刘盈主要盯防的,就是他自家的萝莉…… 所以在门口,刘盈专门立了一块牌子,上面其实没写多少字,只是画了一个头上插着闪电,矮墩墩的小女孩,以及一条狗,然后写上禁止入内…… 刘盈此刻播种的植物,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东西。 辣椒。 这种发源于墨西哥的植物,虽然尽可能让自己进化出了辣椒素这种大杀器,但架不住双足直立猿闲的发慌,特别爱给自己找刺激…… 刘盈挖个坑埋点土之后,怀揣着一个红红火火的梦向外走去。 别人不敢说,反正他今年的辣椒自由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嗯,微微辣星人…… 走出门后,刘盈东张西望一番,发现那个讨厌的萝莉不在,再次向看守在这里的小宫女吩咐了起来要严防死守。 “乖孙!” 刘盈身后响起刘太公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发现来的不止有刘太公,还有竞选失败后躲起来默默流泪的盘公。 “大父!” 刘盈大步迎了上去,躬身行礼,旋即问道:“大父若是想孙儿了,让人来叫我过去就是,何必自己过来……” 刘太公笑着摆摆手:“无妨,全当锻炼身体了。” 他看着刘盈身上沾着的泥点,老怀大慰,满是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夸张的笑容。 作为农家学子,虽然他不准备让农家发扬光大,但刘盈已经是汉帝国的太子,亲自参与农桑之事,还是很合他的心意,至少比他生的那个败家玩意强不知道多少倍! 嗯,其实农家从来没有光大过…… 刘盈看向盘公问道:“老师今天怎么想起和我大父一起过来了?” 盘公一脸傲娇的说道:“是你大父非要抓着我过来的,可不是我要来见你!” 刘太公也不拆穿他,只是看着刘盈笑呵呵的问道: “乖孙,现在咱们这种水稻的人家,已经都采用先育秧,然后再插秧的方式种水稻了,可我去看了一下,却发现这种方式实在是太累人了……” “你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做个什么工具,让人不那么累?” 我需要一台播种机,系统,你听见了吗……刘盈等了一会,见到毫无反应,于是只能求诸于自身。 他看向刘太公问道:“大父说的是缓解插秧太累人的问题吗?” 刘太公重重点头,轻蔑了看了看身边那个没什么卵用的老东西,再看向刘盈时,眼中充满了一种名为希冀的光芒。 万事不决,问刘盈。 刘盈稍加思索片刻,转头冲进一个上锁的房间,旋即气呼呼的冲了出来。 “我摇摇呢?谁看见我的摇摇了?” 第六十四章 刘盈:世界上不缺少赚钱的机会,只是缺少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栎阳宫,刘盈拖着一个木马大步流星的走着。 这就是‘一块钱的摇摇车还能三分钟呢’那种摇摇的古代版本。 有一次刘盈去楼下便利店买烟,见到小孩玩的不亦乐乎,于是也体验了一块钱的…… 虽然这种行为看上去很幼稚,但对于成年人来说刚刚好。 那天的刘盈,就像是吃了炫迈一样没有停下来,直到把排队的小孩气的哇哇大哭,然后在恰巧下班路过的自己亲妈的怒骂中逃之夭夭…… 他的玩具库里,自然而然的会有木马存在。 此刻在他身后,跟着的是走路跌跌撞撞,哭的稀里哗啦的刘恒。 刘盈的摇摇,是被他家萝莉撬开锁‘借’走之后,又辗转落到了刘恒手中,所以和更后面一脸惊恐的薄姬不同,对于刘恒来说,是自家二哥抢走了自己的玩具,必须追在刘盈后面哭给他看…… 东宫。 刘太公站在树荫下,远远看到的就是怒气冲冲步履如飞的刘盈,以及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但依然拼命对刘盈发动声波攻击的刘恒。 老头和身边的盘公对视一眼,旋即艴(fu)然不悦的看着薄姬说道:“你是怎么带的孩子?如果不会带孩子就把刘恒交给别人替你带!” 作为刘氏一族的大家长,刘太公只会对已经身为皇后的吕雉稍稍客气,至于对待其他的儿媳妇一般都是不留什么情面的。 薄姬眼眶瞬间通红,心中委屈万分但却不敢有丝毫顶撞,只是俯下身去,试图将嚎啕大哭中的刘恒抱走。 刘盈看了一眼,虽然他和这个小妈不熟,但毕竟今天这事情算是因他而起,于是丢掉手中木马,走到刘恒身边说道:“这东西本来就是我的,你承认吧?” 木马上刻有刘盈的名字,如今已经开始蒙学的刘恒自然是能认出这两个字的。 刘恒哽咽的点了点头,但两个圆圆的眼睛里还是噙着两大包眼泪。 到底是刘恒,就是比刘如意那厮讲道理……刘盈将两只欧豆豆对比了一下得出一个很明显的结论后,继续说道: “既然是我的,那我自然有收回的权力。不过我也不怎么玩,等下用完了让人给你送过去……” 刘恒哽咽着说道:“保、保证……” 还是太嫩,居然相信刘氏的保证……刘盈嘴角含笑,伸出手跟他拉了个勾。 在刘恒被薄姬牵着,边走边频频回头的恋恋不舍中,刘盈拖着木马走到刘太公面前,旋即一屁股坐了上去。 摇啊摇、摇啊摇…… 刘盈对面,盘公的脸瞬间黑了下去,而刘太公则一言不发的单手扶着树干,准备脱鞋。 他虽然也带了拐杖,但那是对刘邦宝具,而且拐杖太硬,万一把刘盈打坏了就不好了…… 刘盈浑然不觉的问道:“看出来解决插秧困难的方法了吗?” 刘太公愣了一下,默默将鞋穿好,和盘公排排站,两张苍老的脸上流露出了相同的困惑。 刘盈看到他们还是不明白,于是放弃摇啊摇,趴在木马上模拟拔插东西的动作,同时双腿用力,一点点向后移动。 这一下,刘太公瞬间明白了过来,不过还是带着几分不确定的问道:“乖孙,你是不是模仿插秧的动作?” 刘太公这么一说,盘公也有几分明悟:“如果插秧时有了这种工具,应该就能从弯腰干活,变为坐着干活了!” 刘盈直起身,吩咐让人将木马送到刘恒那里,然后笑呵呵的走到刘太公面前:“这就是我想出缓解插秧疲劳的工具,既然灵感来源于木马,就称呼它为秧马好了!” 他想了想看着盘公说道:“民间用的话形制自然是越简单越好,可以用一个四条腿的凳子下面固定一块木板……嗯,还可以在前面加上一块木料,用来存放秧苗,这样干活的时候就省的频繁运送秧苗,节省时间。” 其实刘盈说的这种秧马,是发明自北宋时期的一种农具,外形似小船,头尾翘起供,因为下面是一大块木板,增加了接触面积,所以不会陷进淤泥之中。 插秧的时候用右手将船头上放置的秧苗插入田中,然后以双脚使秧马向后逐渐挪动。 秧马的样式虽然会随着年代和地区的不同而有所差异,但却一直沿用到了插秧机大规模应用的年代,是一件和曲辕犁同样得到了时间认证的好东西。 盘公点点头,一言不发的转头就走。 此刻他在刘盈的启发下灵感如泉涌,用玄学一点的说法,此时他正处于心流的状态…… 刘太公则伸出手,一脸欣慰的抚摸着刘盈脑袋。 他的儿子儿媳都说他格外偏心刘盈,对其他的孙儿不公平,但他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生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差不多得了,再摸就秃了……刘盈微微偏头避开刘太公的大手,随即询问道:“大父说刚从外面农田回来,那么今年关中的播种情况怎么样?” 刘盈现在的重心是修建马邑城防,给韩王信增加对抗匈奴的信心,而上万名建筑工人云集马邑城的情况下,每天消耗的粮食是一个很夸张的数字。 再加上重建北方防线的第一要务,就是在军事据点中囤积粮食,所以仅仅依靠河东太原两郡,完全不能满足这两个无底洞。 毕竟汾河谷地的开发程度还远远不够,只能从关中不停向那里转运粮食。 至于关中转运粮草后自己缺少的部分,就需要从巴蜀和汉中进行调拨了。 这就是大一统帝国的好处,全国一盘棋。 刘太公想了想,沉吟说道:“现在还好,今年春天的雨水虽然不多,但去年冬天雪下的不小,农田墒情很好,再加上郑国渠等灌渠,如果没有别的灾害,至少夏收不受影响。” 说到这里,他轻轻摇了摇头:“不过郑国渠,只怕撑不了多少年了……” 刘盈大吃一惊,双眼圆睁:“大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太公捋了一下头发,反问道:“怎么?你不知道吗?” 刘盈越发莫名其妙:“我知道什么?大父有话不妨明说。” 刘太公笑着解释说道:“那郑国渠是引泾水注入洛水的人工灌渠,东起中山,西到瓠口,用注填淤之水,溉泽卤之地,长六百余里(汉制),灌溉农田四万多顷。” 刘盈上下点头,这些东西他是知道的,郑国渠是一个利用两地高差取水的人工河道,水流量不大,仅仅够用而已。 所以他挑选建设水利纺织工坊的地方,就放在了渭水以南的‘蛮荒之地’。 毕竟要想获得稳定的水流来推动水车,为纺织机提供动力,需要先修建堤坝,这样一来就会和农田争水,后世里淘汰水利磨坊和水车的原因也是这样。 毕竟枯水期,正是农作物需要大量浇灌的时候。 附近村落为了这个通常人脑子都打成狗脑子了,如果这时候再有筑坝截水的事情,只怕刘盈就真的会被挂在路灯上了…… 在刘盈脑海中出现了许多奇奇怪怪场景的时候,刘太公继续说道:“郑国渠虽好,但关中的土层太松,泾水从山里冲出来的时候携带有大量泥沙……” “泾水一石,其泥数斗,说的就是这个现象!” “所以当淤积的泥沙抬高或者彻底堵死瓠口的进水点之后,整条郑国渠就算是废了。” 刘盈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凝重的神色。 他最初的时候是以为进水口被水流冲击而损毁,这样的话还能够在河堤铺设砖头混凝土,以延长进水口的寿命,但现在是因为泥沙堆积,这就意外着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毕竟泾水上游是黄土高原,虽然现在降水量充足,那里的植被覆盖面积比后世要多很多,然而黄土高原那厚度超过五十米的酥松土层,是风力堆积作用形成的。 也就是说在第四纪冰期时,来自中亚的风携带着泥沙尘土滚滚而来,受到了秦岭山脉和太行山脉的阻击后风力减弱,泥沙从空中掉落,层层堆叠成了黄土高原。 所以泾水携带泥沙的问题,不是人力,或者说汉朝这个时间点上的人力所能解决的。 刘盈挠了挠头后说道:“那这么说来,重新修建一条平行于郑国渠取水点的干渠,就到了提上日程的时候咯?” 刘太公愣了一下:“平行于……取水点……干渠?什么意思?” 刘盈解释道:“既然瓠口的取水点快要不行了,那么为了保障那几万顷田地有水灌溉,郑国渠是万万舍弃不得,那么就只能再修一个取水点啦。” “水是从高到低流淌的,既然瓠口这个地方的海拔高度高于东山,那么换一个和它海拔高差相等的取水点,一样可以引泾水入洛水。” “只要泾水的流速够快,冲出一条通畅的河道不是什么难事……” “嗯,工程……嘿嘿,小钱钱!” 刘盈拔腿向外跑去,边跑边说:“大父,我去找将作少府借两个懂测量的工师办正事去了,就不和你玩了……” 第六十五章 刘盈:事情大条了…… 阴山以北,龙城(今外蒙古鄂尔浑河西侧的和硕柴达木湖附近)。 茫茫的戈壁草原上,此刻遍布着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马队。 和印象中草原人都住在蒙古包样式的帐篷不同,匈奴人掌握着简单的筑城之法,比如每年召开祭天大会的龙城,就是三座连成一排,均设有城墙、环壕、角台的小型城市。 三城相连,分别代表着匈奴人进行的三种祭祀,既祖先、天地,以及鬼神(注一)。 只是往年间这片水草丰美,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好地方,如今到处可见裸露的土黄色地表,狂风吹过,沙尘乱舞,湛蓝的天空瞬间变得昏黄一片,颇有几分末日废土的感觉。 开春以来,草原一场像样的雨水都没有下过! 所以往年很多在远方放牧的部族,此刻也派人携带着牛马骆驼赶到了龙城相会。 在这里,他们祈求天神和祖先庇佑,让旱灾早早过去,否则的话牛羊必然会大片大片的饿死,而人也同样活不下去! 龙城向南,靠近塔米尔河的地方,洁白的帐篷邻水而建,其中最显眼的自然是冒顿那占地十二个哈那的大帐。 只是让很多从没有见过单于的匈奴牧民奇怪的是,围绕在单于大帐之外的,并不是匈奴武士,而是许多虽然穿着兽皮,但头型却做中原人模样的精壮男子。 这些人,有的是冒顿颁布止杀令后幸存下来的九原郡郡兵,也有的是秦末中原大战,所以逃到草原上谋生的边军。 冒顿将他们编入自己的卫队,不仅送给他们帐篷和牛羊,而且还有匈奴女子做妻妾。 所以这些人对冒顿的忠诚度,要比许多匈奴人更高…… 嗯,这一时期其实并没有什么民族主义,人们追求的不过是活着而已,一如刘盈从草原招募的娄烦骑兵和匈奴骑兵一样,活着,更好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此刻冒顿听着各部落汇报的情况,脸上充满了哀伤的神情。 十年积累,毁于一旦! 凭借着他过往几十年的经验,此时距离草原上的雨季,还有至少一个月的时间。 人可以节约用水勉强度日,但草不能,缺水,再加上毒辣辣的太阳,草叶看上去绿油油的,但其实一碰就碎! 草没了,牛羊只有死路一条,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此刻让冒顿感到愤怒的还有一件事。 河西乌孙! 他本来以为自己击垮了月氏人的主力,凭借着乌孙人的实力,足以将残余的月氏人全部赶出河西草原。 这样一来,匈奴人就可以通过乌孙人,间接掌控着那一大片水草丰美的地方。 和依赖自然降雨的草原不同,河西之地靠的是冰川融雪,所以即便是不怎么下雨,旱情也不是太严重。 如果乌孙人掌控河西的话,匈奴人就可以靠着乌孙人的牛羊度过这次灾难。 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如同丧家之犬的月氏人突然爆种了,和气势汹汹的乌孙人打的有来有去(菜鸡互啄)。 这不仅让乌孙人没有余粮支援匈奴,也遏制了匈奴向西延伸过去的触角,使得他们无法获取极西之地的强力武器。 冒顿虽然招募了不少的中原人,但要想冶炼金属,需要的不仅仅是冶金,还有勘探矿产以及其他的配套技术。 所以这时候匈奴人手中的武器,大多是从秦国府库中得到的战利品,坏一件少一件,支撑不起他们再一次远征月氏人。 毕竟冒顿的眼睛,此时盯着的是南边的邻居。 从南方来的中原商人说了,新兴的汉国解散了军队,给参与战争的士兵发放了大量土地。 邻居屯粮我屯枪。 此刻,正是南下的好时机! 冒顿斥退了那一张张哭丧着脸,请求支援牛羊的部族首领,让人去将萨满巫师找来。 他想要听一听对方的建议。 怎样的祭祀,可以让祖先给予他们南下攻打汉人的箴言! …………………………………… 栎阳城西,驼铃响叮当。 去年趁着大雪封山前去往西域的商团,此时趁着冰雪消融,天气不热的时候一路跋涉而回。 堆在库房里腐烂发霉的老式皮甲,如今换成了数不清的玛瑙玉石、挂毯香料,以及马匹骆驼和充满异国风情的胡姬和乐器。 当然了,在赏猫大会上满心羡慕迫切成为猫奴的人,也看到了站在骆驼头上,那一只只形态各异的猫猫…… 刘盈拉着满脸大胡子的萧同蹲在阴凉地,向他询问着抗乌援月的进展。 毕竟他希望看到的是个支离破碎的河西之地,而不是铁板一块。 这,不符合他的利益,也不符合大汉帝国的利益。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不介意招募一些志愿者,前去吊民伐罪,兴灭继绝…… 萧同嚼着一个黑乎乎的果干,随手掐死一只跳蚤:“殿下放心,有了咱们卖过去的两当甲,月氏人守住地盘不成问题!” “不过我觉得,今年咱们就没有必要再卖他们甲胄了,他们和乌孙人一样,兵弱……两边打半天都打不死几个人……” “所以盔甲多到很多月氏人都是穿两件甲胄,也就是将套在身上的两当甲前后左右各穿一件,把腋下也防守的严严实实,这就更不会死了……” 他说着,用脏兮兮的手递给刘盈一个果干:“殿下尝尝,好吃……” 刘盈满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默默向旁边挪了一下。 萧同手中的不是葡萄干,而是一根长条状,不知道原型是什么的东西。 不过出于好奇,他还是询问道:“这是啥啊?” 萧同挠了挠似乎被跳蚤咬了一下的胸口:“我也不知道,反正这东西没晾干之前,看着有点像萝卜,那几匹娇贵的汗血马耍脾气的时候,全靠吃这个才能安抚下来……” “长得像萝卜?”刘盈稍稍沉默,旋即抬头问道:“有没被晾干的吗?拿来我看看!” 如果萧同说的是他想的那种东西,应该很耐储存。 萧同点了点头,起身抓住一只跟着驼队行进的骆驼,旋即在驼包里翻找了起来。 此时刘盈看到,一只奶牛猫从骆驼脑袋上走下,主动走到萧同身边蹭啊蹭,嗲声嗲气的喵喵乱叫。 什么情况,这厮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招猫体质……刘盈捏着下巴做沉思状,心中充满了不确定。 毕竟奶牛猫都是神经病…… 少顷,刘盈看到萧同甩给了奶牛猫一根草干,从驼包里抽出一根半尺多长,黑色或者说是紫色的条状物向他走来。 没错了,就是胡萝卜……刘盈心中下了判断,虽然萧同手中的是紫色的胡萝卜,但其实胡萝卜的颜色本就多种多样,后世最常见的橘色是荷兰人培育出来,并大力推广的品种。 但刘盈的注意力,其实是在那一根被奶牛猫叼走的草干上。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猫薄荷了!” 毕竟,奶牛猫那一副瘾君子的模样,刘盈可太熟悉了! 于是他拉着萧同问道:“猫薄荷还有吗?就是你扔给猫的那根草干!哪买的,有种子吗?” 萧同瞬间蒙了,他愣了一会后舔舔嘴唇:“有啊,那是卖给我猫的西域商人送的,这一路上猫没有乱跑,全靠的就是这种东西……” 刘盈心满意足的将剩余的猫薄荷和种子收入囊中后,看了看手中紫色的胡萝卜,想了想,还是决定炒熟了再吃。 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接着问道:“你在月氏的时候,听说有什么稀奇事吗?” 萧同想了想,突然笑着说道:“我回来的时候,碰到了一支匈奴人的商队,他们准备将皮毛卖到羌人那去,然后购买粮食……你说他们是不是傻,羌人虽然种田,但人家也牧马放羊不缺皮毛啊!” 刘盈附和着笑了一下,抬头说道:“他们人呢?叫过来。” 萧同睁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殿下怎么知道我将他们带了回来?” 刘盈神秘笑笑,没有做出解释。 萧同这些人遇到当地部落自然是商队,可要是碰到别的商队,只要时机合适,蒙上脸就变马匪了…… 所以一听说萧同碰到了匈奴人的商队,自然就明白了对方的下场。 少顷,一个身材瘦小,嘴角眼眶淤青的匈奴人被拖了过来,他边走边用蹩脚的雅言咒骂:“你们这些南蛮,撑犁孤涂单于不会放过你们的!” 等到他走近,刘盈看着被木板抽了十几下,嘴角满是鲜血的匈奴人问道:“我有一个疑惑,你要是能解答了,我就让他们少揍你几下!你要是不说,我就让他们把你一截一截切了喂狗!” 非我族类,刘盈不会有丝毫怜悯。 匈奴人愣住,他实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孩子会如此歹毒,但看到周围人的样子,眼前人很明显是他们的首领。 于是他默默点头。 刘盈一字一句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跑去羌人那里买粮食?” 匈奴人满脸不屑:“不下雨,牛羊都饿死了,不去买粮食,难道等着饿死吗?” “不下雨?” 刘盈重复了一下,心中萌生了一个不祥的预感。 注一:龙城的说法,来源于《蒙古国后杭爱省乌贵诺尔苏木和日门塔拉城址发掘简报》。 第六十六章 刘盈:快,说句骚话。脑子:我不会! 栎阳宫。 刘盈双手拢着袖子,大步流星穿过阴暗的甬道,走向远处好几米高的长阶。 这就是让他深恶痛绝的一点,秦汉时期建筑水平不行,只能通过堆高地基的方式,来让宫殿的壮丽巍峨,产生一种压迫感。 尽管刘盈凭借记忆画出了很多后世经典的宫殿复原图,但人们总是习惯因循守旧,故此长乐宫以及未央宫的建筑风格,依然是延续了这种传承了几百年的风格。 他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招手叫过了正在整理着奏疏的魏无知:“陛下呢?” 魏无知微微躬身行礼:“回禀殿下,陛下去皇后那里了。” 老刘不是正跟我娘冷战中,怎么这时候跑过去了?呵,男人……刘盈愣了一下,再次问道:“什么时候去的?” 魏无知看了看殿中的漏刻,回忆了一下说道:“大约一刻之前。” 刘盈点点头,追寻着刘邦的踪迹而去。 现在天色尚早,再加上那又是老夫老妻,所以他完全不担心自己的突然过去,会吃一个闭门羹…… ………………………… 承露殿。 当刘盈喘着粗气吭哧吭哧的走入时,见到的是坐在榻上,只恨自己没有多长两只手可以撸猫的吕雉,以及躺在地上,全然没有帝王尊严,被猫淹没不知所措的刘邦。 西域商团返回之后,官府、宫中,以及东宫和一些功候的管家纷至沓来。 萧何拿走的自然是商团中带回的西域良马,商团出关的携带的中原马,已经全部换成了这种身体更高,奔跑速度更快的河曲马。 其中那几匹从大苑国走私来的汗血马,也一并被萧何带走,转给太仆夏侯婴管辖的师牧苑。 这些,是用来抵税的。 功候管家前来,拿走的是那些玛瑙玉石,以及胡姬乐师。 这些,是他们本次参股的回报,以及下次踊跃报名的信心。 至于东宫来人,拿走的是那些稀奇古怪的种子和香料,以及占总比例近一半的珠宝…… 有钱大家赚的前提,是刘盈先赚个盆满钵满。 毕竟先富带动后富,刘盈不先富起来,怎么压制、不,是带动后富呢? 而宫中来的人,当然是吕雉的皇后少府。 作为一个突然患上囤猫癖的猫奴,吕雉一想到这些小可爱不在自己身边,心如刀绞食不甘味…… 但让刘盈万万没想到的是,刘邦这个浓眉大眼的如今也沦陷了…… 刘盈想了想,默默将自己怀里藏着的猫薄荷捏碎,均匀的洒在了自己身上。 于是,被猫淹没的感觉真不错啊…… 在他对面,刘邦和吕雉看着之前还在自己身边腻歪的猫猫,眨眼间就全跑到了刘盈身边,嫉妒之心溢于言表。 刘盈相信,如果他不是亲生的话,此刻已经被拖出去细细的切做臊子了…… 在一片嗲声嗲气的喵喵声中,刘盈止不住的在心中长叹。 指望着这帮家伙抓老鼠,很可能是没戏了。 商团带回来的这些猫,基本上全是从中亚传过来的波斯猫,波斯猫虽然也是猫,但已经被驯化成了宠物,亲人,野性不强。 嗯,就像是猫中之狗的布偶猫。 刘盈想了想,其实中国也是有猫的,不过那种猫的野性太强,不会和人类和谐共处,准确的说指望养本土猫抓老鼠,很有可能最先遭殃的是家里养的鸡鸭鹅…… 有些人说腊祭庆典上会有‘迎猫’的环节,以此来认证中国早就有了家猫,但这其实是错误的。 因为腊祭庆典上祭祀的是‘猫虎神’,祭祀它们的原因,在于前者捕捉老鼠田鼠,而后者则捕杀野猪。 嗯,田鼠是仓鼠科,老鼠是鼠科。 猫、虎并列,说明当时的猫还是一种野兽,并非家畜和宠物。 刘盈抬腿从这一群废物身边走过,准备等过段时间让人抓几只豹猫回来,给这些洋猫注入一下野性的基因。 反正都是猫科,就算是有什么隐患,但只要繁育的速度和个体够多,不好的遗传特性都会变成隐性,最终消失不见。 一如澳大利亚泛滥的野兔,其实祖先就那么几只。 刘盈走到刘邦身边,低下头耳语了几句,强行抓住一只三花撸啊撸的刘邦顿时愣住,眼中满是凝重的神色: “消息可靠吗?” 刘盈点点头:“萧同他们抓住的一个匈奴人是这么说的,应该不假。” 刘邦站起,正要向殿外走去,却突然被吕雉拦下: “人可以走,猫留下!” 刘邦瞬间垮了下去,看了看满脸鄙夷的刘盈,又看了看态度坚决的吕雉,恋恋不舍的说道:“我等下再过来哈……” …………………………………… 栎阳宫,宣德殿。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远处的天边翻滚着层层的火烧云,偌大的宫殿内渐渐显得昏暗一片。 刘邦摆了摆手,两行侍者走入,点亮一支支蜡烛。 摇曳的烛火中,匆匆赶到的张良萧何等人脸上均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此时虽然游牧民族南下侵扰的举动还没有成为常态,但北方邻国遭受了灾害的事情,还是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慎重。 毕竟饿死之前当强盗,是一件不分游牧还是农耕的常识。 此时的汉国刚刚从战乱中恢复,尽管国力碾压对方,但毕竟人口太少,且不熟悉对方的组织结构。 后者才是最致命的,因为征调军队北上很容易,难的是找不到对方。 刘盈虽然招募了一些匈奴牧民,但此时接近夏季,牧民转入了夏季草场,处于一种零零散散的状态,除非有高空侦查的手段,否则就只能是大海捞针。 这就是历朝历代都很难解决游牧南侵的原因。 在整体的沉默之中,那个被萧同擒获,后被廷尉候封接手,很是调教了一番的匈奴人被押了上来。 这短短的两个时辰,他在廷尉府的大牢里活了又死、死了又活,早已经不复之前的桀骜不驯。 候封上前一步,问道:“说,有多长时间草原没下过雨、或者雪了?” 匈奴人抬头看了候封一眼,瞳孔剧烈收缩,浑身颤栗结结巴巴的回道:“从、从冬天一月开始就一片雪,一滴雨了……” 张良愣了一下询问道:“匈奴亦有历法?” 匈奴人转头看向张良,虽然浑身剧痛,但脸上还是露出了几分惊叹的眼神,旋即惊叹变成了遗憾。 这种神情张良再也熟悉不过了,所以他的心中没有丝毫波动。 生而为男,我很抱歉…… 在候封阴森森的冷哼声中,匈奴人战战兢兢的回道:“每年一月,各部首领都会齐聚单于庭,祭祀先祖,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草原再也没有降下雨雪。” 刘盈问道:“你说你们是前往羌人处换取粮食,我想知道的是,这是你们自己的主意,还是你们单于的主意?” 嗯,匈奴人自从占据了旧长城以南,也就是后世的宁夏平原之后,和盘踞在青海地区,游牧兼农耕的羌人就已经接壤了。 历史上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返回的时候,虽然特意从丝绸之路南线饶了一下,避开了匈奴的地盘,但还是被臣服于匈奴的羌人抓住了,所以又被扣押了一年多…… 匈奴人看了一眼貌似人畜无害的刘盈,心中怨念又起。 就是这个人,将他交给了那个脸长得很像鹰的男人,将他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不想回答刘盈的问题,但看到候封那种变态的目光后,打了个寒颤,老老实实说道:“是我们自己的主意,部落里牛羊饿死了快一半,小羊羔都死在了母羊肚子里,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刘盈再次问道:“那单于本部呢?他们那里牛羊的情况怎么样?” 匈奴人想了一下回答道:“大单于的牛羊饿死的不多,而且他们那里还有会种地的秦人,粮食多多的……” 刘盈笑了笑:“既然大单于粮食多多的,那么你们为什么不去找单于借粮食,反而要跑到羌人那里去买?” 匈奴人脸上浮现出一抹痛恨:“大单于不借!” 刘盈轻轻颔首:“我问完了,你们随便……” 片刻之后,匈奴人再度被押着离开,大殿上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其实今天并没有从匈奴人口中问出什么,毕竟草原广袤部落之间离得很远,交流不便,再加上此人只是个小头领,也不掌握什么核心机密。 刘邦环顾一周,询问道:“说说吧,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张良轻声说道:“恐怕真如淮阴侯所说,汉匈之战最迟今年,最晚明年就会爆发。” 刘盈说道:“我觉得,战争很可能在入秋以后就会开始!” 刘邦移目看向刘盈:“为什么?” 刘盈解释道:“现在不会爆发战争,是因为草原上雨季快要到了,而且匈奴各部不仅已经分散,而且元气大伤,这时候开战不合适。” “而到了秋天过后,休养了几个月的草原马正值最肥壮的时候,有利于匈奴人机动作战。” “但这还不是我敢于如此肯定的原因……” 第六十七章 刘盈:激将法都中?这他么是兵仙? 大殿上,听到刘盈的话,刘邦皱着眉头斥责道: “有什么就说,别卖关子!” 他还急着去吕雉那撸猫呢! 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匈奴,秦朝能打的他跪在地上叫爸爸,自己连秦朝都灭了,收拾个匈奴还不是小菜一碟! 而且此刻大殿之中,他钦点的汉国三杰全在,所以不需要他来动脑子。 刘盈知道自己的那个没出息的爹想的是什么,于是也懒得和他计较,只是不准备将猫薄荷这种东西告诉他。 于是他接着说道:“我断定匈奴会在秋冬时节进攻的依据,在于游牧和农耕的生活方式不同。” “北方苦寒,秋天要比中原来的早。” “所以这时候草原上的牧民已经收割了足够数量的青草,搬进了冬营盘之后,咱们这边的农民才开始收割谷物,颗粒归仓。” “而到了冬季来到的时候,中原的农民依靠着一年的收获,选择躲在温暖的房间里去度过寒冬;而草原人不同,他们太穷,以至于大部分牧民不想点其他办法的话,一家老小就有被饿死的可能。” “所以牧民中的精壮,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外出劫掠,好节省下来自己的口粮给家里人度过寒冬。” “之前那个匈奴人说了,草原上冬天不下雪,春天不下雨,很多牛羊都饿死了,春天本应该是迎接小羊羔降生的时候,可没有草,小羊羔生下来也养不活!” “这一串连锁的反应,会让他们今年冬天更加难熬,如果不来咱们这里抢一把,只怕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呢!” “与其饿死,不如战死!” “所以今年入秋之后,汉匈必有一战!” 刘盈说完,从一脸欣慰的张良处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刘邦沉默片刻后,视线转向靠着廊柱,快要睡着的苦瓜脸:“太子所说,淮阴侯怎么看?” 自从知道私买兵器甲胄的不是韩信之后,刘邦总会尝试着和韩信缓和关系,所以今天这种御前会议,自然也让韩信列席。 韩信睡眼惺忪的揉了揉脸颊:“啊?” 反正刘邦已经把他从王爵降成了侯爵,而且他虽然是个政治白痴,但也很清楚,自己只要不造反,这个侯爵是绝对不会被撸掉的。 所以,他已经开始摆烂了…… 刘邦再次重复了一遍,但韩信却一言不发。 彼此沉默许久,刘邦摇头笑了笑,看向张良问道:“子房觉得呢?” 张良看了看一脸傲娇中的韩信,和刘邦做出了同样摇头微笑的动作:“臣觉得太子言之有理。尤其是对于农民和牧民生活方式的论述,更是让臣有了耳目一新的感觉。” 张良对面,萧何也满意的频频点头,无为无不为,这才是黄老之道。 他这个老师,当的还是蛮称职的嘛! 刘邦满脸与有荣焉,笑容却变得矜持了起来。 他看着张良询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张良摇头说道:“陛下已然成竹在胸,何必问臣?” 嗯?老刘成竹在胸了?糟了……刘盈一点点的转过头,看着满脸得意洋洋的刘邦,心中满是不祥的预感。 上次刘邦也是成竹在胸,然后被项羽追了一路…… 这次他又来? 刘邦敛起笑容,霸气侧漏:“既然匈奴要来打我们,那我们就先去打他!今年冬天,朕想要和诸位会猎于阴山之北,诸位意下如何?” 他说完,大殿之中寂静无声。 “不如何!” 刚刚挪到角落之中的韩信终于忍不住了,对于此时的刘邦,他属于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所以,他准备开喷了! 韩信越众而出,眼睛下垂,仿佛刘邦不是坐在高高的帝座之上,而是匍匐在他的脚边。 “敢问,汉可知匈奴人口几何,地方几许?” “敢问,汉可知匈奴控弦多少,战马多少,战法如何,甲胄兵刃之数?” “敢问,此时开战,汉能征调多少军队,从哪征调,向哪集结,又向哪进攻?” “敢问……” 在韩信口若悬河这种,刘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 坐在萧何上首的右丞相郦商,听着韩信脱口而出的一连串问题,脸上神色莫名。 虽然他因为郦食其的事情而对韩信怀恨在心,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的是,韩信说的句句在理。 此人,大才! 但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是会活埋了韩信…… 殿中许多人都在韩信的质疑中,看向刘邦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鄙视。 毕竟,这里的人大多都经历过彭城之战。 但只有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刘邦的刘盈,才从这老家伙的神情中,看出了几分洋洋得意。 很明显,这就是传说中的激将法。 韩信,还是太年轻了哇! 于是他一言不发的向后缩了缩,开启了看戏模式。 刘邦等到韩信的疾风骤雨停歇之后,一脸的强力挽尊:“提问谁不会啊?有本事你说个办法,看我能不能挑刺就完事了噢!” 韩信脸上,换上了一副轻蔑至极的神情,就在刘盈以为他终于识破了刘邦的诡计之后,韩信一脸傲娇的说道:“如果我是汉军主帅,此战的打法就是中心开花,侧翼包抄。” “呵呵!”刘邦一声冷笑,但竖起耳朵:“你继续!” 韩信看看刘盈,手舞足蹈的说道:“太子说了,匈奴此次南侵不为掠地,而在于求财。但不管他是什么想法,必然要攻克大县城邑才行。” “只有攻陷了这种城池,才能获得财富人口,以及辐射周围的地区。” “那么我军就在此之前,在关中集结待命,并且将边关城塞加高城墙,广聚粮草。” “等到烽火燃起,匈奴主力攻坚城不克的时候,我军精锐全速北上,和匈奴展开会战!” “强如项羽尚且在和汉军正面决战中溃败,匈奴自然不在话下!” 韩信说完,单手叉腰看向刘邦,一副‘你来挑刺啊’的表情。 刘邦捻了捻胡须:“很好,就这么办吧!” …………………………………… 夕阳西下,大殿上重新变得冷冷清清。 刘盈抱膝而坐,嘴里哼着不成曲调的歌谣,帝座之上的刘邦嘴角扬起,目光注视着某个甩着袖子,无能狂怒大步离去的身影。 激将法,果然好用! 韩信所说的,其实和他之前的想法大差不差,毕竟韩王信大举修建的马邑城,就是为了御匈奴于内陆平原之外。 如今这种想法得到了韩信的认证,让刘邦变得越发信心十足了起了。 刘邦偷偷看向刘盈,见到他坐在原地怡然自得,于是默默站起,悄悄向殿后走去。 他,准备去撸猫了! 虽然如今吕雉那里的猫很多,但少了刘盈这个竞争者,他就能多撸两只! 尽管,今夜住在吕雉那里,他可能会付出很惨痛的代价。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眼角余光虽然看到了踮着脚尖猫猫祟祟离开的刘邦,但刘盈却丝毫不为所动。 撸猫,不急于一时。 其实刘盈此刻心中在盘算着另一件事情。 既然匈奴是因为遭受了灾害而南下劫掠,那么他可不可以就此对匈奴给出人道主义援助,让匈奴人维持在死亡线之上,进而消弭这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 这,并不是岁币,而只是苟。 时间,站在他这一边,站在汉国这一边。 毕竟一个一两千万的农业国家,和一个人口几百万的游牧国家,双方和平发展个三五年的话,国力的增长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但他也知道,这其实是行不通的。 北方草原上那个虎视眈眈的人,名为冒顿。 匈奴虽然是一个很久之前就存在的游牧民族,但其实直到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吸收了许多被赵国打的狼狈逃窜的游牧部落之后,匈奴才变得渐渐强大起来。 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强大的匈奴先后在赵国和秦国的打击下,不仅被打残,就连老家都被秦国占了…… 直到冒顿杀死了自己亲爹,成功上位匈奴大单于之后,趁着秦末天下大乱,一举收复了河套草原,并且东灭东胡,西逐月氏,征服了北方的浑庚、屈射、丁零、鬲昆、薪犁诸国,让匈奴再次伟大…… 所以从冒顿的一连串表现来看,这并不是一个因为家里遭了灾,而南下劫掠的小贼。 这,可是个窃国者侯的大盗! 他的南下作战,无非是想和新兴的汉国打一仗,摸摸汉国的底细,然后决定接下来对付汉国的计划。 所以。 你要战,就作战! 其实,这也是刘邦一直以来的想法。 匈奴人如果不动手,其实刘邦是有着等过两年主动和匈奴干一仗的想法。 要想安心种田,不把身边的饿狼赶跑怎么行? 刘盈长吁一声默默站起,既然战争已经无法避免,那就奔着大胜对手的结局而努力。 反正距离战争还有几个月,而夏季的山西北部干燥炎热,水泥凝固的速度会很快。 他相信,有了马邑这座坚城,韩王信应该不会像历史上那样和匈奴私下媾和。 不过,他还是要给冒顿准备一个礼物。 烟花是中原特色,远方而来的客人不可不品尝! 第六十八章 刘邦:禁止泄露**! 泾水以东,高陵县,官方牧苑。 这里原本是秦国遗留下来的一处园林宫观,如今已经成了太仆夏侯婴管理下的一处养马场。 虽然刘邦对此表示强烈不满,怒气冲冲的去找萧何掰头了一番,但最终灰溜溜的败下阵来,接受了这一惨痛的现实。 辰时刚过,刘盈跟在刘邦身后,在百余骑甲士的簇拥下,直入牧苑。 要跟匈奴干架了,骑兵是重中之重,视察马匹的繁育和养殖情况,自然是刘邦这段时间的首要工作。 刘盈跟过来,自主要是想看看乌骓马有没有被榨干…… 现在正处于牛马的发情期,为了得到更加优质的后代,此处牧原之中就只有乌骓和一百多头驴是公的。 嗯,后者是为了交配生产骡子。 准确的说是马骡。 大个体的公驴和母马交配,可以生下肩高超过马匹的骡子,不仅耐力比马好,而且食量小,消化率高,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养一匹骡子能带来的收益,要比养马高不少。 毕竟省的越多赚的越多! 看到刘邦一行到来,提前来此准备的夏侯婴快步迎了上来。 “拜见陛下……” 刘邦跳下马,笑呵呵的捶了他一拳:“别玩这些虚的,头前带路!” 刘盈默默跟在把臂前行的刘邦和夏侯婴身后,环视着周遭荒废的场景,心中油然而生了几分唏嘘之感。 这座宫殿曾经的名字,叫做高泉宫。 嗯,秦国还有另外一座高泉宫,不过那是芈八子或者说是宣太后修建的,位于美阳、也就是后来的陕西武功县西北。 修建宫殿的目的是给宣太后颐养天年,顺便给秦惠文王戴绿帽子用的…… 嗯,他们老嬴家的小寡妇都有这种传统…… 而位于高陵县的这座高泉宫,曾经的主人,正是被赵高矫诏勒令自杀的秦国公子扶苏。 秦国的宫殿是按照星斗排列的,位于咸阳城内的咸阳宫对应着帝星,而高泉宫对应的,正是太子星…… 只可惜造化弄人。 不过再说一遍,忽悠瘸了扶苏的不是儒家,而是法家。 此时的儒家讲究小仗受大仗走,避免让亲爹背负杀子的罪名,而法家则讲究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树立独裁君主的绝对权威。 笃行秦律的扶苏最终死在了秦律之下,和创立秦律而死于秦律之下的商鞅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刘盈默默摇头叹息中,看到了远处上嘴唇撅起,一脸猥琐相脚步发虚的乌骓,本想迎过去,但想了想还是等会再说。 乌骓撅着上嘴唇的动作,是在嗅着空气中弥漫的一种味道。 母马的味道。 在乌骓前方,一匹屁股又大又圆,毛发油光水滑的黑色母马被固定在木架子旁,一只前蹄被高高吊起。 这样的动作,是为了防止母马在乌骓走过来的时候,突然尥蹶子发动攻击。 毕竟野生状态下,公马要想完成交配,需要展示肌肉自己击退情敌,获得母马的认可。 那种,属于是自由恋爱。 但此时却是包办婚姻,而且洞房的时候还把女方捆在了床上…… 虽然有些女人会因此而感到兴奋,但也不排除会有不喜欢的。 刘盈曾经看过一段视频,一匹母马在公马兴奋的凑过来的时候,强有力的后蹄踹在了公马头上,一击毙命! 虽然这时候刘盈搞到了几匹走私来的汗血马,但强壮如乌骓者却只有这么一匹。 所以,必须要防患于未然,避免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刘盈身侧,看着拱着鼻子进入状态的乌骓,双手抱臂而立的刘邦和夏侯婴的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几分自惭形秽的表情。 但很快,他们的信心又再次重建。 乌骓虽大,但耐久不行…… 刘盈鄙夷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莫名傲娇的男人,提着篮子走向筋疲力竭中的乌骓。 乌骓很明显也认出了他,湿漉漉的大眼睛中满是委屈的神色。 **的这段时间内,它必须要让近两百匹母马怀孕,而除了人类热衷于做那事且乐此不疲外,动物更多的是被本能支配,身不由己的完成繁衍后代的行为。 刘盈举起手撸了撸马头,然后从篮子里掏出一个鸭蛋打碎,磕进了乌骓嘴里。 这是他从后世学到的当时觉得没什么卵用,但却在此刻派上大用的知识。 在公马的配种期间,喂食鸡蛋牛奶之类的高蛋白饲料,可以增强公马的体质以及精子的质量,生出更加优质的后代。 至于刘盈此刻喂食的是鸭蛋而不是鸡蛋,主要是他在关中养的鸭子比鸡多,而且鸭蛋有点腥气,处理不好的话不如鸡蛋好吃。 所以鸭蛋滞销…… 刘盈一连磕了四五个鸭蛋倒进乌骓嘴里后,又从篮子里拿出了一块砖头,吊在木桩上任由乌骓舔舐。 刘邦满脸好奇的凑了过来,只是在乌骓充满戒备的眼神中,直接站在了刘盈身后。 乌骓自从项羽死后,脾气渐渐没有那么暴躁,刘盈骑得,小萝莉刘乐有时候壮着胆子偷偷溜进马厩,它也不生气,任由那个矮墩墩的萝莉抓着鬃毛趴在背上。 但有一人例外。 刘邦但凡试图靠近,乌骓不是直接尥蹶子就是死死盯着他,随时准备给他两蹄子…… 所以此刻,刘邦就将刘盈当做了自己的人肉盾牌。 他指着刘盈吊在栏杆上的砖头问道:“这是什么?” 刘盈头也不回的说道:“盐砖啊……嗯,准确的说是没有经过加工处理过的盐块,虽然人不能吃,但养马养牛却离不了这种东西。” 刘邦挠了挠鼻子问道:“为什么?” 刘盈看了看刘邦,又看了看脸上同样有些疑惑的夏侯婴,皱眉反问:“你们从前都是怎么养马的?” 夏侯婴回答道:“喂草料,然后定期将马迁到河边洗一下,然后让它撒撒欢……” “原来如此。”刘盈点点头,心中的疑惑消除。 放养状态下,牲畜会舔舐地表或是岩石上析出的盐分,虽然量不大,但聊胜于无。 但圈养状态下,就必须给牲畜补充盐分,保持牲畜体内渗透压、酸碱平衡和水分平衡,也能使机体得到能量平衡和恢复,有利于放松神经、缓解疲劳,促进新陈代谢,还能防治矿物质营养缺乏症。 所以当盐价暴涨的时候,影响的不仅是人的生活,还有夭折的畜牧业。 当然了,不包括盐商和老爷们在人间天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以及戏散了,灯火下楼台…… 刘盈指着乌骓用口条盘着的盐砖说道:“人不能不吃盐,猪马牛羊也是这样的,所以这样的盐砖以后要在马厩里多放几块……” 夏侯婴听着刘盈的话,频频点头。 事实胜于雄辩,乌骓此时的动作,已经胜过了刘盈的千言万语。 他为太仆,职责就是为国家蓄养更多、更优秀的战马,所以刘盈今天的这种举动,对他的工作有了很大的帮助。 和刘邦夏侯婴在牧苑中又走了一会,刘盈指着远处曾经遍植奇花异草,但如今已经被铲了改为农田的花园: “咦?这里也种有水稻吗?” 他话音刚落,刘邦夏侯婴对视一眼,笑的前仰后合。 搞鸡毛啊……刘盈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攥紧,要不是打不过,早揍得这两个老家伙满脸桃花开了! 刘邦笑了一会摇头说道:“那不是水稻,那是稗(bài)子!” “稗子?”刘盈挠了挠头,还是满脸疑惑:“什么是稗子?” 刘邦解释道:“就是长在水稻田里的杂草,稗子小的时候长得和水稻很像,但大了就能认出来了……” 刘盈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竖了竖拇指,随手拍了刘邦一个不要钱的马屁:“父亲懂得可真多啊……连杂草和水稻都能一眼分清!” 然后,刘邦的老脸瞬间涨红。 这并不是被拍马屁后的骄傲,而是心虚时被刺痛的羞愤。 刘盈此刻的称赞在他看来,是在讥讽他当年的花天酒地不着家,让吕雉带着刘乐和刘盈住在田边务农…… 小兔崽子可真记仇啊……刘邦咬了咬后槽牙,决定等到过段时间以刘盈左脚先进门为由揍他一顿出出气! 浑然不觉拍马屁拍到马腿的刘盈转过头,看向处于看戏状态的夏侯婴问道:“那为什么要在牧苑里种杂草呢?” 夏侯婴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斟酌着说道:“我在沛县做司御之前,负责照料县里的马匹。我发现同样是喂草料,喂那些从地里**的稗子时,马不仅吃得欢,而且上膘上的快……” “因此,每年考评的时候,我养的那十几匹马都是‘最’,所以我就积功做了司御……” “所以,我就干脆在这里种上稗子,当做草料用了……反正杂草不需要打理,长得飞快!” 刘盈点点头,微微叹气:“看来在农田里拔草果然是个辛苦活……可惜没有除草的好办法,不能遏制农田杂草的生长……” 夏侯婴神秘笑笑:“拔草确实辛苦,但我当年弄到的稗子,不仅多而且毫不费力……殿下不妨猜猜我是从哪里……唔唔……” 刘盈满脸惊恐的说道:“爹啊,再不松手夏侯叔就被你捂死了……” 第六十九章 刘盈:这只刘邦中暑了…… “呸、呸……” 夏侯婴脸孔涨红,喘了几口大气后一脸疑惑:“怎么还有点咸?” 刘盈看了看若无其事的刘邦,默默向侧面挪开半步。 这厮,上了厕所又不洗手! 刘盈看了看那些茂密生长的稗子,想起了自己种在东宫里的苜蓿草。 那些,是和走私来的汗血马一起从中亚购买的种子。 相比于大苑国禁止战马出口,这种更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牧草,则完全不受限制,属于是要多少卖多少。 黑麦加苜蓿草,就是刘盈准备的掌控四百毫米等降水线以北地区的法宝。 前者耐旱耐寒,可以给定居点的人民提供食物,而后者则可以改善土壤,不仅可以当饲料,而且还可以当菜吃。 春天的时候,采摘点苜蓿草的嫩芽,洗净焯水,简单凉拌一下就很美味,比许多正儿八经的蔬菜都好吃…… 重要的是,苜蓿草还是一种耐盐植物,换言之就是它可以生长在盐碱地之上。 刘盈准备当自己育种成功之后,分出一部分送到齐国去。 那里因为造陆尚未成功,很多后世里的沃土,此刻还泡在海水里,进而导致靠近海岸线的地方盐碱度超标,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寸草不生。 这样的土地,刘盈可以心安理得的占为己有,建设成和养殖基地配套的种植园,为将要大量饲养的牛羊鸡鸭提供一定数量的饲料,不至于形成人畜争食,侵占耕田的局面。 当然了,饲料的主要来源,还是玉米。 刘盈得到的那五颗玉米,如今已经遍布在关中巴蜀,此刻的播种面积正以一种无可阻挡之势在中原大地上蔓延开来。 虽然经过了这些年的扩种,最初的品种出现了些许的退化,但最终并没有成为刘盈一直担心的那样: 可以播种,但不会生根发芽。 很明显,刘盈得到的并不是杂交高产种,而只是普通的玉米种子。 尽管亩产无法和那些高产种相提并论,但每亩的产量,也要比普通的水稻和小麦高出不少。 最关键的是,这种玉米种子完美的适配了农家肥,并没有因为肥料的缘故而导致产量拉跨。 嗯,其实这一时期搞出什么尿素等化肥,并不会让产量暴增,相反,甚至会让农作物减产。 原因其实很简单,这时候的粮食种子相对原始,是一种被人类用土方法驯化了几千上万年的产物。 它所适应的环境,就是靠天活着,间或来点发酵好的农家肥补充一下地力。 这样的环境下,骤然使用化肥,不仅农作物不吸收,反而有烧根的风险。 就像是吃素吃惯了,猛然大鱼大肉的吃起来,很容易把肠胃吃坏,然后被抬走…… 而且就算是循序渐进的让农作物习惯了化肥,产量也绝对不会如想象中爆表。 增产一倍左右,从亩产一两百斤增加到三四百斤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再往上,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举个简单的栗子吧。 一对身高处于平均数值的夫妇生下的孩子,就算是每天牛奶鸡蛋不断,顿顿牛排,然后找专门的健身教练来指导锻炼,他/她的身高肯定会比父母高,但却绝对比不上姚老板他闺女…… 哪怕姚老板的他闺女每天吃不饱,吃完饭就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 化肥,决定的是下限,而种子,决定的是上限。 …………………………………… 汉六年夏四月,栎阳南郊。 今天是夏至的日子,按照过往的习俗,在这一天的时候,刘邦需要率领三公九卿等文武官员,前往城外迎夏。 但在刘邦不讲理的撒泼打滚下,刘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代替他前往南郊进行仪式。 至于刘邦本人,此刻则躲在宗庙里,举行‘饮酎’之礼。 所谓饮酎,就是酎之言醇也,谓重酿之酒也,春酒至此始成,与群臣以礼乐饮之於朝,正尊卑也。 也可以理解为名正言顺的喝个爽…… 郊外的祭坛上,刘盈穿着一身赤红色的袍服,心里痛骂着自己那个不靠谱的爹,在板着脸的礼官指示下,如同机器人般的三拜九叩起来。 嗯,之所以是赤色而不是黑色,则是因为古人讲究五方、五色、五音、五味、五行、五官与四季、四象相配,比如到了夏季,就要顺应夏火之色,车马旗帜和服饰皆用大红色。 而今天的迎夏之祀,主要是祭祀的是南郊赤帝,以及南方诸星神。 也就是井、鬼、柳、星、张、翼、轸朱雀七宿,另外还有炎帝配祭、火正祝融从祀。 不过很明显,此时的大汉帝国依然是个草台班子。 刘盈三拜九叩的时候,祭台下很多的公侯大臣悄咪咪的离开,前去追寻刘邦的踪迹去了…… 毕竟,可以喝个爽。 嗯,208万杯…… 少顷,刘盈给炎帝等人献上血食,也就是牲畜的新鲜血液,以此来结束整场祭祀。 他回过头,看着来时满满当当,此刻稀稀疏疏的人群,长叹一声,准备带着他们返回栎阳宫。 这是中国人惯有的一种行为方式。 红白喜事亦或是其他集会结束后,总要吃一顿好的……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迎夏之祀结束后,也有一场大会餐。 吃的,正是宰杀完,血液充做血食祭祀神明的牲畜。 这些牲畜全是太常府从刘盈那里采购的,虽然价钱比从民间采购要贵上一些,但一分价钱一分货。 刘盈养的这些牛羊,都是提前集中育肥过的,肌间脂肪充足,肉质细嫩多汁,远不是民间饥一顿饱一顿养大的那些能比的。 当然了,这里面自然有人情世故在…… 祭台下,刘太公看着刘盈的满头大汗,心中愤愤不平起来。 那个混账东西自己躲起来享福,让他乖孙来这边受苦,真是是可忍也,他不可忍也! 等着吧,等下就让那个混账东西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 栎阳宫。 看着手持拐杖、迎风而立的刘太公,刘邦的醉意顿时消失不见,他看了看身边笑成一朵花的卢绾:“老头最疼你了,你去把他支开……” 卢绾撇撇嘴:“屁!老头打我的时候最用力了!”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喜笑颜开的走向刘太公。 打是亲骂是爱。 对于他这种从小就没了亲爹的孩子,刘太公毫不客气的揍他,很明显就是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 而让卢绾有把握帮刘邦消解这次灾厄的信心,在于刚刚医者来报。 他,要当爹了! 这次,是千真万确! 卢绾走上前去,和刘太公嘀嘀咕咕起来。 渐渐地,刘太公的脸上的怒气冲冲迅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太好了,太好了……只可惜你爹不能活着看到……” 刘太公拉着卢绾的手,想起自己曾经的结义兄弟,一时之间老泪纵横。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话中有话的说道:“等她身体好了,能到处走动的时候,领进宫里让我看看……那也是个苦命人,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他这句话,就相当于承认了虞姬的身份。 卢绾心中一暖,泪中带笑说道:“这是一定的,儿子是这么想的,等到她给我生个儿子,我就上书请求册封她为燕王后!” 刘太公踹了他一脚:“胡闹!生个女孩有什么不好?先开花后结果的道理你不懂?你就不能像那个败家玩意好好学学?” 卢绾大喜过望,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的说道:“爹啊,迎夏之祀结束后,要颁布对之前灭楚功臣的册封诏书……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就正式宣诏,封阿虞为燕王后……” “好主意!”刘太公重重点头,向躲在远处的刘邦招了招手,语气瞬间变得严厉:“不打你了!给乃公过来!” 刘邦战战兢兢走来,苦着一张脸:“爹啊,当着外臣的面,能不能给我留点脸?我现在大小也是个皇帝啊!” 刘太公扬了扬手,吓得刘邦一个哆嗦:“皇帝怎么了?我还是皇帝他爹呢!” 他今天本想给刘邦留点脸的,但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今天这个慈父是做不得的! 刘太公向刘邦说了一下册封虞姬为燕王后的事情,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 但凡刘邦敢拒绝,就打他个满脸桃花开! 刘邦想了想,看着一脸殷切的卢绾说道:“这就不算个事,等会我提笔加上去就行……谁敢说个不字,我灭了他!” 卢绾心中巨石落地,咧开嘴傻笑了起来。 虞姬身份特殊,而燕王后是他的正妻,是燕国的脸面,也是大汉帝国的脸面,所以他心中自然会有忐忑。 刘太公见到一件事情轻松做好,于是越发信心十足。 他拉着刘邦说道:“你现在还在生你丘嫂的气?” 丘嫂,就是大嫂的意思。 刘邦挠挠头:“我一个大汉帝国的皇帝,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刘太公笑着点点头:“那就好,你看,你二哥已经封王了……你大哥去世的早,就留下刘信这么一个孩子,不如……” 刘邦抬头,看了看漫天红霞:“哎呀,太阳好刺眼啊,我好像是中暑了……” 第七十章 刘盈:这都是大棚的瓜,你嫌贵我还嫌贵呢! “皇帝诏曰:夫有非常之功,必有非常之报。咨尔郦商,从朕起兵,灭秦诛项,历有成劳……” “汉室元功,尔实烂焉。已封尔为右丞相,赐爵涿侯,与诸侯剖符,世世勿绝;食邑涿五千户,今更食曲周五千一百户,除前所食。於戏……” “绩著旗常,理宜崇答,盟存带砺,永保尔封……” “……尚其钦哉!” …… 栎阳宫内,殿内所有人的脸上都在摇曳的膏灯映衬下通红一片,呼吸也变得格外急促。 迎夏之祀过后,就要颁布对功臣群体的敕封诏书。 虽然他们或多或少的都知道了自己要封哪个侯爵,食邑多少,但靴子没有完全落地之前,谁的内心都会有所忐忑。 如今,伴随着礼官的四平八稳的宣诏之声,被点到名字的幸运儿走上前,接受敕封,换上新的梁冠,从笑眯眯的刘邦手中接过烫金的符节。 他们大汉帝国股东的身份,就在这一刻得到了正式的承认。 攘外必先安内。 要想专心致志的打赢和匈奴的战争,将自己内部拧成一股绳是一件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历史上的汉文帝汉景帝在位时期,为什么会被匈奴人欺负,甚至于连回中宫都被匈奴烧了? 就是因为内部不稳,每当中央朝廷想要全力对付匈奴的时候,国家内部总会跳出一些二五仔,试图彼可取而代之…… 此刻在帝座之下,享受着卢绾和刘盈共同服侍的刘太公脸上,却突然愤怒的拍了拍桌子。 羹颉侯? 信不信乃公现在就打的你没饭吃! 刘太公吹胡子瞪眼睛的看着刘邦的身影,要不是刘盈死命拽着他,他发誓,今天一定要要好好教训这个混账东西! 刘盈切开面前的一个甜瓜,刮掉瓜子,递到刘太公嘴边:“大父吃瓜,别跟我爹一般见识!” 刘邦的心眼有多小,大家都是知道的,况且当年本就是大嫂做的不对。 那时候刘邦还没有成家,属于是大家庭的一份子,那么他领回来的朋友,就是这个家庭的客人。 在一个门客制度盛行的年代里,明明家里有饭,却故意不给客人吃,这是一件非常非常失礼的事情。 嗯,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件事情造成的后果甚至和权游里的‘血色婚礼’是一样的。 刘太公长叹一声,事已至此已经无可挽回了,羹颉侯就羹颉侯吧,总比什么也没有强,况且封侯的名号,又不是不能更改了。 如此,也算是给那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儿媳妇长长记性了! 于是刘太公一脸不豫的咬了口甜瓜,眼睛斜视着怎么看怎么欠揍的刘邦的背影,心中暗暗冷笑。 等着吧,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刘盈火上浇油了几句后,将甜瓜从刘太公面前拿走:“甜瓜虽好,可不要多吃哟!” 嗯,比如辛追夫人,就是吃瓜引起的并发症,最终心梗而死,而另一个只当了几天皇帝的海昏侯刘贺,也是死在了甜瓜成熟的季节…… 刘太公被他逗笑后,摸了摸他的脑袋:“行,听你的……” 但下一秒钟,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眉询问道:“乖孙,这甜瓜你是从哪弄来的?” 按照这一时期的农业生产规律,距离甜瓜成熟大概还有快一个月的时间,之前老头因为被儿子气着了,所以忽略了这一点,此刻怒气消散,立即恍然大悟。 一旁的卢绾也询问道:“是呀,我也一直想问,莫非是去年的甜瓜存到了现在?唔,就像是窖藏的橘子……” 刘太公摇头质疑:“甜瓜不耐久放,而且这一看就是现摘的,虽然没有过段时间的甜,但味道却已经很不错了!” 刘盈笑着说道:“我在东宫建的那几处玻璃暖房你们见过吗?就是冬天里也能种蔬菜的那种?” 卢绾点点头,刘盈搞出来的玻璃暖房他眼馋很久了,毕竟北方冬天寒冷,能够吃到的新鲜蔬菜种类稀少且产量还低,而有了暖房之后,至少保障虞姬能够吃好喝好还是没问题的。 这,就是舔狗…… 只可惜他是一个比较穷的舔狗,听完刘盈的报价之后,卢绾放弃了大干快上的想法,开始攒钱。 毕竟他要重修栎阳的行宫以及燕国的燕王宫,尤其是后者,更是在烧钱。 所以为了做一个称职的‘供养者’,某条舔狗就发挥了在沛县时就养成的习惯,恬不知耻的来刘盈这里连吃带拿…… 反正,他偌大的燕国都随便刘盈跑马圈地了,拿两筐菜有什么大不了的? 刘盈继续说道:“这些瓜苗都是我利用暖房,在外面还是冰天雪地的时候就种进土里,比正常播种的时间要早好多天。” “这样,别人家的苗还没露头的时候,我种的甜瓜苗就准备开花了……所以别人家的瓜只有一点点大的时候,我的瓜就已经能吃了……” “嗯,除了产量有点低,而且也比不上正常长大的甜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缺点了!” 刘盈说完,刘太公幽幽的接了一句:“谁说没有缺点,花那么多钱就是为了早吃一个月的甜瓜……造孽啊!” 卢绾吸了吸鼻子,不想要帮着刘盈说话,尽管他对于刘太公的说法也很不以为然。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刘氏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主要靠地里刨食才能活着的乡间富户了。 富有四海,位及人皇。 而且刘盈虽然花起钱来大手大脚的让人心疼,但赚钱的速度即便是把传说中的陶朱公范蠡从地下挖出来,也完全不可望其项背! 在刘太公准备输出自己农家那朴素的乌托邦式的价值观时,刘盈笑呵呵的说道:“大父说的有道理,如果仅仅是为了咱们一家的口腹之欲,我兴建起的暖房的确是有些浪费社会资源。” “但这项技术我并不打算敝帚自珍,只要有人交得起学费,我是绝对不会有所保留的。” “大父你看看,这在座的几百个家伙,哪个不是拥有高爵位的食利者?而且未来的长安城,将会是一个聚集天下财富的地方,豪商云集,高门林立。” “人有了钱之后,总是会想着寻求更加美好的生活,这样一来,即便是耗费不菲种出的这种暖房瓜果,也照样不愁销路。” “就以咱们现在吃的甜瓜为例,再过一月,两三钱就能买一大筐,但现在这个时节,百钱一个还不还价!” “人有穷富是一件客观存在的事实,但却可以通过种植售卖暖房瓜果蔬菜的方式,让财富在两者之间流动起来,先富带动后富……” 看着睁大眼睛,满脸‘不明觉厉’的刘太公,刘盈心中得意洋洋。 暖房,也就是大棚种植虽说赚钱,但前期的投入却十分惊人。 所以,普通百姓若是想要参与进来,只怕先想办法贷一笔钱…… 而这,就是刘盈想要看到的一幕。 背负贷款,等于被深层套牢,成为铁杆韭菜。 最重要的是,目前无论是金融还是暖房种植相关的产业,刘盈几乎都等同于是垄断的存在。 卖产品,哪有卖培训和做加盟以及金融放贷赚钱? ………………………… 栎阳宫,安颐殿。 夜已深了,繁星点点挂在夜林梢头,撒入烛灯摇曳的大殿内,在木地板上洒上一阵银霜,让隐藏在昏黄灯光下的身影显露出来。 刘太公盘膝坐在榻上,面前站着的则是刚刚受封为羹颉侯的刘信,以及他无声啜泣的母亲。 这个爵位的名字实在是不好听,所以刘信在他亲娘的怂恿下,试图来通过刘太公,来让自己的三叔给自己改一个封号。 刘太公虽然也有这么个想法,但如今看着面前这个窝窝囊囊的长子长孙,却突然没有了之前的想法。 如果嫌弃名号不好听,那就干脆不要,然后参军或是从政,用自己的本事来挣一个爵位出来! 如今做出这种恶心样子,丢不丢人? 刘太公身边,李氏侧身而站,看了看刘信向他投过来的目光,虽然心中也有不喜,但还是伸手戳了戳刘太公: “要我说,你不如就去找老三说说,儿子是儿子,母亲是母亲……再让老大媳妇给老三当面认个错……我看这事还是翻篇了吧。” “你要是拉不下那个脸,干脆我去找老三,他是我一手带大的,这个面子他不能不给我!” 刘太公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但显然是已经默许了。 刘信母子离开后,现如今担任太公家令的单父圣走了上来,小声问道:“听说太公又追着陛下打了?” 此人是刘邦当亭长时期手下的亭卒,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忠诚可靠,尤其是当初雍齿叛变,刘邦战败的时候,单父圣不知道从哪搞了匹马让刘邦骑着走,自己留下来断后。 因此,他虽然没怎么立功,而官职也只是个太公家令,但爵位却已经做到了仅次于关内侯的大庶长。 刘太公愣了一下,矢口否认:“今天我可没打他啊?” 彭秋祖叹气说道:“虽说爹打儿子天经地义,但如今太公之子贵为皇帝,乃万民之主,若是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帝还会被追着打,如何还能在人前立威?” 第七十一章 刘盈:敢为天下先! 雁门郡,马邑城(今山西朔州市)。 虽然此刻已经立夏,但这座处于群山谷地中的城市,早晚的时候还需要裹上厚厚的秋装。 晨光微熹之时,邻水而建的一座座工棚内响起一连串高亢的哨音,这是催促修建马邑城的建筑工人们起床吃饭,准备上工。 这种军事化的管理方式,如果是针对从各地抽调来的徭役民夫,就很容易让人产生不满。 但对于这群以楚军降卒为主力的建筑工人来说,则早就习以为常了。 况且,他们现在是按天拿钱,只要工期和施工质量验收合格,就会获取一笔远超在家务农的收益。 所以尽管从前的他们是隶臣籍,也就是奴隶户口,但现如今的他们已经大多都拿着工钱,将自己赎为庶人了。 只不过他们在没有攒够回老家买上几十亩地,盖几间瓦房,以及娶个媳妇的钱之前,他们绝对不会舍得离开。 所有人起床之后,按照规矩,上游取水,中游洗脸,下游排泄,整条河流都被有条不紊的占满。 除了管理他们的工头脸上显现出几分不悦之外,剩下的一切都很和谐。 工头的不开心,则是因为施工队抵达马邑城后,他的个人收益直线下降。 马邑城因为长城防线的崩溃,左近的居民要么逃到了匈奴,要么内迁到了太原郡,这里早就重新回到了原始蛮荒的状态。 所以收集粪便,卖给工地附近的农民当做肥料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也因此,那随着河流而翻滚向下的,都是真金白银啊! 工头的心,在滴血…… 同一时间,晨起锻炼了一遍的韩王信,则和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一天一个样的城墙边上。 这里,将是他对抗匈奴的前线,也是他能不能固守待援的保障,所以半点也马虎不得,必须亲力亲为! 马邑城的规模,在他和刘盈的反复拉扯下,最终定下的标准是一个临水而建的长方形,东西宽六百米,南北长一千五百米。 米,是刘盈定下的一种新的度量衡,大约相当于之前的四尺(秦尺,一尺232厘米)。 只不过如今只用在了很少的地方,没有颁布全国强行统一使用。 毕竟国家太大,有些事情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 而这种规模的城池,既不会因为占地小而容纳不下太多的守军,也不会因为占地面积太大而守不过来。 尤其是马邑城位于山间谷底,旁边就是河流,也完全不担心会被围攻而断水。 此地临近河流,地下水资源很丰富,只需要打上几口井,就足以供给全城的守军和百姓引用了。 当然了,现如今的马邑城还没有民众,只有等到城市围墙修建整齐,然后再将城中垮塌的民宅修复,才会将前来马邑驻守的士兵家眷迁来。 按照协议,自愿搬迁到马邑城的戍卒,全家可免除十年的赋税,并且前期还会有一千五百钱的粮食补助。 毕竟马邑城位于旧长城以北,运粮相对困难,在城外农田没有开垦出来前,粮价自然居高不下。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没得选择,所以马邑城的民居将会是砖瓦结构。 这是为了快速修建殖民点而进行的脱敏实验。 嗯,砖瓦结构,通常是修坟…… …………………… 日中时分,当忙碌了一上午的建筑工人收工,回去简单吃一点东西,避开一天当中最热的一段时间,远处重新被踩出来形状的驰道上,出现了一条首尾不相见的车队。 从旗帜上看,这正是从关中而来的补给车队。 而规模庞大的原因,在于补给车队中有披甲武士的存在,以至于很多行商也加入其中,寻求庇护。 韩王信将验收补给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裨将后,亲自前去迎接混在车队中的商团。 从时间上判断,这个商团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护军中尉陈平。 当然了,主人的背后还有主人,比如虽然已经当上了皇帝,但还是会被自己亲爹追着打的倒霉蛋…… 只是当韩王信见到商团的领队后,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 那人身材高瘦,脸上有着一颗很显眼的痦子。 此人正是在追击项羽的战斗中,抢到了一条手臂的吕马童。 只可惜当时扑上去的人太多,而刘盈又在现场,以至于除了王翳抢到了人头得以封侯之外,剩下的人取得的零件,都不足以因功封侯。 毕竟原有的历史线上,追击项羽的轻骑名义上的指挥官是灌婴,但其实领队的军官都有着各自的后台,所以当‘余骑相蹂践争项王,相杀者数十人’的时候,灌婴完全是制止不了的。 但刘盈不同,他是汉太子,除了刘邦和一些沛县的功候可以不给他面子之外,剩下的所有人都要,也必须要给他面子。 自然而然的,吕马童为了积功封侯,就需要当做商队的头领了。 韩王信看到吕马童的一瞬,心中就已经很明白了。 这支前往匈奴的商队并不单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刺探情报! 所以韩王信脚步不停,但却装作不认识吕马童一般,径直从他身边走开。 吕马童没有主动向他打招呼,必然是不想暴露身份,那么他自然也不能破坏了对方的安排。 毕竟这里人多眼杂,万一有谁对匈奴人泄露了吕马童的身份,只怕就真的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了…… ……………………………… 栎阳宫,宣德殿。 今天不时不节,但在刘邦的要求下,却临时召开了一场大朝会。 就在所有人都议论纷纷的时候,一名嗓音格外洪亮的礼官面向满朝大臣站好,展开手中的诏书,抑扬顿挫的念了起来。 “人之至亲,莫亲于父子,故父有天下传归于子,子有天下尊归于父,此人道之极也。前日天下大乱,兵革并起,万民苦殃,朕亲被坚执锐,自帅士卒,犯危难,平暴乱,立诸侯,偃兵息民,天下大安,此皆太公之教训也。诸王、通侯、将军、群卿、大夫已尊朕为皇帝,而太公未有号,今上尊太公曰太上皇。” 太上皇这个称号,是刘邦思忖了很久的一个想法。 被亲爹追着打这件事情,其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外人虽然看着有些不妥,但当局者却乐在其中。 嗯,在刘邦还没有发迹的时候,被亲爹追着打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但如今他已经成为皇帝,万万人之上了,还能有个敢对他吹胡子瞪眼睛,一言不合就追着他八条马路的人,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所以,臣子不可以打皇帝,但太上皇追着皇帝打,则是理所应当! 呸,就是个抖m罢了……刘盈看着帝座之上洋洋得意的刘邦,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很是大逆不道的画面,那是他无意中听到的一次墙角…… 诏书念完之后,被自己媳妇逼着穿上了和刘邦相同款式冕服的刘太公,有些扭捏的出现在了群臣面前,准备接受百官朝贺。 老头穿惯了麻布粗衣,猛然间穿上丝绸做的衣服,着实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还有一点就是农家的规矩,麻衣草鞋,身不带钱。 但没办法,为了满足刘邦的心愿,为了大汉帝国的颜面,刘太公只能做出这个违背祖师爷遗训的事情。 见到刘太公在台阶上站好,刘邦起身走下丹陛,身后站着刘盈萧何等满朝官员,郑重其事的俯身而拜。 这一拜,以孝治天下就成了大汉的传统,并且影响了后世几乎每一个封建王朝。 当然了,大家还都提倡‘忠’,除了司马家建立的晋王朝。 毕竟生于不忠,死于不义…… 也因此,在无法宣扬忠君的情况下,很多为了迎合司马家的变态孝子,就粉墨登场了。 ……………………………… 前朝黄钟大吕之声响起的时候,通往吕雉寝宫的廊桥上,闪现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从对方的体型上来看,正是大汉长公主刘乐…… 她搂着一只满脸懵逼的橘猫,不停利用廊柱来规避掉所有可能的视线。 在她身后,负责望风的刘如意则满脸担忧:“姐姐,大娘知道了不会揍咱们吧?” 刘乐头也不回,莫名傲娇:“放心吧,天塌下来有姐姐抗!” 刘如意小声嘀咕:“上次也是姐姐说自己扛,结果不还是我被二哥吊起来打……” 刘乐愣了一下,嘴角扬起:“放心吧,这次不会了,这次是刘盈指使咱们的,有锅一起背!” 一瞬间,刘如意放下心来。 吕雉有多偏爱刘盈,他们都是知道的,所以只要把刘盈拖出来当挡箭牌,天大的祸也算不得什么! 于是他满脸好奇的凑过去问道:“二哥让咱们偷猫干什么呀?” 刘乐回想了一下,磕磕绊绊的说道:“好像说是什么为了培育出捕鼠能手而进行的科学实验……管他呢,反正偷出一只猫就能换十点积分,就是挨一顿也很划算啊!” 只是片刻后,一间窗门封闭的房间内,两只虽然胖瘦不一,身上花纹不一,但尾巴下都挂着一对铃铛的猫猫大眼瞪小眼,场面显得十分焦灼…… 第七十二章 刘盈:弟妹之美我者,私我也…… “娘,我错了……” 承露殿中,刘乐蹲在地上捏着自己的耳朵,一脸贱笑,豆豆眼中满是谄媚的神色。 在她身侧,是同样蹲在地上,一脸忐忑的刘如意。 吕雉则坐在榻上,怀里抱着一只橘猫,卡姿兰大眼睛中满是愤怒和心疼的味道。 心疼,自然心疼怀里的橘猫……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当两只公猫狭路相逢的一刻,自然是刘盈从外面抓来的那只豹猫占据了上风。 于是,大橘不仅被挠了个满脸开花,而且此刻缩在吕雉怀里,耳朵紧贴脑后,依然在不停的浑身颤栗…… 自然而然的,吕雉的愤怒,就是针对眼前这两个偷猫贼了…… 刘如意年纪还小,再加上又不是吕雉亲生,所以吕雉不愿意和他计较太多,只是通知了戚姬过来领人。 子债母偿,这是一定的。 但刘乐就不同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所以今天必须让她这个大怨种女儿长长记性! 刘如意凑近刘乐,小声嘀咕:“姐姐,为什么不把二哥供出来让他顶锅?” 吕雉虽然不好意思揍他,但已经通知他亲娘来领人了,众所周知,当亲娘老子因为自己而丢人之后,一顿打是怎么也跑不了的…… 毕竟,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叫家长了…… 刘乐横他一眼,小声斥责道:“你懂不懂什么是义气?你要是敢把刘盈供出来,以后我的玩具你别玩!” 小萝莉虽然是女儿身,但却自诩为侠肝义胆、不弱男子,如今事情没有办好,自然是不肯供出刘盈分担罪责。 这,是游侠之风! 最重要的是,刘盈是她的亲弟弟,既然今天这顿打是跑不了了,那么就让她这个做人家姐姐的,来替弟弟抗下一切吧! 于是小萝莉抬起头,大义凛然的看着吕雉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情和弟弟没有关系,都是我的主意,要打就打我好了……” 吕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人做事一人当?真不愧是刘氏的种啊……” 她本来也没有打算揍小萝莉,毕竟这是她唯一的女儿,所以为了给猫出气,她只是想罚小萝莉去写写大字,做做女红什么的。 毕竟对于她的大怨种女儿来说,挨揍算不得什么,写字女红才是最致命的…… 但小萝莉主动跳出来替刘如意背锅,还是让她感到十分欣慰。 这,才是长姊所应该有用的品德! 嗯,吕雉并没有反应过来,小萝莉说的弟弟,其实指的是刘盈…… 刘乐眼前一亮,两条小短腿在地上蹭蹭蹭的挪动了几下,凑到吕雉身边说道:“母亲!你要是不揍我的话,我给你摇个花手唱支歌……” 吕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咬着后槽牙说道:“来人啊,把我的藤条取出来……” 在承露殿中传出小萝莉杀猪也似的哭喊声中,刘盈猫着腰从窗台外慢慢溜走,心中巨石终于落地。 差一点,他就被自家的蠢萌萝莉出卖了! 连偷猫这件小事都做不好,真是两个废物点心!居然还要我亲自出手……刘盈心中吐槽,用手紧紧攥着袖口,脚步越发变得蹒跚。 毕竟,此刻他的袖袍中,藏着一只十多斤重的大肥猫…… 廊桥一角,通知戚姬来领人的窦漪房藏在栏杆后,圆圆的大眼睛注视着刘盈远去的背影。 她的公子,就连鬼鬼祟祟的动作都是那么的潇洒迷人…… ……………………………… 蜀郡,临邛(qiong)县。 秦惠文王灭楚以后,为了掌控蜀地,镇压试图反叛的蜀人,于是在成都县周围修建城塞,建成了临邛、郫县两处和成都县互为犄角的城池。 不过最初的临邛县却只有一圈很简陋的木制城墙,周回六里,高五丈,现如今的夯土城墙,则修建自秦始皇在位时期。 秦灭六国之后,为了瓦解六国的反抗势力,大肆迁移人口,此时临邛县中最富庶的人家,就是当年从赵国前来的卓氏一族。 临邛有铁矿,而卓氏一族恰好精于冶炼,再加上蜀郡地处偏远,吏治腐败,所以卓家仅通过很小的代价,就拿到了铁矿的经营权。 只是今天,这个往日里客似云来的豪右大户,却屋门紧闭,满是愁云惨淡。 原因很简单,纪信正式成为蜀郡郡守之后,开始整理积年旧档,于是发现了卓氏一族通过不正当的手段,侵占国有资产的问题。 嗯,林挚在时如果能发现这个问题,也不至于被刘盈扔到上郡去抵御游牧入侵…… 卓家大堂内,卓老太公满目颓唐,低垂着脑袋,不住地唉声叹气。 民不与官斗,如今虽然没有什么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之类的说辞,但既然这件事情被蜀郡的最高长官提上了工作日程,卓家的下场自然可想而知。 一个国字脸的壮汉猛地一锤地面:“他要咱们死,咱们就先干死他!仲父,不如咱们调回矿上的人手,冲进郡守府砍死那个狗郡守!” 他的话音刚落,满室寂静无声,坐在他周围的人忙不迭的向外挪了两步,恨不得当场跟他断绝关系。 要知道这时候是有连坐之法的,杀官无异于造反,无论成与不成,所有姓卓的一个都活不了! 而按照他们从别处听到的消息,诸如他们做出的违法行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抄没家产,全家罚为城旦、舂,是绝对没有性命之忧的。 只不过善财难舍,全家人都要再过上三五年的苦日子才行。 嗯,他们一家的男丁全都会采集、分辨矿石,以及后续的冶炼加工,因此即便是成为了隶臣,也很容易通过一技之长慢慢出人头地。 所以按照现在的局面,还远不至于走上绝路。 就在那个国字脸被捂着嘴拖走了之后,卓氏一族陷入沉寂的时候,大门口,跑进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行礼后小声说道:“大父,煤铁商社蜀郡分部的大掌柜来了……” 大堂上,所有人都悚然一惊。 终于,还是来了吗? 卓家的买卖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这个近几年突然冒出来的煤铁商社,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搞到的铁器,质量远比卓家的要好,而且价格还低了很多。 为了维持自家的买卖,卓家不得不大肆降价,利用本乡本土的优势,勉强维持一大家子的锦衣玉食…… 但只有掌控全局的卓老太公知道,他们之前的那种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日子,最多也就维持个十年八年。 也许,趁着此刻将家业卖出去,全族到乡下务农,偶尔替邻里打几件农具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好不甘心啊! 卓老太公颤巍巍的站起:“王孙,带我去见客人……” 嗯,随着战国这数百年的纷争,诸如公子、王孙之类的称呼,早就不再是特权阶级的禁脔。 比如眼前这个小男孩,姓卓,名王孙。 在卓王孙的带领下,卓氏一族鱼贯走出,走进前厅,按照各自的辈分坐好。 少顷,担任煤铁商社蜀郡分部大掌柜的夏侯灶走入。 他是夏侯婴的长子,如今跟着刘盈在混,于是被扔到蜀郡刷资历去了。 夏侯灶和卓老太公东西昭穆而坐,看了看摆在案几上的茶汤,嘴角莫名扬起微笑。 茶他喝的多了,但加花椒的还是头一回见…… 卓老太公看着对面的夏侯灶,心中吃了一惊,他着实没有想到,负责如此规模的蜀郡大掌柜,居然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只是虽然夏侯灶一脸憨厚,但卓老太公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家的厄运,也许正是这个家伙搞的! 他虽然不知道夏侯灶的身份,但煤铁商社他是了解的,**,欺行霸市,与民、也就是他们这样的豪族争利! 于是他冷冰冰的问道:“不知道大掌柜今日莅临寒舍,有何贵干?” 夏侯灶憨憨一笑:“谈一笔买卖。” 卓老太公心知肚明,但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侧目问道:“什么样的买卖?” 夏侯灶依然保持着笑脸:“当然是收购卓氏铁匠铺的买卖。” 他没有提到矿山,是因为来的时候,纪信已经明确说过了,等过两天将档案完全整理出来后,就会派兵前去接管卓氏一族的所有矿山。 当然了,之后的归属权自然不言而喻。 夏侯灶看了看一张张怫然变色的脸,开始棒读:“现在的情况你们也有所了解了,非法侵占国有资源,按照最新颁布的律令,是要抄没全部家产,连坐全族的……” “但此刻大汉帝国争执百废待兴之际……所以卓氏一族可以入股煤铁商社,嗯,技术入股,这样我可以向郡守建议,只缴纳罚款,免除卓氏一族的苦役……” “卓老族长,你也不想看着卓氏子孙被罚为城旦、舂吧……” 夏侯灶说完,炯炯有神的看着对面的卓老太公。 收编卓氏一族的数百个工师级别的铁匠,以及上千名技艺精湛的学徒,是他到了蜀郡分部做的第一件事。 所以,必须成功! 卓老太公沉默片刻,入股这个名词他早就有所了解,所以这可能是一个最好的结果了。 “好吧,从今以后,卓氏一族就听凭大掌柜差遣……” 第七十三章 刘盈:丰收了啊! 栎阳西郊农田,刘盈穿着一身麻布坎肩跟在萧何身后,不时的吐着舌头。 这并不是因为天热,而是他嘴贱的啃了一口尚未成熟的桃子…… 现在正值夏收之际,如果是平常年份,只需要有条不紊的组织百姓收割,晾晒,然后征集赋税就好了。 但今年不同,匈奴极有可能在秋天的时候发动进攻,所以夏收的粮食,绝大多数都要运往北方的边关重镇。 这,就是未雨绸缪。 毕竟按照宋朝的统计,人负米六斗,卒自携五日干粮,则三人饷一卒,一去可三十一日。 也就是说三个民夫保障一个战兵,可以支撑他们进行三十日内远征。 秦赵长平之战之所以打完最后双方都废了,就是因为大战旷日持久,国内的粮草都出现了供给不足的问题。 所以提前屯粮就显得尤为重要。 刘盈要做的,可不仅仅是将匈奴人打跑那么简单,他准备乘胜追击,至少将防线推到后世的雁门关一线。 利用崇山峻岭的天险,人为造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隘,可以使得关隘后方的农垦区不受到侵扰。 然后囤积力量,犁庭扫穴! 刘盈吐着舌头等了好一会,终于感到口中的酸涩渐渐消散,于是拉着萧何说道:“老师,好热啊,咱们找个凉快地方歇歇吧……” 萧何瞪了他一眼,指着在田间挥舞着镰刀的农夫:“就你知道嫌热,人家都不热?带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知道民间疾苦,热就忍着!” 刘盈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在萧何身后绕着田埂走了起来。 只是他虽然耷拉着脸,但萧何的脸上却露出了止不住的笑意,不仅萧何,农田中被晒得肤色黝黑的农夫脸上也同样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春天的时候虽然降雨很少,让所有人都很是揪心了一把,但随后就变得风调雨顺起来,庄稼需要水的时候就隔三差五的下一两场雨,而到了如今收获的时节,不仅雨水消失,就连风也似乎一起销声匿迹了。 这,就很完美! 被夏日的骄阳晒了一会,就在刘盈觉得自己快要被晒干了的时候,他们盯着的这一片地田地终于收割完毕。 萧何三两步走了上去,看着身上黑的发亮的老农问道:“老哥哥,多少?” 尽管那老农并不认识萧何,而且萧何这句话也有些没头没脑,但他还是瞬间明白了萧何的意思。 于是他咧开嘴,笑呵呵的说道:“两石半!从来没有过的好收成啊!” 萧何双眼睁圆,满脸不可置信:“多少?” 老农还是一脸笑意的回答:“两石半!” 萧何低下头,抓了一把田间的泥土搓了搓,脸上依然是那种震惊的神色。 这一块田并非上等田,泥土的肥沃程度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但在萧何的记忆中,往年即便是风调雨顺,一亩地的收成也在两石左右徘徊,如今不仅破了两石的大关,没想到还多出了不少! 要知道每亩地增产几十斤看上去并不多,但若是一万亩地呢,一百万亩地呢? 全国的土地累积下来,增长的只怕是一个天文数字! 于是萧何拉着老农走到田埂边上的树荫下,仔细询问道:“老哥哥可有什么秘诀?我听说官府在号召黔首献策,不仅有财帛粮米的赏赐,若是功劳大的,还能有官做呢!” 骗人,我怎么没听说……刘盈学着萧何的样子蹲在地上,摆摆手示意远处的韩谈送点水和点心过来。 白嫖人家的时间是不道德的,所以需要作出补偿。 少顷,老农看着从食盒里掏出的小点心,那些东西虽然不甚精致,但对于他们这些从地里刨食的庄稼汉来说还是很高大上的。 于是他在心中,重新评估了身穿粗布麻衣的刘盈和萧何的身份。 老农有些拘谨的捏了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又喝了一碗凉茶,看向萧何说道:“其实没有什么秘密,还是和往年一样的播种浇水,拔草抓虫……” “要说变化啊,一是官府教的那种堆肥法,撒到地里以后啊,那庄稼长得刷刷的!再就是新的那种刘氏犁,这个犁头好啊,比从前的耕犁轻巧许多不说,翻地的时候翻得更深,就算是这样,还不累人,也不累牛……” “还有就是小老儿家的老三,前段时间跟着陛下去征讨了燕国,虽然没有立下战功,但却买了两头便宜牛……” 萧何看了刘盈一眼,明知故问道:“老哥哥家里一下子买了两头牛,真是有钱啊!” “啥有钱啊?”老农笑着摇了摇头:“买牛的钱是借的,现在欠的钱还没有还清呢!小老儿想从公中拿钱替老三还账,但老三媳妇却算得精,不让公中出钱,而是教唆着老三把牛借出去帮人干活还钱……” 他说着砸吧了砸吧嘴,一副儿子不孝儿媳不贤的神情。 只是在他对面,刘盈微不可见的狂翻着白眼,心中痛骂着这老头也太精了! 如果他家老三拿了老头的钱,就意味着自己买到的牛就成了家族的产物,而刘盈当初为了让他们能够买得起牛,价格普遍比关中的要低。 所以,这是一次自家的优质客户躲开了被家人道德绑架的案例! 嗯,对于刘盈这个放贷者而言,自然是客户慢慢还款更加有利啊,要不然不就赚不到利息了? 不过那老头的话也算是给刘盈了些许启迪。 如今汉帝国百废待兴,买的起牛马的人少之又少,尤其是一台结实的牛车或是马车,造价其实和拉车的牛马相差无几。 所以他的想法就是,利用大汉公学职业技术专修学院,加急培训出一批驾车技术娴熟的车夫,然后成立大汉货运商社! 当然了,马车和拉车的牛马刘盈是不提供的,但却可以借给他们钱,让他们去买一辆交通工具,以加盟的形式加入货运商社…… 刘盈之前搞得很多产业虽然也有货运部,但那是用来配套产业的,一般驾车的车夫都会有全副武装的甲士随行,为的是防止有想不开的二五仔拦路打劫…… 但现如今搞得这个货运商社,就完全是下沉的民用项目了。 嗯,可以理解为货拉拉和滴滴的结合版…… 刘盈想了想,觉得这个货运商社很有搞头。 毕竟市场是接近空白的,需求也是很旺盛的,所以赚取的利润自然也是很丰厚的! 刘盈趁着萧何和那个老农闲话家常的时候,默默向后躲了起来,在萧何视线所不及的地方,掏出一根炭笔在韩谈递过来的小本子写写画画起来。 这是他一贯的行为准则,有钱大家赚! 嗯,就是他负责写企划书,然后拉几个大佬做天使轮,之后把项目做出来,最后拿着详实的数据……画好的大饼去找更多人做第二轮第三轮融资…… 这,就是传说中的空手套白狼,用很小的代价,撬动整个市场。 其实吃独食也不是不可以,但却很容易遭来记恨,比如会被吃不到葡萄的家伙指责与民争利…… 最重要的是让所有人能从中得到好处,就可以试着掌控他们了。 谁不听话,就让谁出局! 要知道能够在刘盈这里入股的,可都是大汉最顶尖的那一批功候大臣,通过对他们施加影响,刘盈可以很轻松的将自己的想法变成大家的决策,然后迅速实施下去。 只不过这样一来,就苦了一个人。 刘邦。 老头好不容易干掉项羽成功上位,结果回头一看,被自己的好大儿架空了…… 允悲……刘盈擦了擦头上的汗珠,越发奋笔疾书起来,直到自己的脑袋上挨了一下。 “哎哟!老师你干嘛打我!” 他仰起头,一脸委屈的看着满脸不豫的萧何。 萧何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刘盈摊开的10版企划书微微愣神,片刻后斥责道:“国以农为本,我带你出来,是让你干这个的?” 刘盈正色说道:“就是因为国以农为本,我才要拉着那帮叔叔伯伯们赚钱!” 萧何顿时被他气笑了,挥挥手让隐在人群的侍卫清场,将那个满脸懵逼的老农请到了另外的地方。 “好啊,你说,说不出个正当的理由,就回去把《黄帝四经》给我抄一遍!” 呵,你想不到吧,我早就把常用字按照自己的笔迹做成了活字泥块!没有人,可以再用这种方式惩罚我了……刘盈挠了挠头,有恃无恐的说道:“我听说老师这些年,在关中买了好几千亩的土地,不知真的假的?” 萧何盯着刘盈点头说道:“真的,千真万确。” 他做这种事情,只是为了自污,而且买的土地也都是些边边角角,且贫瘠不堪的荒地。 刘盈摇头说道:“学生并没有苛责老师的意思,只是想说,诸如老师这样的功臣群体在各地购置田产,其他的有爵位者必然有样学样,同样会在各地购置田产,如果不加以遏制,就会形成富者田连阡陌,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局面……” “毕竟,土地才是根本……但学生要做的,就是给叔伯们开开眼界!” 第七十四章 刘盈:人以类聚?呸,是近墨者黑! “开开眼界?” 萧何冷笑一声,满脸不屑的神情:“好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刘盈吐了吐舌头,证明自己的舌头一切正常,旋即在萧何的哭笑不得中接着说道: “孔老夫子说过,食色性也。虽然儒生多迂腐,但这句话却并没有错。栎阳城中的这些叔伯们冒矢石、洒热血,终于获得了如今的爵位和食邑,如果说他们现在心里不想着好好享受享受,只怕是不可能的吧?” “而李悝说过,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岁收亩一石半,为粟百五十石。即便是现在亩产提升不少,但仅凭借名下那一点土地和食邑的收入,如何支撑得起钟鸣鼎食之家?” “自然而然的,就要谋求扩大家业,比如多买些地……” 萧何点了点头,他并不觉得多买地有什么错处,反正随着冶铁技术的进步,以及李悝变法,开阡陌废井田了之后,土地就成了可以自由买卖的商品,有钱人别管是什么身份,都是会想着多置办些田产的。 嗯,地主阶级也因此而兴起。 “但是土地,大多是不会产生财富的,必须要有人在上面劳作,土地才能源源不断产生收益……” “所以有了土地之后,就会想着蓄养人口。” 刘盈说道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说道: “我记得老师曾经说过,秦国的二十级军功爵制度,并非是一个单纯的立功受奖的封赠体系,军功爵制度实际上涉及到了所有人的方方面面,是国家运作的基础。” “如今我大汉去旧鼎新,虽然有很多变革,但却依然沿用了这一套军功爵体制,用郡国并举来控制天下,用军功爵制度来动员自皇帝之下的所有人,集中力量去外御强虏,内讨不臣!” 萧何嘴角扬起笑容,本想出言夸赞刘盈,但想了想最终还是作罢,这臭小子本就骄傲的很,若是再夸奖几句,那尾巴还不得竖到天上去! 刘盈不知道萧何想的是什么,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在学生看来,军功爵的制度极好,从皇帝到黔首,是一条完整畅通的线条,不存在赚差价的中间商……” “不同爵位的人可以从国家获取不同数量的财富,比如土地和奴隶,黔首名下的财产虽然少,但却是有着国家的背书,是国家的行政力量在提供保护。” “黔首的爵位虽然比不过一个彻候,但在律令的框架内,这个彻候没有任何权利去侵害这个黔首的一切合法权益,比如人身自由权。” “此所谓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萧何的眉头紧了紧旋即放松,最初的时候他以为刘盈被哪个法家余孽给带偏了,但听到那一句‘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时,他顿时放下心来。 这,是黄老的理念。 “军功爵体系下,黔首是国家的黔首,彻候是国家的彻候,尤其是前者,他们只能是国家的从属,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的从属。” “毕竟,现在税收的大头,其实来自于诸如口赋算赋的人头税……” 刘盈说到这里,迎着萧何骤然锐利的眼神,忙不迭说道:“老师你别这样看我,我该交的每一钱税都交了,不信你可以派人来查!” 反正有问题你也查不出来……刘盈心中小声嘀咕,旋即说道: “现如今我大汉百废待兴,为了鼓励复垦耕种,已经将田租从原来的十税一降到了十五税一,我听说老师正在起草,将田租调整为二十税一的文书……” “这种国策虽好,但在学生看来却是一把双刃剑,田租很低的政策会造成一个结果,那就是谁占有的土地多,谁的收益就大!” “尤其是对于那些大量占有土地的地方豪强来说,更是如此!” “而那些只有小块土地的自耕农,会因为抵御风险的能力太差,不得不出售自己的名下的土地,然后直接破产……” “破产之后,虽然不再需要交纳田租了,但人口税却无法摆脱,主要的财产已经没了,但主要的负担还在,破产的农民要么成为流寇,走到哪抢到哪;要么成为别人家的奴隶,以丧失人身自由为代价,摆脱赋税和徭役。” “久而久之,随着破产的自耕农越来越多,国家的赋税也就收不上来了,但国家的开支却没有少,此消彼长之下,国家就离破产不远了……” 萧何愣了一下,解释说道:“你这是有些杞人忧天了!人不能因噎废食,纵然这个国策有利有弊,但只要利大于弊,就一定要执行下去。” “对于黔首来说,地租降了,他们就有去垦荒的动力,而通过新增的土地来获取更多的收益,才能减轻自己的负担,缴纳得起朝廷征收的人头税。” “至于你说的那种因此而占据大量土地人口的地方豪强,完全可以过几年,通过迁徙人口的律令,让他们将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刘盈歪着脑袋,脸上闪过一抹戏谑:“老师,你抄我的方案了!” 萧何抬手给了他个脑瓜崩,笑骂道:“下级的功劳归上级所有,学生的方案自然归老师所有!” 刘盈双手叉腰:“老师你现在怎么跟我爹一样啊?” 萧何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神色:“自然是人以类聚……嗯,这个律令不如就叫做迁豪令好了!” 刘盈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的事情他见的多了,在这个人情社会中,迁豪令是绝对持续不了太久的。 而且最硬的一块骨头,就是那些和功候大臣们有血缘关系的那群人! 权二代,最难搞了…… 自认为是无产阶级先锋队一员的某权二代昂起头:“所以我一直在做的,就是让大家从种田这件事上转移开目光!” “百亩田养活一家人,但百亩田若是建成工坊,收益何止是农耕的百倍!” “这样当大家都开始追求更高效的赚钱方式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不会把有限的金钱投入到兼并土地上!” “嗯,这个时候打击起那些兼并土地的豪强,就会更加轻松!” 刘盈没有明说为什么会更加轻松,但萧何却秒懂,于是捻着胡须轻笑起来。 他如今已经是大汉帝国的相国,位列左右丞相之上,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思虑的就是如何平稳渡过一生,保住家族的传承,而不是更进一步。 最重要的是,他的长子萧禄作为刘盈的太子家令,如果不犯错的话,将来不说是如他那样成为大汉帝国的丞相,但至少九卿之位是没有问题的。 而他的次子萧同,已经是尚贤堂的正式一员了,在帮助刘盈和朝中功候们赚钱的同时,自己也赚了不少,起码可以让整个萧氏一族躺着吃两辈子! 无欲无求之后,萧何的立场,是站在刘盈和刘邦这边的。 ………………………… 齐国。 夏收开始,齐地和关中一样,今年喜获丰收。 但却几家欢喜几家愁。 自从官府宣告了迁徙田氏豪族的命令之后,大批身穿战甲,手持强弩利刃的官兵在基层的啬夫、亭长带领下,闯入田氏的庄园之内,强硬登记人口、牛羊等家畜家禽。 于是那段时间,齐地七十余县的市场上,顿时变得摩肩擦踵,人声鼎沸了起来。 其中吸引最多目光的,就是奴隶交易。 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从一开始,奴隶交易就频频遇冷,买的少看的多,整个市场的行情出现了不正常的遇冷。 最重要的是,几乎每天,奴隶的交易价格都会降低几百钱。 如今那些身体强制,且有一技之长的隶臣,已经从最初的七八千钱一个,降低到了三千多钱…… 而降价最厉害的,则是那些体态妖娆,平日里除了干活,还需要给主人暖床的隶臣妾。 两千钱,买女送母! 与奴隶市场同样爆冷的,还有牛马市,以及几乎无人问津的田产交易。 在曹参对朝廷律令的解读之下,计算家族资财时,要统计诸如农田房屋,以及奴隶牲畜等财产,而铜钱金银,则不算在内。 所以许多被登记造册,命令要迁徙到关中去的田氏之人,都在想方设法让自己的财产变为金钱,供大于求,再加上刘盈的骚操作,市场的低迷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 但和观望中的其他人不一样,背后有加急铸造铜钱的铸币厂支持的赵尧,恨不能化身千万,好同时出现在齐国下辖的七十余县…… 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带来的铜钱和金砖却并没有消耗太多,消耗最多的,其实是一些造型精美的小册子。 房本。 这些房本,对应的是新城那些已经规划好的宅院。 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为了让全家人到了关中有片瓦遮头,即便是溢价很高,也只能认了! 只可惜现在刘盈太忙,售楼部还没有建好…… 此刻赵尧骑在马上,急匆匆返回位于临淄城内的尚贤堂分部,突然眼前一花,身前掉下了一根挂着衣服的晾衣杆。 他仰起头,看见了临街小楼的窗户内,露出了一张宜喜宜嗔的脸颊。 不过赵大官人并未过多停留,而是继续跃马扬鞭而去。 第七十五章 刘邦:多多益善是吧! 关中栎阳。 七月流火,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不复之前的酷热。 今日立秋,所以刘邦率领着满朝公卿前往栎阳西郊举行迎秋之礼。 其实刘邦今天本想和上次一样,自己去宗庙里喝个爽,指使刘盈代替他做这个磕头虫。 但刘盈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提前好几天就从栎阳溜走,打着视察大汉公学的名号去上林苑玩了…… 所以此刻,在刘邦的咬牙切齿中,刘盈穿着一身白色的袍服,洋洋得意站在台下看热闹。 嗯,秋为金行,所以参加迎秋之礼的时候,所有人都要穿着白色的礼服,就连悬挂的旗帜,也同样是白色的。 此刻一面面白色的大旗迎风招展,让人恍如身处当年的髪国…… 今天和迎夏之时的厚赏封爵不同,此时迎秋,单独成列的却是一群杀气腾腾的战将。 而最显眼的,则是一个低着头,一脸苦相的年轻人。 淮阴侯韩信。 他本来今天是不想来的,毕竟他看见刘邦那张脸就烦,但无奈的是,尽管他已经称病了,刘邦还是亲自上门把他揪了出来……不,是请了过来! 此刻秋风拂过,韩信颇觉几分心旷神怡,觉得出来走走也很不错。 只是当他视线扫过周遭的时候,心中再次充满块垒。 樊哙,杀狗的;周勃,敲鼓的;灌婴,卖布的…… 这些人,居然也配和吾同列? 韩信捏着拳头,愤怒的注视着高台上刘邦的身影,尖尖的指甲几乎要将掌心刺破…… 欺人太甚! ……………………………… 栎阳宫,夜宴。 每逢佳节吃吃吃,迎秋之礼过后,自然也好胡吃海塞一番。 但此刻让那些满怀期待的老色批们失望了,在响起的乐曲中出现的,并不是他们心心念念的胡姬舞女,而是一群体态妖娆的伶人。 男的。 而舞乐,也并非是靡靡之音,而是铿锵有力的战阵之声。 秋有肃杀之气,主杀伐,再加上某个只在小圈子中流传的秘密,今夜的舞乐自然就是战阵之乐。 “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 …… 在红黑两色的伶人奋力‘厮杀’中,举着楚字大旗的伶人越来越少,最终被团团围困,接连做不敌状被斩杀当场。 刘邦抚须而笑,心中却不无遗憾。 只可惜负责编舞的刘盈太过执拗,不愿意让伶人伴做他的模样,花式吊打项羽…… 刘盈环顾一周,眼前那群饮酒作乐的战将,大多会在今夜之后,秘密赶赴北疆,各自负担起一段地域的防务。 而也在今夜过后,许多延期返乡的戍卒,将会被聚在一起,合练战法,熟悉和身边袍泽配合作战。 只待北方烽火燃起,就是和匈奴正式交手的时刻了。 刘盈虽然还没有准备好,新兴的汉国也并没有准备好,但战争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不期而遇,容不得人做出完全的准备。 一曲舞毕,‘死’了一地的伶人站起,向刘邦行礼后齐齐退下。 于是,老色批们心心念念了许久的胡姬穿着清凉的衣服,扶风摆柳而来。 随着通过月氏人掌控的地域,刘盈派出的商团和西域来的行商接触了几次,自然而然的,汉朝人傻钱多的名声,也随之传遍西域列国。 尤其是可以促进文化以及生产力发展的胡姬,更是怀揣着一个大汉梦,不远万里跋涉而来。 人说盛唐气象,在刘盈看来,胡姬就是盛唐,来自天南海北,面容各异盘旋起舞的胡姬就是盛唐气象! 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 金钗醉就胡姬画,玉管闲留洛客吹…… 狮子摇光毛彩竖,胡姬醉舞筋骨柔…… 没有了这一颗颗的塞外明珠,盛唐的颜色必然失了三分! 羌笛、胡琴、琵琶、羯鼓…… 带着异域风情的欢快乐曲在大殿之中荡漾,旋转跳跃的胡姬中,众星捧月着一个身材高挑的胡女。 那胡女头戴亮闪闪的首饰,薄纱蒙面,只露出一双妩媚、深凹的大眼睛,下穿喇叭筒裤,上穿窄襟大袖,腰间露出一段雪嫩肌肤。 跷脚、弹指、撼头、弄目,一举一动,莫不引人入胜,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几分敦煌飞天的既视感。 令所有人不舍得从这个胡女移开目光的原因,则是刘盈为这个胡女编纂的一段背景故事。 她是西域某国的国王之女,国家被敌人攻破,公主沦为女奴,辗转来到大汉,以舞乐取悦显贵之人,谋求天朝发兵西域,为其父祖复仇…… 夕曾高贵,如今下贱,再加上颇为附和此时汉朝国情的复仇理念,让所有听过这个故事的人心中都升起几分怜悯亲近之情。 虽然故事很扯淡且狗血,但当此类传言被大众所知之后,将来汉朝经略西域就算是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 简单来说,就是可以通过宣称权,直接灭掉某个占据交通要道,或是富庶丰饶地方的小国。 虽然也可以一言不合直接发兵灭国,但天朝上国,总要注意点形象不是? 一曲舞毕,盘旋起舞的胡姬只留下了一道道引人遐想的背影,旋即消失在殿外的苍茫夜色中。 刘邦端起酒,从帝座之上走下,走到前来赴宴的武将之中攀谈起来。 说是攀谈,其实可以算作是考校。 大战在即,尤其是要面对的是那种全民皆骑,来去如风的游牧部族,领兵将领的选择更是重中之重。 这些战将虽然都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但往常面对的敌人,都是步骑战车结合作战的敌人,而面对纯骑兵军团的战斗经验几乎是零。 说着说着,刘邦看着坐在原地,对他爱答不理的韩信,脸上情不自禁的挂上了几分戏谑的笑容。 不好,要遭……刘盈赶忙从座位起身,向着刘邦走去。 现如今的韩信已经彻底开始摆烂,再加上酒精的刺激,刘邦但凡敢去撩骚,必然会被韩信狠狠地撅回来! “淮阴侯,你觉得以我这样的才能,能统御多少军队?” 韩信看着身边如同苍蝇一样的烦人精,想也不想的说道:“十万兵。” 他虽然只说了三个字,但看着刘邦的眼睛中,其实还写了四个字。 彭城之战。 二十万联军被项羽几万人冲垮,刘邦本人更是被项羽追了一路…… 刘邦呼吸一窒,脸上带着几分不悦的神色,打人不打脸,这厮也太不讲究了! 于是他反唇说道:“那你自己呢,你能带多少军队?” 韩信不屑的笑了笑,虽然他没有刘邦个子高,但眼神却始终注视着地面,让刘邦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一种鄙视。 “某?自然是多多益善!” 完犊子了啦……刘盈拼命向人群中挤着,试图走到风暴的中心,但很快他就绝望了。 眼前这帮家伙吃好喝好,体重飙升,他现在根本挤不开这群杀才! 于是他小声喊了起来:“开水,小心开水嘿!” 人群中心,刘邦脸上怒气一闪,旋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浅浅的促狭:“多多益善?那么多多益善先生,为什么会沦为我的阶下囚呢?” 韩信额头青筋直冒,攥着拳头很想和刘邦理论一番。 阶下囚? 扯什么犊子! 他那是在战场是被活捉的吗? 但在此刻,韩信耳边传来了一连串很熟悉的声音。 “开水、小心烫哈……” 紧接着,转过身的刘邦和韩信就看到一脸滑稽着从人群中挤进来的刘盈。 刘邦嘴角微微抽搐:“开、开水呢?” 刘盈摆了摆手:“喝水?谢谢,我不渴……” 刘邦满脸无奈,作为父亲,儿子一撅屁股就知道他拉什么屎! 刘盈指着远处的黑漆漆的天空,感叹说道:“家人们,还是看看远处的终南山吧!” ……………………………………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经过了一个夏天的修养,遭受了旱灾的匈奴已经渐渐恢复了元气,除了牧群的数量比不上往年外,牛羊身上的膘情比从前要好很多! 毕竟草的数量不变,吃草的牛羊数量少了之后,每头牛羊都能多吃一些。 玉带一般在草原上延伸的地方,如雨后蘑菇般密布着一顶又一顶洁白的帐篷,从最中心那个占地十二个哈那的大帐,以及飘扬着的黑狼旗,可以很清楚的判断出,这里正是匈奴单于的所在。 如同牧民忙着转场一样,匈奴营地一角,一队从中原偷跑过来的走私商人也正在准备离开。 这伙走私商人的首领,正是化名为乌臀的吕马童…… 而让吕马童想要抓紧离开单于王帐的原因,是他通过这些天的观察,看到了那些被冒顿招募的秦朝士兵! 这些人,可都懂得攻城之法! 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再不走,恐怕他就要被冒顿招为上门女婿了! 冒顿闺女那大脸盘子,太可怕了! 第七十六章 匈奴草黄马正肥 “都收拾好了吗?” 吕马童牵着一匹黄骠马,有些焦躁不安的催促着商队的成员。 这次前来匈奴刺探情报,为了更好地掩护自己,他任由陈平安排,在商队中带上了一些前来草原贸易的游商。 虽然有了这些人的加入,商队的整体速度被大大削弱,但却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匈奴单于的王帐。 毕竟草原上物产贫瘠,日常所需的很多东西都必须从别处获取,游牧部族从不打劫前来自家地盘做买卖的商队。 嗯,一般都是等商队离开了他们的势力范围后,再伺机出手…… 所以,如果没有熟稔草原,并且和各部首领都有交情的向导领队,前往草原贸易大多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然而即便风险再大,前来草原做买卖的商人却络绎不绝。 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几倍或是十几倍的利润,即便有把性命搭上的可能,可依然挡不住人追求财富的欲望。 在吕马童的反复催促中,尽管跟随他前来的游商有些不满,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如果吕马童率领大队离开,他们这些势单力孤的小商人,不仅交易来的皮革、筋角、药材等货物带不出草原,很有可能人也要永远留在这里! 所有人收拾完毕之后,商队马上片刻不歇的南返。 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是昔日秦朝时期的云中郡,也就是后世被称为呼和浩特的地方。 从此向南几百里的距离,就是韩王信所在的马邑城。 匈奴的习俗,每年秋天马匹肥壮的时候,要在单于所在的地方举行一次大规模的集会,计算核对人口和牲畜的数目以征缴赋税。 之后就是祭祀天神先祖,然后举办大规模的庆典,有摔跤、赛马、赛骆驼等比赛,到了晚上的时候则有篝火晚会,青年男女在这时候看对眼了,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滚草垛了…… 自然而然的,草原上的青壮都会在这时候云集此地。 冒顿将自己的王帐留在这里,目的也不言而喻。 怀揣着使命而来的吕马童,要比那些懵懂之中的草原人更加明白冒顿的用意,所以他恨不得能生出一对翅膀,好直接飞到马邑城去报信。 只可惜商队没走多远,就被几十名身材健硕的匈奴武士拦住了去路。 他们一个个手握镶嵌着宝石的青铜剑,杀气腾腾的看着商队。 准确的说,是看着和一个身穿丝绸衣裙,小辫子用玛瑙珍珠装饰的女人相向而对的吕马童。 那女人,正是冒顿的小女儿,挛鞮(luán di)阿雅。 虽说她眼睛狭长、脸圆如盘,不及中原女子的杏眼鹅蛋脸那般妩媚,但在这几十个匈奴的小王贵姓的眼中,或者说是所有匈奴人的眼中,这种长相的女子就是极品! 如果这样的女子再有一个如同健壮的母马般圆润硕大的屁股,那就是极品中的极品! 很明显,他们面前的这个女人,就是那种能够让所有匈奴男人都挪不开眼的红颜祸水! 但现在,他们心中的百灵鸟,就要被那个南蛮抢走了! 凭什么? 那厮的脸不就是比他们长得白净了一点? 他们的百灵鸟是傻子嘛? 乌臀,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对方长了个黑屁股! 商队正中,和吕马童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挛鞮阿雅低声乞求:“乌臀哥,可以不走吗……留下来……乌臀哥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有我阿爸在,他们不敢动你一根手指!” 吕马童的视线越过挛鞮阿雅向后望了望,心说要不是此处距离匈奴王帐太近了,这帮家伙一个都别想活! 这一个个的小王、千长,脑袋该值多少功劳啊! 人最痛苦的是什么,是明明功劳就在眼前,却不能将它取走! 迎着吕马童‘痛苦’的眼神,挛鞮阿雅惨然一笑:“是,我错了,你是天空中央翱翔的雄鹰,我不应该将你捆绑在我的马鞍后……” 突然,挛鞮阿雅一脸惊恐的向后退了一步,连声说道:“你快走吧,我阿兄来了,他最讨厌中原人了……” 吕马童回头向西望去,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只怕有上万人正在快速靠近。 在他身后,一名通晓匈奴各部势力的向导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来人恐怕是单于的长子,右贤王挛鞮稽粥……” 吕马童默默的记住了这个名字,向挛鞮阿雅点点头,翻身上马带领商队继续出发。 商队翻过一座丘陵之后,远处的山包上传出几声如同狼嚎般的尖叫声,萧瑟的秋风隐约送来了一声凄凉无比的声音。 “我挛鞮阿雅就在这里等着你,今生今世等着你……” 吕马童愣了一下,心中莫名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快马加鞭向汉国的边境而去。 世间安得双全法…… …………………………………… 马邑城,秋风萧瑟,染尽远处的崇山峻岭。 韩王信漫步在城墙之上,看着脚下这座如同奇迹般拔地而起的雄伟之城。 在上万人的辛勤劳作之下,这座帝国边境的屏障之城已经基本竣工,城中的民居也在有条不紊的修建之中。 现如今他除了每十日操练一次军队之外,剩下的时间,就是对马邑城周边的土地进行丈量,然后划分为一块一块的农田。 这里处于河谷之中,地形相对平坦,水资源充沛,绝对适宜农耕。 但可惜的是,秦国在时并不太重视马邑城的拓荒,城市周边的土地十有八九都是处于蛮荒状态。 所以眼中拖慢了拓荒的进度。 山间谷底拓荒起来最困难的一个点,在于土层中的石头太多! 如果直接用犁铧去翻耕土地的话,很容易撞在埋在地里的大石头上,然后直接把犁铧报废! 而且土壤板结严重,土层太硬,且会有许多硬度不亚于石头的土疙瘩。 所以在这种地形上拓荒的时候,需要先用镐头之类的工具,把土地完完全全的刨一遍,将翻上来的石头块全部捡出来扔掉。 然后再用铁锹之类的工具,将那些坚硬的土块砸个粉碎。 而这还不算完,荒地之上看似长了不少的草,但却贫瘠的很,庄稼是绝对长不起来的的,所以在对杂草斩尽杀绝,将所有根须都斩断晒死之后,还需要不断地抛洒粪便之类的农家肥,让土地变得肥沃。 最后,才是草盛豆苗稀的和大自然做斗争,直到将那些藏在田里的杂草彻底消灭为止。 这些过程,基本上要持续个三五年才行,如果土地的质量的太差,非十年之功不能让荒地变成良田! 所以相比之下,那些土壤肥沃的黑土地,真的是上天赐予人类的无价之宝! 不过这其中的很多艰难,对于此时的韩王信来说并不算太难。 马邑城中有数以万计的壮汉每日吃喝拉撒,再加上数量更为惊人的牛马驼兽,所以他并不缺少能够让土壤变得肥沃的农家肥。 再加上他抽空回了一趟栎阳城,和刘盈谈成了一揽子的双赢计划。 在新的合作框架下,马邑城周边的土地只需要简单的刨除石头硬土块等杂质,就可以进入播种阶段了。 刘盈给他提供的是一种神奇的谷物,黑麦。 这种谷物在耐旱、耐寒的同时,对于土壤养分的吸收效率,甚至高于那些顽固的杂草。 据说在很多时候,当农田中的杂草太多的时候,只需要在秋天的时候播种一季黑麦,等到来年春天,保证土里连一根杂草都剩不了! 最重要的是,黑麦和小麦一样,都是只长一茬的作物,当收割之后,埋在土层中的根茎就会自然腐烂,成为土层的一部分。 虽然黑麦并不好吃,但其实韩王信在和刘盈的合作中,黑麦也并不是给人吃的,而是用来喂养牲畜。 准确的是养牛。 公牛送到帝国的农垦区充作耕牛,母牛则保留下来产仔产奶,小牛养大后继续出售,而鲜牛奶虽然无法运走,但却可以加工成奶酪奶豆腐等耐储存的产品,然后再卖掉赚钱! 反正他已经和刘盈签署了协议,生产多少,刘盈就收购多少! 一时间,韩王信为自己的顺从而沾沾自喜起来。 和他同名的那个家伙,如今被撸掉王爵近乎软禁在关中,而他,不仅可以保有王爵的封号和封地,而且还和帝国的接班人打得火热,将会获得源源不断的财富! 忍一时盆满钵满,退一步富得流油! 这,就是韩王信的智慧! 在韩王信视察着马邑城的时候,远处的崇山峻岭中,快速出现了数十个疾驰的骑手。 为首一人,正是前往匈奴刺探情报的吕马童。 和去时的藏头露尾不同,当商队脱离匈奴视线的时候,吕马童顿时丢开大队,全力将自己刺探到的情报送回马邑城。 这里,将会是汉匈之间第一次较量的战场。 而匈奴人掌握着攻城之法的事情,必须要让韩王信,以及汉国中央所知道! 城头上,看着远处打着汉军旗帜匆匆而来的马队,韩王信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以及些许的忐忑。 战争,就要来了! 第七十七章 金山西见烟尘飞 马邑城向北,是雁门郡的治所,曾经名为善无县的地方。 之所以说是曾经,是因为随着秦帝国的崩塌,北方的边境被匈奴娄烦等草原游牧不断侵蚀,这座曾经户口上万的大县,如今已经沦为一片废墟。 县城旧址旁边的峭壁上,修葺着一座上下两层的烽火台。 清晨,看守烽燧的士兵裹着一身破羊皮袄,打着哈欠走上瞭望台,准备接替轮值了一宿的袍泽。 然而他们还没有交谈几句,突然愣住,脸冒冷汗,浑身冰凉。 远处的山道上,密密麻麻的满是前着马匹,缓缓行进的士兵! 行进之间,颇有章法,绝不是他们印象中的游牧部落! 他们联想到来之前接受的将令,丝毫不敢怠慢,赶忙引火点燃烽燧。 眨眼间,滚滚浓烟伴随着火光冲天而起,如同一柄黑色的长矛,笔直的刺向天空。 与此同时,他们在伍长的带领下,快速从另一侧的山道下山,前往马邑城集结。 这是他们接受的将令。 侦查敌情,汇报敌情,而不是和敌人拼命以及固守烽燧。 毕竟,他们只有五个人…… 而在另一处的山头上,烽燧同样被点燃,黑色的浓烟在湛蓝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眼。 “快看,那是什么?” “狗屎!被发现了!” …… 远处牵马前行,试图发动突袭的匈奴军队中,突然爆发出一片中原话的国骂。 这些人,并不是匈奴武士,而是投靠了冒顿的秦国边军。 在民族主义没有兴起的年月,大家都活的更为纯粹,用粗鄙一点的话来说,就是有奶就是娘…… 举个栗子吧。 比如宋蒙战争,大宋这一边就有着很多纯正的蒙古人组成的军队,这些人打起对面的蒙古人来,比国土被蹂躏,父母妻儿被屠戮的宋军还要凶猛…… 而在蒙古一方,将忽必烈扶上帝位的,则是来自中原的汉人怯薛…… 山道中,见到偷袭被识破,那群旧秦国的士兵只是咒骂了片刻后就上马前行,向着记忆中的马邑城疾驰而去。 来之前,他们已经从别的游商出获知了消息,如今驻守在马邑城的,是一个名为韩信的王。 此人,乃韩国宗室,就是最先被他们的父兄所灭掉的那个韩国。 如今,既然韩国换了个地方重生,那么他们不介意再灭一次! 大队骑兵开始奔袭之下,山谷间顿时响起了声震百里、如同雷鸣一般的马蹄声。 更远处,代表着有敌来袭的烽烟,一道道在群山之巅上接力,向着远在关中的栎阳城而去。 …………………………………… 栎阳城,东宫。 一颗枝条断了满地的桃树旁,刘如意被四蹄攒起,如同捆猪一般被吊在树下。 “二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满脸惊恐的看着手持藤条,围着他走来走去的刘盈。 刘盈身旁,一脸憨厚的刘肥虽然有心想劝,但一想到那厮平常时候的坑爹行径,于是恨不能自己代替刘盈,上去狠狠抽他两下…… “你错了?晚了!” 刘盈用藤条指着掉了一地的枝叶,气呼呼的说道: “你偷桃就偷桃,为什么要把树给我砸塌成这个鸟样子?这可是我从别处嫁接过来的水蜜桃,树要是被你弄死了,你也别活了!” 刘如意挣扎了两下,满脸委屈的嚎叫:“是姐姐带着我来的,那些树枝也是姐姐掰断的,你为什么不打姐姐……” 被刘如意点名之后,本来站在刘盈身后,试图一起声讨刘如意而萌混过关的刘乐,顿时臊眉耷眼的吹着口哨溜了…… 废话不是,那是我家的萝莉……刘盈仿佛没有看到溜走的小萝莉,只是用藤条戳着地面,想着该从哪里下手能既打的疼,又不留下大的疤痕! “弟弟快看,那是什么?” 刘盈身后,响起刘肥有些惊恐的声音。 “哟,演技不错啊大哥!”刘盈没有回头,盯着闭目等死的刘如意:“不管有啥事,都等我教训完这厮再说!” 刘肥抢上两步,抓着刘盈手臂说道:“我真的没骗你,你先回头看看!” 刘盈回过头看了一眼,瞬间愣住。 北面的宫城上,烽烟冲天而起! 这,意味着有敌人,从北方而来! 匈奴,来了! “他喵的终于来了!”刘盈一蹦三尺高,拔腿向栎阳宫正殿跑去。 就在刘如意觉得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刘盈又拐了回来,将手中的藤条递给刘肥: “大哥,你来替我抽他!要是有人责怪,就尽管往我头上推!” 刘盈说完,再次狂奔而去。 他的东宫有一道角门直通栎阳宫,所以此刻并不需要先绕到外面,然后再从栎阳宫正门进宫。 只不过有利就有弊,刘盈可往,家贼亦可来…… ………………………… 栎阳宫,宣德殿。 刘盈赶到没多久,这里就变得济济一堂。 除了那些已经前往北方防线的将领外,诸如周勃樊哙等人全都在兴奋地摩拳擦掌。 栎阳大、居不易。 他们虽然都是最顶尖的那一批功候,但如今的汉国,一方面是百废待兴,很多地方都是一片空白,但另一方面却有着无数好吃的好玩的等着他们前去消费。 这样一来,好不容易通过投资以及食邑得到的钱,还没等到在手里焐热呢,要不是就到栎阳东市的尚贤堂·xx商社花了出去,要么就是在被刘盈忽悠的在眼冒金光中换成了股份…… 所以,他们要战功! 所有人坐定后,刘邦脸上浮现出几分怒气:“匈奴犯我边境,是可忍孰不可忍!朕欲发兵讨伐匈奴,尔等可愿追随?” 殿中众人自然是抱拳应命,踊跃报名了起来。 在刘盈鄙夷的目光中,刘邦放声大笑了几声:“哈哈哈!好,吾等齐心,何愁匈奴不灭!” 他猛然站起,走在殿中摊开的舆图上,低头微微沉思起来。 虽然这时候还不知道匈奴人详细的信息,但作战计划却早早就已经定下了,毕竟从吕马童探知的情报,以及之前的庙算,匈奴人可能攻击的方向还是大致知晓的。 “绛侯周勃,命你领兵五万,自上党、太原直入代郡,汇合代国军队等候命令!” 刘邦一声令下,在众人的艳羡的眼神中,周勃接过递来的虎符,开开心心的向殿外走去。 “汝阴候夏侯婴、舞阳侯樊哙、颍阴侯灌婴、信武侯靳歙……汝等随我领兵八万,直入马邑城!” 咦?不到十万啊……刘盈抬眼看了看刘邦,脸上情不自禁浮现出了蜜汁微笑。 嗯,刘邦说的八万人,指的是用于作战的战兵,如果按照军制,他带领的军队里还要有四万用于携带辎重、修桥铺路建筑营地的辅兵。 许是被刘盈的笑容刺激到了,刘邦咬了咬后槽牙:“太子监国!” 都来看看吧,这老头说话不算话……刘盈猛地站起,梗着脖子双拳攥紧,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却摆出了一言不合就满地打滚撒泼的架势! 刘邦瞪了他一眼:“你瞅啥?” 刘盈冷笑一声,指桑骂槐:“古之游侠者,言必信行必果!如今时移世易,果然人心不古!” 在一片哄堂大笑中,刘邦无奈摇头:“好吧,怕了你了,让你领兵两万,再带上你的幼军,北上汇合上郡的林挚,伺机断了匈奴后路!” 刘盈顿时笑容满面,他看了看坐定不动的郦商,本来想要说让他和自己一同出战,但想了想,关中和陇西不能没有名将镇守。 于是他的目光,自然盯上了那个宣称自己病了一个多月的某淮阴侯…… …………………… 栎阳城西,淮阴侯府。 “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跟不跟我走!” “我病了……” 刘盈双手叉腰,怒视着面前这个被自己破门而入,活捉了正在练拳的‘病人’。 “这点小忙都不帮,是不是不想做兄弟了!” 听到刘盈这句话,韩信一口水咽岔,顿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韩信脸红脖子粗,气喘吁吁:“你、你占我便宜!我们、我们什么时候成兄弟啦?” 咦?你是我爹的私生子这个传闻你没听说过吗……刘盈话到嘴边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原因很简单,这话说出来了,只怕他就是走着进来躺着出去了…… 刘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怕了和匈奴人作战!行吧,我不怪你了,毕竟你有如今的名气不容易,万一输了可怎么办啊!” 他说完,不等韩信多说,自顾自的摇头叹息着扭头就走。 韩信盯着刘盈远去的背影,虽然不停对自己说这是个激将法,不要中计…… 但下一秒钟,他还是愤然起身:“来呀,将吾的行装收拾一下,送到灞上去!” 灞上码头,是刘盈的幼军驻扎地。 此地鱼龙混杂,为了避免有黑恶势力妨碍到这个交通枢纽,所以刘盈选择将幼军屯驻在那里兼职维持秩序。 如今在幼军的调教下,甭管是本土还是外来的帮会,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宝宝模样…… 毕竟,封建军队才是最大的黑恶势力…… 第七十八章 韩王信:感谢老铁的打赏…… 栎阳城西,车辚辚,马萧萧。 一天之前,周勃带领的五万大军已经踏上了征程,而今天,是刘邦的中军主力以及刘盈带领的侧翼军团出发的日子。 因为有所准备,所以携带的帐篷战甲等物资早早打包待命,只用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全部装车完毕。 刘邦的主力军团由于人数众多的原因,运送辎重粮秣的交通工具中不得不使用了大量的人力手推车。 这主要是考虑到关中地区秋粮尚未完全入库,还需要大量的牛马作为运力。 而且如果细算经济账的话,使用人力的小推车更加划算,毕竟人比牛马廉价…… 值得一提的是,刘邦的主力军团需要沿着太行山脉行军,所以军中携带的四轮马车,再度被刘盈改造了一番。 其实改造的并不多,只是在马车后轮上加装了一套刹车装置。 马拉着满载的四轮马车爬山上坡,难免力有不逮,为了防止溜车造成一连串的交通事故,所以刘盈加装的刹车装置虽然粗糙,但却可以在关键的时刻拯救无数的生命与财产。 至于刘盈的侧翼军团,因为要担任伺机截断匈奴退路的使命,所以全军已经基本实现了骡马化…… 也就是四轮马车数量足够多,可以让大部分步兵在行军的时候,可以坐在马车上节省体力。 刘盈在汇合了上郡的林挚之后,大概率作战的地点,是秦朝时期的云中郡,虽然那里没有硬化的水泥路面,但是夯土所筑的驰道应该还是在的,马车的形势并不太受到影响。 毕竟夯土路面由于把路面压得很结实,基本是是寸草不生,以至于几千年过去了,当年秦汉时期修建的驰道还能够在荒草丛中清晰可见。 在一片‘不得勿返’、‘如果有便宜牛就再买两头’的告别声中,刘盈有些诧异的看着前来送别自己的吕雉,脸上写满了疑惑。 道路两侧,人家的老母亲都是哭的稀里哗啦,他自家老娘居然无动于衷? 刘盈挠了挠头,扬起脸说道:“如果母亲没有什么要说的,那孩儿可就走了?” 吕雉点点头:“去你的吧……” 一瞬间,刘盈石化当场,迎着吕雉有些促狭的神情,以及那个痴缠着刘邦想要做花木兰的坑逼姐姐不时望过来的视线,刘盈瞬间明白,老吕这是被谁给带跑偏了…… 不过吕雉此刻的一脸轻松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项羽都灭了,北方那群又瘦又矮的草原蛮子又有什么可怕的? 按照吕雉的固有印象,这次北伐无非是自家的老东西闲不住了,想要粗去玩而已…… 在刘盈和吕雉闲聊的时候,隐约感受到了四道不太友好的目光正盯着他看。 其中两道,自然是因为刘如意被胖揍了一顿而对他不满的戚姬。 不过刘盈对此毫不在意,单不说那是胸不大也没脑的,重要的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原本历史上和吕雉有些针锋相对的戚姬,如今和吕雉姐妹情深,相处的极为融洽。 橘势,一片大好! 刘盈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可能是吕雉在后宫成立了猫猫教,并自封为教主的原因…… 毕竟宫斗虽好玩,争宠很重要,但为猫猫故,二者皆可抛…… 至于另外两道目光,则是刘盈的大伯娘,也就是新任羹颉侯刘信的老娘。 因为刘信觉得羹颉侯这个名字不好听,于是求上了刘太公,但老老刘却嫌弃他是个妈宝男,不仅自己懒得管,而且勒令李氏也不能去找刘邦说情。 只不过毕竟血浓于水,刘信是长子长孙,老老刘气消了之后,还是旁敲侧击的说了几句。 于是,刘盈就将刘信强征入伍,安排在自己身边担任郎将,这样既不用上前线作战,而且战后还可以分到一点功劳。 虽然家天下的封建王朝,改封一个和自家有血缘关系的彻候不算什么难事。 但毕竟羹颉侯这个名号的意义特殊,朝令夕改的话刘邦也会有些下不来台。 有了战功之后,一切就都好说了。 ……………………………… 同一天。 雁门郡,马邑城。 鼓角轰鸣,蹄声急骤。 利箭穿云,人如潮涌。 偷袭马邑城的行动被韩军识破后,匈奴人开始全军压上,试图以人数优势将马邑城直接淹没。 此刻在马邑城周边的河谷中或驻扎或攻城的匈奴人,保守估计有十万骑之多! 不过韩王信躲在一面塔盾之后,脸上却丝毫没有担忧的神色。 尽管马邑城中只有一万出头的守军,总人口也不超过六万,但凭借这眼前这套今非昔比的城防工事,韩王信有信心,他能守着这道城墙直到老死! 最重要的是,他通过城下那些做匈奴人打扮的秦军射到城头的箭矢判断,对方这样的攻势,最多持续一个上午! 毕竟,打仗就是打钱。 第一天的时候,城下的匈奴人射上城头的箭矢,箭杆坚硬,箭簇锋锐,箭羽笔挺,一看就是从秦国武库中取出来的上品。 而现在射上来的羽箭,箭簇尽管依然锋锐,但箭杆的质量下降的不是一星半点,一看就是失去了秦国的考工律而自行制作的。 但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箭羽。 这种东西类似于后世的火箭尾舵,飞机的垂直和水平尾翼,起到稳定横向、纵向的作用。 有钱人或是贵族通常会选择诸如老鹰等猛禽的羽毛充当箭羽,但军队或是普通人使用的话,还是会选择相对廉价的大雁或是其他家禽身上长而笔挺的羽毛。 猛禽的羽毛获取不易,再加上匈奴人并没有成熟的家禽养殖业,所以羽箭必然是射一支少一支。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匈奴人招募的秦国降兵掌握着攻城的方法,但那是针对战国时期的老式城墙。 强如项羽,尚且折戟在了荥阳城下,如今这些故步自封的老秦军队,又如何能够攻破马邑城的城防工事? 最要命的是他们之中并没有善于打造攻城器械的工师,这就导致了他们在攻城的时候,只有一种战法。 蚁附。 也就是踩在临时组装的云梯上,顶着城头流星般砸下来的滚木礌石强行登城。 在这种战术下,羽箭压制城头韩军的行为就一刻都不能停下! 城头上,守城的韩军心里乐开了花。 敌人射上来的其实不是箭矢,而是钱! 匈奴人此时使用的箭矢,是从秦国武库中收集来的存货,主要有三种,分别是四棱圆身铁镞箭头、三棱铁铤铜镞箭头、四棱铁铤铜镞箭头。 第一种铁箭头的数量并不多,最多的是后两种,也就是用青铜浇筑而成的箭头。 毕竟战国末期,秦国的青铜铸造工艺早就是炉火纯青,且青铜相较于铁器不易生锈,更耐于存放在武库之中,再加上秦律所硬性规定的标准化生产模式,这就导致了武库中的青铜箭头要比铁质的箭头多得多。 这就是让韩军士兵觉得发财了的原因。 青铜箭头的重量,大约是两枚秦半两的重量,也就是接近二十四铢,每铢大约重08克,箭头的重量接近二十克。 这里面哪怕杂质有一半,每根箭头中也可以提取出十克的纯铜! 而十克的纯铜,如果拿到官府的铸币厂,则至少能换回三枚五铢钱! 按照一百二十钱一石小麦计算,每捡到一枚箭头,就相当于获得了一斤半的粮食! 所以,让箭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马邑城外,和兴高采烈准备发一笔猛财的韩军士兵不同,站在黑狼旗之下的冒顿,眉头紧锁,目光凝重至极。 偷袭失败,汉人的烽火台已经将他大军压境的消息传到了汉国皇帝的耳中,那么接下来,汉国的皇帝必然要率领大军前来救援! 他本以为可以很轻松的拿下马邑城,逼迫韩王成对他俯首称臣,然后在熟稔汉军的韩军带领下,长驱直入,攻下并洗劫雁门郡以及更加富庶的太原郡。 匈奴遭灾,草原上各部的牛羊损失极大。 但单于本部的实力却没有受到影响,归其原因,则在于他当日颁布了止杀令,收降了秦国九原郡和北地郡残余的秦人。 这些人为他农耕种田,所缴纳的粮食,让单于本部的牧人安稳的度过了春天的灾难。 所以,他需要更多善于种田的汉人来给他耕种土地。 冒顿相信,那些被他掳掠走的汉人在了解了他之后,将会和那些秦人一样,成为他的顺民。 毕竟草原部落没有征收苛捐杂税以及徭役的习惯,除了极低的田租之外,剩下的粮食全是对方的…… 只可惜现在出师不捷,如果不能攻克马邑城,那么他所有的宏图大志都将不复存在! 尤其是现在,马邑城上高高挑出的那个旗杆上,悬挂着他派入城中,试图劝降韩王信的使者的头颅!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此地的韩人太没有礼貌了!” 冒顿低声咒骂,拳头紧紧攥着马鞭。 强攻不成,劝降不成,所以此刻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了。 那就是从正面,击败那个领兵来援的汉国皇帝! 第七十九章 刘盈:抄家去了! 代国,代县(今山西省忻州市)。 不怎么宏伟的代王宫中,新任代王刘喜正在忙活着收拾细软。 他,准备跑了! 战报已经传来,西边的韩王信被匈奴人围的铁桶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城破兵败,或杀或虏! 所以,他准备趁着那帮该杀的匈奴狗没有打到代国来之前,提前跑路回栎阳。 虽说弃国而逃是死罪,但他和刘邦毕竟一奶同胞,想来死是肯定死不了的! 大不了这个代王不要了,反正这破地方又冷又穷,他早就待的够够的了! 王宫外,担任国尉的丁复气冲冲策马而来。 所谓国尉,类比于帝国中央的太尉,负责掌管全部的兵马,其实这个职位本应该叫做邦尉,但为了避刘邦的讳,所以改称国尉了。 嗯,同理还有改成了相国的相邦。 丁复在前线忙的四脚朝天,没想到自家大王居然已经惦记着开溜了,心中怒火可想而知。 一母同胞,差的也太大了! 他边向王宫内走去,边呵斥那些收拾着细软的宫人们把东西搬回去。 代国处于边疆,国相由赵相张苍兼任,张苍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丁复一直是军政一把抓,威望极高! 而且丁复本人也是参加过楚汉战争的功臣,在军中的威信也不是刘喜这个凭借血缘关系而封王的幸运儿所能比拟的。 在他的指令下,宫女內侍们纷纷俯首听命,将收拾出来的家什又摆了回去。 “哎、哎、哎?谁让你们把东西搬回来了?” 后宫一角,换上了一身短打扮的刘濞匆匆而来,满脸怒气的看着眼前这帮宫女內侍。 在得知是丁复下令之后,刘濞越发怒不可遏。 丁复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抱上了他那个目中无人的堂弟的大腿,居然也敢违抗起他父王的命令了! 于是他怒气冲冲的说道:“把搬进去的东西全给孤搬出来!孤告诉你们,谁再敢违抗大王的诏命,立即打死喂狗!” 刘濞说这话绝对不是口头威胁,刘喜是个老实人,平日里对待宫人十分和善,轻易不会打骂,但刘濞随着身份渐长,越发暴虐,再加上**的溺爱,往日里打伤打死过好几个倒霉的宫人。 所以他话音一落,宫人们立刻忙碌了起来,刘濞满意的点了点头,准备找丁复理论去了。 国尉? 家奴耳! ……………………………… 代王寝殿,刘喜正满脸忧愁的看着闯了进来的丁复。 丁复也不跟他啰嗦,直接说道:“大王不能走,单不说代国固若金汤,匈奴人必定打不进来,而且陛下此刻也在领兵赶来的路上了。” “大军一到,匈奴人定会望风而逃,韩国之危可解,代国更加没有危险了!” “我王好好想想,为了这称不上风险的风险,值得舍弃代王之位吗?” 刘喜一愣,满怀希望的说道:“你是说,三弟、陛下要领军前来代国?” 丁复摇摇头:“陛下领军直扑马邑城,前来代国的是绛候周勃……” “谁?”刘喜大睁双眼,打断丁复的话:“你说谁要来代国?” 丁复心中有些不满,但还是平静的说道:“绛候周勃,领军五万前来代国,最后一次接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太原郡晋阳县(今山西太原市),想来很快就会抵达代县。” 刘喜原地踱了两步,有些不屑的说道:“就是他要来,我才要赶紧走!” 周勃这个人,他太了解了。 虽然在沛县的时候他和周勃并没有怎么来往过,但当初他娶亲的时候,跟着他一起去迎亲的吹鼓手,正是周勃! 区区一个吹鼓手,如今也成领军大将了? 刘喜觉得,必然是那厮捧了自家老三的臭脚,所以才能青云直上! 现如今要将自己的性命交到这种人手上,如何能够让他安心! 听到刘喜的话,丁复楞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 他虽然没有怎么和周勃打过交道,但从军中发下的战报上看,周勃这个人在指挥步骑作战上还是很有几把刷子的! 所以,良将强兵即将到来,代王却想要赶紧跑,这让丁复心中不禁产生一个大胆的猜测,他俩,从前不会有仇吧? 在刘喜和丁复面面相觑的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 “国尉,就是你下令宫人们不准收拾行装的吗?” 丁复回头,见到走进的是一个高高胖胖的半大小子。 此人正是代国太子刘濞,只是对方那往日里看上去很憨厚的胖脸上,如今却满是暴虐的神色。 于是丁复冷冰冰的回答道:“是我,怎么了?” 刘濞神情阴鸷的说道:“尔私自更改父王之命,莫非是在找死?” 他话音一落,丁复瞠目结舌,脸上的神情很是微妙,既感叹于这厮出言不逊,又觉得刘濞不知道天高地厚,果然是个蠢货…… 丁复对面,刘喜也同样吓了一跳。 丁复既是国尉,又是刘盈的门客,刘喜很清楚,他这个犹子必然是大汉帝国的皇帝,刘氏一族的族长,所以他往日里对待丁复也是极为尊重,他这个混账儿子居然敢如此出言不逊,真是愚蠢至极! 刘濞见到丁复不回答他的话,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家奴就是家奴,厉声呵斥道:“孤问你话呢,你是……” 丁复举起手,自顾自说道:“没有某之将令,大王与王后、太子不得擅自离开代县!如有不满,可以向陛下上书!” 他说完,一震袖袍转身就走,徒留下面面相觑的刘喜父子。 因为代王宫占地面积不大,故此站在寝殿之中的刘喜刘濞,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伴随着丁复大步流星的走向宫外,一道道宫门次第关闭,如同牢笼般将他们死死锁在了狭小的王宫之中。 刘濞满脸涨红,咬牙切齿怒吼:“此寮如此无礼!孤、孤要给三叔写信,让三叔灭了他的满门!” 刘喜长叹一声,不再理会自己无能狂怒的儿子,转身走入内殿之中。 上天待他何薄! 如果可能,他愿用二十年寿命,换一个如刘盈这般的儿子…… 哪怕这个儿子总是坑爹,他也认了! ……………………………… 上郡,肤施县。 被任命为上郡郡尉兼左将军的林挚站在城头上,眺望着出现在远处直道上的一支军队。 那是自封为天策上将军、兼征西将军的刘盈带领的三万多人的一支偏师。 之所以自封,是因为四征将军的名号,大约是在东汉年间才有。 而大军行进所走的这条直道,是秦灭六国之后,使大将蒙恬修建的一条自云阳县(今陕西咸阳市淳化县)到九原(今内蒙包头)的古代版高速公路。 不过据说这条路虽然是始皇帝开始修,但其实竣工的时间却和始皇帝陵寝一样,都是秦二世在位时期。 如今林挚站在城头上向南眺望,心中的焦躁不安渐渐消失。 嗯,他是个战争狂人,一天不打仗就吃不好睡不香,如今听说要跟匈奴开战了,只恨刘盈他们不能插上翅膀直接从关中飞过来…… 此刻看着看着,林挚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凝重。 人说甘罗十二岁为上卿,但他们家这个太子要比甘罗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只是在林挚的印象中,刘盈以聪慧见长,虽然经常挂着什么上将军、将军的名号,但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可现如今细看之下,这可是了不得了! 林挚眺望着正在向肤施县走来的汉军兵团,在心中模拟了一下,以他这种久经战阵的老将,居然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太子殿下,不知不觉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林挚瞪大眼睛,在感慨的同时,心中却充满了喜悦之情。 他还是壮年,至少还能再在战场上厮杀个二三十年,有个知兵的太子,是他们这种武人的福气! 只可惜此刻,被林挚给予厚望的刘盈,蜷缩在铺着毛毯的马车中,头枕着茶叶枕头睡的正香。 而在他对面,则是忙到不可开交的韩信…… 虽然当初韩信到了灞上之后,声明自己只做参议,在打仗的时候出出建议,绝不参与日常行军扎营、指挥军队等事情。 刘盈当时自然是韩信说什么就是什么,所有条件统统答应! 但等到大军开拔之后,刘盈故意当着韩信的面开始瞎指挥,直到拼命劝说自己不上当的韩信再也忍不住,从他手中接过了指挥权为止…… 刘盈在开开心心的做起了甩手掌柜之后,抽空去了一趟肤施县南边的一处小山包。 那里位于无定河西边,据说是秦朝公子扶苏的坟茔。 刘盈在那里坐了一会,吩咐人在舆图上做好标记,准备找人刨了扶苏的坟,将他归葬到骊山的始皇帝陵寝。 嗯,最好和胡亥挨着。 这样一来,始皇帝陵寝到了晚上的时候,就应该极为热闹了吧…… “醒醒,到肤施县了!” 韩信忍不住的踹了刘盈一脚,发泄了一下自己憋屈了很久的怨气。 刘盈挠了挠胸口,睡眼惺忪的说道:“好,进城修整一天,然后和林挚一起出云中,抄了冒顿的老家!” 第八十章 韩王信:感谢老铁送的金坷垃…… 上郡,肤施县。 休整一天,刘盈带领的偏师吃饱喝足后,开始向着故云中郡的方向行军。 在韩信的安排下,打前锋的兴军主将是战争狂人林挚,副将则是刚刚从匈奴回来的吕马童。 有了吕马童的带领,他们就可以直扑冒顿留在云中郡的大本营。 虽然抓不到冒顿本人,但抓点牛羊牲口也算是不虚此行。 所以兴军的主力,自然是刘盈幼军中的匈奴胡骑,以及林挚在上郡集结的北地骑兵。 共计五千多人。 虽然那些胡骑是匈奴人,但他们或多或少都和同族的权贵有仇,恨不能亲手砍掉他们的头颅,因此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会倒戈相向。 至于刘盈带来的幼军和关中兵,以及上郡郡兵,则和辎重车队一起随后出发。 这是一套中规中矩的进攻方式。 如果兴军发现小股敌人,自然是毫不客气的击败并试图全歼对方,有了那些善于骑射的胡骑以及一人双马的配置,达成这样的战术目标不是难事。 但是当匈奴发现入侵的汉军,并试图集结大量大群骑兵和兴军决战的时候,兴军就快速回撤到后方的主力军群附近。 这时候主力军群将会展开车阵,准备防守反击。 刘盈为了达成这一个战术,将军中使用的四轮马车做出了相应的改动,大篷车两侧的车厢木板,是可以拆卸并拼接在一起的,而且木板一侧,还钉上了一层薄薄的铁皮。 嗯,虽然薄,但是防御刀剑劈砍或是弓箭射击还是没问题的。 具体的作战方式,则是将四轮马车围成一个营垒,然后将车厢内侧的木板拆掉,拼接在外侧车厢的上面,从而使得面向敌人一侧的车厢高度倍增,形成一块巨大的盾牌。 这种战术虽然没有什么进攻性可言,但却稳如泰山。 比如当年的李陵,比如明朝时期湟中三捷的西川康缠沟之战。 蒙古骑兵用优势兵力,包围了用火炮战车结成王八阵的明军,先是‘四面其攻、矢下如雨’,没有占到便宜。 之后‘四集而攻其南’,集中兵力攻击明军主力的西宁营兵,意图先打出缺口再冲垮明军车阵,结果依旧没有奏效。 之后在明军火枪火炮下损失惨重,杀红眼了的蒙古骑兵,亮出了最后的底牌: 复骁骑重铠,奋长枪钩杆,单犯西宁兵! 这句话意思就很明显了,无非就是重装骑兵开始无脑猪突了。 当然,又送了一波人头。 不过如果对方列装了大批火炮的话,情况就又有所不同了。 比如明槐宗四年的大凌河之战,救援大凌河的张春率领四万多人,以车兵为主排成密集步兵方阵,迎战后金两万骑兵。 后金没有重蹈蒙古人的覆辙,掏出了四十门红衣大炮一阵乱轰,大破明军车阵,之后骑兵追击,全歼明军。 只不过现如今的匈奴人并不掌握火炮这种大杀器,反倒是刘盈出发的时候,携带了不少的二踢脚…… 这种炮仗内的火药在他的微调之下,除非是贴近身体爆炸才有杀伤力,否则也就是听个响…… 嗯,能把人耳膜震碎的那种! 马是一种敏感且胆小的食草动物,尤其是匈奴人那种散放在草原上,没有怎么经过社会化训练的半野马,它们的性格就更加的胆小敏感了。 当炮仗炸响在匈奴人的马群之中,绝对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这时候,就是躲在车阵中的汉军骑兵发动反击的时候了! 刘盈骑在马上,感受着扑面而来那草原上豪迈的秋风,觉得要不是自己还有着配合刘邦作战,伺机抄了匈奴后路的任务,他都想着带领军队向更北方逛逛,争取封狼居胥一下…… 虽然,他不认识路。 ………………………………………… 雁门郡,马邑城。 太阳照常升起。 韩王信在一队持盾甲士的簇拥下,按照惯例巡视着城防。 对面的匈奴人在经过了两天的猛攻之后,丢下了几千具尸体仓皇退了回去,驻扎在马邑城周边那些砍掉了树木,用作农田的平地。 而这几天下来,匈奴人虽然没有发起攻击,让城中的韩军士兵再次暴富一场,但也同样让他们心花怒放。 数以万计的匈奴兵,数以十万计的马匹牛羊,每天都会在原地留下一座小山一样的屎堆…… 这,可都是肥料啊! 这让正愁着城外农田土地贫瘠,恐怕粮食产量不高的韩军士兵,如何能够不高兴? 要知道这些士兵全是士伍籍的戍卒,战时是兵,平时是农,如今虽然不能斩首立功,但敌人却主动帮自家肥田…… 一时间,韩军士兵甚至盼望着刘邦的援军能够晚几天再来…… 城头上,在一张张笑脸之中,韩王信走到靠近治水的那一段城墙,手扶墙垛微微愣神。 几百米外汤汤流淌的治水,河道好像比前几天要窄了不少。 或者说,是水面下降了许多! 韩王信久经战阵,如何能不知道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 水攻! 敌人必然是在上游铺设水坝,人为截断治水,然后假装攻城挖开马邑城边的河堤,然后放水淹城! 韩王信神色莫名的看了看远处的匈奴大营,真的相信了吕马童所说,匈奴人中,果然有投奔了胡虏的中原人! 前两天匈奴人攻城的战术实在是太粗糙,所以并不能使韩王信相信吕马童刺探到的情报,但如今这种修筑水坝,挖掘河堤的水攻战术,绝对不是那帮茹毛饮血的匈奴人所能想出来的! 所以,一切都说得通了。 毕竟秦军在战国的时候,最为擅长使用的正是这种水攻之法。 比如白起水淹鄢城,一举将楚国打的半死不活…… 当然了,楚国后来趁着秦国兵败邯郸,又被信陵君堵在家门口暴打一顿的时机再度崛起,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再比如王贲水淹大梁,最终灭了魏国。 嗯,这次魏国是真的再起不能了…… 只是韩王信站在城头上挠了挠头,脸上浮现出了鄙夷的神色。 现如今的马邑城可不是夯土城墙,而是水泥砖头做的城墙,完全不怕水攻,相反的,城墙刚刚建好的那段时间,筑城的工人还不停的把水浇在城墙上,据说是为了帮助水泥硬化…… 虽然韩王信对此不甚了解,毕竟眼见为实,城墙并没有因为泼水而导致融化剥落,尽管不知道是不是更加坚固了,但至少不怕水淹这一点,真实不虚! 而且在筑城的时候,为了防止城市内涝,还特意挖了好多条下水管道,直接通向治水河道…… 所以,即便是堤坝被毁,水淹马邑,洪水也可以顺着下水道重新流回治水,不会在城中淤积。 想到这里,韩王信吩咐身边甲士,让他去告知城中被征调的民夫,命令对方加高井口,免得到时候被洪水污染了…… 污染这个词是他从刘盈这里学到的,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污染,但古人也不是傻子,有条件吃井水的地方,人们几乎不会去河里取水。 无他,脏。 …………………………………… 代郡,班氏县(今山西大同市东南)。 近乎将代王一家软禁在了王府之后,丁复带领集结的代郡郡兵,悉数驻扎在此地,防范匈奴人从这里攻入代国。 与此同时,他也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写成奏疏,分别送到了栎阳的相国府,以及刘盈的东宫。 前者自然是对监国的萧何说明情况,至于后者,则是防范刘邦真的因为兄弟情深,而对他做出处罚的时候,可以有一座靠山。 毕竟,他现在是刘盈的门客,兄弟之情,如何比得过父子亲情? 况且,他也有话说啊,刘喜身为代王,要是抛下封地独自跑路,那代国的军队只怕和匈奴人打起来的时候,分分钟就不战自溃了…… 所以,身为国尉,囚禁自家大王的行为就很合理! 快到日中的时候,远处恒山所投下的阴影处,一支数千人的骑兵马队正在快速靠近。 丁复抽出望远镜看了一下,见到马队中飘扬着一面硕大的汉军战旗,于是放下心来,准备亲自出城迎接。 虽然他和引军来援的周勃没多少交情,但那张脸他还是认识的。 毕竟周勃是沛县起兵的功候,在军中无论是资历还是战功都能排的上号,周勃也许不认识丁复,但丁复必定认识周勃。 城外数百米处,二人并骑之时,丁复特意落后了半个马头,周勃看在眼里心中很是满意,回过头来问道:“代王何在?” 丁复神色有些不自然:“代王此刻安居王宫之中,并未亲临前线。” 周勃松了一口气,笑呵呵的点头说道:“他不来正好,免得瞎指挥害死大家……” 丁复只当没听见,自顾自的说道:“昨天傍晚接到接到飞鸽传书,说是陛下已到句(gou)注山(雁门山)之南,命令我汇合绛候,立刻向马邑城行军,如遇敌袭,只管就地坚守,不可轻敌冒进!” 周勃先是点点头,旋即不屑的说道:“区区匈奴,蕞尔蛮族,也值得如此小心谨慎?罢了、罢了,谁叫他军令如山呢?吾等按照军令行事好啦……” 第八十一章 刘邦:我将带头冲锋!(收二手月票咯!) 太原郡,句注山南,忻口。 远处的山口外,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身上插满箭矢的匈奴人。 此刻,担任中军前锋的樊哙正开开心心的指挥着士兵回收箭矢,以及砍下匈奴人的脑袋。 这些,是他的功劳。 虽然他如今已经封为彻候,想要再升一级已经不可能了,但多余的军功却可以找刘邦折现,然后找刘盈入股。 他媳妇是刘盈的亲小姨,所以刘盈每次赚钱的时候都会带他一程。 不过远处的刘邦却很不开心,他吹胡子瞪眼睛的盯着背对着他的夏侯婴,独自生着闷气。 太过分啦,这种虐菜局都不给他参加! 刘邦本来是想着自己拔剑冲锋,身先士卒的,可没料想被夏侯婴死死拽住,然后樊哙那边几轮箭雨就打跑了前来阻截他们前进的匈奴人…… 开门红,就这么没了! 刘邦越想越气,上前踹了夏侯婴一脚:“咱们这是到哪了?” 夏侯婴也不生气,反正刘邦那一脚踹在了铠甲上,疼的又不是他,于是回想了一下说道: “前面应该就是楼烦县了,过了治水,就到马邑城了!” 刘邦吸了一口凉气,忍住脚尖上传来的疼痛,反问道:“楼烦县?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夏侯婴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作为一个安徽人,不知道山西的地名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刘邦身侧,被他改名为刘敬的娄敬说道:“西周时期楼烦部落北至云中,南至句注山,后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拓地千里,这里就归属于了赵国,因而就以楼烦为县名。” 刘邦好奇的问道:“县中可还有楼烦人居住?” 刘敬笑着摇摇头:“百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楼烦人早就不复存在,或者说即便有,也和诸夏无异。就如同关中的戎狄之人,和秦人一般无二。” 刘邦颔首,旋即皱眉说道:“既然如此,我觉得此地的名字可以改一下,还以娄烦称之,只是舍弃左边半部。” “娄者,屡也,有聚合之意,亦有娄宿之说,为西方七宿之二,其星明,意喻国泰民安……” 看着匆匆前去拟旨的魏无知,刘邦洋洋得意的单手叉腰。 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灵机一动,也是因为此乃天子所有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大丈夫,当如是! 少顷,战场打扫完毕,樊哙美滋滋的前来汇报,说是一切都已准备停当,询问大军是否即刻开拔。 刘邦抬头看了看天色,豪情万丈:“全速前进,争取今夜在治水南岸扎营,明天一早渡过治水,和匈奴决战!” 刘敬劝说道:“陛下此举略有不妥,我军一路强行军而来,本已是筋疲力竭。太子殿下曾说过,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 “况且匈奴此番大举入侵,兵力最少有二十万之多!如果我军轻敌冒进,此时就和匈奴决战,恐怕会致大军于险境之中!” 刘邦看了看远处摞成小山一样的匈奴人尸体,斜眼看了刘敬一眼,心中浮现了两个字,怂货。 于是他不再理会刘敬,径直看向樊哙:“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樊哙立刻抱拳应命,转身大步而去。 望着刘邦刚愎自用的背影,刘敬只恨自己不是张良,否则他的劝谏也不会被当做耳旁风。 不过他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很顺从的走向自己的马车,准备看笑话。 哪怕,这个笑话会沾染着不知道多少人的鲜血! ………………………… 故云中郡,武泉县(今内蒙托克托县)。 趁着草原并没有全部枯萎,而试图再给牛羊多贴一些秋膘的牧民,并没有立刻迁入冬季营盘,而是慢慢的驱赶着羊群,拐到经历过干旱的春季草场上再啃一轮青草。 天色渐晚,满心期待着外出作战的父兄能给自己带来礼物的牧羊女,唱着欢快的歌谣将畜群从草原上赶回营地。 春天的时候牛羊饿死了不少,所以现如今的每一头牛羊都格外珍惜,决不能给草原上的熊瞎子以及狼群掏了去! 牧羊女掰着手指头和手中的羊拐骨,数了几遍,发现一只也没有少,于是蹦蹦跳跳的向着自家的帐篷跑去。 嗯,她算数不行,所以只能数到十,然后摘下一枚羊拐骨,接着从一开始…… 就在牧羊女抓着一把炒米配酸奶狼吞虎咽的时候,远处的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犬吠。 紧接着,整个营盘的狗似乎都叫了起来。 楞在原地的牧羊女只觉得脚下的大地开始颤抖,耳边传来了很熟悉的响声。 马蹄的声音。 万马蹄如骤雨来! 不过牧羊女只愣神了片刻,就马上吞掉口中的食物,转头回帐篷里摸出了一根赶马棒。 草原之上物资匮乏,即便是已经由大单于统一管辖,且有着层层构建的政治体系,匈奴各部依然时常有战争发生。 或为争抢草场水源,或为争抢牲畜女人。 所以即便是一个年纪轻轻的牧羊女,轻视她的代价,就是被她用手中粗粗的赶马棒在脑袋上开个大口! 但可惜的是,她碰到的并不是临近的部落,而是一支从中原而来的军队。 刘盈的偏师! 当留守在营盘的老弱翻身上马,准备迎战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就是在夕阳的余晖下,身上战甲烨烨生辉的大队骑兵。 几如天神下凡! 铁骑纵横,如浪之纵;枪戟高举,如狼之行。 在林挚的带领下,这五千兴军铁骑裹挟着极其凌厉强悍的杀气,犹如天降狂飙一般,令人震颤的蹄雷声浪涌起,大地为之震颤,踹营破阵,雷霆万钧。 雪亮的长刀,乌黑的铁戟,凄厉的惨叫,愤怒的咆哮…… 声与影,静与动,构成了一副难以言喻的战争场面,瑰丽,妖冶…… 兴军铁骑在数百米外就展开了完美的攻击队形,冲到匈奴营盘之时,马力、人力堪堪到达最完美的配合状态。 三五成组,相互呼应,你攻我挡,劈刺砍杀,势如破竹般将匈奴营盘捅了个对穿! 一次的突击,大局已定! 不过林挚还没有杀爽,他舌头舔舐着唇边的鲜血,嘴角微扬,双目冰凉,如同上古传说之中的神魔。 就在他下令再度冲击的时候,一旁的吕马童说道:“太子的殿下的意思,要多抓俘虏牛羊,不能让战士们白来一趟!” 林挚本来懒得搭理,但吕马童既然已经将刘盈搬了出来,这个面子他给也要给,不给也要给,所以意兴阑珊的点点头,一脸迷醉的舔了舔手背上沾染的鲜血。 敌人的血,好甜! 吕马童招来兴军的胡骑,让他们四散开来,高声吆喝着跪地免死的口号,而他本人,则率领剩下的骑兵继续展开攻击的阵型,缓缓逼向远处的匈奴人。 ……………………………… 太阳彻底下山之后,刘盈带领的中军主力抵达这一处的匈奴营盘。 他将扎营等事务甩给韩信之后,招来吕马童询问道:“问清楚了吗,他们是哪一部分的匈奴人?” 吕马童回应道:“问清楚了,他们是匈奴白羊王部,白羊王率领部族精壮跟随冒顿参战,老家正好被咱们端了!” 刘盈点头问道:“抓了多少人?” 吕马童迟疑了一下说道:“现在还没有全部清点出来,但四五千男女还是有的,牛羊不多,才两三万头……” “才?” 刘盈瞬间被吕马童逗笑:“这时候他们还都没有进入冬季营盘,再加上春天又遭了灾,两三万头已经不少了!” 现如今贴了秋膘的肥羊,在关中至少能卖到八九百钱一头,哪怕是取最小的数值,这一波的缴获也有近两千万钱! 但刘盈的偏师总兵力在五万人左右,即便是按照最低标准,每人每月两石口粮,一个月就会十万石的粮食,折合铜钱为至少一千两百万钱…… 也就是说,这次的缴获只是让刘盈这一支军队刚刚保住本,没有计算周勃和刘邦那边的缴获稀少的正面硬,刚毕竟上面只是计算的口粮,没有计算柴米油盐以及消耗量同样不小的肉食。 所以打仗,就是在打后勤。 刘盈看着笑呵呵的吕马童再次问道:“马呢?这次作战抓到了多少匹马?” 吕马童摇头说道:“大概也就一千多匹,匈奴人和咱们养马的方式不一样,他们都是在野外散养,等到用马的时候再去抓一两匹回来……” 刘盈点点头,小声说道:“找两个懂匈奴话的胡骑去问问,俘虏中有没有想要做匈奸的,只要带咱们找到马群,赏赐大大的有!” “哦,对了,还有,去问问周边还有没有其他的匈奴部落,白羊王部不可能只有这一支,应该还会有更多!” 此次他的任务虽然是伺机截断冒顿退路,但这种完全是在撞大运,毕竟道路众多,谁也不知道冒顿会走哪里。 所以在尽人事听天命的同时,不如抄了匈奴的老家来的实惠! 只要方法找的对,穷逼也能榨出不少油水! 第八十二章 刘邦:优势在我! 清晨,阳光将远处的丘陵草原染得一片金黄。 宿营地中,刘盈将自己裹成了一只粽子后才走出帐篷。 昨夜突然降温,他这匹来自安徽的狼在内蒙草原被生生冻成了狗…… 刘盈吸了吸鼻子,凌冽的冷空气钻入鼻腔,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和冷空气一起钻进鼻子里的,还有飘荡在空气中的那炖煮羊肉的香气。 按照惯例,胜利之后必然立刻犒军。 如今深入草原作战,不能饮酒的情况下,缴获匈奴人的肥羊自然就是犒劳军队的上品! 太史公说匈奴是诸夏苗裔,刘盈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至少这种阉割牲畜的技术玩的很溜,完全不亚于汉人。 刘盈缴获的匈奴羊群之中,除了留下一些健壮的公羊作为种羊之外,剩下的全数羯羊和母羊。 嗯,羯羊,就是阉割后的公羊,肉质相对没阉割的公羊来说更细嫩,腥膻的味道也更轻,适宜制作水盆羊肉…… 大汉以孝治天下,刘盈对于吕雉的懿旨自然不敢有丝毫违逆,出门在外的时候,他格外注意照顾自己。 所以为了这次出征,他早早就备好了大量炖煮羊肉的料包,以及其他耐于储存的食材。 比如粉丝。 嗯,是绿豆粉丝。 唯独可惜的是没有葱花和香菜,不过他已经从中亚获得了香菜种子并种在了东宫的花园里…… 刘盈在营地地转了两圈权做晨练,途经那些关在营地中,等待向上郡转移的羊群时,举手致意,然后,羊群发出了老广的声音。 咩呀…… 于是,刘盈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去,准备抢在韩信还没有睡起之前,去喝个头汤…… ………………………… 同一时间,娄烦县北,治水南岸。 刘邦带领的中路军主力,此刻正在埋锅造饭、拆除营帐,做好了渡过治水,和匈奴人打一场主力会战的准备。 而他派往代国的信使也传来消息,周勃已经成功汇合代国主力,正在向马邑城进发。 刘邦细算了一下情报送来的时间以及距离,发现大概也就是这一半天的功夫,周勃带领的右路军就可以达到。 这样一来,汉军东、南两路对匈奴发动攻击,再加上被围在马邑城的韩王信中心开花…… 此战,胜券在握! 不过刘邦站在大帐之外,背对着远处初升的太阳,任由山谷之间猛烈的风吹的他身后大氅猎猎作响。 他,想儿子了…… 虽说匈奴主力此刻正在围攻马邑城,但刘盈的那支军队要深入敌境作战,伺机迂回包抄。 这,无疑是游走在刀剑之上! 虽说刘盈军中有吕马童作为向导,又有林挚这种以一敌百的猛将随扈,而且还有那个‘多多益善’…… 但,那是他的儿子,是他的继承人,他还是很担心呀! 刘邦心中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当初将郎中骑兵也调入刘盈麾下,他此刻就不会这么担忧了! 反正他这边的军队人数众多,装备精良,决战的时候随随便便就能击败对方,多几千精锐骑兵和少几千精锐骑兵其实相差不大。 看着魏无知端上来的充作早餐的肉粥大饼以及咸菜,刘邦再度摇头叹息,自顾自的轻声说道:“也不知道,那个臭小子有没有吃好喝好……” …………………………………… 饭食毕,全军开拔。 刘邦站在似乎是处于枯水期的治水岸边,向北方眺望。 山间的晨雾遮蔽了他的视线,让他无法将对岸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那些影影绰绰的地方,必然列阵着数不清的匈奴人。 匈奴也不是傻子,一定会趁着汉军渡河的时候,打一场抢滩登陆战。 不过此时治水河床狭窄,汉军中的蹶张士和射声士站在南岸,凭借着手中强弩硬弓,完全能箭雨覆盖对岸的匈奴人,掩护汉军强渡治水! 所以此战,刘邦准备身先士卒率先渡河。 他冲在最前面,所有的士兵必然人人奋勇,舍生忘死! 马邑城中的将士啊! 你们的皇帝! 来了! ……………………………… 治水北岸,晨雾缭绕之中,冒顿骑在一匹从西域买来的高头大马上,手臂上蹲着一只洁白的猎鹰。 在他身后,数不清的匈奴武士弓上弦、刀出鞘,杀气腾腾。 此战,关乎到整个东亚,乃至整个亚洲的话语权。 重新崛起的匈奴,如日方升的大汉。 谁打赢了这场仗,谁就将成为整个已知世界当之无愧的霸主! 此刻冒顿的内心,充满了忐忑。 不过他之前的计策已经奏效,在他的接连示弱下,那个击败了另一个对手的汉国皇帝,此刻正不可一世的向他急匆匆而来。 朝阳照耀下,那面硕大无朋的黑色战旗所在的地方,应该就是汉国皇帝在的地方! 于是,冒顿一扬手臂,那只洁白的猎鹰一声戾叫,振翅高飞,在匈奴军阵上空盘旋了两圈之后,闪电一般向西飞去。 那里,正是治水的上游! …………………………………… 马邑城。 韩王信站在城头,呼吸略微有些凝滞。 他目之所及的地方,全是密密麻麻的匈奴骑兵,规模之大,军容之盛,即便是当初垓下之战时期的诸侯联军也不能及! 毕竟,匈奴全民皆骑,虽然装备以皮甲为主,但人在马上所带给人的压迫感,远比更多数量的步兵要来的更加猛烈! 而且休战多日,匈奴人很明显也没有闲着。 此刻那些身穿秦军制式甲胄的步兵,正扛着一架架紧急赶制出来的人力投石机向马邑城走来。 在步兵身侧,还有一队队手持弓箭,头上戴着羽饰的骑兵。 这些人,就是被称为射雕者的匈奴武士。 虽说他们并不是各个都有着百步穿杨之能,但至少可以在五十步的时候,在疾驰的马背上,将箭矢精准射在韩军缺少保护的面颊之上! 韩王信目光凝重的看向城下,刘邦率领军队来援的喜悦已经消失不见。 匈奴人,这是打算孤注一掷了! 山谷之中晨雾消散的一瞬,匈奴人之中响起了凄厉悠扬的号角之声,而城头上,韩军那直径近丈的战鼓也同时擂响。 刹那间,乱石穿空,矢飞如雨! ………………………………………… 马邑城向西,大约四五十里的地方,同样喊杀震天,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率领近七万军队向马邑城驰援的周勃和丁复,遭到了一股匈奴骑兵的誓死抵抗。 山间谷地,正是有利于骑兵往复冲杀的好地形。 但周勃和丁复毕竟打过不少仗,所以在袭击一开始的时候,就下令军队背靠治水列阵,将马车组成车阵,使用强弩长枪严密防守。 此刻负责截击周勃、丁复的匈奴头领,是冒顿的长子,右贤王挛鞮稽粥。 此人,正是后来被称为老上单于的匈奴大单于。 和被秦军击败,从此患上‘恐秦症’的祖父头曼,以及虽然干掉了懦弱的祖父,但却对中原人有着谜之喜爱的父亲冒顿不同,挛鞮稽粥血气方刚,崇尚草原人的有仇必报。 所以当初攻打秦国九原郡和北地郡的时候,挛鞮稽粥不留活口,甚至连女人和小孩也一并杀死。 为的,正是告慰那些已经接近风化的京观。 匈奴人头颅组成的京观! 对于想要招揽秦人为他耕种的冒顿来说,无法容忍挛鞮稽粥的行为,但这个儿子有勇有谋,是他心仪的接班人。 于是挛鞮稽粥就被任命为右贤王,远离有秦人居住的河套地区。 此刻他面对着周勃严密防守的车阵,并没有听从冒顿的命令,围而不攻,迟滞汉军抵达马邑城的时间。 相反,他准备全力出击,力争将对面的汉军赶进河里喂鱼! 在挛鞮稽粥的命令下,游骑散射的匈奴骑兵中,多出了许多手持套马杆的骑手。 他们的目标,就是在弓骑的掩护下,贴近汉军车阵,然后用套马杆将车辆套上拖走,为后续的进攻打开一条通道! 车阵之中,周勃带着几分喜气大声喊道:“所有弓弩手听命,将这帮蠢货放近了再射,只射人不射马!” “现如今,草原骏马已经涨到了七千钱一匹了!” “你们,也不想空着手回家对吧……” ……………………………… 治水南岸。 在汉军强弩的掩护下,经历过垓下之战的辅兵,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治水上搭建了七八条浮桥。 这样一来,汉军的战车就可以沿着浮桥直接开到对岸。 滩头阵地的架设,自然也易如反掌了。 汉军之中,在一番争执过后,刘邦还是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当先锋的职位。 不过相应的,他需要在樊哙和夏侯婴的陪同下一起做先锋。 刘邦对此表示无所谓,他的身先士卒,为的是给全军做个榜样,并不是真的要和匈奴人脸对脸的肉搏。 于是,在一张张床弩瞄准对岸影影绰绰的匈奴人后,那面硕大的汉军战旗动了起来。 刹那间,治水南岸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万岁!” “万岁!” …… 就在此时,欢呼变成了尖叫。 “水!” “发大水了……” 第八十三章 刘邦:奔马阵是吧! “水……” 战车之上,刘邦偏头看向治水上游,只见远处的河道上出现一个细小的白点,但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缕白线。 紧接着,闷雷一样的声音激荡在山谷之中。 远处,白线逐渐变大,汹涌澎湃的河水以排山倒海之势而来。 治水南岸,无数人高呼着让前军回来。 刘邦虽然惊出一身冷汗,但却依然保持镇定。 他刷的一下抽出腰间湛卢,斜指前方:“冲!冲过去!” 跟在刘邦战车之后的,是传令用的鼓车。 刘邦的大声疾呼虽然隐隐埋没在洪水的咆哮声中,但他的动作却被鼓手看的一清二楚。 于是,鼓声震天而起。 咚!咚!咚! 声音急促,振聋发聩。 浮桥上慌作一团的前军士兵,瞬间镇定下来。 是啊,洪水来袭,他们此刻堵在浮桥之上后退不能,但若是冲过去,还有一线生机! 夏侯婴见前车滚滚向前,于是猛地一震缰绳,紧随其后向前疾冲。 治水南岸,灌婴看了看狂涌而来的洪水,拉住靳歙大声吼道:“你立刻带领郎中骑兵向上游而去,寻河宽水缓之处渡河,驰援陛下!要快!” 靳歙重重点头,举手吆喝两声,带领列阵在河岸边的郎中骑兵向上游疾驰。 此间河谷地带地势平坦,洪峰冲过之后,河面必然恢复往日平静,找一处浅滩渡河不难,难的是河对岸的刘邦,他们此刻如同孤军,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他们赶来救援! “一定能!” 靳歙攥紧拳头快马加鞭,开始和时间赛跑。 靳歙走后,灌婴看着那些傻在河边的辎重兵厉声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寻找工具,准备抢修浮桥?” 灌婴说完,猛踹了一脚身边的射声校尉:“让你的人瞄准点,有一个匈奴人给我射死一个!陛下的安危,就看你了!” 在灌婴的一连串指令下,治水南岸的汉军似乎重新找到了主心骨,从之前的慌乱中走了出来。 王之羽翼,人如其名。 治水北岸,赶在洪峰到来之前,刘邦成功带领着前军士兵从浮桥上通过。 还不等他们有所喘息,身后的治水上鸣声如雷,洪水瞬间将水面上的所有东西拍进河底。 而在他们前面,蹄声隆隆,喊杀震天。 利用洪水成功将汉军截为两段的冒顿,率领着匈奴骑兵疾冲而来。 此战有如天助,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 刚刚好,汉国皇帝轻敌冒进,率领极少数的军队渡河。 刚刚好,洪水不等汉军主力跟进,就轰鸣着倾泻而下。 刚刚好,汉国只统一了短短几年,后继之人年龄太小,一旦眼前这个皇帝死了,汉国必然四分五裂! 到那时,就是他冒顿率领匈奴骑兵南下,横扫中原的时刻! 冒顿看着匆匆将车阵围拢在一起的汉军,紧攥缰绳,此战不论伤亡多大,也一定要阵斩了对面的汉国皇帝! 车阵之中,夏侯婴举起一面盾牌,将刘邦死死挡在身后,为他遮蔽着穿空而过的羽箭。 此刻夏侯婴的心中,其实是充满了怨愤的。 身后这个老家伙越活越回去了,自从打败的项羽之后,从前的谨慎小心全就着羊肉大饼给吃到肚子里又拉出去了! 怎么就不知道多派人侦查侦查呢? 还是韩信说的好啊,这厮最多统帅十万人,如今总兵力超过十万了,可不就出事了吗? 在夏侯婴不断腹诽着刘邦的时候,樊哙则完全没有想那么多,他往常带领的是陷阵敢死之士,不破敌阵不还。 所以类似于被敌人团团围住的局面,他经历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唯一可惜的是,汉军并没有携带多少四轮马车,无法组建一个严丝合缝的车阵。 不过这并不算太重要,反正他们有长枪和塔盾,长达两丈的长枪,足够遏制匈奴骑兵冲到跟前了! 于是,在樊哙的指挥下,汉军士兵刀出鞘弓上弦,一支支长枪从车厢、盾牌缝隙中向外斜指,只等着对面的匈奴人冲过来。 眨眼间,匈奴骑兵呼啸而至,距离车阵百步时,蹶张弩立刻发声,一片嗡鸣之中,冲在最前端的百余骑匈奴兵应弦而倒,至七八十步时,臂张弩也射出了箭矢,又有一片匈奴人倒下…… 但匈奴人似乎已经被冒顿洗脑,他们如今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阵斩刘邦,然后南下夺取那吃不完的炒米,以及那些皮肤比白羊还要白,比丝绸还要细的中原女子。 此刻,他们虽然受到了伤亡,但冲在最前端的匈奴人却丝毫不在意,甚至双腿夹紧马腹,大咧咧的和汉军弓弩手对射了起来。 刹那间,两军之间的仿佛飞舞起了无数的飞蝗,发射的羽箭如此密集,以至于在空中相互碰撞。 但让匈奴人绝望的是,对面的汉军士兵武装到了牙齿,不仅身上穿着明晃晃的铁甲,就连脸上都带着一张狰狞的铁面具。 他们射出的羽箭,几乎全部被汉军身上的甲胄弹开,偶尔射中甲叶之间,却也丝毫看不到有鲜血溢出的样子。 反观他们,无论是骑在马背上的骑手,还是胯下的战马,没有一个能够抵御住汉军的弓弩。 无数的同族和战马在悲鸣中倒下,被回旋射击的自己人踩成肉泥。 冒顿站在一处小山包上,看着远处正在抢修浮桥的汉军,心中不禁浮现一抹绝望。 汉军搭建浮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平心而论,如果搭建浮桥的是匈奴人,冒顿保守估计也要三四天…… 但眼前的汉军,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河上架桥! 这就意味着,最多等到日上中天,治水上的浮桥就会搭建完毕。 到时候,对岸那数不清的身穿铁甲的士兵就会如同洪水般涌来! 让匈奴再度伟大的梦想,将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般消失! “不,绝不!” 冒顿猛地攥了攥拳头,下令冲击刘邦车阵的匈奴人撤回。 他,准备搏命了! 在冒顿的命令下,大批驮马被集中起来,面对着刘邦的方向。 万马奔腾,撞,也要撞出一道缺口! 冒顿抬头看了看远处的马邑城,那里的喊杀声似乎小了不少,但城头上依然飘扬的韩军战旗让他明白,是攻城的一方落在了下风。 而在治水上游处,似乎有烟尘扬起,隐约有马蹄隆隆之声。 这,定然是之前那队向治水上游而去的骑兵,从别处渡河而来! “不能再等了!” 冒顿一扬手,大声喝道:“将马群赶过去,撞死他们!” 只是他的命令却并没有被立刻实行。 匈奴人是马背上的民族,马不仅是他们饲养的牲畜,是他们的财产,还是他们的腿,是他们的朋友。 如今让他们逼着自己的朋友去送死,牧民心中的迟疑可想而知。 冒顿刷的一下抽出腰间宝刀,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有不听从号令者,立刻处死!” ……………… 治水北岸,刘邦车阵。 匈奴人放弃攻击全军撤退之后,汉军士兵并没有产生打退了对方的喜悦。 这些老兵都知道,敌人撤退的越快,下一波发起的进攻就越猛烈。 刘邦在夏侯婴的掩护下,快速走上车阵前沿,先是被眼前的惨烈震撼了一下,紧接着看着远处的马队双眼发直。 刘邦虽然没怎么上过学,但是田单复国的故事他还是听过的。 尤其是大显神威的火牛阵,更是他从小就痴缠着刘太公讲了又讲的睡前故事…… 如今,匈奴人摆出这种阵势,就很明显了! 夏侯婴看了看匈奴的奔马阵,愣了一下旋即说道:“陛下,此刻水流已经变缓,不如咱们游回去吧!” 刘邦双眼一瞪:“我游回去,他们怎么办?” 他指的是那些前军中的关中兵,这些人可都是不折不扣的旱鸭子! 水流虽缓,但下水后绝对沉到底…… 夏侯婴毅然说道:“臣留下来指挥他们作战!天下可以无婴,不可无陛下!况且太子年幼,汉家江山也离不开陛下!” 刘邦眼眶微红,深深的凝视了夏侯婴一眼,正要转身离去,却突然想起了从咸阳出发时,刘盈郑重其事的交给他的那个小箱子。 窜天猴! 震耳欲聋,晴天霹雳! 于是他一溜烟跑到车阵一角,从车底下拖出了一口上锁的木头箱子。 “真是天助我也!” 刘邦顾不得找钥匙开锁,直接用剑柄砸断锁头,掀开木箱,看到的是层层摞好的窜天猴。 在夏侯婴的满脸疑惑中,刘邦按照刘盈所说,将窜天猴面对着匈奴人的方向摆放整齐,连接上火捻子。 此刻他心中大定,甚至还有说笑的心情:“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说完,刘邦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小心翼翼凑到火捻子上。 当火星燃起的一瞬,他立刻摆摆手,示意所有人从此处撤离。 纯手工打造的炮仗难免有疏漏,很容易害人害己。 所以,小心绝对无大错! 在一双双眼睛盯着火捻子滋滋作响的燃烧时,远处的匈奴奔马阵中传出一连串凄厉的马匹嘶鸣之声。 紧接着,万马奔腾。 而此时,第一支被引燃的窜天猴,也在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中,打着旋的向马群飞去。 然后,是第二支,第三支…… 第八十四章 刘邦:天选之子! 山包上,冒顿驻马而立,脖子涨的通红,脸上充满了狂喜的神色。 远处,万马奔腾,如同草原上泛滥的洪水,冲向孤零零的牧民帐篷。 他默默等待着看到胜利的画面。 而在马群之后,尽管心中仍有不舍,但对于胜利的渴望,让匈奴武士还是高高举起手中的弯刀短矛,忘情高呼。 “冒顿单于!” “撑犁孤涂,冒顿大单于!” 匈奴语,撑犁是‘天’,孤涂为‘子’,单于意为‘广大’。 所以‘撑犁孤涂单于’,就是伟大的天之子…… 在匈奴人欢呼雀跃的半场开香槟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忽略了那尾后冒着白烟,带着刺耳的啸叫声飞入马群之中的窜天猴。 顷刻间,春雷乍现,石破天惊! 轰! 轰!轰…… 剧烈的轰鸣声在群山之中激荡,让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隐约有一种天崩地裂之感。 向前飞快奔跑的马群,仿佛被谁按下了定格键一般,瞬间全部停止脚步,耳朵紧紧贴在脑后。 如果不是有刹车不及的马匹撞在一起,这种情景让人看了,真的会以为这就是雕塑群,而不是活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但在下一秒钟,静止的画面动了起来。 受到惊吓的马群发出了阵阵嘶鸣,根本无视了周围驱赶它们的匈奴人,撒开四踢胡乱奔跑了起来。 有依然向刘邦车阵冲来的,有向两边逃跑的,但大多数的马群,还是转头就跑,向着北方群山的方向而去。 那里,是家的方向! 人说老马识途,其实这是成年马的一种本能,它们中的每一匹,都记得来时的道路! 山南的世界太可怕了,它们要回到大草原上去,那里无拘无束,那里不会受到两脚猴子的伤害…… 所以,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止它们回家的脚步! 这下,轮到匈奴人慌了。 作为牧民,他们太知道当马群受惊乱跑的时候,人站在马群前面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但没办法,刚刚他们为了等到奔马阵冲破汉军车阵之后,第一时间冲进去阵斩汉国皇帝,所以排成了十分密集的队形。 而且雷霆虽然是自奔马阵传出,但他们胯下的战马,此刻也依然是处于受到惊吓的状态。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骑的是往日里和他们感情最好的战马,只怕也早就被受惊的马匹掀到地上去了…… 此刻,看着越来越近的受惊马群,那些列阵在后方的匈奴人满是庆幸的兜转马头,落荒而逃。 他们,大多都是左右谷蠡王、左右骨都侯的部众。 春季草原遭灾的时候他们损失不小,再加上冒顿的见死不救,所以他们颇有几分离心离德,这一点,从排兵布阵的次序就可以看出。 嗯,其实如果平心而论,春天是单于本部遭灾,他们也同样会见死不救…… 毕竟,草原上没有中央集权的封建政权,自然不会有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理念,但更多的还是没有、或者说无法征收赋税,往日里各个小部落上缴的财物,是给单于本人的贡品,而不是匈奴这个政权的赋税。 自然而然的,有福自己享,有难自己扛…… 所以此刻,见到大单于玩砸了,他们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跑…… 车阵之中,刘邦却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 匈奴人搞的奔马阵,囊括了至少一两万匹奔马,虽然其中的绝大多数受到惊吓向后跑了,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对着车阵冲了过来。 刘邦开始后悔,不该一次性将所有窜天猴都发射出去,而是应该留几根备用,比如现在,如果还能继续发射出去的话,不就能遏制这一波冲击了吗? 但樊哙却没有想那么多,眼前的局面已经比刚才好了太多,他大吼一声,唤醒陷入震惊之中的前军士兵: “长枪阵,快!快!” 于是,在樊哙的催促下,那些手握强弩的蹶张士也纷纷操枪在手,将整个车阵变成了一只炸开刺的豪猪。 一根根明晃晃的枪头,在微微晃动中反射着金属的光芒,毫不吝啬的向马群展示着自己的锋芒。 嗯,弩兵操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马是一种几百斤的大牲口,不是几根或是十几根弩箭就能轻易射倒的。 而且马匹现在是在受惊状态,更加依赖本能前行,会自觉避开大型障碍物或是能够扎破它们皮肤的荆棘。 汉军的长枪,在马群眼中,就是扎它们最疼最疼的那种荆棘…… 不过樊哙的想法很完美,但还是架不住有愣头青会直勾勾的向着枪阵冲过来。 就在他准备下令全军坚守的时候,身后的天空上,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破空之声。 治水南岸,汉军固定在战车上的床弩发射出了一根根一丈多长的弩箭。 目标,直指向车阵冲来的马群! 刘邦见状,拔剑登上战车,摘掉头盔慷慨激昂:“现在,反击的时刻到了!” 他虽然话语很简短,但早已憋屈了许久的前军士兵却大声欢呼了起来。 如此峰回路转的局面,非人力所能早就,此乃天意! 于是他们振臂欢呼。 “万岁!” “万岁!” …… 毫不逊色于雷鸣的吼叫声自治水南岸响起,瞬间席卷了治水两岸。 车阵之中门户大开,一队队手持剑盾长矛的甲士如狼似虎扑向溃逃中的匈奴人。 治水对岸,心潮澎湃的汉军士兵再也顾不得浮桥只铺设了一多半,他们一把扯掉身上沉重的铁甲,身后负盾牌,腰间悬长刀,手中拿着长枪铁戟,准备强行游过剩下的这一段距离。 匈奴入寇,杀我父兄、淫我姐妹,此仇不报,不共戴天! 嗯,这些关中兵指的是那些罹难在九原郡和北地郡的秦人。 作为信陵君的唯粉,刘邦的心中藏着一颗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心,见此情形,他热血狂涌,猛地在车厢上抄起一块木板,噗通一声跳进了刚刚发过洪水,因此很是浑浊的治水之中。 他,要亲自为那些舍生忘死的士兵搭建一座浮桥,一座驱逐鞑虏、复我河山的浮桥! 在刘邦的带动下,夏侯婴以及那些护卫刘邦的郎官们也义无反顾的跳进水中,将一块块木板连接在一起。 胡天八月即飞雪。 此地虽然不是胡天,但却已经九月深秋,治水冰凉刺骨,站在水中片刻,即便是往日里自诩为肉十斤饭一桶健壮如牛的刘邦,嘴唇也开始发紫打颤,整张脸变得煞白。 但冲到浮桥跟前的汉军士兵,脸孔却变得通红。 这,是他们的皇帝! 他,本可安居深宫,享尽荣华,静待前方将士传来战报即可,一如曾经的始皇帝。 但他没有,以年迈之身,亲率大军出征,前番身先士卒,有如天助般挫败匈奴人的阴谋,如今又以万金之躯,站在冰澈入骨河水中架设浮桥! 提携玉龙为君死的前提是什么? 是报君黄金台上意! 如今,他们准备以死相报这个既是天选,也是唯一的男人了! 汉军士兵对刘邦升起无限憧憬之情的时候,治水北岸,距离这里一两里距离的地方,靳歙正在叫苦不迭。 刘邦射出的窜天猴漫天乱飞,有一支就在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炸了。 然后,郎中骑兵的马也惊了…… 而马群的这种惊吓,是会传染的。 尤其是当那些从主战场上逃窜出来的草原马途经郎中骑兵的时候,又把他们刚刚才安抚好的战马给吓到了…… 忙着安抚胯下战马的靳歙抽空用望远镜瞄了一眼,发现远处的汉军车阵岿然不动,一队队汉军甲士追亡逐北,情不自禁的一声长叹。 肉,他是吃不上了,但看着四处奔跑的草原马,他决定先把汤喝了…… ………………………… 马邑城。 当惊雷响起的时候,交战中的韩匈双方全部愣住,站在城头使用望远镜的韩王信更是清楚的看到了事态的变换。 此战,汉军大胜! 马邑之围,瞬息可解! 但,韩王信却不打算放城下的匈奴人北返。 泥人尚有三分土气,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他堂堂韩王,被一群蛮夷压在城里打了这么多天,难道就没有半分脾气? 于是,城头之上鼓声大噪,紧闭了许多时日的城门洞开,一队队军容整齐的韩军如潮水般涌出。 尽管城外的匈奴兵比他们人数要多很多。 但他们也丝毫没有怕的。 此为一汉当五胡! ……………………………… 同一时间,被挛鞮稽粥围攻的周勃,却始终不慌不忙。 这一小会的功夫,他们至少射杀了一两千的匈奴人,如果算上最开始杀死的那些,此战保守也能斩首两千。 按照军律,野战斩首两千算是大功一件,士兵可以晋爵一级,军吏则根据职位和爵位的不同,晋爵两到三级。 周勃已经有了彻候的爵位,封无可封,再立军功也只能是增加食邑。 但他却和樊哙有着同样的想法。 折现吧…… 同为沛县出身的功候,凭什么樊哙就能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而他就只能是厚着脸皮上门蹭吃蹭喝的那个? 所以,他准备用这次的战功,换一把尚贤堂的交椅! 第八十五章 刘盈:利益最大化! 夜幕降临,马邑城附近的山谷之中到处弥漫着炖肉的香气。 白天的一场大胜,虽然斩获首级不多,但匈奴人在仓皇撤退中,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辎重。 比如充当军粮的羊群,以及用来携带战利品的牛群。 游牧体制下,最经济的行军方式,就是驱赶着牛羊边走边放牧,这样可以获取源源不断的奶制品以及肉食。 嗯,主要是奶。 毕竟牛羊马匹养殖起来的话,会产生源源不断的附加收益,但若是宰杀了吃肉,则就只能爽那么一次。 同理的还有韭菜…… 不过今夜犒劳军队的肉食,则是马肉。 两军交战中匈奴人的马匹死伤了不少,而且马因为身体构造的原因,一条腿受伤了之后,基本就可以宣判死刑了。 用人的肢体构造来类比的话,马匹大抵相当于是用趾尖在支撑身体和移动。 嗯,大概是中指…… 而在马蹄和蹄骨之间全靠一种名为蹄叶的组织在支撑,这是由一种特殊的表皮细胞构成的,能够分散蹄骨戳下来的压力。 当马的一条腿受伤时,就只能让其他三条腿支撑身体的重量,也就是说其他三条腿的承重一下子增加了三分之一。 这样一来,蹄骨就会刺破蹄壁,插入蹄叶,马就很容易患上一种非常棘手的疾病。 蹄叶炎。 悲催的是,这种疾病无法治愈,即便是现代医学,也只能保证病情不恶化。 所以说,杀死腿脚受伤的马匹,不仅仅是出于经济的考量,更是一种人道主义的体现。 当然了,现如今的汉国除了刘盈偶尔圣母之外,其余人都务实的很。 他们杀了受伤的马匹吃肉,是不想碰那些还在山坡上吃草的牛羊。 这,是此战的战利品! 作为平时务农,战时是兵的关中戍卒,他们已经斩获集体功了,现在就是要想办法再搞一两头便宜牛回去了…… 所以,许多士兵凑在一起,就着火光在签署着文书,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一张薄薄的纸片放进怀里。 这张字据,是贷款合同…… 虽然要背上许多年的债务,但却可以换取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 嗯,就是这样! …………………………………… 马邑城。 因为工期很短,所以并没有采用高台式建筑的韩王宫中,屋顶之上悬挂的水晶、嗯,是玻璃宫灯,散发出让人目迷神眩的光芒。 刘邦坐在主位上,欣赏着迥异于关中宫舍的风格,心中有些艳羡,准备等回到栎阳之后,也照着这个风格装修一下自己的长乐宫。 嗯,他还是比较喜欢那种高台式的建筑。 无他,够大、够高、且威严。 他年轻时期的那个‘大丈夫当如是’的对象,住的就是这种风格的宫殿! 殿中,轻歌曼舞,觥筹交错。 楚人出战的时候,素来有携带美姬美酒的传统,刘邦即便是当上了汉皇,但却依然将之保留了下来。 此刻那些练习时长两年半的舞女,就是刘邦从关中携带而来。 韩王信坐在下首,边欣赏着久违的歌舞,同时竖起耳朵,倾听着周围人群对他的赞叹。 准确的说,是对他这间奢华的行宫的羡慕之情。 于是,他胸中那颗依然受伤滴血的心,终于开始慢慢愈合。 他大意了。 当初和刘盈讨论修建马邑城的时候,没有将给他建一座行宫的款项写在合同之中。 所以当马邑城逐渐有了一定规模的时候,他才发现,城市中央似乎多出了一块空地…… 为此,他找到当时负责建城的工师好好理论了一番,才发现那座空地并不是被工人们遗忘了,而是特意留着,给他修建行宫用的…… 九十九拜都拜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于是他快马返回栎阳城,拿到了刘盈据说是熬了七天七夜才做出的图纸和模型,心满意足的返回了马邑城。 当然了,代价就是马邑城附近的一座煤矿,刘盈将获得九十九年的完整开发权和相对应的一系列权益! 嗯,那座煤矿现在不名一文,但在后世,它有一个响亮的名字。 平朔安太堡露天煤矿。 这是后世中国最大的露天煤矿,据说将这座煤矿的煤炭全部装进火车车厢,首尾相连能绕地球三十六圈! 所以,刘盈只拿走九十九年的开发权,其实是一件很够意思的事情! 不过韩王信觉得自己也不吃亏,还是之前说的,矿山在他的管辖范围内,矿工们的消费,以及矿区的发展,都会让他的封地更加富裕。 最重要的是,刘盈做的图纸和模型他有好好收起来,这样的话,他在晋阳修建韩王宫的时候,只要把图纸等比例放大一下,再添上一些他喜欢的元素,就不需要花钱买刘盈的设计了! 虽然建材和软包的家具还是要在尚贤堂名下的商社中购买,但他也在其中参有股份,依靠分红就可以慢慢把这笔钱重新赚回来! 就在韩王信觉得自己占了刘盈一个‘大便宜’的时候,刘邦举起手中酒爵,笑容满面的说道:“韩王坚守马邑,不让匈奴大举南下,之后又开城出战,打出了我大汉的威风!来,满饮此杯!” 韩王信满脸谦逊的举起酒杯,恭维道:“此战全赖陛下沉稳自若,克敌制胜,挫败贼酋奸谋……”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于低不可闻。 大殿之中,除了刘邦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外,其余众人尽皆沉默不语,但看向韩王信的眼神,却如同在看白痴…… 他这一波,属实是当着和尚骂秃,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刘邦打了一波翻盘局是没错,但在那之前却被堵在车阵里打,命都差点没了! 皇帝之尊,跑出去肉身开团,这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他中了冒顿的骄兵之计,大军远道而来,并没有广派侦骑刺探情报,也没有等到周勃军队到来,反而轻敌冒进,以至于全部汉军被洪水阻隔。 如果韩信在的话,指不定还要编出什么样的段子呢? 毕竟这种计策,是当初韩信对付龙且时用过的…… 刘邦将韩王信的讥讽记在心头,脸上挤出愉悦的假笑:“喝酒,喝酒!” …………………………………… 故云中郡,月明星稀,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将无边无际的草原染上了一层银色。 月色中,一支庞大的骑兵马队正在缓缓前行。 这,正是刘盈前去偷家的那支偏师。 在收买了一些匈奸之后,刘盈陆陆续续又攻破了几处匈奴楼烦王和白羊王的部落,收缴了近十万牛羊的同时,也将这几个部落散养在草原上的马匹搜刮一空,共计两万多匹! 缴获的马匹中虽然没有什么好马,其中母马和两岁以下的小马占到了总数的七成。 毕竟冒顿为了打赢和汉国的第一战,精兵猛将尽出,上好的战马自然不会留在部族中散养。 不过刘盈对此表示已经很满意了。 反正他打下白羊王部的第一处营地时,出征的本钱就已经赚了回来,如今抓到的牛羊马匹,就全是净利润了! 本着应拿尽拿的原则,这一次的目标,自然是冒顿的单于本部。 为了不让他们听到风声提前逃跑,刘盈将缴获的马匹全部发了下去,每人一匹! 嗯,其实骑马很简单,只要四肢协调发育正常,不需要联系两年半,只需要个把小时行了。 当然了,不能疾驰和作战。 所以,刘盈现在带领的军队,就是一支龙骑兵。 所谓龙骑兵,指的就是步兵骑在马上,骑行赶到战场,然后下马步战。 夜色苍茫中,在匈奸和吕马童的共同指引下,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帐篷了。 而且从那里的灯火和人影可以判断,他们正在收拾行装准备逃跑! 刘盈不知道是有漏网之鱼前来通风报信,还是他这边人数太多,行进起来完全无法藏匿行踪而被发现。 但不管怎样,他们现在已经到达了合适的攻击距离! 于是,林挚一把攥住刘盈,不容拒绝的说道:“请太子殿下在此等候,臣等出战即可!” 刘盈心中对此表示赞同,他本来也没有带头冲锋的想法,只是装作满脸不开心的说道:“林将军莫非是认为我年幼无力,不能……” 林挚点点头:“是啊。” 喵的,这厮会不会说话啊……刘盈气呼呼的转过头,懒得理会这种粗鄙之人。 在他身侧,韩信忍住了爆笑的冲动,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开始对林挚等人下达命令。 不同于几乎没有精壮的白羊王和楼烦王部,这里是单于本部,能征惯战之士想来不少,尤其是冒顿招揽的那些精于步战的秦国边军,只怕也会有不少留在这里。 所以,此战马虎不得。 在韩信开着战前会议的时候,刘盈策马走向自己的幼军,指着远处的帐篷说道: “看到了吗?那里是单于本部,全匈奴一半以上的财富都在这里!” “所以,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一瞬间,刘盈的耳边响起了许多或流畅、或蹩脚的汉语:“搞钱!搞钱!搞钱!” 第八十六章 刘盈:你瞅啥? 夜色苍茫中,篝火处处,人影浮动的营帐附近,响起一连串凄厉的犬吠之声。 总攻,开始了。 甲叶锵锵,蹄声隆隆。 在韩信的指挥下,林挚率领五千精骑向单于本部疾驰飞奔,长戟一摆,将一名对冲而来的匈奴武骑兵刺落马下,带着飞溅而起的鲜血,狞笑着向第二个敌人冲去。 当!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火星四溅,林挚只觉得手中一震,长戟似乎刺在了金属之上。 不过他人借马力,戟尖还是深深刺进了对方身体里,但却来不及抽出来,旋即只听咔嚓一声,戟杆应声而断。 林挚稍稍愣了一下,回头看着被他甩在身后的敌人,心中明白,这应该就是吕马童所说的秦国边军。 很明显,对方身上也同样穿着铁甲。 秦军尚黑,甲胄通常都会刷上黑漆,所以夜色之中,再加上骑兵对冲而过的时间太短,很难分清楚对手穿的是皮甲还是铁甲。 不过兵器和士兵一样,都是消耗品。 林挚丢掉手中断裂的戟杆,抽出腰间长刀,继续奋勇向前,向着下一个敌人冲去。 “噗!” 这次他看的很准,对方是一个穿着皮袍子的匈奴骑兵,在快马疾驰之下,他几乎毫不费力的就将对方拦腰切断! 浓稠的鲜血,以及粉红色的内脏,顷刻间铺满了整个马背,那个被拦腰切断的匈奴兵并没有瞬间死去,他的双手依然紧紧抓着缰绳,任由马儿拖着他向远处跑去。 林挚抹一把脸上的血水,振臂高呼:“杀!杀!杀!” 皎洁的月光之下,一个血人,挥舞着一口血刀,其形其状,如同一尊神话传说中的魔神。 他是一个丧父丧母,世间再无一个亲人的孤儿,是从死人堆里钻出来的、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人。 每活一天都是赚的,因此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自然也毫不在乎别人的性命。 因此即便是陷入了十几个匈奴武士的围攻之中,林挚也毫不格挡向他刺过来的短矛,劈过来的弯刀,只是进攻,进攻,再进攻。 你砍我一刀,我还你一刀! 嗯,他如此狂的原因,在于身上穿了两层铁甲,内里还套了一个链甲背心…… 他骑马没冲多远,马匹就累趴下了,因此才会陷入围攻之中。 转眼之间,围攻林挚的匈奴武士或死或逃,只剩下林挚站在倒毙了一地的尸体中拄着长刀大口喘气。 虽然很累,不过他并不打算脱掉身上铁甲轻装出击。 此刻的他,已经喜欢上那种你砍我一刀,但刀被崩开,而我砍你一刀,你断为两截的爽感! 于是他喘了几口之后,撒开双腿向远处的人群冲去,嘴里不时发出阵阵鬼哭狼嚎,让目睹了刚才一幕的匈奴武士远远避开了这个杀神。 远处,和一打起仗来就和大队脱节的林挚不同,吕马童始终处于指挥位置,带领着身后的骑兵反复在单于本部中冲击,驱散着任何试图聚拢在一起的敌人。 骑兵出击的时候,汉军步兵同样没有闲着。 他们从马背上跳下,排成一个又一个小方阵。 此战打的比较混乱,敌我交织在一起,弓弩之类的远程兵器就不大派的上用场。 所以军中的蹶张士、引强士们也操起了刀盾长枪,和身边袍泽一起快速冲向单于本部。 今夜的风并不大,但是敌我双方搅在一起,竭命一搏的拼杀,战意熊熊,却隐约让人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狂风。 真正的肉搏战开始了,不论是汉军士兵还是匈奴武士,都已经陷入了疯狂之中。 他们高举着枪矛,挥舞着刀剑,怒吼着、咆哮着、呐喊着,目眦尽裂着向自己的对手扑去,鲜血不断地喷洒上去,又被无数只脚践踏着,地面已经泥泞一片,鲜血的腥气和内脏的酸腐气息,即便是隔着几百米的距离也中人欲呕! 但胜利,注定是属于汉军的。 无他,汉国更加富裕,所以参战的汉军主力尽数身披铁甲,面对着匈奴人手中的青铜弯刀,马棒连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刀枪不入。 而且汉军士兵相较于对面的匈奴人,身材更高,手臂更长,体重也超出他们接近三分之一。 在后世,即便是以竞技为主的体育赛事上,参与搏击的双方体重相差也不会超过五公斤,否则基本上就会出现一边倒的局面。 而现在的生死搏杀中,这种身材上的悬殊,就越发要命了! 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之后,匈奴人坚守家园的心态终于崩溃,他们抱头鼠窜,口中发出各种音色的呼哨。 这,是在叫马。 草原广袤一马平川,看上去没有路,但其实到处都是路,只要能让他们跳上马背,则必然可以逃出生天。 汉军步战虽勇,但却不擅长骑马,尤其是他们体重太大,两相追逐起来必然会落在下风! 嗯,别问他们怎么看出来的! 双腿笔直,一点都不罗圈,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骑兵? 面对着匈奴人的四处逃窜,汉军士兵也只能是尽力捕捉了,毕竟他们大多穿着几十斤的铁甲,要想抓到一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小个子谈何容易!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们抓不到这一个还能抓下一个,但匈奴人若是被他们抓到了,则必死无疑! 立马远处,眺望着影影绰绰的战斗的韩信,轻轻拨转马头,看向刘盈说道:“仗打完了,找地扎营去吧,这里太臭了……” 刘盈一脸赞同的点头,他们现在是下风口,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他回望一眼,今天这场战斗他手中的骑兵太少,不能四下合围匈奴单于本部,必然会有很多漏网之鱼。 不过无所谓了,他本来也打算再来最后一票大的,就立刻南下,去完成那个伺机切断冒顿退路的任务。 他现在完全不担心刘邦那边会重蹈历史上的覆辙,毕竟韩王信没有投降匈奴,而且刘邦那里兵力众多,且又有他悄悄塞给的秘密武器。 正面决战,冒顿根本不是敌手! 所以,刘盈不打算再听从韩信建议,从别处渡过大河,然后直驱马邑,而是准备从云中郡南下,向平城,也就是后世的大同方向移动。 那里,才是匈奴人可能退却的方向。 如果能够配合刘邦在那里再打一场胜仗,则就有了收复整个雁门郡的机会。 到时候燕赵长城就可以连成一片,利用太行和燕山山脉,筑成一道可以遏制游牧南下,侵袭华北平原和太原盆地的屏障! ……………………………… 清晨,刘盈睡眼惺忪的坐在帐篷之内,河马一样的打着哈欠,耳边偶尔飘过一些数字。 昨夜一战,生俘四千,斩首两千七百余级,其中有一大堆的小王、都尉等匈奴高官,另有战马两千多,牛羊过万…… 虽然帐中的很多将领都对于缴获的牛羊数目有些不满,但其实他们也都理解,这里是匈奴单于本部,牧民很少,圈养的牛羊都是储备的肉食,所以数量自然不会太多。 不过让他们很喜悦的,则是从一个超大型的帐篷中,搜剿出来的几十口大箱子。 里面装的,是摞在一起的金砖和许多造型精美、镶嵌着各种宝石的首饰。 这些东西,一看就是匈奴人从月氏人那里抢来的! 按照惯例,缴获的浮财是用来赏赐作战有功的士兵,以及参与指挥的将领。 所以,刘盈自然要拿个大头。 考虑到他汉太子的身份,即便是拿个七成也不会有人敢多说什么。 只不过刘盈有钱,虽然他看着那些金砖还是眼睛发直,但那是人的本能罢了。 所以刘盈望着一双双向他看来的眼睛,摆了摆手:“我就不拿了,你们看着分吧。” 刹那间,帐篷中传出一阵阵欢呼之声,刘盈吓了一跳,赶忙制止了面前这群得意忘形的家伙。 他有些担忧,万一这帮家伙高喊‘万岁’,传到老刘那里他不好交代…… 韩信看了刘盈一眼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刘盈不在乎钱,他现在可在乎的紧! 刘盈不分,他正好多分一些。 毕竟,他作为齐王和楚王时积攒的财富,都被刘邦给没收了……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分完浮财之后,刘盈楞在当场,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大群女人。 准确的说,是冒顿的老婆们,也就是阏氏。 匈奴人是一夫多妻制,单于可以拥有很多妻子,而这些妻子之间其实并没有大小之分,甚至在很多时候还会和单于本人平起平坐。 毕竟这些女人的背后,大多都是一个个强大的草原部落。 不过让刘盈愣住的,是站在他面前的一个大脸盘子,正用幽怨的眼神注视着他。 后世的时候刘盈在大学寝室里养了一个蒙族儿子,那厮媳妇的长相就和眼前的这个女子有些类似。 刘盈虽是个曹贼但却不好这一口,于是他满脸疑惑的问道:“你瞅啥?” 但大脸盘子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愣愣的盯着他看。 刘盈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身后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第八十七章 刘盈:塞上牛羊空许约 “哦?” 刘盈转过头,立刻开启吃瓜模式。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轻轻摆手,让人将那些单于的阏氏们带下去关押起来,独留那个大脸盘子和吕马童对线…… 大脸盘子、嗯,是挛鞮阿雅盯着身穿骑兵战甲,头戴爵弁的吕马童,心中满是喜悦和仇恨的复杂情绪。 喜悦是因为重逢,至于仇恨……虽然她不知道那顶爵弁代表着吕马童有哪个等级的爵位,但单于本部中有秦人降卒,挛鞮阿雅自然知晓那代表着什么。 一想到自己被爱情冲昏头脑,带着对方在营地里转来转去,将许多应该说的不应该说的都说给了对方听,她的心中恨意就越发浓郁。 她想杀了对方,但,又不舍…… 一时之间,挛鞮阿雅眼眶通红,眼泪顺着大脸盘子开始滴落。 咦!真特么狗血……刘盈捧着一把麻子,心中脑补了一出凄凉优美的草原爱情故事。 吕马童脸上泛起一抹扭捏,看了看吃瓜状态的刘盈韩信,以及一张张满是促狭的脸,鼓起勇气,拉着挛鞮阿雅向帐外走去。 刘盈见到瓜吃不到了,于是高声说道:“注意点军纪啊,奸淫掳掠者斩立决!” 在一片哄堂大笑中,吕马童一个趔趄,加快脚步逃离。 刘盈扭头,望了望站在另一侧的汉军校尉,询问道:“那是谁啊?” 那名校尉是和吕马童一起前往匈奴刺探情报的勇士,而且他那一脸姨母笑,很明显知道来龙去脉。 他抱拳说道:“启禀殿下,此人名为挛鞮阿雅,是匈奴大单于冒顿的亲生女儿……” “可以啊!”刘盈一脸赞叹,望着吕马童消失的背影,没想到他们家的一个马夫,到了匈奴以后就成了香饽饽…… 在那名校尉绘声绘色的讲述中,刘盈低下头,思索着自己的事情。 如果吕马童真的和这个匈奴女人郎有情妾有意,那么他就不打算将这个大脸盘子也列入交易的筹码之中了。 他已经抓了冒顿的很多个老婆,也不差这一个闺女…… 此战过后,固然可以收复一定的失地,但刘盈还是觉得,此时不适宜和匈奴人进入全面战争模式。 双方摒弃前嫌,和谐发展才是王道。 毕竟双方国情不同,汉国平静发展一年所增加的国力,要远比匈奴人多十倍八倍! 重要的是,现在的汉国人口太少,即便是打下来大片的疆域,也无法在匈奴的报复性进攻中坚守下来。 弱他弱我,何苦来哉? 刘盈的想法,自然是等再实现两个五年计划,然后一波将死对面…… 所以再给匈奴放放血之后,双方就可以想办法议和,然后签订贸易协议,将匈奴变成汉国的原材料进口地和工业产品倾销地…… 这样一来,刘盈就有了劝说刘邦罢兵还朝的筹码,而有了抓来的冒顿的老婆,也就有了劝说冒顿接受和平条约的筹码。 反正他诉求的是双方按照各自掌控的区域来划分疆域,并不打算让匈奴人割地…… 所以,可以敬献妻子和宝马却寸土不让的冒顿,应该对刘盈的条件不会有所抗拒。 毕竟他们这样的政治人物,感情通常很单薄,别说是媳妇闺女被抓了,就算是亲爹被抓只怕也不会放在心上! 比如……对吧! 刘盈摇了摇脑袋,将某些即将涌上心头的大逆不道的想法驱散,然后招来百无聊赖的韩信,摊开一张雁门郡的舆图:“我打算明日一早,就带领三万主力全速向此地进军!” 他指的地方,上面写了三个篆字。 白登山。 …………………………………… 雁门郡,群山之中,寒风四起,冻得人直打哆嗦。 但比天气更冷的,是冒顿的内心。 有人,偷了他的家! 冒顿看着面前的右谷蠡王,只恨不得拔刀将他的脑袋割下来祭天! 他出发的时候,将草原的一应事务交给了对方打理。 这,就是他打理的结果? 冒顿捂着胸口,费劲的喘息了几下。 马邑城外大败,汉军在追击的时候,他不慎中了一箭,虽然当时他穿着一副秦将的战甲,但运气不好,箭矢还是从甲叶缝隙中刺进了他的肋下! 万幸的是,箭矢拔出之后,他并没有死于大出血,只是呼吸的时候会觉得胸口剧痛,四肢无力。 萨满巫师说了,这并无大碍,等到箭伤养好就没事了。 冒顿虽然觉得那厮是个庸医,但在这个地方,他只有选择相信对方。 军帐掀起一角,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正是匈奴右贤王挛鞮稽粥。 “大单于,你找我?” 挛鞮稽粥走入,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出现在帐篷中的右谷蠡王:“你怎么会在这里?” 冒顿招了招手,示意挛鞮稽粥坐下来,接着有气无力的说道: “汉军趁着咱们大举南下,派出数万人的军团自上郡出发,偷袭了白羊王部和楼烦王部,之后又攻下了我的大帐……咳、咳……” “什么?”挛鞮稽粥脸色骤变,怒骂连连:“卑鄙,狡诈,无耻……” 白羊王部和楼烦王部被偷袭他管不着,单于本部的陷落是他不能忍受的! 那里,有他的母亲,还有他的妹妹,草原上最美丽的花朵,让他午夜梦回久久难忘的百灵鸟! 嗯,匈奴礼节迥异中原,娶继母娶姐妹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所以挛鞮稽粥愤然说道:“大单于,请再给我三万人马,让我将那伙卑鄙的家伙都宰了!” 他之前和周勃大战,虽然阵亡的部众不多,但活下来的人却几乎人人带伤,强行军回到草原之后,恐怕也没有多少战力。 冒顿看了一眼他的大儿子,心中微微叹息。 他哪是想要宰了那群卑鄙的汉军,他想要做的是什么,难道还能瞒过冒顿不成? 冒顿摆了摆手,让人将一张虎皮堆叠在一起用作靠垫,然后轻声说道:“宰了那支汉军不难,可咱们的部落已经被攻破,损失不是宰了他们就能挽回的。” “咱们现在的目标,还是打败汉国的皇帝,然后入主中原!” 挛鞮稽粥疑惑地说道:“凭借我们现在的战力,怎么打败汉国皇帝?” 冒顿笑笑:“中原人有句话,叫做骄兵必败。现如今汉国皇帝刚刚打了胜仗,必然会更加轻视我们。这,就是我们能够战胜他的地方!” 挛鞮稽粥想了想,重重点头。 作为冒顿的长子,他虽然没有参与干掉自己亲祖父的那一场战斗,但对于匈奴和东胡人的战争却是了如指掌。 当年东胡人为了激怒冒顿,让对方主动出击,先是找到他索要宝马,在大家都反对的时候,冒顿给了。 之后东胡人变本加厉的讨要冒顿的老婆,在大家的义愤填膺之中,冒顿还是给了。 经此两件事情,东胡人觉得冒顿是个软蛋,于是就不把他放在心上。 然后,东胡没了…… 现如今汉国皇帝接连战胜匈奴,必然不把匈奴放在心上。 那么,距离汉国没了,恐怕也不远了! 挛鞮稽粥看着自己的父亲,眼前这个受到箭伤垂死之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虚弱,相反,他的智慧和勇气都还在! 于是,他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颅,表示臣服和尊敬。 草原生存残酷,匈奴人要像狼一样的活着。 当老狼王受伤变得虚弱的时候,狼群中就需要一个新的狼王来取而代之! 而他,毫无疑问的会是那个新的狼王! 至于老狼王的下场…… 大匈奴不养闲人! 冒顿满意的点了点头,作为苍狼神的子嗣,他不介意自己的儿子杀死自己上位。 但,不是现在。 冒顿看着面前悬挂着的舆图,虽然他不认识字,但雁门郡的山川河流他都已然烂熟于胸,仅凭借图上绘画就可以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 于是,他的目光凝滞在舆图一隅,那里,将会是他再次和汉国皇帝较量的地方。 白登山。 …………………………………… 马邑城,寒风瑟瑟中,刘邦拥着毯子缩成一团。 他,生病了…… 当日他血气上涌的跳进河里架桥,然后晚上的时候又喝了点小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还好带来的医者判断,他只是风寒入体,喝点药出出汗就没事了。 但,药为什么这么苦? 刘邦对面,夏侯婴也是同样姿势。 不过夏侯婴并不是跳入河里受凉感冒,他这纯粹是被刘邦给传染了…… 阿嚏! 刘邦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揉了揉通红的鼻头后说道:“定是那个小崽子在背后说乃公坏话了!” 想儿子就直说,乃公也很想自己儿子,我装了吗……夏侯婴一脸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询问道:“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刘邦反问:“什么怎么办?当然是把药喝光啊!” 夏侯婴摇头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匈奴,斥候来报,说是匈奴人好像想要跑了,咱们是不是追过去再干他一下?” “必须的呀!”刘邦吸了吸鼻子说道:“不过不着急,等过两天下雪了再说,山里冷,他们的吃喝帐篷都丢了,肯定熬不过咱!” 夏侯婴竖起拇指:“高,实在是高!” 第八十八章 刘盈:敌人围困千千万,我自岿然不动! 马嘶踏银登山顶,鸟倦惊飞玉树枝。 此时中原才是深秋,但在这个北纬四十度的地方,已经降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片片飘落的雪花中,刘盈缩在马背上,忍受着扑面而来,如同小刀子一样的寒风,在山间小道上缓缓行进。 在他身后周围,是两万五千赶着牛车,同样将自己裹成粽子的汉军步兵。 打下了单于本部,准备去白登山碰碰运气,准备再给匈奴放放血的刘盈,选择了就地分兵,让那些辅兵和一部分战兵押解着俘虏和牲畜返回上郡。 接连袭击了匈奴人的几个部落,刘盈共抓获了近两万的匈奴人和十数万的牛羊马匹。 后者自然要拉到国内变卖后贴补国库。 至于前者,虽然此战抓获的匈奴人里老人占了很大的比例,但那些匈奴女人和小孩,却可以卖出个好价钱。 比如夏侯婴任职的太仆,除了负责给皇帝驾车,营建御所,参政议政外,还要负责官方马场,要为军队提供源源不断的战马。 所以对于那些懂得牲畜脾性的牧奴,自然是多多益善! 嗯,虽然太仆府也是政府机构,但饭还是分开吃的…… 在刘盈被冻的瑟瑟发抖中,远处一骑飞来,韩信的眉头顿时皱成了一团。 他其实并不太赞成刘盈兵发白登山,在他看来,这一支几万人的偏师,在接连扫荡了匈奴后方之后,已经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只需要按部就班的从别处汇合刘邦的主力兵团,就是大功一件! 现在刘盈的计划,等同于是在冒险。 秦国末年天下大乱,边关守军基本上全都调到了中原平叛,以至于长城防线沦陷,云中郡成为匈奴人的牧马地。 而当时尚处于后方的雁门郡也在周边游牧和山贼的侵袭之下,十室九空,存活下来的百姓要么内迁到了太原郡、代郡,要么干脆就润到了匈奴去躲避徭役…… 曾经帝国的边郡,如今已经是一片蛮荒。 大军行进在这种地方,尤其是匈奴主力刚从这里经过的时候,无疑是游走在刀剑之上,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匈奴大举围困,陷于险地。 但没办法,他作为刘盈的‘兄弟’,刘盈既然执意要往白登山走,那他就只能尽心竭力的让大军不出纰漏好了…… 少顷,斥候驰到近前,滚鞍下马。 “回禀太子殿下……” “不,叫我征西将军!” 斥候一脸懵逼的抬起头,看着一本正经的刘盈,无奈叹息:“回禀征西将军殿下,前方二十里处发现敌情,敌人似乎正在向我军包抄而来!” 韩信和刘盈对视一眼后,发现他并没有任何放弃之前计划的想法,于是默默摊开舆图,指着右侧山峰说道:“既然匈奴人过来了,我们就先到这里固守待援吧!” 刘盈抬眼望去,见到那里地势相对平缓,荒草丛生,皱眉问道:“为什么选择那里,有什么说法吗?” 韩信自信一笑,将舆图放在刘盈面前,手指一点说道:“念。” 刘盈低下头,脸上显出惊诧的神情:“武州塞?” 韩信笑着解释道:“没错,武州塞!秦灭六国之后,遣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北上攻伐匈奴,遂将秦、燕、赵三国北部长城连接起来,修筑了东起辽东,西到临洮的新长城。” 刘盈颔首,为那并不真实存在,但一定会有真实事迹的范喜良默哀了一秒,旋即问道:“那这和你说的武州塞有什么关系?” 韩信继续说道:“如果说九原城、高阙塞,是秦长城的支撑点,那么武州塞,就是赵长城的支撑点。在这里屯兵,紧邻平城,且背靠代郡、太原郡,无论是戍卒调动,亦或是粮草转运都十分便利!” 刘盈轻轻点头,心头旋即再度升起疑惑。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舆图对照了一下,看向韩信问道:“我这张舆图上为什么没有啊?” 韩信笑着说道: “你拿的那张图,是秦始皇三十五年绘制的,那时候武州塞还没有开始修建,舆图上自然不会有。秦制,舆图五年一重制,等到重新绘制的时候,天下已经打成一团了……” 好吧,都怪始皇帝……刘盈成功甩锅后,指着远处已经被荒草所淹没,根本看不见道路的地方,再次问道:“那,你的图上为什么会有?” 韩信抖抖披风上的积雪,云淡风轻的说道:“因为当初攻灭代国之后,代国王宫所藏的舆图尽数落入了某之手中……” 一切缴获要归公啊亲……刘盈瞪了他一眼后,想起某个也是试图上山驻守的家伙,于是问道:“可是,咱们上山坚守的话,万一被匈奴人断了水源可怎么办?” 韩信歪了歪脑袋:“我还以为你会问武州塞荒废许久,城墙恐怕早已损毁了呢?” 刘盈双手叉腰:“我又不是傻子!秦法严苛,再加上武州塞是秦始皇在时由蒙恬动工修建,城墙的质量自然不差,这一点从那些废弃的旧长城就可以看出来了!” 韩信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你不是傻子?嗯,是的。那么你想想,既然武州塞城墙质量不差,如此城塞,建城者难道不会考虑到守城士兵的引水问题?” “告诉你吧,咱们之前经过的那一条小河,源头就在武州塞之内!” 刘盈无视了韩信对他的鄙视,放下心来说道:“想来,城塞中定然是有烽火台咯?” 韩信侧目问道:“你想做甚?” 刘盈四十五度角仰起头:“自然是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 山道上,一面黑色狼旗乘风而来,旗帜绘画的那头黑色巨狼张开血盆大口,让人产生不寒而栗的感觉。 随着狼旗一同到来的,还有数以万计,几乎将山道完全堵塞的匈奴骑兵。 而在狼旗下左顾右盼的,正是匈奴的右贤王挛鞮稽粥。 此刻他望着面前空空荡荡的山道,心中充满遗憾。 汉军呢? 那么大一队汉军哪里去了? 不久前一个在山顶上放马的牧民来报,说是有一支数量庞大的汉国军队,正从山的另一边靠过来。 而结合了右谷蠡王送来的情报,这支汉军必然是之前洗劫了白羊王和楼烦王,以及单于本部的那一支! 欺人太甚! 冒顿当场气的吐了一口血后陷入昏迷,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灭了这支汉军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挛鞮稽粥的身上。 挛鞮稽粥看了一会,目光渐渐被山坡上凌乱的灌木丛所吸引。 那里,很明显有大军经过的痕迹! “哈,找到你了!” 挛鞮稽粥抽出腰刀,纵马飞驰而上。 在他身后,许多头上梳着髻字,穿着匈奴样式皮袍的骑手紧紧跟随。 这些人,正是被冒顿收编的秦国边军。 之前和刘邦的战斗中,匈奴人已经见识了汉军车阵的威力,如果单纯让匈奴武士冲阵的话,无疑就是在送人头。 所以这次作战,挛鞮稽粥特意将这些善于步战的士兵也带了过来。 以中原人制中原人,这是挛鞮稽粥的智慧。 不过他向山上跑了一会,渐渐愣在了荒芜的山道之中。 远处的半山腰上,凭空出现了一座要塞,一座上面插着汉军旗帜的要塞! 虽然那道城墙看上去有些残破,很多地方贴的石片都已经剥落,城头上的箭楼等物也早已坍塌,但城塞就是城塞,尤其是一座站满了守军的城塞,绝对不是他们这些就带着短矛圆盾的轻骑兵所能攻打下来的! 而在挛鞮稽粥身后,秦国士兵中也传来了轻声的议论。 “哎,这不是武州塞吗?” “好像是啊,我说之前怎么越走越觉得熟悉……” “闭嘴,不想活了?” 人群中一些年岁较大,处事老成的士兵制止了周围人的议论。 因为他们没有认出并及时上报这座要塞,导致汉军成功占据地利的优势,这件事情如果追究起来,他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好在,挛鞮稽粥似乎不怎么听得懂他们的话…… 在匈奴人傻在半山腰上,不知道该进攻还是怎么样的时候,武州塞的城市最高点,一缕黑烟冲天而起。 那烟柱虽然被山顶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但却越来越粗壮,即便是此刻天空中依然由雪花飘零,也依然清晰可见。 刘盈站在烽火台下,心中大定。 之前成功自匈奴人那里缴获了不少的牛马,所以军队携带辎重的能力更加强大。 他马车里装的粮食草料,足够全军吃上一月有余。 而且秦人建筑以木制为主,这座荒废的要塞里到处是倒塌的房屋,守城用的滚木礌石也完全不缺,最重要的是取暖做饭的柴火也多的很! 水源刘盈也看过了,在要塞中央有一口硕大的喷泉,可能是出于防火的需求,喷泉被拓宽后修建了一个水池,然后被引流向要塞四角,然后从地下沟渠中流出城塞。 刘盈踮起脚尖看向远处的挛鞮稽粥,也不管他看不看到,自顾自的扬起手打了个招呼。 “哈,我能守着这道城墙直到老死!” ps:先更后改。 第八十九章 刘盈: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武州塞。 寒风呼啸,黑云压城。 刘盈站在城头之上,奋力抬起一根锯断的梁柱,指挥士兵在上面打上钉子,然后,用绳索将两头捆好,最后,再连接到一个绞盘之上。 这样,一个简易但杀伤力巨大的守城器械就做好了。 当敌人架着云梯登城的时候,只需要将这根加粗的狼牙棒从城头上扔下去,就能横扫一大片! 而且,这并不是一次性的! 完事之后只需要转动绞盘,就可以将狼牙棒收回,等待着再一次扔下去。 刘盈在城头上忙活的时候,韩信正带着人巡视着城防,他选择直接将大门堵死,免得打起来的时候这里成为守城方的一个破绽。 毕竟城塞废弃多年,木头制作的城门内里恐怕已经有所腐朽。 吕马童从城塞里跑出来,登上城头走到刘盈面前,一脸神秘的说道:“殿下,你猜我找到什么了?” “只要不是女人,随便。”刘盈头也不抬的回答,专心致志的制作着他的狼牙棒。 吕马童脸一红,跺了跺脚说道:“殿下快随我来,真的是好东西!” 刘盈转过头,看到他很是坚持,于是吩咐其他人照着做,然后跟在吕马童身后向城内走去。 少顷,一间残破的民宅外,刘盈双手抱臂,斜眼看着吕马童:“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吕马童一脸神秘的说道:“殿下,你别看这里外观简陋,但若是收拾出来了,却是一间铁匠铺哩!” 刘盈揉揉眼睛打个哈欠:“然后呢?” 吕马童指着房间内部:“我看过了,这里的冶铁炉还能用,若是将之拆了挪到城头上,然后融化一些铁渣。等到敌人攻城时候当头泼下……” 刘盈眼前一亮,竖起拇指:“不错,好想法。” 现在这个季节虽然寒冷,人们都穿得厚,但却防不住烧红的铁水,就算是当场没死,也会瞬间丧失战斗力,最重要的是,这种程度的烫伤,绝对不是匈奴人的医疗条件所能治愈的。 目睹了伤兵的凄惨,对于匈奴人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 尤其是冒顿曾经颁布过一道法令,战而扶舆死者,尽得死者家财。 也就是说,战斗之后把死者运载回来的人,就能将死者的全部家产归为己有! 所以,为死人复仇的事情他们大概率是不做的。 ………………………… 日中时分。 扛着临时打造好的云梯,在下马步射的射雕者掩护下,一队队匈奴士兵开始向着武州塞前进。 右谷蠡王站在挛鞮稽粥身边,脸色凝重的劝道:“还是算了吧,汉军已经缩进了乌龟壳里,强行攻城死人不说,还不一定能打下来……” “大单于不是说过吗,咱们的对手是汉国的皇帝,只要能宰了他,大匈奴就能拥有中原之地……” “滚!”挛鞮稽粥刷的一下抽出腰刀:“你这个胆小鬼,只会躲在地洞里的发抖的旱獭,再不闭嘴,我就用刀子跟你说话了!” 右谷蠡王打了个哆嗦,深深看了挛鞮稽粥一眼,再也不发一言。 反正此刻攻城的并不是他的部众,所以,死的越多越好! 于是,他默默跟在挛鞮稽粥身后,缓缓向着远处的武州塞走去,第一次的看清楚了城塞的全貌。 相较于高阙塞亦或是九原城,武州塞的城墙并不是太高,大约只有不到两丈,只是此刻视线所及的地方,出现了一团团的红,仿佛是一团团的火苗,在风中起舞,风助火势,起伏妖娆。 右谷蠡王心中惊疑,脚下并未停顿,他继续走上两步,就看到那一团团鲜红的火苗下,是一顶顶黑漆漆的铁盔。 再迈前一步,他便看见了一双双杀气腾腾的眼睛,一张张狰狞恐怖的面罩,让城头上的汉军更具威严。 不只是右谷蠡王有些发愣,就连迈步上前的匈奴士兵也有些发愣。 他们脚下开始迟疑了,缓缓再上前两步,他们就看到了那泛着金属光泽的兽口吞肩,怒目圆睁,霸气凛然。 再然后,就是就是汉军士兵身上的铁甲,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甲光向日金鳞开! 城头之上,矛戟如林,军容严整,无人喧哗,军威喧赫,如烈火升腾。 右谷蠡王有些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看着远处汉军头顶一簇簇火红的盔缨,此刻雪后初霁天气寒冷,但更加寒冷的是他的内心。 这样的军队,是匈奴可以战胜的吗? 他并没有参加之前的马邑之战,但却也知道,被冒顿视为狩猎目标的,正是汉国的皇帝! 那么,一支扫荡了草原的偏师尚且有此军容,有如此多的铁甲,汉国皇帝所统领的军队,军容又该如何?铁甲又该多到什么程度? 而且这一刻,他还想起了来之前听到的一个传闻。 汉国的皇帝不是人,是天神! 因为只有天神,才能一挥手就掀起漫天雷鸣! 右谷蠡王慢慢向后退了几步,准备事有不妙的时候就第一时间跑路。 见敌则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则瓦解云散矣。 这,是匈奴的智慧! ……………………………… 马邑城。 昨天下午,这里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寒风瑟瑟中,之前还能够听到回荡在群山之中的狼嚎声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无他,冻的。 汉军虽然也是住在帐篷之中,但却有煤球炉取暖,以及出战前就准备好的狗皮帽子和羊皮手套,再加上有了足够多的肉食,所以骤降的温度并没有对汉军造成困扰。 当然了,这些狗皮帽子和羊皮手套都不是免费的,而是强制发放,从饷钱中抵扣…… 一如那封著名的黑夫家书中所写,除了战甲武器,以及粮食酒肉等是国家负责外,士兵们穿的衣服都需要自备…… 韩王宫中,刘邦脸上虽然还挂着鼻涕,但他却并不打算再在这里停留了。 虽然匈奴人来袭之后,许多设在群山之巅的烽燧都已经无人看守。 但马邑城距离武州塞的距离并不太远,当雪后初霁的时候,远处飘荡的烽烟清晰可见。 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并且会点燃烽火的军队,除了刘盈带领的偏师,再也没有别的了! 所以此刻,刘邦边手脚麻利的穿着盔甲,边低声咒骂:“小兔崽子净给乃公找麻烦,等见到了非好好抽他不可!” 作为天子近臣的太仆夏侯婴,低头帮刘邦系着盔甲的绳子,在刘邦看不到的地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这厮现在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实在是太恶心了! 门外,顶盔掼甲的樊哙跑进来:“陛下,还是让臣去吧,万一这是匈奴人的诡计怎么办?” 刘邦斩钉截铁说道:“不会。就算是又如何?这里不是平原,我军重步兵结阵而战,难道还打不过区区匈奴?” 夏侯婴也回头说道:“是啊,太子吸引了敌人大队兵力,我军此时出击,正是和匈奴人大战一场的好机会!” 樊哙轻捋胡须颔首表示赞同:“既然这样,臣就先领军出发了!” 他们都没有说要急着去解救刘盈,是因为对刘盈充满信心……嗯,或者是对韩信充满信心。 再加上刘盈出发的时候他们都在场,偏师携带的改装后的马车数量,并不比中军少太多,即便是遇到袭击,也可以凭借车阵和匈奴人周旋。 重要的是,刘邦之前用来逆转战局的神器,刘盈那里也有。 此刻没有听到群山之中传来雷鸣之声,就说明事情并不紧急。 望着樊哙离开的背影,刘邦轻轻叹息。 虽然他心里知道刘盈那里一切正常,但他还是很担心啊! 只可惜信鸽并不认识人,只能是点对点的传递消息,要不然就可以时时和刘盈保持通信,然后微操…… ……………………………… 武州塞。 尽管刘盈向城下的匈奴人展示了威武雄壮的步人甲,但负责指挥作战的挛鞮稽粥,还是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顷刻间,城下的那些射雕者仿佛箭矢不要钱一般,疯狂张弓搭箭射上城头。 矢飞如雨中,响起了一连串叮叮咣咣的响声,这是匈奴人的箭矢射在汉军甲胄上被弹开的声音。 不过韩信并没有下令城头的蹶张士还以颜色,而是站在盾牌之后,静静等待着扛着云梯的匈奴士兵走近。 尤其是那些头上梳着髻子,却做匈奴人打扮的士兵。 汉奸……呸,准确的说是秦奸不得好死! 许是看到了城头上汉军并没有发动还击,那些试图登城作战的匈奴士兵顿时胆气十足。 连还手都不敢,真是白瞎了那套好甲! 他们扛着云梯快速前行,甚至已经幻想着自己穿着那样的甲胄,该是何等样的威风! 刘盈穿着他量体定制的板甲,从面甲上那细细的缝隙中向外望去,只见匈奴人和自己只见的距离,从百步快速变为五十步,然后是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不过他和身边的汉军士兵一样,并没有丝毫慌张。 这,就是城墙给予守城者的安全感。 在他的等待中,韩信猛然挥动手中令旗。 刹那间,鼓声大噪,矢如雨下! 第九十章 刘盈:剑光如我,斩尽牛杂! 武州塞,杀声震天。 韩信令旗挥舞,城头的汉军立刻对攻城的匈奴人发起反击。 最先做出响应的,是那些使用双手双脚才能拉开的蹶张弩发出的阵阵嗡鸣,飞蝗般的羽箭破空而去,直指远处张弓搭箭的匈奴射雕者。 每一张蓄能巨大的蹶张弩,制作周期都在两年以上,而且因为制作原料的问题,通常发射不了多少次就要进行保养维修,再加上材质要求独特且昂贵的弩箭,如果用于射击普通无甲的士兵,是一件性价比很低的事情。 通俗点说的话,就是高射炮打蚊子了…… 所以只有那些头上插着羽饰的射雕者,才配得上蹶张弩的攒射。 刘盈趴在城头向外望去,只见被弩矢覆盖的地方,匈奴射雕者如同割草一般倒下,残存的射雕者毫不停留的掉头就跑,只恨爹妈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 作为匈奴士兵中最为精英的存在,他们有自主判定战场风险,选择进攻撤退的权力。 于是刘盈的护面头盔内,响起瓮声瓮气的喊叫:“狼牙棒准备……放!” 城头上,早已严阵以待的汉军士兵抬起打满了铁钉的木棒向城下一抛,就听到一片惨呼之声,只是两军交战之时也顾不得查看战果,只是奋力摇动绞轮,又将扔下去的‘狼牙棒’收了回来。 这种守城工具虽然有些粗苯简陋,但对于蚁附攻城,且缺少铁甲的匈奴士兵来说却无疑是大杀器,凡是被狼牙棒击中的人,基本上属于是不死也废。 这一点,从那一根根铁钉上的斑斑血迹就可以得到明证。 而在另一边,仗着自己穿有全包围的铁甲,吕马童探头到城墙之外,寻找着攻城的匈奴士兵聚集的地方。 在他不断打着手势的指引下,被刘盈扔去积攒军功的羹颉侯刘信,顿时用长柄铁勺舀起冶铁炉内翻滚的铁水,奋力向城下泼洒。 通红的铁水灸烫下,匈奴士兵身上的皮袄瞬间烧焦出现大洞,铁水流淌处,皮肤瞬间融化,疼痛剜心刺骨。 顷刻间,凄厉的惨嚎之声甚至压过了城头上隆隆作响的牛皮战鼓。 但在城头上,却是欢呼一片! 这里,是大汉的疆域。 侵略者,必须先做好死的准备! 刘盈脸上显现出几分不忍的神色,不过转瞬即逝。 这里是两军交战的地方,你死我活,容不得半点仁慈! 远处,挛鞮稽粥眉头紧皱,手提弯刀,在原地不断徘徊,如同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饿狼。 城头的汉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搞出这么多的花样,是他没有想到的,尤其是那种射程极远的弩箭,更是压制了匈奴人的射雕者。 这样一来,攻城的武士就只能是硬着头皮强行用绳索或是爬梯攀援而上,然后被那个钉着铁钉的木头棒子砸下来…… 尤其是城头上泼下来的那些通红的铁水,虽然没有对攻城的匈奴人造成太大的伤亡,但对于士气的打击却是极为致命的! “卑鄙,无耻……狡诈的狐狸、只会在地上扑腾的松鸡……” 挛鞮稽粥在原地跳着脚咒骂,强行勒令身边的一众千夫长率部攻城,去将那些已经吓破了胆的匈奴士兵接替回来! 他并没有让人去让那些收降的秦国边军替换回来,明面上的原因,自然是那些人已经打发了性子,几乎是不要命般的向城头冲去。 但更深层的原因,则是那些人对于冒顿的忠诚度,远大于他。 毕竟当年九原郡被攻破的时候,挛鞮稽粥展开了大屠杀,而冒顿饶恕了他们的性命,其中那些没有老婆的光棍,还都被发了一到两个匈奴女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在这个民族主义还没有极端化的年代,投降匈奴的秦国边军并不认为自己是汉奸。 所以,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报君黄金台上意了…… 不过在城头上,尽管进攻方悍不畏死,但毕竟他们并没有什么有效的攻城器械,最重要是武器铠甲也有代差。 尤其是身上穿的秦国制式铁甲,笨重粗糙,完全不能和汉军士兵身上穿的步人甲相提并论。 所以虽然他们在奋力作战,但在城上箭矢如雨、滚木礌石的打击下,蚁附攻城的士兵如割韭菜般一茬茬倒下,而武州塞却始终岿然不动。 左骨都候肩上插着一支羽箭,踉踉跄跄跑到挛鞮稽粥面前,大叫道:“右贤王,撤吧!汉军太凶猛了,我部损失惨重,实在……实在是攻之不下啊!” 挛鞮稽粥凝神看向厮杀震天、尸横遍地的武州塞,愤然说道:“攻不下也要攻,我只要汉军将领的脑袋……有胆敢私自后撤之人,立即处死!” 他狼一样的盯着眼前这个冒顿身边的辅政大臣:“你也不例外!” 左骨都候毫不示弱的回瞪了过去:“呵呵,你只是个右贤王,既不是左贤王,也不是屠耆(tu qi),想杀我,你还不够资格!” 屠耆,在匈奴语里是‘贤’的意思,通常是给太子加的封号。 而匈奴体制,单于以下左右贤王地位最高,为分管除了中央单于本部之外的最高长官,而匈奴以左为尊,所以左贤王的权力地位高于右贤王,左贤王是单于副储,因此经常以太子为左贤王。 而左骨都候本姓呼延,是仅次于匈奴大单于的挛鞮氏之外的匈奴三大贵姓之一! 嗯,剩下的两家分别是兰氏,世袭辅臣的左右大当户;以及须卜氏,世代担任主掌政务战事的左右大且渠。 而左骨都候敢和挛鞮稽粥叫板的原因,在于匈奴是一个游牧军事政权。 除了单于自己亲统军队,亲临战阵外,其他贤王、谷蠡王直至当户等也都有军权,共有二十四个统领万骑的军事首长,称为万骑长,这二十四个万骑长各自设置千长、百长、十长等官。 左骨都候代表的呼延氏,总共掌握着四个万骑! 挛鞮稽粥看着左骨都候沉默良久,就在左骨都候觉得自己震慑住了挛鞮稽粥的时候,只见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他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后,狭长的眼睛映照出了一个斜着站立的挛鞮稽粥,而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 你,敢杀我? 目睹了这一切的匈奴将领尽皆哗然,一些呼延氏的将领甚至想冲过来和挛鞮稽粥搏命。 挛鞮稽粥快走两步,抓起左骨都候的脑袋高高举起,大声说道:“以苍狼神之名,我,冒顿大单于的长子,匈奴右贤王挛鞮稽粥向你们保证,谁能第一个攻上汉军城头,就是下一任的左骨都候!” 他说完,抓着一颗鲜血淋漓的脑袋向四周展示了一下,饿狼一样的眼神压制住了所有蠢蠢欲动的呼延氏将领。 但那些往日里处于边缘化的呼延氏子嗣,却瞬间热血沸腾,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这样的机会,绝对不容错过! 即便他们最后不能当上左骨都候,但假如能够抱上挛鞮稽粥的大腿,也同样代表有了无限可能的未来! 被挛鞮稽粥提在手上的左骨都候,不正是跟随冒顿干掉了头曼单于,才正式成为左骨都候的吗? 他可以,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刹那间,站在城头上指挥扔‘狼牙棒’的刘盈,觉得现在的事情似乎大条了起来。 匈奴人,疯了! 狼牙棒砸死一个匈奴人,立刻就会冒出来两个! 刘盈刷的一下拔出腰间宝剑,趁着一个即将登上城头的匈奴人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挺剑疾刺,斜着刺入对方胸膛,旋即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发动反击的时候快速后撤一步。 这是虫达教给他的战斗技巧。 长剑刺入人体并快速拔出的时候,力气会随着鲜血一并流出,这时候只要不被濒死的反击打到,就是一次完美的击杀! 而肾上腺素的飙升,也让刘盈无视了第一次杀人而产生的晕眩,无视了那狂飙而出的鲜血。 你死,我活! 生死一瞬间的战场,是一个能让人快速成长起来的舞台。 城头上,见到刘盈干净利落的干掉了一个匈奴人,周围的汉军士兵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一个小孩子尚且如此勇武,他们这些打了十几年仗的老兵又岂能落于人后? 韩信看了看周围瞬间爆种的汉军士兵,心中闪过一丝遗憾。 他,高估了对面匈奴人的战力。 早知道如此,就不应该将城门彻底堵死,否则这时候趁着士气暴涨的时候,开城门和匈奴人一波决战,不说全歼这几万匈奴人,至少能杀他一半! 不过韩信旋即摇摇头,将这种遗憾的情绪抛之脑后。 他选择进入武州塞的原因,并不是正面打不过匈奴人,而是为了刘盈的安危。 这,是他的兄弟,是曾经给予他温暖的冬日里的一抹暖阳! 至于捡漏杀匈奴人的事情,就便宜他最亲最亲的兄弟的那个不要脸的爹了…… ………………………… 马邑城以北的山道上,不断擦着鼻涕的刘邦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吓得身旁的马匹情不自禁的蹦跶了几下。 “谁?又是谁在骂乃公?” 第九十一章 刘邦:父见子未亡…… 武州塞。 夜幕降临,强攻了一整个白天的匈奴在丢下了几千具尸体后,不得不暂时撤退。 虽然冒顿颁布有法令,将战死者尸体送回家乡的人,可以获得死者全部的家产。 但当那些贪婪之人,尽数倒在汉军射来的羽箭之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于尝试这种送死的行径了。 开玩笑呢,汉军这边同样是斩首记功,敌人尸体被抢走了,找谁要功劳去? 刘盈就地盘腿坐下,虽然他白天的时候除了抽冷子干掉了两个匈奴人外,剩下的时候就被身边甲士牢牢守在身后,但他现在依然很累。 毕竟他那一身板甲,连同里面的武装衣在内,重量已经接近三十斤了。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刘盈抱着自己的头盔,大口呼吸着夹杂着血腥气的冷空气,想着如果在草原上多停几天,吃吃烤全羊,看看匈奴舞,然后再挥师北上该多好! 那样,被匈奴人团团围困的,应该就是刘邦了…… “也不知道老刘看没看见我点燃的烽火……” 在刘盈的小声嘟囔声中,远处黑漆漆的崇山峻岭上,蓬然闪烁起几束火苗,眨眼之间,火苗越燃越烈,如同一支支点亮夜空的火炬。 这,是汉军的烽火! 之前为了降低战损,韩王信设在群山之中的烽燧早就随着匈奴的大举入侵而人去楼空。 现如今这些燃烧起来的烽火,意味着这些烽燧重新有了士兵驻守。 也意味着,援军来了! 刘邦来了,胜利就有了! 刘盈欢呼一声跳了起来,整个白天的疲劳一扫而空,拉着一脸木然的韩信在原地转了两圈,又唱又跳…… 受到刘盈的感召,周围站在城头上的汉军也同样大声欢呼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 秦音悠扬,汉风长存! 刘盈看着一双双笑中带泪的眼睛,一张张涨的通红的脸孔,猛然举起手高声吼道:“不过了,今晚杀牛宰羊,大吃一顿!” 顷刻间,城头上响起比之前更加高亢的声音。 “万岁!” “万岁!” ……………………………… 武州塞外,围城的匈奴人胡乱搭建的营地。 当匈奴人嚼着肉干奶干,垂头丧气的围坐在篝火前取暖的时候,山间冷冽的寒风带来寒意的同时,还带来了阵阵炖煮牛羊的味道。 这味道散发着阵阵撩人心弦的香气,完全迥异于他们日常所吃的清水炖肉。 一瞬间,本就难以下咽的肉干奶干,变得越发味同嚼蜡了起来。 就,好想去对面吃…… 和普通的匈奴牧民的情绪低落不同,挛鞮稽粥咬牙切齿,脸上充满了怒气。 武州塞之内的汉军是扫荡了草原而来的,那么此刻炖煮的牛羊是从哪来的,自然不言而喻! 吃我牛羊,虏我姐妹,还要抄我后路? 欺人太甚! 挛鞮稽粥用手中的木棍戳着篝火,仿佛这就是他白天的时候看到的那个一脸苦相的汉军将领。 这一刻他在心中祈求,祈求天神赐予他如同那个汉国皇帝一样,挥手带来漫天雷霆的能力。 为此,他愿意向天神献祭自己的亲生父亲! 而有了能力之后,他第一个要劈死的,就是武州塞城头上的那个苦瓜脸! 在挛鞮稽粥不断在心内祈祷,并且逐渐将自己的兄弟也加入了祭品行列的同时,远处黑漆漆的山道上,一队手持火把的骑士驰入匈奴营地。 为首一人,正是匈奴的左大当户,出身于三大贵姓之一的兰氏。 他大步走到挛鞮稽粥面前,问道:“战果如何?” 挛鞮稽粥摇了摇头,指着远处为了防止匈奴偷袭而灯火通明的武州塞:“没长眼睛?不会自己看?” 此人是他同父异母弟弟的娘舅,日常就和他不对付,所以挛鞮稽粥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左大当户呵斥道:“既然没有打下汉军城塞,为何还不撤退?” 挛鞮稽粥阴沉着脸说道:“再给我一天时间,汉军的箭矢和体力已经被我消耗的差不多……” “谎话!”左大当户直接打断他的话,厉声呵斥道:“再给你一天时间?你看看远处山上的火光,汉军援军已到,你是想要把这里的勇士全都害死吗?” 挛鞮稽粥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大单于命我全权负责此次作战,哪里轮的到你在这里多嘴?” 左大当户冷笑一声:“现在不是了!传大单于令,所有匈奴武士立刻北撤!” 挛鞮稽粥猛地坐起,目光惊疑不定:“当真?” 左大当户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日前围攻周勃的战斗他败了,没想到在这里再败一次,就这水平,居然也敢争夺单于的宝座? 他环视一周后问道:“左骨都候何在?” 挛鞮稽粥迟疑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说道:“他试图乱我军心,被我一刀杀了!” 左大当户愣在原地,一声冷笑后跳上马背,催促着营地中的匈奴人快速拔营出发。 汉军援军已在附近,晚走一会,很有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 ………………………… 武州塞。 清晨,刘盈在一间临时找的破房子里醒了过来,看了看在门口轮值的刘信,走上前轻轻捶了捶他的胸口:“大哥,再坚持一会,等我爹来了就彻底安全了!” 刘信伸手摸了摸刘盈的脑袋,重重点头。 因为**的缘故,他和刘盈真的不熟,如今刘盈愿意带着他来北边捞点功劳的行为,让他十分感动。 刘盈向他咧嘴笑了笑,转身登上城头,看着远方空空荡荡的地方发呆。 匈奴人连夜走了这他是知道的,毕竟对面根本没有掩饰自己行为的想法,就是赌定了韩信不会领兵出城和匈奴人在晚上打烂仗。 他和同样登上城头的韩信对视一眼后,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此战,他打的有些勉强了,如果不是韩信临时找到了这座秦国遗留下来的要塞,仅凭借他的车阵,即便是击退匈奴人的进攻,恐怕也要付出一定的伤亡。 如今这一仗打下来,除了几十个倒霉蛋因各种原因受伤外,他带领着两万五千人并没有任何的损失。 嗯,其实他最早的时候还想要再带上五千骑兵的,但韩信说他们这是自投罗网,很可能需要结阵而战,所以就没有带领骑兵,而是将他们留下来押解战俘和牛羊了。 这时,刘盈肚子里传出一声咕噜噜的声音,他抬头看着韩信说道:“我饿了,你饿不饿?” 韩信想了一下,轻轻点头。 见到韩信很识趣,刘盈满意的说道:“趁着我爹还没有来,咱俩先美美吃上一顿……我好像已经闻到他们在烙大饼的味道了,正好配上小火慢炖了一整夜的羊肉做个大饼卷肉,再配上两瓣糖蒜……美!” 嗯,红糖他已经做出来了,只是想要等到关东各郡的富户迁到关中之后再出售,但这并不妨碍他自己先享受起来…… 听到刘盈的话,韩信瞬间觉得自己是真的饿了。 他这一路上来殚精竭虑,消耗很大,只不过现在绷紧的弦还没有彻底松弛下来,一直就没有什么胃口。 如今匈奴人已经彻底走了,他的负担一下子就没有了,此时的韩信,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 山道上,天刚刚放亮,刘邦就带领大军开始前进。 虽然他不知道刘盈具体的位置,但那一束冲天而起,至今还没有熄灭的烟柱,就是这莽莽群山中最显眼的灯塔。 于是,在刘邦看似不急但其实很急中,无论是汉军士兵还是跟随着一同行进的韩军士兵,都只是匆匆吃了两口早饭,就踏上了征程。 毕竟,昨夜的口令是,灭此朝食! ……………………………… 武州塞。 打着饱嗝的刘盈,换上了他那一身银光闪闪的全套板甲,站在城头上向远处眺望,等待着刘邦的到来。 没过多久,远处的山道上出现了一面迎风飘扬的汉军战旗,紧接着,一队队穿着铁甲的士兵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而在人群正中,刘邦内穿软甲外穿衮服,骑在一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上,身后猩红色的披风迎风飘荡,要多骚包有多骚包…… 刘盈撇了撇嘴,虽然想吐槽刘邦两句,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转头快速向城下走去。 不知怎的,相逢的喜悦消失不见,却而代之的是委屈,被匈奴人堵在城里打了一顿的委屈! 嗯,此时他的目光只有远处的刘邦,所以忽视了堆在一旁,如同小山一般的匈奴人的尸体…… 看到刘盈的身影,刘邦也快马扬鞭的向他冲了过来,不等马匹停稳,刘邦直接从马上跳下来,一把将刘盈搂在怀里。 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却听见耳边响起刘盈的声音。 “爹啊,你能把头扭到一边吗?鼻涕流到我铠甲上了……” 于是,陆陆续续赶到的援军,就看到了自家皇帝挥舞着宝剑,不断追逐劈砍着一个铁罐头…… 第九十二章 刘盈:岱海条约 武州塞以北。 汉军短暂的修整了一天后,即刻拔营,向着远遁而去的匈奴人展开追击。 但其实准确的说,是尾随着对方从雁门郡离开。 经过之前的几次战斗,冒顿已经放弃了和汉国决战的计划,毕竟汉军此刻抱团行进,十几万人聚在一起,根本就不可能被兵力至多不过二十多万的匈奴围攻。 再加上这里已经脱离了南部的河谷平原,到处都是重峦叠嶂崎岖不平的山地,完全不适合大规模的骑兵作战,迂回包抄,穿插分割神马的骑兵战术也是想都不要想…… 最重要的是,冒顿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完全不能再指挥作战,所以匈奴有且只有撤退这一条路。 只不过这一点是刘邦和刘盈所不知道的,否则一定就会让骑兵衔尾追击,再狠狠咬一块肉下来! 此刻刘盈戴着他在草原上用来防风沙的口罩跟在刘邦身边,露在外面的一双和吕雉有些酷似的大眼睛里杀气腾腾。 好疼! 他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将昨天的那顿打记在心上,准备回到栎阳之后就教唆刘太公、嗯,是太上皇替他报仇! 刘邦吸了吸鼻子,有些心虚的问道:“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刘盈瓮声瓮气回答道:“派出使者和匈奴方面进行接触,早日展开汉匈双方首脑级别的会议,积极展开双边合作,尽可能的追求互利共赢的经济合作和相互依存,争取为汉匈两国人民以及东胡和西域各国各部族带来和平与秩序……” 刘邦双眼有些发直:“说人话!” 呵,村炮……刘盈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解释说道:“就是和匈奴议和,然后划定疆域和势力范围,然后再多开两个边境榷场,就像是咱们在燕国和东胡以及辽东各部那样!” 刘邦点点头,只是稍稍有些迟疑:“那,匈奴人能答应吗?” 刘盈侧目问道:“他为什么不答应?他又凭什么不答应?我这里还抓了他好几个阏氏呢!” 嗯,那个大脸盘子已经打定决心不回去了,反正嫁谁都是嫁,不如嫁一个自己喜欢的……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用一种很诧异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依然不确定的说道:“恐怕很难吧,毕竟只是几个女人,如果让他将九原郡、北地郡、云中郡全部割让……” 刘盈瞬间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刘邦看了许久:“不愧是汉高……高高在上的皇帝,想法还真是异于常人啊!” 刘邦骄傲的昂起头,什么也没有说,但却什么都已经说了。 不愧是你……刘盈扶了一下额头,反问道:“如果匈奴人将北地三郡还给咱们,咱们能守住吗?” 见到刘邦沉默不语,刘盈继续问道:“别说那北地三郡了,就说这雁门郡吧。如今匈奴已经退了,这里再次成了大汉管控的地方,但该如何守住这里,父亲有想过吗?” 刘邦点了点头,一脸得意的说道:“这个我还真想过!我打算从河东上党两郡迁移十万户,分别前往平城(今山西大同市)和善无(今山西朔州市)一线,这样前有武州塞,后有马邑城,至少句注山以南不会再受到匈奴侵袭!” 十万户,大约就是五十万人,不超过一个通天苑的人口…… 刘盈反问:“那句注山以北呢?” 刘邦摇了摇头说道:“那就只能再等等了,等到人口繁衍之后了……” 刘盈向北眺望,张开双手问道:“那父亲知道,北地三郡有多大吗?” 刘邦再度摇头。 古时候交通不便利,刘邦当亭长的时候最远也就从安徽走到过陕西,这还是公费出行,而在他当亭长之前,也就从徐州跑到过商丘…… 嗯,这是追星去了…… 就这几百公里的路程,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不说,还背上了一点外债…… 要不是当时外黄的县令是张耳,和他臭味相投,让他留下来蹭吃蹭喝,末了还送了点回家的路费,否则刘邦很大概率要沿街乞讨着回中阳里…… 看着刘邦拼命掩饰但最终却没有掩饰下来的怯意,刘盈按捺下心中的得意洋洋,正色说道: “要想掌控彻底掌控北地三郡,非百万人口,二十万兵不可!” 毕竟现在的匈奴元气未伤,秦国遗留在当地的农田水利,以及长城要塞也大多都被匈奴破坏殆尽,现在收复失地等同于是重新再建设一遍。 拉基建简单,关键是没钱…… 大汉现在的重点,是将因为战乱而荒废的农田全部开垦出来,毁坏的水利工程全部修复,以及将连接各地的驰道和县道硬化一遍,好促进农业和工商业的发展,完成经济内循环。 刘邦略微咋舌,但其实细想想,刘盈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毕竟当年秦国的鼎盛时期,就是始皇帝派遣蒙恬领兵三十万才将匈奴从北地三郡彻底赶走。 于是他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说,派谁前去议和比较合适?” 刘盈最先想到的自然是郦食其,但那老头身体不好,所以留在栎阳养病…… 第二个想起的则是蒯彻和武涉,这两个人虽然稍微差了一个档次,但上次却一唱一和的成功忽悠了臧荼,只可惜刘盈把他们扔到大汉公学去当老师了。 毕竟现如今这个年头,纵横家学子的数量比后世的大熊猫还要稀少,而且将来出使西域东胡等国的时候,也需要大量合格的外交官。 否则碰见那种一言不合就把人家国王宰了,要么就是那种为了留名青史而肉身开团的二愣子就麻烦了…… 然后,刘盈就看到了队伍末尾,郁郁寡欢的刘敬。 嗯,他不错,上次把刘邦都忽悠瘸了,区区匈奴蛮子应该不在话下……刘盈轻轻点头,看向刘邦说道:“我觉得奉春君可堪大任!” 奉春君,就是刘敬的封号。 刘邦满意的点点头,其实他也属意刘敬,只是想要考验一下刘盈才会故意发问,如今刘盈和他不谋而合,着实让他很是欣慰。 ……………………………… 雁门郡,秦长城以北,岱海以南,后世被称为凉城县(内蒙乌兰察布市)的地方。 寒风吹过,远处的湖面上已经结上了一层薄冰,一顶顶圆圆的帐篷如雨后的蘑菇般散落在河谷的草原之上。 这里,是冒顿选择扎营的地方。 他进攻汉国失败,如今被汉军士兵一路从山里赶了出来,而为了防止汉军再次攻入草原,他只能选择在这里集结兵力,打一场保卫战。 毕竟从这里向北,再翻过一道山,就是昔日的云中城(呼和浩特),如今的单于本部! 草原虽大,但已无退路! 此刻,冒顿斜躺在虎皮靠垫上,呼吸急促,脸色煞白,而在帐外的旗杆上,吊着一个光着膀子,背后满是鞭痕的男人。 那人,正是擅自杀了左骨都候的挛鞮稽粥。 冒顿醒了过来,右贤王试图上位大单于的计划泡汤,那些和挛鞮稽粥眉来眼去的匈奴氏族,立刻对冒顿献出了自己的忠诚。 所以,惩罚就不可避免了。 但冒顿也并不打算要了挛鞮稽粥的命,在他看来,小狼只有经受磨难才能成长,当年他如果不是被自己亲爹送到了月氏为人质,恐怕也成为不了如今的冒顿单于! 在冒顿有气无力的痛骂着萨满巫师是个庸医的时候,左大当户从远处策马狂奔而来。 俄顷,他走入帐篷,抚胸行礼后说道:“单于,汉使求见。” 冒顿喘了一口气后问道:“是汉,还是韩?” 如果是韩使的话,他打算直接把对方宰了,毕竟当初韩王信也把他派去的使者给杀了。 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这是你先的! 左大当户摇摇头:“是汉,那人是汉国皇帝派来的!” 冒顿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让他进来吧……嗯,不要抹脸了……” 他说的抹脸,是一种匈奴的习俗,也就是前来匈奴的使者‘不以墨黥其面,不得入穹庐’,具体的方式则是将碳灰将脸整个擦黑,然后才能进入匈奴的大帐。 但这其实是一种略显侮辱的礼节,如今刘邦接连战胜了他,自然而然的,汉国的使者就不必遵守这个礼节。 片刻之后,刘敬手持牦牛尾做的节杖走入,他学着匈奴人的方式抚胸行礼后,正襟危坐在冒顿面前的地毯之上。 左大当户代替冒顿问道:“汉使此来,意欲何为?” 刘敬正色说道:“为两国盟好而来,为表诚意,鄙臣还将之前被我家太子请到汉国做客的诸位阏氏送了回来……” 一瞬间,冒顿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请? 你管那种方式叫请? 而且,他女儿呢? 大草原上的最亮的那颗明珠,百灵鸟一样美丽动人的女儿呢? 但冒顿毕竟是个政治家,他平复了一会问道:“何为两国盟好?” 刘敬说道:“皇帝陛下宽宏大量,不计较此次贵国的入侵,双方各自罢兵返家,缔结盟约,永不起刀兵!” “只是为表诚意,尚需贵国做出些许让步……” 第九十三章 刘盈:乖,吃糖……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刘盈扯着他那遗传自吕雉的五音不全的嗓子,骑在马背上放声歌唱,让身边的刘邦眉头紧锁,握着马鞭的大手蠢蠢欲动。 想让乃公死就直说,没必要这么折磨! 刘盈哪里管他的想法,只是不停开开心心的歌曲串烧。 一天前刘敬从匈奴人那里回来,带来了他和冒顿会谈的结果。 刘盈漫天开价,冒顿照单全收…… 当然了,条约的内容并不过分。 比如没有听着刘邦的话,纠缠北地三郡的归属,只是标注了一下雁门郡附近的边界,将严格按照秦国在时绘制的舆图而定。 这一点冒顿自然能够接受。 反正他已经基本上被从雁门郡赶了出去,而且这里以山脉丘陵为主,也不大适合匈奴人在此放牧。 第二条则是匈奴解除对于东胡乌桓、鲜卑等部族的臣属关系,并且不得干扰他们和汉国结盟建交。 这一点冒顿也答应了。 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臣属附庸之类的说辞都是虚的,大匈奴向乌桓鲜卑征收贡品,难道他们还敢不给? 再说了,东胡人和汉国打得火热也是一件好事。 东胡,羊也;匈奴,狼也! 羊越肥,狼越开心! 第三条则是在上郡开设榷场,每年秋天在这里用牛羊皮革换取草原上需求的物资。 比如布匹和粮食。 冒顿对这一条感到最满意。 原因很简单,匈奴人对于中原人的物资需求是客观存在的,毕竟布匹做的衣服,要比羊皮做的衣服好穿太多! 最重要的是如果能够和汉国官方进行贸易,就不必再受到哪些中原来的走私商人的坑蒙拐骗了! 一匹布,一头牛! 黑! 至于其他一些小的细节,冒顿也就不愿意再多纠缠了,毕竟对于他而言,尽快返回王庭,将病治好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当然了,这对于刘盈而言,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首先冒顿是个文盲,他看不懂刘盈加工过的秦国舆图。 比如在那张图上,雁门郡的最北端并不是平城以北的赵长城,而是化德县以北那一条只存在于舆图上的秦长城! 那条长城的边缘,已经快要接近锡林郭勒盟了! 完完全全囊括了草原腹地,距离后世的中蒙边界大概也只有二三百公里…… 至于匈奴放弃和东胡各部的臣属关系,刘盈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东胡人拥有狡猾和淳朴二象性,恶劣的生存环境逼得他们不得不狡猾起来,但对那些有恩情于他们的人,他们就淳朴的很是可爱。 刘盈拉了他们一把,让他们免除了每年承诺给匈奴的大量贡品,他们自然对刘盈感恩戴德。 虽然刘盈很清楚,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冒顿是绝对不会遵守诺言,放弃收取东胡人的贡品。 于是,抗匈奴统一战线就有了! 毕竟,东胡人也是有脾气的! 若干年后,匈奴人自号鲜卑,为了活命,匈奴人已经放弃了祖辈的荣耀,让匈奴这个名字从此彻底消失…… 至于所谓的榷场通商,公平贸易? 嗯,匈奴特供版商品了解一下咯! 于是,汉匈双方首脑的第一次会面,就在一片祥和而热烈的氛围中展开了。 自南向北而来的,则是飘荡着汉军战旗的混合军阵。 十五个万人步兵大方阵两侧,是成百上千辆战车和数以万计的骑兵组成的突击军群。 军容齐整,杀气腾腾,战鼓隆隆,旗帜飘飘。 而在北方,冒顿为了不示弱,于是匈奴人也全体出动。 白马居于西方,青马居于东方,黑马居于北方,红马居于南方…… 一瞬间,刘盈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他记得,自己的马车里还装有两大箱子的窜天猴没有放!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 马群若是受到惊吓四处乱跑,他可抓不过来! 可要是用玻璃瓶里装上朗姆酒,则匈奴人就会抢着给他送过来! 一瓶朗姆酒至少能换一匹好马,成本不过是十几根甘蔗和一大把沙子,而一匹能用来交易的好马至少要先养两年,然后还能再使役二十年! 所以说,最瞧不起那些打劫的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 岱海岸边的草原上,汉匈双方的军阵在远处停下,只有参与会盟的首领在慢慢靠近。 匈奴一方的,自然是冒顿以及左右大当户和左右大将等匈奴权贵。 当然了,左骨都候和右贤王缺席。 而汉国这边的,则是刘邦、刘盈、夏侯婴,以及靳歙、虫达带领的几十个郎中骑兵。 为了不在自小生长于马背之上的匈奴人面前露怯,刘邦一行人全部骑乘的都是没有马鞍马镫的光背马…… 至于蹄铁,这是只有兵长才能看到的视角…… 花纹繁复的羊毛毯子上,刘邦和冒顿相对而坐,只是冒顿的眼光直愣愣看着坐在刘邦身边,一脸乖巧的刘盈。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汉国的太子了! 一时之间,冒顿心中充满了杀意。 如此年纪,就能纵横在草原之上,之后更是挡住了茫茫多的匈奴武士的围攻! 若是放任他长大了,那还了得? 冒顿攥紧了拳头,只是胸口传来的一阵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脸上出现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而在冒顿对面,刘盈背在身后的手微不可见的摆了一下,于是虫达慢慢放松了下来,只是依然保持着随时可以出剑的姿势。 步战,是他的强项,只要匈奴人胆敢有异动,他可以在眨眼之间让他们所有人都命丧当场! 刘邦看了看弯着腰一脸痛苦的冒顿,回头招了招手,和一名随扈的郎中骑兵交谈了几句。 少顷,在匈奴人满是戒备中,两名郎中骑兵抬着一个便携式的小茶炉跑来。 刘邦自顾自的泡起茶,然后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汤递了过去:“多喝热水。” 刘盈愣了一下,强行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 冒顿点头称谢,接过茶汤刚想放到一边,但不经意看到茶盏中那波光粼粼,如同倒映着绚烂晚霞的颜色,再一闻,又闻到一股甜丝丝的香气。 他抬头看了看正小口啜饮的刘邦,忍不住的喝了一小口,然后皱皱眉头,又喝了一口,接着一口一口的慢慢喝光了盏中茶汤。 刘邦微微一笑,随手又给他续了一杯。 冒顿身后,左右大当户等人一脸莫名其妙,这要是酒的话他们能理解,男人嘛,好酒好女人是很正常的,可这喝树叶水,他们就理解不能了…… 刘盈也同样的抬头望天,一脸无语的表情。 双方几十万大军剑拔弩张,这俩家伙居然美滋滋的喝起了茶?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没他的? 他比别人差吗? 过了一会,刘邦笑着问道:“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冒顿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好些了。” 刘邦点点头:“这就好,这就好,等下走的时候,我给你包一点带走……嗯,红糖你也拿上一些,泡茶好喝!” 冒顿好奇问道:“红糖?那是什么?” 刘邦指着小茶几上摊开的一个纸包:“很甜的,你尝尝……” 刘盈看着伸出手指沾沾红糖放进嘴里,然后满脸陶醉的冒顿,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则传闻。 糖,是会让人上瘾的! 虽然这时候是公元前,但商朝人就已经掌握了制作麦芽糖的技术了,而糖尿病这种疾病,古希腊人古印度人也都有所记载。 当然了,糖尿病未必和过量吃糖有多大关联。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糖的成瘾性很强,随着阈值的提升,嗜糖者就会越发追求纯度更高的糖。 比如罗马人就嗜糖如命,为了追求甜味,他们甚至会在酒水饮料中放入铅糖! 那么如果培养起匈奴贵族吃糖的习性,可不可以也将铅糖引入他们的日常生活呢? 铅有毒不假,但甜啊! 正如瘾君子无法抗拒那什么一样,吃糖上瘾的人,又如何能够抗拒那一份纯粹的甜呢? 在刘盈越发谦逊的笑容中,缓过来的冒顿开始和刘邦站在一起,杀白马白牛盟誓。 虽然双方一个农耕一个游牧,但其实游牧文明出现的要比农耕文明更晚,双方的习俗有很多都是相通的。 片刻之后,随着一碗血酒的下肚,岱海条约正式成立。 虽然,双方其实都不把条约放在心上…… …………………………………… 关中,栎阳。 一辆邮车沿着笔直的大道驶向道路尽头的栎阳宫,卸下了一个硕大的包裹。 这是刘盈从马邑城发来的急递,里面装着他从匈奴人那里得到的一些有价值的收藏品,以及写给吕雉的信和画。 承露殿中,吕雉丢下抱在怀里的猫猫,首先打开的就是被黄绫子捆扎的画卷。 画作的技巧很写实且色彩艳丽,大致是刘盈骑在一匹通体洁白的高头大马上,身上裹着一件大红色的披风。 战马人立而起,刘盈扭头看向绘画的人,左手拉着缰绳,右手伸出,食指斜指向天…… 在画卷上贴着的一张纸上,写着画作的名字。 刘盈翻越太行山…… 第九十四章 刘盈:蝴蝶展翅! “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回家……” 刘盈闯入刘邦的房间,双手叉腰发动噪音攻击。 岱海会盟结束之后,汉军从北方边境撤回,重新驻扎在了马邑城周边。 刘盈想要返回关中的原因,在于这里的冬天太冷了。 他给韩王信修建的这座行宫只是个10版的初级版本,诸如地暖坐便器下水道等提升舒适度的部件,是要等到付费之后才会解锁的20版本…… 嗯,施工图上都预留了相应部位,诸如宫殿下方早就造好了烧地暖的火道,所以升级起来并不需要重建。 反正韩王信人傻钱多,又看不懂施工图纸…… “去去去……”刘邦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如同在驱赶苍蝇。 刘邦对面,代王刘喜笑呵呵的说道:“刘盈还小,也许是思念弟妹了……” 刘盈这才看到坐在屋子里的刘喜,大咧咧的行了个礼:“二伯好。” 他已经听说了丁复把刘喜一家软禁的事情,虽然他明面上骂了丁复两句,但私下里却赏了丁复一把好刀。 单不说丁复这样做,极大程度避免了刘濞成为吴王,就说他这种对付藩王毫不手软的做法,也值得向各封国的国相国尉们推广。 现在的这些王爵侯爵要么是刘盈的实在亲戚,要么就是为大汉帝国的建立有过汗马功劳的功臣。 所以让他们享受一下荣华富贵也没有什么问题,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染指军事权和司法权。 国中之国的现象,是一定要杜绝的。 “没大没小,该打!”刘邦瞪了刘盈一眼,转头接着和刘喜聊了起来:“二哥,咱们刚才说到哪了?” 刘喜愣了一下,旋即笑着说道:“没什么,回来再说吧……” 其实他今天来就是来告状的,目的是想让刘邦惩罚丁复。 虽然他本人对丁复并没有太大成见,但却拗不过枕头风…… 见到刘盈来了,他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毕竟,丁复和刘盈的关系并不寻常,而且他自忖在刘盈面前没有多少威严,贸然说起丁复的事情,很有可能被自家侄子冷嘲热讽…… 刘邦见他不想多说也就不再多问,转而专心致志处理起了刘盈:“不是告诉过你了,要先去赵国会见各诸侯王,然后再回关中!” 刘盈昂起头说道:“父亲难道不知道,等再过几天就是第二届大凤杯的决赛,比如我大舅还有四叔、以及梁王淮南王都是要来新丰看球的!” “到时候在关中会见他们不就行了,何必要多绕到赵国一趟!” “你看啊,咱们要是现在就班师回关中,不仅能省下不少的粮米开支,而且还能赶上大凤杯的开幕式,从冒泡赛开始一场不落的看完所有球赛!” 这时候正处于冬季农闲时期,忙碌了一年的农夫手里正好有点闲钱,可以买得起观赛的门票。 尤其是这时候关中正在大搞基建,云集了想要趁着农闲期赚点零钱的民工,所以赛程的安排和假期同步。 四日一休沐,球赛也就定在了这一天。 嗯,虽然大家都不富裕,但越是这种状态,就越喜欢去凑个热闹,毕竟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听完刘盈的话,刘邦的选择恐惧症顿时发作了…… 他既想带着大军到处游行一下抖抖威风,但又不想错过这种热闹。 当年刘盈在临淄搞得第一场球赛的盛况,让刘邦深恨自己当时脱不开身,无法亲身去看一看…… 在刘邦的纠结中,刘盈沉默不语。 历史上刘邦的赵国之行,差点就死了…… 原因很简单,刘邦喜欢编段子恶心别人,再加上他一贯的散漫,以及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讨厌的加持,让他和赵王张敖相处的时候很是无礼,动辄辱骂,见面的时候还箕坐,把杰宝都撸出来啦! 哪怕张敖将自己的侍妾都送给了刘邦…… 嗯,同道中人…… 于是张耳曾经的门客贯高赵午等人就看不下去,决定在君辱臣死之前,先干掉那个侮辱自家大王的皇帝! 嗯,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 奇怪的是,张敖对此一清二楚,既不明确制止,也不表态支持,只是咬破手指做琼瑶女主状。 我不听我不听…… 要知道这时候,他可是刘邦女婿,手下人要干掉自己老丈人,不检举揭发已经是离了大谱,装鸵鸟是个什么鬼? 所以,即便如今的历史线已经发生了更迭,但刘盈于公于私还是不想让刘邦去赵国走一圈。 刘邦对面,刘喜皱眉问道:“什么是大凤杯?” 刘盈解释道:“就是蹴鞠比赛啦!从天下各郡各诸侯王的封地挑选一支蹴鞠队参加决赛,地点就在修建的那个国家体育馆…… “嗯,我不是给大父修了一座新丰城吗?体育馆就在新丰城外面,大父喜欢热闹,咱们就趁着过年这两个月好好热闹一下!” 刘喜皱了皱眉头,他现在想起来了,之前丁复曾经给他提过这件事,只不过他的性格使然,于是就没有放在心上,随便丁复自己去搞了…… 嗯,刘氏家族中自刘太公以下,包括刘邦刘交刘贾,乃至于去世很早的刘伯,都是爱玩喜欢凑热闹的性格,唯独刘喜是个异类,从小就不喜欢斗鸡斗狗、蹴鞠六博之类的玩乐。 也正是因此,刘太公才将家族的财产交给他打理,若是交给刘邦,不出半天就让他霍霍完了…… 只是,刘喜现在却有些动心了! 这并不是他喜欢吃喝玩乐,而是代国苦寒之地,还有匈奴入侵的危机。 所以他在想,可不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带着一家人返回关中,然后让刘濞去找刘太公撒撒娇,好让一家人留在关中,不再返回代国! 嗯,反正他在代国也没有什么好做的,下马治民他不行,上马治军就更不可能了,就连教授别人种地,他也同样是力有不逮。 毕竟代郡的这里的气温和降雨,以及播种的作物都和沛县不一样。 农业,瞎指导是真的会死人的! 于是他点点头,看着满脸纠结的刘邦说道:“刘盈说的对,会盟诸侯有什么要紧的?爹年龄也大了,咱们还是多花些时间陪在他身边的好!” 他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邦顿时下定决心:“好,就听二哥的!明天咱们就回关中……对了,到时候二哥把嫂子和刘濞也带上,回栎阳多住几天,反正咱们刚和匈奴签订了和平条约,怎么的也能维持个一年半载!” …………………………………… 关中,云阳县。 秦国遗留下的林光宫,也就是后来的甘泉宫北门外,人潮汹涌,摩肩擦踵。 这里的集市,如今已经临时被征用为牛马市。 担任此地‘市长’的,是刘盈曾经的太子舍人,司马无泽。 两天前,林挚押解着从匈奴抓到的战俘和牛羊抵达关中,一路上被百姓痛骂而被各地县令欢送。 主要的原因,在于那十多万的牛羊所过之处,不仅寸草不生,而且百姓堆放在里坊外面的秸秆还被偷吃了不少…… 自然而然的,就被财产受到侵害的百姓所痛骂。 但那些县令喜欢的原因,则在于牛羊走一路拉一路,收集起来的粪便扔到农田里,会增加不少的土壤肥沃程度,然后来年粮食产量增加。 百姓收获的粮食多了,那么官府征收租税的难度就直线下降,而在汉初这种二十税一的国策下,百姓留下用于自己支配的粮食也变相增加。 有粮就有钱,有了钱就有了希望,新生儿的数量自然也会增加,就会有更多的荒田被复垦出来。 这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之下,地方官的政绩也会随之提升! 自然而然的,如今乐开了花的,正是云阳县的县令…… 而让关中万人空巷的,是林光宫集市上进行的拍卖。 在夏侯婴管理的太仆府来人挑选走了上等的牲畜用于繁育,以及缴获的匈奴人作为牧奴之后,剩下的牛羊马匹则面向大众拍卖,出售的钱财用于填补国库以及赏赐有功将士。 位于牛马市西南角的地方,正在拍卖的是十几头或是二十几头一群的羊,这里虽然人群并不拥挤,但一个个的穿着打扮却非富即贵,更有许多豪门僮仆。 随着大群牲畜运到关中,羊的价格最先应声而降,从之前的一千两百多钱,降到了一千钱左右。 而这里因为成群拍卖的缘故,每头的价格还会再降低个几十钱。 所以在这里买羊,贩卖到三川郡或是其他临近的郡县,就可以获取不菲的差价。 至于那些大户,则主要是买来自己吃的,毕竟没有冰箱,杀多了吃不完就浪费了。 越有钱越抠门,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而在占据集市七成以上的地方,在人声鼎沸中,一匹匹的牛马被卖了出去。 毕竟是大牲口,动辄几千钱上万钱不等,所以一牛一价,一马一价,力争做到买卖双方都不吃亏。 而在那边最忙碌的,则是在被张良监督下所以不敢走后门的张不疑。 他大肆购买马匹的目的,是为了筹建公共马车体系而做准备。 第九十五章 刘盈:风起于青萍之末 “嗯,这匹我要了……” 张不疑从怀中掏出一沓空白钱票,在其中一张写下相应数额并盖上印章,然后递了过去。 负责出售牲畜的是官府的小吏,虽然他不认识张不疑究竟是谁,但却不会拒收张不疑手中的钱票。 毕竟,钱票的背后是未来的汉二世皇帝,如今的大汉第一帝国的太子…… 嗯,这时候还没有年号,要等到刘小猪上台之后才会正式有年号并且疯狂改元。 或许是因为集市上的气味,也许是为了不让人戳穿他装病不办公的张良,戴着口罩和兜帽站在张不疑身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种只凭借一张纸,就可以完成上万钱的交易。 看着马不停蹄走向另一处开始扫货的张不疑,他轻轻皱了皱眉头,询问道:“你买这么多马作甚?” 张不疑头也不回的说道:“不是我要买,而是父亲的好学生要买……” 张良隐藏在口罩之下的唇角微微抽搐,儿子大了翅膀硬了,居然敢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所以等到回府之后,他准备给张不疑长长记性…… 反正,他马上就要有第二个孩子了,独生子变为长子,他自然也要向严父开始转变。 张良跟了上去问道:“那,刘盈为什么要买这么多马?” 张不疑有些诧异的回过头:“刘盈成立了一家货运商社的事情,难道母亲没有告诉父亲吗?” 张良一愣:“为什么要给我说?” 张不疑仰起头,眼神中的鄙夷一闪而过:“因为咱家也参股了呀!” 张良眯了眯眼睛,摆摆手说道:“我对钱没兴趣!打理家业的事情从来都是你母亲在管。所以我不知道,应该是很一件正常的事情吧?” “原来如此,是儿子错了。”张不疑轻轻点头,只是在心中决定等下去找刘肥玩,这几天就不回家了。 他避开张良的眼睛说道:“刘盈开的货运商社分为两个部门,其中一个是专门的货运,这个部门是采用合作制,就是我们负责揽活并代为收费,然后将工作派发给自备马车的合作者,最后按照比例分成。” 张良点点头,这个事情他有所耳闻,之前萧何曾经跟他说过一嘴,今年的秋粮入库和转运边塞的时间和损耗,比往年加快并减少了很多。 当时他不在意,但现在想想,应该就是有了这个货运商社的缘故。 “至于第二个部门,刘盈称之为福利部,主要是为了公共交通服务。” 张不疑满脸兴奋的接着说道:“比如这次购买的马匹,主要就是用于公共马车的项目。而最新的两趟路线路线,就是从栎阳以及新城两地,分别通向新丰城。” “父亲你应该听说了吧,再有几天第二届大凤杯就正式开始了,这两趟马车就是为了方便购买了门票的观众前去观看比赛而特别开设的!” 听到张不疑这么说,张良隐藏在口罩之下的唇角微微上扬。 虽然他一直装病不出门,但大凤杯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毕竟他是刘盈的老师,不仅有门票,而且还是最佳观看位置的贵宾专席…… 这两趟路线一开,按照他所了解到的购票情况,刘盈分分钟就能将前期购置马车雇佣车夫的钱赚回来! 呵,不愧是你! 父子连心,虽然张良什么也没有说,但张不疑还是知道张良此刻心中所想,于是笑着说道:“父亲可能是觉得我们会从中获利?” 张良也笑了,反问道:“你那未来的小舅子什么时候做过赔钱的买卖?” 听到那一声小舅子,张不疑脸上不由泛起了一抹扭捏,但他快速揉了揉脸颊,将情绪平复一下说道: “父亲这一次还真的错了,这两趟交通路线还真不是为了赚钱。” “刘盈信上说了,凡是手持门票的观众乘坐马车,全部免费!因为是试运行,所以不招待那些无票之人。” “而且这只是一次练兵,等到大凤杯结束之后,货运商社招募的车夫和其他人员都熟悉了公共交通的运作,后续将会在栎阳城内开设贯通全城的公共马车路线,月票十钱!” “也就是说,只需要十钱,就可以随便坐一个月的马车!” “嗯,等到长安城和新城彻底建好之后,这样的公共马车也会做到覆盖全城!” 张良瞪大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刘盈的所作所为。 他那个学生虽然有时候也有拔一毛而利天下的壮举,但这种大有将自己拔秃了的行为,有些不像是刘盈会做出来的! 于是他问道:“一月十钱,一年就是一百二十钱,合粟米一石,如此低的收益,不说养马了,只怕车夫都养**吧?” 张不疑笑着说道:“父亲常说我和刘盈满身铜臭,没想到今天居然也钻钱眼里了!” “刘盈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公共马车亏钱吗?肯定是亏的,但却亏的并不多,完全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但我们仅有尺寸之功而居高位,食民膏血而生,自然应当尽自己的一份力去回报国家,为苍生谋福祉才是!” 张良伸手提了提口罩,瓮声瓮气的说道:“那句话不是刘盈说的,是孟子说的……等回到家以后,将《孟子全文》抄十遍!” ………… 栎阳城,相国府。 太子家令萧禄从马车走下,轻车熟路的走向后花园中的一处院落,那里精舍池塘、凉亭花圃一应俱全,很难让人和大汉帝国的权力中心产生联想。 萧禄站在精舍门口脱掉丝履换上了一双松软的拖鞋,如今很多人除了正式的场合会脱掉鞋子只穿着袜子,也就是足衣走来走去,剩下的非正式场合,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换上这样松软舒适的拖鞋。 如今他脚下穿的这种拖鞋是皇室联名款,每双售价只要998…… 萧禄走进精舍,向戴着老花镜伏案书写的萧何弯腰行礼:“父亲……” 萧何并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找地方坐。 片刻后,萧何批阅完今天的最后一封奏疏,将之分门别类摆好,找来舍人把那些需要刘邦做出最后批示的奏疏抬走,加急送往大军行辕,最后,他才抬起头来,看向坐在下方的萧禄: “你不在太子东宫待着,跑到为父这里又要做甚?” 萧禄嘴角扬起,默默将手中的文本递了过去:“父亲请看,这就是太子所书,有关奏请对于公共事业免税的建议……” 萧何接过,随手放在一旁:“你就直说,他又有什么新花样吧!” 萧禄正襟危坐说道:“太子说了,朝廷应当鼓励国人对国家有所贡献,尤其是那些富人更应如此!” “比如正在筹划中的公共马车计划,国家应该对其减免或是不收税赋。” 萧何捻了捻胡子,昏黄的眼睛中闪过一抹精光:“你指的是货运商社,还是货运商社下的公共马车部?” 萧禄张了张嘴,迎着萧何洞悉一切的眼睛说道:“自然是货运商社,毕竟后者归属于前者,一应的开支均是由前者承担……” 在萧禄心中充满忐忑的时候,萧何摘下刘盈亲手打磨送给他老花镜:“可以。不过具体的细则,还需要太子回来之后再定夺。” 萧禄瞬间愣住,满脸疑惑。 萧何则保持着微笑问道:“你可知子贡赎人?” 萧禄颔首说道:“知道。说的是孔子的学生端木赐(子贡)的故事。” “鲁国有法令,如果鲁人在外国见到国人沦落为奴隶者,只要能够把这些奴隶赎买下来,并将他们送回鲁国,就可以获取补偿和奖励。” “端木赐赎买奴隶后,却拒绝了国家的奖励,于是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 “而子路救起了一名溺水者,那人感谢他送了一头牛,子路收下了,于是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 萧何颔首道:“我正是基于此才同意太子所说。万事论迹不论心,只要出发点是好的,做出的事情也对国家有利,那么他心中是怎么想的与我无关。” 萧禄站起身,正正衣冠拱手而拜:“谨受教。” 萧何看着面前的长子,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果父子两代丞相,辅佐两代君主,想来也是一件足以留名千古的佳话! 萧禄再次行礼后正要走出精舍,突然回头说道:“忘了说了,太子殿下从马邑城飞鸽传书,说是大军已经开拔,想来陛下很快就会回到栎阳。” 萧何迟疑了一下,询问道:“陛下之前不是说要前往邯郸会盟诸侯王,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萧禄摇摇头说道:“太子说陛下是想回来看球赛,但究竟是真是假,儿子也并不清楚……” 望着萧禄离开的身影,本来正准备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的萧何突然愣住,他想起了一份从关东送来的密报,一份应该送到陈平那里而不该送到他这里,但却阴差阳错送来的密报。 赵王张敖,似乎和淮南王英布私下里有所来往…… 第九十六章 刘盈:裁判、球证、旁证都是我的人,你拿什么跟我斗! 栎阳宫。 华灯初上,殿外远山、松树、梅枝若隐若现,殿阁里灯火通明,室内摆设红帐、座屏及长桌,手持食盒的宫人如穿花蝴蝶般往来不绝,将诸如干烧河鲤、鲍鱼扒鹿唇、叫花鸡、清炒虾仁、五彩松仁玉米等山珍海味摆了上来。 其中摆在最中间的,则是源自于刘盈的恶趣味而魔改出来的一道菜。 棒打猴头! 这是刘盈曾经在某个所谓的宫廷菜馆吃过的一道菜,据说是汉高祖刘邦大宴群臣时以此菜告诫大家忠心报国…… 嗯,猴头不是猴脑,指的是猴头菇。 这是一种早在商朝就已经开始食用的山珍,只是因为好吃再加上没有点出人工繁殖技术,所以野外的数量越来越少,逐渐成为只有豪门大户才能享受的起的好东西。 毫不夸张的说,采摘三五朵品相上等的猴头菇卖掉后换成粮食,可以保证一个五口之家吃一年! 刘盈这里吃的是和东胡以及辽东各部进行贸易后获得的产品,他们那里深山老林多,猴头菇和榛蘑松子之类的土特产几乎是半卖半送。 当然了,垄断贸易的好处就是白菜价获取,但却市场价售出…… 嗯,这就是国际油价下降,但全国人民喜迎油价上涨…… 刘邦为了赶上开幕式,于是将大军甩给周勃和陈平统领,自己则在夏侯婴和灌婴带领的郎中骑兵护卫下,一路急行从雁门郡回到了关中,再加上楚王刘交、荆王刘贾也早就达到了栎阳,刘太公大喜之下,今晚自然就是刘氏的家宴。 嗯,还有个姓卢的也死皮赖脸的混入其中…… 我人麻了,我去坐小孩那桌……刘盈默默起身,将桌子上的大肘子打包后转身向一旁的偏厅走去。 在他身后,刘邦斜靠在坐垫之上,袒胸露背,头冠歪斜,醉眼迷离,而刘贾刘交卢绾等人差不多也是同款造型…… 最关键的是这帮家伙吹牛逼吹得刘太公都频频皱眉,就别说对他们抱有极大恶意的刘盈了。 只不过他看了看坐在偏厅的吕雉,稍稍愣了一下。 吕雉身边虽然很宽敞,但座次安排如下:吕雉、中橘、大橘、超大橘…… 这个家,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刘盈再度转身,走到角落里埋头苦吃的刘肥身边,一屁股将旁边的外姓人挤到一旁。 张不疑叼着筷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刘盈见状,愤怒的指责道:“我才出去这几天,你就憋不住去找野男人了!居然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这话说完,刘肥顿时一口喷了出去,满脸哭笑不得看向刘盈。 张不疑这些天为了躲避张良化身严父之后对他的摧残,选择离家出走和刘肥住在了一起。 刘盈身旁,张不疑扬起筷子狠狠戳了刘盈一下:“你又不在,我不去大哥那里住还能去哪?我爹现在跟变了个人一样,整天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烦死了!” 刘肥点了点头:“我理解,我娘就是这样……不过我娘只有我一个儿子。” 张不疑大倒苦水:“我也理解他们……我不是不想再多个弟弟妹妹,但这么多年了家里就只有我一个,现在总有父母要被别人抢走的感觉……” 对不起我不理解,因为我是二孩……刘盈沉默不语,只是从刘肥面前夹了个鸡腿放进了张不疑碗里以示安慰。 刘肥愣住,然后默默将自己面前的餐盘向外挪了一下…… 刘盈嘴角上扬,假装没有察觉刘肥的小动作,只是憋着笑看向张不疑问道:“萧禄那边已经把免税补贴的建议递给了咱老师,你那边的公共马车的项目做的怎么样了?” 古人有易子而教的说法,张良效法这种方式将张不疑送到了萧何门下,时常和刘盈一起接受萧何的教导。 张不疑撸着鸡腿:“我办事你放心……目前两条线路上各自安排了一百辆公共马车,按照咱们前期的调研,这样的运力应该是够的。” 刘盈略微思索了一下赞同的点点头。 他制作出的公共版四轮马车和那些私家版四轮马车不同,前者讲究的是舒适性和豪华感,而后者所要做到的就是结实耐用,舒适性神马的不予考虑。 所以公共版的四轮马车分为上下两层,共计有二十个座位,不允许超载和装载行李,这样基本上之用两匹马就行了。 当然了,前提是硬化过的平坦水泥路面。 虽然后世将动力以马力称呼,但其实正常状态下,一匹马输出的不止一马力。 这样算下来的话,每条路线一百辆马车,一次可以运送两千人前往体育场,完全绰绰有余! 因为有相当一部分买票的观众,大多是有自己的私人马车。 只是这样一来,停车位和交通就成了麻烦事情。 其实主要是交通,当初刘盈设计新丰城的时候,就已经布局了很多的停车场。 嗯,收费…… 刘盈伸手挑起张不疑的下巴:“你做的很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夫君来做吧……” 顷刻间,本就热闹非凡的晚宴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刘盈端着自己的碗筷在殿中东奔西跑,而张不疑则手持两把筷子紧追不舍…… 现场中,除了因为地位骤然提升而装了起来的代王妃眉头紧皱外,剩下的人对此全部视若无睹,诸如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戚姬还跳起来鼓掌叫好…… 当然了,她旋即就被吕雉镇压了下去。 至于另一边的刘太公则放声大笑了起来,男孩子打架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张不疑也不是外人。 一个女婿半个儿,孙女婿就相当于是半个孙子。 追逐片刻,因为一直都有锻炼的刘盈赢下了整场追逐战,他一脸贱笑的搂着张不疑的脖子重新坐了回去。 刘肥则很贴心给他和张不疑一人倒了一杯热茶。 嗯,未成年禁止饮酒…… 刘盈转头问道:“大哥,齐国的球队准备的怎么样了?” 刘肥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也不是太清楚,都是舅、曹相在全权负责,不过据说选出来了四支球队,所有的队员都是个顶个的好!” 齐国是大国,有七十多个县,所以拥有四个参赛的名额。 刘盈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该如何吹黑哨之后,决定将参赛的顺序调整一下。 强强对决才更有看头,方便后续的商业运作…… 比如球衣上的广告位。 刘肥像是想起了什么,提议道:“弟弟,不如趁着大凤杯还没有开始,咱们哪天过去踢一场友谊赛怎么样?就是咱们几个还有吕台夏侯灶他们……” 刘盈默默数了一下,觉得人数完全够了,前端时间刘邦颁布法令,将诸侯王和功候的子嗣全部迁到了栎阳。 “好啊,既然是大哥说的,那就大哥来组织吧……”刘盈眼神扫过远处坐在代王刘喜身边的刘濞,于是看向刘肥说道:“不过球员的分派,还是交给我吧!” 那个小胖子居然敢和他抢弟妹,到时候非踢爆他不可! 刘肥点点头:“没问题……但,弟弟啊,我可不当守门员!” 张不疑也凑过来说道:“我也不当!” “那谁当?” 刘盈摊开手,他也不想当守门员,毕竟他还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作为曾经的土木狗,踢球的时候带上一个瓦刀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时候,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大哥、二哥、未来姐夫,你们在聊什么呢?” 刘盈转过头,看着主动送上门来的刘如意,嘴角慢慢扬起。 这厮虽然年纪小,但吃好喝好的状态下发育的还不错,是个当守门员挨揍的好苗子…… 反正,这也是个讨厌鬼,坑他刘盈没负担! 于是他和刘肥对视一眼,搂着刘如意的肩膀说道:“哥哥们过两天要踢一场友谊赛,分配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刘如意不疑有他,笑容满面的举起手:“保证完成任务!” 而在另一个角落,全程竖着耳朵的刘乐虽然一直在低头干饭,但心中却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好好玩,她也要参加! 谁说女子不如男! ………………………… 栎阳宫外,冀阙之上,贴着一张写满大字的榜文。 冀阙指的是宫廷之外的门阙,当年的商鞅变法时期,最早的一批法令就是刻在这里的木板上,然后改变了整个秦国。 只是随着造纸坊在关中遍地开花,原本的竹简和木板已经被更加便宜好用的竹纸所替代。 抱臂站在冀阙边上的,是一群被人所不齿的七科谪。 所谓七科谪,指的是犯了罪的官吏、杀人犯、赘婿、在籍商人、曾做过商人、父母做过商人、祖父母做过商人的人。 不过此刻他们并不是在被征发入伍,前往边郡充作炮灰,而是在响应刘盈的号召,谋求一份更加有前途的职业。 丰城执法官。 主要工作就是在新丰城维持秩序,指挥交通。 不过刘盈并不是谁都要,他只要那些心黑手狠的恶少年。 毕竟有些人,不配文明执法! 第九十七章 樊哙:七成?那是人家的! 新丰城。 刘盈站在蹴鞠场上,腿上打着绑腿,身上穿着红色的箭袖短打,笑容阳光灿烂。 但在下一秒钟,他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不远处,一个和他做同样短打扮,戴着头巾,矮墩墩的萝莉正在慢慢向他走来。 “好平……” 刘盈一语双关,用手肘捅了捅身边同样愣住的张不疑。 这一刻,张不疑比悲伤更悲伤…… 不过小萝莉对此浑然不觉,自顾自站在刘盈身边活动着身体。 她就快嫁人了,以后再想要参加这种活动就越发艰难了,所以任何一个机会她都不会放弃! 哪怕,被吕雉揍了一顿…… 远处的看台上,虽然这只是一场友谊赛,但有比赛的地方就有樊哙。 此刻,他左手拎着一本账簿,耳后插着毛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文官…… 嗯,秦汉时期的文官为了方便工作,在头冠的边缘会有一个特殊的结构,正好可以卡住一支毛笔,就像是某些时期人们外衣的胸口部位会有一个用来别钢笔的口袋。 樊哙现在正在做的,自然收取刘邦等人的筹码。 今天,他还是庄家。 于是,蹴鞠场上尚且祥和一片,但看台上却已经剑拔弩张了起来。 “刘盈队胜利,筹码两百钱……” 樊哙抬起头,看着因为囊中羞涩而不好意思的窦漪房,虽然想要说些什么,毕竟这里下注的要么是他这样的功候,要么是列土封疆的诸侯王,大家都是以万来计算筹码的。 但他情商很高,再加上窦漪房是吕雉身边的宫女,所以樊哙一脸温和的笑着点点头,向远道而来的曹参等人走去。 蹴鞠场上,刘盈用脚盘着一颗鞠球,寻找着最佳的脚感。 这时候的鞠球并不是充气的,而是六块皮革缝成一个球,中间塞上毛发等轻软而有弹性的东西,最中间又加点重物,免得球过于轻盈,不好控制。 在周围人忙着热身的时候,刘盈双手背在身后,以双脚控球,展示起了球技。 只见鞠球上下翻飞,脚尖、脚背、脚缘、膝盖、足踝……鞠球在他身前流星一般滴溜溜乱转,却始终不曾落地,看得人眼花缭乱,引得观众席上传来了一连串的喝彩之声。 今天是友谊赛,前来观看比赛的都是亲友团,弟妹和未来媳妇都在,所以他要好好表现一下…… 刘盈身旁,热身中的小萝莉一脸不屑的撇了撇嘴,表示对刘盈抢了她风头这件事的不满。 不过她的眼睛虽然是看着刘盈,倒不如说是看着另一侧的张不疑。 虽然大家很熟,但女子天生羞涩,让她在平常就直勾勾盯着张不疑看,很明显是做不到的。 让她目不转睛的,则是张不疑随着年岁渐长,越发显现出遗传自张良的优良基因。 美,如妇人好女! 这,就让小萝莉心中埋怨刘邦长得丑,没办法让她遗传个好相貌的同时,对张不疑嫉妒的直冒酸水…… 而在刘盈对面,看着刘盈炫技而发出嘘声的,则是穿着蓝色球衣的‘复仇者联盟’…… 为首的,自然是刘濞,以及吕台和吕产。 迎着嘘声,刘盈顺手比了个国际通用手势,旋即将鞠球踩在脚下,环顾左右:“准备好了吗?” 小萝莉站在他身边,骄傲的扬起下巴:“时刻准备着!” 因为吕雉和刘邦的几个嫂子关系不好,因此在中阳里的时候,她其实和刘濞刘信并没有太多来往,刘濞的战力如何她并不清楚,但吕台和吕产两个,不过是她的手下败将罢了! 小萝莉捏着拳头点点头,蹴鞠就开始了。 蹴鞠当场二月天,仙风吹下两婵娟。汗沾粉面花含露,尘扑娥眉柳带烟。翠袖低垂笼玉笋,红裙斜曳露金莲。几回蹴罢娇无力,恨杀长安美少年。 这是明朝人钱福写的一首诗,看似是在描写明朝年间的蹴鞠,但其实那时候的蹴鞠早就和盛唐时期完全不同。 士大夫们骄奢淫逸之下,身体早就是风中羸草,蹴鞠这项激烈对抗的体育项目他们是万万参与不了的。 所以钱福的这首诗,更大可能描写的是风月场所。 明朝年间,青楼的娼妓知道男人爱玩球,所以就用蹴鞠招揽恩客,先玩皮球,后玩肉球…… 下流! 但在此刻,虽然刘盈的队伍中有两个疑似女孩子的存在,但比赛却并没有变得赏心悦目,而是让对面的吕台等人感到格外的吃不消了。 吕台吕产还好,他们和刘盈私下的关系还不错,暗暗叫苦的自然是刘濞…… 现在的蹴鞠比后世的足球要野蛮的很多,许多被明令禁止的重装动作全都是合乎规矩的。 所以,刘濞在场上不断奔走,满心期盼着鞠球不要传到他这里…… “稳住!能赢!” 吕台大吼一声,和吕产一起上前,合力阻拦在球场上狂飙突进的小萝莉。 于是,在刘濞的绝望中,被抢断的鞠球笔直的向他飞了过来…… 下一秒钟,一个红色的身影如飞而来,紧接着,就是一股无可阻挡的沛然大力,还没有接触鞠球的刘濞在一脸懵逼中迎面倒下…… 这,多少带点个人恩怨在里面了。 看台上,代王妃应氏黑着脸,一旁的窦漪房捏着手帕,一脸痴笑,而另一边的许负,则银牙暗咬,后悔自己不应该买吕产他们赢…… 毕竟,她没有想到,刘盈看似纤细的身体里,居然藏着那么大的力量…… “好大的……力量……” 许负细碎整齐的贝齿轻轻咬了一下嘴唇,脸颊之上出现了两抹可疑的红晕。 蹴鞠场上,抢到鞠球的刘盈哈哈一笑,脚尖一拨,身随球转,似左忽右,鬼魅般一闪,吕台一脚踏空,刘盈已经从他身侧一闪而过,直冲对面的球门而去。 在那里,刘如意两股战战,想要逃,但却又不敢…… 昨天夏侯灶从蜀中赶了回来,刘盈自然就放弃了让刘如意担任己方守门员的计划。 毕竟他想赢,而夏侯灶为人老实,任劳任怨,是守门员的不二人选。 于是,刘盈瞄准了戴着藤条编织的护具以及羊皮手套的刘如意,大力抽射,鞠球刷的一下应声入网,徒留下楞在原地不动的刘如意和刘盈。 “好耶!” 小萝莉一声欢呼,和刘肥一左一右的向刘盈冲来,搂着他蹦蹦跳跳。 我说我瞄的是人,你们信吗……刘盈在一脸懵逼开始强颜欢笑。 毕竟,赢了…… 在几家欢喜几家愁中,吕台吕产走了过来,先是狠狠瞪了一眼畏首畏尾的刘如意,旋即不忿的说道:“有本事再来一场!” 小萝莉挺起贫瘠的胸脯,毫不示弱的说道:“再来十场也是你们输!” 看台上,樊哙顾不得许多,左手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右手毛笔写下一行行数字。 他,正在给获胜的一方结算赌资。 当传来蹴鞠场上双方准备再来一场的时候,樊哙在一声声哀叹中再次开盘…… 赚钱两个字,好辛苦…… 只是他看了看接收到的筹码,不为人所察觉的挠了挠下巴,于是一个僮仆手中提着水壶,快速冲向拉开架势,准备再比过一场的红蓝双方。 在一阵嘀嘀咕咕后,刘盈放下水杯,看着刘肥等人说道: “既然是友谊赛,自然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对面的蓝队都是咱家亲朋好友,要是下一场再赢了他们,就伤自尊了……要不然咱们假装输他们一场好了,一比一平,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刘肥和夏侯灶是个厚道人,虽然心中有些不甘心,但还是点点头表示赞同。 小萝莉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刘乐一生不弱与人,没想到居然有被亲情裹挟的一天…… 张不疑默默走了出来,很是突兀的问道:“几几分?” 刹那间,一道道目光汇聚在了刘盈身上,让他感觉到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 他沉默了一下竖起三根手指:“三七分。” 张不疑眺望着坐在看台上的亲友团们,稍稍盘算了一下说道:“三成?不少了,舞阳侯是个厚道人啊!” 刘盈挠了挠头:“七成是咱们的……” 一瞬间,他看到了一双双闪动着孔方兄的眼睛,以及一颗颗如同小鸡啄米般频频点动的脑袋。 ……………………………… 大兴安岭。 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中,一支由数百辆牛车组成的庞大车队正在缓缓前行。 带领车队的男子,正是冒顿所册封的东胡王,他是挛鞮氏的一员,并不是之前的东胡王一脉。 牛车之上,放着的自然是征收而来,献给大单于冒顿的贡品。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他的一份。 尽管汉匈双方签订的岱海条约中解除了鲜卑等东胡部落和匈奴的臣属关系,但协议这种东西本就是用来撕毁的。 人家冒顿也有话说啊,条约上有所规定不假,但没说解除关系后,不能再次续上啊! 毕竟真理只在弩箭射程之内,尊严只在刀锋之上! 只不过在东胡王和身后的匈奴人的志得意满中,被压抑的愤怒正在蔓延,在等待着一个将之释放出来的契机。 到时候,必然是血流成河,伏尸遍野! 第九十八章 刘盈:先打一拳,再把问题问遍! 汉七年腊月丙辰,栎阳城。 今天的栎阳城比往常时候更加热闹,宽敞的主干道上满是拥堵的人流和车流。 首都长安城已经快要建好了,这不仅是新朝新气象,而且也预示着‘汉’这个国家彻底取代的‘秦’,有了蒸蒸日上的帝国风范。 轻徭薄赋、约法省刑,让苦秦久矣的黎民百姓重获新生,焕发出了无尽的活力。 这一点,从大街上行人的衣服品质就可以看出来。 毕竟,吃穿住行,穿排在第二位,有钱了,才舍得去添置新衣服。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他们要去参加庆典,而特意换上了压箱底的好衣服。 今天,是第二届大凤杯的开幕式。 刘盈提前一天就颁布公告,告知了前往观看开幕式的观众,停放车辆和马匹的地点以及费用。 所以许多本来想要自驾前往新丰国家体育场的百姓,如今也选择了免费的公共马车。 于是,在人潮汹涌等候排队上车的地方,临时搭起了许多木制的高台。 高台上,许多穿着别具特色衣服的男男女女在卖力的唱跳…… “恒丰毛呢专卖店……羊羊羊!” “一年逛两次江澜之家,每次都有新发现……” “姐妹,碰到大汉公学职业专修技术学院的庖厨,就嫁了吧……” “产妇难产怎么办?快到福寿里找铁娘子……” 虽然在后世这种打广告的方式会引发人们的反感,但在这个广告业还是一片蓝海的年代,许多排队等候的人甚至会放弃排队,选择到处走来走去看个新鲜…… 当然了,也不乏有许多老色批是在看那些衣着清凉的小姐姐…… 而那些对这些东西不是太感兴趣的人,在登上马车前往新丰城的路上,发现不仅马车内外头涂鸦着广告词和店铺的名称,就连道路两边也会插着许多广告牌。 这一刻,他们才真切的体会到了一句话,那就是世界上并没有免费的午餐…… ………………………… 新丰城。 望着周围的一切,和吹胡子瞪眼睛的萧何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饶有兴致到处观望的刘邦。 只要热闹就好,至于刘盈搞出的幺蛾子,他表示无所谓。 体育场的另一边,刘盈身后跟着一大群人,正在对整个开幕式做着最后的检查。 今天这里将举办的是一场上万人的大集会,一旦出现纰漏,不仅仅会造成很大的伤亡,更会影响到汉帝国的形象,以及刘盈的形象。 所以,一切都马虎不得。 刘盈在众星捧月之下,走到列队等候着他的新丰执法官们面前,大声说道:“今天你们的任务很重,也许会得罪一些权贵,但你们不要怕,你们的身后是我!” “当你们戴上拳套的时候,你们就不再是从前的恶少年,而是执法官,手握的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大汉律令……” “有胆敢扰乱秩序、不听号令者,先揍了再说!” 而在另外一边,和刘盈的强硬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白衣飘飘,面露温和的张不疑。 在他的面前,则是上百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 这些人统一穿着黑白相间的女仆装,背后则背着一个硕大的酒桶。 当垆卖酒,按桶提成,所以就不费吹灰之力的招来了这许多可以背着五六十斤的重物东奔西跑的怪力萝莉。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吃苦她们是不怕的,但平日里没有怎么见过世面的她们,一想到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推销酒水,就情不自禁的两股战战,面露难色。 所以,这就是张不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在张不疑的温声细语之中,这些酒水妹渐渐沉浸在男色之中,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攥住。 她们的哥哥在等待着她们胜利的消息! 人手一百零五桶,很难吗? 一瞬间,酒水妹们昂头挺胸起来,只等观众入场之后,也大步流星的奔赴她们的战场! …………………… 同一时间,体育场下方的休息室中,准备入场的球员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脸上满是如释重负额神情。 栎阳米贵。 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从家乡到达了栎阳一月有余,为的就是尽早适应关中的气候和饮食习惯,避免水土不服。 这时候并没有什么职业俱乐部之类的存在,除了一些官方支持的球队,很多球队完全就是临时起意的草台班子。 所以,正如后世早期的电竞队伍都走多远,取决于他们还有多少伙食费一样,这些球队的开支,其实也是自筹而来的。 尤其是齐国来的那几支队伍。 田氏处于疯狂售卖资产回笼资金的状态下,有关娱乐业的开支自然是能省就省,要不是刘肥某天心血来潮去馆驿转了转,球队中的很多人只怕早就饿死了…… 不过虽然环境很艰难,但各地选拔来的球队却没有一支返回家乡,而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毕竟,第一名的奖金,是一千万钱! 不仅第一名有钱,第二名到第十名也同样会有奖金,虽然每人分到的钱并不多,但也够他们在新城付个首付了…… 那里,是浴火重生的咸阳城,是智慧之城,是未来之城,是他们梦寐以求,想要永远住在这里的家园! 剑拔弩张的气氛开始蔓延,球队之间变得泾渭分明起来,看待对方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凶狠。 赛场上见! 他们,要踢出一个未来! ……………………………… 日上中天,随着一辆辆公共马车的缓缓驶来,整个国家体育场已经座无虚席。 而在贵宾专属通道,刘盈正踮着脚尖翘首以盼。 作为名义上的新丰之主,刘太公还迟迟未倒,所以开幕式自然只能先推迟一下了。 这并不是刘太公生病了,而是老头自己作的。 临出门的时候,老头突然不想穿那一身冕冠礼服,而想换回自己往日里一直穿着的麻布长袍。 按理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老头似乎忘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躬耕于中阳里的刘太公,而是大汉帝国的太上皇! 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不是皇帝的太上皇! 汉帝国以孝治天下,要是让人看见太上皇穿着一身粗麻布衣服站在刘邦身边,别人会怎么想? 所以在太上皇后李氏和皇后吕雉以及几个王后儿媳的轮番劝说之下,老头一边念叨着愧对祖师爷,一边换上了新衣服。 但,晚了。 栎阳城修建的时候,是秦国还处于积贫积弱的时期,所以道路规划的相对保守了许多,比如并没有专属于君主本人的道路。 刘太公这么一任性,他们这些后出发的车队就被堵在了城里…… 没办法,城门太窄,可供并排行走的宽度有限,除非用鞭子把前面的人抽开,否则就只能亦步亦趋的蠕行。 就在刘盈等待不耐烦,跳着脚吐槽老老刘的时候,远处的道路上,终于能够看到刘太公等人的车队。 “乖孙,让你久等了……” 刘太公从马车上走下,有些不好意思的任由刘盈牵着自己向贵宾通道而去。 刘盈一脸无语,只是闷着头向内走去,而他对面的张不疑却很开心,之前备好的酒水已经卖掉了三成,这样算下来等到开幕式结束,几千桶水里掺了酒的高价饮料就会销售一空…… 嗯,为了防止酒蒙子撒酒疯,所以酒水的度数自然越低越好。 至于酒水能卖的很快的原因,不只是因为酒水妹穿着新颖,青春靓丽,而是体院馆内禁止外带饮料…… 明面上的说辞,自然是出于对健康卫生的考量。 刘太公落座之后,开幕式正式开始。 不过最先进来的并不是前来的参赛的球队,而是许多手持广告牌的少女。 刘盈开出的价格是一天五十钱,所以女人不适合抛头露面的说辞就全成了放屁…… 走在最前面的广告牌上,写着诸如‘胡姬酒肆’、“新丰假日客舍”之类将要在新丰城陆续开业的店铺。 今天不仅是第二届大凤杯的开幕式,也是新丰不夜城的开幕式。 而在压轴位置的,则是许多身穿白色连体裤,带着高帽围裙,手持‘老咸阳炸鸡店’招牌的少女。 一瞬间,体育场上响起一连串的欢呼声,许多观众心中升起与有荣焉的感觉。 他们,是老咸阳炸鸡店的供货商。 刘盈本着利益最大化的原则,放弃了自己建设养鸡场和农场的计划,转而将这些全部外包了出去。 比如炸鸡需要的面粉、油料、鸡肉,就是按照一个统一的标准向承包的农户收购。 见识过很多商业模式的刘盈明白,要想让商业反哺农业,就必须先对农业进行改造,规模化、标准化是必须的。 尤其是规模化。 举个栗子。 某地如果有上万亩农田种植同一种经济作物,那么批发商就会在当地建立收购站,主动跑农户家里签订合同,农民只需要按照要求生产就行了,完全不需要考虑销路。 而售出产品的价钱,其实也处于市场价的上游。 毕竟,内卷无处不在…… 但如果某地只有零星几户农民种植某种经济作物,不仅大概率赚不到钱,赔个血本无归才是常态! 无他,没有销售渠道。 第九十九章 刘盈:一只鸡带来的变革 “大父,吃吗?” 刘盈将面前竹篮里的炸鸡推向刘太公,旋即给自己倒了一杯温热的酸梅汤。 嗯,现在是农历十二月,喝冰饮无疑是在作死…… 这是刘盈曾经的一种生活习惯,边吃东西边看直播,现在的开幕式在他看来,也算是直播的一种。 刘太公低下头,看着竹篮微微发愣,里面垫着炸鸡的不是荷叶,而是印刷着老咸阳炸鸡字样的草纸…… 刹那间,老头颌下胡须无风而动。 这么金贵的东西拿来当垫子,败家子啊! 刘太公怒视了刘盈一眼,气呼呼的说道:“拿走、拿走……” 因为老头迟到而憋了一肚子气的刘盈也懒得多说,直接将竹篮推到刘邦面前:“大吉大利,今天吃鸡!” 刘邦哈哈一笑,大快朵颐起来,浑然没有注意在另一边,自己亲爹正在积蓄的怒气。 老傲娇都这样,你给他他不要,要是不给他他又会生气,除非你陪着笑脸一劝再劝,他才会一副我不稀罕,但只是赏你面子的收下…… 洞悉了一切的刘盈嘴角微扬,情不自禁产生了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 嗯,报复刘邦。 当初在武州塞的时候,刘邦追着他揍了一顿的仇,刘盈还没有忘呢! 刘盈看着撸完鸡腿还不忘将骨头咬碎嗦着骨髓的刘邦,问道:“好吃吗?” 刘邦点点头,在他身上擦了擦手:“不怎么样,有点腻,而且还凉了……” 刘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油渍,又看了看空荡荡,只留下许多已经分辨不出模样的鸡骨碎片,突然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刘邦浑然不觉的感叹道:“虽然不好吃,但要是天下黎民每天都能吃上这样的炸鸡,该有多好啊!” 刘盈嘴角含笑轻轻点头:“会有这么一天的……” 刘邦脸上露出几分遗憾的表情:“哎……只可惜我肯定是看不到了……” 黎民每天吃炸鸡,家祭毋忘告乃翁……刘盈吞下了险些脱口而出的话语,成功避免了一此父子相残,旋即笑着给刘邦打气: “让天下人都吃到炸鸡很难,但让栎阳、长安这几个县的一半人天天吃炸鸡却并不困难……” 刘邦愣了一下,抬手指着天上说道:“快看,那是谁家的牛?” 刘盈低头不语,刘太公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旋即怒不可遏,钢铁一样的大手攥紧了放在一旁的龙头黑檀木拐杖。 “嗯,爹你听我解释……” 刘邦一个箭步窜到刘太公身旁,陪着笑脸试图化解今日份的老父亲的关爱…… 刘盈心中大爽,默默向一旁挪开位置,给刘太公留出施展棍法的空间。 蹴鞠场上,前期的广告环节已经基本完成,剩下的就是来自天下各郡的蹴鞠队在指引下依次登场。 只是在看台上,许多人依然沉浸在兴奋之中,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而那些‘老咸阳炸鸡’的供应商,变得愈发乐不可支。 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广告的力量。 对于已经已经和‘老咸阳炸鸡’深度捆绑的他们而言,‘老咸阳炸鸡’的生意越红火,他们的小日子就会过得越好。 嗯,受限于防疫卫生等条件的限制,刘盈无法像后世的金拱门、开封菜那样只是和几个大型供货商合作,他这里每开一间店,基本上就要有几十个农户进行供货。 需求最大的,自然是那些个头差不多,生长周期差不多的走地鸡。 开封菜们成功的根源,在于食材的标准化处理,既不好吃,也不难吃,在同样标准下开设的两间店铺,即便是相隔千里,味道也大同小异。 所以,这也是后世里满大街都是烤肉店、火锅店的原因。 简单,省事,口味如一,不会有百菜百味的震撼,但也不会出现新店比老店难吃,以至于砸了口碑。 只是对于刘盈而言,赚钱并不是他追求的第一要素。 通过对炸鸡店的成功复制,然后带动整个行业上下游的发展才是他真正想要达成的目标。 简单来说。 炸鸡店生意兴隆起来,就会采购更多符合规格的鸡肉,而为了完成供货获取财富,农户会扩大养殖规模,并且尝试着自行解决肉鸡的防疫和品种选育。 要相信,人民的智慧是无穷大的。 而养殖的规模扩大,就意味着从前的散养方式已经行不通了,需要集中养殖,并且会提高饲料中粮食的配比。 这,就意味着种植粮食的农户也能从中获取利润。 然后,就是炸鸡所必须的食用油。 炸鸡店的大量采购之下,油料作物的播种面积也会随之增加,而榨油后剩下的油饼,不仅可以让小黑子食用,还可以成为猪牛羊之类的大牲口最优质的饲料。 养殖业盘活,必然倒逼种植业和相关医疗产业进行提升。 再然后,就是推动养殖业走向一个新的高度。 相互循环相互促进之下,社会的科技水平得到进步,所有参与进来的人群都将受益。 而这,只需要刘盈轻轻推动一小块多米诺骨牌罢了。 嗯,其实能来炸鸡店消费的人群并不少。 这里是栎阳,是长安,是大汉帝国定都之地,天下的财富都将向此地流动,当财富流动起来的时候,数十万中产以上的人群进行消费,可以至少让数以百万的人群从中受益。 刘盈唯一有些困扰的,就是汉帝国的人口数量太少,支撑不起他接下来的一些商业运作。 于是他站起身,向正在纠结儿子已经是皇帝了,在人前揍他是不是太伤自尊的刘太公告别,哒哒哒哒的走到身后的萧何身边,小声嘀咕了起来。 ………………………… 翌日。 虽然栎阳的居民还沉醉在开幕式当夜看到的璀璨烟花,但却准时的从家门走出,开始一天的工作。 四日一休沐,今天正式工作日。 只是当他们走上街头的时候,却发现人群开始向着远处的栎阳宫聚集,虽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热闹却不能不看! 栎阳宫冀阙之上,贴着一张黄色的榜文,上面的内容很简单。 “民产子,复勿事二岁……” 也就是说,生一个儿子,免两年赋税和兵役! 第一百章 刘盈:爱大汉,爱卫生! 齐国,临淄。 新年已过,按照当初定下的日期,今天正是第一批迁往关中的田氏族人出发的日子。 细雨纷纷,行人断肠。 只不过在总体的悲戚之中,有许多田氏族人脸上却洋溢起来笑容。 幸灾乐祸的笑容。 虽然大家都因为迁豪令而倒了霉,但人类所固有的劣根性,只要别人比自己更倒霉,那么自己的悲惨就不算什么了…… 嗯,他们现在虽然还是田氏,却已经更名改姓了。 第一批从齐地出发的田氏族人,改姓‘第一’,第二批则改姓‘第二’,以此类推,直到最后一批的‘第八’。 此举,只为了在将来的一天,田氏能够再度聚合,重现祖先的荣耀! 但,这只是家族中的那些老古董的想法,年青一代的田氏族人,依然以‘田’为姓名。 因为这次的迁移,其实是一次机会,一次能够摆脱家族中的这些老族长管控,凭借自己的双手闯出一片天的机会! 和那些拿着钱藏在地窖里,隔三差五数上一遍然后一本满足的守财奴不一样,这些年轻人大多以刘盈为榜样,时刻会模仿刘盈在齐地的所作所为。 比如同样都是贱卖家产,但这些新生代却并没有把钱兑换成金砖藏在身上,而是选择直接兑换成钱票,然后让家里的管事前去关中买地。 嗯,主要是荒地和旱地。 毕竟一亩水浇地的低价是旱地的好几倍,荒地的十几倍,但每年产出却并没有那么多,图的是一个细水长流。 而他们买下的土地,也并不打算种植小麦粟米等主粮,而是准备播种牧草和其他高产但口感不好的杂粮。 然后在土地上兴办养殖场,用来养殖猪、牛之类对土地需求不大的牲畜。 随着关中的人口越来越多,准确的说是迁豪令下,关中很快会变得富庶起来。 有钱人多了,肉食的消耗量自然很大。 这时候兴办养殖场是一个正正好的时间点,三五年之后,种群规模有了,相应的产出饲料的土地也变得肥沃了起来。 然后,就是躺着等赚钱了…… 这是他们从刘盈在齐地大量圈地,建立养殖园的事情上得到的灵感。 毕竟市场经济价高者得,齐地养殖的牲畜有绝大多数都是要送到关中去,给那里的达官贵人,以及富商大贾享用的。 而如果他们将养殖场建在关中,就可以凭借着更低的运输成本赚取更大的利润! 嗯,其实小种群的饲养牲畜,对于疫苗的需求量其实并不大。 简单来说病原体是广泛存在于环境和牲畜体表的,只不过这些致病菌都被牲畜自身的免疫系统给干掉了。 几十几百头的小规模饲养状态下,顶多一只牲畜被其他两三只身上的病原体传染,这对于免疫系统来说就是日常宰几个菜鸡罢了…… 也就是说生物本身的免疫系统足以遏制病原体的进一步发展,尽管在这个过程中会有相当一部分病原体产生并传播给同类,而同类不发病的原因也是因为它们身上也有着免疫系统的存在。 只有种群规模足够大,比如上千只上万只牲畜同时挤在一起,一只牲畜要面临成百上千只同类的感染,免疫系统自然就忙不过来了。 这个时候如果没有疫苗或是药物的介入,侵入牲畜体内的病原体就有极大概率挺过繁殖期进入增长期。 然后,呈指数增长的病原体凭借数量优势压垮免疫系统。 此时,零号感染体出现。 接着,占领了零号感染体的病原体会依靠丰富的资源开始大肆增长,而零号感染体传播出的病原体密度也比健康的牲畜要大得多,然后就是一号感染体,二号感染体…… 此时由于被感染的牲畜体内的环境和资源明显变化,有了大量染病的牲畜为病菌提供充足的资源,病菌原本用于应对资源匮乏下艰难求生的技能点就可以被收回,然后点在其他方面。 比如致命性,比如传染性…… 在这种不停发生变异的状态下,病菌已经从之前的艰难求生模式,转变为谁能更快的繁衍后代,传播到更多的牲畜身上。 这时候,瘟疫的就出现了。 到了这种状态下,别说是集中饲养的牲畜了,老鼠、人等凡是接触到病菌的个体都将无一幸免。 病菌繁殖量越大,出现变异体的概率越高,就越有可能抽卡抽到更加强大的技能! 所以,想要维持住高密度又想不闹瘟疫,唯一的办法就是提升卫生水平,用外力压制病原体的浓度,把病原体的密度杀回免疫系统能应付的水平。 ………………………… 关中,新丰城。 刘盈站在一个木制高台上,身前站的是一群扩招过的丰城执法官。 他脚下这个高台是按照舞台的标准搭建的,结构特殊,所以能够借助回声将他的声音放大,产生类似于高音喇叭的功效。 “下面重申一下新丰城的城市规范!” “一、不准随地吐痰……” “二、不准乱丢垃圾……” “三、不准随地拉屎撒尿……” …… “十、不准损坏公共设施……” 刘盈念一句,台下的丰城执法官们念一句,声音齐整,让刘盈莫名的一本满足。 开幕式过后,整个国家体育场一片狼藉,要是仅仅有一些食物残渣或是其他垃圾,刘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算了,可满地黄白之物是个什么鬼? 难道周围那一排排的免费公厕全都是摆设不成? 所以,丰城执法官紧急扩招,不仅发放拳套,而且腰间还要插上一根五色木棒。 刘盈打算将他编纂出的十不准贴在新丰城的大街小巷,凡是有所违反的渣渣,一律先打一顿,然后再罚款! 远处,张不疑指挥着十几个挑夫,将一块硕大的石碑放置在城市入口。 石碑上写着几个古朴苍凉的大字。 解剑石。 随着大凤杯的开幕式,新丰不夜城也正式开始对外营业,城中的客舍、酒肆等休闲娱乐场所全部爆满。 尤其是胡姬酒肆更是人流如织,当垆卖酒的胡姬都快被人摸秃噜皮了…… 当然了,战绩斐然。 仅仅这几天的功夫,最低档的朗姆酒都卖出了好几千瓶! 而那些赚的盆满钵满的胡姬,更是连夜给家乡的姐妹写信,让她们也来大汉淘金,趁着年轻能赚的时候多赚几年钱,然后回老家找个老实男人嫁了…… 刘盈竖起这块解剑石的原因正是为此。 男人嘛,二两酒下肚,天王老子来了都敢干上一架,要是再因为女人,打起架来就越发不要命了! 尤其是秦汉民风剽悍,人人仗剑,这要是发生大规模的**,死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不过打架刘盈不怕,这种祸害死一个少一个,他最担心的是碰到一些二愣子。 比如昨天晚上,城中生意最好的一间胡姬酒肆,两个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的‘游侠’为了争抢酒姬开始顶牛。 他两个并没有拔剑相对,而是面对面而坐,然后用小刀子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烤熟了下酒…… 两个混蛋死不足惜,影响营业额怎么办? 所以,不管是谁,经过解剑石的时候,无论是长剑还是割肉小刀,必须全部上交! ……………………………… 栎阳宫。 吕雉手握一根细细的丝带,漫步在宫中的花园之中。 她,正在溜猫…… 只是吕雉脸上的喜悦和猫无关,她的双眼之中,隐约可见闪耀的五铢钱。 新丰不夜城的正式启动,让一部分人富了起来,然后她和曹氏合开的几间胭脂铺也变得客似云来。 尤其是那几款有些艳丽,风尘气十足的胭脂和唇脂,更是供不应求! 不仅如此,那些连售卖布匹兼制作成衣的布庄也同样如此。 大汉赚钱大汉花,在一个物欲横流的场所想要存下钱,可以说是镜中花水中月了。 吕雉边听着汇报边在花园中走来走去,突然猛地转身,藏身在一株梅树之后。 前方,代王妃应氏身后跟着一串宫女,急匆匆在廊桥之上走过。 吕雉的举动,正是不想要和她见面。 整个大汉帝国最让吕雉讨厌的人里面,首当其冲自然是她那个大怨种女儿,再就是隔壁的戚姬,以及刘邦的两个嫂子。 “真讨厌,一天的好心情被毁了……” 吕雉俯身抱起意犹未尽的猫猫,轻声嘟囔着向自己的寝宫而去。 ……………………………… 后宫,刘太公居所。 应氏站在门口,看着砰然关闭的大门,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来告状的! 刘盈唆使刘肥等人欺负排挤刘濞的事情,别人可以装作看不到,但她这个当妈的不能不管! 然后,就被刘太公以‘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为由,直接给轰了出来…… 应氏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愤然离去。 她心里很清楚,如果今天说的是刘濞串通刘肥等人欺负刘盈,只怕那个偏心眼的老头立刻就会让人将刘濞抓来打一顿! “哼!都怪那个没用的家伙在老太公面前说不上话!” 应氏气呼呼的攥着绣帕,准备回去好好收拾一下刘喜…… 第一百零一章 刘盈:大师兄锁住了何金银…… 应氏走后,刘太公转身进入殿后的房间内收拾行装。 两天之后,就是他们要要从皇宫之中搬走,前往新丰城居住的日子。 虽然这里的中阳里是刘盈按照丰邑的中阳里一比一还原的,并没有栎阳宫的富丽堂皇,但老头对此表示举双手双脚赞成。 原因很简单,中阳里是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而刘盈更是将原有的中阳里居民也全部迁徙到了新丰城之中,免除兵役徭役以及一切赋税。 嗯,世袭。 这一点,让刘太公觉得很有面子。 毕竟,他从前的那些老兄弟们的子子孙孙,将会因为他的子子孙孙而享受代代相传的特权。 当然了,现如今的中阳里的年青一代基本上人人都有很高的爵位,也不在乎免不免赋税徭役。 比如某个姓卢的,以及曾经住在刘邦家隔壁的刘贾,都已经当王了…… 刘太公看着铺满了一地的华丽衣服,叹息摇头,造孽啊,这才当了几年的人上人,居然就添置了十辈子都穿不完的衣服。 这,有悖于农家的精神…… 于是他将满地的丝绸衣服叠放整齐,准备拿去变卖,然后将钱捐献给大汉公学,用于给那些在历次战争中成为孤儿的小孩子充当学费和生活费。 不过有一件衣服例外。 那就是他寿辰的时候,虞姬亲手给他缝制的那一件万寿衣。 虽说古人在宽袍大袖的理念下,衣服通常都会显得极其肥大,比如这件万寿衣,完全展开之后宽度在两米五。(注一) 但要想在这方寸之间绣满这么多个‘寿’字,花费的功夫和心思可想而知。 所以,虽然知道虞姬别有所求,但刘太公还是满心欢喜的让她得偿所愿。 刘太公身后,幛幔掀起,太上皇后李氏走了出来,看着忙忙碌碌中的刘太公,脸上先是浮现出了看待小孩子的微笑。 这老头,也太猴急了…… 不过她旋即缓缓走到刘太公身边,轻声说道:“你把老二媳妇就这么赶了出去,是不是有些不妥?人家现在毕竟也是代国王后了……” 刘太公头也不回:“有什么不妥?她当了代王后很了不起?没有老三她能当上代王后?告诉你,她就是到了天上,也只不过是我刘家的媳妇!我难道还要给她留面子?” 李氏轻叹一声说道:“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人家好歹也给你养了个大孙子不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刘太公依然不回头,只是咬着后槽牙说道:“你不说这个我还不生气,你知道那个小兔崽子在代国都做了什么?” 李氏摇了摇头。 刘太公压低声音,似乎是在自言自话:“那几个宫人做错了什么?非要活活打死不可?” 他说到这里,双拳攥紧,吹胡子瞪眼睛的愤怒不已。 也就是他现在上了年纪,所以格外重视家人亲人,若是十几二十年前,只怕早就亲手将刘濞活活打死,来给那几个宫人偿命了! 这是他那时候的处世信仰,也是农家的教导。 农家学说不适宜春秋战国的大争之世,有些类似于后世想象中的乌托邦,比如人人平等,不分高低贵贱,无论是君王还是普通的农民,同吃同住,触犯法律也会受到同样的惩罚…… 听到刘太公说的话,李氏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两步,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刘太公年轻的时候曾经游学天下,但李氏作为一个女人,却并没有那么宽广的见识,她此时虽然已经是太上皇后,但还保留着乡间女子的温柔和善良。 嗯,这一点就是她受到刘邦尊敬,只尊奉自己亲娘为夫人,然后尊李氏为太上皇后的原因。 所以此刻李氏猛然听说那个在她面前温顺谦逊的孙儿居然打杀了好几个宫人,心中的惊讶可想而知。 她咬了咬嘴唇问道:“真的?” 刘太公一声冷笑:“当然是真的,他们以为谁也不说,就可以瞒过我?告诉你,以后我做的决定,你少在一旁指手画脚!当初要不是你,那个女人也不会进了我刘家的门!” “儿子是母亲的一面镜子,那个兔崽子是个那样的性格,和她那个愚蠢短视的娘脱不开干系!你看看我乖孙……” 他转过头,正想要和李氏吹捧几句刘盈,李氏却笑着插嘴道:“用上天赐给你家的麒麟儿来类比其他孙儿,是不是太欺负人了?你不是也说了吗,儿子是母亲的一面镜子,老二媳妇哪里能比得上老三媳妇?” 李氏从过去到现在都一直对吕雉很满意,尤其是现在,更是将吕雉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 李氏和刘太公在一起的时候,生下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儿子正是刘交,女儿的年龄要比刘邦还要大几岁,只可惜多年前就因为难产而离世了。 刘邦尊刘太公为太上皇的时候,同时也追封了自己唯一的姐姐为宣夫人。 嗯,楚地民风开放,老老刘年轻的时候又是个喜欢走街串巷、斗鸡走狗的游侠儿,有一两个情人是很正常的。 至于李氏此时对于吕雉的亲近,并不单纯是因为刘邦、刘盈,以及不知道怎么,就是特别讨她欢喜的刘乐,更重要的是因为刘交。 刘交被封楚王,而有王必然有后。 在吕雉的张罗下,刘交成功被包办了婚姻,女方家里是累世的贵族,据说血脉可以一直追溯到帝高阳的某个女儿。 此次刘交返回栎阳,楚王后严氏也一同回来娘家省亲,只是离去之时身材窈窕形单影只,回来之时已经身怀六甲大腹便便。 所以,将要有嫡亲孙儿的李氏,自然对于一手包办了刘交的吕雉格外亲近。 而听到李氏带着几分揶揄的话语,刘太公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好,不说刘盈,就说刘肥吧。虽然他有些愚笨,但淳朴仁厚,这样的性格无论是作为兄长还是齐王都是极为合适的。再就是刘恒,小小年纪就沉稳的很,和那两只猴子没有半分相似……” 嗯,他说的猴子,指的是刘乐和刘如意,前者老头爱屋及乌随她去了,至于后者……老头连提都不想多提他一句! “刘信虽然受到老大媳妇的影响,从前做人做事有些畏首畏尾,小家子气的很!但跟着刘盈出去打了一圈匈奴,整个人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所以先师孔子说得好,居必择邻,游必就士……我乖孙的榜样力量无穷大……” 嗯,农家祖师爷是楚人许行,只是因为主张的政治理念过于超前,或许可以称之为天真,所以他死后,很多支脉都已经断绝。 刘太公这一支农家学派的祖师爷是儒家弟子陈相,就是那个被孟子狂喷了三条马路的倒霉蛋…… 所以这也是他称孔子为先师,以及刘交可以拜入荀子门徒浮丘伯门下学习的原因。 只不过听到刘太公再次吹捧刘盈的时候,李氏摇着头转身离去。 不就是给这老家伙重建了一座中阳里吗? 至于成天挂在嘴上? 她,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 新丰城,人流如织。 今天虽然并不是休沐日,但新丰城挨着首善之都的栎阳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又有闲的韭菜……嗯,勋贵。 尤其是那些在秦朝时期就已经显赫了的老秦人,这些天几乎都是吃住在新丰城,豪掷千金,花天酒地! 毕竟按照商鞅之法治国的秦朝,讲究利出一孔,唯耕战二字! 娱乐? 娱个屁! 偌大个咸阳城,连间酒肆都找不到! 除了那些手握权力的顶尖贵族,诸如那些家里有良田千顷,有一大堆爵位在十级以上的中产阶级,酿酒的时候尚且需要假借着祭祀神明先祖,否则被逮住了,轻则补交重税,重则会因此而受到处罚! 所以,如今新丰城的人满为患,可以用一个经典的词语来形容。 报复性消费! 刘盈这几天留宿在新丰城,并不是躲避吕雉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母爱,而是这座不夜城将是汉帝国的娱乐中心,在所有人都没有经验的情况下,刘盈自然要比他们更有经验一些。 不过此刻,刘盈左手搂着刘肥,右手搂着一脸兴奋的张不疑,正在看角抵,也就是摔跤。 场馆正中的沙坑上,两个身上油光水滑,只穿着犊鼻裤的肥壮男人倒在地上,用关节技纠缠在一起,正在比拼着最后的意志力。 而在另一边,头戴小帽的荷官正在大声吆喝。 “赌何金银胜的来左边下注,赌大师兄胜的来右边……” ps:注一,马王堆汉墓里挖出来的那件素纱襌衣,重48克,衣长128厘米,但两袖展开的宽度却有190厘米。 所以,按照刘太公的体型,他穿的衣服宽度超过两米五是很合理的。 题外话,之所以很多年都无法复刻出素纱襌衣,并不是营销号哔哔的所谓制作工艺失传,古人比现代人牛逼。 而是蚕宝宝经过历代的育种后,吐出的丝变粗了,所以织成的衣服重量就超过了48克,后来人们采用退化过的蚕茧缫丝制衣,就成功复刻出了素纱襌衣。 嗯,丝线粗就意味着衣服更加结实耐用,这,是一种进步。 第一百零二章 刘盈: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沙坑上,伴随着左边那个肥男的轻拍地面表示投降,屋内顿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场上分出了胜负,场外自然也分出了胜负。 张不疑手中挥舞着票据,欢呼着跑向荷官。 他们家虽然不缺钱,但张不疑作为一个还没有正式加冠的少年,每月只有很少的一部分零用钱,这远远不够他的日常消费。 所以,赌一把,单车变摩托,自然就成了他的第一选择。 目送着张不疑的背影,刘肥看了看周围捶胸顿足,破口大骂的一众赌鬼,有些不解的看向刘盈问道: “弟弟,你要赚钱大哥理解,可是遍地开赌场有些不好吧……” 刘肥可以接受赌博,毕竟他们一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全是赌狗,而且时不时就会在皇宫后花园里聚众开赌档…… 但刘盈这种名义上是不夜城,其实是赌城的做法还是让他有些接受不能。 刘盈的视线从周围的‘遍体绫罗者’身上收回,看向刘肥笑道:“大哥,他们这些人不在这里赌,也一定会在其他地方赌的,对吗?” 刘肥想了一下,轻轻点头。 刘盈继续说道:“那么首先,我要纠正大哥一个错误,我们这里的不叫做赌博,而是博彩,慈善博彩!” “什么是慈善呢?” “比如大汉公学的助学金,比如冬天的时候为贫困者修缮房屋以及购买食物和燃料的救助金……” “当然了,要维持这么大个机构的运作,这么多人的工资,所以博彩的收入肯定不能全部捐献出去。” “不过我能保证的是,每年这里的收入,至少有六成以上没有落入任何人的私囊!” 刘肥展颜一笑,他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重重的捏了捏刘盈肩膀,直到刘盈龇牙咧嘴的开始喊疼…… 看着释然的刘肥,刘盈笑着将视线移开。 他刚才的那番话其实并没有参假,整个新丰城的博彩收益确实是捐出了六成以上。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在这个所有行业全都是一片蓝海的大汉帝国,刘盈赚钱的方法多不胜数,根本没有必要从赌博这一行当上谋取利益。 但在现有条件下,赌场这个事情又是客观存在的。 没有官方的赌场,还会有民间的黑赌场。 毕竟赌狗这种东西,从远古时代就已经存在,而且会一直延续自人类走向星辰大海,无非就是换个名头罢了。 比如抽卡…… 甘霖娘! 而且刘盈觉得,收割这帮土老财而不是穷鬼,非但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反而爽得很…… 与其让他们把财富藏在地窖里发霉,亦或是带到坟墓里去,倒不如拿出来交给他,来给国家做出贡献。 刘盈粗算估计了一下,新丰城这几天的博彩收入,减去一切的开支之后,至少可以给大汉公学那边修建三排教室! 砖混结构,带楼梯上下两层的那种! 刘邦和萧何同时惦记着上林苑这座秦朝留下来的皇家园林的时候,但刘盈也同样盯上了这里。 刘邦自然是想修缮一下,继续将上林苑当成专属于他的园囿,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还打算将阿房宫的上层建筑给盖起来,自己住进去爽一爽。 这一点,刘盈是从吕雉那里听说的,当时刘邦想要通过吕雉的关系,来让刘盈免费设计一下阿房宫…… 嗯,白嫖可耻…… 至于萧何,那老头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拆了围墙种地…… 萧何奉行黄老,如今的大汉帝国正处于休养生息阶段,自然要尽可能的将所有土地都播种粮食。 上林苑那地方有好几处发源自秦岭的河流,稍加修建水利工程,起码能增加几十万亩的水浇田! 而刘盈的诉求,自然是想让大汉公学将整个上林苑全部纳入其中,成为一个囊括很多专业的‘大学城’。 比如始皇帝开挖的长池,嗯,就是后来的昆明湖(七夕公园),这里就很适合成为皇家海军学校的初级班训练场。 至于其他的平原丛林,自然就是极好的陆军训练场。 反正上林苑的占地面积很大,足够容纳的下从小学到初中,乃至于更高等级的学府。 而刘盈一直采用的并不是私塾式的一对一教育法,而是效法自普鲁士教学法,旨在培养出合格的‘螺丝钉’……嗯,或者是说砖头。 而这种模式下,师资力量也很充裕,等到需要上学的时候,老师先到,然后召集学习进度最好的几名学生,将今天要讲的内容灌输给他们,接着再由他们负责不同班级的教学,老师则来回巡视,纠正错误以及答疑解惑。 而为了对抗‘诸生皆颂孔子’的弊端,刘盈也推出了自己化身的‘赛子’与之对抗。 比如‘刘盈第一定律’、‘刘盈第二定律’、‘刘盈猜想’以及‘刘盈说哲学的三大规律、五大范畴、三个基本观点’、‘刘盈说逻辑’等…… 嗯,都怪刘邦,将不要脸的基因也遗传给了他! 甩锅完毕,刘盈变得心安理得起来,一脸微笑的看着张不疑再次下注,只是准备暗箱操作,让这个赌狗长点记性的时候,突然想起这厮的变穷,和自己那个吃货且没心没肺的姐姐有不小的干系,于是默默心疼了对方一秒,放弃了之前的想法。 ………………………… 春一月庚辰,大凤杯十六强的最后一场。 新丰城国家体育场之外,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经历过开幕式的交通堵塞,这次刘盈吸取教训,派出了更多的丰城执法官去指挥交通,并且提前设置护栏,引导进场的观众有序排队。 当然了,另一个方向的贵宾专属通道不用排队。 刘盈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直裾,头戴束发金冠,笑靥(yè)如花。 在来到这里当门童之前,他抽空跑去另一边看了一眼,不过并不是去看是否有秩序,而是去看前来观看比赛的观众的精气神。 来自后世的很多经验告诉他,当人心不齐,经济不振,国家艰难的时候,举办一些大型的集会或者其他的群体活动,可以有效改善上述的很多问题。 比如当年的申奥成功,就是一针强有力的**。 刘盈现在搞得这个‘大凤杯’,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样的盛况,会在口耳相传之下很快传遍汉帝国的每一个大街小巷,而普通的民众,会以为这种活动和自己有关,然后产生与有荣焉之感,会因‘汉’这个名字而骄傲…… 然后,自春秋战国以来诸侯争霸而分裂为秦人、赵人、楚人等不同身份认知的人群,将逐渐以‘汉人’自称。 大一统,于兹深入人心。 刘盈听着身后体育场传出的鼎沸人声,嘴角的弧度再度上扬了几分,直到他看见远处走来的一群人,一群老人。 为首的那个,自然是手持竹杖,身穿葛衣脚踩布鞋的刘太公,他此刻满面红光、怡然自得的样子,颇有几分苏轼所说的‘竹杖芒鞋轻胜马’的意味。 而在刘太公身后,则是他那群中阳里的老伙伴…… 不用说,这帮人今天是来倚老卖老,准备蹭一场球赛看了! 刘盈对此表示无可奈何,并且还要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脸把他们送到贵宾席去。 没办法,这帮人里除了那个他惹不起的刘太公,其余的老头老太也大多都是刘氏宗亲,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大爷大妈…… “快,上茶上点心……”刘盈边在前面引路,边招呼着身后侍从。 刘太公昂起头环视一周,对于周围的老伙伴们投来的崇拜的眼神表示很满意。 什么是面子?这就是面子! 于是,他凑到刘盈身边大声说道:“乖孙,别上茶了,今天我们想喝酒!” 好哇,老家伙在这等着我呢……刘盈斜视了一眼神情逐渐谄媚的刘太公,久久不语。 老老刘年纪大了,酒这种东西自然是能不喝就不喝,所以平日里无论是刘盈还是李氏,都对他的日饮酒量有着严格的标准。 所以,老头现在是笃定刘盈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他的面子。 嗯,有点像家里来客人了之后,小孩子会凑到父母身边讨要零花钱…… 刘盈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迎着刘太公充满渴望的目光,心中突然有所感悟。 孔老夫子说过,七十而从心所欲。 与其让老头带着遗憾离世,倒不如随他去吧,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乐乐…… 于是,刘盈笑着点点头说道:“好吧,就按照大父所说,今天不饮茶,只饮酒!” 他招了招手,身后的侍从立刻跑到远处的仓库,赶着大车运来了一坛坛度数不高的好酒。 我坐老头那桌……刘邦借口如厕,从卢绾等人身边站起,鬼鬼祟祟的凑到刘太公身边,一脸孝子贤孙的模样。 他,同样处于酒水管控之中,能来刘太公这边蹭一顿自然是极好的…… 只可惜洞悉世事的刘太公哪里会不晓得他的心思,于是扬起竹杖一通挥舞,在一连串的叫好鼓掌声中,将大汉帝国的皇帝劈头盖脸的打了回去…… 第一百零三章 刘邦:票子要伐…… 蹴鞠场上,在一轮引爆全场的热舞过后,刘盈从角门中走出,边走边向观众席上向他欢呼的观众挥手致意。 第二届大凤杯的小组赛已经结束,十六强的名额已经全部有了,刘盈现在要做的就是给这些球队重新排序,然后抽签排定次序,准备进行八分之一决赛。 嗯,在他的有意安排下,小组赛频频爆冷,许多被人所不看好的弱队屡次将强队掀翻在地。 所以,每场比赛的门票一经放出,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被抢购一空。 毕竟这是个帮亲不帮理的年代,每一支从底层一路冲杀上来的球队,身后都不乏有家乡的土豪作为拥趸。 这样一来,他们赢了对手,拥趸们自然开心,而输了对手,拥趸们气不过之下,就回去买仇人家的球队下一场的比赛门票,给仇人的对手鼓劲加油……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一个真理。 这次八分之一决赛的抽签,刘盈也同样是这个打算,他准备将某些交手过几次,互有胜负的队伍安排在一起,一如edg和隔壁的t1…… 这,就很有看点,方便于卖票以及相应的博彩…… 与此同时,他也让自己豢养的御用写手开始撰写一些小故事,有关各支参赛球队的小故事,比如家有八十老母等待赡养,隔壁有暗恋多年的小花之类的故事。 当然了,还要设立一些诸如拼搏、敬业、尊老爱幼,纯洁自爱不逛青楼之类的人设…… 这,同样是在增加看点。 这样的操作在小组赛的时候已经小试牛刀,得到了极好的验证。 每逢开赛结束之后,所有参与其中的工作人员最大的抱怨,就是搬钱搬到腰酸背痛…… 嗯,是真的累。 关中这边的土豪已经接受了使用钱票来进行大额支付的操作,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每天都会对着镜子练习如何更加潇洒的撕下钱票,然后签单走人的动作…… 而那些从外地来的土老财们大多都是携带着一箱一箱的黄金,等到了关中之后换成铜钱,然后再进行消费。 毕竟关中这边的铸币工坊管理更加严格,铸造出的五铢钱含铜量高,质量更好,同样的兑换比例,自然是在关中用黄金换铜钱最为划算。 别人怎样看待这件事情刘盈不知道,但他听萧禄说,萧何某次来新丰城这边视察了一圈,回家之后一连好多天都没有睡个好觉…… 无他,气的。 往日里老头想要加个税都难上加难,如今这帮日常哭穷的家伙各个都在这边一掷千金…… 不过萧何很快也想明白了,接连向新丰城派遣了十几名税吏,专门用于厘清这里的所有税额。 刘盈收割别人,他收割刘盈,这样,一套壁垒森严的食物链就形成了…… 不过刘盈对此表示无所谓,他的身份是汉帝国的太子,将来的汉国皇帝,家天下的模式下,国家富强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嗯,反正刘邦的年龄在那放着,他最多也就是当个三十年的太子,忍一忍就好了,总好过隔壁那个苦熬了七十多年才继位的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威尔士亲王…… 最关键的是,大汉帝国如日方升,而大英……嗯,在新任铁娘子的正确领导下,政府高层的老白男被一扫而空,可能真的要变大嘤了。 片刻之后,刘盈抽签结束,观众席上一片哗然,愤怒者有之,欢呼者有之,但更多的,则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乐子人。 而刘邦和他们所有人都不尽相同。 他的眼中,闪耀着一片金光灿灿的孔方兄…… 看周围人的兴奋程度,接下来的比赛必然是座无虚席,一票难求。 那么,黄牛票的价格翻个十几二十番的应该很河狸…… 反正,作为大汉帝国的皇帝,再加上爹偷儿子不算贼,他有的是手段搞到低价票! 他老婆多,日常开销大,再加上有个丝毫不体谅他的萧何作为大管家,不肯将国家的钱放进他个人的小金库…… 没办法,他就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搞钱了。 毕竟经济基础决定家庭地位,后宫之中其实并没有太多皇帝和臣子的规矩,日常相处就只有男人和女人这种模式。 所以,原地躺平(尸)和主动迎合,很明显是两种不同的体验。 ………………………… 云中郡,匈奴单于王庭。 塞北草原的春天来得要比中原晚很多,枯黄的草原上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绿色,偶尔能够看到饿了一冬天而骨瘦如柴的狐狸和野狼在东奔西走,提前就储备了大量食物的野兔和旱獭还都没有丝毫露头的迹象。 冒顿那雄伟如同宫殿的大帐内,奉春君刘敬手持牦牛尾做的节杖正襟危坐,他的脸上虽然有些风霜侵袭的痕迹,但却干干净净,和周围一群脸上涂抹了黑炭的使者形成了鲜明对比。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汉军在正面战场上击败了匈奴人,汉国的使者自然在匈奴就可以不被任何规矩所束缚。 刘敬此来,先是对匈奴人的东胡王对鲜卑乌桓等部强征贡品的行为表示了抗议。 嗯,严重抗议和谴责! 刘盈并不打算为了鲜卑乌桓而和匈奴人再度大打出手,毕竟现阶段这算是别国内政,重要的是鲜卑、乌桓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同样是养不熟的狼崽子…… 而且迅哥说的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刘盈盼望着在将来的某一天,被匈奴人盘剥的受不了的东胡人可以在愤怒中射出第一支反抗的箭矢。 这样一来,不仅北部边疆的压力骤减,而且也更加方便刘盈在西域的布局。 文明的进步在于交流,切断了匈奴向中亚和欧洲交流的通道,那么匈奴和依然躲在深山老林子里的肃慎人、东胡人交流个一万年也是个扑街…… 少顷,大帐门帘掀起,冒顿弯腰从外面走进。 他的箭伤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修养已经好了很多,虽然暂时无法开硬弓射大雕,但至少纵马疾驰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刘敬等人在这里等待的时候,冒顿刚刚去收拾了一下不知好歹的白羊王。 嗯,就是被刘盈抄家的那个倒霉蛋…… 在刘盈的漠南之行中,白羊王有接近三分之一的部族,超过一半的牛羊马匹被汉军俘虏,一路送回到了关中。 所以,白羊王认为,他遭遇的厄运,正是冒顿执意和汉国交战所带来的。 为此,他要求由单于王庭来弥补他的损失…… 自然而然的,此刻白羊王带着一脸的鞭痕和满腔的恨意离开,也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情。 冒顿在虎皮垫子上坐好,喘了两口粗气,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坐在另一侧的刘敬。 在他的印象中,刘敬跑过来严重抗议了一番后,应该已经走了,怎么还依然在他的王帐之中逗留? 于是,冒顿开口问道:“汉使还有何事?” 刘敬展颜一笑:“大单于莫非忘了当初的盟约?贵我两方罢兵修好,在边境设置榷场,互通商贸往来?” 听到刘敬的话,冒顿一下子来了精神。 对于游牧民族来说,最好的一种获取物资的方式自然是抢劫,但很明显的是,他们打不过汉国人,所以以物易物也是一种极好的选择。 况且,当初和刘邦在岱海签订盟约之后,刘邦赠送给他的茶叶和红糖已经喝光了,这些天冒顿总觉得口淡,生活也变得索然无趣了起来。 不过他最馋的,还是当时互赠礼物时,用马奶酒换的那种闷倒驴……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的酒要取这种名字,但喝上半瓶就能一连醉醺醺好几天的感觉,是喝马奶酒以及从西域商人运过来的红色水果酒所不能给予的! 红色水果酒指的是葡萄酒,在蒸馏酒没有发明之前,这种含糖量秒杀几乎所有水果酿造出的酒水,可以说是酒精度数最高的一种烈酒了。 对于酿酒原料而言,含糖量就是潜在的酒精度,这就是为什么苹果酒一般只能酿到五度左右,而葡萄酒可以轻轻松松突破十度,是欧洲酒鬼的最爱,正儿八经的上头之选,以至于在同时期自诩‘文明’的希腊人、罗马人看来,喝葡萄酒不掺水是一种很野蛮的行为。 嗯,题外话,葡萄适宜酿酒的原因,在于葡萄皮和籽中富含单宁,这是一种有防腐作用的物质,而最重要的一点是,葡萄皮上有天然酵母。 也就是说,酿造葡萄酒的时候只需要将葡萄放进桶里捣碎,然后等一段时间,葡萄酒就酿好了。 当然了,自己在家酿酒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杂菌和甲醇就超标了…… 冒顿对面,刘敬慢慢将一沓纸张递了过去,边回忆边说:“这是我家太子殿下书写的有关贸易商品的种类,以及商品规格的说明,还请大单于详览。” 他倒并不担心冒顿会看不懂,虽然匈奴人没有自己的文字,但诸如冒顿之类的匈奴高层,至少都能熟练书写和辨认秦国小篆,一如当年某地都是蒙昧至极的农奴,但土司姥爷们大多都能说几句外语以及掌握驾驶汽车的技术。 第一百零四章 刘盈:灭匈奴者,匈奴也! 单于王帐。 冒顿翻看着手中的纸张,心中先是对于这种材质的书写载体表示了一下感叹,旋即升起了一抹熨帖。 他从南边来的走私商人处已经了解到,如今汉国正在全力推广一种叫做‘汉字’的字体,那是一种和秦国小篆大不相同的字体。 所以他原本以为,刘敬递过来的这沓文书必然是用汉字所写,没想到的是书写者很贴心的依然还使用秦国小篆了! 这一刻,他对于当初那个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汉国太子,第一次产生了不少的好感。 不过当他细看起来的时候,顷刻间眉头紧锁,不知不觉的开始挠头。 眼前的这些字他都认识,但组合起来之后的含义,就让他不懂了。 “面粉是什么?收羊毛就收羊毛,为什么要分这么多的种类?还有……” 冒顿抬起头,看向刘敬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刘敬回答道:“面粉,指的是将小麦磨成的粉末,口感远胜于直接食用,做成炒面比黄米子(糜子)和粟米好吃的多!” “鄙臣此来,正巧携带了一些炒面和面粉,等下就让使团的人带上来请诸位品鉴。” 嗯,卖面粉不卖颗粒粮,就在于面粉容易吸潮生虫,不耐久放。 这样一来,即便匈奴人通过贸易获得了不少的粮食,也只能尽快吃掉,而无法存储起来作为战争储备。 最重要的是,面粉作为加工过一遍的产物,自然可以溢价,从贸易中获取更多的利润,而且在汉国提供磨面工人的同时,还可以促进纺织业的发展。 面粉需要更加结实紧密的麻布口袋,这就意味着需要种植更多的苎麻以及纺织工人,就会提供工作岗位以及增加农民的收入。 当然了,麻布袋的钱也要算在面粉的价钱里。 刘盈在通商的细则特意标注了一下,拆开口的麻布袋在下次交易的时候,可以用来以旧换新,抵扣一部分的面粉钱。 少顷,刘敬上前介绍道: “大单于请看,这就是面粉,以及将面粉制成的炒面……最左边的是基础款,只是将面粉炒熟,然后冲水或奶就可食用,而这几种是进阶款,里面加入了秘法特制的果干和肉干……嗯,这两种材料也在商品兑换的目录中……” 冒顿上前捻了一些放进嘴里尝了尝,发现味道不算特别好,但也不算特别差,只不过相比于硬邦邦的炒米,对于他这种因为不怎么刷牙而牙口不好的人来说,炒面更加符合他的心意。 这一点,和他年龄相仿的左大当户等人也是很满意的。 冒顿又尝了尝所谓秘法制作的果干,虽然有些梆硬,但口感却极佳,于是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不知这种面粉,售价几何?” 刘敬举起两根手指:“一袋一石,兑换两只羯羊……” 他脸上的神情不变,但其实心中却颇有几分忐忑,毕竟小麦这种东西在关中售价只有一百二十钱一石,即便是磨成了面粉,售价也不过三百钱,而一只羯羊的价格,则至少在一千钱以上! 一石面粉,兑换两只羯羊…… 他在心中默默吐槽,他们家的太子殿下不去当强盗,简直屈才了…… 听到刘敬的报价,冒顿和左右大当户几人互相看了看,最终缓缓点头:“可以,这个价钱很公道!” 他们对于汉国的度量衡是了解的,一石(六十斤)面粉如果省着点吃,可以供一个男人吃上近一个月,而两头羯羊却吃不了那么多天。 所以,划算。 最重要的是,这种东西并不是给普通的匈奴牧民享用的,而是给他们这些匈奴的大小权贵所享用的。 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并非是中原人所独有。 在向匈奴的一种贵姓们解释并试图培养了他们的饮食习惯后,刘敬接着解释冒顿之前的疑惑,也就是关于羊毛分类的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按照羊毛的不同长度、粗细、弯曲等特性,将羊毛分门别类的整理起来,并且需要提前清洗干净,处理掉诸如草叶、小石子、泥土等杂质。 刘敬迎着冒顿嫌弃麻烦的眼神说道: “太子殿下制定的标准,旨在让贵我双方都从中获利。诸如羊毛的整理分类,可以由我方人员来完成,但羊毛的价钱自然会有所降低!毕竟汉国多是农民,闲暇时候需要照料农田,让他们去整理羊毛,自然需要报酬。” “而对于贵方来说,春秋两季梳理羊毛的同时,捎带手就可以完成羊毛的整理和分类,然后就可以卖个高价,获取更多的诸如茶叶、红糖之类的汉国特产!” “彼此双赢,何乐而不为?” 刘敬说完,环视一周,见到的是一颗颗点头表示赞同的脑袋。 毕竟换来的东西大多都是由他们享受,而付出额外劳动的人却并不是他们。 慷他人之慨的事情,才是真正的何乐而不为! 接下来,刘敬和冒顿等人商量了一下是否可以如刘盈在附加条款之中所说,允许在交易的时候采用汉五铢支付货款,之后再由匈奴人拿着汉五铢进行采买。 冒顿对此表示拒绝。 这并不是他担心会被汉国操纵匈奴的经济,而只是因为麻烦,但最重要的是,汉匈双方此时并没有信任可言,毕竟之前刚打了一仗,签订盟约之后连一单生意都还没有做。 所以,为了避免将货物卖给汉国人换取五铢钱之后,汉国人翻脸不认账或是恶意涨价,现阶段还是以物易物吧! 这种亏,匈奴人在秦国身上吃过好多回了…… 见到冒顿断然拒绝,刘敬也并不多说什么,反正他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并非为此,于是他扁起袖子招了招手,开始为冒顿等人示范另外一种吃食。 奶茶。 准确的说,是咸奶茶。 他先是在自己准备的火炉上放上茶壶,接着投入茶叶,静静等待着茶汤煮沸,颜色变得深棕,最后丢上两块粗盐,将茶汤冲入提前准备好的热牛奶之中。 在冒顿等人的一脸惊叹中,刘敬强忍着不适喝了一大口,装出一副真的很美味的样子,将奶茶倒在碗中,示意冒顿等人尝尝。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声赞不绝口的声音,以及一根根向上竖起的大拇指。 咸奶茶,天然适配这些游牧人的肠胃。 冒顿舔了舔嘴唇上的奶皮子,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不把刘邦送给他的茶叶一股脑的喝完了,如果能留下来一点的话,他就可以多喝几次这种奶茶。 嗯,游牧民族日常以奶制品为主,即便是他这个匈奴大单于,日常也是喝奶多过吃肉。 虽说鲜奶的口感已经很好了,但一连喝了几十年,早就腻歪的不行了。 如今这种带着几分奇怪香气的奶茶,让喝奶的行为不再是为了果腹,而变成了一种享受。 这一点,从周围那些同样浮现出幸福笑容的匈奴贵姓君长的脸上也可以看出。 刘敬环视一圈缓缓点头,心中越发赞叹起他家那个年岁不大的太子,匈奴之行果然如同刘盈所说,茶叶和布匹两项商品,将会是和匈奴贸易的主力。 于是,随着刘敬和冒顿紧紧拥抱在了一起,汉匈双方正式达成了本轮的商贸谈判。 只待秋风起,双方约定的商品就会运抵上郡,展开贸易。 站在大帐门口的陈豨见状,默默转身离去,径直进入一座很不显眼的帐篷,奋笔疾书,而在他身边,不时传出一阵阵鸽子的叫声。 谈判成功的消息,将会由这群鸽子迅速传回到上郡肤施县,然后再一程一程的接力送往栎阳。 片刻之后,十几只颜色各异的鸽子腾空而起,在天空中稍加盘旋之后,笔直向着家的方向飞去。 嗯,这些鸽子身上携带的都是同样的信件。 毕竟这时候生态很好,不时可以看到盘旋的苍鹰,所以在这里传递消息的话,就不得不放飞多只鸽子。 陈豨此次担任副使是刘盈的有意为之,毕竟这厮在历史上也是个二五仔,为了防止历史线的收束,还是让他尽量不要接触军队的好。 哪怕在历史上陈豨的军事天赋并不差。 但刘盈此刻有和他年龄相仿的韩信在手,多一个战将少一个战将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 新丰城,国家体育场,四分之一决赛。 刘盈站在看台上手舞足蹈,为东宫代表队加油助威,惹得刘邦等人频频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嗯,刘邦带领的沛县老兄弟代表队,在预选赛的时候就被淘汰了,终结掉他们的,正是刘盈改组的东宫代表队…… 这些人,都是刘盈从齐地掐尖弄来的蹴鞠高手,在此次大凤杯中夺冠的呼声一直很高。 而在刘盈身后,萧禄眉开眼笑的走来,小声嘀咕了起来。 刘盈脸上的神色不悲不喜,只是低头默默沉思。 和匈奴人的谈判基本上达到了他的预期,但使汉五铢成为匈奴人的货币的计划却没有成功,让他有些心情沮丧。 毕竟在后世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如果你控制了石油,你就控制了所有国家;如果你控制了货币,你就控制了全世界;如果你控制了粮食,你就控制了所有的人! 第一百零五章 刘盈:排面! 汉八年春二月已巳,阳光明媚,微风不燥。 刘盈双手放在身后,火影跑着从丞相府冲了出来,纵身一跃,跳上等在门口的马车。 “回宫!” 就在刚刚,负责营建未央宫的将作少府阳成延来报,说是未央宫和长安城的民居已经全部建好,就等着太卜选择一个良辰吉日,刘邦就可以从栎阳宫搬出来,正式入主位于长安城的长乐宫了。 嗯,只修了宫墙,城墙还没有来得及修葺,这主要是考虑到长安城的民居规划还都没有彻底定下来,自然外侧的围墙护城壕之类的建筑就不好建造。 刘盈虽然对于在长安城修建城墙这件事情嗤之以鼻,但他人微言轻的根本拗不过刘邦和萧何。 所以,就只能听之任之了,大不了以后把主体城墙拆除之后,可以保留一小部分修建公园…… 而且,建了再拆,拆了又建,gdp不就上来了吗? 目送着刘盈一溜烟的跑回宫中报信,萧何无奈摇头,在他看来,刘盈哪里是什么为了向刘邦分享搬新家的喜悦,只不过是为了逃学罢了! 本来可以直接逃学,偏偏要找一个借口。 这一刻,萧何感受到了刘盈骨子里的温柔,并表示过两天课业翻倍,以弥补今天落下的进度…… …………………… 栎阳宫,承露殿。 刘盈大步走入,看着手托着一只满脸委屈的小奶猫,纠结着亲头还是亲肚子的吕雉说道: “喵,喵喵喵喵……” 吕雉先是一愣,旋即乐不可支的也对刘盈喵喵喵喵了起来…… 只是刘盈很敷衍的和她亲子互动了几下,脑袋就不断地在大殿中转来转去。 他,听到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声猫叫声,准确的说,是一个男人的学猫叫…… 然后,他的视线就定格在了地面之上。 在那里,刘邦很没有帝王风度的样子,直接躺在地板之上,双手举起一条猫,脸上满是猫奴所独有的谄媚的笑容。 “弟弟……” 刘盈身后,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夹子音,他转过头,看到了的是正在和一只肥猫练拳的刘乐。 紧接着,随着他渐渐适应了宫殿内部的光线,眼前就出现了越来越多熟悉的面孔。 比如曹氏、比如戚姬,以及唐山夫人、赵子儿等一群小妈…… 她们,同样正在吸猫…… 在场人群中,除了被叔孙通抓去补课的刘肥,以及启蒙的刘如意和刘恒外,他这一大家子都已经凑齐了…… 不过最夸张的还是在角落中的薄姬,她吸的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猫……嗯,熊猫。 之前从秦岭抓到的那两只熊猫已经落户在了栎阳宫,虽然它们名义上的归属是吕雉,但吕雉已经成了猫奴,每日沉迷吸猫无所事事…… 所以,两只熊猫就被薄姬暂时接盘了。 刘盈依稀记得,薄姬的坟墓里似乎出土过陪葬的熊猫,他在猜测,也许薄姬喜欢撸熊猫的爱好,就是在这时候培养出来的。 喂,喵喵零嘛,我举报有人聚众吸猫……刘盈环顾四周了一圈,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从怀中掏出他每次来吕雉这里的时候都会携带的神物,嗯,就是猫薄荷洒在身上,然后慢慢躺倒刘邦身边,享受起了被猫淹没的快感。 刘邦转过头问道:“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相国那里读书?难不成又逃课了?你等着,看乃公起来了怎么收拾你!” 你们这么多大人没事干闲的吸猫,非要逼着我们几个小孩子去上学,丢不丢人……刘盈一瞬间就懒得理他了,原地打了个滚,滚到吕雉旁边说道: “娘,未央宫建好了,等下太卜就会把吉日算出来,咱们很快就能搬新家了!” 吕雉低下头一脸兴奋:“当真?” 她听说过,长乐宫是刘邦的寝宫和大朝会的地方,而未央宫则是皇后的寝宫,虽然诸如戚姬这样的讨厌鬼也会住进来,但那时候她是一宫之主,收拾个把弱鸡还不是轻轻松松? 一旁的刘邦也来了兴致,将那只对他满脸嫌弃的三花丢到一边,猛然站起向门外走去。 只是临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来,看着他这一家子问道:“有想跟着我一起去长安城转转的吗?” 下一秒钟,在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只或长或短,或纤细或风韵的手臂,这些手臂无一例外的都指向天空。 很明显,这个热闹她们并不打算错过。 刘邦心中长叹,深恨自己多的那一句嘴。 他本来以为不会有这么多人和他同去长安城闲逛,所以打算轻车简从的快去快回,但既然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那就摆开架势同去好了。 于是,原本平静的栎阳宫顿时如同沸水般翻滚了起来。 宫门前空荡荡的广场上,最先出现的是从属于静室令的卫队,这是负责京师治安的中尉府下辖的一个机构,在皇帝出行时担任前驱清道的工作。 再然后,则是郎中令所属的中郎、侍郎等郎骑,他们既是刘邦的秘书团,也是他的贴身侍卫。 和郎骑们一同出现的,还有属于吕雉的皇后将行以及皇后卫尉,他们的手中,也有着一支数千人的精锐士兵,充当吕雉出行的仪仗以及卫士。 西汉初立,很多规矩都只能是摸着秦国过河,当把老嬴家摸秃噜皮了之后,就只能硬着头皮原创了。 比如皇后的职责和权柄,因为没有从秦国得到借鉴,于是就只能是皇帝有什么,皇后就也有什么了。 这,或许就是某种程度上的男女平等吧…… 刘盈站在远处高高的廊桥上看到了宫门口广场上的人山人海,想了想,排面这种东西,别人有,他不能没有! 所以他招来韩谈,小声嘀咕了起来。 片刻之后,虽不宽广却格外笔直的中央大街上,马蹄隆隆作响,甲光向日,旌旗招展,一队队排列整齐的铁甲骑兵手托头盔缓缓驰来。 见天子免胄,这是从商周时期就传承下来的规矩。 比如始皇帝给自己准备的那些一比一等比制作的手办,也就是兵马俑,就是严格执行了这一规矩,头上只戴爵弁,而不戴头盔。 于是,诸如秦军作战不怕死,不戴头盔的谣言就此而诞生…… 刘盈身边,换了一身玄衣纁裳的刘邦站在廊桥之上,看着远处驰来的甲骑微微愣神。 他知道那些是太子卫率统辖的东宫幼军,可让刘邦愣神的点在于,这些甲骑举着汉军旗帜就算了,还额外举着‘天策上将军’、‘征西将军刘’的旗帜…… 于是,刘邦看了看一脸得意洋洋的刘盈,下巴微微扬起,招过尚书令魏无知小声嘀咕了起来。 既然要玩,就玩大的! 少顷,随着一个个策马出宫的黄门郎驰入栎阳的大街小巷,整个栎阳城都沸腾了起来。 最先忙碌起来的,则是喝了半宿,宿醉未消的夏侯婴。 在刘邦和刘盈的无声‘军备竞赛’中,刘邦直接动用特权使用了皇帝出行的顶级规格。 乘舆大驾! 在这种规格的出行之下,需要有公卿奉引,太仆御,大将军参乘,并且皇帝身后还要有八十一乘马车,同时整个车队中要凑齐千乘万骑! 毕竟,除了刘邦自己的马车以及随侍的马车外,其余公卿大臣也都有相应的马车和随从的马车。 嗯,皇帝有马车八十一的规矩是始皇帝定下的,周礼之下诸侯九车,秦灭九国,兼其车服,故大驾属车八十一乘,法驾半之。 只是如今的汉国已经和历史上那个建国初期一穷二白的汉国不同,给刘邦拉车的六匹马,全都是从东胡人那里交易来的森林系冷血马。 通体纯黑,肩高超过八尺,力大无比的同时,脾气还很好。 刘盈此刻正在组建的具装骑兵,使用的就是这种马匹。 虽然这种冷血马奔跑的速度很慢,完全比不过北方的草原马和从中亚西域交易来的大宛马、河曲马。 但这种罐头一样的重骑兵其实对于马匹速度的要求并不高,他们要的就是利用人马俱甲所提供的防御力和惯性撞穿轻步兵的阵型就可以了。 迎着刘邦得意洋洋的眼神,刘盈根本不给他炫耀的机会,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扭头就走,独自留下站在廊桥之上跳着脚无能狂怒的刘邦…… 宫门口,头戴金灿灿凤冠,身穿大红色衣裙的吕雉也愣住了,在她面前,萧何、张良、周勃等留在栎阳的功候大臣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站在一辆辆马车之后,面容肃正。 除了双手农民揣,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一脸不耐烦的韩信。 刘邦动用了乘舆大驾,驾车之人必须是太仆夏侯婴,那么参乘的大将军,自然非韩信不可。 右丞相郦商本来想要和韩信争一争,但无奈的是在汉军高层,韩信的拥趸要比他的拥趸多一些。 所以,就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了。 在一声声黄钟大吕之中,刘邦按剑从宫门走出,脸上的洋洋得意之色变成了庄严肃穆。 此刻,千乘万骑都簇拥着他,追随着他,敬仰着他,也护卫着他。 所有人都俯身而拜,不敢直视。 大丈夫当如是也! 第一百零六章 刘盈:未央宫×,吸猫神教总坛√ “这是兴庆坊,这是顺德坊……” 刘邦那首尾不相见的庞大车队中,刘盈指着窗外如数家珍的介绍起来。 这座城市其实也倾注了他的不少心血,比如刚刚经过的那些横幅。 ‘大干三十天,不留一座烂尾房……’ ‘大雨小干!小雨大干!晴天猛干……’ …… 所以,才有了这巍峨耸立的未央宫,以及这大道两旁鳞次栉比的里坊街巷! 一旁的刘邦顺着刘盈的手指向外看去,脸上突然闪过一抹疑惑。 这街道两侧的房屋,怎么好像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看向刘盈训斥道:“怎么让你一掺和,那种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美景就不存在了!这种千篇一律的景象,看上去就让人憋闷的慌!” 刘盈撇撇嘴懒得理他,这种横平竖直,左右对称近乎复制粘贴的街道,让他这种轻微强迫症一本满足,而且那些秦国留下来的工师也很满意。 不仅是他,萧何等文臣也同样很满意。 批量化标准化的建造房屋,节省下了大量的人工物料成本,不仅让原本计划这个月完工的未央宫成功建好,就连不在计划之内的长安城民居也提前完工了。 而且这些只花了一点点钱就几乎是永久买断的一户建小别墅,难不成还奢望每户都有着不同的设计风格? 你咋不上天呢! 嗯,让萧何更加满意的一点在于,房屋建好了,那些已经交过定金的家伙就要在八个工作日内交清剩下的尾款,否则不仅要面临高额的违约金,还要按律法治罪…… 这样一来,空荡荡几乎能够跑马的国库,至少能够充盈一半! 地产,果然兴邦、嗯,兴国啊! 在刘盈一脸的不屑中,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般一惊一乍的刘邦,如同发现新大陆般的睁大眼睛: “吔?那里的房子为什么和这边的不一样?” 刘盈看了一眼解释道:“当然不一样啦,那里是绛候周勃的宅邸。” 刘邦这个大汉帝国的皇帝要从栎阳搬走了,中央政府及其直属的官员自然也要来长安城上班,诸如周勃之类的勋贵必然也会随之搬过来。 那种模块化的一户建,自然不适合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 所以,有钱能使刘盈…… 自然而然的,亭台楼阁、廊桥水榭就一应俱全…… 当然了,设计不要钱,但后续承建工程及家具之类的软包必须由指定的建筑队和店铺负责。 这,叫做捆绑销售,一如加油三百,攒劲的节目一千二…… 金根车上,刘邦指着另一处宅邸问道:“这是谁家的?” 刘盈看了一下,回答道:“舞阳侯樊哙。” “那里的呢?” “右丞相郦商……” 刘邦接连问了好几个,听到了刘盈回答的一个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默默坐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作为大汉帝国的奠基人和开创者,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被任何人架空。 哪怕那个人是刘盈,他的亲生儿子。 他平日里午夜梦回辗转难眠的唯有一点,那就是明天和死亡,究竟谁会先来。 他并不怕死,怕的是猝然离世,一如当初的始皇帝一般。 他担心没有了他,刘盈会镇不住那些跟随他打下了天下,桀骜不驯的骄兵悍将! 汉帝国二世而亡固然让人心痛,但让他最不能接受的,则是天下那些刚刚过上了几年安生日子的黎民苍生,将就此再度陷入战火之中! 一如他曾经从刘盈那里听说过的一句话。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但守四方的前提,是你能驾驭得住这个猛士…… 如今看来,他似乎不用那么担心了。 从周勃等人宅邸的建筑风格来看,必然是出自刘盈的手笔。 对于捆绑销售能带来多少利润一无所知的刘邦,认为刘盈的免费设计,是对那些功臣集团的示好。 而周勃等人按照刘盈的设计修建宅院,就是对于这种示好的接纳。 一如他当年在沛县的时候,请萧何、曹参喝酒一样。 作为地方小吏,他两个看上去有些不起眼,但在沛县这个地方,他们一言可决人生死! 所以,日常愿意请他们喝酒的人多不胜数,但他们却只喝刘邦的酒,这并不是刘邦的酒好喝,而是因为他们看好刘邦这个人! 刘邦用酒,换取了一个如日方升的大汉帝国。 也因此,刘邦认为刘盈用自己的智慧,换取了大汉帝国的长治久安! 虽然刘盈不这么想…… 但其实周勃等人,却是在用这种行为表示了自己愿意继续追随的想法…… 片刻之后,刘邦带领着萧何等人站在未央宫的城头,眺望着北方的渭水和南方的秦岭,问道: “长安城的城墙呢?为什么看不到半分动工的迹象?” 他之前已经颁布了令天下县邑城,也就是修建城墙的法令,长安城自然也不能例外。 萧何推了推身边的将作少府阳成延,示意他上前回答刘邦的话。 毕竟阳成延才是建造长安城的‘总工程师’。 阳成延走到刘邦身边,讷讷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是个技术大拿,日常醉心于研发,并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尤其是刘邦这种久居上位,身上满是让刘盈免疫,但对旁人却有着极大威慑力的王霸之气。 刘盈见状会心一笑,背着双手走了出来:“不是不建,时候未到……” 刘邦扭过头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刘盈装逼。 “斗(北斗星)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于斗也!” 刘盈棒读了一段之后,指着长安城北的渭水说道:“父亲请看,那里蜿蜒的河道,像不像是北斗七星?汉承水德,城墙修成北斗七星的模样,正好取水,象征我大汉顺天应命,天人合一……” 嗯,其实这段城墙已经在规划之中了,就等着萧何签字拨款就可以动工。 毕竟这里是临水而建的长安城,而不是后来的雒阳城,整座城市被洛水穿城而过,搞得自己无险可守,以至于强敌攻来的时候,要么如封常青那样弃守、要么如王世充龟缩宫城、再要么就是如同刘允章那样开城投降…… 刘邦满眼惊叹,不明觉厉的频频点头,而刘盈则在刘邦目不能及的地方,频频目视萧何,眼神中只有两个字。 打钱! 萧何老神在在一笑,默默将视线移开。 长安城的城墙,他短时间内是不打算修建的,毕竟此时的大汉强无敌,没有外敌入侵的情况下,修城墙就是不必要的开支。 国家百废待兴,钱自然要花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比如再盖点房子卖钱…… 刘邦赞叹了片刻后,询问道:“那南边的城墙呢?可有什么别的说法。” 刘盈将他拽到另一端的宫墙之上,指着远处颇为荒凉的南城说道:“那里的官署之外,就是南城墙的位置了。” “和北边的城墙一样,南边的城墙将按照南斗六星的形状修建。常言道‘北斗主死,南斗主生’,南斗六星司命主寿,自然要临近父亲居住的长乐宫!” 刹那间,刘邦老怀大慰,眼中竟隐约有泪光闪动。 人群中的樊哙则大声说道:“太子仁孝,是陛下之福,是我大汉之福……” 周勃夏侯婴看着樊哙,虽然对他露出了一脸的鄙夷,但心中却暗暗懊悔又被这厮抢了先! 刘邦四下看了一眼,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异样。 吕雉居住的未央宫,似乎比给他建的长乐宫要大! 他回头怒视萧何:“天下匈匈,劳苦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 ……………………………… 未央宫,椒房殿。 吕雉嘿咻嘿咻的喘着粗气,爬了上百节的台阶终于走到正殿门口,旋即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开始思索了起来。 这里将会是她的新家,独属于她一人的地盘。 在整个未央宫里,她可以不给任何人面子,包括那个越发讨人嫌的老东西…… 吕雉在宫殿内走了两个来回,虽然对于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有些疑惑,但一想到刘盈曾经说过的宫殿升级计划,于是就将之抛诸脑后了。 毕竟类似的事情她见过不少,比如在房间下挖沟修建的地暖,以及下水道。 于是,她开始规划起了自己的住所。 那边采光很好的地方,可以放上一些猫爬架,这样猫猫就可以瘫在上面晒太阳了! 而另一处,要放上一些隧道滚轮,这样猫猫就有了锻炼身体和娱乐的地方! 当然了,靠近窗户的下面,还要再放上一排的猫砂盆…… ps:根据《三辅黄图》所说:“城南为南斗形,北为北斗形,至今人呼汉京城为斗城是也”。也就是说,汉长安城的北城墙很像北斗七星,南城墙很像南斗六星。 当然了,元代文学家李好文在《长安志图》中反驳了这个观点,他的看法是汉长安城城墙修成这个曲里拐弯的样子,并不是为了什么天人合一,而是有着客观的地理原因。 北城墙是沿着渭水修建,而南城墙则是为了包裹住长乐宫和未央宫。 这里采用的是《三辅黄图》的说法。 无他,方便吹逼! 第一百零七章 刘盈:遇事不决吃火锅…… 未央宫宫城上。 在萧何的一通忽悠之下,因为妒忌吕雉有大房子住而他却没有的刘邦怒气减消,转而抓着刘盈的袖子在城头乱转,让刘盈多讲一些怪力乱神的故事给他听…… 楚人素来有鬼神崇拜,刘邦这个精神楚国人自然也不例外。 刘盈抬头看了看太阳,悄悄指向身后群臣:“爹,中午管饭吗?” 要按照刘盈的想法,这个时候如果宣布大家散了,各回各家,就可以避免中午被他们白吃白喝一顿…… 刘邦愣了一下:“当然管饭了!就当是预祝咱们乔迁之喜了!” 刘盈点点头,图穷匕见道:“爹啊,你要是再拉着我给你讲故事,他们今天中午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望着刘盈远处的背影,刘邦暗暗嘬了嘬牙花子,眼中闪过一片羞愤。 他,又被自家小崽子忽悠了! 毕竟刘盈是太子,诸如安排饭食这件事只需要吩咐一声就可,哪里用得着亲力亲为? 分明是嫌弃自己,不想给自己讲故事罢了! 刘邦捏了捏拢在袖袍下的拳头,如果今天吃不到好吃的,就一定要找借口揍刘盈一顿! 哪怕,他前脚揍完刘盈,后脚就会被自己老爹揍一顿…… ………………………… 刘盈从城头跑下,策马向未央宫西而去。 那里,是他的东宫所在。 汉长安城是在秦国前章台宫宫殿群的基础上改建而成,比如长乐宫是由秦‘兴乐宫’改建,未央宫为‘章台宫’改建。 刘盈给自己东宫选址在紧邻着未央宫西侧的原因,并不是如同他忽悠吕雉所说的母子连心、要和母亲贴贴的缘故,而是这里的地下,有一座超大的冰窖…… 冬天的时候在地上挖个浅坑灌进河水,然后等到冻结实了再把冰块砍成大小合适的方块,存放在地下的冰窖之中。 这是一种量大管饱的储冰方式,夏天的时候完全可以实现用冰自由。 而这种冰窖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当做冰箱使用,虽然无法像真正的冰箱那样可以长时间保存食物,但至少能将肉类的保质期延长到一周以上。 刘盈此去并不是为了冻肉,而是火锅底料。 去年他种的辣椒大丰收,获得了近一千斤的辣椒,将辣椒剪碎取籽保存用作留种后,剩下的辣椒皮自然也不能浪费,被他配着花椒麻椒以及葱姜蒜和其他香料做成了牛油火锅底料。 虽然和超市里九块九一大包的不能比,但只要牛油和香料足够多,做成的调料涮鞋底都好吃…… 既然刘邦说今天要管饭,那就干脆中午吃一顿火锅好了。 省事,刺激。 嗯,古人其实在追求味觉刺激上比现代人不逞多让,让现代人直呼黑暗料理的东西,在古人眼中都是极品美味。 比如,唐朝人喝茶的时候喜欢将茶叶沫子煮成糊糊,然后再加上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等调味料,浑而烹之…… 而刘盈想在今天让辣椒亮相的原因,在于他准备大肆进军餐饮业了。 辣椒这种东西现在是他个人所有,那么就可以很轻松的利用先发优势,让火锅店开遍大街小巷。 做餐饮,利润有时候比卖粉的都高…… …………………………………… 长乐宫,永寿殿。 水雾蒸腾,香气四溢。 此次陪同刘邦出行到此的六百石以上官员,面前都摆放着一个翻滚沸腾着的小鼎,周围则摆着诸如牛羊肉、菠菜、豆腐、冬笋之类的配菜。 刘盈为了避免他们‘嘴馋腚遭罪’,所以削减了红油底料的用量,用骨头熬制的高汤来增加汤底味道的浓醇。 毕竟这时候最辣的东西不过是茱萸,而这种植物的辣度和辣椒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嗯,不用担心他们不知道怎么吃火锅,毕竟大吃货帝国对于吃这一点有着深厚的传承。 早在商周年间,诸如火锅之类的吃法就已经出现了。 那时候锅具主要分为两层,上层盛放汤羹肉类,底层放置炭火燃料,和后来的铜火锅截然相反。 只不过个头不大,是豪门贵族专用的一人小火锅。 到了战国时期,鸳鸯锅的雏形就有了,只不过和大多有两种口味的鸳鸯锅不同,那时候锅子分为五格,可以一次性享受五种不同口味的汤底…… 刘盈按照自己的喜好疯狂涮肉的同时,心中不无遗憾,他最喜欢的两种红油火锅配菜,西红柿和南瓜还没有搞到手…… 而在刘盈旁边,刘邦则边骂骂咧咧的说着汤底为什么这么辣,但手中的筷子却没有丝毫停留的迹象…… 至于在大殿之上,同样是一片吸溜着凉气,但却如同嚼了炫迈般停不下来的景象。 今天,注定要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为他们而打开了。 ………………………… 栎阳城。 萧禄伏在案上处理着繁杂的公文,微微愣住,脸上浮现出微妙的神情。 前不久陇西郡报告的那一支自发而来的西域商团,如今已经抵达了栎阳城西,将携带的商品清单送了过来,请求进入栎阳集市销售。 让萧禄愣住的,是商团报告中提到的一种商品,虽然名字很奇怪,但文字描述却让他感到很熟悉。 肥皂。 萧禄招招手,让人将商团送来的样品打开,仔细端详了片刻,发现和刘盈没事的时候做出来的,送给许多人当做伴手礼的肥皂……嗯,准确的说香皂有些类似。 于是,他找了一个木匣子,将西域商人的肥皂装好,让人快马送到长安城请刘盈过目。 他有些怀疑,是不是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将制作香皂的技术泄露了出去! 萧禄大步走出房门,开始排查起内部成员。 ………………………… 长乐宫,永寿殿。 刘盈摊在椅子上,摸着肚子打着饱嗝,一本满足。 在他旁边,刘邦也是同样的动作,直到他二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响亮的饱嗝之后…… “干嘛学我?” “你敢学乃公?” “你又学我?” “你等着,乃公歇一会把屎都给你打出来!” “不讲理啊!”刘盈气呼呼抬头望天,满脸无语的神情。 殿中一角,樊哙在周边人的怂恿下,蹑手蹑脚凑到刘盈身边:“按理来说,你应该叫我小姨夫对吧……” 刘盈默默点头,只是脸上浮现出了几分警惕的神情。 樊哙假装垂泪道:“如此美事你小姨却无法享用,一念至此,怎能不让人汗颜垂泪……要不然……” 刘盈陪着他吸了吸鼻子,插嘴说道:“没关系,你可以把汤底打包带回去,我这锅汤也给小姨夫带回去好了……” 一瞬间,樊哙愣住,刘邦用力拍打着椅子的扶手,笑得前仰后合。 刘盈揉了揉鼻子说道:“哪还有底料啊,我这攒了一年的材料一顿都吃完了!没了,真的没了!” 嗯,他揉鼻子不是因为撒谎,单纯只是被辛辣食物刺激下的正常反应。 火锅底料他当然还有,只不过现阶段他谁也不想再给了。 饥饿营销。 另外,吃独食的感觉必然很爽…… 樊哙碰了一鼻子灰后讪讪离去,刘盈看着匆匆而来的韩谈微微愣神。 “殿下,这是商团送来的清单,这是萧家令送来的物什……”韩谈放下手中木匣,在刘盈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刘盈轻轻颔首表示知道了。 其实那支西域商团一进入陇西郡,刘盈这边就得到了密报,之后更是沿途都有官吏发来商团的路线图和人员驮畜的数量。 这群商人,是自发从遥远的地方前来秦国做生意的,只不过一路上遇到了很多突发情况,所以出发的时候还是秦朝,等好不容易到了月氏人那里的时候,秦国就变成了汉国…… 然后为了躲避月氏人和乌孙人的战争,他们又选择绕开了河西走廊,从山南一路艰难跋涉到达羌人的地盘,最后才终于辗转看到了陇西郡的长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据他们自己说,他们来的地方位于大苑国以西,国王的名字叫做阿尔沙克二世,是马其顿帝国崩溃之后,由一支游牧的帕尼人所建立的国家。 刘盈判断,这帮家伙应该是从中亚来的帕提亚人,也就是安息帝国。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刘盈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中亚地区的战乱即将平息,帕提亚人和隔壁的塞琉古帝国之间达成协议,后者承认阿尔沙克二世的皇帝身份,只是作为交换,安息要成为塞琉古的附庸。 这样一来,通向罗马人的道路就可以说得上畅通无阻,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地理大发现也将拉开序幕。 汉帝国所代表的东亚文明,也将和欧亚大陆上的其他文明发生碰撞,产生刘盈所无法预料的火花。 改变世界,或者融入世界。 这,都是未知。 但未知的,才是最令人向往的! ps:八百里外有个阳的,然后全员被捅嗓子眼,捅就捅吧,凭什么都是加班,别人几百大千进账,我这连个加班费都不发? 乌鱼子,先更后改。 第一百零八章 刘盈:自古以来! 在刘邦拎着酒壶和夏侯婴他们凑在一起溜溜缝的时候,刘盈打开韩谈送来的木匣,准备看看那个所谓的‘肥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和萧禄怀疑自己身边出了内鬼不同,刘盈心里其实很清楚,肥皂这种东西其实是发源于地中海东岸国家的。 比如早在公元前三世纪左右,地中海东岸的阿勒颇就以出口肥皂为支柱产业。 刘盈打开木匣,将里面那块包装还行,但透明度不行,且有着明显切割痕迹的肥皂举起来看了看,又闻了闻,越发确定这并不是出自他手。 其实肥皂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是单纯的脂肪酸盐化合物,将油脂和碱性物质混合在一起搅啊搅就成了。 但是呢,没技术含量不代表没有生产门槛。 发明肥皂,需要具备两个关键条件。 一是海量的油脂,再就是丰富的碱资源。 中国古代之所以没有率先发明肥皂,就是栽在了第一个条件上。 缺油。 诗经里记载了很多吃喝的场景,但一到描述普通百姓的时候,不是挖野菜就是摘野果子…… 油脂难得之下,还专门分出了脂和膏的概念,既有角动物提炼出来的油称之为脂,无角动物提炼出来的油称之为膏。 想要实现吃油自由,至少也要是早期周天子的水平。 比如《周礼·天官》说,周天子需要按照四季变化调整饮食,春天吃乳猪羔羊,用牛油烹饪;夏天吃鸟干和鱼干,用狗油烹饪;秋天吃牛和鹿的幼崽,用鸡油烹饪;冬天吃大雁和鲜鱼,用羊油烹饪…… 所以,周朝就没了…… 再举个栗子吧。 比如成语食指大动。 春秋战国时期,郑国郑灵公继位,楚国为表祝贺派人给他送了一只大鼋(yuán)。 嗯,这是一种类似于甲鱼且油脂丰富的牢底坐穿兽。 郑灵公不浪费这么珍贵的食材,特别让国家最好的厨子来做这道菜。 正煮着呢,大臣公子宋和公子家过来拜见,走到宫门口,公子宋的食指无故大动,公子宋暗喜,悄悄地对子家说:以往我遇到这种情况,一定可以尝到美味。 但郑灵公却并不打算和公子宋分享,不仅如此,为了恶心对方,他甚至在自己吃的时候,让公子宋在一旁看着…… 最后公子宋为了恶心回去,临走的时候把食指伸进汤里沾了点汤尝了尝,然后才愤然离去。 这也是词语‘染指’的由来。 最后的最后,自然是在秋日祭奠时,公子宋用重金买通了行宫的守卫,用重物压死了郑灵公,对外则宣称中魇暴死…… 这,和因为分肉不公,所以车夫驾车将主将送到敌人大营,以及一条臭鱼引发的本能寺之变颇有几分类似…… 而和东亚缺油不同,当时的地中海国家因为气候再加上油橄榄树的存在,虽然不怎么吃得上肉,但却并不缺油。 毕竟油橄榄树是一种自然生长产量巨大,对土地要求特别低的植物,用果实榨油,除了费点人工外,几乎等同于不要钱。 自然而然的,丰富的资源就催生了许多奇葩的行为,比如洗澡时要涂橄榄油,生病了要涂橄榄油,参加运动会要涂橄榄油,做木乃伊还要橄榄油,祭祀那一大堆的神灵也需要橄榄油,再加上吃吃喝喝的橄榄油…… 怎么说呢,为了橄榄油贸易,希腊人、罗马人甚至专门设计了不同尺寸的尖底大肚瓶来作为计量工具。 而在地中海的沉船发掘中,装橄榄油的罐子出现的频率,不亚于海上丝绸之路沿线海底发掘出的瓷器…… 日常生活不缺少油脂的情况下,自然就会有油脂和草木灰这样的碱性物质接触的机会。 先于世界发明肥皂,也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情。 但怎么说呢,活人不会让尿憋死。 比如《考工记》里记载,练帛,以栏为灰,渥淳其帛,实诸泽器,淫之以蜃,清其灰而盝之。 简单来说,就是用碳酸钾(草木灰)和碳酸钙(蚌壳灰)混合后加水,得到清洁能力更强的氢氧化钾作为清洁剂。 这,明显比发明肥皂更加牛逼! 再然后就是‘胰子’,也就是利用胰腺中的消化酶和豆粉中含有皂甙和卵磷脂反应,产生起泡剂和乳化剂。 古人其实不缺技术,缺少的是将之总结记录,并刨根问底的方式。 刘盈看了看手中的肥皂,再看了看便于征税,所以写在纸上的建议零售价时,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同人逼死原作的想法! 肥皂这种东西他也知道做法,并且要比地中海人掌握的方法更加先进。 比如从肥皂中分离甘油的盐析法。 就是加热搅拌皂化液,并向锅内慢慢加入食盐细粒,将脂肪酸钠从混合液中析出。 随后停止加热和搅拌,静待溶液分成上下两层。 上层的是做肥皂用的脂肪酸钠,下面则是甘油和食盐等物混合液。 后世里的肥皂之所以卖的便宜,就是因为日化企业主要需求的是制作化妆品的甘油,肥皂只是副产品,和可口可乐生产的冰露一样,属于是给钱就卖…… 如今的大汉因为油料作物的广泛种植,刘盈获取油脂的条件其实不比地中海人差,再加上更多更加廉价的草木灰,他制作肥皂的成本必然比对方低。 如果再给肥皂里加入一些廉价的香精,丝绸之路也许就会改名为香皂之路了…… 而且甘油这种东西,不仅能用来制作食品和化妆品,深加工之后,还可以用做其他用途。 比如,硝化…… 刘盈捏着下巴,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打破骑士阶级堡垒的武器而沾沾自喜的时候,眼睛不经意从木匣中闪过,看到了另外一些东西。 植物的种子。 刘盈默默将那些东西收起,他已经猜到了那些都是什么东西了。 油橄榄。 不过他有些发愁,因为目前汉帝国并没有什么适合油橄榄生长的地方,那些在后世里以这种植物为支柱产业的地区,如今还都不在汉帝国的版图之上。 比如,武都(甘肃陇南市)的白马氐人。 武都,是后来汉帝国的一个郡。 所以,你懂的…… 第一百零九章 刘盈:什么爽言爽语…… 汉八年三月,新丰城,国家体育场,第二届大凤杯总决赛。 刘盈摊在躺椅上,只觉得此时体育场上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助威有些吵闹。 他的东宫代表队在两天前的时候,折戟在了四分之一决赛,终结他们连胜的,正是此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磕磕绊绊一路向上的赵国代表队。 可恶! 刘盈愤怒的抓了一把樱桃放进嘴里嗦了几下,然后如同豌豆射手般噗噗噗噗的将果核吐进身边的垃圾篓。 春三月,也被称为樱笋时,正是吃樱桃和挖春笋的好时节。 只不过这时候的樱桃个头小,核大,而且不甜…… 嗯,樱桃是中国的原本就有的物种,比如《史记·叔孙通列传》记载,孝惠帝曾春游离宫,叔孙生曰:古者有春尝果,方今樱桃熟,可献,愿陛下出,因取樱桃献宗庙。 只不过和黄桃水蜜桃等不同品类的桃树一样,樱桃也分为不同的品种。 樱桃品种可大致分为四种,分别是甜樱桃、酸樱桃、中国樱桃、毛樱桃。 诸如车厘子以及烟台大樱桃,都是原产于欧洲的甜樱桃的改良杂交品种,而酸樱桃顾名思义,这是一种比较酸,而且很酸的樱桃,不适合直接吃,而是加工成水果制品,毕竟营养丰富,据说可以延缓衰老、改善睡眠、降低血糖。 刘盈吃的自然是中国樱桃,皮薄汁水多,不易贮藏和运输,后世的时候除了零星种植,已经没有大规模的果园了。 至于毛樱桃,也叫做山樱桃,因为口感更差,所以通常用作园林绿化。 刘盈身边,张不疑伸手抓了一把樱桃塞进嘴里,脸上露出了一本满足的神情。 跟着刘盈一起玩可以蹭吃蹭喝,时令瓜果珍馐百味,应有尽有。 只是,有些时候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罢了…… 不过刘盈今天并没有和他玩乐的心情,而是搬起自己的躺椅挪到了位于遮阳伞下方的张良身边: “老师,好久不见……” 张良盯着远处正在拼搏的赵国代表队和齐国代表队,头也不回说道:“是啊,我前段时间不是又病了吗……” 是啊,你又病了!要不是今天有乐子看,只怕你就接着病下去了……刘盈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坐好后给自己以及张良续了一杯凉茶: “老师,你知道氐人吗?” 张良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先看球。” 刘盈有些无奈,碰到这种已经完全躺平了的汉初三杰,真的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见到刘盈吃瘪,张不疑将脸扭到一边,捏着自己的双颊,避免自己笑出声来。 毕竟那两个人,他哪个都惹不起…… 于是,他开始和刘盈在张良一左一右,同步化身豌豆射手,噗噗噗噗的吐起了樱桃核…… 而在贵宾席的最前端,手舞足蹈着一个小胖子,刘肥。 今天的决赛,不仅仅关乎到他的面子,而且还关乎他的里子。 决赛开始之前,他将自己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私房钱,以及从刘乐那里借到的很多珠宝首饰抵押出去,全部拿出来买了自己这一方赢…… 要是今天输了,小胖子不仅破产,而且说不定还要表演一下空中飞人…… 嗯,刘肥没有找刘盈借钱,主要是因为刘盈日常走的全是霸道总裁风。 上次曹氏过生日,刘肥拉着刘盈去集市上采买礼物,他看上一对手镯,想要买来给曹氏作为生辰礼物,但临时没有带那么多的钱,所以找刘盈周转一下。 然后,刘盈直接撕下一张钱票,签名后甩给刘肥。 这意思很明显了,就是刘肥需要多少钱,只管往上面填数字就行了…… 所以,很有风控意识的刘肥担心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就再也没有找刘盈借过钱…… 此刻,和刘肥一样紧紧盯着蹴鞠场的,还有另一侧的张敖。 作为冠军的竞争者,张敖虽然只是在各路盘口下了很小的赌注,但他的紧张却丝毫不逊色于游走在破产边缘的刘肥。 他,是异姓王们的希望。 今天这一战,并不仅仅是两支蹴鞠队的较量,而是异姓诸侯王和刘氏诸侯王之间的较量。 在此之前,他的赵国代表队横推了对此不甚上心的吕泽带领的鲁国代表队,成功和英布的淮南国代表队会师于四分之一决赛。 之后,他又采用了一些小手段,让自己的球队化身水鬼,干掉了夺冠呼声很高的东宫代表队。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要向所有人证明。 刘氏虽然拥有天下,但他张氏统治下的赵国也丝毫不差! 此所谓,一脚定江山! 张敖和刘肥没有丝毫交流,但两人之间空气却格外焦灼,十分有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既视感。 刘盈捏了捏下巴,决定开始吹黑哨了。 之前张敖曾经对他耍过小动作,虽然他当时没有察觉,事后也只找到了一点零星的蛛丝马迹,不足以用来指证张敖。 但那又如何? 帮亲不帮理,是现如今这个社会摆在明面之上的一条规则。 不信你看,观众席上有超过一半的关中人,正在为刘肥的齐国代表队鼓劲助威。 蹴鞠者虽是齐人,但王者却是刘氏。 相比于张敖,很明显刘肥这个小胖子更加让他们感到亲近。 嗯,其实最重要的是,他们之前一直看好的东宫代表队没了,虽然当初他们也喊过诸如‘对得起我们吗’、‘xxx,退钱’之类的圣经。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日的愤怒已经化为了仇恨。 对家,去死! 这下,轮到张敖不淡定了,他走到看台边缘,直接翻身自五米高的看台上一跃而下,旋即拉着惊呆了的裁判大声咆哮了起来。 “那么明显的犯规动作看不到吗?” “凭什么只罚我们不罚他们……” …… 很快,在七八名身材健硕,虽然穿着丰城执法官的衣服,但却其实是刘盈养在东宫的摔跤手们的簇拥下,张敖涨红着脸大声嚷嚷着从蹴鞠场上走回贵宾席。 “抗议,孤要抗议!” “放开我孤,孤能自己走!” “……说了孤能自己走,你们能不能尊重尊重孤?!” “……是不是孤不发火你就把孤当傻子啊!” ………………………… 贵宾席上,看着张敖虽然愤愤坐好,但那几个丰城执法官却依然紧紧看守在张敖身边时,英布拢在袖子里的双拳攥紧,脸上的神色不变,内心已翻江倒海般升腾起无数思虑。 张敖还是太年轻,不过是一场球赛,输赢并没有那么重要。 现如今疾风过境,虎虽老但雄风尚在,他们应当继续蛰伏以待天时,不应该过多的引人注目。 毕竟,他们图谋的并不是小小的一块奖杯,而是那一张此时已经搬到了长乐宫的椅子。 皇帝的宝座! 苍天之下,万万人之上! 英布微微侧目,视线从张敖身上挪开,转而看向另一边正在和刘邦有说有笑的彭越。 老奸巨猾,心思缜密,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也许,张敖这个沉不住的年轻人并不是他的最佳搭档,此人才是! 英布微微垂目,思索着这些年和张敖之间的秘密往来有没有留下什么把柄。 少顷,他微不可见的沉吟着点点头。 “唔,应该没有……这几年我们从未有过信件往来,一切都是私下里面谈……不过,该灭口的还是要灭!” ……………………………… 蹴鞠场上,饶是赵国代表队此前一直扮猪吃虎的隐藏实力,但对面的齐国代表队也并不是吃素的,双方本就是势均力敌的有来有回。 但如果加上裁判在规则之内的频频黑哨,赵国代表队自然无形之中落于下风。 场上帮亲不帮理的赵人虽然十分最硬的和周围的‘敌人’打着嘴炮,但内心中却是充满了绝望。 毕竟,这时候没有什么高速摄像机进行回放,裁判即便吹了黑哨,大多数人都并没有察觉出来,即便是当时看出了些许不对的人,也在随后的吵闹中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场下的休息区,樊哙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根本顾不得去看场中的决赛。 开赛之处,刘盈在自家的球队折戟了之后,果断调整舆论的策略,疯狂给赵国代表队买通稿立人设。 诸如拼搏、顽强、面对强敌不屈不挠…… 尤其是击败夺冠呼声很高的东宫代表队,更是完美讲述了一个下克上的故事。 这样,黑转路、路转粉的行为,就体现在了决赛开始之时的赔率上…… 樊哙粗略算了一下,只要齐国代表队最终能够赢下对方一个球,那么他的资产至少能够翻倍! 尽管,刘盈才是那个最大的庄家…… 听着外面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樊哙抬头从小窗户中看了看远处的计分板,嘴角向上扬起,心中开始纠结。 他之前答应过吕媭,要在新家给对方修一座假山池塘,但此刻他的内心深处,更加倾向于刘盈曾提到过的一个计划,休闲度假山庄。 山间溪谷,绿树成荫。 野戍岸边留画舸,绿萝阴下到山庄。 纠结,真的纠结…… 第一百一十章 刘盈:快跑,不要回头! “赢啦!” “我们是冠军!” 蹴鞠场上球员的疯狂,渐渐蔓延到观众席上。 刘肥一跃而起,脸孔涨红的手舞足蹈。 他,不用再担心做空中飞人了! 最关键的是,欠小萝莉的利息,也不用担心会还不上了! 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了一张曹氏的购物清单,尽管他觉得自己拿了全部赢到的钱也会力有不逮,但还是决定先把那张清单划掉一半再说! 刘盈一把抓住正要离席的张良:“老师哪里去?” 张良顶着一张红扑扑、气色十足的脸说道:“为师病了,需要回府静养……” 刘盈满脸无语:“那我刚才的问题怎么办?” 张良沉默了一下,看着正在向他走来,准备寒暄两句的一众开国功臣,掉头就走:“有什么问题等你有时间了到我府上再说吧……为师是真的要走了!” 他现在的装病,就是懒得和那群人打交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随着汉帝国的正式建立,功臣集团也不再是从前的铁板一块了。 比如元从的沛县帮,后来投靠刘邦的砀郡帮、陈留阳翟加入的张楚帮,还有迎接刘邦还定三秦的老秦人,以及其他零零星星,诸如西楚投靠过来的陈婴、项伯…… 最要命的,还是那群异姓、同姓的诸侯王。 水面看似平静,但水下却已经是波涛汹涌危机四伏了。 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稍有不慎,别说他这种所谓的汉初三杰了,就连新兴的汉帝国说不定也要因之而分崩离析。 萧何有躲不开,也不能躲的理由,但张良不同,装病就是他用来脱身的借口。 不过张良想跑,刘盈哪里会让他如愿,双手死死抓住张良袖袍,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去:“既如此,我送老师回府吧。” 张良稍稍愣了下:“颁奖仪式呢?你不主持了?” 刘盈撇了撇嘴:“有我爹在呢!出风头的事情他最喜欢了!” 张良回看了一眼人群正中,隐约有光芒万丈的刘邦,旋即摸了摸刘盈脑袋,温和一笑:“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才拿你没办法嘞……刘盈心中吐槽,默默跟在张良身后逆流而出。 张良没走两步,突然回头一脸严肃的呵斥道:“竖子,还不跟过来!” 正要去找刘肥玩,顺便再蹭点吃喝的张不疑愣住,脸上的笑容换成了无尽的委屈: “哦。” ……………………………… 通往栎阳的道路上,张良很慵懒的靠在沙发上,静静等待着马车通过这一段最拥堵的道路。 刘盈四下张望,对张良家里的财政情况有了更详细的了解。 张良现在乘坐的这辆马车,虽然和那些尊贵版的四轮马车是同款外观,但内部装潢却基本上是专门定制。 凡是人体接触的地方,全都是柔软的皮革材质,而一些不起眼的陈设,也多价值不菲。 到底是显赫了很多年的人家……刘盈暗暗点头,在心中删减了一些某只矮墩墩萝莉的嫁妆,然后看向张良问道:“老师,你知道氐人吗?” 张良脸上闪过揶揄,反问道:“为什么问这个?难不成,咱们的天策上将军又惦记上为大汉拓土开疆了?” 刘盈点点头。 他并不打算对张良隐瞒接下来的军事行动。 张良再度反问:“理由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刘盈沉默了一下说道: “上个月,一支从蜀郡出发,前往关中的商人在故道遭遇袭击,财货两失。起初汉中郡守丁义认为是出了盗匪,所以上疏请求调动郡兵,铲除匪患……” “只可惜大军在附近的山林里转了好几圈,最终一无所获。” “直到不久前,陇西郡有人来报,说是在那里的集市上看到的了被洗劫走的茶叶和丝绸,而出售商品之人,正是陇山以南的氐人!” 刘盈咬了咬后槽牙,一字一顿说道:“血债,血偿!” 张良轻轻颔首,对于刘盈的想法表示理解。 汉国和秦国的不同之处,在于汉国不抑商贾,甚至刘盈会牵头和朝中勋贵一同经商,那么这条贯穿关中和蜀中的道路就尤为重要了。 于是张良说道:“其实称呼他们为氐人,并不准确。” “嗯?”刘盈抬头,轻轻皱眉。 张良接着说道:“严格来说,氐人也是羌人的一支。嗯,是羌人,而不是羌族。” 刘盈轻轻挠头:“老师,我怎么越发不懂了……” 张不疑插嘴说道:“羌这个字,本来就是对某个地方人群的统称,就如同商朝的时候齐鲁之地上的夷人!北狄南蛮、西戎东夷……不过那时候的羌人大多都是战俘,是商朝用来祭祀神灵的贡品……” 张良接着说道:“不过等到周朝建立之后,羌这个字就消失了。羌者,姜也,周人自然不会有羌这个称呼,就如同秦国建立之后,戎这个称呼也迅速消失了一般。” 刘盈点点头:“那,这和氐人就是羌人有什么关联吗?” 张良笑笑说道:“之前不是说了吗,羌人是某一种人群的称呼,而氐人,指的是羌人之中,在低处种地的人。” “至于羌人,则按照其人种不同,内里有诸如你我这样长相的,也有类似于西域胡人长相的……他们部族和部族之间,被群山河谷分割,不仅没有统一的文字和语言,就连生活方式和饮食习惯也不尽相同。” 刘盈一脸沉思不发一言,努力从张良的话里提取有效信息。 他要对付的白马氐人,大体生活在成徽盆地之中,那里的海拔高度在一千多米,无霜期大约有两百多天,和关中很多地方类似。 再加上这里相当于是四川盆地在北方的一个缺口,东南季风的余波会携带着大量的水汽从四川盆地出发,最终汇集山地的迎风坡形成降雨。 嗯,这里就是嘉陵江的源头。 降雨,长时间的无霜期,和关中类似的海拔,这就意味着占领了这里之后,可以迅速吸收转化成适宜耕种的土地。 最重要的是,氐人,也是五胡乱华的一支。 灭了他们,刘盈没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 ……………………………… 栎阳宫,午后阳光明媚,但这种寂静祥和的氛围却很快被残忍打破。 “没良心……呜呜呜!” “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却这样对待我……” “你别走,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宫墙外,刘盈竖着耳朵悄悄靠近,脸上写满了吃瓜的神情。 那哭唧唧的声音他熟到不能再熟,这独一份的夹子音,正是他的那个大怨种姐姐! 莫非,张不疑绿了?不应该啊……刘盈从月亮门中探出脑袋,旋即露出了一副大失所望的神情。 花园里的人是小萝莉不假,可在小萝莉对面的却并不是刘盈猜想中的野男人,而是一支吃饱喝足,四jio着地趴在地上晒太阳的大熊猫…… 慢慢探出脑袋之后,小萝莉的造型也让刘盈大吃一惊,有些不明所以。 阳光下,小萝莉身上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豹皮坎肩,以及其他一些奇奇怪怪的皮毛饰品,最让刘盈大跌眼镜的,在于小萝莉头上戴的并不是花冠或簪子,而是一顶有两根牛角装饰的头盔…… 刘盈看了看熊猫身上绑着的马鞍,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这,或许是一场cospy…… 小萝莉正在模仿的,正是传说中骑着熊猫和黄帝大战的蚩尤…… 但,那只是个传说罢了。 熊猫虽然能骑,但要说当年的蚩尤骑着熊猫去打仗,那就有点侮辱蚩尤的智商了。 毕竟,一只大熊猫也就三百多斤重,是中型猛兽,尤其属于是脊椎可弯曲的动物,驮个小孩还行,诸如让它去驮某只矮墩墩的萝莉,就有点强熊猫所难了。 哪怕,小萝莉喂了它吃了一堆的春笋…… 看到刘盈走出,刘乐先是一愣,脸上浮现出害羞的神色,但随即敦敦敦敦的跑了过来,一把抓住刘盈的衣襟:“你要是敢出去乱说,我就用牛角顶死你!” 她边说,边向刘盈展示着自己头盔上的两支尖角。 刘盈愣住,旋即怒不可遏:“那是牛角吗?那是我放在仓库里的犀角!偷了我的东西,你还顶死我?啊!” 一瞬间,刘乐垮了下去,松开刘盈衣领,伸手拍打着褶皱,一脸谄媚:“哎呀,我们是姐弟,姐姐拿弟弟的东西,怎么能算是偷呢?” 刘盈一把甩开她,本想离去,但看了看小萝莉为了装扮蚩尤而准备的狼牙棒,于是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姐姐,我教你不骑熊猫也能假装蚩尤的做法吧!” 小萝莉大喜过望,频频点头。 刘盈忍住笑意:“你先蹲下,然后一只手向前撑住身体,另一只手举起狼牙棒,目视前方,高喊,在我的王国里!” “在我的王国里!” 刘盈竖起大拇指:“真帅!英姿飒爽!” 小萝莉脸上闪过娇羞:“真的?” 刘盈重重点头。 “那好,我去让娘看看……” 望着小萝莉风风火火的身影,刘盈默默转身:“快,备马!我要去上林苑住两天……”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刘盈:我?祸国殃民? 渭水以南,上林苑。 刘盈的马车在几十名甲骑的簇拥下,并没有向西边的大汉公学而去,一行径直沿着几乎要被荒草淹没的道路向南飞驰。 目之所及,满目荒凉。 在失去了人类的干扰下,大自然以一种不讲道理的速度让这一片曾经遍地奇花异草的皇家园林重归蛮荒。 沿着道路继续向南没走多远,虽然到处都是荒芜丛生以及秋冬遗留下的肃杀之意,但远处热火朝天的工地,还是让人有一种重新回到人类社会的感觉。 这里,是刘盈修建的棉毛纺织厂。 经过了这两年的不懈努力,当初获得的那一小袋棉花种子已经和玉米一样,在关中各县的官田之中生根发芽,占据了不少的播种面积。 最重要的是,棉花的保暖作用,也得到了冬季严寒的考验。 因此,今年很多的普通农户和豪强地主,不需要刘盈多说什么,都是削减了脑袋想要多搞点棉花种子,也种在自家田里。 前者的态度自然好理解,单不说棉布比麻布摸起来更舒服,因此售价自然会更高,而且棉花塞进越冬的夹袄里,那种更加温暖的体验感,足以颠覆他们对于过往的认知了。 嗯,穿的厚且保暖的情况下,柴草和粮食的消耗量也会小很多,开源节流之下,生活的品质也会随之上升。 至于那些豪强地主,则主要是为了赚钱。 刘盈搞出来的水力纺车和水力织布机相继建成,对于原材料的需求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无限大。 无论是羊毛还是棉花,只要你有,他全都要! 反正在产能没有过剩的年代里,人们对于布匹的需求和消耗量,远不是一两间纺织厂就能满足的,哪怕是改开之后的农村,照样会用化肥袋来做衣服…… 嗯,某个被人为分割的国家,至今如此。 在刘盈对建设进度很满意的时候,在他身旁,这些天一直在长安城筹建迁都的萧何,则眉头紧锁,满脸忧虑。 刘盈从栎阳宫逃走,经过渭水桥的时候,恰好和萧何碰到的一起,而这老头一起和刘盈过来的原因,则在于他还没有放弃将上林苑围墙拆了,改造为大农场的想法…… 只不过看着现在这里开挖的沟渠,架起的水车,修建的房屋,萧何心中突然涌起一个词。 祸国殃民! 水力磨坊和水锤等东西萧何是见过的,流水不止,则动力不休。 所以,看着眼前的沟渠和水车,萧何一瞬间就想到了刘盈之前曾经提起过的水力纺车。 如果这里的纺织厂完工了,凭借着机械提升的效率,男耕女织这种理想生活将不复存在! 重点是,如果没有女人纺织卖钱,则普通家庭将没有余钱来缴纳口赋算赋之类的人头税,进而导致他们要么借钱完税,最终从自耕农沦为奴隶,要么就是直接逃离居所,成为流民。 于是,萧何看着饶有兴致四处张望的刘盈,不容置疑的说道:“拆了,立刻!” “嗯?”刘盈瞠目结舌。 萧何皱眉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种会置国家于险地的钱不能赚!” 刘盈挠了挠头,满脸疑惑:“啊?” 他不是装的,他此刻的思维,还停留在如何让萧何看看实物,然后打消他将这里改成农庄的想法。 萧何耐着性子说道:“我来问你,你这里使用的是不是曾经说过的水力纺织机?” 刘盈轻轻点头,终于有些明白过来萧何究竟要说的是什么了。 萧何一甩袖子说道:“此地建成,则水流滔滔,昼夜不绝,关中织女岂非尽皆无事可做?” 刘盈反问道:“老师可知一匹绢帛价值多少?” 萧何目光微凝,回答道:“帛价四百钱,缣(jiān)六百钱,素千钱,绫、锦皆万钱!至于麻布,则大抵百钱一匹。” 刘盈竖了竖拇指,说道:“老师所说,大致不差,但却只是商人的售价,并非织女纺织后的成本。据我所知,收购价大多不到零售价的三分之一。” 萧何点点头,不过并没有过多表态。 商人将本求利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尤其是丝帛之类的纺织品,更是暴利,要不然灌婴虽是个贩卖布匹的小商人,怎么能做到弓马娴熟? 刘盈继续说道:“老师,你觉得现在市场上出售的布匹价格贵吗?” 嗯,粟米一石(六十斤)一百五十钱。 萧何想了一下,点头说道:“贵。” 布匹的价格虽然贵,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一斤好一点的生丝就要三百多钱,织成的布匹价格自然居高不下。 麻布便宜,主要是因为麻布的原材料是苎麻,虽然后续的加工处理很繁琐,但毕竟是植物,相比于蚕丝要好获取很多。 只不过这时候的麻线处理方式相对原始,穿起来不如丝织品舒服。 刘盈嘴角扬起,笑着说道:“老师可知,我这里纺织的是何种布匹吗?” 这下,轮到萧何摇头了。 “学生这里纺织的,是棉布,亦或是羊毛线。”刘盈边说,边将萧何领到围墙另一侧的库房,指着里面堆积成小山的麻布袋说道:“棉花还要等着种出来,但羊毛已经攒了有好几千袋了!” 在他对面,萧何并没有说话,只是频频用手在鼻子前扇着。 无他,呛人。 这里的羊毛都是没有经过加工的产物,不但有浓重的羊膻气,很多里面还都卷着羊屎,虽然这时候天气还不热,但堆积在一起的味道让人有一种站在旱厕里的感觉…… 刘盈自己也呛得不行,一脸讪讪的拉着萧何走到外面的空地,强力挽尊: “老师你别看这些羊毛闻起来臭,但加工过以后就没味了,而且如果织成毛衣毛裤,可比普通的夹袄要暖和不知道多少倍!真的,信我!” 萧何在有些事情对于刘盈是盲信的,点头说道:“好吧,我信。所以你这个纺织厂就只是用来纺织羊毛的?” 如果真的只是用来加工羊毛,那他就不再多问了。 毕竟这时候的中原人除了一些围脖、手套、帽子、披风等配饰会使用皮毛,剩下的衣袍之类的还是会使用丝织品。 所以这里如果只是纺织羊毛,就不会对织女的工作造成影响。 刘盈摇了摇头:“学生说过了,这里不仅纺织羊毛线,还有棉花,就是那种丝絮状的,和蚕丝很类似的植物……” 萧何点点头:“很好,拆了吧。” 刘盈满脸哭笑不得:“老师你听我说完,棉布对标的是麻布而不是丝绸,并不会影响到普通人家缫丝养蚕,贴补家用!” “而且咱们和西域以及匈奴东胡的贸易已经逐步展开了,就算是棉布冲击了部分的布匹市场,国内卖不掉的丝绸也可以拿到别的地方去卖给外国人啊!” 嗯,刘盈这边的水力纺织机无法处理蚕丝,主要是因为蚕丝的品质不行,丝线太细,只能将更多根蚕丝拧成一股线,然后进行纺织。 但这样一来,不仅让丝袍的厚度增加,看起来不美观,不够轻薄飘逸,成品的价格自然也无法跟市场上的其他产品竞争。 萧何想了想,刘盈说的有几分道理,但要想单纯通过外贸来保障丝织品的销售,进而保证普通百姓的生活不受影响,也实在是让人无法放心。 刘盈又解释道:“要想保障关中不受到匈奴可能的袭扰,咱们就需要将秦末遗失的土地收回,重新在阴山一线修筑长城,屯田定居。但北方苦寒,咱们这里尚在金秋,那里就已经开始飘雪了。” “这时候仅仅凭借麻布衣衫,如何能够在大雪纷飞的时候戍守边疆?所以这种更加保暖的棉布以及填充了棉花的袍子就派上大用场了!” “学生这里的纺织厂建成之后,再有了北方边军的订单,对于棉花的需求无限大,则农户就可以多种植一些棉花,然后卖给学生换钱。这样他们有钱缴纳赋税,改善生活,学生这里赚了钱后再扩大经营,再大量收棉花……” “北方边境的戍卒不受天寒地冻之苦,种棉花的农户也可以致富脱贫……” 萧何突然冷笑一声:“就是不知道你这棉花管不管饱!” 刘盈昂起头:“吔?老师此言何意?” 萧何冷笑着说道:“农户都去种棉花了,谁去种粮食?” 刘盈笑呵呵说道:“老师你这就有点杞人忧天了。棉花这种作物咱们这边一年就种一季,等到棉桃摘掉以后还会补种一季粮食,这样至少农户吃饭不受影响。” “再说了,不是所有的农田都适合种植棉花,为了保持土壤肥力,还有遏制害虫,很多时候土地都是要论种不同的作物,毕竟小麦、稻米、大豆会招来不同的害虫。” “最重要的是,随着关东各郡的复垦,抛荒的土地正在重新变为良田,粮食总产量逐年上涨,只要有钱,就完全不用担心会没有粮食吃。毕竟咱们这是大汉帝国,不是春秋战国时期,没有粮食禁运令……”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刘盈:图穷匕乃现,还我血汗钱! 见到萧何依然不为所动,刘盈决定使出撒手锏了。 他仰头发问道:“老师,你听说过套种吗?” 萧何眼中闪现迷茫之色,歪头问道:“什么?” 刘盈解释道:“就是在同一块地里,种植不同的植物,然后收获。” 萧何皱眉:“怎么可能?” 他在沛县属于是豪强,虽然没出过什么显赫的高官,但却累世把持着地方的部分权利,萧何作为萧家那一代的嫡长子,学习的是经世之学,农桑之事只是浅尝辄止。 刘盈抬头说道:“我说的这种套种的技巧,其实是从我大父那里获得的灵感,他在后花园里种瓜的时候,总是会在瓜苗旁边种点豆子,然后采摘豆子叶做菜羮。” “就算是经常把豆子都薅秃了,可到了豆子成熟的时候,每株豆苗上结的豆荚也不比外面大田里的少!” “所以我就顺着这个思路,然后开始各种实验……” 萧何暗暗点头,刘太公是最后一批农家士子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他这种沛县豪强,农家数百年积累之下,在稼穑之事上有任何绝学,萧何都不会感到意外。 但,他正听得起劲,却发现刘盈突然闭口不言。 然后,就是抓心挠肺般难受。 于是他一把抓住东张西望中的刘盈,有些急躁的说道:“什么实验?你倒是说啊!” 刘盈阳光灿烂一下,露出八颗晶莹雪白的牙齿:“老师,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知识,对吗?” 萧何点头表示赞同。 即便是号称有教无类、诲人不倦的儒家,收徒的时候也会收两条干肉一把青菜作为拜师之资,其他的诸子学说就更加不是免费的了。 萧何轻叹一口:“说吧,你想要什么?” 刘盈双手叉腰,摇了摇头说道:“学生什么也不想要,只想要回自己应得的……比如修建长安城的工程款!” 听到刘盈的话,萧何开始后悔,早知如此,今天他就不应该拦下刘盈,跟着他大老远的跑到这里! 反正这大汉江山是他们刘家的,就算是自己不问,难道刘盈还能瞒着所谓的‘套种’技术一辈子? 一想到刚刚到手,还没有暖热乎的钱就要给了刘盈……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但他心中灵光一现,捋着胡须颔首说道:“好,可以答应你。” 刘盈直视着萧何的眼睛:“立字据!” 所谓近墨者黑,他太了解这群跟着刘邦打天下的老家伙们是个怎么样的秉性了! 萧何瞬间破防:“你说不说吧?不说算了!” 我就知道!大家快来看看吧,这有个老头跟小孩耍赖了……刘盈抓着萧何的袖子: “说啊,怎么会不说呢,既然老师想要知道,学生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嗯,手印按在这……” 少顷,刘盈将按了手印,并且加盖有相印的字据收好,喜笑颜开的说道:“所谓套种,就是将两种或两种以上生长周期相近的作物,在同一块田地上成行或多行间隔种植。” “比如学生在自己的农庄里做的实验,就是将玉米和大豆套种在一起。在生长发育期,二者都能很好的接受阳光雨水和风,谁也不影响谁的生长,然后等到玉米长起来之后,玉米可以替大豆遮挡越发毒辣的太阳,以及吃大豆的虫子。” “二者和谐共处,虽然比单独种植要付出更多的劳力,但亩产却有所提升。反正老人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能够换取更多的收获,也很划算啊!” 嗯,刘盈没说的是,大豆根瘤菌能固定土壤中的游离态氮,除供自身需用外还可供玉米所用。 而玉米根系能分泌酸性物质,分解土壤中难溶性矿物质元素成为速效性养分,供大豆吸收利用,能得到大豆单作时得不到的种肥和追肥。 这些东西萧何无法快速理解,所以直接告诉他结果是最合适不过了。 后世里很多地方的大片土地之所以采用单作,也就是一片田只播种单一作物,就是为了方便机械化管理。 但在现如今的大汉,套种技术无疑更加贴近社会生产力。 题外话,几十年后的《氾胜之书》就有了套种技术的记载,而到了《齐民要术》出现的年代,这种套种的技术已经发展的相当成熟了。 刘盈对面,对他颇为了解的萧何问道:“完了?就这一种?” 刘盈嘿嘿一笑: “当然不止了,既然老师诚心诚意的问了,那我就大慈大悲的告诉你……” “比如学生想要种的棉花,这种植物可以和大蒜套种在一起,大蒜在生长过程中产生的辛辣气味,可以驱赶偷吃棉花的蚜虫,不仅是蚜虫,其他一些害虫也会闻风而逃。” “嗯,同样适合跟大蒜种在一起的,还有油菜!” 刘盈指着远处,被他划成宿舍区的地方说道: “那里附近的土地,学生准备将棉花和小麦套种在一起,当麦芒长出的时候,可以阻止偷吃棉花的害虫,而且种植的小麦,也可以为这里的工人提供一定的粮食。” “同样的还有玉米加辣椒、玉米加大蒜……” 萧何轻轻点头,将一切记在心中,他突然发问到:“工人?你准备从哪里招募工人啊?” 刘盈挠了挠头说道:“老师,你还记得秦国的隐官制度吗?” 隐官,并不单指阉人以及受到诸如割掉鼻子手脚的刑余之人,还指称收容刑余者的官府手工作坊。 隐官之人身份在没有爵位的什伍、公卒和庶人之下一等,属于是官奴隶,他们生下的儿子是没有爵位的士伍籍。 比如赵高就是隐官之人,然后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到最高,做了那个最高的赵高…… 萧何回忆了一下说道:“记得,不过早在陛下入关之时的约法三章中,隐官制度就被废除了,各自发放田亩房宅回家去了。” 刘盈叹息一声说道:“当时此举为了安定人心,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其实却有些不妥。” “比如若是新近才收入的隐官之人,哪怕他们受到刑罚以至于手脚不利落,但这时候他们还掌握着耕田的技巧,发放农田各回各家自然是极好的。” “可那些生于隐官之人,亦或是早就脱离了农业生产的人,即便是发放土地,他们也无法重新融入里坊之中了。” “所以我这里的绝大多数工人,就是这种生活能够自理,但却不掌握农业生产技术,以至于找不到媳妇,在老家艰难度日的那一批隐官之人!” 萧何脸上挂满笑容,伸出手摸了摸刘盈脑袋,表示自己的欣慰和亲昵。 仁者方能无敌。 刘盈虽然身处高位,但眼睛却始终注视着黎民苍生的疾苦,让萧何心中很是满意。 这样保持下去,汉帝国必然不会步暴秦的后尘,二世而亡! 刘盈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其实他招聘隐官之人的原因,在于很低廉的代价承包了分给他们的土地,以及支付比肢体健全之人更低的工资…… 毕竟,这些已经跌落泥潭的人,没有和刘盈议价的资本,有的只是感恩戴德。 事实上,也是如此。 在工厂打工,比在家里那一亩三分地里要赚的多。 萧何收回手,看向远方微微出神:“那里,就是你说的拦水坝吗?” 他记得刘盈在最初的时候曾经说过,要想给水车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就必须要先修建拦水坝,调节丰水期和枯水期的水位。 这也是为什么纺织厂要建在这片蛮荒之地的原因。 农业无水不行,如果建在人口稠密之处,很容易会因为抢夺水源的问题和下游的农户打起来…… 刘盈顺着萧何的目光看去,轻轻点头:“正是拦水坝,不过……” 他在犹豫,要不要将那项还没有验证过的新东西让萧何知道。 嗯,就是利用修水坝的时候,在另一边修个水电站。 小功率的水轮机。 这种技术其实很简答,就是挖一个向下涡轮形状的水道,让水快速通过,然后再把发电机的转轮放在水道中让水力带着转起来。 至于发电机的制作就更简单了,找个有闪电的雨夜,在地上插一根大铁棒让闪电劈一劈,将铁棒内杂乱无序的磁畴的方向梳理一下,然后铁棒就变成了磁铁。 当然了,不是永磁。 然后,就是利用电磁感应,开启电气时代…… 嗯,只是开启,距离真正大规模利用电力,中间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这里,只是刘盈的一个试验场。 水力发电,然后将电流通过刷了漆的用作绝缘的电线引入厂房,点亮灯泡,创造一个不分昼夜的工作环境…… 大工厂生产的雏形,就此诞生。 之所以说这里是试验场,就是因为水轮机组需要大量的工人和工程师进行维护,而隔壁大汉公学中那些只掌握了一丢丢相关知识的学生,将在这里边学习边实践。 接下来,就是将所有都交给时间,等待着他们掌握所有相关的知识,如同星星之火般散出去,点亮整个大汉! 刘盈身旁,见到刘盈不想说,萧何也不打算多问。 此行,他收获颇丰。 尽管,付出了更多……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野猪刘盈显锋芒…… 泾水以东,九嵕(zong)山。 嵕者,山梁也,因此处山脉有‘一峰突兀,九梁环拱’之势,所以得名为九嵕山。 嗯,李二的昭陵就在这里。 刘盈漫步在山脚之下,身后跟着泾渭分明的两队人。 其中一队年龄偏小,虽然肤色黝黑手脚粗大,但从满脸的稚气就可以看出,这帮人中最大的不过弱冠之年。 这是大汉公学的学生,刘盈因为个人的经历,往日里和他们很亲近,所以他们走到哪里,都是脑袋微扬,满脸骄傲的样子。 只不过从他们肩膀上扛着的器械来看,这是一群土木狗…… 今天他们跟着刘盈来这里,是来做测绘,然后完成自己的毕业设计。 修渠。 准确的说,是在发源自北方山区并注入泾水的甘谷水旁,挖一条通向渭水的水渠。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增加周边几个县的灌溉面积,而且还可以给渭水补充一定的水量,好将积淀的泥沙冲走,方便渭水通航,转运粮食及工业产品。 而且他们不光是修渠,还要再设计若干人工水库,方便调节水量,避免洪涝灾害的发生。 当然了,如果条件合适,还会预留下水力发电站的位置。 虽然这些工程听起来很难,有一种劳民伤财的既视感。 但古人修运河水渠之所以很费劲,往往留下罪在当代的骂名,其主要因素在于不知道如何有效测量海拔高差,以至于后世编纂的一部《中国水利史》中,出现最为频繁的一些字,就是‘水不通’、‘不能通’…… 想想吧,在农业社会,征调成千上万民夫大干了十年八年,消耗了国帑无数,再加上不人道的管理方式,以至于民夫死伤无数,关键是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最后水渠运河神马的还没有通水…… 所以,莫道石人一只眼的事情自然就时有发生。 而现在,有了刘盈搞出的初级版水准仪和游标经纬仪,虽然精度还是不高,但测量高差绘制地图还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反正关中是一块凹陷的盆地,水流天然会向盆地中心流淌,水渠的设计图纸误差个十米八米的,影响不大…… 刘盈和如他当年那般骄傲的小萌新交代了几句,然后带领另一队人沿着九嵕山的山脚向东而去。 那里,矗立着一座废弃的秦国宫殿。 望夷宫。 嗯,就是留下了指鹿为马,以及胡亥被赵高干掉的那一座宫殿。 这里在秦国早期,是抵御北方义渠以及其他戎狄部落南下入侵的一座前线指挥部和堡垒。 但后来宣太后诱杀义渠王于甘泉宫后,秦国将北方的边境拓展到了内蒙和宁夏一线,望夷宫就从堡垒变成了专属于秦王享受的园囿。 只可惜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望夷宫逃过了被戎狄焚毁,却没有躲过南蛮(注一)的毒手,最终被洗劫一空,化为废墟。 刘盈这次来,自然是想要将这里利用起来,比如修建一片休闲度假山庄,然后高价卖给那帮贼有钱的暴发户。 比如樊哙、周勃、夏侯婴,以及自废王号的臧荼、申阳和赖在栎阳不走的代王刘喜,想要朝拜刘邦之时有个安稳住所的楚王刘交、荆王刘贾等诸侯王。 也因此,他才会亲自带队来这里搞测绘,然后给出具体的设计图。 这年头,人傻钱多事少的甲方,真的是不多了…… 荒芜丛生中,刘盈和身边几个老工师小声嘀咕,商讨着如何拆除眼前的断壁残垣,重点则是宫殿主体下方那些动辄高度在十几二十米的台基。 这是沿用自周朝的建筑风格,高耸入云的宫殿能够彰显国君高高在上,凌驾于万方的威严。 当然了,另一个原因在于建筑技术的落后,无法平地起高楼,只能通过这种手段来让人心生畏惧。 所以,这也是刘盈要带着这帮老工师前来的原因。 昔日秦朝曾有律法,开工大兴土木之前,需要先由当地的工师前去现场测量规划,计算出具体需要多少劳动力以及工程量之后,才能上报申请动工。 让这些老工师参与到拆除望夷宫遗迹的项目,符合刘盈一贯的思维方式。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完成。 绕过坍塌的廊桥走向北方宫殿群的时候,刘盈隐约在旁边的灌木丛中听到了些许奇怪的动静。 下一秒钟,一头足有小牛犊大小的野猪从灌木丛中冲出,长长的獠牙向外弯曲,让人不寒而栗。 很明显,随着望夷宫的荒废,这里成为了野生动物的天堂,刘盈一行无意中闯进了这头野猪的家。 刘盈身旁,最先做出反应的不是随扈的甲士,而是那些头发斑白的老工师。 刷刷刷几声过后,老工师们长剑出鞘,不过并没有直接冲向野猪,而是不慌不忙的将剑柄塞进剑鞘之中,形成了一根根长度接近两米的短矛。 行家啊……刘盈目瞪口呆,不仅是因为这群人的勇气,而是因为他们的临危处事不慌不忙,尤其是将长剑组合成短矛的行为,让刘盈想起了《水浒传》里好汉们常用的朴刀。 官府禁止百姓携带长兵器的情况下,将短刀和木棍分开来携带,既不违反朝廷法令,而且有战斗需求时再组合在一起,就是一把居家旅行必备的神器。 只是不等老工师迎战大野猪,刘盈身后的甲士从腰间解下蹶张弩,电光石火之间完成上弦、放置弩矢的动作,笔直指向狂飙而来的野猪。 在足以贯穿两层铁甲的强弩面前,野猪的血肉之躯无疑是纸糊的一般。 一阵密集的弓弦响声过后,野猪变成了豪猪。 然后,看着双眼赤红,踉踉跄跄继续发动冲锋的野猪,刘盈开始了痛打落水狗……不,是痛打落水猪的行为。 他从身后甲士手中接过长戟,高喊一声,发动咸鱼突刺…… 噗! 锋利的戟尖从野猪肩胛贯入,而刘盈助跑产生的冲击力,也将本就因为失血和内脏破裂而失去力气的野猪捅翻在地。 “太子威武!” “万胜!” 空荡荡的望夷宫中,响起一连串的高声喝彩之声,惊的远处断壁残垣之中飞起群群鸦雀。 刘盈回过头,本想挥舞下双臂装个逼,但眼神却直勾勾的定格在了远处。 那里,两个他很熟悉的身影正在快速靠近。 一个长髯及胸,猿臂蜂腰;一个豹头环眼,魁梧健硕。 “蜀郡郡守纪信拜见太子殿下……” “汉中郡守丁义拜见太子殿下……” 刘盈快走两步,扶起自己最初的两个门客,脸上露出久别重逢的喜悦,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 “吃了吗?” 纪信丁义相视一笑,依稀回到了当初跟着刘盈,辗转千里追寻刘邦的旧日时光。 而在他俩对面,刘盈看了看纪信的五柳长髯,丁义的豹头环眼,又看了看远处尚未完全凋谢的桃花,脑海中依稀出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画面。 宴桃园豪杰三结义…… 刘盈微不可见的晃了晃脑袋,回头吩咐了一声老工师继续测绘,扈从甲士将野猪抬走,旋即拉着丁义纪信向远处走去。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李必呢?” 刘盈询问的李必,指的是和骆甲一起组建了郎中骑兵的秦国骑士,此人是昔日秦国大将李信的近亲,因灭项羽有功,再加上熟稔骑兵作战,所以被任命为陇西郡守,镇守帝国西部边陲。 纪信笑着说道:“他被颖阴候拉去叙旧去了,可能要明天才能来面见殿下……” 刘盈对此不作表态,凭借他对于那帮家伙的了解,说是叙旧,其实是拼酒…… 他这次召集纪信等人,为的是收拾盘踞在故道以西的氐人。 欺负了孤儿寡母的赵大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故道是一条连通关中、蜀中、汉中的交通大动脉,尤其是今年秋收之后,故道将迎来再一次的拓宽升级,自然容不得氐人染指。 嗯,之所以升级的是多绕几百公里才能进入关中的故道,而不是直线距离很短的褒斜道,则是因为刘盈知道,再过不了多少年,那里将会有一场大地震,一场虽然没有太多人员死伤,但足以改变那里地形的大地震! 在这种人力所不能抗衡的天灾下,投入的越多,损失必然越大! 所以,绕点路就绕点路吧。 刘盈想了想,既然李必没到,那么商讨如何解决氐人威胁的会议,就可以暂时推迟一天。 于是他看向纪信丁义说道:“给你俩再放一天假,去新丰城好好玩玩,明天早上……中午过后再来见我。” ………………………… 栎阳城,东宫。 刘盈从马车走下,活动着筋骨向寝殿走去。 “弟弟……” 他回过头,看见的是向他快步走来的刘肥:“大哥,你怎么来了?” 刘肥上前张开双臂搂住刘盈,小声说道:“别怪大哥……” 刹那间,刘盈心中闪过不祥的预感。 然后,就看到了拐角处走出了一只满脸愤怒的小萝莉。 “在我的王国里……” “九、九敏……” (注一:三十五年,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刘盈:某,汉征西将军! 东宫,日上中天。 昨夜画图纸熬到凌晨才睡的刘盈,张开嘴巴如同河马一般打着哈欠从寝殿走出。 现如今吕雉忙着搬家到未央宫,所以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他,这就让刘盈从每日三餐时间固定,变成了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 虽然不健康,但,爽! 不过他很快就不淡定了,远处,小萝莉大包小包的走过来,特意从他身边转了两圈才不停的冷笑着离开。 昨天在上单酒桶刘肥的gank下,巨魔之王刘乐成功反杀,和未来守护者刘盈签订了一连串的不平等条约…… 比如此刻小萝莉背包里放着的许多不值钱,但她很喜欢的小玩意…… 而为了在刘盈面前绕的这一圈,小萝莉从吃过早饭起就蹲守在寝宫外面,苦苦等待了许久…… 不过看着小萝莉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开的背影,刘盈心中还是涌起了自家有女初长成的满足感。 要是在从前,小萝莉绝对会专门在他睡觉的时候冲进来…… “便宜张不疑那混蛋了!” ………………………… 前殿,吃饱喝足后的刘盈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迈步走入,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李必。 李必虽然是听从刘盈传召而来,但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来见刘盈,只因为他是灌婴的人,而灌婴是刘邦的心腹,所以他也算是刘邦的人。 自然而然的,不能和刘盈这个太子走的太近。 见到刘盈之后,李必脚步略显虚浮的站起,急趋到刘盈面前:“陇西郡守李必见过殿下。” 刘盈很随意的摆摆手,示意他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随后看向韩谈说道:“上茶……不,还是上蜂蜜水吧。” 嗯,现在屋子里共有四个人,其中三个一看就是宿醉未醒,所以不适合饮茶,因为茶叶中含有咖啡碱和茶多酚物质,不适宜醒酒。 而蜂蜜水虽然不一定会有特别神奇的醒酒作用,但补充点糖分总没有多大坏处。 少顷之后,刘盈看着摊开的舆图说道:“我是这么个打算。四路出击,合围白马氐人,逼迫他们交出杀害我大汉商人的凶手,然后俯首称臣。” 他本来是想再把韩信抓过来当军师的,但韩信听说只是揍一个小小的氐人部落,旋即啐了他一脸,让他圆润的离开…… 毕竟,这可是兵仙啊! 李必环视一周,带着几分疑惑说道:“可这里只有三人,不知第四路是谁?” 刘盈竖起拇指指了指自己:“当然是某这个征西将军啦!” 武都在关中西面,正好是他的管辖范围! 这,是他将第二届大凤杯的颁奖人让给刘邦后换来的补偿! 丁义和纪信对这种现象早就是见怪不怪,唯独李必,也许是酒还没醒的缘故,楞在当场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刘盈接着说道:“此次作战,蜀郡、汉中郡、陇西郡各出动五千郡兵,其中汉中郡和蜀郡郡兵从南攻打氐人,而陇西郡郡兵和我的幼军五千人汇合,从东边进攻氐人。” 只是对付一个不怎么开化的氐人,出动两万人其实有点高射炮打蚊子了,但刘盈要的就是这么个效果。 汉军再能打,但氐人是主场作战,打不过撒丫子就跑,汉军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 但若是以绝对优势的兵力横压过去,就很容易产生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孔老夫子曾经说过,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 什么是文德? 自然是让氐人改汉人姓氏,说汉人话语,遵从汉人的习俗,和汉人通婚,这样要不了几代人,氐人就既来之,则安之了! 刘盈对此很有信心,因为大汉帝国在这个世界上,代表着最先进的生产力,是野蛮粗鄙中一盏文明的灯塔。 见到刘盈已经安排妥当,纪信丁义自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毕竟,对方只是一伙茹毛饮血的蛮子…… 但,李必不这么想。 作为昔日的秦骑士,李必其实和氐人打过交道,深知氐人并不像人们想的那样不开化。 相反,氐人和秦人比邻而居,多少懂得一点秦人的语言,和别处的羌人相比较,大抵类似于生番和熟番的区别。 只不过那时候的氐人太过于弱小,再加上地处秦国边陲,土壤也不太肥沃,所以在秦国扩张的时候只是成为了秦国的附庸,按时缴纳贡品,逃过了灭顶之灾。 但如今时代变了,汉国将重心放在关中巴蜀,那么紧邻故道的氐人,自然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偏巧不巧的,他们还劫掠了汉国的商队…… 所以,自作孽不可活。 纪信则歪着头看向刘盈:“那氐人臣服之后呢?殿下有何打算?” 刘盈食指轻敲桌面说道:“自然是找一处最平坦,有水且交通便利的地方修建武都塞,重新恢复秦国时期的武都道,负责监视和镇压氐人。” 道,是秦国的一种行政单位,类似于民族自治区,和‘县’同级别,治理部族聚居的偏远地区,其主吏不叫县令而称县长。 道的特点是不对蛮夷部族进行编户齐民,在赋税、徭役上给予一定减免,比起秦国的编户齐民要缴纳将近一半收入的赋税,‘道’管辖下的少民要轻松很多。 按照秦国的说法,则是礼法以时而定,制令各顺其宜,但说白了,统战,无处不在…… 听到刘盈的话,纪信再度问道:“那由谁人驻守武都塞?武都塞又需迁移多少人口?” 刘盈略加思索:“都尉刘钊,可堪一用。” 他说的刘钊,是刘太公堂兄的一个曾孙,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早在刘太公那一辈大家就不太来往了。 不过后来刘邦拿到了项梁的a轮投资后,打败雍齿重夺丰邑,并且当上了砀郡长的时候,刘钊就成为了刘邦身边的一个舍人,然后一路入关中灭秦,还定三秦,之后又跟着参加了灭楚的战争。 按理来说,凭借着刘氏的身份刘钊应该能获封侯。 但问题就出在雍齿叛变的时候,刘钊并没有跟随刘邦离开,而是留在丰邑效忠了雍齿…… 所以,论功行赏的时候刘邦就公事公办了。 现在的刘钊,只是个受封千户的都尉。 刘盈用他,其实是刘太公找到刘盈说情,想要给刘钊一个锻炼的机会。 原因则是刘太公听说他堂兄那一支刘氏,如今就只剩下了刘钊这唯一的一个成年男子,现如今自家这一支各个王侯,自然也想着多帮衬一下‘穷’亲戚。 反正在刘邦的‘打压’下,刘钊能够积功成为都尉,也算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至于迁徙人口的事情……嗯,前期先迁移两千户无爵位的庶人,统一划归士伍籍,允诺赐爵一级,再免征十年赋税。” 刘盈说完,稍稍盘算了一下,要想在山间开荒,将荒田变为良田,非三五年的时间不可,所以免税十年也很合理。 最重要的是要让那两千户汉人站稳脚跟,吸引周边氐人女子东食西宿,就需要让他们先富起来。 嗯,其实汉族的父系基因传承很单一,而母系基因复杂,并非是在扩张的时候杀光了当地男性,强行占有了当地的女子。 原因很简单,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掌握着最先进农耕技术的汉人农民,要比周围的土著富裕不少,在娶媳妇这件事情上自然会比土著男性更有吸引力。 长此以往,自然而然就子孙绵延不绝。 嗯,还有个传闻。 据说泰国的女人比周边国家更白更漂亮的原因,得益于当年下南洋的潮汕人…… 又和刘盈商讨了一些出兵的细节之后,纪信三人伏案开始书写调兵文书。 这些文书等下将会通过飞鸽传讯的方式传递到蜀郡、汉中郡和陇西郡,之后将由各郡郡尉调动郡兵,抵达各郡的边界等待他们三个携带调兵的虎符和诏命前来汇合。 毕竟没有中央朝廷的指令,各郡的郡兵不允许跨境调动,否则后果很严重。 书写完毕,看着远处渐渐西斜的太阳,丁义搓掉了手上的墨汁,决定在刘盈这里蹭一顿饭了! 他抬头问道:“殿下,我听说前些时候栎阳出现了一个奇闻,有半数以上的朝臣被殿下搞得上不了朝……” 嗯,他说的是那天吃的麻辣火锅,刘盈高估了这帮土著肠胃的耐受能力,然后…… 造孽啊! 刘盈脸一黑,身体前倾:“怎么?你也想试试?” 丁义挠了挠耳朵:“固所愿,不敢请耳!” 一旁的纪信也是满脸跃跃欲试的神情,昨晚他俩在新丰城玩的时候,没少听说那种红色的神奇吃食。 尤其是刘盈将要在冬至日当天正式开启火锅店的消息,更是传遍了大街小巷,据说前期众筹的预售品鉴票,已经从发行价百钱一张,涨到了两百钱一张了! 刘盈看了看三个在自己面前搓手的‘苍蝇’,放弃了自己吃独食的想法。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等着,我去准备。” 刘盈站起向殿后走去,毕竟冰窖的钥匙只有他有。 只不过片刻后,东宫内隐约响起了一声愤怒的咆哮。 “矮墩墩!”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刘盈:又在作死了…… 万象欲焦枯,一雨足沾濡。 旱了许久的关中,终于下起了蒙蒙细雨,天地间充满生机,许多顽童丝毫不顾及父母的呵斥和威胁,和小伙伴在泥泞之中四处奔跑嬉戏。 栎阳城南,刘盈披着蓑衣,虽然心中充满不耐,但脸上还是挤出了依依不舍的神情,歪着头看向正和戚姬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刘邦。 今天是太卜测算出来的黄道吉日,宜出行,动兵戈…… 刘邦马上就要启程前往雒阳城,视察武库、粮仓,以及重新启用了的敖仓,顺便再调教两个刺头,比如已经被陈平盯上了的赵王张敖! 至于刘盈,也同样会在今天出发,一路向西,去收拾另一边的刺头。 氐人。 前些天纪信三人在东宫吃了一顿火锅后,翌日就快马出发,想来这时候应该已经回到了各自军中,而刘盈这边的幼军,也早就列阵齐整,就等着自家太子和自家陛下演完这出父子情深、洒泪而别的戏码。 刘盈轻轻咳嗽了两声:“爹啊,再不走可就错过吉时了……” 嗯,吉时是动态出现的,按照太卜所言,错过了这个时辰,下个时辰再出发的话,就会有半路折断车轴的风险。 而破解的方法也很简单,捡几坨狗屎糊在车厢上就好了…… 别的朝代刘盈不知道,反正在先秦到现在这个时代,狗屎是一种居家旅行必备的神物,不止能克制鬼怪邪祟,还能治疗不少的疾病。 嗯,心理疾病。 听到刘盈不耐烦的声音,戚姬脸一红,柔荑(ti)自刘邦大手中抽出,拧身向后走去,只是在经过吕雉身边的时候,得意洋洋的眨了眨犹自挂有泪珠的眼睛。 她哭了,但装的,气死对面的黄脸婆…… 戚姬,又开始作死了鸭……刘盈看了看自家老娘黑着的一张脸,决定尽快逃离这个修罗场。 刘邦虽然也全程目睹了戚姬装作泪眼婆娑的一幕,但他表示无所谓。 这,叫做情趣! 而且大老婆和小老婆不对付,他才能左右逢源、游刃有余,要是大老婆和小老婆团结起来…… 没活路了! 刘邦狠狠瞪了刘盈一眼,大步走向另一侧前来送行的刘肥面前,先是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和刘肥谁高,旋即笑着对曹氏说道: “时间过得真快啊,这一转眼的功夫,这小子都比我高了!” 曹氏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仿佛是你第一次见到刘肥…… 不过她还是抿嘴笑道:“那是自然,再过两年就该给他说媳妇了,不长的高一些壮一些怎么行?” 刘肥现在正处于情窦初开的少年时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曹氏提及婚姻之事,让他那白白胖胖的大脸瞬间变得赤红一片,扭捏的摇了摇身体,瓮声瓮气:“娘……” 刘邦抬手锤了刘肥胸口一拳:“大小伙子了,还害羞?乃公当年……嗨,我跟你说这个干甚!” 他摇了摇头,用力捏捏刘肥肩膀继续说道:“不过,很结实!只不过要做一个合格的王,光会耍拳舞剑还是不够,那狗屁儒家的经史子集虽然迂腐,但也要多读一些才是!” 人群另一侧,正在和太上皇后李氏窃窃私语的楚王刘交突然愣了一下,旋即咬着后槽牙攥紧拳头。 这厮,当着和尚骂秃是吧! 刘交,师从大儒荀子的弟子浮丘伯,是根红苗正的儒门弟子,当上楚王之后还召集了一些儒生为《诗经》做注解,刘邦今天这番话,很明显是借着说刘肥,又来对他冷嘲热讽! 只不过现在人多,刘交不便立刻发难,于是他晃了晃头顶上可拆卸的王冕,决定等到哪天大家喝醉了之后,就让他三哥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刘邦阴阳怪气完了之后,心情大爽,拉着刘肥小声嘀咕起来,从刘肥赤红的耳根可以看出,刘邦此刻说的话,恐怕并不是那么正经…… 毕竟,刘肥快要到了成亲的年龄,某些方面的教育自然必不可少。 如今在刘盈这只蝴蝶的参与下,历史线已经发生了改变,比如迁徙齐地豪强的诏令提前了,齐国的不安定因素少了之后,刘肥这个齐王就没有必要提前就藩。 毕竟齐国有曹参在,再加上从关中通向临淄的驰道也已经全部铺成了水泥路,调兵遣将转运粮草的速度要比从前快了一倍! 所以,有没有刘肥这个齐王坐镇,齐国都不会发生动乱,刘肥也就能多留下来些时日,和刘太公曹氏他们共享天伦之乐。 片刻之后,刘邦掐着吉时的最后时刻登上马车,挥手告别,一路向东而去。 刘盈则转到刘太公吕雉面前,大礼参拜:“大父,母亲,万千珍重,我去也……” 刘太公轻轻点头,吕雉脸上也没有丝毫担忧的情绪,敷衍着点点头,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该如何收拾某个刺头…… 刘盈这几年时不时就跟着大军出征,他们早就麻了…… 重要的是,刘盈这次的对手是氐人,他们打听过了,氐人不仅是个菜鸡,而且还离栎阳城不过七八百里。 听上去很远,但这一路上都是秦国修建的驰道,方便快捷,快马疾驰一两天的功夫就够打个来回! 真,去去就回。 刘盈扣头后站起,打了打身上的浮土,在吕雉没有注意的时候,向站在她身后的窦漪房挑了挑眉,用眼神调戏了一下‘弟妹’,接着在对方满脸娇羞和惊喜中,姿态极为潇洒的翻身上马而去。 只不过正如吕雉心不在焉的没有注意他的小动作一样,忙着撩骚弟妹的刘盈,也同样没有注意人群一角,一双妩媚妖娆的眼睛中充斥的杀气。 许负捏着手中的玉盘,因为用力而指尖显得有些苍白。 现在她正值青春年少貌美如花,某人就敢当着她的面去勾搭野女人了,要是将来她人老色衰了,那还了得? 所以她环视四周的肥羊,决定多给自己准备一些嫁妆! 只有那些黄澄澄的家伙,才能温暖她那沉浸在凄风苦雨中冰冰凉凉的灵魂…… ………………………… 嘉陵水北,略阳县。 丁义和纪信匆匆自栎阳返回,凭借着盖有太尉大印的诏命,成功接管了集结在此的县兵,开拔向北进军。 氐人居住的地方多是山间河谷,此次征召而来的蜀郡和汉中郡兵,也大多都是从山区招募。 这样一来,汉军虽然不熟悉地形,但至少攀爬和行走山地的水平并不会逊色于氐人。 按照后世的说法,这里是中国地理上第一阶梯到第二阶梯的交界处,而且是海拔高差最为悬殊的一段。 从这里向西,海拔从一千多米的山地平原,迅速攀升至海拔高度在三千多米,四千多米的青藏高原! 这就是即便是到了唐宋之后,蜀地除了成都之外,西北西南的山区也大多都被蛮族占据的原因。 缺氧导致的高原反应,不论是古代还是现在,都可以很轻松的夺走人类的性命。 当然了,汉人上不去,蛮族也不好下来。 醉氧导致的炸肺,同样要人命…… 山间河谷中,纪信牵着马缓步前行,身旁则是手捧舆图和指北针,不断判定方向的丁义。 司南这种东西,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有了,丁义手中的指北针,是刘盈抽空做出的便携简易款。 他们两人带领的一万郡兵,并没有沿着故道前行,而是按照几个前往武都做生意的游商所指,从河谷旁边的小路悄悄前进。 此战,刘盈要的是毕其功于一役,彻底降服这里的氐人,保障连同关中、汉中、蜀中的交通大动脉不受到任何袭扰。 那么就绝对不能只是打散了他们就完事。 纪信和丁义的任务,除了配合刘盈作战外,还需要把守住氐人向南撤退的道路。 这样一来,当总攻发起时,氐人就只有北、东、西三条撤退的路线。 但北方是汉国的陇西郡,东面则是刘盈的进攻方向,所以向西才是生路。 只是这里是第一阶梯和第二阶梯的交界处,越过这里,海拔高度将会迅速提升至两千米左右。 平日里还好,只需要慢慢走着就能逐渐适应,但要是仓惶逃命的状态下,缺氧产生的高原反应,足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要了他们的性命。 最重要的是,西面的山谷之中,遍布着和氐人语言不通,更加野蛮的羌人…… 在丁义等人艰难跋涉在山谷之中的时候,刘盈带领自己的幼军,驾驶着四五百辆四轮马车一路狂飙飞驰。 此战,他也调整了幼军的兵力配比。 五千人的幼军之中,除了几百名重装骑兵外,剩下的都是只穿轻甲,手持长刀圆盾的兼职蹶张士。 作战的地方在起伏不定的山脉丘陵,则那些时常练习墙式冲锋的燕赵骑兵就排不上用场了。 所以,刘盈就将征召骑兵的任务,交给了陇西郡守李必。 陇西靠近边陲,往日里要应对的是匈奴和羌人的骑兵,再加上陇西之地有很多归化了秦国的戎狄人且这里的地形也以山地居多,调集几千擅长山地作战的骑兵并不困难。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开战理由:外交侮辱! 故道县。 刘盈蹲在山南一角,抚摸着一块已经有些斑驳的石碑。 连蒙带猜之下,他依稀辨别出石碑上的文字所表达的含义,内容大抵是秦惠文王年间,庶长樗里疾(嬴疾)率军击败盘踞在这里的羌氐蛮族,设立故道县。 “我家亲戚的东西,搬走搬走……” 刘盈站起身,指挥身边侍从去附近雇佣几个村民,将这块石碑运回栎阳。 这些是珍贵的历史文物,如果放在这里任凭风吹雨打,再有个十年八年的绝对就会风化到什么也看不见了。 嗯,他之所以说樗里疾是他家亲戚,主要是因为刘交的王妃姓严。 樗里疾是秦惠文王的同父异母弟,之所以被称为樗里疾,是因为他最初的时候并没有封地,只能以居住地作为别称。 因此,公子疾就成了樗里疾。 而后来樗里疾屡立战功,封地扩大,受封于蜀郡之严道(今四川省荥经县严道镇),号为严君,樗里疾也被称为严疾,后人也以严为姓氏。 准确的说,是嬴姓严氏,只不过秦国没了,就没人敢再以嬴姓自居了。 所以,称呼严氏女为婶娘的刘盈,拥有了名正言顺将这块石碑占为己有的借口…… 就在刘盈蹲下去,活动着蹲麻了的小腿时,身边响起一个童稚的声音:“太子哥哥,我来帮你……” 于是,刘盈心安理得的压榨起了童工。 帮他捏腿的小孩名为周亚夫,就是周勃的儿子,平定了七国之乱的周亚夫(注一)。 此刻,看着一脸崇拜,十分卖力的帮他捏着腿的周亚夫,刘盈一本满足…… 毕竟,这是个享奠武庙的准大佬! 尽管这时候准大佬五岁,刚刚断奶,时不时的脸上还挂着鼻涕…… ……………………………… 天色逐渐暗下,刘盈准备安营扎寨,在这里休整一晚明日再出发的时候,远处驰道上隐隐有万马奔腾之声传来。 与此同时,一名身后插着小旗的传令兵飞驰而来,滚鞍下马而拜: “启禀征西将军,陇西郡守李必到了!” 嗯,刘盈这次挂的旗帜还是征西将军刘,所以他的幼军士兵就极为配合的不称呼他为太子,而只是以将军相称。 刘盈站直向外走去,周亚夫很有眼力介的帮他提起身后披风,踉踉跄跄的小跑着跟了过去。 李必从马背上跳下,本想快步走向刘盈,但却看着眼前这颇具喜感的一幕楞在原地不动。 “想笑就笑吧,别憋着了。”刘盈一脸淡定,语气平和,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当刘盈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对方要是还不收敛,就等着倒霉吧! 李必拍了拍自己脸颊,压抑着喷涌而出的笑意,双手抱拳:“陇西郡兵已在营帐之外待命!” 刘盈点点头,对于陇西郡兵如期而至表示满意:“传我口令,灭此朝食!” ………………………… 万里碧空如洗,蔚蓝纯净透彻,不见一朵白云。 真是个好天气啊……刘盈骑在马背上,抬头望天,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副美好的画面。 只可惜在他周围,千军万马刀出鞘弓上弦,杀气腾腾,惊得林间鸦雀乱飞,不时有受到惊吓的白唇鹿在树丛之中飞窜。 不过这时候汉军处于行军状态,尽管大家看着那一坨坨跳动的肉有些眼馋,但却无人敢发射弩箭进行狩猎。 刘盈坐在马背上推了推自己的头盔,望着行进在两翼的陇西骑兵有些愣神。 这帮家伙从面相上看和周围的关中兵不甚相似,更加类似于中亚人种,想来应该是被秦人同化的戎狄人。 只是看着他们此刻规规矩矩的行进,刘盈心中升起一抹疑虑。 昨天还有今天,李必都反复向他提及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帮老戎狄我行我素惯了,让刘盈对他们多担待。 这不是很听话吗?让干啥就干啥……刘盈偏头看了一眼身旁如临大敌的李必,觉得他似乎有些杞人忧天了。 但下一秒钟,刘盈就知道李必所言非虚。 远处的山谷中,骤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哨音,这表示着前方斥候已经发现了敌人的踪迹。 然后,刚刚还跟在大军两侧前进,安静如鸡的戎狄骑兵,顷刻间动了起来,在响彻山谷的鬼哭狼嚎声中,打马如飞,如同脱缰的野狗般向前猛冲。 刘盈愣在原地足足五秒,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看着满脸苦笑的李必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此战,本太子才是主将,对吧?” 李必重重点头。 刘盈接着又问道:“那,这是个什么意思嘞?我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这帮家伙就冲上去了?万一有埋伏怎么办?” 李必吸了吸鼻子一言不发。 刘盈无奈,只能下令大军前进跟上。 少顷,刘盈带着身边的步兵从峡谷中走出,见到的是豁然开朗的河谷平原,而在平原两侧地势相对较高的地方,则是一座座杂乱无序,密密麻麻的石头房屋。 这里,正是白马氐人的一个聚落。 此刻伴随着回荡在山谷之中凄厉的牛角号声,身穿兽皮,披发左衽的白马氐人正从石头房里跑出来,手中拿着各式的青铜短剑,长矛短戈。 刘盈向左侧望去,只见之前冲过来的戎狄骑兵并没有发动进攻,而是老老实实列阵在一起,仿佛高手对决时那个不愿占敌人便宜的武术宗师。 这帮家伙好生淳朴,难怪秦国不怎么征召他们作战……刘盈暗暗点头,看向身边准大佬周亚夫问道:“你觉得我们这一仗要怎么打?” 周亚夫想了想,奶声奶气说道:“爹说了,阵而后战,所以应该让骑兵位于两翼,步兵居中列阵,弓弩兵在前,长戟剑盾兵在后……” 你爹真不要脸……刘盈心中默默吐槽,伸手摸了摸周亚夫的小脑袋,旋即看向李必问道:“你觉得呢?” 李必笑着点点头:“中规中矩,没毛病。” 他的眼神很好,已经能从对面那些队形乱糟糟的氐人脸上的惊恐。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横推过去就赢了。 刘盈颔首表示赞同,吩咐了幼军校尉按计划列阵作战,随后让一名通晓氐人语言的游商上前喊话。 此战,不在于要杀多少人,而是为了获得人口,让氐人臣服归化。 得到刘盈指令后,那名商贾趾高气扬的拍马上前,高声喊道:“太子殿下仁厚,只要你们交出杀害汉国商人的凶手,所有人就可免除一死……如若不然,汉军大举进攻,一条狗,一只鸡都不会放过!” 刘盈默默摇了摇头,自己有他说的那么残忍吗? 而且,这寨子里似乎也没有鸡啊? 嗯,尖嘴的,正经的那种。 汉军紧锣密鼓的排兵布阵的同时,对面的氐人中爆发出阵阵骚乱。 他们也没有想到汉军会这么快就找到了他们,而且大兵压境,摆明了就是来杀人的! 至于刘盈所开的条件,他们打算接受却也不打算真的接受。 氐人虽然靠近秦国,但社会的意识形态却很落后,依然处于部族奴隶制社会,虽然当初杀死汉国商人的是部族首领以及和他血脉很近的一众奴隶主,但…… 片刻后,刘盈看着向自己走来,面黄肌瘦,步履蹒跚的‘凶手’,只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很严重的侮辱! 刘盈从马上跳下,走上鼓车,用力擂响战鼓。 他的态度很明确了。 辱我者,死! 于是,列阵完成的前军弓弩手开始按照鼓点前进,手中强弩瞄准了对面乱作一团的氐人。 君辱臣死,氐人侮辱了刘盈的智商,那么他们唯有用氐人的鲜血,才能为刘盈抹去这种侮辱! 嗯,他们还有个小心思。 此战刘盈携带了不少的弩矢,所以他们准备败家一次,用弩箭把对面氐人全部射死,不让身后手持长戟剑盾的袍泽吃经验…… 只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步兵方阵左侧,静如处子的戎狄骑兵根本不等刘盈命令,在鼓声响起的一瞬就动如脱兔了…… 刹那间,万马奔腾,铁蹄隆隆。 戎狄骑兵虽然只有数千,但排成零散队形冲锋时候,战线宽度足以填满整个河谷了。 这他吗没法玩了……刘盈愤然将手中鼓槌交给乐手,气呼呼的走向站在高处的李必,兴师问罪道:“这就是你给我征召的骑兵?还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我让他们冲了吗他们就冲了?” “是,他们现在已经冲乱了氐人的阵型,确实作战很勇猛,称得上是虎入羊群……”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因为远处的戎狄骑兵往来纵横,势不可挡,但他还是气鼓鼓的说道:“也就是我,要是换成韩信在这里,别说他们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的时候就把他们全部军法处决了!” 李必轻轻点头,满脸苦笑:“是啊,这就是昔日秦国商鞅变法之后,老戎狄再也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的原因。” 刘盈侧目不语。 李必解释说道:“戎狄有习俗,以三十岁前战死为荣,以病老于卧榻之上为耻……这群人,大多已经快三十岁了!” (注一,魔改了一下小周的年纪,让他提前了五年出生。)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刘盈:我只做三件事,公平,公平,还XX是公平…… “三十岁前战死为荣……” 刘盈小声呢喃一句,看了看远处在往来冲杀的戎狄骑兵,顿时觉得他们很有做程序猿的潜质…… 不过这帮家伙的所作所为,也验证了为什么自商鞅变法秦国组建新军之后,依旧不将他们编户齐民郡县置之,而是按照‘道’这样的制度来征收赋税徭役。 军队要求的是整齐划一步调一致,不需要个人英雄主义爆棚的存在。 至于没有对这群老戎狄移风易俗用军法严加约束,原因很简单。 统战,以及朝中有人。 陇西郡的戎狄人镇守西部边疆,只有他们那里稳了,秦国才能抽出手来东出肴函,兼并六国。 至于朝中有人则更加好理解了。 戎狄人最早追随的是秦非子,也就是第一个被周天子册封的秦国先君,之后又跟着秦人和周边的犬戎义渠血战数百年,袍泽遍布朝野也很正常。 比如这时候秦国已经灭亡,汉国已经建立,但刘盈想要从陇西郡抽调骑兵作战,李必别人不带,唯独带出了这群被秦国冷落了上百年的老戎狄…… 我是真的会谢……刘盈看了看乱糟糟的战场,以及李必略显尴尬的神情,直接一挥手号令全军压上。 反正现如今已经没有了任何执行既定战术的空间,打烂仗就打烂仗吧…… 在周亚夫的一脸蒙圈中,刘盈翻身上马,和李必一起冷眼注视着远方的战场。 此时如果让一个某江写手来概括刘盈此刻的表情,应该会写到他眸子里有深不见底的寒意,薄薄的嘴唇勾勒出锋利的弧线,嘴角带着几分玩味,凌冽桀骜的眼神,神情如同撒旦降临人间…… 只可惜这幅画面伴随着刘盈伸手挖了挖鼻孔而烟消云散…… 远处的河谷,人喊马嘶,铁蹄践踏,不等幼军步兵冲锋而来,氐人的阵型已经完全被戎狄骑兵撕裂。 接着,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戎狄骑兵策马奔驰之中,长臂探出,将那些穿着打扮以及体型都远比周围人更加光鲜魁梧的氐人抓在马背上,旋即调转马头向外而去。 这是戎狄骑兵遵循自传承了几百年的老传统,斩甲首以记功。 至于此刻抓活的而不是直接杀死,就是等待战后统计斩获情况,如果不够功劳,则斩杀俘虏计算军功,如果够了,则留下来当做奴隶。 昔日秦国军法虽然斩首记功,但计算功劳的方式中还有一种集体功,那就是军队中的最基层单位,‘伍’的战损和杀敌情况。 当‘伍’的杀敌数大于被敌人杀死的人数时,全体记功,当‘伍’的杀敌数少于被敌人杀死的人数时,则使用斩获的首级抵扣损失数,如果持平或是多了,则依然记功,如果不够则有罪。 至于该如何治罪,取决于主帅的心情。 心情好了,有罪之人发往边郡充作戍卒,既军无功,戍三年。 心情不好,那么有罪之人则就地处决,一伍如此,一什也如此,甚至于百人队也是这样。 古代军法有相当长的时间都是如此,就是为了逼迫士兵团结作战,不要想着在战场上合法谋杀跟自己有仇的袍泽。 嗯,当年的长平之战中,秦军坑杀赵军降卒,大抵也有一些这方面的因素。 但刘盈不打算此战采用这样的军法。 他要的是人口,而不是人头。 氐人以渔猎放牧为生,偶尔也刀耕火种的操持农业,虽然无法快速成为合适的农夫,但修路挖矿还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刘盈再次招来那个懂得氐人语言的游商,让他过去喊话,降者免死,同时,这道命令也下达给了前方作战的戎狄骑兵和幼军的士兵。 伴随着劝降的声音响起,本来还在负隅顽抗或伺机跑路的氐人,顿时停下脚步,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刘盈转头看向之前被当做替罪羊交出来的那几个氐人奴隶,通过之前的交流,他发现这些人大多懂得秦人的关中话。 毕竟这里临近故道,每年都会有周边的商贾前来贩卖针头线脑之类的东西,然后再收购一些山货拿出去卖。 所以刘盈放慢语速说道:“去把那些杀害了商人的头人及其家眷指认出来,每指认一个,奖励一只羊!另外,把你们的家人挑出来,他们和你们一样,自由了!” 他并不担心这群人会有所包庇,毕竟氐人是奴隶制部族社会,奴隶和主人虽然没有生殖隔离,但其实已经不再是同一物种了,彼此之间有的只是隔阂和冷漠。 尤其是这几个奴隶刚刚被当做替罪羊交给汉军处死,所以最后一丝同仇敌忾的温情面纱也不复存在了! 所以…… sir,thisway! 被汉军团团围在中央的氐人头领,满脸疑惑的看着分开汉人军阵,向他们走来的奴隶,那些人虽然衣衫褴褛,脚步虚浮,但精气神已经完全不再是半天之前的模样了! 麻木无神的双眼中,似乎燃烧起了熊熊烈焰。 复仇的烈焰! 手无寸铁的黑手之中,也仿佛有了一条高高扬起的铁鞭,霸王鞭! 一瞬间,氐人首领知道了自己将要遭受的命运。 汉人此来是为了复仇,既然这些顶罪羊没有瞒过汉人,而他们又已经战败,这些没有被汉人杀死的奴隶必然是来指认他们的! 不过他们并不慌,这样的情景在秦国在时也发生过。 在氐人正当中,几个白白胖胖的氐人头领从人群中挤出,在指向的他们的长戟面前站定,满脸谄笑的说道:“我要见你们的将军,谁帮我通传过去,我送他一百头羊,不两百头!” 他们说完,只觉得一阵心疼,从前一百头羊就可以了,但现在和汉人打了一架,双方都有死伤,价码只能翻番了。 但可惜的是,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昔日那帮躺在功劳簿上贪得无厌的老秦贵族,而是满脸骄傲的幼军士兵,以及一脸愤愤的戎狄骑兵。 幼军士兵大多十几二十岁,正处于渴求建功立业的年纪。 而戎狄骑兵是来战场上求死的,如今他们没有死掉,而氐人又投降了…… 如果不是刘盈和李必坐镇不远处的话,他们真的想让氐人重新列阵,然后大家拉开架势再打一仗! 杀了我,或者你死…… 所以,在汉军士兵的无动于衷下,氐人首领已经开始急了。 “两百二……三百!三百五,不能再多了……” 在他们拼命贿赂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自己的老婆孩子被从人群中驱赶了出来。 紧接着,是他们的七大姑八大姨等亲戚。 最后,一张张瘦巴巴黑黝黝的脸庞,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 汤汤流淌的白龙水左岸,一座座简易的灵堂被迅速搭建了起来。 灵堂之外,则是一群群瘫软在地嚎啕大哭,连坐都坐不直的氐人头领。 看着人群中的女人和小孩,刘盈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不把这群氐人贵族连根拔起,斩尽杀绝,则氐人将永远无法被同化,早晚还是一个祸害! 只是刘盈还是选择做了逃兵,转身离开了即将出现的血腥场面。 远处,随着他一同出发的工师,已经开始在河谷之中丈量土地,挑选合适的筑城地点了。 这片河谷虽然平坦肥沃,但却并没有被氐人利用起来改造成为农田,氐人的农田和他们那些石头做的房屋,都在河谷两侧地势较高的地方。 所以刘盈猜测,这应该是因为氐人不会修建堤坝等水利工程的原因。 这里位于成都平原的西北,携带着水汽的东南季风被迎风坡阻挡,自然降雨充沛。 大陆性气候下,雨热同期,谷物成熟的时间如果降雨频繁,山洪爆发河流泛滥之下,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河谷平原低洼处的农田。 所以氐人选择将田种在山上,虽然有泥石流滑坡的危险,但和每年都会发生的洪灾相比,前者自然出现的概率要小很多。 远处,收缴氐人贵族财富的行军司马走来,将简单的账目双手呈到刘盈面前。 刘盈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看:“将金银财帛拿出来一半分给被氐人杀死的商人家眷以作赔偿,另一半分发给有功军士。” 行军司马快速记下,抬头问道:“牛羊呢?” 刘盈想了一下说道:“在此之前,那些牛羊由哪户氐人奴隶蓄养,就归哪户奴隶,剩下的则留着,集中分配给迁到这里的两千户无爵位庶民!至于房屋,就随氐人自行分配吧。” 一时间,不仅行军司马愣住了,就连跟了上来的李必也愣住了。 他们愣住的原因很简单,白花花的银子分给了穷人,造孽啊! 刘盈笑了笑没有说话,河边冲天的血腥气是威,分配牛羊则是恩,胡萝卜加大棒之下,翻身农奴了的氐人自然会产生敬畏和感恩的情绪。 这样一来,在统治阶级被一网打尽的武都道,重新建立起从属于汉国的秩序就易如反掌了。 重要的是,这里的人富了,嘎起韭菜更加方便……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张不疑: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白龙水旁,一夜载歌载舞过后,刘盈成功将自己在氐人之中的声望刷到了崇敬…… 所以一大早,最早的那几个‘带路党’就拎着铜锣,游走在氐人的聚落之中,边敲锣边喊: “交刀喽……交刀!” 在他们身后,则是手中提着箩筐的汉军甲士。 这里氐人使用的武器,大多都是战国时期流传的青铜器,其中有不少都是父子相传了好几代的老古董。 只不过此刻的交刀,并不是刘盈想要收集工艺品,他对于这些批量生产的低端产品并不感兴趣。 交刀,主要是为了获取铜料。 而另一个目的,则是为了这里的长治久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刘盈要收缴氐人除了割肉刀、兽叉之外的一切兵器。 当然了,有偿。 按照青铜武器的重量不同,打三折发放铜钱,给这里的商业运作打下一定的基础。 根据《考工记》中的记载,制作青铜兵器的时候,铜锡比例大约是二比一。 这样,刘盈就有了三成的纯利润,然后铸造铜钱的时候再参进去点杂质,利润就更加丰厚了。 嗯,公器私用,**,刘盈一直都是可以的…… 在汉军的营垒之中,和氐人在听到解释清楚后开开心心交刀不同,这里一片愁云惨淡。 伴随着刘盈睡醒之后扔出的第一根令箭,军营中到处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是军棍打在人身上的声音。 军中素来有前功不掩后过的军规,一如当年的商鞅所说:有功于前,有败于后,不为损刑。 那么昨天那群戎狄骑兵两次不听从刘盈号令,擅自出击的事情必然要受到惩罚。 只不过在李必的求情下,斩首示众改成了二十军棍,依然留在军中效力以观后效。 而此刻负责监督刑罚的,则是一个背着手,昂首挺胸的小豆丁。 周亚夫。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响起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军法无情,军令如山……打,狠狠打,有敢偷懒徇私者同罪!” 于是,小豆丁所过之处,满是一双双充满愤怒的眼睛。 太子仁厚,偏生这小崽子屁事多的要死! …………………………………… 关中,长安城。 虽然刘邦还没有正式搬入南边的长乐宫,但宫城北方的东西两市却已经开张,并且人满为患。 此刻这些来集市闲逛购物的人,大多都是在长安城买了房子的老秦贵族和新朝勋贵。 而东西两市中最为火爆的地方,除了需要排队叫号的老咸阳炸鸡店,就是新建成的家具城。 模板化建造房屋好处,在于只需要简单的设计几套不同方案,然后排列组合,就可以完成全屋的装潢。 比如家具城中就按照长安城的民居模样,一比一修建了不同的房间,然后用标准化生产的家具进行软装,构建起极简风、轻奢风、以及最为供不应求的大汉风尚等不同的布局。 而所有的家具也根据用料的不同,分别有着不同的售价。 丰俭由人,尽量满足不同群体的需求。 只可惜和开开心心排队吃炸鸡不同,家具城外面聚拢的人,大多都是满脸愤怒,挥舞着拳头,声嘶力竭在喊着诸如‘xxx,交货’的口号…… 预售制度加饥饿营销之下,让许多已经付了全款却没有收到货物的买家等的不耐烦了,聚在这里等待着最终的处理意见。 反正要是不给个说法的话,他们就打算去新丰城闹了! 家具城后面的办公区,负责售卖管理家具城的管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原地徘徊。 天虽然不热,但他身上却是汗津津的,仿佛刚从水里打捞上来。 大门打开,内穿大红色袍服,外穿黑色纱衣的张不疑摇着扇子走入,有些不耐烦的问道:“催、催、催,就知道催!不是给你说了我今天有事,不管这里发生什么都不要打扰我吗?” 管事刚想说话,目光却被站在张不疑身后的随从所吸引了过去,那人略矮,虽然特意化了妆,且发型衣着都刻意做男子打扮,但老辣如他,还是一眼看出了对方的女扮男装。 于是管事眼神一凝,将张不疑疑似出轨幽会野女人的事情记在心中,等到刘盈返回之后第一时间去告状,旋即没事人般的叫起了苦: “小老儿也不想麻烦公子,但要是订购的家具再运不来,只怕人家就该把家具城给拆了!小老儿还听说,咱们今天要是不给个说法,他们就打打算去新丰城找太上皇告状了!” “公子,你也不想看到太子殿下发火吧……” 张不疑愣了一下,在身后一双豆豆眼的注视下,兀自嘴硬说道:“我才不怕!要不是他搞得什么饥饿营销,家具城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他们想去告状,就让他们去好了,反正太上皇又不会揍我!” 管事长叹一声:“现在说这些气话已经于事无补,公子还是想想该从哪里调货吧!要知道这里可是长安城,外面的那群人我可是惹不起……” 张不疑双手摊开:“我从哪调货?新城那边的家具城也是这个鬼样子!要怪就怪该死的氐人!” “为什么呀?”张不疑身后的随从满脸疑惑,张嘴发出了和自己体型显得有些违和的夹子音。 管事没有回答,只是在心中又给张不疑记下了一笔。 张不疑转头,温和的说道: “因为氐人劫掠了故道上的商贾,为防止意外再次发生,刘盈……太子下令本来从巴蜀转运关中的木料和家具模板,改走褒斜道了……” “另外那些没有起运的货物,则走水路先运到南阳郡,然后再从武关运过来。” “但褒斜道崎岖蜿蜒,比不过扩建之后的故道宽敞,一天能堵好几回呢!” “水路虽快,但却绕的更远了……” “所以,咱们这里自然就没有足够的家具用来交货。嗯,你听懂了吗?” 夹子音随从重重点头,脸上露出几分花痴的笑容:“懂了,你真棒!” 在管事骤然扭曲的眉头中,张不疑满脸得意洋洋,老婆果然不能找太聪明的,比如他老娘精明能干,所以他爹那小日子过得……啧啧啧! 夹子音随从将食指抵在腮帮子上,做了一个自以为很可爱的神情,再次问道: “为什么不直接砍南边山里的木头?还有我听刘、别人说,关中北边的山里也到处都是参天大树,不能砍了当成做家具的原料吗?” 张不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太子为何舍近求远,放着近在咫尺的木头不要,偏要去巴蜀砍树收集原料……也许,是因为巴蜀降雨多,树木长得快?” 夹子音随从鼓了股腮帮子,坐在长椅上双手托腮,和对面的张不疑一同陷入疑惑之中。 只是没过多久,家具城外面嚷嚷着交货的口号,迅速变成了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呼唤。 “万胜!” “万胜!” …… 张不疑微微皱眉,和管事对视一眼:“让人出去打听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他内心是有所预感的,但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并不想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想。 毕竟这时候的汉国,只有唯一的一场战争。 而这种欢呼声,很明显是打了胜仗! 少顷,翻墙出去又翻墙回来的店伙计气喘吁吁跑进来说道:“太子殿下大胜氐人,蜀郡郡守等人正率军搜索着逃散的氐人,不日即可重建武都道……” 夹子音随从冲过去,圆脸红扑扑的问道:“弟、太子呢,有说太子什么时候回来吗?” 店伙计摇了摇头:“我没敢多问,外面到处都是前来讨要家具的客户,要是被他们认出来我是谁,只怕我就回不来了……” 张不疑笑了笑,看向管事自信满满说道:“现在可以出去了,告诉他们,一周之内新货就到了,到时候按照订单先后顺序交货!” 嗯,汉承秦制,四日一休沐,所以新刊行的日书中五天为一周,取周而复始之意,一月三十天,总计六周。 管事歪了歪头问道:“公子为何如此笃定?” 在夹子音随从同样充满疑惑的目光中,张不疑歪嘴一笑:“咱们家太子为何匆匆出兵氐人,不就是为了给罹难的汉商复仇,然后顺便打通故道……” “那么氐人已经臣服,堵塞在武都道以南的商人,以及掐着点在那里集结的运输车队,此刻定然也知道了故道畅通的消息,现如今也必然在昼夜兼程向而来的路上!” “五天,不过是最保守的说法了!” 凭借着他对刘盈的了解,只怕从刘盈领军出发前,巴蜀的原材料已经开始向故道方向汇集了,甚至于不等击败氐人,车队只怕已经在半路上了! 所以这一波,他在第五层! 夹子音随从双手捂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胸前,脸上花痴之意更重:“爹爹说,留候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她想了半天后终于憋出了一句:“嗯,你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亦波未平,易波又起 石梁茅屋有弯碕,流水溅溅度两陂。 刘盈蹲在水渠边上,掏出丝帕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和灰尘。 对氐人的战争已经结束了,虽然斩获不大,但拓地四五千平方公里却是有的,而且解除了氐人对于故道的侵袭,将帝国的边境再次向外扩张了不少。 至于后续的工作,就交给新任武都道都尉刘钊来完成了。 刘盈下一步的计划,就是从中原挑选一些无地或少地的平民,或者没有继承土地的次子继续向武都迁移,力争在那里适合耕种的河谷地带都设置定居点,使得总人口达到一万户。 毕竟帝国的疆域需要有人来驻守,土地不被汉人占领,就会被周边的蛮族所侵蚀。 嗯,在推恩令没有自上而下被人们接受之前,大家基本上都是长子继承制,所以完全不担心没有人口可迁徙。 歇息片刻之后,刘盈再度翻身上马启程。 日暮时分,马队直入栎阳城。 刘盈抢在吕雉没有派人来抓他的时候,第一时间换了身衣服,从东宫后面的角门进入栎阳宫,快步向承露殿而去。 没办法,有个掌控欲十足的亲妈,这是幸福的烦恼…… “弟弟!” 刘乐一声尖叫,敦敦敦敦的跑过来,旋即左左右右打量刘盈一番,伸出手,理直气壮:“礼物呢?” 刘盈只当什么也没有听见,迈步踏入寝殿:“拜见母亲。” 吕雉上下点头十分满意:“知道你要来,今天的晚饭全是你爱吃的。” 我爱吃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爱吃的……刘盈脸上笑容不变,只是心中满是疑惑,不过凭借着他对吕雉的了解,所谓他爱吃的,大概率是吕雉觉得他爱吃。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宫中的厨子这些年在他调教之下,做出来的饭食要比从前好吃太多,而且诸如蜗牛酱之类的黑暗料理也被摒弃。 嗯,孔老夫子曾说过,不得其酱不食,指的正是周朝的宫廷饮食文化,吃不同的菜品,要配上不同的酱料。 比如吃姜桂肉干时,配以蚁卵酱;吃肉干做的羹时,配以兔酱;吃糜肉切片时,配以鱼酱;吃生鱼时,配以芥酱…… 现在吃生鱼片配芥末,就是从那时候传下来的习惯。 见到另一边因为没有礼物而气鼓鼓的小萝莉,刘盈突然看向吕雉问道: “我过段时间要出席大汉公学的教学楼奠基仪式,母亲觉得我穿一身黑色袍服,外穿红色纱衣好看,还是内穿红色,外穿黑色好看?” 小萝莉默默站起,甩给刘盈一个威胁的眼神,鬼鬼祟祟向门外走去。 吕雉嘴角微微扬起,脸上戏谑神情一闪而逝,仿佛没有看见她那大怨种女儿的一举一动,自顾自的说道: “内红外黑好看,娘记得你姐姐前些天正在做一件红色的袍服,莫非就是给你做的?” 刘盈摆摆手:“姐姐做的衣服我可不敢穿,丢人……” 小萝莉停下脚步,勃然大怒,双手叉腰:“瞎说、瞎说!我做的衣服最好看了,你穿上难看是因为你长得丑,你看人家……” “人家?哪个人家?”刘盈坐直,脸上露出了吕雉同样促狭的神情。 …………………………………… 雒阳宫。 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殿中那群穿着水袖轻衫,略显保守的小姐姐们跳的是典雅端庄的宫廷舞,只可惜和周遭那些放浪形骸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让坐在角落的叔孙通痛心疾首的喝着闷酒。 但刘邦对此浑不在意,他此刻正将刘交夹在腋下,手中提着酒坛子,半喂他饮酒,半给他洗脸…… 而在他们面前的地上,一个滚落地面的儒冠中灌注着有些可疑的液体…… 这一切,都要从上一个狂欢之夜说起。 刘交趁着刘邦喝醉了撒酒疯的时候,拆下头上儒冠,结结实实的抽了刘邦一顿屁股,报了当日的一箭之仇…… 只可惜刘邦虽然喝醉,但却没有到断片的程度,所以就有了今天这种继续借着醉酒,然后报复回来的举动。 对于此刻的兄弟内战,无论是稳重如同夏侯婴还是欢脱如同樊哙,都对此兴致缺缺、视若无睹,自顾自的拔剑击柱,角抵高歌…… 今日的大喜,自然是因为刘盈大胜氐人。 虽说氐人并不是什么强大的敌手,但胜利就是胜利,值得庆祝! 况且对于汉这个成立了不到十年的新兴帝国,只有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才能凝聚人心,获得天下人的认可。 因此在下首左侧的诸侯王专区,吕泽自然是满脸与有荣焉,频频向众人敬酒。 刘盈是他的亲外甥,而娘舅这种亲戚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亲娘,排序甚至在叔伯之上! 而笑容满面应和吕泽的,除了老墙头草长沙王吴芮,就只剩下了闽越王驺无诸。 这两个家伙说是汉帝国的臣属,但一不缴纳赋税,二不提供军队,除了听从刘邦的诏命带着礼物赶来朝觐之外,几乎等同于国中之国。 只不过他们此次前来,也都有着自己的诉求。 吴芮希望从汉国借兵,向南压服南越王赵佗,毕竟赵佗没有向汉帝国称臣纳贡,于是当初刘邦继皇帝位的时候,将属于南越国的南海、桂林等地封给了吴芮。 所以,这对于吴芮来说,就是应许之地…… 至于闽越王驺无诸,他也是想从汉国借兵,然后攻打北边的东瓯人,好打通和楚国、荆国的陆路通道。 当然了,如果能够趁机吞并东瓯人的土地,自然是极好不过…… 嗯,东瓯人是越人的一支,当年越王勾践六世孙无疆意图北上讨伐齐国,想要重振祖辈雄风,建威中原。 楚国虽然答应和越国共同出兵齐国,只可惜越国发兵的时候,楚国正在和秦国死磕。 然后齐国为了祸水东引,挑唆接连战胜齐军因而膨胀的越国转而攻打楚国。 毕竟那时候的楚国接连背信弃义,不仅和齐国断盟没有和越国一同出兵,而且为了张仪许诺的六百里商於之地又出卖了三晋…… 越国觉得这是个机会,然后在欢声笑语打出了gg…… 战后,越国大部分土地被楚国吞并。 越王无疆,卒。 不过他的长子玉在福建地区建立了闽越国,次子蹄在欧余山之南,也就是浙江南部建立了瓯越国,以欧阳为国姓。 嗯,欧,指的是欧余山,阳,指的是山南水北谓之阳,也就是太阳照到的那一面。 所以,闽越王驺无诸讨伐东瓯也算是师出有名,百余年的时间不足以刷掉他身上的宣称权…… 诸侯王中,除了想要借兵的闽越王驺无诸和长沙王吴芮外,剩下的就是想要报团取暖的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以及赵王张敖。 只不过张敖浑然不觉的是,英布已经打算将他当做弃子扔掉了…… 这一点,从他们的座位上就可以看出。 此刻,英布和彭越勾肩搭背的搂在一起,二人虽然面红耳赤袒胸露背,看似已经喝多了,但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们两个的眼睛中没有一丝醉意,只是在装醉而已。 而他们看似含糊不清,如同在说着的醉话,其实是在商讨着如何达成同盟,好对抗汉国中央,能让自己长久的享有封地,并且代代相传。 毕竟,淮南国和梁国,并不是燕国那样的贫瘠之地,得到最好,弃之无味虽然可惜,但和身家性命比起来又不算什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这片能够传之子孙后代的膏腴之地,彭越即便是有些迷之惧怕刘盈,但也必然会硬着头皮拼到底! 在大殿一角,被所有人都排挤的陈平独自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看似自斟自酌享受着美酒佳肴,只是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反复在英布、彭越、张敖三人身上徘徊。 嗯,陈平作为刘邦的白手套,日常搜集别人隐私打小报告,他能被人待见就有鬼了…… 主位之上,刘邦将喝到断片的刘交随意的扔在地上,吩咐人将他抬走,还不忘鄙夷的轻哼一声:“呵,没用的小垃圾……” 旋即,他的目光就盯上了形单影只的张敖。 “赵王,来来来……” 张敖无奈起身向刘邦走去,虽然他的内心对此满是抗拒,但刘邦是皇帝,他不得不从。 刘邦岔开双腿靠在圈椅上,看着一步步向他走来的张敖,依稀想起了自己当初在外黄的时候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的张敖还没断奶,但已经长得粉雕玉琢格外讨人欢喜,所以他才会和张耳定下婚约。 只不过那时候刘邦是真心的,而张耳却只是随口敷衍。 毕竟刘邦是个上门来混饭吃的游侠,而张耳已经名满天下,且是外黄县令。 “你知道吗?其实乃公一直把你当亲儿子看的……”刘邦捏着张敖肩膀,醉眼婆娑:“你要好好的,莫要辜负了乃公的信任……” 张敖心中一凛,但脸上却挤出笑容频频点头。 第一百二十章 赵王敖巧设美人计,汉太子退位让贤能……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雒阳宫,前殿虽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但后宫之中却早早就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刘邦的寝殿之中,烛火摇曳,依稀可见本来空无一物的床榻上,却躺着一个身材凹凸有致的女子。 那女子平躺在床榻之上,身上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纱衣,双手放在平坦至极的小腹上,再往上,则是随着呼吸而不断起伏的几许夸张的弧度。 尽管被黑色的布条遮住了眼睛,但仅凭借濡湿的嘴唇,圆润的下颌,散在床榻上的青丝,就足以让人呼吸急促,期待着接下来的极乐时光。 按照自周朝就传承下来的礼节,诸侯在朝觐天子的时候,要携带封地之内的土特产作为贡品。 人,自然也可以是土特产。 此刻躺在刘邦床榻之上的女子,正是赵王张敖从自己封地携带而来的贡品。 吱呀…… 伴随着殿门打开的声音,躺在床榻之上的女子猛地一个激灵,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 她其实并非普通的民女,而是赵王的姬妾,如今却要来侍奉别的男人。 然而身如浮萍的她,只能逆来顺受,哪怕这即便是对于她这样的女人来说,也同样是一个耻辱! 嗒、嗒、嗒……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女子呼吸急促之下,身体微微战栗,若隐若现的轻纱晃动,越发显得诱人。 只不过和女子想象的不同,来人并没有扑在她的身上胡天胡帝,而是为她铺上了被子。 被子? 女子嘴角向上扬起,流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 她一个女人都不在乎袒露身体,狗男人反而矜持了起来! 突然,女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在一股沛然之力的支配下,她在宽广的床榻上滚了两圈,身上盖着的被子,将她卷成了一个老北京鸡肉卷…… 她刚想喊叫,却只觉得嘴巴里似乎被塞进了什么东西,满满当当,让她叫不出声。 女人心中大骇,虽然赵女自春秋战国以来都以玩的花著称,但对方的这番操作,还是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非,今天遇到的是一个大玩家? 就在她又害怕又期待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腾空而起,似乎是被人扛在了肩头,晃晃悠悠的向外走去。 摇摇晃晃中,她幽幽的想着,自己果然是低估了这个男人,没想到他已经不满足于在房间里了,而是想要玩的更花。 比如,野战…… 在她被扛着向外走去的时候,只听见似乎不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前呼后拥,啪嗒啪嗒的声音显然并不是女子的步履所能发出,这声音,必然是男人的长靴。 不过她并不在意。 她是赵王的姬妾,今天要服侍的男人必然不是庶民黔首,那么周围出现随扈是很正常的。 只不过很快,女人觉得不正常了起来。 她似乎没有被携带到花园之类的地方,而是被扔在了马车之上! 糟糕,莫非是绑匪? 女人开始奋力挣扎,咿咿呀呀的试图发出求救的信息。 她很清楚的记得之前被送到的地方是哪里,所以,只要能被周遭巡弋的甲士发现,她就还有救! 不过让她失望的是,尽管马车驶过的地方似乎有巡逻的甲士经过,但却无一人上前阻拦并且查看。 马车在畅通无阻之中,快速驶离了这座大汉帝国的临时权力中枢,消弭了女人那患得患失的野心和虚无缥缈的梦想。 雒阳宫城之上,尚书令魏无知隐在夜色之中,全程目睹了女人被‘绑架’的过程,不过却并没有出声阻止。 马车是东宫的马车,扛着女人前行的是执掌东宫诸庶务的阉人,少庶子韩谈。 “莫非是太子长大了,想要和陛下抢女人了?” 这个念头在魏无知的心中一闪而逝,旋即自己被自己的奇葩想法逗笑了。 排除了这个荒唐的念头,就只能是另外一个更加荒唐的念头了。 “太子,不想让陛下接触这个赵女!” 魏无知心里很清楚,对于刘邦给刘盈找小妈这件事,刘盈懒得管,也没有资格管。 但为什么,偏偏要在此时插手? “赵女、赵王……” 魏无知轻声呢喃,眼睛微微眯着,静静目睹着东宫的马车驶离宫城,隐入无边苍茫的夜色之中。 …………………………………… 雒阳宫。 午后,刘邦躺在卧榻之上,轻轻揉搓着因为宿醉而隐隐发胀的太阳穴,但他的眼神却冰冷阴鸷,盯着一个坐在他面前,伏案书写的身影。 刘盈的身影。 魏无知已经将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了,这个竖子居然敢坏了他的好事,要不是他此刻宿醉未醒控制不了手上的力气,早胖揍这兔崽子一顿了! 刘盈对于身后传来的杀气表示早就习惯了,并且表示咱不在乎! 原因很简单,如果此刻吕雉在的话,必然会发现他比昨天胖了一圈…… 所以,内穿软甲的他,就算是被身后老头揍一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昨夜从宫中绑架走的赵女,刘盈让韩谈给了对方一笔钱,送她回家乡去找个老实男人嫁了,免得落得个惨死狱中的下场。 已知张敖和英布勾搭了起来意图阴谋不轨,这时候还敢把张敖的姬妾留在身边享用,心真大! 至于更深层的原因,刘邦不问他也不说。 嗯,其实就算刘邦问了,他还是不会说。 “写什么呢?”刘邦冷不丁的问了一声,旋即说道:“口渴了,给乃公倒杯水!” 这老头真烦人……刘盈放下手中毛笔,在刘邦看不见的地方用了翻了翻白眼:“请功的文书,这不是打赢了氐人嘛,有功的士兵需要得到封赏……” 他起身给刘邦倒了杯热水,试了试温度后递了过去。 刘邦赞同的说道:“做的对!天下大务,莫过赏罚二事;理国要道,在于公平正直(注一)。” 他放下水杯,食指轻敲案几:“那你说,乃公是该罚你,还是该奖你呢?” 刘盈顾左右而言他:“拓地千里,自然应当奖赏!” 刘邦笑了笑没有多说,只是从身侧摸出一份文书放在桌面上:“说说你的意见。” 刘盈摊开一看,上面写的是两道法令。 第一条是令吏卒从军至马邑城及侧击匈奴者皆复终身勿事。 也就是说,参加过对匈奴作战的所有士兵和军官,可以终身免除徭役! 而第二条,则是贾人毋得衣锦、绣、绮、縠、絺、纻、罽,操兵,乘骑马。 这说的是商人不能穿锦缎之类的好衣服,并且不允许持有兵器和骑马。 刘盈挠了挠头,前一个他好理解,但后一个,他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商人赚到钱了,不让他们把手里的钱花掉,去购买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的奢侈品,非要用法令去压抑他们,结果就是他们只能把钱藏在地窖里,亦或是拿出去买地…… 不过刘盈转念一想,这个法令其实也不错。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大汉帝国抑制商贾,亦或是藏富于民几十年,等到了刘小猪时期,一波算缗令加告缗令直接吃个满的…… 刘盈点点头说道:“第一条我赞成,第二条还是算了吧。” 刘邦坐直身体问道:“为什么算了?” 其实第二条是他自己想出来,目的是打击私人商贾,而扶持官商。 原因很简单,因为商业税不好收,商人不耕不织,将本逐利依赖的是物流,也就是说需要通有无,藏贵贱才能致富。 《韩非子》中写道,商贾外积,小民内困者,国恒亡。 所以那些满世界跑着做生意,既不交人头税,又采用各种手段偷税漏税的私人商贾自然越少越好。 刘盈笑着说道:“以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与其想着用这些虚头巴脑的法令去遏制商贾,倒不如多培养一些税吏,把应该收缴的商业税尽可能的都收归国库。” 嗯,比如隔壁漂亮国,最令人闻风丧胆不是佛伯乐之类的部门,而是税务…… 刘邦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要是有那么多识文断字的税吏,乃公还费这个力气干什么!” 刘盈伸手,拇指食指无名指搓了两下: “所以,就更加没有必要去颁布这条法令了!人家赚了钱,就让他大大方方的花。” “有了需求,才有了市场;有了市场,才有生产和扩大生产的动力。商业流通起来之后,即便是庶民也会多少因之受益,国家的税赋也会因之提升。” “国家有钱了,投入教育的经费就足,比如我的大汉公学就能接受更多的学生!到时候,还怕没有足够多的税吏?” “大汉公学?”刘邦轻声呢喃,心中对于这个往日里觉得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东西产生了兴趣。 刘盈笑着问道:“要不,我把校长的位置让给父亲,我当副校长……” 刘邦先是一喜,旋即向后挪了挪,满脸警惕:“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注一,这句话出自唐代吴兢的《贞观政要》,玄龄对曰:‘臣闻理国要道,在于公平正直。故《尚书》云: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刘盈:你听到过心碎的声音吗? 雒阳宫向南,跨过洛水之后,是一片随处可见有身穿铁甲的武士巡弋的园囿。 这里,是前来朝觐刘邦的诸侯王们下榻的行宫。 初夏的季节,行宫周围绿树成荫,花鸟繁盛,临近荷花池的一座精舍内,不时传出有些压抑的咆哮之声。 一个脸上有着刀削一般的皱纹的老者,擎剑在手,怒发冲冠:“皇帝之尊,强占臣下妻妾,真真是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此人正是昔日张耳的门客,贯高。 如今在张苍离任赵国丞相,返回关中做计相,也就是国家**的审计长之后,当初已经是假相(副丞相)的贯高,自然就论资排辈的当上了赵国丞相。 而在贯高身边,则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皮肤微黑,发际线很高的老者,此人名为赵午,同样是张耳的门客,如今担任的是赵国假相兼赵国上将军。 赵午满脸愤愤,刷的一声长剑出鞘:“一切全凭丞相吩咐!某就是拼上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 贯高转过头,双眼通红,杀气腾腾:“好!有你这句话吾就放心了!你即刻去护卫之中挑选精壮甲士,以进献贡品之名入宫,伺机斩杀无道昏君!” 嗯,春秋战国以来,有‘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的说法,所以在这帮老士人看来,杀个把君王算不得什么…… 举个栗子吧。 比如楚国的时候,有个有个叫鬻[yu]拳的大臣,对楚文王的决策不满,于是决定进谏。 只不过鬻拳进谏的方式有些奇特。 他直接把兵器架在楚文王的脖子上,你要是不听我的,咱今天就血流五步,天下缟素…… 事情的最后,自然楚文王妥协了。 不过老士人自有风骨,鬻拳虽然不对自己的冲动行为感到后悔,但却有些自责的说:吾惧君以兵,罪莫大焉! 然后,就砍掉了自己的脚进行谢罪…… 所以说,春秋战国乃至于秦汉之际的士人,和明清之际的读书人有着天壤之别。 精舍之中,听到了贯高的安排,赵午毫不犹豫的站起来向外走去。 只是还不等他走到门口,房门就吱呀一声打开,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了一脸紧张兮兮的张敖走了进来。 赵午上前行礼问道:“我王此来何意?” 张敖探头在门外看了一眼后,紧闭房门,轻轻摇头一言不发,脸上满是慌乱之色。 贯高按剑上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王怎么如此懦弱,当年追随先王驰骋疆场的英豪之气哪去了?” 张敖面露羞愧之色,只是堵着房门一言不发。 贯高继续说道:“天下豪杰并起,能者先立!昏君无道,强掳臣妻,汉失其天命,正是我王奋发之时……” 张敖用力摆了摆手,旋即咬着自己的手指,一脸悲愤的说道: “先生不要再说了……当年先王被老匹夫陈馀击败,亡国而逃,幸赖当今陛下发兵相助才得以复国,孤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由陛下所赐,区区一女子又何足道哉?” 他说完,擦掉眼角的泪珠转身离去。 精舍内,贯高赵午面面相觑,只是和赵午的满脸沮丧不同,贯高则目光坚毅,因为愤怒而可以看到额头上凸起的青筋。 他砰的一剑砍在梁柱之上,喘着粗气说道:“大王是个仁厚之人,断然不愿背负弑君的罪名!但君辱臣死,现在昏君侮辱我王,所以诛杀昏君是我等临时起意,和我王无关!” 说完,贯高转身看向赵午说道:“之前的想法是我草率了,昏君剑术不凡且身边甲士众多,刺杀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 雒阳宫,酒宴。 刘盈坐在丹陛之下,双手托腮,看似在聆听着古朴悠扬的雅乐,但其实微闭双眼已经快要睡着了。 他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终于将手头上的工作处理的差不多了。 和氐人的战争已经结束,请功的文书也交给刘邦盖了大印,就只等着送回关中让萧何代为颁布执行。 但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 武都道的位置靠近西边的羌人部落,时常会有游牧的羌人跑过来打打秋风。 从前的时候氐人穷的叮当响,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穷鬼和菜鸡之间的你来我往…… 但现如今迁入汉人之后,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兴修水利,开垦农田。 虽然前期也并不会太过富庶,但和氐人羌人一比,就显得很有油水了。 嗯,人口多了之后,自然攻守异位,但在此之前,防范小股敌人袭扰就很重要了! 刘盈最初的想法,是将人口聚在一起,修建城墙作为防守。 只不过随着他的实地走访,以及刘钊给出的建议,直接建设大型居民区的想法就被搁置了。 原因很简单,在前期的拓荒中,一小块河谷的土地不足以承载上千户人家的生存,必须要源源不断从别处调粮,才能保证开荒的进度。 负担虽然不大,但不符合刘盈设立定居点的初衷。 所以前期迁移的汉人,就化整为零,以几十户上百户人家为一个城寨,然后连点成线,实现对武都道的掌控。 毕竟氐人还是羌人都没有什么攻城的能力,再加上此时的汉国不禁弓弩刀枪,吃饱喝足的情况下,正面打起来一汉当五胡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刘盈这一两天的首要工作,就是绘制定居点布局图,简单来说,就是按照他记忆中的那些山西古堡的样子,删减修改一下,用作修建武都道的城寨。 有了小型的围墙,再加上特意设计的道路,即便是面对十倍以上的敌人围攻,也可以支撑到援军的到来。 嗯,尤其是家家户户养狗,所以几乎没有被偷袭的可能。 刘盈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的时候,突然被一阵喧闹所惊醒。 眼前,又是一场兄弟相残的悲剧…… 嗯,其实就是刘邦借着醉意,想要再度灌醉刘交用他的儒冠当做尿壶,然后刘交抵死不从,二人紧紧搂在一起角力…… 呵,两个幼稚鬼……刘盈一脸不屑,但心中却在为自己四叔鼓劲助威。 另一旁,博士仆射陆贾轻轻摇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刘邦愣了一下,撒开刘交,踉踉跄跄走到陆贾面前,咧嘴一笑,酒气差点没把陆贾熏得翻个跟斗。 “乃公马上得天下,要斯文何用?” 陆贾皱皱眉头,满脸不屑:“马上得天下,难道可以马上治天下?贤明如商汤周武者,尚且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秦朝肆意使用严刑酷法治国而不加改变,最终被灭掉。如果当初秦朝在统一天下之后便施行仁义,效法先圣,那么陛下又怎么会拥有天下呢?” 刘邦愣了一下,大着舌头说道:“嗯,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来人啊,赏百金!” 就在众人向陆贾投来羡慕的目光时,角落中响起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三言两语就值百金,陛下处事也太不公了!” 刘盈瞬间来了精神,默默坐直准备吃瓜。 刘邦环目四周,满脸愠怒:“谁?谁在说话?” 角落中,一个虽然有些醉意,但看起来儒雅清癯的中年文士走出,躬身行礼:“中大夫随何拜见陛下。” 看到随何走出,本来和彭越闲聊的英布瞬间愣住,脖子有些僵硬的慢慢转了过来。 这,是他的老熟人了。 一瞬间,英布回想了当年楚国使者人头滚落时自己的惊恐,于是他开始期待起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刘邦歪着头问道:“我哪里不公了?” 随何拱手说道:“臣之功劳,难道只堪一个六百石的中大夫吗?” 刘邦环顾一圈,放声大笑:“区区一逞口舌之利的腐儒,以我看来,六百石的中大夫都是高看了你啊!” 随何冷哼一声上前半步:“陛下昔日彭城惨败之时,步卒不满十万,骑兵不过五千,凭借着这样的兵力,可以击败淮南王使之臣服吗?” 他话音一落,刘邦脸上闪过愤怒,英布则用力捏着手中酒爵,几乎快把酒爵捏到变形了…… 这厮,精准揭人伤疤的能力简直爆表…… 多说一些,多说一些……刘盈悄悄挤到樊哙身边,近距离吃瓜。 刘邦咬着后槽牙说道:“不能!” 随何昂起头,满脸骄傲的神情:“陛下派臣出使九江国,臣一到,旋即识破九江王虚与委蛇,周旋于汉楚之间,故此斩杀楚使,最终使得如今的淮南王彻底归顺汉国!” “臣的功劳,是不是比十万步兵,五千骑兵要大!臣这个逞口舌之利的腐儒,难道只值六百石的俸禄?” 刘邦脸上显现出几许尴尬的神情,强力挽尊:“咳,我这不是一直很忙,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封赏你吗?” 他沉默片刻后,突发奇想:“如今汉室定鼎中原,四方宾服,皆赖诸君功劳,朕决定明日东巡,封禅泰山……” 不……刘盈楞在原地,耳边响起了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泰山,其实是他想留着自己用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刘盈:房住不炒! 雒阳城南。 人山人海,旌旗蔽日。 用水泥硬化了一遍,宽广笔直的驰道上,分布着成千上百辆马车,数以万计的甲士手持长枪硬弩,列阵等待。 今天,是刘邦东巡齐鲁,封禅泰山的日子。 不过刘盈并没有立刻跟上,他骑在一匹雄壮的枣红马上,静静等待着刘邦的车队向东方远行,而自己则就此折而向南。 他要先去南阳郡办点事情,然后再快马向东和刘邦汇合。 过了一会,刘邦的金根车消失在了刘盈的视线之中,此时尽管东巡队伍尚未完全出发,但刘盈却并不打算在原地等了。 于是他调转马头,在身后数百骑东宫卫士的簇拥下,快马向南沿着伊水河谷行了半日,在梁县修整后,过郦[zhi]县,穿宛县,一路向南阳郡东南方向的平氏县(河南桐柏县)而去。 五天之后,刘盈看着远处渐渐隆起的群山,终于松了一口气,下令身后卫士进入馆驿修整,给瘦了一圈的马匹喂点新鲜草料和豆饼,至于他自己,则活动了活动酸胀的大腿,登上了平氏县令给他准备的马车,向远处的山峦而去。 马车上,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开始抱怨:“殿下可算是来了!再在这里等下去,臣都饿瘦了!” 此人,正是计相张苍。 刘盈看了看他那c罩杯的胸膛,一时间有些槽多无口,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张苍郑重其事的说道:“殿下,臣再劝你最后一句,一旦契约签订,将再无反悔的余地!殿下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别三思了,我都五思过了……刘盈笑呵呵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张苍顿时笑成了一朵花,为自己刚刚上任就达成了如此巨大的一笔买卖而沾沾自喜。 刘盈和他在平氏县相会,是为了签订买地的契约,准确的说,是买下平氏县以南的整座山。 此山名为桐柏山,虽然占地面积很大,但和山北那一望无际的平原相比,就显得不值一文了。 刘盈买下的,是眼前宽二三十里,长两百多里的一小段山脉,每亩的价格很低,也就三十钱,但总金额已经超过了两亿钱! 去年一年汉帝国的全部税收折合成现钱的话是五十多亿钱,这还是狠狠的征收了河东盐池和煤铁商社之后的的数字。 而发给官员俸禄,支付边军军饷等一系列开支之后,国库就只剩下了几十万钱…… 偌大的国库,空荡荡的都能跑马! 所以刘盈一提出自己要买一座荒山,张苍就屁颠屁颠的亲自跑来这里等了…… 片刻之后,马车行驶到山脚之下,刘盈从马车走出,看到的是一片锣鼓喧天,红旗招展的场面。 远处,更是拉起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一行大字。 欢迎太子殿下莅临指导! 在刘盈的一脸懵逼中,张苍挤了挤他的小眼睛:“殿下这边请!” 刘盈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只见那里摆着一张案几,案几周围插着竹竿,上面用鲜艳的丝绸扎成了一朵朵鲜花的模样。 嗯,只要不裁剪,事后卷起来还能接着用。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刘盈看着道路两侧挥舞着花束,脸抹的猴屁股一般的小孩子,一时间明白了当初大汉公学剪彩的时候,萧何为什么会是一脸木然的神情了…… 此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在张苍点头哈腰,极为殷勤的指引下,刘盈满脸麻木的走到案几前,默默拿起毛笔,规规整整的在契约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太子请用印。”张苍双手捧上印泥。 刘盈拿起自己自己蓝田玉雕刻的印章,深深看了一眼张苍,嘴角扬起一抹让他有些心里发虚的神情,旋即稳准狠的盖在了契约之上! 一瞬间,张苍心里隐隐产生一丝后悔的情绪。 价钱,貌似开的低了! 但刘盈哪管他许多,只是从怀中摸出一沓钱票,用早就排练过多次的潇洒姿势开始签单…… 桐柏山,号称中国碱都! 这里的天然碱矿储量亚洲第一、世界第二! 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有着后世里全国最大的露天金矿和四大银矿之首的桐柏银矿! 荒山? 金山! 刘盈收回印章,向南眺望着苍翠的山峰,心中体会着朴实无华且枯燥的侵吞国有资产的快乐。 其实按照他最初的想法,是耐心等待,等到把萧何熬到退休,换一个丞相后再无偿将这座金山纳入囊中。 毕竟萧何作为汉初三杰、功臣榜第一的存在,连刘邦私下里给自己划拉两个园林的要求都给毫不留情的否了,刘盈在他那里就更加不会有面子这种东西了…… 所以,花点,不寒碜。 而刘盈迫切的想要拿下这里的原因,在于关中蓬勃发展的工业,需要这里的纯碱作为支撑。 尤其是玻璃工坊,更是消耗纯碱的大户。 随着新城的十万户住宅陆续建好,见识到了关中人家窗户上那明亮且保暖的玻璃之后,搬入新城的各地土老财们第一时间就抢购这里相对便宜的玻璃去了。 毕竟玻璃是易碎品,发往外地的话会因为损耗而抬高售价。 至于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们发现,自己当初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购买的房屋,升值了! 第二期开工的房子和第一期一模一样,但售价却上涨了近一成! 原因是所谓的关中米贵,人工成本建材成本上涨导致的房屋售价上涨巴拉巴拉…… 尤其是那些装饰有玻璃的房子,价格还能再上涨一点! 但最重要的是,搬入新城的居民发现,自家房子周围的某一处地方,挂牌了一家名为大汉公学社区义学的私塾。 在那里,将会招收居住在周边里坊的幼童或是成年人进行启蒙识字。 让他们想不到的是,私塾只收课本费用和学杂费,免束脩,成绩优异者可直接保送位于上林苑的大汉公学! 学区房的概念,第一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虽说他们或多或少都会有家学,但当他们深入了解一下大汉公学是什么、教授什么之后,立刻就将家中子弟送进了学校之中,并且写信告诉留在家乡的亲朋,不惜一切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第二批迁豪令的名单之上! 而关中的老贵族也不是傻子,他们一方面通过各种关系对官府施压,让他们所居住的地方也修建社区义学,另一方面则拿着钱直接抢购新城的住宅。 嗯,古人鸡起娃来,比现在人不逞多让! 比如孟母三迁,为了给孟老愤青创造一个奋发学习的环境,老太太一连搬了三次家! 当抢购现房的行为产生了之后,期房的概念也随之应运而生…… 所以,为了更多的课本,造纸坊需要马力全开,为了满足房主对于房屋增值的需求,玻璃工坊取消了四日一休沐,号召工人们大干三十天,无偿加班…… 也因此,再从草木灰中提取碱面,很明显就行不通了。 签约仪式结束之后,刘盈抓住了想要回县衙办公的平氏县令。 “我问你,此县的人口户数共有多少?” 平氏县令想了一下回答道:“本县有户两万四千,口十三万二千有余。” 刘盈点点头再度询问:“那无地的庸耕者多吗?” 平氏县令回答道:“约有数千,大多是无法继承家业的次子或是赘婿。” 刘盈眨眨眼睛追问道:“你们这里的赘婿还要下地干活?” 关中那边的赘婿大多是穷苦人家的二子或是三子,因为置办不起彩礼和新房,所以就做了大户人家的上门女婿,虽然没有尊严,只是个生育机器,但大多数时候是不需要到农田里干体力活的。 毕竟这时候人们还不以吃软饭为荣,肯出力气干活的人不会去别人家当赘婿。 平氏县令一脸苦笑:“太子久居高位,哪里晓得民间疾苦!平氏县虽然地域辽阔,农田众多,但多数时候都需要靠天吃饭,农田的收成只有关中一半。别说赘婿了,就连许多乡间豪右都需要亲自下田劳作,只为了能够多收一些粮食……” 咱貌似被这厮鄙视了……刘盈砸吧砸吧嘴,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说道: “好了,我知道了,县令请自便吧。” 望着周遭陆陆续续离开的背影,刘盈想起了一路而来的见闻。 低矮残破的房屋,大片大片的农田,衣衫褴褛的百姓…… 这样的情景貌似不应该同时出现,只可惜还是出现了。 平原,意味着没什么自然落差,修建水渠就行不通了,至于修建蓄水灌溉的陂塘,则必须是在降雨量充沛的地方才行。 所以刘盈的想法,自然是先在这里搞矿业和配套的工业,让一部分人成为工人,脱离农业生产,用工资购买商品粮。 这样一来,可以抬高本地的粮价,让种田的农民有多余的钱去购买先进的农具和耕牛,然后摆脱现有的贫困。 说干就干,刘盈一把拉住旁边左看右看钱票的张苍,小声嘀咕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刘盈:怂真宗你做个人吧!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眺望着远处拔地而起的泰山,刘盈心中还是有些意难平。 封禅泰山。 这个逼刘盈一直是打算自己装的,没想到被刘邦抢了先! 所谓‘封’,指的是筑土坛祭天,而‘禅’,指的是祭地,既在平地之上举行祭祀。 封禅,就是人间帝王一统天下或者做出了其他的壮举之后,向天地报告自己的功绩,自己管辖之下的文治武功盛况。 在宋朝之前,封建统治者还都要脸,并不是谁都敢去封禅泰山。 比如春秋五霸的齐桓公,他本着近水楼台的想法,想去封禅一下泰山,结果却遭到了齐相管仲的极力反对。 原因很简单,九合诸侯的功劳虽然大,但齐国却并没有取代周朝,成为天下宗主。 所以,这个逼装不得! 至于刘邦想来封禅泰山,自然是因为他终结了乱世,开创了一个蒸蒸日上的大汉帝国,尤其是他的前任,也就是他的同龄人始皇帝也曾经封禅泰山。 大丈夫当如是也! 这个逼,自然不能不装! 嗯,在原有的历史上,除了始皇帝和汉武帝之外,整个秦汉这几百年里就只有光武帝刘秀进行过封禅泰山的活动。 可封禅本质上是王朝更替,帝王受命易姓后,功成封禅。 所以刘秀的封禅行为属于不合乎礼法,被当时的官员士人喷成了狗…… 再然后,就是直到600余年之后的唐朝,才有继任者再度封禅。 李治,以及他的败家孙子唐明皇…… 嗯,武则天是去的嵩山。 最后为封禅泰山画上句点的,则是签订了檀渊之盟的宋真宗。 从此,无论是后来的封建统治者做出了多么宏大的文治武功,也没有人再来泰山凑这个热闹了! 人从宋后少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 想来,宋真宗的那些同行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在心中鄙视了铁血强宋一番后,刘盈看了一眼正在泰山脚下忙忙碌碌的人群,调转马头向远处的行宫而去。 那座行宫据说是当年始皇帝为了封禅泰山而修建的,只不过在秦末的战争中大部分已经损毁,许多散落在地上梁柱砖瓦都被当地的百姓搬回家里垒猪圈了…… 但整体的框架还在,尤其是那几间高大的正殿,虽然内里的装饰同样被乱军流民洗劫一空,然而简单修一修还是能住人。 至少,比住帐篷舒服。 “参见殿下!”轮值在宫外的靳歙快步迎了上来,抱拳行礼后从刘盈手中接过缰绳。 刘盈点头还礼,旋即踩着一个小凳子从马背上下来。 这一路的快马疾驰,他的大腿根都快被磨烂了,这让他越发怀念起后世的高铁了。 “陛下呢?可在宫中?”刘盈站稳,双腿不由自主的罗圈了起来。 靳歙努力不将目光向下,只是脸上挂着蜜汁微笑:“陛下和楚王到鲁县去了,据说是去给那个叫孔什么的扫坟去了……” “孔?莫非是孔丘孔仲尼?”刘盈眉头皱了一下,心中产生了些许滑稽的情绪。 刘交师承荀子,如今的荀学属于是儒家的扛把子,刘交去给孔老夫子上坟很正常。 但刘邦也去刘盈就有些理解不能了。 那厮算得上是资深的铁杆儒黑,尤其是还在儒冠里撒尿,所以刘盈是真的担心,孔老夫子会揭棺而起,爆锤那厮…… 毕竟老夫子的亲爹能扛起城门,孔老夫子的个人战力也应该不在项羽之下,收拾个把刘邦还不是轻轻松松! 靳歙却轻轻摇头:“不是孔丘,好像是那个跟随陈王反抗暴秦,后来被章邯杀死的那个孔家后人。” “是不是叫做孔鲋?”刘盈恍然大悟道。 “对对对,就是孔鲋!”靳歙频频点头:“陛下说此人是整个孔家他唯独看得起的几个人,既然来了,就去祭拜一下!嗯,随行的还有蓼侯孔聚……” 刘盈想了想说道:“备车,我也去凑个热闹。” 他反感的宋明之后的那些腐儒,对于秦汉乃至于唐朝的儒家儒学反倒是充满了兴趣。 毕竟现在的儒生属于是孔夫子挎腰刀,文武双全。 而且儒学也处于欣欣向荣的时期,讲究的是天行道,君子以自强不息,以及孟老夫子所说的那句话,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靳歙指了指刘盈的大腿:“殿下不再休息休息了?” 刘盈摇了摇头:“无妨,反正从这里通向鲁县不过百里路程,坐马车过去也算是休息了。” …………………… 鲁县城北,一处遍植松柏的树林。 许多居住在这附近的百姓,悄悄趴在自家里坊的围墙上向外张望,虽然有时候会被巡弋过来的甲士警告不准走出里坊,但大多数人却嗤之以鼻。 他们只是看热闹的乐子人,又不想要刺王杀驾,所以远远地看稀罕就行了,为什么要走出里坊? 松柏林中,和神情肃穆,一脸庄重的刘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歪戴着头冠,好奇的四处张望的刘邦。 “叫什么不好?叫做仲尼?为啥不叫种宝?” 刘交懒得理会没事找事的自家三哥,自顾自的在周围的坟茔前摆放祭品,点燃香烛。 嗯,在刘盈的推广下,蜡烛已经不仅仅是照明用的工具,而根据配方的不同,分为照明、祭祀和结婚等不同的类别。 不过对于这种民生项目,他并没有采用后世里垄断企业经常做的方式,比如压低原材料收购价、抬高成品零售价来实现利润最大化,而是主动让利出去,压低了零售价。 毕竟他这算是国企,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 反正哪怕每根蜡烛只赚一文钱的纯利润,但只要销量上去了,同样能够获得很可观的收入。 少顷,刘交把祭祀用的物品放置完毕,示意带来的乐队奏乐,准备开始祭祀的时候,松柏林外传来马车驶来的声音。 带领甲士守在林外的孔聚兴冲冲跑进来:“陛下,楚王,你们猜猜是谁来了?” 刘邦脸上露出几分喜悦,刚想向外走去,但旋即停下脚步,脸上换上了矜持的神情。 只有儿子拜见父亲的道理,哪里有父亲跑去迎接儿子的道理? 刘交则笑了笑,转身开始祭祀孔老夫子这个开创了儒学,擅长打着左灯向右转的至圣先师。 嗯,在孔子之前,学问主要是传承在贵族之间,父子兄弟相继。 比如很著名的崔抒弑君。 齐庄公与崔杼的妻子私通,被戴了绿帽子的崔抒设计杀死了齐庄公,立齐庄公的异母弟齐景公杵臼为君。 但他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被史官记录,于是用剑逼迫史官修改史料,但齐太史却不吃他那一套,自顾自写下‘夏五月,崔杼谋杀国君光’的记录。 自然而然的,太史伯死了。 但随后应召而来的太史仲也同样决心捍卫史官的职业道德,宁死不从。 然后太史仲也死了。 接下来就轮到太史叔了,太史叔面对着自己两个兄长的尸身,平静的说道:按照事实秉笔直书,是史家的天职。与其失职,还不如去死。 于是,太史叔被碎尸万段。 最后,则是太史季。 正如文天祥的正气歌所说,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面对着太史一家的前仆后继,权倾朝野的崔杼也只能无可奈何,于是在史书上就留下了这样的话,周灵王二十四年,齐庄公六年,春三月乙亥,崔杼弑齐庄公光于其府。 嗯,这时候齐国的另一个史官南史氏听说太史兄弟皆被杀害,抱着竹简急匆匆赶来,要前赴后继,接替太史兄弟将崔杼的罪状记载史册,只是见太史季已经据实记载,才返回家去。 这个故事虽然说的是史官不畏强暴,前仆后继,秉笔直书的义举。 但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可以记录齐国历史的权力,有且只有这几家以‘史’为名的家族! 一如某些经学传家的士族学阀一样,学问、知识这种本应该是属于所有人的东西,成为了他们的禁脔,成为了他们家族世世代代得以成为人上人的依仗! 所以,只收几条腊肉,两捆青菜就可以将胸中所学传授给人的孔老夫子,就显得难能可贵并且值得敬佩了。 嗯,至于说老夫子打着左灯向右转,则正是因为这种有教无类的教学方式,让寒门士子形成了取代血缘贵族的士大夫群体。 比如,出自荀子门下的李斯…… 松柏林中,刘盈罗圈着腿走入,先是看着一脸矜持的刘邦阳光灿烂一笑,旋即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双手抱臂看着刘交领着孔聚在那里三拜九叩。 “爹啊,咱们封禅泰山后不要直接回关中了,去海边玩玩呗……”刘盈踮起脚尖,悄咪咪的说道。 “国事蜩螗(tiáotáng),你还想着到处玩?”刘邦一脸鄙夷,但旋即问道:“海边好玩吗?” 你还有脸说我……刘盈双手叉腰:“当然好玩了,不光能赶海,还能放开了吃关中吃不到的新鲜海味……重要的是,我造的两条大船过几天就要下水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刘盈:斩鲸澄碧海,卷雾扫扶桑! “走不动了,咱歇歇吧……” “不行!快走,别误了吉时!” 刘盈拖着刘邦,如同狗拉雪橇般将刘邦向山上拖着前行。 这时候的泰山可没有什么轿夫缆车的存在,甭管是上山还是下山全靠两条腿。 刘盈早早做好了准备,脚下换上了一双便于攀登的厚底步履,身后还背着一个小包,里面装着水和不被礼官所允许,但可以快速补充体力的熏肉大饼…… 封禅当天为了表示诚意,所以需要徒步走到封禅台,然后在等在那里的礼官指引下点一把火,接着再进行祭祀活动,最后才是献上玉牒石检、立碑刻石。 所以这一套流程下来,当天是肯定下不了山的,需要在山顶喝一晚上的冷风,看个日出,然后再从山顶北边的小路下山,去祭祀大地。 嗯,当年始皇帝是坐着车上的泰山,刘盈本来也想效法,但刘邦却认为就是因为始皇帝坐车上山而不是步行上山,所以才会被天地不喜,然后二世而亡。 于是,就有了刘邦坐在大石头上,说什么都要歇歇这一幕…… 刘盈拽了他一会,发现自己根本拽不动这老头,于是只能作罢,蹲在刘邦身边,听着他喘气如牛。 “呵呵。”刘盈冷笑一声,旋即在刘邦恼羞成怒的瞪大眼睛开始四下寻找趁手的家伙时,从容解下身后背包,将水壶递了过去。 嗯,其实他不需要自己背水的,毕竟山道上到处都是站岗的甲士,但如果从别人那里拿来水壶,就无法平息刘邦的恼羞成怒了…… 刘邦吨吨吨的灌了几口凉水,抹了抹沾在大胡子上的水渍,看着远处的山道开始犯难。 早知道,也坐车了…… 不过他看了一眼蹲在身边的刘盈,目光重新变得坚毅起来。 嗯,装的。 此时他要是改口,必然会被自家小崽子讥讽许久! 作为一生要强的父亲,他断然不会在刘盈面前显露出半分软弱! 于是刘邦站起身,强忍着酸软发胀的小腿,开始继续向着祭祀的天坛走去。 ………………………… 山顶,担任此次封禅总礼仪官的刘交听到骤然响起的洪钟大吕之声,迅速向山道走了过去,只见刘邦黑着脸气哼哼的走着,而在刘邦身后,刘盈左手大饼右手水壶,边走边吃,不亦乐乎…… 刘交本来想去向刘邦打个招呼,但想了想又缩了回去,等到刘邦走入搭好的芦棚休息,才一把攥住刘盈:“什么情况?是不是你又惹我三哥生气了?” 你这个又字是什么意思……刘盈双手一摊:“我哪里知道?我问他吃不吃饼,他说不吃,然后我就自己吃了,结果他就莫名其妙的生气了……” 刘交手扶额头久久不语:“算了,你赶紧去歇一会吧,你们来了,祭天的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 登封台。 当刘邦换了身衣服,缓步踏上台阶的时候,刘盈站在另一边,将手中的火把丢进了捆扎好的柴火堆。 刹那间,浇了火油的柴火堆冒出滚滚浓烟,直冲天际。 这一步,叫做柴祭。 古人认为火光朝上,烟雾升天,可与天神进行沟通,只不过刘盈觉得这应该是先用烟熏一下老天爷,免得他老人家打瞌睡,错过了接下来的工作汇报…… 旋即,提前就准备在山顶的牺牲,也就是牛、羊、豕这样太牢,以及梅花鹿、牦牛等其他动物被一一宰杀,用礼器盛满鲜血,由礼官转交刘邦,用作祭祀的血食。 这,叫做初献,也就是三献之礼的第一道流程。 然后刘邦三拜九叩,刘盈捧着一捆青草走上登封台,开始手脚麻利的编织起来。 这种青草名叫做一茅三脊草,也叫做灵茅,得名于草叶子上有三条凸起的脊线,是江淮之地的一种特产,是祭祀神灵时用来过滤酒水的一种工具。 当年齐桓公讨伐楚国用的战争借口中的那一句‘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中的‘包茅’,指的就是这种茅草。 少顷,刘盈端着过滤好的酒水放在神坛之上,完成了三献之礼的第二道流程,亚献。 紧接着,则是随行的诸侯王走上,各种捧着形制不一的利器,将五色土和五谷等祭品摆放在神坛之上。 到此,三献之礼正式完成。 少顷,鼓乐之声再变,刘邦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牒走到神坛前,用只能有他一个人听清楚的声音小声嘀咕了起来。 这一刻,刘邦时常挂在脸上的那一种玩世不恭的神情消散,取而代之的少有的庄严肃穆。 玉牒上写着的文字,是他想要说给上天的话,除了刘邦本人之外,剩下的谁也不知道。 而此刻和上天直接对话的权利,也只有刘邦一人。 刘盈对此表示无所谓,反正这种权利将来会是他的,不急。 于是他的视线就从刘邦身上离开,悄悄打量着登封台周围的众生相。 庄严肃穆者有之,满脸不耐烦者有之,神色木然者有之,最有趣的是,有些人偷偷打量着刘邦,脸上露出几许艳羡,恨不能以身相代,但旋即回过头时却满脸严肃。 不经意间,刘盈的视线发现了人群之中的陈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带上了几分了然。 ……………………………… 翌日清晨,观看过日出的壮丽景象之后,封禅的队伍立刻出发,向着梁父山而去。 在那里,将举行祭地的仪式。 其实本来应该先祭地再祭天,但刘邦处于叛逆期,决定把当年始皇帝封禅泰山的流程倒过来举行…… 经过了昨天一下午的时间,之前祭祀上天的地方,已经堆起了一座高九尺,宽一丈二尺的土堆。 土堆下面埋的,正是刘邦昨天用的那一片玉牒。 至于随后的立碑刻石,就需要等待祭地之礼结束之后再运到山上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 看着刘邦踉踉跄跄的身影,刘盈心中一片暗爽,让这老头抢了自己封禅泰山的机会,遭报应了吧,该! 不过他虽然在心中腹诽,还是快步上前扶着刘邦,慢慢向山下走去。 ……………………………… 半月之后,渤海之滨。 刘邦站在海滩上,迎面而来的是微咸微湿的海风,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只觉胸中块垒尽数消散。 只是下一秒种,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孤独寂寞了起来。 如此美景只有他一人享受,让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出发封禅的时候,应该把老婆们和孩子们都带来才是…… 刘邦的视线,渐渐从大海投向另一侧的海滩。 那里,刘盈挥舞着双手,在原地蹦啊跳啊的,只是因为此刻浪潮哗哗,让他根本听不清刘盈在喊些什么。 少顷,刘盈跑到他身边,一把拉起他向远处的海滩跑去。 “干甚?” “海龙王给咱们送吃的了!” 刘邦满头雾水的跟在刘盈身后向远处跑去,很快呆呆的愣在原地不动。 “什么鬼?这么大?这是怪兽吗?” 在他前方几百米的地方,搁浅着一头如同小山一般的鲸鱼。 刘盈双手叉腰:“这是鲸鱼,嗯,鲸鱼不是鱼……算了,反正三言两语的也跟你说不清楚。上次吃鲸鱼的时候没有带上父亲,今天晚上多给你吃两块!” 刘邦一脸惊诧:“如此神物你居然也敢吃?” 刘盈皱皱眉头:“什么神物不神物的?这就是海里面的一种动物,和山里跑的野猪狗熊一样,而且这玩意吃起来跟老牛肉似的,肉丝又粗又柴,要不是图个稀罕谁吃它呀?是清蒸黄花鱼不香呀,还是鲅鱼饺子不好吃?” 刘邦看了看眼前的庞然大物,稍微思索了一下说道:“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让他们找人来……” 他已经被刘盈说服,放弃了将搁浅的鲸鱼放回海里的想法,他倒是不缺这口肉吃,只是因为人力有时而穷,眼前这保守估计也要有十万斤重的大家伙,绝对不是他能够将之送回大海的。 片刻之后,海滩上聚集起了成百上千名士兵,而在周围,更是有数百辆的马车正在向这里集结。 刘盈有了第一次拆解搁浅鲸鱼的经验,这一次就变得从容了许多。 沙滩另一侧,作为齐国东道主的齐相曹参和一群诸侯王们有说有笑的联袂而来。 刘盈哒哒哒哒的跑过去,很是随意的对曹参行了一礼,旋即一头扎进了吕泽怀中。 “大舅,我可想死你了!” 吕泽满脸懵逼,他很清楚的记得,他和刘盈上次见面的时候,大约是昨天晚上…… 一旁的吕释之心中泛着酸水,轻轻咳嗽了两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而在另一边,形单影只,离群索居的韩信呆住不动。 恍惚之间,他似乎回到了当初指挥大军,攻灭齐国斩杀龙且的前夜。 那时候也是在这里,刘盈发现了一头搁浅的鲸鱼,并且和他共同定下了打败龙且的计划。 韩信看着远处水天一色的汪洋,嘴角挂上了几分释然的笑容。 或许,这就是天命所归?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刘盈:带他们回家! 胶东郡,夜邑县,皇家造船厂。 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远处的汪洋之中,一轮明亮的红日跃出海面,黑暗的海水渐渐变成美丽的深蓝。 造船厂的宿舍区,伴随着一连串尖锐的哨音,一扇扇房门打开,身穿便于劳作的短衫长裤的工人打着哈欠从宿舍内走出。 一如宿舍门口悬挂的标语,‘不是工作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工作!我工作,我快乐’那样,从宿舍内走出的工人简单的吃了两口早饭,开开心心的向着造船厂的方向走去。 嗯,其实他们并不是太开心,因为昨天他们普遍比平时晚睡了一个多时辰。 昨天傍晚收工之后,在工头的监督下,他们排队洗了个热水澡,平均每人搓掉了两斤老泥,然后在互相帮助下,修剪胡须并且将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就连头顶微微向左弯曲的发髻的角度,也都尽量保持一致…… 原因很简单,建造了好几年之久的风帆舰终于竣工了,皇家造船厂的总设计师,也就是汉太子刘盈不远千里赶来参加船只的下水仪式。 所以,为了欢迎刘盈莅临视察,指导工作,工人们晚睡几个小时好好捯饬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这些造船工人的怨气并不是针对刘盈,而是那个据说要和刘盈一起来的人。 汉帝国的皇帝,他们的老对手刘邦! 嗯,这间造船厂的工人,大多都是当初龙且战败之后,刘盈从潍水里捞出来的楚军士兵。 刘盈既没有杀掉他们,也没有放走他们,而是将他们集中起来在这里工作,修建造船厂,打造可以远涉重洋的风帆舰。 他们对于刘盈感恩戴德,但一想到要面对刘邦,心中自然五味杂陈。 ………………………… 接近日中的时候,一队队全副武装的甲士涌入造船厂,把守在了各处的交通要道,并且占据了任何能够发动突袭的地方。 这样的安保规矩,同样是汉承秦制。 始皇帝在时,被张良博浪刺杀误中副车后,当时还健在的王翦等秦将就制定了一套始皇帝出行时的安保规定。 而后始皇帝晚上在兰池宫溜达的时候,再度遭遇行刺。 相比于张良的那一次刺杀,兰池宫的刺杀要更加成功一些,如果不是始皇帝身边的卫士拼死抵抗,只怕始皇帝就成了历史上第一个被刺客杀死的皇帝了。 嗯,这帮刺客和张良一样,有余党从兰池宫逃走。 因为事后,始皇帝下令封锁各个隘口,在关中大肆搜捕刺客及其余党和背后之人,这也导致了关中物价飞涨,粟米一石(六十斤)上万钱! 所以,快要把始皇帝摸秃的汉帝国,自然也完整保留并且增补了相关的安保规则。 片刻之后,一辆辆马车在两列甲骑簇拥下缓缓驶来,车队中最显眼的,自然是刘邦那一辆车厢后插着两面三辰旗的四轮马车。 因为这边多是土路的原因,刘盈并没有坐车,而是和曹参并骑而行。 在咚咚锵、咚咚锵的鼓乐声中,刘邦从马车上走下,频频点头,表示这对于周遭的布置的满意。 为了迎接刘邦前来视察,造船厂张灯结彩,到处都是用大红色纸张写着诸如‘皇帝陛下万寿无疆’、‘太子殿下永远健康’之类的标语…… 虽然那些大字大多歪歪扭扭,但越是这样,越发显得真诚! 至少,刘邦是这么认为的。 嗯,其实这些字都是造船厂附属小学的小孩写的,反正他们日常也要练字,正好可以将浪费降到最低…… 马背上,看着一脸享受的刘邦,刘盈捏着下巴,觉得自己果然高估了这厮的底线,早知道他连这都喜欢,就让人组织点描眉画眼的小孩子出来喊喊口号送送鲜花了…… 向前走了两步之后,刘邦看着走上来迎接的造船厂负责人,顿时愣在原地。 那人身材不高,但走起路来却显得很有力量,头上缠着黑色的头巾来掩饰一头短发,长着一张满是风霜摧残痕迹的脸庞。 他,正是昔日的楚国大将,季布。 刘邦回头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刘盈,心中疑虑消散。 刘盈帮助季布脱罪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在刘盈身边见过季布的踪影,原本想着可能是因为项羽的死,导致了季布心灰意冷回到老家务农去了,没想到却是被刘盈派到这里了。 在刘邦迟疑间,季布走到刘邦面前,跪地而拜:“拜见皇帝陛下!” 嗯,汉朝虽然没有太多跪拜礼,但季布如今是庶民,别说要叩拜作为大汉帝国皇帝的刘邦了,理论上来讲,即便今天来的是一个县令,他也要跪着迎接。 刘邦上前半步,俯身将季布拉起来:“不必多礼。还是请你这个地主,带着我们去看看造好的船只吧!” 季布赶忙摇了摇头:“请字愧不敢当,我只是替太子殿下守着这座造船厂罢了,也谈不上地主二字……” 刘盈将他安置在这里的原因,就是因为造船工人中有许多都是楚军降卒,有了季布这个昔日的楚军大将在这里,这些楚军降卒就不会担心自己会被卸磨杀驴,重蹈当年在新安被坑杀的秦军的覆辙。 嗯,也不需要担心他们会造反。 他们的家小都在这里,而且周围也不是熟悉的楚人楚地,而是和他们有些许仇怨的齐人。 所以,即便是他们造反了,但只怕不等他们离开造船厂,周围的齐人就会冲进来把他们活埋了…… 在季布的一路指引下,刘邦看到了停放在船坞之中的两条庞然大物。 嗯,其实并不算太大,只是两条长度在三十二米,排水量不足百吨的风帆船,但那是用万吨巨轮的标准来对比,若是用秦汉之时的船只大小,眼前这两条船是当之无愧的庞然大物。 刘盈手中提着两个空酒瓶走到刘邦身边,脸上挂着几分得意说道:“爹啊,你注意点形象,别闪了脖子……” 刘邦瞪了他一眼,看着他手中的空酒瓶说道:“里面的东西呢?” 呵,酒鬼……刘盈将空酒瓶塞进刘邦手里说道:“这不是让喝的,而是给新船下水准备的仪式!” “仪式?”刘邦满脸疑惑:“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仪式?” 刘盈扬起脸,笑道:“这不就听说了?” 这其实是后世的掷瓶礼,大抵是用摔碎酒瓶的方式祝愿海难不再发生,祈祷每一个出海的人都能平安归来。 比如当初003下水的时候,也同样进行了这样的掷瓶礼。 刘盈说完摆了摆手,早就等候在一旁的工人搬来香案,摆上贡品,然后用竹竿挑起一串又一串的爆竹。 这,自然就是东方惯有的传统了。 航海固然要看技术,但运气也绝对不可忽视,所以能讨的彩头,刘盈都统统安排上了! 只可惜这时候还没有妈祖之类的神祇,要不然刘盈还想要再多准备一套礼仪…… 毕竟,礼多人不怪。 而跟随着一同前来的曹参等人,也手握空酒瓶站在了刘邦身后半步,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和好奇的瞄准了船坞中的风帆舰。 刘盈举起手,高声呼喊:“准备,三、二、一……” 他话音一落,周遭顿时响起一连串哔哩啪啦的爆竹炸响的声音,与此同时,一个个空酒瓶呼啸着砸向船坞中的风帆舰,砰砰砰砰的碎了一地。 片刻之后,等在一旁的船员登船,开始进入船舱中向外舀水…… 刹那间,刘盈隐约听到了周围响起了一连串惊掉下巴的声音。 刘邦满脸疑惑的说道:“刚下水,不是就要沉了吧?” “乌鸦嘴!快呸呸呸……”刘盈一脸不屑的说道:“木头船进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等木头全部被水浸湿了,船就不漏了。” 刘邦吐了两口唾沫后,脸上依然满是不解:“浸湿了就不漏了?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木头吸水后会膨胀啊!”刘盈解释道: “木头做的船哪有那么严丝合缝一点都不漏啊?只能是没有肉眼可见的缝隙就好,等到船只下水,木头吸水膨胀后,自然就会把所有细微的缝隙全都堵住了!” “嗯,不光是船,平时用的木桶,洗脸盆也都是这样。” 刘邦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他虽然还有些不信,但既然刘盈信誓旦旦,他也没有不信的理由。 刘邦又看了一会后惊喜问道:“这两条船好像一模一样啊?是你故意的吗?” “当然。”刘盈点点头回答道:“这是‘威远’级的双子船,左边那条叫做友谊号,右边那条叫做和谐号。是用来向东方远航,迎接散落在海外的诸夏儿女返回家乡用的。” 刘邦皱着眉头:“东方远航?诸夏儿女?” 刘盈歪着头问道:“父亲是否还记得徐福这个人?” 刘邦回答道:“可是为始皇帝出海寻仙之人?” 刘盈点头说道:“正是此人。我之前听肃慎人提起过,几年前在东海的一座岛屿上,曾经有过如你我这般打扮之人登岛……”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划船不用桨!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皱着眉头接连问道:“肃慎人?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刘盈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就是你和卢叔在燕国阅兵的时候,我抽空和肃慎人聊了几句。还有,能不能别打岔,让我把话说完!” 刘邦笑了笑,在自己嘴边比划了个闭嘴的手势。 “从那时候起,我就想着派人过去看看,然后把他们接回来。”刘盈脸上挤出几分悲天悯人的神色: “谁人无父无母?哪个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昔日被徐福带走的三千童男童女,他们的父母必然日日依靠在柴门之外,期盼着能够再见到自己的亲生骨肉,能够再听到他们喊自己一声爹娘……” “现如今咱们的船终于造好了,凭借着如此大船,横跨重洋不是问题,也到了让他们回家的时刻了!” 刘邦转头看了看横在海面之上的两条风帆船,重重点头。 始皇帝当年乘坐的楼船他是有印象的,相比较眼前刘盈建造的这两条‘威远’级的帆船要小了不止一圈。 所以徐福等人可以乘坐着更小的海船出海寻仙,登上海外岛屿,那么只要知道了他们的下落,凭借这两条大船一路找过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只不过刘邦看着看着,突然又发现了不对,这两条船,好像没有船桨! 他怔怔的指向大船:“桨呢?” 刘盈一愣,反问道:“什么?是划船的那种桨吗?” 看到刘邦点头,他笑着解释道:“现在打造的这两条船,和父亲平日里看到的桨帆船迥然不同。咱们这叫做风帆船,专门用于在大海之上航行!” “这是一种小型的三桅船,其中前帆和主帆是横帆,可以利用顺风航行,而后帆则是三角帆,可以用来逆风航行!” “也就是说,只要有风,不论是顺风还是逆风,这种帆船都能顺利出海航行,而且逆风的时候,甚至会比顺风的航速更快!” 在刘盈的讲述中,刘邦盯着远处的帆船,满脸不明觉厉的表情。 其实刘盈做的是早期的卡拉维尔帆船,当年发现美洲的哥伦布在他的旗舰搁浅了之后,就是乘坐着这种小型风帆船返回的欧洲。 刘盈不是不想一口吃个胖子,直接做出诸如盖伦帆船,也就是西班牙大帆船这种载重量超过两百吨的大型帆船。 毕竟系统给的图纸里,这种类型的帆船应有尽有,而且各种细节也都标注了出来。 只不过造船厂工人的手艺不行,最早建造的几条大帆船都是翻车在了铺设龙骨阶段,所以就只能循序渐进,先用这种快速轻帆船填补海上运力的空缺,接下来再研究大型帆船,走向深蓝。 嗯,让刘盈选择先建造小船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胶东郡附近可用的木料并不太多,容不得浪费。 刘盈身侧,刘邦看了一会船员拉起风帆,将帆船慢慢航向码头,于是渐渐变得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喜笑颜开的转身就走。 刘盈一把抓住他:“父亲哪里去?” 刘邦挑了挑眉说道:“之前你说咱们在燕国阅了一次兵,现在距离那次阅兵已经过去了好久,所以我打算在齐国也阅一次兵……” 嗯,这时候的大汉基本上有六成以上的人口是士伍籍,也就是预备役,所以每年郡一级都会选调年龄合适的男人组织一次军事训练。 看着兴致勃勃准备再出一次风头的刘邦,刘盈只是挠了挠头,权当无事发生。 他招来一旁站着的季布询问道:“第三艘和第四艘船还要多久才能建造完工?” 季布想了想,非常肯定的说道:“今年年内,这两条船就能下水!” 刘盈睁大眼睛:“当真?” 季布重重点头:“当真,殿下若是不信,某可以立军令状!” 刘盈摇了摇头说道:“季布一诺千金,你的话,胜过白纸黑字的军令状!” 一瞬间,季布红了眼眶,胸中涌起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悠悠的说道: “在下并非是信口开河。殿下请看,随着两条同样规格的船只建成,这里的工匠都已经掌握了所有的难点和建造细节,并且也自主研发了不少结实好用的工具,造起船只自然事半功倍!” “殿下从关中运来的水泥,快速建造起了后续的几个干船坞,让工人在造船的时候不需要半截身子都泡在水里,这也大大提升了工作效率。” 季布迟疑了一下说道:“只不过造完四条船之后,咱们的造船进度就不会像从前那么快了……” 刘盈转头问道:“为什么?” 季布回答道:“因为合适的木料没了,现有的木料还不够干燥,达不到造船的标准。” 刘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现在造船的木料都是就地取材,从胶东郡各处的原始森林里砍的。 但是齐鲁大地经过了自夏商周时期的开发,粗大一点的木头本来就不多,再加上造船厂的一通滥伐,大木已经消耗殆尽。 尽管刘盈本着砍一棵种一棵的原则,补种了不少的树苗,但要想等到这些树苗成材,至少还有十几二十年的时间。 所以后续造船的木材,都是从其他地方砍伐后陆续运过来的,晾晒的时间自然不够。 嗯,木材里的水分两种,一种是细胞壁里的吸着水,一种是自由水。 晾晒干燥的目的是去除吸着水,这个过程称为解吸。 正确处理的木材放置在湿润空气里,吸湿一般不超过20%,但是,未解吸过的生材很容易超过70%。 正确处理木材的方式,可以理解为是对木材进行‘灭活’,彻底杀死植物细胞,减少木材在海水中浸泡的时候,吸收水分的能力。 而如果使用未经阴干的木材去造海船,那就会使得船只在海水里行驶时,船体木料吸水越来越多,船体自身重量逐渐加大,严重影响海船的使用性能和安全。 至于烘干木材的工艺太复杂了,尤其是稍有不慎,会导致烘干的木料内里产生裂纹,降低船只的使用寿命。 不过刘盈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之前在燕国疯狂跑马圈地,惹得卢绾追着他打了好几顿,就是想要未雨绸缪的解决造船的难题。 他转头看向季布说道: “去统计一下,这里除了留下可以完成按期交付船只的工人,剩下的人全部前往新造船厂。”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时候那里的宿舍区和干船坞也建的差不多了。” 季布愣了片刻:“新造船厂?在哪里?” 刘盈指向远处的大海:“海的那边,沓氏县!” 季布虽然不知道刘盈说的是哪里,但还是点点头转身离去,召集造船厂的大小管事商量起搬家的事宜。 嗯,所谓沓氏县,指的就是后世的大连。 春秋战国以来,齐国的百姓为了躲避日益严苛的法令和沉重的赋税,选择下海,摸着山东半岛和辽东半岛之间的小岛屿一点点逃离曾经的家乡。 所谓沓,指的就是纷至沓来之意,沓氏县是一个慢慢形成的移民据点。 不过这些人太天真了。 自从周朝年间起,华夏大地上就流行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说法。 当沓氏县的人口慢慢多了起来之后,名义上掌控着辽东的燕国自然不会放过这块肥肉。 但燕国是一个奇葩的国家,当战国七雄中的六个都在开阡陌,变法强国的时候,燕国依然抱残守缺,拿着老祖宗传下的井田制当宝。 故此燕王只是将沓氏县纳入版图,并且按照井田制征收赋税。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燕国发生了数次动荡,渐渐的王令不出国都,以至于各个郡县都基本上属于自治状态…… 所以刘盈在燕国遵循着后世的记忆跑马圈地的时候,就在大海边发现了这帮‘不知有秦,乃至楚汉争霸’的家伙…… 而刘盈之所以选择在沓氏县建立新的造船厂,则是因为现如今的辽东郡遍地都是原始森林,正好砍伐掉用作造船的材料。 嗯,后世的封建王朝之所以开发辽东很困难,就是因为这些森林的存在,导致土壤保水能力太强,遍地都是沼泽泥潭。 比如让辽东长城不得不向内凹陷的辽泽,在夏天的时候蚊子多的能吃人! 而且只有砍掉那里的原始森林,才能将蛮荒之地变成帝国的粮仓。 刘盈敢于将这一两万人迁徙过去的原因,其实也是出于了经济方面的考量。 在辽东半岛砍掉树木,然后运到胶东半岛建造船只的花费,要远远大于直接在辽东半岛造船,然后从胶东半岛运送粮食物资到辽东的造船厂。 现如今有了两艘排水量近百吨的大船,尤其风帆船依靠风力驱动,并不是人力划桨,这就可以节省下来好几百名桨手的空间,只需要拨出其中一艘用作运输船,就可以轻松完成运送补给的任务。 至于剩下的另一艘船,刘盈的想法自然装载水军,汇合上带路的肃慎人,去给海对岸的蛮族送送温暖。 目标,石见银山!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刘盈:姐控?呸! 六月的齐鲁平原,天似穹庐,澄净纯蓝,仿佛一块晶莹剔透的蓝水晶。 唯一的一朵白云,正停在天空正中,孤零零地悬着,四顾茫茫,静谧苍凉,而在这亘古的静谧之下,却是一片长枪如林,战马嘶鸣的景象。 今天,正是刘邦在齐国举行阅兵的日子。 人说兵一满万无边无沿,此刻集结在这里的军队,足足有十二万人之多,刘盈站在高台之上,目之所及,全是黑压压的千人步兵方阵。 战鼓隆隆作响之中,一个个步兵方阵摇曳着旗帜,或进或退,或起或坐,行动整齐划一,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而在步兵方阵之中,骑兵百人队奔驰往复,穿梭不绝。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古人诚不欺我……刘盈暗暗点头,对于曹参有了更深一步的认知。 然后,他默默地向外侧挪了两步,和刘邦等人拉开了些许距离。 原因很简单,金闪闪二人组重出江湖…… 刘邦依然穿着上次在燕国阅兵时的那身金色战甲,而卢绾也是同样打扮。 不仅他们两个,诸如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长沙王吴芮等诸侯王身上,也同样是金盔金甲,闪烁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土豪的光芒…… 嗯,是真的土豪。 他们身上的铠甲基本上都是仿照着刘邦身上的板甲量体定制的,只不过追求的都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盔甲上的很多部件并不是鎏金,而是纯金! 所以为了减重,他们身上的盔甲别说用斧锤之类的重兵器击打,就算是刀剑都可以轻松破甲,伤害到里面脆弱的人体! 让刘盈大跌眼镜的是,吕泽居然也是同样金盔金甲登场,就连头上的盔缨也是格外亮眼的猩红色。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闷骚吧…… 刘盈再度向后挪了几步,只觉得似乎小腿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于是用力踩了下去。 “嗷……” 吕释之捧着脚发出一声惨嚎,他本来是看着刘盈不断移动,想要伸腿绊刘盈一跤的…… 吕泽扭过脸皱着眉头,满脸不悦:“也不看看这是在哪,瞎喊什么?” 刘盈也双手抱臂,随声附和:“就是,小舅你也太不懂规矩了!” 吕释之狠狠地瞪了刘盈一眼,旋即吸着凉气站好,心中涌起了害人终害己这几个字。 刘盈等到吕泽将视线移走之后,靠在吕释之身边,用肩膀轻轻撞着他,语气谄媚状似撒娇:“小舅……” 吕释之打了个激灵,觉得身上长满了鸡皮疙瘩,缩着肩膀搓了搓手臂说道:“有话就说,恶心!” 刘盈搂着吕释之一条手臂,小声说道:“小舅有没有兴趣来关中做官啊?” 嗯,自从吕泽封鲁王之后,吕释之每日里就是读读书,然后出去溜溜弯、钓钓鱼,活脱脱活成了一条咸鱼。 所以,吕释之摇了摇头,断然拒绝:“不去,没兴趣!” 刘盈接着说道:“可我娘想你们了怎么办啊?自从小姨嫁人之后,外翁跟着大舅离开了关中,小舅也走了……偌大个关中,母亲除了我和最近才去关中的吕台、吕产等之外,再也没有亲人了!” 嗯,他把小萝莉等掉了…… 而且他的话也是在骗吕释之,吕雉如今忙着搬家以及调教戚姬那个刺头,就连撸猫都不那么频繁了,根本顾不上所谓的思念亲人…… 刘盈的目的,是想忽悠吕释之到关中去担任内史一职。 内史,是秦国国都咸阳附近的县组成的一个行政区,掌管京师之地,辖地约为今关中平原和商洛地区,治所设在咸阳。 如今虽然没有了咸阳城,但内史这个职位还有,由御史大夫周苛兼任。 只不过随着汉帝国逐渐走上正轨,相当于副丞相以及负责监察百官,管理国家重要图册、典籍,代朝廷起草诏命文书等职务的周苛忙不过来了,所以内史这个职务就需要另外有人担起来了。 刘邦的想法,是想将担任中尉的周昌平调过来担任内史,而原有的中尉一职,则交给现在担任步兵都尉的戚鳃。 戚鳃,就是戚姬的亲爹。 出于防患于未然的目的,刘盈自然不想让戚鳃担任如此重要的位置。 毕竟此时的中尉职掌京城治安执法,管理中央武库,兼领城防军队,戍卫京师。 听到刘盈的话,吕释之迅速脑补出了吕雉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宫裙,头戴凤冠,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虽然处于高台之上,千万人的簇拥之中,但却隐有离群索居之感,满脸孤寂,郁郁寡欢的形象…… 姐控分为很多种,一种是将母老虎强行当做波斯猫,而另一种则是自己可以鄙视,但若是别人说半点不好,就灭了丫的…… 于是吕释之攥了攥拳头,挣扎了片刻之后艰难的做出了决定:“好,就听你的!” 刘盈忍住笑意,重重点头,旋即留下了满脸毅然决然的吕释之,向着另一边走了过去。 那里,是听从刘盈召唤,带着一些不值钱的货物跨海而来的肃慎王。 “太子殿下,我的朋友!”肃慎王张开双臂,和刘盈抱了一下,随即指着远处操练的军队说道:“太壮观了!只不过好像没有上次那么闪亮……” 他说的不够闪亮,指的是这次阅兵的齐国军队穿的并不是铁甲,而是改款再加工之后的皮甲。 这是刘盈提出,并且得到了刘邦等人一致同意的强干弱枝之策。 除了直属汉国中央的野战军队和戍卫关中的军队之外,剩下的军队不能装备诸如步人甲在内的新式铁甲。 毕竟若是让地方上组建了一支可以和汉帝国中央相抗衡的重甲军团,那么一场波及天下战乱极有可能会再度发生! 面对肃慎王的疑惑,刘盈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予以解释,岔开话题说道:“我记得大王上次好像提起过,在海上的某个岛屿见到了和我打扮类似之人?” 肃慎王点头说道:“是的,他们在我们常去的那个岛南边的长条形岛屿上,如果风合适的话,四五天就能到了!” 刘盈回忆了一下,肃慎王说的他们常去的那个岛,应该是后世的北海道。 不过这也不奇怪,肃慎王的领地大约东到海参崴一线,这次携带的交易商品是一大堆的皮革和海带紫菜,以及许多打扮奇奇怪怪的奴隶。 而那些奴隶,应该就是虾夷人了。 所以也验证了刘盈的猜想,他看着肃慎王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人应该是我的同族,所以我这次请大王来,就是想让大王带领我的船只前往那个岛屿,将我的族人接回来!” “嗯,不白干,我会支付大王一笔钱作为报酬!” 肃慎王脸色一变,颇为愤怒的说道:“你我,朋友!帮朋友,不收钱!你要给我钱,就是看不起我!” 真是淳朴啊……刘盈笑着说道:“你先别生气,我是这样想的。因为我的船带不了那么多人,所以需要大王这边出人出船帮着将我的同族之人运回来,人多了,花费就大了……” 嗯,之前的楚汉战争中,秦国留下来的水师十不存一,能跨海远航的就更少了。 所以刘盈需要肃慎人带路,既然这样,索性再多带上一些人充当打手。 雇佣兵神马的万一死在路上了,他也不心疼…… 肃慎王想了想,露出了自己狡猾的一面:“朋友之间不需要钱!殿下只要把我下次带来的奴隶全收了就行!” 他的想法很简单,反正都要渡海登岛,不如顺便再抓点俘虏! 刘盈稍稍思索:“肃慎能出动多少人,多少船?” 肃慎王拍着胸口说道:“两百条船,三千多人!朋友的忙,全力以赴!” 刘盈低头不语,他的一条大船能装载一百多士兵,如果再算上其他的平底海船,上千人总是有的。 这样算下来,迎接同族回家的护卫力量就有近五千人。 五千擅长作战的士兵,即便是再过上几百年,也足够碾平那个小岛了! 他用力拍了拍肃慎王的肩膀:“好!朋友之间就是这样,你帮我,我帮你,奴隶,有多少要多少!” 肃慎王咧开大嘴笑了起来:“那海带你还要吗?” 刘盈点点头:“当然,多多益善!” 他这句话半真半假,现如今他还是需要肃慎人带来的海带不假,反正足够便宜,一枚铜钱能买一大麻袋,运回关中之后可以获利百倍不止。 毕竟,这是一种垄断商品…… 尤其是刘盈在售卖海带之前曾经散播过传闻,不吃海带就会得大脖子病! 嗯,大脖子病就是甲状腺肿,这时候被称为瘿病。 只不过和肃慎人的海带贸易也就最多再维持两三年了。 刘盈已经从别的渠道获得了活体海带,并且种植在了胶东半岛的浅海区域。 这样一来,他幼年记忆中那种逢年过节家家户户都会买好几包海带的场景,就会很快出现在此时的大汉帝国。 一文钱一麻袋的贸易也会随之断绝。 嗯,一如后世里曾经卖出高价的火龙果等热带水果一样,当广西海南等地开始大量种植了之后,超市里的火龙果就从十几块一斤,变成了十块钱八个……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刘盈:鲸岛总督! 夜邑县,城东金矿。 清晨的鸡啼声“喔喔”地唤起了尚在酣睡中的金矿,许多身材矮小,大约只有一米二三的身影出现在了道路上,奋力挥舞着比他们身高还要高出许多的扫帚,清扫着路面的灰尘和垃圾。 这并不是金矿在雇佣童工,而是他们就只有这么高。 这些人,都是历年从肃慎人手中购买到的奴隶。 其中那些精壮一些都已经运走到诸如煤矿等需要深入地下的矿区劳作,而这些相对羸弱的就只能留在这里清扫垃圾,养猪种菜搞搞后勤。 如果此刻细看就会发现,这些奴隶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麻木无神,相反,他们格外专注,热爱着现在的工作。 每一格道路,他们都会认认真真的打扫七遍,力争达到纤尘不染的效果。 哒、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打扫着地面的奴隶抬起头,脸上顿时浮现出了迷醉的神色。 向他们走来的,是刚刚下班的新罗婢,而发出哒哒哒的声音的,则是新罗婢们穿在脚上,后跟很高的一种鞋子。 这些新罗婢本就不丑,如今再好好打扮一番,脚踩高跟鞋走的摇曳生姿,让偷眼打量着她们的奴隶忍不住的大吞口水。 然后,越发卖力的打扫起卫生。 按照金矿的规矩,他们只有当月考评为‘最’,才能有工钱可拿! 而只有拿了钱,他们才能和这里淘金客一样,去酒肆之中消费,观赏歌舞,一亲这些新罗婢的芳泽…… 嗯,本着金矿赚钱金矿花的原则,刘盈在矿区内开设了很多间的酒肆,提供各种外界难得一见的美食和美酒以及攒劲的节目。 有些时候为了保障那些暴富了一场的淘金客消费酒水,刘盈甚至有想过断了给刘邦的供应…… 毕竟,老刘不给钱…… 日上三竿之后,钟离昧带着几十个膀大腰圆的矿区主管扛着一卷卷红地毯出现在金矿门口,手脚麻利的将地毯铺在纤尘不染的地面之上。 少顷,远处道路上出现一行马队。 钟离昧领着身后主管站成两列,神情肃穆默默等待。 哒哒哒哒…… 马队由远及近,刘盈从马背上跳下,哈哈大笑着走了过去,张开双臂分别拥抱了钟离昧和等在这里的一众主管。 接着,刘盈高度评价了夜邑金矿在汉帝国经济复兴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充分肯定了钟离昧等管理层的无私奉献和突出表现,特别赞扬了金矿安保组在维持秩序中不畏艰险、敢于亮剑的精神,对夜邑金矿开启新征程、扬帆再出发提出了明确要求…… 片刻之后,除了钟离昧之外的主管们摸着胸前的红花,脸上带着迷惘而又兴奋的神情昂首离开。 钟离昧则轻笑一声迎了过去:“殿下此来,就是为了给大家发大红花的?那?我的呢?” 刘盈上前踮起脚尖搂着他的肩膀: “你和淮阴侯算得上是兄弟,我和淮阴侯也是兄弟,这么算下来咱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亲兄弟之间不搞那些虚的……走吧,快带我去看看金矿的变化!” 钟离昧无奈的笑了笑,他对于刘盈的欢脱有所准备,但没想到刘盈私下里居然是这个鬼样子…… 不过,他喜欢。 “这边是保安亭,那边是一号仓库和一号矿洞,那边是保安亭,那边也是保安亭……这里是酒肆,这里也是酒肆……” 钟离昧如数家珍的介绍这金矿布局,只是在提及保安亭和酒肆的时候,语气有些棒读,让刘盈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其实是个机器人。 眼前的这座金矿,说是一个矿场,但其实规模已经接近了一座小城市,刚刚在关中才推广开来的公共马车体系,这里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实现矿场全覆盖了。 围绕这这座金矿还逐渐出现了许多的小型聚落,那里的人种植粮食蔬菜,养殖鸡鸭猪羊,然后源源不断的卖到金矿来换取钱财。 毫不夸张的讲,金矿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虹吸了附近几个县一半以上的商品。 毕竟这座金矿现在有着两万名以上的淘金客,四千多的守卫,以及数量超过七千的奴隶。 刘盈转了一圈后,对金矿整体的干净整齐,秩序井然表示了赞叹,旋即问道:“现如今金矿每天能产多少黄金?” “多的时候三百多斤,少的时候七八十斤……”钟离昧笑着说道:“淘金这种东西看运气,每天的产量都不一样的。” 刘盈点点头,其实对他个人来说,每天能收入几十斤黄金已经很满足了。 但这么点的产量放在全国来看,就有些杯水车薪,根本无法满足人们在商业活动中对于贵金属的需求。 所以这就是他盯上隔壁银矿的原因。 自家的矿可以留着慢慢挖,别人家的矿先挖了再说,至于将来的事情如何发展,则交给将来的人去做。 刘盈看向钟离昧问道:“咱们这里懂得冶炼提纯白银的工师有多少?” 钟离昧自信的说道:“一千零二十四……别的我不清楚,这个数字我记得很清楚,毕竟我昨天才给他们发过工钱……” 刘盈笑着说道:“很好,等下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换个环境工作,工钱翻倍,每年发十五个月的工资!” 钟离昧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这么高的工钱?殿下这么一说,搞得我都想改行做工师了!” “不不不……”刘盈伸出食指摇了摇:“你不能做工师,你要前往别的地方继续帮我管理银矿。” 钟离昧愣了一下:“我?银矿?咱们这里不就有银矿吗?” 刘盈笑着说道:“有又怎样,金银这些小可爱不应该是越多越好吗?” 钟离昧重重点头表示赞同。 刘盈问道:“你不问问我要让你去哪里管理银矿吗?” 钟离昧满脸自信的说道:“应该是莱山以东的黄县!据说那里在两年前被殿下买下,然后也发现了金银矿……” “不是哟!”刘盈再度摇了摇头,钟离昧所说的是莱山以及南边的乳山,那些地方虽然已经被刘盈搞到手,但却选择暂时封存,准备将来再慢慢开发。 他看着一脸疑惑的钟离昧说道:“我让你去的地方,在海的那一边,徐福曾经踏足过的地方!” “海外仙山?” 钟离昧叫了出声,脸上越发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刘盈挖矿都挖到了神仙脚下…… “不是仙山,只是一座普通的岛屿罢了。”刘盈指正,笑着说道:“嗯,那座岛的大体位置,临近那些扫地隶臣的家乡。” “所以咱们到了那里之后,就换一种经营模式,不再招募淘金客,而是招揽周围的小矮人们为咱们无偿劳作……当然了,不全是无偿,管饭。” 钟离昧斜了他一眼,心说只管饭算哪门子的招揽! 刘盈浑然不觉的继续说道:“你去的时候会有肃慎人的武士随行,到时候你先管着他们,让他们帮咱们撑撑场子。之后我再从尚贤堂给你调拨守卫。一则维持秩序,二来用作招募矿工。” “嗯,还有,这是我最近研究、对,研究出来的新式冶炼白银的方法,叫做吹灰法。你等下拿给咱们这里的工师看看,让他们照着这种方法提炼白银。” 钟离昧怔怔的接下刘盈递过来的小册子放入袖囊:“殿下的意思是,我今后就负责那里的银矿了?” “不只是银矿。”刘盈从怀中摸出一张他自己写的委任状:“你将是大汉帝国驻鲸岛的第一任总督,全权处理岛上的一切事务,享有征伐岛上蛮族的特权!” “嗯,你将下辖十二条威远级海船,以及不超过五千人的驻军。不过重点还是放在银矿的开发上。我需要那里的银矿!” 据说石见银矿储量极其丰富,17世纪的时候,银产量占世界银总产量的三分之一! 如果能够让银矿在现在就投入生产,如今的汉国就相当于是后世的水果牙和斗牛牙,将会获得天量的,用于促进经济发展的货币。 嗯,毕竟汉帝国比伊比利亚半岛要大得多,物产丰饶,即便是不需要外界输入也可以自给自足。 但唯独遗憾的是,缺金缺银缺铜,所以很多时候重金属的价值都会随着太平时期而升值。 所以,土老财们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把金银埋起来,享受着自然增值的快感。 然后,市面上流通的货币变少,金银之类的贵重金属再度升值。 周而复始之下,大家就只能以物易物…… 而从海外大量运来白银的行为,就如同后世美联储开启核动力印钞机,这时候谁存钱谁煞笔…… 钟离昧接过刘盈手中的委任状,满脸懵逼。 但刘盈也同样懵逼,他的懵逼来源在于一大群举着手牌向他围拢过来的淘金客,而手牌上写着的是: 强烈抗议酒里掺水! 刘盈怔怔问道:“这,是个什么鬼?” 钟离昧满脸委屈:“真不赖我,他们现在口味越来越重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刘盈:糟!系统诈尸了!(看吧,这真的是一个系统文!) 临淄,依然在建设中的齐王宫。 刘盈坐在窗前双手托腮,任由炙热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而他的目光则盯着放在窗台之上的一排大小很均匀的东西发呆。 那东西外形略显扁圆,表皮为土黄色,稍稍有些凹凸不平,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有些粗糙的鹅卵石。 在后世,这种东西被人们称作马铃薯或是洋芋、地蛋,但还有另外一个更加脍炙人口的名字。 土豆。 昨天在处理完淘金客们抗议酒水度数太低的问题后,刘盈只觉得袖囊一沉,然后就得到这些需要穿越时空才能获得的大土豆。 嗯,这时候南美洲原生的土豆,个头大小应该和鹌鹑蛋那么大,要想长到刘盈手中这种拳头大小的程度,可能还需要上百年的育种。 如果是腐国人,看到土豆第一眼想到的就是炸鱼薯条;而髪国人的话,想到的应该就是各种各样的土豆泥;至于刘盈,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则是酸辣土豆丝和土豆烧牛肉! 但让这些土豆逃过一劫的,并不是种子的稀少,而是土豆表面,长着许多看上去有些恐怖的种芽…… 刘盈在有毒,以及去掉头就能吃之间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一时的口腹之欲,先爆种,然后再吃个痛快! 他真的,我哭死……刘盈心中吐槽了一下系统的不要脸之后,默默站起来,叫过双手自然下垂,站在门口的韩谈: “找四五个大一点的空箱子,还有多找些草木灰送过来,我有用。” 韩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弯腰行礼应命而去。 这就是刘盈很喜欢他的一个地方,忠诚、听话,刘盈不主动说,他绝对不主动打听。 接着,刘盈将发了芽的土豆放进筐里,拎了一把铁锹向花园走去。 现在虽然并不是土豆的最佳播种时期,但后世里播种土豆的时间是三月和八月,此时已经接近农历六月的尾声,距离阳历八月也已经不远了。 所以,前期控制一下土壤的温度,避免被太阳过多的直射,想来土豆块茎生根发芽并不十分困难。 刘盈站在花园中,四下张望,挑选着合适的土壤。 曹参是刘肥的远房舅舅,所以给刘肥修建王宫的时候尽心尽责,自然而然的,花圃中的土也比别处要肥沃许多。 片刻后,刘盈选中了合适的地点,卷起裤脚挥舞着铁锹开始辣手摧花,许多千里迢迢运来的奇花异草就此惨死在了他的手中…… 远处的宫阙上,曹参眺望着花圃满脸愠怒,以至于捏着栏杆的手指都有些发白。 败家子,太败家子了! 只不过曹参虽然心中腹诽不已,但却并没有上前制止的意思。 他和刘盈有过一段很长一段时间的共事,刘盈有多小气和记仇他是很了解的…… 尤其是他隐约从喝醉了樊哙口中听说过,刘盈还很小的时候,为了报复卢绾弹了自己的牛子,直接一把火将卢绾家都烧了! 为此,不惜搭上了整座中阳里! 反正刘盈祸害的是刘肥的王宫,对于别人兄弟之间的事情,尤其那是个杀敌八百不惮自损一万的家伙,曹参果断选择明哲保身。 于是他转身走入宫中,向刘邦汇报齐国的人口赋税情况。 花圃中,刘盈挥汗如雨,没多大功夫就在地面上刨了个大坑,将那些黑的流油的优质土壤填满了韩谈找来的几个大箱子。 紧接着他蹲在地上,掏出了他用来收藏的几把镶嵌着羊脂玉和红宝石的匕首,插进准备好的酒精瓶子里浸泡起来。 这一步,是为了给匕首消毒杀菌,避免切割土豆的时候让细菌侵蚀土豆,而准备多把匕首则是为了避免造成交叉感染。 趁着浸泡匕首的时间,刘盈从韩谈找来的草木灰里捡了一块尚未完全烧尽的炭块,在发芽的土豆上画出线条,等下切割的时候就会省事很多。 韩谈虽然不知道刘盈手中的是什么,但他从刘盈此刻的架势上可以判断出刘盈要做什么,于是有过农耕经验的韩谈开始在木头箱子里挖沟,方便刘盈播种。 过了一会,刘盈开始沿着画好的线条切割土豆。 这一步并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只需要避免切掉种芽,以及尽可能将土豆切成大块,在土豆块茎还没有生根发芽之前,种芽的生长还需要块茎来提供营养。 随后,他趁着换刀的间歇,开始将切好的土豆块茎均匀的沾染上草木灰。 这是因为草木灰不仅可以提供一定量的钾元素,而且还可以加速土豆块茎的切口愈合,避免腐烂和被地下生长的害虫吃掉。 然后,则是重复之前的过程,直到所有的土豆都被切割成了大小不一的小块。 只不过最后将土豆块茎种植到土里的一步,刘盈并不打算亲力亲为。 “好了,将有芽的一面朝上放在沟里,记得种的稀疏一些。” “是。” 在刘盈招来几个路过的宫人收拾满地狼藉以及被他祸害过的花圃时,韩谈手脚麻利的将土豆块茎一一摆在木头箱子里,接着覆盖了一层剩下的草木灰和黑土,只是在他想要浇水的时候却被刘盈制止了。 “暂时不用浇水,先抬回房间里去,早晚的时候抬出来晒晒太阳就行了。” 刘盈回忆了一下无良系统提供的种植方法,土豆块茎刚刚种下的时候,并不需要立刻浇水,这是为了防止块茎腐烂。 至于种芽生长所需要的水分,则由块茎提供,毕竟土豆不易保存的原因,就在于它自身的含水量很高。 至于刘盈一开始就让韩谈将播种的密度降低,则是考虑到了土豆的退化。 所谓土豆退化,指的是土豆种块在第一年种植,可以获得高产量,但如果第二年继续用收获的土豆留种再种植,就会出现植株矮小、叶片皱缩,产量下降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在低纬度、低海拔地区尤为严重。 导致土豆退化的原因,在于病毒感染,总结下来的大致有三种最为重要的途经。 直接接触感染,比如不同株的枝叶相互摩擦;间接感染,比如工具、衣物、人的肢体等先接触带毒植株再接触未被感染的植株,或土豆切块时通过刀具传染;再就是昆虫取食,比如蚜虫先在带毒植株上进食,再转移到未被感染的植株上。 土豆感染之后,病毒会进入土豆块内积累起来,这样将会导致病毒代代相传,并且种植时间越长,感染越严重,就使得收获的土豆一年比一年小。 当年爱尔兰大饥荒的诱因,就是因为当地种植的土豆受到了感染。 但导致爱尔兰人大量死亡的原因,其实并不是天灾,主要是人祸,在英格兰政府或有意或无意的操作以及爱尔兰本土大地主们追逐利益之下,爱尔兰遭遇大饥荒的时候,大量的粮食被出口到了国外。 根据当事人的记载,即便是在大饥荒已经发生之后,爱尔兰依然不缺少粮食,只是价格高昂,令穷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橱窗中的食物饥饿而死! 嗯,抛开粮食为什么会从灾区大量出口的问题不谈,解决土豆的品种退化,其实有一个简单粗暴的方法。 从别处购买未受到感染的种子。 比如在海拔高且寒冷的地方,土豆受到病毒危害的几率就低,尤其是虫害,在管理得当的情况下更是微乎其微。 而在现如今的汉帝国,适合土豆留种的地方有很多。 陇西高原,川西高原,以及太原郡以北和上郡以北一年一熟的苦寒之地。 尤其是后者,土豆好就好在能够生长在不适合播种粮食的土地中,这样和主粮搭配起来,就能够做到一年两熟,足以支撑起人口的快速增长! 所以刘盈的计划,自然是先将大部分土豆苗送到陇西郡的高海拔地带育种,至于剩下的小部分,则改种到上林苑的大汉公学。 在那里,刘盈从汉帝国直辖的郡县搞了一千多‘委培生’,日常主要学习的就是刘太公招来的农家士子们口述的种田技巧。 学制两年,毕业后通过考核,可以直接任命为年俸禄五十石的田典,这是一种民间的基层官吏,负责指导乡间百姓如何种田和管理农田,大抵类似于后世的农科站。 虽然俸禄不高,但从此之后就不再是民了。 两年的辛苦,换取一辈子的吃喝不愁,要不怎么说宇宙的尽头是考公呢…… 嗯,和这些农业委培生类似的,还有拿着刘盈默写出的《赤脚医生手册》埋头苦学,并且游走在关中各地义诊积累经验的医学生。 刘盈看了看土豆苗已经搬走的差不多了,再次吩咐韩谈让他派专人看守土豆苗后,径直转身向远处的宫殿走去。 他要去找刘邦,必须要把这个一出来玩就没完没了的老家伙忽悠回关中去! 于是,正在和刘邦汇报工作的曹参,就看到了沾着一鞋底泥土的刘盈昂首挺胸的踩着纤尘不染,刚刚打了蜡的地板走了进了。 他再次攥了攥拳头,还是选择忍了。 刘邦抬起头,满脸不悦:“真是隔代遗传!这是哪来的田舍翁啊?” 第一百三十章 刘盈:昌大南疆! “真是隔代遗传!这是哪来的田舍翁啊?” 很好,这句话我会原封不动的传给太上皇……刘盈无视了刘邦对他的羞辱,自顾自坐在刘邦身边问道: “父亲,我等什么时候回返关中?” 刘邦脸上流露出几分向往:“嗯,上次说去云梦泽游玩结果半路上就回来了,所以这次我打算先去丰沛,然后南下云梦,最后再北上关中……” 这厮不当皇帝改当旅游博主了……刘盈强忍着翻他白眼的冲动,清了清嗓子说道: “如今天下初定,国事蜩螗,父亲还是早日回到关中坐镇天下的好。这上万人的队伍巡游天下,每日要消耗多少钱米啊!” 这,叫做晓之以理。 曹参在一旁拱手附和道:“臣以为殿下说的在理,陛下还是早日回返关中的好。” 见到刘邦沉默不语,刘盈趁着刘邦不注意的时候狠狠揉了揉眼睛,哽咽道:“我想我娘了,父亲难道就不想她吗?” 这是动之以情,不过这一次曹参就不好再附和了,他总不能说自己也想吕雉了吧? 嗯,要是真的说了,只怕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姓刘的分分钟就暴走了…… 刘邦把即将脱口而出的‘不想’两个字咽了回去,别人家是美娇娘,他家的是母老虎,尤其是他从前以为是小鸟依人的戚姬,如今也开始大鹏展翅了…… 那娘们不知道受到了谁的蛊惑,频频吹起了枕头风,想要给自己娘家人谋求高位…… 所以说,如果说男人活着就很辛苦的话,那么作为皇帝的男人就是苦上加苦! 只不过刘邦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曹参,又看了看满脸哭唧唧的刘盈,最终还是长叹一声: “好吧,明天就起驾会关中……”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如果回家之后戚姬还找他闹,他就拉上卢绾一起住到新丰城的新中阳里去! 嗯,卢绾同不同意不重要! 大家是兄弟,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远离了家里的一群烦人精,自然不能看着卢绾安居温柔乡! 温柔乡,是英雄冢啊! …………………………………… 翌日,清晨的阳光驱散了天空的阴霾。 刘盈招呼着一群人小心翼翼的将装有土豆苗的大箱子抬上四轮大篷车,严格监督着他们仔细捆好。 此去关中千里之遥,路上摔了就不好了。 土豆这种东西比不过其他粮食的留种量,所以每一颗种苗都格外珍惜。 嗯,刘盈曾听人说起过,土豆留种和收获的比例,大约是十比一,也就是每收获十斤土豆,需要留下来一斤作为来年的种子。 这也是古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都种植粟米的原因,因为这玩意是狗尾巴草进化来的,一棵苗的籽粒数特别多,换而言之种子消耗量很低,面对灾荒就有了较好的弹性。 齐王宫门口,刘邦手按剑柄,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向外走着。 其实他昨天刚说完就后悔了,但是他想要耍赖的时候,刘盈已经一溜烟的跑走,将今日启程的消息传了出去。 所以木已成舟,只能先回去,然后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跑出来玩! 也因此,他看着渣渣呜呜的刘盈越发不顺眼,于是走过去踹了一脚,问道:“干嘛呢?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刘盈捂着屁股猛地转了过来,在心中又给刘邦记了一笔,满脸自豪的说道:“汉家江山的未来!” “屁的未来!” 刘邦不屑的撇了撇嘴,径直向等在远处的夏侯婴走去。 刘盈鄙视的看了一眼那老家伙的背影,懒得分辨许多,毕竟现如今空口无凭,所以他准备等到过一两年土豆有了规模之后再打他的脸! 片刻之后,车队启程。 象征皇帝的三辰旗迎风招展向西而去,剩下的诸侯王则沿着不同的方向返回封地,只是和跟刘邦顺路的鲁王吕泽、梁王彭越一样,并不顺路的长沙王吴芮依然跟随在刘邦的车队之中。 他的事情还没有办完。 嗯,就是想要说服刘邦给予他军事上的支持,发兵南下攻破南越国,收回刘邦授予他的封地。 马车中,刘盈一脸乖巧的正襟危坐,侧耳倾听着吴芮的颠倒黑白。 比如南越王赵佗是东垣(河北正定)人,时时刻刻都想带领南越国的军队北上中原…… 再比如当年秦帝国曾经派遣六十万军队南下,如今这六十万人也惦记着北上中原……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南越很危险,所以汉帝国必须要防患于未然,在赵佗还没有北上攻打汉国的时候,主动掐死他…… 南越国**……刘盈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词,旋即再也忍不住的咕叽笑了一声。 吴芮有些不满的说道:“殿下莫非以为臣的推测是无稽之谈?” 他素来以谦卑著称,所以即便面对着刘盈这个晚辈以始终以‘臣’这个词作为自称,而不是‘孤’。 刘邦一言不发当做没听见,吕泽伸手敲了敲刘盈脑袋训斥道:“还不向长沙王道歉?” “哎哟,疼……”刘盈抱着脑袋鼓了股腮帮子,微不可见的对吕泽翻了个白眼,接着说道: “我并不认为长沙王的话是无稽之谈,我只是认为长沙王的计划有些草率!” 吕泽作势又打,虚晃了一枪后看着吴芮笑着说道:“小孩子不懂事,长沙王勿怪……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吴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臣素闻殿下贤名,不知殿下有何高见?” 刘盈活动了活动腰:“长沙王说南越国有六十万秦军,那么如果我们仓促出击,需要集结多少军队?八十万?一百万?要知道,当年秦国第一次进攻南越的时候就是太过仓促,以至于连太尉都战死了一个!” 吴芮赶忙改口说道:“殿下有所不知,南越国那六十万军队几乎全都是贾人赘婿等贱籍,若是真打起来我汉军以一敌百有些夸张了,但一个打二三十个没有问题!” 刘盈举起手点头说道:“好,即便越军不堪一击,但从关中发兵南海,想要保障如此漫长距离的补给,非十万民夫不可!” “如今我大汉刚刚终结乱世,百废待兴,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的人力去发动一场远征,所以不妨等上个三五十年,待到中原人丁兴旺之后,再发动远征不迟!” 嗯,要是和南越国打起来了,他还要不要和赵佗做生意了? 再者说,凭什么让汉国出兵帮长沙国打地盘? “三五十年?臣都老死了!” 吴芮满脸苦笑,一旁的刘邦脸色涨红,如果不是用手拧着自己的大腿,只怕早就笑出了声。 吕泽身体前倾试着打圆场:“三五十年不过是小儿顺嘴胡诌,长沙王不必当真。不过刘盈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此时发兵南下,确实有些草率了。” 吴芮犹自不死心的说道: “臣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说是有一个住在城东的书生前往中山国求官,路上碰到一头被猎人追杀的狼,那书生见狼有些可怜,于是将他藏在书袋之中。等到狼逃过一劫之后,却要捕食书生。” “赵佗此人本为秦吏,但秦国有难之时却割据一方自立为王,此人狼子野心实在是不可小觑!” “如今我等不趁着此时彻底击败南越国,等到南越国休养生息之后,则我大汉就将如那书生一般受到饿狼反噬!” 刘·文抄公·盈一脸骄傲的说道:“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不过是我随口编的一个故事,没想到已经传到了长沙王耳中,真是令人汗颜啊……” 吴芮脸上显现出惊诧的神情,刘邦和吕泽则是一脸的与有荣焉,至于卢绾则昏昏欲睡,他是个不好读书也不求甚解的男子,对于东郭南郭的不感兴趣。 “长沙王所说也有几分道理,绥靖、嗯,养虎为患的事情不能做。但如今我汉帝国正处于休养生息阶段,贸然发兵并不可取。” 刘盈从怀里摸出一份袖珍版的舆图说道:“我是这么想的,不如我们先在南边修筑一座坚城,作为攻击南越的前出堡垒。” “让士兵在此屯田,一则可以让北方人适应南方的酷热和潮湿,免得将来打起仗来水土不服损兵折将。” “至于第二点嘛则正好可以囤积粮食,减轻将来进攻时的后勤压力,毕竟兵家有言,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刘邦眼中精光一闪,坐直身体问道:“你觉得哪里合适?” 刘盈手指舆图:“庐江郡,番阳之南。此地控蛮荆而引瓯越,不妨取昌大南疆之意,命名为南昌城!” 吴芮呆若木鸡之中,刘邦抚掌大笑:“很好,就这么办吧。” 嗯,庐江郡是吴芮的老根据地,如今刘盈在这里修建南昌城,无疑是在他的心脏上打了一颗钉子。 不仅是他,东面的闽越,北边的淮南国也都在南昌城驻军的攻击范围之内! 吴芮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此所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刘邦: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 汉九年冬十月初一,长安城。 今天是春节的第一天,也同样是刘邦正式从栎阳城迁都到此的第一天。 大概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长乐宫外的广场上就聚齐起了黑压压的人群,这些都是来参加新年大朝会的诸侯王和食禄在六百石以上的大臣。 嗯,闽越王驺无诸刚刚走到回家的路上,就又被刘邦叫了回来,可谓是老倒霉蛋了…… 不过和往常新年大朝会时的人声鼎沸不同,今天广场上虽然也是人山人海,但除了当做新年礼物赠送给刘邦的大雁鸡鸭等动物偶尔发出一些声音,其余人全都是规规矩矩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这正是叔孙通抓着他们操练了半个多月的成果。 但更为重要的是,叔孙通提前找御史大夫周苛借了二十多个御史,一手持笔一手持簿册,如同监考老师般不停游走在人群之中。 按照叔孙通奏请过刘邦之后颁布的规则,有喧哗吵闹者,罚金一百,降爵一级! 这一下,算是把这帮散漫的家伙给治住了…… 刘盈对此表示举双手支持。 往常上朝的时候,基本上是刘邦坐在丹陛之上大声说,下面的大臣功候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说,最过分的是有人在袖囊里藏了酒肉,靠在柱子上偷偷摸摸的一口酒一口肉醉生梦死不亦乐乎…… 这让刘盈恍惚之间觉得并不是身在会堂,而是穿越回了曾经的课堂。 所以他时常有所畅想,如果他的位置不是在刘邦的眼皮子底下,他说啥也要在角落里支上火炉涮点羊肉…… 当清晨第一线阳光洒下的时候,长乐宫南的大道上快速走近一队两万多人的兵团,旌旗蔽日,矛戟如林,铁蹄隆隆,战车滚滚。 这,是为了今天的大朝会撑场面的气氛组。 当身披重甲的军士络绎不绝的走来之时,即便是此前虽然面上没有丝毫情绪,但内心却很不以为然的诸侯王,也变得心中一凛,神情庄严肃穆了起来。 等到所有的战车、骑士、步兵在长乐宫道路两侧列阵完毕,内部的亭台楼阁上遍布手持长戟,威武雄壮的甲士之后,一名头戴高山冠、身穿土黄色衣服的谒者走入,轻声长吟: “趋——” 于是等在宫外的大臣们将手中的礼物交给门口的侍者,按照之前排定好的顺序依次走入宫门,穿过长长的甬道,在列阵两侧的全副武装的士兵注视下,有些战战兢兢腿脚发软的走到大殿前的平台上。 嗯,也有可能是累的。 毕竟长乐宫前殿是修建在秦国兴乐宫的基础上,台基高十二丈,相当于徒步登上了九层楼的高度…… 这时候,胪传之呼声从大殿内迭次传出,如天音呼唤,庄严肃穆。 一队队手持长戟,头戴爵弁身穿扎甲礼服的中郎、郎中整肃开出,从大殿门口分列两厢直达丹陛之下,在广厦之中形成一条宽阔的甬道。 然后,悠扬的钟鼓雅乐响起。 从殿中再次走出的谒者开始引领诸侯王及大臣走进长乐宫前殿,诸侯王及不在中央担任官职的功候以楚王刘交、齐王刘肥为首,按照食邑多寡站在丹陛左侧,面朝西方站定;而文武大臣则以相国萧何为首,按照食禄多少站在丹陛右侧,面朝东方站定。 等到所有人都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谒者仆射高声长呼: “皇帝御驾,起——” 几名胪传遂接连高呼,呼声迭次向后荡出。 少顷,刘邦穿着玄衣纁裳,头戴通天冠,乘坐在由十八名內侍推动,三十六名侍女高举着车盖一般的伞盖和羽扇的辇车中走出。 在他身边,是同样装束的太上皇刘太公。 而在他们身后,则是穿着黑色礼服,头戴金冠,长发披在肩上的刘盈,以及身穿大红色宫裙,头上戴着烨烨生辉的蓝宝石凤冠的吕雉。 嗯,刘盈不戴冕冠的原因,在于他还没有加冠。 帝辇一动,鼓乐之声骤然激昂。 等待辇车抵达丹陛之下,刘邦先行走下,伸手搀扶着虽然身体健朗,但面对着这种大场面有些拘谨的刘太公落座在最高的帝座之上。 随后他本人则再度返回,牵着吕雉一起坐在刘太公身前。 刘盈等到他们三个坐稳之后,在叔孙通严肃的目光中,一脸乖巧的面向宫殿门口,正襟危坐在丹陛最下方。 “新年大朝,百官奉贺!天子雅乐,起——” 再度变换的乐曲声中,谒者引导者诸侯王、功候、大臣分为三班走上前拜贺。 每班朝贺皆扑拜于地,高呼:“皇帝万岁!” 刘邦纹丝不动,刘盈则在一脸苦逼中先是坐直身体,旋即拱手弯腰还礼…… 分班次朝贺完毕,所有人依爵鱼贯走入事先编好名号且各自固定的座案。 谒者仆射再次高呼:“法酒上寿!” 这时候,诸侯王及三公九卿们再度走出,分别向丹陛之上的刘太公和刘邦祝贺,颂祷皇帝万岁;每贺,其余功候百官必须高声同诵万岁。 在巡逻御史们一双双鹰隼般的眼神逼视下,整个新年大朝会庄严肃穆,没有一个人敢轻慢喧哗。 九觞之后,谒者仆射高呼:“罢酒!” 于是,酒具撤去。 刘邦看着各自返回自己坐案后坐下,如同鹌鹑般乖巧老实的那帮活土匪,极力压制着自己即将放声而出的大笑,贴近吕雉耳边小声说道: “我直到今日才知道做皇帝的尊贵。” 吕雉头上步摇丝毫不动,仪态万千的轻启檀口:“要说朕才是……” 刘邦上下点头,乐不可支:“是是是,朕,朕直到今日才知道做皇帝的尊贵!” 朕、朕,狗脚朕……刘盈嘴角微扬,专心对付起了放在自己面前的火锅。 今天是大朝会,人家又是送礼,又是磕头的,不管顿饭实在是说不过去…… 只不过上次一顿红油火锅直接干倒了一半的大臣,今天这顿说是火锅,其实更加类似于后世的一品锅。 高汤作底,在锅子最下层铺上干笋,之后依次摆放大片的卤煮好的五花肉、牛腱子、油炸豆腐和肉丸、酥肉,以及刘盈从齐地带回来的海参和鲍鱼干,每层中间则用海带结,粉丝蘑菇之类的素菜作为点缀。 但此刻除了极少数人没心没肺吃的欢快之外,剩下的人都大多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并不是锅子不好吃,而是他们的袖囊之中都放着一张制作精良,烫着金字的邀请笺。 即将投入生产的棉毛纺织工坊,邀请他们前往参观指导的邀请笺! 此前他们也听过些许传闻,说是那里并没有什么手工纺车,而是用水车带动的纺纱车和纺织机。 水车他们见过,高好几丈,水流激荡下可以让好几百斤的石磨转的飞快。 但如果是细细的丝线? 扯淡! 丹陛之上,对此一无所知的刘邦看了看摆在面前的烧白,和坐在下面的卢绾樊哙等人对视一眼,旋即摆摆手让那些巡视的御史也退了下去。 然后,庄严肃穆的大殿顷刻间变成了乱糟糟的菜市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刘盈长剑出鞘放在案几之上,逼退了许多想来灌他酒,顺便刺探些情报的不要脸的老家伙,自顾自的享用着面前的美食。 而在另一边,叔孙通痛心疾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 ………………………… 上林苑,大汉公学。 刘邦顶着一脸宿醉骑在马上,和刘盈一起行进在宽广笔直的驰道上。 道路两旁枫树高低掩映、疏密相间、红影闪动,如霞如锦的红叶,与远处的松柏交相辉映,更显得五彩缤纷。 刘邦今天过来是想要亲自到这里巡查一番,看看到底值不值得接过校长的职位…… 刘盈想要将校长的位置让给他,自己做个副校长的随口一说,被刘邦当真了。 不过这对于刘盈而言也没有什么坏处,所以也就放弃了撒泼打滚,抵死不认的想法。 远处,早早得到消息开始准备迎接刘邦到来的校监等在道路左侧,身后则是举着各种标语的学生。 而在道路两侧,则是投刘邦所好的站着一百多名童男童女,他们手中捧着花束,整齐划一的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尽管刘邦随着年岁增长,将许多事情都看得很淡,但他骨子里其实还是那个爱出风头,甭管是喝醉还是不喝醉都喜欢吹牛逼的游侠儿。 所以,他对于这种欢迎仪式没有丝毫抵抗力…… 此刻被手捧着花束小孩子围在中央的刘邦,只觉得宿醉带来的不适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变得飘飘然,年轻了许多。 刘盈嘴角含笑的对校监使了个眼色,拨转马头,带着自己的几十名侍卫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他只是给刘邦带个路,并不是要陪对方在这里耗一天,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今天,是位于大汉公学西边的棉毛纺织厂正式投产的日子! 而且他还准备借着这次剪彩,顺便再干一票大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刘盈:在那遥远的地方! 棉毛纺织厂。 插着玻璃碎碴,高近两丈的围墙外,停放着一辆辆装饰豪奢的四轮马车,以及一匹匹看上去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 大门口,或站或蹲着许多衣着华丽的男子。 这些,正是前来参见剪彩的功臣勋贵。 只不过将他们拦在外面的,仅仅是两个穿着黑色短衫的门卫。 刘盈尚未到来,他们自然不会放任何一人先行进入。 哪怕,被他们拦在门外的要么是累世富贵的老秦贵族,要么是战功赫赫的开国功臣。 但打狗还要看主人,门卫虽然人微言轻,但身后站着的却是刘盈。 汉帝国的太子! 片刻之后,刘盈骑在马上一路疾驰而来,头上的金冠闪闪发光,身后的血红色大氅迎风招展猎猎作响,看起来骚包极了…… “终于来了!” 樊哙吐出叼在嘴里的木棍,大步迎了上去。 “见过舞阳侯。”刘盈翻身下马,稍稍拱手行礼。 嗯,他至今还不想称这厮为小姨夫…… 樊哙懒得计较许多,只是怪声怪气的说道:“走吧,让大家等的花都谢了……” “好事不怕晚。”刘盈笑笑,伸手指向工坊大门:“诸位请随我来。” 工坊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用水泥砌成的池子,远处的高架水渠上,被水车抬起的流水源源不断的注入其中。 水池周围,一群肢体略微有残缺的工人往来不绝,将远处仓库里搬出来的羊毛倒进池子里,清洗完毕之后再转移到另一边的棚子下,用混了纯碱的热水反复揉搓。 这是为了给羊毛脱脂,从而减轻上面的羊膻气。 纯碱是从桐柏山挖出来的天然碱矿提纯而成,至于羊毛则并不是来自于匈奴,而是这段时间从关中收来的。 嗯,和匈奴人的贸易这时候才刚刚开始,所有的货品起码还要有一两个月才能陆续运回关中。 刘盈虽然带着樊哙等人参观毛纺织厂,却并不打算将处理羊毛的秘密告诉他们,只是脚步不停的领着他们向远处的厂房走去。 远处铺着红地毯的地方,几个模样清秀的隶臣手中捧着红色的长条纸,静静等候着刘盈一行的到来。 这是在准备剪彩仪式。 刘盈觉得将上好的丝绸剪断了实在浪费,所以今天的剪彩仪式剪断的就是红纸,而不是红色的丝绸。 “来来来,人人有份……”刘盈手握剪刀,招呼着一脸懵逼的樊哙等人和自己站在一排。 樊哙愣了一下,见过抠搜的,没见过在今天这种喜事上还这么抠搜的,但他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默默的站在了刘盈身旁。 毕竟,这是他老婆的姐姐的儿子,宠着呗,还能怎么办? 哪怕,这小崽子至今都不肯喊自己一声姨夫…… 少顷,伴随着刷刷刷的剪纸声音,远处一个身高力壮的工人抡起大锤,用力砸向水车上的一个限位螺栓。 碰的一声,水车猛地向下一沉,恰好落在了哗哗流淌的水渠之中,然后吱吱呀呀的转了起来。 伴随着水车一起转动的,还有一连串的齿轮和连杆,最终,动力输送到了厂房内的纺车上。 刘盈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樊哙等人戴上发给他们的口罩,然后走入这间标注着纺纱车间的房子内。 进去之后,只见屋子正当中摆放着一个铁木混合制成的机械,机械的两侧有两个巨大的轮子,轮子上缠绕着皮带,而支架上有近两百个一尺长短的纺锤。 此刻纺锤飞速旋转,而那些站在纺车前,身穿白色工作服同样带着口罩的工人则抬起一筐筐梳好的羊毛,随手拿起一团在纺锤上轻轻一带,羊毛就在顷刻间变成了一条条坚韧的细线。 刘盈身后,响起了一连串惊叹,以及不可置疑的呼喊。 他们中的很多人今天屁颠屁颠跑过来,其实并不是为了参加所谓的剪彩和参观毛纺织厂,而是为了看刘盈出丑,看那些细细的丝线在沛然大力之下被扯成十七八截…… 可现如今事与愿违,目睹着羊毛源源不断的变成细线,他们睁大的眼睛中满是贪婪之色。 就,好想拥有!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们这些年不是没有从尚贤堂挖走工师,然后自己建设工坊抢占市场的行为。 但可惜的是,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仅会面临行政力量的压力,而且在他们花了大价钱生产出了合格的产品之后,市场上同样产品的价格瞬间腰斩。 零售价,比他们的**还要低…… 然后,就只能看着尚贤堂用极低的价格收购了他们的工坊,然后商品的价格再度回升到原本的价位。 所以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这些家伙开始向刘盈靠近,试图和往常一样掺一股。 只不过刘盈今天让他们来并不是为了让他们成为股东,而是想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供应商和完成另一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所以刘盈双手摊开说道:“目前受限于原材料不足,这座工坊只能是开工半个月休息半个月,所以入股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樊哙作为民意代表走出,问道:“原材料不足?说的是这些羊毛?难道这里不能纺织苎麻和蚕丝?” 刘盈半撒谎解释道:“不能!这些机器的力量太大了,很容易扯断苎麻和蚕丝,所以只能处理更加坚韧的羊毛,亦或是那些播种面积不大的棉花。” 听到刘盈的话,众人纷纷点头,棉花这种东西他们家里的田庄中或多或少的有所种植,不过他们都是用棉花丝絮填充被褥或是袍服,并没有意识到这种丝絮居然也可用于纺织。 如今细想想,棉絮和蚕茧有些类似,即便是没有这些规模怪样的器械,应该也能用普通的纺车纺成丝线,然后做成布匹! 一瞬间,他们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赚钱的门路而沾沾自喜了起来。 “既然原材料不足,那就去买啊?”樊哙大声说道:“棉花暂时没有解决的办法,但不是说和匈奴人和谈后边关互市了吗?他们那里别的不多,羊毛可多得很!” 刘盈点头表示赞同,旋即脸上挂上几分忧愁: “话虽如此,但如果一味收购匈奴人的羊毛,他要是突然不卖咱们了,或者是涨价了可怎么办?” “蕞尔蛮族,最是见利忘义了!” 隐在人群之后的周勃沉默不语,他从刘盈的话里似乎听到了一些别的味道。 战争的味道。 莫非,陛下又想要对匈奴用兵,所以借着太子的口来对他们进行试探?周勃心中念头翻滚,疑窦丛生了起来。 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殿下说的极是,求人不如求己,与其这个钱让匈奴人赚了,倒不如咱们自己养羊,一来将羊毛卖给棉毛纺织厂,而且还可以杀了吃肉!” 一瞬间,众人纷纷附和的笑了起来,尤其是对于杀了吃肉更是议论纷纷。 随着长安城和新城的建好,关中之地重现了昔日秦国在时的人流如织。 而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肉不够吃了。 这里是天子脚下首善之都,家境殷实的中产之家保守也有十万户,按照平均每户每天消耗一斤肉类计算,每天就是十万斤肉! 而这时候一头猪去除掉比如骨头等不能吃的部分,也就能获得不到一百斤的精肉。 这么算下来,仅仅长安城附近每天至少吃掉了一千头猪,而如果再加上部分人吃的是羊肉的话,消耗的牲畜数量还会大幅提升! 只不过这时候的人颇有几分忧患意识。 比如长得又白又胖的张苍就从人群中挤出来说道:“如今汉室初兴,若是我等为了追求利益和口舌之欲,将田亩荒废拿来养羊,只怕到时候关中之民尽为饿殍……” 他想象的场景,大抵就是所谓的羊吃人了。 当时西班牙人发现了新大陆的银矿,变得格外有钱,于是英国荷兰等穷国开始想尽办法伺候这帮暴发户,而卖羊毛纺织品就是其中之一。 自然而然的,养羊就成了很赚钱的行当。 英国的封建领主和地主老爷纷纷把自己的土地用篱笆圈起来放牧羊群,并撕毁租赁条约,强行驱赶领地上为他们耕种土地的佃农,而这些佃农丧失了赖以养家活口的土地,扶老携幼,向着陌生的地方去流浪。 这就是英国资本主义血腥发家史上的‘羊吃人’的‘圈地运动’。 嗯,这里要注意的一点是,不是因为‘羊吃人’的圈地运动让英国走向了资本主义,而是因为资本主义的发展让英国产生了‘羊吃人’的圈地运动。 刘盈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杞人忧天了不是?如今随着天下逐渐太平,关东大片大片荒废的农田被复垦出来,这时候即便是关中不种植一粒粮食,也不影响关中人吃饱饭。” “大不了,从其他地方调运呗?据我所知,巴蜀今年再度丰收,如果粮食不及时运出来吃掉,只怕就会烂在当地的粮仓之中!” “况且你们听没听说过,有一种一年三熟的土地?” 这一刻,刘盈化身荆轲,准备图穷匕见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刘盈:山上一把火,所长爱上我! “真的假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年两熟,两年三熟我听说过,一年三熟倒真的从未听闻!” “殿下的嘴,大海的水,我都习惯了!” 众人议论纷纷中,刘盈看着带头逼逼赖赖的樊哙,突然想要给他来一套从天而降的掌法…… 不过他还是忍了,上前半步解释道:“从前人们春种秋收,一年一熟,原因在于秋收之后天气寒冷,如果再行播种,只怕刚长出的幼苗就会被大雪冻死。” “但如果有一个地方,冬天不下雪呢?” 看着骤然愣住的樊哙张苍等人,刘盈嘴角微微上翘:“应长沙王吴芮请求,准备在南疆修建南昌城,用以控蛮荆而引瓯越的事情大家想必都听说了。” “此地就是我所说的冬季无雪之地,一年三熟想来不难!” 嗯,刘盈虽然说一年三熟,但却并没有说是一年收获三次主粮。 这时候的平均气温要比后来高出一点,江西的气候特征大概类似于两广地区,所以种一季早稻,再种一季晚稻,最后播种一季用来肥田的油菜,正好可以完美实现一年三熟…… …………………………………… 未央宫。 此宫取名自《诗经·小雅·鸿雁之什·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但未央还有另外一个含义,那就是没有灾难,没有殃祸,有平安、长寿之意。 此时未央宫北的东明阁内,刘盈坐在烧着地暖而温暖如春的地板上,嘴里叼着毛笔,字斟句酌的写着企划书。 嗯,他的东宫还没有完成最后的装修,所以就暂时顺从吕雉的要求,并没有搬出去单住。 昨天趁着带领肥羊们参观棉毛纺织厂的机会,刘盈向他们抛出了一个一年三熟的概念,想来这时候,他们中的很多人应该已经开始四处打听刘盈所说究竟是真是假。 南疆虽然蛮荒,但蛮荒意味着土地的价格极其低廉,而一年三熟,意味着一旦将土地开发出来,产生的效益至少比其他地方多出两成! 此刻刘盈写的企划书,就是组建兴南商社,然后发行债券。 要想快速在南方站稳脚跟,修建南昌城,并且自给自足后产生多余的收益,放任那帮土老财们去单打独斗是肯定不行的。 按照刘邦和张良等人商议的结果,新修建的南昌城是一座类似于马邑城的要塞,屯兵一万,自给自足。 而刘盈的计划,就是在此基础上迁徙关中五万户少田的农民南下到南昌城拓荒。 先期发行的债券,就是为了用高出市场价一半的钱去赎买他们的土地房屋,以及为拓荒的农民提供诸如武器、农具、耕牛以及药品食物等必要的支持。 嗯,签协议,如果在拓荒期间跑了,要么主动赔偿十倍损失,要么由官府强制执行,拍卖财产以及他们自身…… 而在快速在南昌城附近拓荒这件事情上,刘盈还有另外一个杀手锏。 内部殖民! 直到三国时期,东吴所在的江南地区地广人稀,开发程度很低,所以对于东吴的统治者来说,藏匿在深山老林里的山越就是他们眼里的最容易抢来的人口资源。 尤其是诸葛恪,曾抓来四万山越充实军队、六万山越用来种地…… 而到了南北朝时期,江南的山越越抓越少,之后出现的就是比山越还抗拒政府管束的洞蛮。 所谓洞蛮,就是藏在深山老林大山洞里的原始人。 于是到了南梁崩溃的前夕,原本作为依仗的以王僧辩为代表的荆州军和北府军被北朝打成狗,当所有人都开始准备投降之时,以陈霸先领导的洞蛮力量站了出来,维持了南朝最后的一口气。 而那些被抓走的洞蛮慢慢融入汉族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之中,剩下的又被南迁的汉族同化为了客家人,至于那些仅存于世的,大抵就是现如今的畲(shē)族。 刘盈所谓的内部殖民,就是如此。 虽然汉军对于南昌城周围人生地不熟,但长沙王吴芮在之前灭秦的时候,曾经将和他不对付的越人将领梅鋗派到北方当炮灰。 嗯,吴芮是吴国宗室,而梅鋗则是越国宗室,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世仇,可以上述到夫差和勾践…… 而现在梅鋗以及手下的一群越人武士跟着吕泽混。 刘盈将他们调过来用一用应该不难。 反正他打定主意了,要是吕泽不给他这个面子,自己就去吕雉那里撒泼打滚,又哭又闹,让吕雉亲自给吕泽写信! 想来,吕泽那个妹控绝对不会不答应吕雉的请求…… 上次阅兵的时候刘盈曾经和梅鋗见过一面,这家伙现如今吃好喝好,虽然个头是长不高了,但身体要比从前强壮了不止一倍! 嗯,梅鋗手下的越人武士也同样膀大腰圆,脸上泛着营养良好的油光。 这样一来,当这群“越人哥萨克”南下的时候,拓荒的劳动力就有了着落。 嗯,刘盈敢于放手开发江南的原因,在于他已经为此准备了好多年。 比如那些日日背诵着《赤脚医生手册》的医学生们,虽然他们大多没有见识过患了血吸虫病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但钉螺的样子以及‘控制粪便、消灭钉螺、管理疫水、治疗病人’这几句话他们也已经记在了心里。 到了拓荒团南下的时候,将会有一百名医学生跟着一起出发。 这样一来,医疗保障工作就准备好了。 而江南拓荒的另外几个难点,则在于遍地的沼泽和原始森林。 沼泽好解决,只需要修建堤坝防止河水泛滥,之后再用手摇或是脚踏的抽水车排干沼泽的积水,要不了三两个月的时间,泥泞不堪的地面就会变成坚实的土地。 而原始森林对于拓荒的难点,在于地表那深度有可能达到一米以上的腐叶层。 嗯,不要被所谓的常绿阔叶林、常绿针叶林之类名字中的‘常绿’二字骗了,人家虽然常绿,但并不代表不会有落叶。 落叶堆积在地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形成富含腐殖质和水分的腐叶层,要想将腐叶层扒开种地,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所以要做的就是放火。 比如巴西那有意无意的山火,为的就是干掉森林,然后种植大豆卖给在国际市场挥舞着钞票买买买的某国…… 只不过将原始森林一把火烧掉有些太浪费了,刘盈想要先把森林里的大木头砍了,然后挑选合适的用来造船、做家具…… 这样获取的收益,足以满足投资人对于回报率的追求,以及忽悠更多人购买债券,然后将蛋糕做大。 从前人们对于直径一两米的大树其实是有些无计可施的,只能用笨办法,组织十几个人轮流用斧头一点点砍倒。 而这,通常需要花费一天以上的时间以及报废好几把斧头。 但如今随着刘盈做出的双人抬大锯的普及,再面对这种参天大树的时候,只需要两个人相对而坐,你来我往的拉着大锯,半天功夫就可以听到大树轰隆倒下的声音了。 生产工具的改革,加快了生产发展的速度,从而可以使得经济效益得到数十倍的增长! 刘盈放下毛笔,看着面前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的企划书,终于松了口气,剩下的,就是开始造势,然后将兴南商社发行的债券卖出去…… ……………………………… 海滨,后市称之为海参崴的地方,肃慎王站在简易的码头之上,焦急的走来走去。 他的船队已经集结完毕,就等着汉军到来就可以东渡重洋,去迎接刘盈的族人回家以及顺便抓点战俘,搜刮点粮食神马的…… 而他此刻的焦急,在于他聚集在这里的三千多人已经断粮了。 嗯,他当时虽然义正辞严的拒绝了刘盈付钱,但既然要让他的族人给汉人卖命,少说也得管顿饱饭不是…… 所以,他自然不会让族人们携带太多食物。 毕竟,大家都是来吃大户的,如今是冬天,正好将省下的食物留给家里的老弱妇孺! “快看,那是什么?” 伴随着不知从哪响起的一声惊叫,蹲在地上穿着兽皮饥肠辘辘的肃慎人慢慢站了起来,不约而同的走到海边,双眼发直的呆呆向南望去。 在天与水的交汇处,一艘庞然大物跃出水面,劈风斩浪而来。 在那条巨大的旗舰身后,则是许多大小不一的海船。 一张张吃满了风的黑色船帆顶端,迎风飘扬着黑底白字的汉军战旗! 汉军,终于来了! 站在沙滩上的肃慎人挥舞着双手,跳着脚开始欢呼。 他们不为别的,就是想着终于能吃顿饱饭了…… 肃慎王回头瞪了一眼自己那帮没出息的族人,按剑屹立在码头之上。 虽然他也很饥饿,但作为王,他决不能将之表露出来! 片刻后,脸色煞白的钟离昧从甲板上走下,摇摇晃晃向着肃慎王走去。 他现在好不容易适应了晕船,但又引发了另一个毛病,那就是脚踩在地上感觉特别软,有些使不出力……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刘盈:我开始慌了……(月底了,收二手月票咯!) 长安城。 从长乐宫出北门折而向西,沿着未央宫宫墙和长乐宫宫墙隔出的大道一路向北,就到了人声鼎沸的东西二市。 今天天空中虽然飘着零星的雪花,但却并没有阻挡人们离开家门,走上街头的兴致。 只是和往日里人群都涌入集市不同,此时人群主要集中在朝向林光宫西门的大路上。 熙熙攘攘,摩肩擦踵,但却井然有序,每人相隔都在三尺左右,警惕的打量着周围环境,时而探头探脑的望向前方人头攒动的队伍。 他们这是在排队购买债券。 嗯,就是刘盈发行的南昌城开发债券。 虽然预期的年收益率大概只有百分之七,但对于没有什么太好的投资门路的中产阶级们来说,这已经是求之不得了! 毕竟将一百枚铜钱藏在家里放一年,最多就是长点铜锈,绝对变不出额外的七枚铜钱! 他们此刻的狂热,并不是受了刘盈的蛊惑,而是真真切切的心甘情愿,从里坊大门刚刚开启就一路狂奔着过来! 嗯,宵禁,天一黑城门坊门就紧闭了,普通人擅自出现在街面上,如果被巡夜的士兵抓到,那下场老惨了…… 其实真正让他们相信刘盈,想要大量认购债券的,其实是他们自己的智慧。 准确的说,是听上去应该是谣言,但其实准确无误的小道消息。 南昌城开发债券刚一发行,新老贵族们就纷纷扛着钱箱子跑了过来,生怕来晚了刘盈这边已经把债券全部卖出去了。 所以,如此举动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府里的仆役,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就传了开来。 当然了,这其中还有某穿越者的推波助澜…… 日上三竿之后,担任太子洗马的赵尧打着哈欠领着一群手持算盘,宛如电竞选手的账房走了过来。 大客户自然由刘盈亲自接待,至于这些散户,就是有事臣子服其劳了…… 赵尧站在高台上,手中拎着一个木头做的扩音器大声吼道:“没有户籍证明的不要在此排队,赶紧去县衙开具证明……” 没办法,防伪手段有限,为了保障所有人的利益不受损失,只能严格登记个人信息了。 不过这时候的人们并不在乎个人信息的泄露,虽然有些人觉得麻烦,但绝大多数却认为这还不够严谨。 嗯,他们的想法是让刘邦或者是刘盈亲自过来,给他们手书一份书面保证并盖上国玺…… 哪怕,他的兜里就只有两百多枚五铢钱…… ……………………………… 未央宫,东明阁。 刘盈盘腿坐在地板上,嘴里再次刁着毛笔,字斟句酌起来。 他现在要平息的是萧何的问责。 张苍那个浓眉大眼的背叛了他,将他当日在棉毛纺织厂里说的话添油加醋的告诉了萧何,罪名是‘改农为牧’,蛊惑大家将农田改成羊圈,好为自己谋取暴利…… 刘盈当初看到萧何写的条子时,满脑子都是想要打上门去顶张苍个肺,但考虑到他和张苍之间的体型差异,决定君子动口不动手。 而他现在也并不是想要给萧何做出解释,而是说明一项新的农业生产方式。 三圃制。 所谓三圃制,就是将土地分为春耕、秋耕以及休耕三部分,每一块土地在连续耕种两年之后,休耕以蓄养地力一年。 这是古罗马人搞出来的一种农牧业生产方式,产生的原因在于地中海气候下,冬季温和多雨,夏季炎热少雨,雨热不同期,这就导致了种植粮食作物不如种植牧草有优势。 其实这和西周之时的井田制有些类似,只不过井田制是两圃轮作。 刘盈的设想,自然是在休耕的田地里种植诸如苜蓿之类可以固氮的牧草,然后用牧草饲养牲畜,之后将收集的牲畜粪便堆肥然,进一步增加地力。 如果此时的汉国是后来那种人口过亿的年代,三圃制可以说得上是祸国殃民。 毕竟没有化肥,没有可以稳定高产的种子,即便是将所有土地都种上庄稼也只能保障大多数人不饿死。 但现在汉国的人口只是千万级,三圃制就再适合不过了! 重要的是这时候的农业税是二十税一,偶尔一些收成欠佳的地方,萧何甚至会通知刘邦一声,将当地的租税调整为三十税一或者干脆不收。 这样三圃制之下,看似播种农作物的面积少了,但如果土地得到修养,地力肥沃的话,亩产要比接连不断的轮作要高很多。 那么收上来的租税,其实并不比之前少。 而一亩地种上粮食,和一亩地种上牧草养殖牲畜的收入相比,肯定是后者更高一些,要不然也不会产生将小麦用作青储饲料而引起的轩然大波。 所以,三圃制下,农民收入增加了,自然就负担得起他们生活中最大的一笔支出。 人头税。 汉武时期所谓的海内虚耗、人口减半,其实就是有相当一部分人不堪越来越重的人头税,狠下心来逃离家乡成为黑户,或托庇于豪强大户的庄园之内,或干脆占山为王成为流寇。 也因此,将汉帝国推向巅峰的汉宣帝在临死的时候,召集大臣们讨论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如今的汉朝这么吊,可为什么关中之地遍地都是盗匪? 而若干年后王莽给出的答复,和汉宣帝时期的某些士子一毛一样,所有的动荡和天灾,都是汉国的皇帝失德,需要退位让贤! 自然而然的,那些士子被腰斩,而王莽被割掉了脑袋成为了某天命之子的收藏品…… 刘盈在写下三圃制的好处之后,接着复述起了一种做键盘侠时觉得没什么卵用的知识。 代田法。 所谓代田法,就是将种子播种于沟中,等到苗发芽长叶以后,便在中耕除草的同时,将沟两边的垄土,耙下来埋在作物的根部,这样便能起到防风抗倒伏,抗旱的作用。 最绝的是,垄和沟在两季种植之间是互换的,每季庄稼收获完毕,要将田重新耕一遍,这时垄就变成了沟,沟就变成了垄,这样土地虽然每季都在种庄稼,但具体到每一条垄沟的土地上,其实都在不停的轮流休耕。 据说这是汉武时期一个担任搜粟都尉的农学家赵过所发明,嗯,准确的说是他将关中农民创造的代田法加以总结推广。 但刘盈跑出去看了一下,此时的关中还没有出现类似的种植方式。 所以,他就很不要脸的将功劳据为己有了…… 就在刘盈奋笔疾书之时,殿门外响起一连串敦敦敦敦由远及近的声音。 他起先并不在意,虽然这很明显是脚步声,但从那沉重的步伐上看,肯定不是他的大怨种姐姐。 但接下来那碰的一声重物砸在地面上的声音,让他瞬间明白过来之前的判断是错误的。 “你干嘛……哈哈……哎哟……” 刘盈抬起头,怒视着喘着粗气出现在他面前的小萝莉。 “嘿嘿、弟弟……”刘乐那带着好几分婴儿肥的圆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弯腰打开扔在刘盈面前的大箱子:“你看这是什么?” 卧槽,好多宝贝,好闪,我瞎了……刘盈看着箱子里如同垃圾一样摆放的金玉首饰,脸上情不自禁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姐姐这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离家出走多年的良心,想要弥补弟弟这些年受的委屈了吗?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小萝莉一点一点僵住,突然俯下身子抱住自己的箱子:“你想都别想!我这是拿来找你买债券的!” “买债券?”刘盈挠了挠头:“你是从哪听到的消息?” 小萝莉摆摆手:“你别管!反正宫里都传开了,曹姨、戚夫人、唐山夫人她们都忙着将首饰变卖,也准备找你买债券呢!” 刘盈注视着小萝莉良久,默默站起,转身收拾起行装,准备先出去避避风头。 他,有些怕了…… 小萝莉哪里肯让他走,直接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衣领:“臭弟弟,今天我的东西你收也要收,不收也要收!债券我买定了,娘来了也救不了你,我说的!” 刘盈回头扒拉了一下小萝莉的宝贝箱子,凭借他的印象,这里面的首饰珠宝应该都是吕公吕泽以及长安城的贵妇们历年送给小萝莉的生辰礼物。 嗯,毕竟小萝莉是吕雉唯一的女儿,大汉帝国的长公主。 他随手在箱子里翻着,突然愣了一下:“这些?莫非是戒指?” 小萝莉吓了一跳,她还以为一不小心被捉贼捉赃了呢…… 不过她看着刘盈拿在手里摆弄的一串镶嵌了宝石的‘戒指’,圆脸微红:“不,不是戒指,是顶针……就是我之前给、给别人做衣服时候用的。” 差生文具多啊这是……刘盈放下那一串顶针,抬头问道:“你真舍得将这些宝贝都换成债券?我可告诉你啊,投资有风险,入行需谨慎!” 小萝莉重重点头: “嗯,舍得!我听别人说了,弟弟这些年做什么都没有亏过,跟着弟弟肯定能赚钱!要知道,在这个人情凉薄的世界上,唯有黄橙橙的金子可以给人带来温暖……” 刘盈:……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刘盈:我坐小孩那桌…… 是谁带跑偏了我的可(s)爱(b)姐姐……刘盈稍微沉默了一下,看着叉着腰一脸莫名骄傲的小萝莉: “行吧,姐姐要是信得过我,就先把钱放在我这里,等过一段时间我带你做买一个赚钱更多,回报更丰厚的债券!” 小萝莉搂住自己的箱子,脸上满是狐疑:“先放在你这里?弟弟,你不是想要黑了我的钱吧?” 你这是以己度人了啊姐姐……刘盈抓住箱子开始用力拉向自己这一边:“怎么会呢?你可是我的最亲最亲的姐姐啊!” 怪力萝莉同样开始发力:“不行,你先告诉我是什么债券!” 刘盈摇了摇头:“别问那么多,我暂时谁也不告诉!嗯,别说是你这个大嘴巴了,就算是娘那里我也不会说的!” 他说的,其实是石见银山的开发债券。 这是一个相比南昌城开发债券回报率更高的项目,是刘盈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 虽然这时候的主流货币是黄金和黄铜,但白银作为一种稀有的贵金属,其实也有一定的流通价值。 只不过刘盈看重的并不单是银矿,还有遍地火山的小岛上的土特产。 硫磺。 小萝莉挣扎了一下只能无奈妥协,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箱子里的宝贝:“那好吧,东西就先放你这里!这可是姐姐全部的东西了……” 嗯,她装的。 其实她那里有许多比这些更加值钱的好东西,只是其中有不少是她黑吃黑刘盈的,重要的是数量太多了,以至于她完全记不清具体是哪些…… 所以,为了不销赃销到苦主面前,她只能把这些来路清楚的珠宝首饰拿过来…… 刘盈估算了一下时间,让韩谈将小萝莉的宝贝箱子和自己的随身用具收拾一下,一溜烟的从东明阁跑了出去。 他那些小妈的脾性他是清楚的,如果贸贸然的收了她们的脂粉钱,只怕会被她们派遣宫人一天两次跑到自己这里询问收益情况…… 嗯,之前的曹氏就是这么做的! 刘盈一路猫猫祟祟的穿过后花园,小心谨慎的绕开不能装作没看见掉头就走的路段,从北面的宫门离开未央宫,之后望着长乐宫的北门,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 永寿殿。 “芝麻开门……” 刘盈一掌推开只是虚掩着的大门,旋即楞在原地不动。 温暖如春的殿内,袒胸露背的卢绾将同样袒胸露背的刘邦抱在怀里,蹦蹦跳跳,又哭又笑。 六目相对中,刘盈强向后退了两步,再度将大门闭合。 “对不起打扰了……” “哈哈哈哈……”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爆笑出声。 永寿殿内,卢绾和刘邦四目相对,面面相觑,沉默了足足五秒之后,刘邦一把推开卢绾,怒气冲冲的走出去,将刘盈夹在腋下提溜了进来,大声训斥: “没规矩,进来之前不知道敲门吗?” 好大的酒味,这两个老酒鬼!熏死我了……刘盈挣扎了两下,发现尽管锻炼了许久,可是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还是无力和这个老游侠抗衡,于是拼命扎撒着双手: “卢叔,救、救我……” 卢绾无声笑笑,上前半步抢过刘盈放在地上:“这么冷的天不在未央宫待着,乱跑什么?” 刘盈仰起头,并没有直接回答卢绾的问题,问道:“卢叔,你俩刚才是在……” 这年月断袖分桃神马的很正常,他老们刘家也有这么个传统。 比如断袖这个词就来自于汉哀帝和御史董恭之子董贤。 这两个基佬时常同吃同睡,形影不离,有一天他俩一起睡了个午觉,汉哀帝醒了的时候董贤还没有醒,而自己的衣袖又被董贤压住,于是汉哀帝想要离开寝殿但又不想打扰自己的好基友睡觉,索性直接割断了自己的袖袍…… 所以,他就哀了…… 当然了,汉哀帝刘欣这个‘哀’字的谥号是王莽给他上的。 永寿殿中,自家的小崽子自家晓得,听到刘盈的话中有话,刘邦额头上的青筋蹦了一下,拢在袖袍里的拳头攥紧,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半分。 不过卢绾对此浑不在意,他现在的人生已经很圆满并且开始佛系了起来,刘盈这句话根本不能让他破防。 嗯,主要是他和刘邦这几十年的相处下来,早就习惯了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 他笑呵呵的说道:“要不了多久,咱就要再多一个儿子或是女儿,你说值不值得高兴一下?” “什么?”刘盈一骨碌坐起,眼中闪烁着卢绾看不懂的光芒:“这么说我很快就要有个干[gān]妹妹了?” 卢绾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只是考虑到这一时期的小孩子夭折率,亦或是小儿福薄,所以并没有册立为燕太子。 刘邦终于忍不住的上前踹了一脚:“瞎说什么,燕王妃就不能再生个儿子?” “哈哈,没踢到……”刘盈扭了一下,绕着卢绾跑了半圈:“燕王妃那么漂亮,不生个漂亮女儿继承一下她的如花美貌简直就是浪费!” 嗯,主要是那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漂亮妹妹,萝莉养成计划神马的,最喜欢了! 作为一只舔狗,对刘盈心中所想浑然不知的卢绾重重点头表示赞同,有意无意的开始帮着刘盈阻拦起刘邦的追击。 刘邦看着从卢绾身后探出脑袋做着鬼脸不断气他的刘盈,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眼前的一幕,让他依稀回到了曾经的中阳里。 只不过那时候那时候做鬼脸的是他,而气的直跳脚的是刘太公,至于拼命护着他的,自然是现如今的太上皇后李氏。 刘邦笑了一会,擦了擦眼角,不知怎么的,他现在不想在这长乐宫中待了,他想要去新丰城,去中阳里小住几天。 哪怕,那个老头会一脸嫌弃的斥责他的散漫慵懒…… 但,那个老头还会在他视线不及的地方,呆呆的注视着他,良久、良久…… ………………………… 新丰城。 雪后的不夜城不复往日的喧嚣,亭台楼阁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房屋、树木银装素裹,一切都变得明艳了起来。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的时候,守在城门口的丰城执法官快速搬开鹿角等障碍,驱散进城和出城的人群,列队两行,静静等待着远处的马队疾驰而来。 …………………… 新中阳里。 因为下雪而取消了马球比赛,日程被打乱的刘太公扛着扫帚在家门口扫起了积雪。 尽管李氏时不时会从厨房探出头来斥责他在瞎折腾,但老头依旧我行我素,反而故意摔打着扫帚,哗啦哗啦的发出噪音。 嗯,天空中铅云密布,很明显如今的雪停只是暂时的中场休息,入夜之后必然还会再度雪花纷飞。 远处,一连串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 正在赌气中扫雪的刘太公抬起头,看到的是身披紫貂皮大氅,内穿黑色锦袍的刘邦正牵着马向他走来。 刘太公抱着扫帚微微怔了一下,但一开口语气却变得讥讽了起来:“哟,哪阵风把陛下吹来了?这小小的中阳里还真的蓬荜生辉啊?” 刘邦尬笑两声,走上前去小声说道:“爹,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时候,刘太公才看到从小巷子里走出的卢绾、樊哙、刘交等人。 见到来的是自己人,于是老头越发傲娇了起来,将看不了球赛的怨气撒到了卢绾等人身上: “哟?这又是王、又是候的,咱们这小地方可招待不下啊……吔?乖孙,你也来了?快过来快过来,外面冷,别冻着了……慢点慢点,小心地上滑……我就说要把地上的雪扫干净吧,有些人偏偏要给乃公唱反调……” 刘太公神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伸出手,满脸堆笑的牵着从人群中钻出来的刘盈向屋里走去,边走边喊: “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去,把那只两岁半的大芦花杀了给我乖孙炖点鸡汤暖暖身子……” 刘邦看着卢绾、刘交面面相觑,双手一摊:“都进去吧,还站这干什么,不冷啊?怎么?还等着太上皇出来请你们呢?” 一群人鱼贯而入中,代王刘喜脸上露出几分不满,自家老爹也太偏心了,刘濞难道就不是他的孙子? 刘濞和刘盈站在一起的时候,老头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 哼! ………………………… 堂屋中,温暖如春膏灯如炬,贴在玻璃上的窗花和年画让刘太公恍然回到了不久之前的年节。 不过那时候的家宴似乎更加和谐,往日里让他不爽的讨厌鬼也难得的收敛了几分…… 刘太公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边的几个亲生的讨厌鬼,将注意力放在身边给他报喜的卢绾身上。 “真好、真好……” 他轻轻拍着卢绾的脊梁,依稀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自己那个逝去多年的结义兄弟。 一片祥和之中,刘邦那带着醉意的沛泗口音响起: “最初父亲总是认为我没出息,不能经营产业,不如二哥努力……现在我的事业和二哥比,谁的更多呢?嗯?” 在刘太公骤然扬起的双眉中,刘盈默默低下头开始夹菜……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刘盈:我传位给了刘邦! 清晨,中阳里。 纷纷扬扬的雪花渐渐停歇,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候,位于里坊东头的一家宅院内,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爹,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乃公叫你左脚先进门!” 刘太公高举扫帚,嘴巴里喷着白色的雾气,威风凛凛,宛如天神下凡! 在他对面的大树后,刘邦探出脑袋,满脸谄媚的神情。 他酒醉刚醒,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把自家老爹给惹了? 左脚先进门就要被打? 没道理啊! “老四常说那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了,不教而诛!爹你这可算是不教而诛了啊!” 听到刘邦那有些滑稽的嗓音,刘太公苍白的眉毛抖了两下,然后挥舞着扫帚开始和刘邦表演起了秦王绕柱…… 打得好……刘盈擦了擦玻璃上的雾气,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 突然,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于是下炕穿鞋,裹着一身厚厚的棉袄走出房门,大声说道: “大父,什么是田舍翁啊?” 刘邦猛地打了个激灵,心中暗叫不妙,高举着扫帚的刘太公愣了一下,回头问道:“乖孙,你问这个干甚?” 刘盈一脸天真的说道:“父亲说我隔代遗传,是个不折不扣的田舍翁……哦,对了,他上次还踹我来着!” 一瞬间,刘邦只觉得呼啸的北风停歇了下来,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灰白色。 “爹你听我解释……” “乃公打死你!” 刘邦双手举在身前,满脸堆笑的向着柴门而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虽然,这时候还没有三十六计,但刘邦有着丰富的经验来应对这种局面。 但,比他速度更快的,是同样被吵醒然后出来看热闹的卢绾和刘交。 只见卢绾装作漫不经心走向柴门,抢在刘邦还没有跑过来之前,迈步走出大门,顺手将柴门闭合…… “姓卢的我饶不了你!” 刘邦怒吼一声,抢在扫帚还没有落下来之前向院墙跑去。 新中阳里是一比一复原的丰邑中阳里,所以院墙的高度不超过一米,反正外面的坊墙和街巷有甲士不间断的巡弋,院墙只是作为景观存在。 但可惜的是,刘邦再度失算。 在他一只脚踩上院墙,正准备跳墙而出的时候,刘交慢悠悠走了过来,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 “爹,三哥被我抓住了!” 刘邦挣扎了两下,看着‘狞笑’着向他走来的刘太公,回头痛骂刘交: “老四,你真不是个玩意……” “爹,我跟刘盈开玩笑的,真的……嗷!” ………………………… 雪后初晴,天地一片苍茫,无垠的旷野覆盖着一片银白,眺目远望,得眯起双眼,以减弱刺目耀眼的光芒。 通向大汉公学的道路上,百余名骑手组成马队缓缓行进。 “真是瑞雪兆丰年啊!” 刘盈裹着厚厚的熊皮大氅,戴着毡帽,在马背上挥舞着双臂试图引起身边刘邦的注意。 只不过他因为天冷而冻得发红的鼻头,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 刘邦满脸傲娇的转过头去,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他现在还不想搭理自家这个坑爹的小崽子。 这老头也太小气了……刘盈讨个没趣后拱拱鼻子,同样傲娇的哼了一声,放慢马速和一旁看戏的卢绾并骑而行。 于是,刘邦变得越发生气了起来。 今天是大汉公学里第一批医学生毕业的日子,作为代理校长的刘邦在刘盈的建议下,准备前往给他们颁发**书以及聘书。 毕业,既就业! 只不过除了那一百名跟随军队南下的医学生外,剩下的人将留在大汉公学任教,闲暇时候带领他们从前的学弟,如今的学生们前往乡间义诊,积累经验。 毕竟最初的师资力量有限,第一批能够通过考试积累学分成功毕业的人数,大约只有六百人不到。 所以与其将他们如同撒胡椒面一样撒出去,还不如集中起来加强大汉公学的师资力量。 至于刘邦现在还是个代理校长而不是正式校长,是因为大汉公学在草创之初就不是刘盈的私人产物。 大汉公学,是有着校董存在的! 比如吕雉、比如曹氏、比如戚姬以及当初第一批投钱的贵妇贵女…… 所以,刘盈的提案需要得到她们的一致同意之后才能实施,而今天在颁发**的时候,刘盈也会正式退位让贤…… 嗯,这种魔改版的**自然是为了后续募集教育经费。 既然是校董,那么学校建教学楼、给学生买教材、校服,以及伙食费什么的费用自然需要校董来慷慨解囊…… 刘盈对于上门讨钱这件事选择性上心,比如拜访许府,找他那个未婚妻谋求赞助的时候,就不辞辛劳的亲力亲为。 毕竟他每次登门,许负总是用那一双会说话的水汪汪大眼睛注视着他,为了能够和他相处的时间久一些,故意磨磨蹭蹭的不往外拿钱,而当送别他的时候,那深情款款的大眼睛中,又充满了浓浓的恋恋不舍…… 这,或许就是他的魅力吧! ………………………… 大汉公学。 临时搭建起的高台对面,是黑压压一片,按照分院、班级不同而坐在马扎上的学生。 他们之中有二十几岁的成年人,还有许多黄发垂髫的小孩子,尽管年龄不同,但相同的则是身上的华丽锦袍。 这是刘盈特意找人为他们设计和裁剪的校服。 不惜成本,图的就是一个字。 帅! 二战时期的德军,为了动员社会上的青年参军,特意将军装设计的十分华丽好看。 刘盈此举,正是为了扩大生源做的准备。 一套华丽的校服,绝对值得那些家学渊源的少年放弃在家读书,然后吵着闹着加入大汉公学。 然而大汉公学的教育,参考的是刘盈魔改版后的普鲁士的教育体系,教授文化的同时,还要培养‘服从精神’、‘纪律性’以及‘忠君观念’…… 万众瞩目之中,穿着校服,头戴学冠的刘邦在热烈地掌声中走上高台,开始亲自颁发**书和聘书。 虽然要一连发好几百本有些累,但刘邦却在那一声声‘校长好’、‘谢谢校长’之中忘记了疲劳和寒冷…… 看吧,他还要谢谢咱……刘盈翘着腿坐在另一边的背风处,怀里揣着热气腾腾的暖炉。 ………………………… 被刘盈命名为鲸岛的西海岸,一条条鼓荡着黑色船帆的大船曲折着南下。 这正是鲸岛总督钟离昧率领的船队。 只不过和最初出发的时候不同,船队并没有携带肃慎人那如同小舢板一样的桨帆船,而是让大部分的肃慎武士登船一同出发。 汉军的船经过了之前的改造,虽然大部分还是适合内海航行的平底船,但上面的船帆已经加装了可以逆风航行的三角帆,整体速度要比之前的硬帆船提升了很多。 嗯,虽然肃慎人搭乘汉军的海船出发,但肃慎王还是下令自己的人将船慢慢划过来。 毕竟汉军的大船虽好,但却不会帮他们运送从鲸岛土著手中抢到的粮食。 此刻,肃慎王站在旗舰‘友谊号’上,凭借着记忆和经验寻找着徐福等人登录的地点。 他记得很清楚,就在岛屿的岸边,散落和搁浅着许多如同汉军大船一般的帆船。 很明显,那些帆船都是被海上骤然刮起的大风直接拍到了海岸之上! 所以,这就是他们选择冬季出航的原因。 “找到了,就是那里!” 肃慎王大声呼喝,招呼着掌舵的船长向他手指的方向而去。 虽然海岸上的船只残骸已经消失不见,但那些突出的礁石还是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少顷,钟离昧亲自带领着几百名手持剑盾的汉军登上平地沙船,追寻着徐福的踪迹登上了所谓的海外仙山。 “将军,前方发现了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斥候指着沙丘另一侧的森林,大声汇报。 钟离昧点点头,率领几十名汉军,以及陆陆续续登岸的三千多肃慎武士向森林慢慢走去。 如果这里真的是徐福的登陆地,那么远处的聚落中,想来会有不少曾经的秦军士兵。 虽然这些人并不知道秦国已经灭亡,但万一真的打起来,可以让肃慎人当炮灰先顶一会,给后续穿戴重甲重新调整队形的汉军士兵争取时间…… 在森林里走了没一会,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起来。 远处渐渐升高的山腰上满是低矮的木质房屋,整整齐齐,和钟离昧印象中秦人工师固有的建造方式极为相似。 只不过让他满脸疑惑的,则是那些破损了许久尚未修复的栅栏,以及拦腰折断的箭楼。 几年过去了,秦军变得这么拉了? 当汉军和肃慎武士陆陆续续走出森林,远处的山腰上响起了一阵阵凄厉悠扬的号角声。 很明显,对面的人发现了远道而来的钟离昧等人。 钟离昧眉头紧皱,下达了准备战斗的命令后,喃喃自语:“不对,不对……” 肃慎王回头问道:“有什么不对?” 钟离昧摇头:“身高不对……” 第一百三十七章 徐福死了? “身高不对?” 肃慎王呢喃出声,只是脸上的疑惑很快消失不见,笑得前仰后合。 远处向他们冲来的敌人算上发髻在内,最高只有他们胸口那么高,所以秦军制式的半身甲穿在他们身上,松松垮垮,甲群的下摆长度几乎及地! 而最滑稽的,则是那些举着长戟向前冲锋敌人。 秦军制式长戟虽然只有一丈,但因为倭人个头低,导致手比较小,所以一杆长戟需要由两人一前一后的抬着。 单兵作战武器,硬生生被他们弄得好像是攻城武器。 嗯,肃慎王之所以认识倭人穿的是秦军制式铠甲武器,是因为他们和汉国的贸易清单中同样也包含废旧军械…… 随着倭人越冲越近,钟离昧的神情也变得愈发凝重。 “弓箭准备!” 他一声大喝,高高举起手中令旗。 肃慎武士大多不懂得汉语,所以还是使用旗语和哨音来指挥他们或攻击或后退来的更加方便精准。 嗯,其实他设计旗语很简单。 比如钟离昧此刻举起的狗旗,就是号令弓箭手准备射击,而当旗帜摇晃起来的时候,就是开始射击。 再比如他怀里还揣了另外一面羽旗,摇晃时全军进攻,收起则全军后退。 简单粗暴。 即便是没有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肃慎人,也能很快弄明白他的意思。 嗯,肃慎人虽然没有经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但不代表人家没有纪律性,毕竟肃慎人渔猎为生,需要经常进行集体性的捕鱼和围猎,没有纪律性和服从意识的人,早被首领打死了…… 当倭人冲到距离自己二十多步距离的时候,钟离昧猛烈晃动起了手中的狗旗时,排成排站立的肃慎武士中,响起了一长串凄凉悠扬的牛角号。 嘟、嘟…… 弓弦颤动,箭矢如蝗虫般密集飞向对面的倭人。 眨眼间,倭人如风吹麦浪般倒下,凄厉的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此次作战,肃慎人使用的不再是他们用鹿角或是兽骨打磨的箭矢,而是汉军发放给他们的三棱箭镞。 二十步的距离,足以贯穿倭人身上穿着的皮甲了。 听着久违的惨叫声,闻着充盈于鼻腔的血腥之气,钟离昧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铁血横飞的战场上。 只不过造化弄人,曾经的敌人却成为了他效忠的对象…… 但那又如何? 他本来就是个杀才,矿场只是他暂时栖身的地方,战场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作为一名战士,他只问两件事。 敌人是谁? 敌人在哪? 如今,敌人就在前方! 钟离昧很随意的摇了摇下令全军出击的羽旗,接着刷的一声抽出悬挂在身体左右的两柄长刀。 准确的说,这是吴钩,是昔日吴王下令制造一种刀刃为曲线形的刀。 楚国吞并吴国之中,这种刀就几乎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认识以及善于使用者寥寥无几。 钟离昧是在投奔了项羽之后,才在楚军中第一次见到了这种兵器,并且一发而不可收拾的爱上了这个吴钩劈砍的手感。 如今他大步流星向前疾冲,雄姿英发,依稀让人看到了几分昔日楚军大将的风采。 而在他身后,一众身披黑色铁甲的汉军士兵拔出制式长刀,紧随其后。 “杀!” 钟离昧厉声暴喝,吴钩左劈右砍,如入无人之境。 他身边的汉军士兵也不甘示弱,长刀上下翻飞,雪亮的刀光闪过,身周满是被一刀两断的倭人残骸。 “汉军威武!” 肃慎王高呼一声,举起手中铁剑,率领身后早就按捺不住的肃慎武士开始冲锋。 肉搏战,身高臂长的一方有着无限大的优势。 尤其是肃慎王为了不在汉人面前丢脸,此次带来的都是部族内一顶一的武士,而这些生长在密林之中的半野蛮人,最趁手的兵器其实并不是刀枪剑戟,而是斧头和狼牙棒…… 伴随着沉重的狼牙棒呼啸着砸下,混战之中的林间谷底不时响起一声声如同西瓜破碎的声音,乳白色带着丝丝血红的黏着物在被血液浸染、泥泞不堪的土地上缓缓向低处流淌。 如此恐怖的景象,让正在放肆砍杀的钟离昧也忍不住的吞了口口水。 太tmd的恶心了! 还让不让人以后再吃豆腐脑了? 不过这对于友军来说只是有些恶心的场景,但对于对面的倭人来说,只觉得后背上似乎有一只黏黏腻腻的虫子爬过,让他们的身体变的僵硬无比,全身上下寒毛尽数乍起,一股凉气不可遏止的从尾锥骨升起然后直冲到头顶! 逃! 快逃! 马上逃! 掉头就跑,永远不要回头! 这是他们此刻还依然保持运转的大脑,拼命向肢体下达的命令。 于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一连串的怪叫。 紧接着,叮叮咣咣的兵器砸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响起。 正在砍瓜切菜中的钟离昧诧异的发现,之前如同潮水般乌央乌央涌来的敌人,此刻正在做鸟兽散,在奔跑的过程中,如同双腿般短小的双手,奋力扯下身上甲胄,减轻负担跑得更快。 “你去那边的房子看看,追击的事情交给我们人来做吧!” 肃慎王走到钟离昧身边,阐述着自己一方的优势:“在山林之中,我们的人天生的猎手,保证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嗯,他虽然也杀得很嗨,但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要跨海来到这个小岛上。 抓奴隶! 钟离昧横了他一眼,并没有戳穿他的小心思,轻轻点头表示赞同,旋即掏出一方黑色丝帕擦拭着沾满血迹的吴钩,带领身后的汉军士兵向远处的城寨走去。 ……………………………… 街巷横平竖直,让强迫症一本满足的城寨中,钟离昧打量着一间门口开辟有两洼菜地的小木屋,举步上前。 碰…… 紧闭的房门打开,只是站在门口的钟离昧渐渐愣住。 “汉……秦人?” 钟离昧看着木屋内缩在墙角,身穿曲裾梳着垂髾(shāo)的女子,眉头紧锁,疑窦丛生。 经历过之前的一场战斗,他本来以为此地是秦军的一处废弃城塞,毕竟和他作战的那些人从身高上就可以看出,他们绝对不会是秦人! 但房间内居然有秦女,这就说明此地并不是秦人的废弃营垒。 难不成,那些侏儒一般的野人是秦人的仆从,只是留下来守家或是想要诱敌深入? 前者还好,他还有时间去调整部署,而如果是后者,只怕衔尾追击的肃慎人要糟! 只可惜现在已经来不及将他们叫回来了! 钟离昧转过头去大声说道:“发信号,让岸边的士兵前来增援,三声号箭!” 嗯,他说的号箭其实是威力减弱版的窜天猴,刘盈调整了一下火药的配比,在窜天猴飞上天空的时候,尾部会拉出一道浓烟。 这样只要风不是太大,援军就能凭借着久久不散的烟雾判断前进的方向。 至于三声号箭,则是类似于一级战备模式,需要援军携带诸如便携式床弩之类的大杀伤性武器。 望着天空中的三道白烟,钟离昧心中稍安,他接着吩咐身边士兵,去将城塞内所有躲藏的人都揪出来。 如果这里面有秦军家属,那么他就有了谈判的筹码。 虽然这样的行径有些不够光明磊落,但只要能够减少己方的伤亡,背负骂名就背负骂名吧! 其实他心中颇有同秦军和谈的把握,毕竟这时候秦国已经没了…… 嗯,如果今天来的是楚军,就只能是先劝降,然后再伺机坑杀了…… 片刻之后,在明晃晃的钢刀挟持下,躲在房间内的人全部被赶了出来,满脸惶惶不安的站在城寨东边那已经废弃,但布局模样好像是集市的空地上。 随着所有人到来,果然不出钟离昧所料,留在房间内的没有男子,全部都是女人。 只不过看着看着,钟离昧的眉头再度皱了起来。 眼前的空地上大致聚集了两千多人,在没有经过任何人有意识的驱赶下,这两千多人却似有意似无意的站成了两团。 因为身高的差异,肉眼可见的泾渭分明。 左边那团大约有七八百人,穿着带着补丁的粗布麻衣,或梳垂髾、或梳分髾,从她们普遍身高在六尺(一尺232cm)左右可以判断出,这些人极有可能是昔日跟随徐福出海的童男童女。 右边那团女人则身高普遍不足四尺,从她们的五官和身形上判断,她们并不都是小女孩,以成年女人居多。 而让钟离昧眉头紧锁的是,这些小个子的女人身上,几乎全部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插着步摇,耳边可见明月珰…… “没道理啊?秦人的口味这么怪异的吗?” 钟离昧呢喃出声,嘴角微微上翘,挥手招过了站在最外侧的秦女,收起之前的杀气腾腾温和问道: “尔等可是跟着徐福而来的童男童女?” 那秦女吃了一惊,双眼放光:“嗯?将军莫非是楚人?” 钟离昧满脸堆笑:“啊呀?老乡啊!我问你,徐福呢?秦军呢?” 楚女愣住,眼角低垂:“死了,都死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死了?” 钟离昧退后一步,瞪大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女点了点头,脸上满是说不出是哀伤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钟离昧沉声问道:“怎么死的?慢慢说,别着急……嗯,对了,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 楚女沉默了一下,说道:“将军称呼我为芸娘好了……” 她顿了顿接着又说:“当年徐仙师率领船队从琅琊出发,刚出海港的时候天气还好,可后来不知怎么的,海面上刮起大风,海浪有好几丈高……” “徐仙师说这是仙山上的神仙对我们的考验,只需要我们能够笃信几位仙师,和他们一起向神仙祈祷,就可以平安活下来……” “然后,我们就飘到了这里……船毁了,好多童男童女和军士都死在了海上……” “不过我们很快在岛上发现了、发现了那些人……” “徐仙师说他们是神仙的奴仆,让我们不必惊慌,留下我们和其他军士一起修建城塞之后,就和其他几个仙师跟着那些人去寻访神仙去了……” 钟离昧插嘴问道:“找到神仙了吗?” 楚人大多笃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的存在,所以钟离昧想的是假如这里真的是仙山,而徐福等人没找到神仙,那他就派人去找找看,如果徐福找到了神仙,那他就自己跑过去看看神仙究竟长啥样…… 嗯,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想把神仙请回长安城去…… 芸娘摇了摇头,语气很奇怪的说道:“没有。大约过了快两个月,仙师们从远处返回,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嘴里还一直嘟囔着什么错了、错了……” “第二天有几个姐妹去给仙师送吃食的时候,发现徐仙师全身是血的死在了房间里,是其他几个仙师杀的他!” “当真?为什么?”钟离昧满脸惊诧。 感受到陌生男子的鼻息喷到了自己额头,芸娘脸一红,悄悄和钟离昧拉开了些许距离。 “起初大家不信,但当天下午之后那几个姐妹就消失不见了,这时候大家信了,徐仙师的确是被其他仙师给杀掉的……” “至于为什么?”芸娘脸上闪过仇恨、怨愤、哀伤等情绪,轻咬嘴唇说道:“自然是为了让大家留在这里,不要生起回家的念头!” “现在想来,这里肯定不是仙山!那些仙师是担心大家回去了之后,始皇帝陛下会将他们碎尸万段!” 钟离昧很想说徐福刚走你家始皇帝就没了,但想了想还是闭嘴不言,静静听芸娘讲起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仙师们将徐仙师安葬在山顶之后,告诉大家这里就是仙山,只是神仙们外出访客未归,所以我们需要在这里耐心等待。” “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仙师是在骗人,还满心欢喜的边等着神仙,边在这里下海捕鱼,开辟农田,修建房舍……” “慢慢的,就有了眼前这座城塞,而那些被仙师说是神仙仆从的那些人,见到我们并没有攻击他们的想法,于是和我们渐渐有了往来……” “他们送给了我们山里的野果子,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珍珠、银块……我们则教他们如何种田、治病、纺织、修建房屋……” “这一切的美好,只持续到了两年前……” “那天是正旦日,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喝了一点酒……到了晚上的时候,被我们留下来一起庆祝新年的那些人……” 芸娘咬着牙攥着拳头: “那些人偷袭了我们,杀死了很多猝不及防的军士,后来尽管大家后来惊醒后拼死抵抗,可已经太晚了,军士们寡不敌众,被他们一一杀死……” “之后被他们杀死的就是和我们一起来的童男……” “最后就轮到了我们……很多姐妹不堪忍受屈辱或跳海或悬梁……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人太懦弱了……” 钟离昧心中长叹,眼神扫过有些大腹便便的秦女,不需要太多言语就足以了解了之后发生的一切。 他上前揽住啜泣中的芸娘,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温声说道: “别哭了,没有人可以指责你们懦弱……你,你们想要回家吗?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遵从太子殿下的命令,想要接你们回到家乡和父母团聚。” 芸娘眼中闪过惊喜万分的光芒,脸蛋红红的从钟离昧怀中挣脱,擦了擦泪珠问道: “太子殿下?是公子扶苏吗?” “如今秦国已经没了……现在的皇帝是刘氏,太子是刘盈,仁而爱人,有小信陵君的称号!” 钟离昧一脸自豪的拍了拍芸娘的肩膀,接着说道:“你听说过那句箴言吗?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灭秦之人,正是我们楚国人!” 嗯,刘邦严格按照血统来说并不是楚人,但他日常穿楚人的短衫,唱楚人的歌谣,是个不折不扣的精神楚国人…… 芸娘脸色很是复杂,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钟离昧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身体前倾说道:“我叫做钟离昧,是朐县伊芦乡人,你是哪里人啊?” 芸娘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虽是楚人,但却出生在关中,被父亲送到仙师那里的时候年龄太小了,根本不记得老家究竟在哪了……” “楚人、关中……”钟离昧低声重复了这两个词,心中涌起些许不祥的预感。 他注视着芸娘的眼睛问道:“那,你还记得你父亲是做什么的吗?” 芸娘回答道:“我父亲、我父亲是芷阳县令,因为左相李斯说只有向始皇帝陛下表示忠心,我的族人才能重新获得陛下的信任……所以……” “芷阳县令?”钟离昧神情有些不自然的问道:“可是芈姓楚人,身材不高,左脸颊上有颗黑痣?” 芸娘有些惊喜的上下点头:“是啊,就是我父亲,将军莫非认识他?” “不认识,不认识……”钟离昧摇头摆手,沉默了一下说道:“行了,你先回去把太子殿下要将大家带回国的消息告诉你的姐妹吧。” 他说完,转身向后离开,还握在腰间吴钩的双手如同被黄蜂蛰了一样快速松开,悄悄转过去望着芸娘背影的眼睛中,满是忏悔和怜悯的神色。 芸娘父亲的脑袋,正是被他腰间这两把吴钩所斩下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芸娘全家如今可能就只剩下了她这一个女孩了…… 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毁坏的不仅仅是暴秦的宫室,还有许多无辜之人的家庭…… 钟离昧攥了攥拳头,站在原地挣扎许久,还是没有勇气对芸娘说出一切,只是神情萧索的慢慢离开。 与此同时,一个可能和他们此行而来的目的背道而驰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杀俘! 那些杀戮秦人,侮辱秦女之人,一个也别想活! 不仅他们,他们的妻子儿女,父母兄弟也不要想活! 让他们活着,就是对自己,对大汉帝国的侮辱! 血债,血偿! 至于肃慎人那里的损失,他准备用地上散落这些垃圾,嗯,就是倭人遗留的秦军制式装备作为补偿。 钟离昧突然回忆起了之前和刘盈一起在夜邑金矿吹逼聊天时,曾经无意中听到过的一种刑罚。 血鹰。 那是一种将受刑者后背剥开,折断肋骨,然后将受刑者的肺部从身体里掏出来,任由受刑者窒息而死的刑罚! 钟离昧望了望和姐妹抱在一起喜极而泣的芸娘,觉得唯有这种残忍的酷刑,才可以抹去她们这两年受到的委屈和侮辱。 他嘴角扬起残忍的笑容,看着奋笔疾书的一个少年身边:“都记下了?” 少年抬头回答:“是的,都记下了,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这个少年名叫司马喜,父亲是执掌长安东西两市的‘市长’司马无怿,之前以第五名的成绩从大汉公学高级汉语班毕业,如今担任的是鲸岛总督府的书记官一职。 他的任务,就是如实记录鲸岛的见闻和山川地理风土人情,之后送回关中用作内部参考资料。 钟离昧挑挑眉说道:“给个面子,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写了……” 司马喜歪着一张扑克脸,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钟离昧,一言不发。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 钟离昧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他并不担心会因为使用酷刑而被刘盈责罚,毕竟当初离开的时候刘盈曾说过,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他拥有对鲸岛土著的生杀予夺之权! 所以他担忧的只是司马喜将刑罚细节写下,会吓到自家太子那脆弱幼小的心灵…… 而司马喜则梗着脖子,目视着钟离昧的去向,直到一声凄厉的哀嚎响起,才愣了片刻后掉头就走,扶着一棵大树几乎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在他身后,几名庶务官笑了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页,眼睛被那一行行漂亮的隶书所吸引,情不自禁的读了起来: “……东渡海千余里,复有国,皆倭种,人长三四尺,女人被发屈作衣如单被,穿其中央,贯头衣之,身前无乳,顶后生毛,根白,毛中有汁以乳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刘盈:说好的母子情深呢?伤心了,嘤嘤嘤…… 冬去春来,除了行道树那光秃秃的树干还保留着冬日的肃杀外,目之所及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关中,长安城南农田。 今天是启耕大典,只是和往年一样,这种仪式的表演性质要高过实际意义,参加仪式的文臣武将和庶民百姓也同样清楚这一点,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挤破头的过来凑个热闹。 毕竟,这一时期的娱乐活动太少了。 但最重要的是,启耕大典结束之后,前者可以去长乐宫蹭吃蹭喝,而后者则会有两条干肉作为赏赐…… 刘盈扛着比他高出许多的锄头,一脸豪横的走在田埂之上。 在他身后,是扛着锄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的刘如意和走起路来依旧跌跌撞撞的刘恒。 他们三个的表演已经结束了,可以先到场外休息,等待所有人圆满收工。 毕竟,他们只需要推耜三下。 按理来说,刘邦这时候也能收工,但不知道怎么的,他今天脑袋抽抽了,居然把刘太公也请到了启耕大典的现场,和他一起亲耕…… 所以,推耜三下就变成了推耜三亩…… 苇棚下,刘盈扔掉锄头,让人将他那两个鱼唇的欧豆豆送走,伸着懒腰坐在名义上前来朝觐刘邦,但其实单纯是来看望自己妹妹的吕泽身边。 “大舅,我的建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吕泽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再度温声细语的和吕雉闲话家常。 刘盈说的,自然想要将梅鋗调到南边当做奴隶捕手的事情,虽然他给吕泽写了好几封信,但吕泽却全都给他否了。 所以,这是你逼我的……刘盈绕到吕泽和吕雉中间,盯着吕泽说道:“大舅,非要我满地打滚你才会同意是吧!” 吕雉噗嗤一声掩嘴笑了起来,同样是耍无赖,但某个姓刘的在她那里就是无耻恶心,而刘盈却是可爱有趣…… 吕泽板着脸说道:“兵者,国之公器,岂能私相授受?” 他鲁国只有一万多的军队,而且要负责监视镇压北边的梁国和赵国,同时还有配合楚国、荊国南下对抗淮南国和长沙国的任务。 江淮以南多山林沼泽,水网纵横,所以既精通山林作战同时又会水战的越人士兵就尤为重要了! 嗯,梅鋗的越人兵团是鲁国的军队而不是汉国的军队,理论上即便是刘邦本人也无法调动。 刘盈不是不知道这支军队的重要性,但他心里也同样清楚,现在的淮南王英布并不会起兵谋反。 毕竟萧何制定的国策是以增加人口、振兴经济为主,并没有将剪除异姓王提上工作日程。 而且韩信这个人形大杀器还活着,刘邦虽然上了些年纪,但身子骨却极为硬朗! 这一点,从他此刻因为瞎鸡儿锄地,而被刘太公拎着锄头追着满地乱跑时的矫健身姿就可以看出来了…… 所以,梅鋗带领的越人武士就没有必要在鲁国蹲守了。 但刘盈又不能到处去说,毕竟人都是会变的,他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笃定英布不会现在就反。 万一这些话传到英布耳中,他说不准会以为刘盈瞧不起他,倔脾气上来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反了再说…… 在吕泽的横眉冷对中,刘盈蹲在地上,大声威胁:“大舅你不同意是吧,我要开始闹了哦!我再给你三声的时间作为考虑,三、二……” 在吕雉的笑嘻嘻中,吕泽将脑袋扭到一边,他就不信了,自己这个平日里有些洁癖的大外甥敢在这么脏的地上打滚! 但,他错了。 刘盈心一狠,直接躺在地上,不仅满地打滚,而且还蹬腿挥手,大声干嚎:“借不借、借不借……” 看着满地打滚的儿子,吕雉有些心疼了起来。 在她看来,不过是几千士兵罢了,借了又能怎样? 自家大哥也忒小气了! 大不了,她把自己的皇后卫队派到鲁国去协防,这样足以弥补鲁国兵力不足的问题! 反正,她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哪里也去不了…… 嗯,未央宫的占地面积是故宫的六倍之多,不仅宫中有亭台楼阁花园水榭,隔壁还有个占地面积稍微小一丢丢的长乐宫…… 吕雉收起莫名的伤感,望向吕泽,卡姿兰大眼睛里满是哀求的神色:“大哥,妹妹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忍心看着他就这么糟践自己吗?” 娘说的对,你忍心吗舅舅……刘盈越发卖力的干嚎起来。 “真是慈母多败儿……”吕泽小声数落了一句,旋即在自家妹妹骤然扬起的柳叶眉和冷哼中转过头,看着地面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刘盈说道:“三年太久了,最多两年!” 其实我的打算是一年,谢谢你,舅舅!谢谢你,永远不老的老娘……刘盈一骨碌爬起来,从怀中摸出一份皱巴巴的文书摆在吕泽面前: “立字据!” 一旁的吕雉再度笑嘻嘻了起来。 这是她的宝贝儿子,聪明睿智的宝贝儿子! 吕泽呼吸凌乱了两下,但看了看笑靥如花的妹妹,只能无奈摇头,接过刘盈递过来的吸满了墨汁的毛笔,在文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讳。 “要盖印吗?” “大舅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盖这里……咦,怎么不是国印?私人印章啊……唉哟!” 看着吕泽作势又打,刘盈下意识的捂着脑袋想要躲向吕雉那边。 但,吕雉也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原因很简单,脏…… 一瞬间,刘盈楞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吕雉。 说好的世上只有妈妈好呢? 不就是脏了一点吗? 至于吗? 看着骤然反目的母子,吕泽顿时觉得心情开朗了许多,放声大笑了起来。 ……………………………… 长安城举行的弃耕大典之时,同样武关的道路上,行进着一队队携老扶幼,举家迁移的关中百姓。 他们正是被刘盈选中,赎买了房屋土地之后迁往南昌城的居民。 第一批三千户居民和两千戍卒,已经在半月之前就已经出发了,现在这里的是第二波开拓者。 而后,还有第三波和第四波。 毕竟沿途各县的接待能力有限,如果所有人都一股脑的出发,不仅行进的速度很慢,而且还会因为无法得到遮风避雨的屋子和热气腾腾的饭菜而造成不必要的减员。 虽然这些前往南昌城的开拓者几乎全部是被强行选中的,但他们却并没有太多的抗拒。 因为赎买他们的房屋田产的时候,刘盈给出的溢价远在他们的心理预期之上。 拆迁并不困难,只要钱给够了,纷纷钟就可以完成拆迁工作…… 古今中外,尽皆如此。 这一点,其实让那些按揭买了新城房子的百姓很羡慕。 但,买了房的就安心还贷吧,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而对于这个没有存款利息的年代,拆迁户要么将相对他们而言是巨额的拆迁款背在身上,每日提心吊胆的担心被人偷走抢走,要么就将钱花出去,买成不那么容易丢失的工具。 比如他们此刻赶着的大篷车,以及拉车的骡子。 作为关中人,四轮马车相比从前的两轮车有多好用,对于日常生活有多大帮助,他们都是亲眼见过的,只不过那时候他们还很穷,只能看着别人家使用,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做做美梦…… 但现如今他们有钱了,自然要一步到位的买下自己的dreamcar…… 嗯,之所以买骡子用于拉车而不是马,是因为骡子相比马的力气更大,更耐粗饲。 虽然有钱了,但还是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不是? 暴花户,要不得! 在开拓者们行走在大路上的时候,和他们同行的戍卒并没有走在用于军队或是官员同行的专用道路上,而是紧紧挨着开拓者们行军。 这并不单是处于安全考虑,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担心他们半路溜号…… 毕竟‘江南卑湿,丈夫早夭’的言论,早在当初秦国征讨南越的时候就已经被关中人所熟知。 不仅南海那些蛮荒之地,就连现荆、扬一带的土地,也同样被关中人用‘涂泥’来称呼,而不是和蜀中一样的膏腴。 这固然是因为南方多雨且当地百姓的生产力不发达,不足以大面积的改造自然。 但更多的则是话语权的原因。 衣冠南渡之前,掌握话语权的士大夫多是北方人,再加上长期处于湿热的环境确实容易患病,所以有上述说法也不为奇。 比如孟老夫子当年和农家陈相辩论的时候,公开吐槽农家祖师爷楚人许行说话的口音如同鸟语…… 嗯,就是南蛮鴃舌。 所以地域黑蔓延至今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也因此,在发放拆迁款的时候,这些开拓者就签订了五年内不得擅自迁移的契约,而且在出发的时候,更是五户一保,实行连坐之法。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带着全家人一起上路的开拓者们也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那就是先老老实实的到南昌城,然后服从命令打五年工,等到契约上规定的时间到了之后,再偷偷溜回老家…… 他们此前豪气的购买大篷车,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第一百四十章 刘盈:创造需求! 东宫,门口栽种有两棵梅树的地窖前。 刘盈踮起脚尖,一点一点的从远处挪了过来,悄无声息的捏着半打开的地窖门,啪的一声合上,接着用木棍插入门环之上,使得地窖门无法从里向外拉开。 下一秒钟,地窖内传出有些惊慌的尖叫声,一个是尖细的夹子音,另一个则是变声期的公鸭嗓…… “谁把门关上了?臭弟弟是你吗?” “二哥是你吗?放我出去吧,都是姐姐逼我做的……” “好呀,你这个叛徒,我打洗你……” “九敏……” 刘盈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是转身挥了挥手:“好了,可以放开他了。” 韩谈点头一笑,松开被他搂在怀里的刘恒。 “太子二锅……”刘恒跌跌撞撞扑到刘盈身上,咧开缺了两颗门牙的大嘴,昂着小脸试图蒙混过关。 只不过从前经常靠这一手逃过一劫的刘盈并不吃他这一套,只是很嫌弃的用手拎着刘恒的后脖颈把他提溜到另一边。 然后,刘盈找了个马扎坐下,左手托腮,静静听着地窖里传出的追逐打闹。 这座地窖是他修建起来存放柑橘用的,只是他这一大家子的馋虫需要他一个人来供养,所以眼前的这个地窖在他遍布长安栎阳的十六个地下仓库中,其中一个最不起眼的一座。 不知过了多久,地窖内渐渐平静了下来。 两扇大门之中的缝隙里,闪过一只黑黑亮亮的豆豆眼,旋即谄媚的声音响起:“弟弟,姐姐错了,就放姐姐出来吧……你要是还生气的话,大不了我再帮你揍如意一顿……” 刘盈想了想,觉得不是不可以。 那厮现在不光长得越发像某人了,就连性格也和某人一样恶劣。 他作为儿子自然揍不了某人,但怂恿小萝莉揍某人儿子一顿出出气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嗯,小萝莉出手也并不会遭来戚姬的怨恨。 虽然刘盈经常看着小萝莉就恨得牙痒痒,但不妨碍小萝莉其实是宫中的团宠。 尤其是那个挑衅吕雉、被镇压,然后继续挑衅吕雉、又被镇压的戚姬,更是和小萝莉格外投脾气,如果不是碍于辈分,只怕她两个早就斩鸡头烧黄纸的义结金兰了…… 看到刘盈轻轻点头表示赞同,小萝莉借着昏暗的灯光,摩拳擦掌着走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刘如意。 “老四,别怪姐姐……” 嗯,她坚持将自己排序在刘盈之前,所以刘盈从刘二变刘三,刘如意只能挤掉刘恒成为刘四。 刘如意双手撑在身前拼命挥舞,只可惜他紧挨着墙壁,后退不能…… 小萝莉突然嘘了一声,小声说道:“等下我打布袋的时候,你喊得声音大一点!只要让那个傻敷敷的弟弟出出气,咱俩就没事了!” “够义气!”刘如意竖起拇指感激之色,直到门缝处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 “我听到了哟!” ………………………… 地窖门口,刘盈坐在马扎上,手中提着一根小竹竿。 在他面前,从低到高排序着一脸憨笑的刘恒,灰头土脸的刘如意,以及将脑袋扭到一边,隐约吹着口哨的刘乐…… 刘盈啪啪啪的敲着地面:“你这是什么态度?想要吃橘子说一声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跑过来撬锁?” 刘如意点头哈腰,谄笑着说道:“二哥说的对,我们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没问你,你给我站好喽!”刘盈挥舞着手中的小竹竿,怒视着吹着口哨的小萝莉:“你说,你那瓜子仁大小的脑子究竟是咋想的?” 刘乐鼓了股腮帮子,嘟囔着:“偷偷摸摸拿到手的比较好吃……再说了,不就是偷偷拿你几个橘子吗?哼,小气鬼!小时候我还给你抓过蚂蚱吃呢!” 我谢谢你啊……刘盈恨恨的将手中小竹竿摔在地上,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滚。 其实他今天过来抓贼只是碰巧遇上了,他原本的想法是盘点一下地窖里还有多少橘子。 毕竟现如今天气逐渐变得炎热,橘子再不尽快处理掉,只怕就腐烂成汤了…… 嗯,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天天吃,随着刘盈在嫁接的那些甜橘子树逐渐有了规模,不只是刘盈本人,就连长安城内的勋贵豪商,冬天里吃橘子早就不再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了。 至于将吃不完的水果做成果酱? 嗯,刘盈的冰窖里至今还保留着上一年做成的果酱…… 所以,他想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了,就是将吃不完的橘子做成罐头,不仅可以留着自己改善口味,还可以卖出去赚取不菲的回报。 要知道即便是到了后世的改开之后,罐头这种东西还一直都是一种很紧俏的商品。 而要想获得玻璃罐头,最难的并不是里面的食材,而是罐头瓶和封口的瓶盖。 罐头瓶好做,只需要做出有螺纹的模具,然后让有经验的工师直接吹制就行,难度大体类似于制作那种瓶口细长的朗姆酒瓶子。 一切的难点,在于罐头的瓶盖。 既要能大体拧紧在玻璃瓶口上,而吃的时候能够轻松取下,又要能严格密封,防止外界空气和细菌进入罐头内部,还要足够便宜,让成本降低到大部人能够吃得起舍得吃的地步。 于是,既要、又要、还要之下,依托现有技术完全无法做成罐头瓶盖,那么制作罐头就是一件行不通的事情了。 不过刘盈转念一想,罐头产业在现如今的汉帝国是一片蓝海,属于是他生产出来什么,民众才能购买什么…… 所以,消费者的需求就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一念搞垄断,刹那天地宽了之后,刘盈的思路被彻底打开,他回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曾经吃过的一种罐头。 那种罐头的瓶盖是没有办法拧下来的,当要吃的时候,需要用菜刀的下端刀尖在罐头瓶盖上凿开一个口子,然后顺着这个口子切开一个十字,最后,再用筷子将罐头里的食物掏出来吃掉…… 所以,他的想法就是依样画葫芦的制作这种罐头。 反正,他吃的时候会有专人替他打开瓶口,至于别人怎么打开瓶口,那就不归他管了…… 而且刘盈内心还有另外一个想法,那就是即便是技术先进了,也绝对不制作易拉口样式的罐头。 这样,还可以顺便卖一波开瓶器……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号外! 关中,云阳县以南,地势渐渐平坦,奔流翻滚的泾水在这里冲出群山,浩浩荡荡流向渭水。 泾水左侧修筑有围墙,不间断有士兵巡弋的地方,正是瓠口,也就是郑国渠的引水点。 刘盈本来是想要在这里以北的地方,重新建造一座引水点,毕竟泾水之中携带的泥沙过多,经年累月堆积抬高瓠口取水点,从而影响到引水量。 但萧何召集了掌管天下水利事务的都水长和都水监以及大量的老水工组成专家团,跑到瓠口深度调研了一番。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取水口还能再安稳使用至少二十年…… 所以,本着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的原则,刘盈那厚厚的几十页包含论证、设计、施工动迁的计划书,就直接被萧何当做垃圾扔了…… 当然了,这主要的原因是计划书的绝大部分内容,都是如何支付工程款项,比如可以分期贷款,再比如用诸如矿山以及其他没什么卵用的土地抵债…… 嗯,在汉武帝搞出盐铁专营之前,汉朝的山川河泽之利在名义上归皇帝所有,只不过是‘利’,也就说渔民捕鱼、樵夫砍柴贩卖之后,征收的杂税归皇帝所有,而不是土地。 严格意义上来说,土地是国家的,贩卖土地的权利是丞相所代表的官府所有,土地的租税收入直接归属于国库。 当然了,实际情况可能很复杂,具体是个什么样的结果,需要看皇权和相权之间的博弈。 而当矿山到了刘盈手中之后,他将采矿和冶炼贩卖等程序剥离,每年只需要随便甩两个贩卖矿石征收的杂税给刘邦,至于剩下环节产生的利润,除了如数向国家交税之外,则归属于刘盈个人…… 国家吃的饱饱、工人吃的饱饱、刘盈吃的饱饱,唯独某人以泪洗面…… 泾水西岸,刘盈驻马而立,眺望了一下远处的瓠口,再度看向远处的山峦之时,脸上显现出了几分挣扎的神色。 泾水一石,其泥数斗。 而造成产生这一现象的,则是因为人类活动而导致泾水流域的森林被破坏,原本的沃野千里被雨水冲刷切割的支离破碎,千沟万壑。 然后,水土流失逐渐加剧,再加上间冰期的气温骤降,雨水稀少,郁郁葱葱、周人因之发迹的丰腴之地终于变成了后世黄土高原的样子。 刘盈的挣扎在于如果放任不管,那么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下,黄土高原的泥土将会随着河流一路向东,最终沉淀在黄河入海口,增大山东半岛的面积,从而使得国土面积增加。 嗯,事实上,整个华北平原都是由黄河携带的泥沙堆积而成的,唯一制衡母亲河为华夏增加国土面积的因素,其实是渤海湾的自然沉降…… 如果没有后者的干预,辽东半岛也许早就和山东半岛连成一片了。 当然了,内海的丧失会导致中国失去罗马的强宣称,不过这个不重要…… 但正如吼爹的名言,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自然是黄河中段的地上悬河,随时有冲出河堤,洪水滔天的风险。 刘盈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这么个有利有弊的想法,提前开始水土保持综合治理的行动。 比如他在修建新城和长安城民居的时候,选择使用砖混结构替代原本的木制结构。 当那些有钱人因为沉没成本,而不得不接受自己将要住进的是从前他们一直当做坟茔的房子之时,心态就会瞬间发生改变。 只有乡巴佬才会住在小木屋里,砖混结构的房子才是yyds…… 再这样的舆论下,刘盈接连又开了好几间水泥工坊,排产的订单已经摞成了小山…… 如此,就可以免去许多参天大树被砍掉修建房屋。 嗯,其实农民也不傻,并不会轻易砍伐树木。 毕竟一棵大树持续生长,每年都可以捡到不少的枯枝败叶当做燃料,而且树长的时间越长就越值钱! 而综合治理的第二个点,则是推广蜂窝煤。 其实古人早就知道煤炭这一种可以燃烧的矿物了,只不过没有产生大规模使用的原因,在于大块的煤炭需要长时间的引燃,而小块的煤炭诸如烟煤之类燃烧后会产生呛人的气味。 所以煤炭就成了穷人用不起,有钱人不想用的东西。 对于普通农民来说,日常用作燃料的秸秆柴草基本不花钱,前者是农业生产的副产物,而后者则是地上捡的。 所以木柴消耗量最大的,其实是城市里的手工业者或者是小商贩等城里人。 嗯,有钱人个体消耗量大,但总体数量少,基础资源的消耗量完全比不过数量更多的城市中产。 举个栗子吧。 自宋朝之后商贸就极其发达的广州,据资料记载,那里的人家一年使用的木柴大约是四十五担,重量约为两吨,木柴的价格大约是米价的十分之一。 至于来源,则主要是城市周边的四乡地区,既番禺、花都、增城、从化。 按照明朝人的记录,比如书成于嘉靖年间的《香山县志》:自花树坑以东、南台以南,多深山大林,或穷日行,空翠濠淳,杳无人迹。嘉靖中,异县豪右纠合乡氓,无所不到,其矩木以为材,其杂木悉以为炭,获利甚富,趁者益众。南台以南,山渐以童,而焚炭之气与日争赭。 简单来说,就是城市周边的大树已经快被砍光了,而且烧炭产生的大气污染也很严重了。 等到了清朝年间,《番禺县志》甚至出现‘禺山旧多松柏,今无存’的描写,意思就是山上已经彻底没树了。 而这还是降雨量充沛的南方地区,同时期降雨稀少,植被生长缓慢的北方中原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要想保住黄土高原上的植被,蜂窝煤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煤炭相比于木柴来说更加耐烧,这样即便是煤炭的价格比木柴要贵一些,但综合算下来,还是烧煤更加划算。 而当蜂窝煤得到大力推广之后,不仅可以减少木柴的使用量,而且还可以废物利用。 比如玻璃工坊、煤铁商社等需要燃烧煤炭提供热源的工业作坊,每天会遗留下很多混杂了泥土的细碎煤粉。 这些煤粉如果过筛或是清洗掉泥土重新使用,增加的成本比运来新的更贵,所以正是制作蜂窝煤的好材料。 反正,制作蜂窝煤的原料也是煤粉,这样就相当于是提前将大块煤打碎了…… 刘盈的想法,是提供两种售卖的方式。 其一直接从他办的煤球作坊购买现成的蜂窝煤,包邮送货到家,将脏乱留给工人而不是客户。 当然了,羊毛出在羊身上,人工费必不可少。 至于第二种,则是买家自己拉着板车来购买煤粉,之后自己再去挖点黄泥之类的材料混进去,加水搅拌均匀,用特制的工具压成蜂窝煤。 虽然累一点,脏一点,但省钱。 反正,穷人的劳动力,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值钱。 所以,两种方法,丰俭由人,任君选择。 既可以保住青山绿水,又可以提供工作岗位,还可以造福民众。 既要、又要、还要,属实是始皇帝摸电门,赢麻了…… 当然,实现废物利用,以及创造需求后卖出煤球炉,打煤球机等产品后,刘盈小赚一笔的事情就相对不是那么重要了。 ……………………………… 齐国,夜邑港。 广袤无边的海面上,响起一声嘹亮的号角之声。 在天与海的交际处,一艘悬挂了黑色船帆的大船乘风破浪而来。 这艘船,正是划拨给了鲸岛总督府的友谊号。 如今这条船上装载的是许多从鲸岛搜集来的矿石,以及一部分愿意返回中原的童女。 嗯,有些童女不愿意回来的原因,在于她们的家人都已经死的死散的散了,无论是留在岛上还是返回中原,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那么,就不如留在这个她们已经生活了许多年的岛上了。 而让她们不再担忧会再遭受之前厄运的,则是挂在树枝上的倭人头颅,以及另外两条从山东半岛出发,满载了工具和食物的‘威远级’海船。 这样一来,在鲸岛和中原之间往来的,就是三条满载排水量在一百吨左右的海船,再加上可以逆风航行的三角帆,除非是碰到了特别大的台风,海峡将不再是从前的天堑。 友谊号停泊在码头之后,一名头戴爵弁的船长从船上走下,在涌上前来装卸货物的码头工人的偷笑声中,双腿松软的向海港外走去。 在他身后,则是一队抬着大箱子,如同他一半摇摇晃晃走着的船员。 夜邑海港南侧,挂着一面大大的‘驿’字旗帜的地方,一辆由三匹马拉动的邮车快速驶出,沿着宽广笔直的大路直向长安城驶去。 ………………………… 长安城。 日上三竿,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窜出一群背着挎包的小孩子,手中挥舞着薄薄的小册子: “号外、号外!” “帝国舰队征服海外仙山,寻获金银无数……”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刘盈:金银天然不是货币,但货币天然是金银 咚、咚、咚…… 刘盈蹲在地上,看着远处水力锻锤将一张张铁皮砸成瓶盖的模样,心情变得格外舒爽。 他眼前的这一切除了还需要人工送料之外,一切都有了几分工业之美。 此刻他所在的位置,是新开的一间锻造工坊,主要生产的正是玻璃罐头的瓶盖,当然啦,稍加改造一下也可以用于锻打板甲。 但板甲这种高端盔甲,注定只能给精锐骑兵亦或是重要将领所装备。 因为这时候的战争规模大,动辄征调几万乃是十万人参战,而参战的军队高矮胖瘦不一,即便防护面积只有躯干的胸甲,也要区分大中小号不是? 那么问题来了,像储备板甲这种级别的武库,必然不能建在关中之外,那么长安城附近的武库之中,该准备多少大号、多少小号,亦或是均码? 要知道,哪怕是制作难度最简单的胸甲,也是一大片的铁板,不具备任何延展性,穿不上,就真的穿不上! 当年欧洲直到拿破仑战争的时候,挑选胸甲骑兵的方式,也还是人去贴合铠甲,如果仓库里没有适合征召兵的铠甲,落选的新兵就只能成为龙骑兵或是步兵。 但扎甲就不同了,作为生产方,只负责全力生产统一规格的甲片就行了,至于将甲片用绳索编成铠甲,那是别人的事情,而且简单的多。 另外,札甲对身材的包容度更好,同一套札甲,高矮胖瘦差不多都能穿。 重要的是,扎甲的防御力基本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天花板了,要想打破重步兵身上的铁甲,只有斧锤大戟长枪床弩,亦或是火枪火炮等大杀器。 但,即便是穿着板甲,面对上面那些开罐器也有些发虚…… 在刘盈双手托腮,静静的欣赏工业之美的时候,他的身边响起了张不疑的声音:“是真的吗?” “我tmd都躲到这里了,你还能找到我?”刘盈挠挠脸颊,脸上显过一丝疑惑。 他今天其实是来躲清闲的,自从那一封号外之后,整个长安城都沸腾了起来,一些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跑来东宫外求见,而那些勋贵们则不知是从萧何还是其他地方知道了鲸岛开发债券的事情,也纷纷登门求见。 可见就见吧,如果是慷慨解囊认购债券的,刘盈就忍了,毕竟这项债券国家占一半,剩下的本来就是用于吸纳社会资金用的。 但那帮家伙就只是问东问西,始终没有掏钱的意思! 毕竟之前调子起高了,说是什么海外仙山,所以神仙和金银沾边之后,债券就不好卖了…… 叮叮当当的声音中,张不疑吸了吸鼻子,拎起衣服下摆蹲在他身边:“当然,你可别忘了我爹是谁!” 他说完,满脸骄傲。 乃公最瞧不起你们这些二世祖了……刘盈心中默默吐槽了一句,转头问道:“你也是想来问我海外仙山的事情?” 张不疑微不可见的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嗯……是的,是我娘、我娘她让我……” “好了我知道了。”刘盈摆手打断张不疑的话。 自从天下归一,论功行赏之后,张良就终日借着生病的由头不上朝,每天藏在家里当咸鱼,除了去刘盈修撰《大汉百科全书》的地方‘窃书’之外,基本上过的是隐世的生活。 但一个家庭中,如果男人隐了,那么女人就只有顶起来了! 也因此,张氏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躺着赚钱的机会…… 刘盈站起拍拍身上浮土,说道:“这里太吵了,跟我去别的地方走走吧。” 张不疑点头站起,跟在刘盈身后走向另一侧的库房。 刘盈随手捡了一个瓶盖在手中无意识的转动:“师娘有什么打算?” 张不疑从怀里摸出盖了张良印章的钱票递给刘盈:“这是我娘让我给你的,看看能买多少债券,之后你自己或者派人将收据送过来就可以提钱了。” 刘盈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怎么?师娘不问问真假?” “我娘你还不了解?她从来都是信你胜过信我!”张不疑的脸上闪过一丝委屈的情绪,小声吐槽道:“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她亲生的……” 刘盈心中涌起些许感动,伸手接过张不疑手中钱票,看了看上面的数字,有些惊讶的说道:“没看出来啊,师娘的家底这么厚呢?这样我就放心了!” 张不疑睁大眼睛:“放心什么?我警告你,这可是我娘给我娶媳妇的钱,你别动坏心眼!” 刘盈:…… 不知道怎么的,他听到张不疑说出娶媳妇这三个字,突然觉得长相俊美的对方变得丑陋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小舅子和朋友之间的不同吧。 “嗯,我好像忘了说了,鲸岛开发债券和南昌城开发债券不同,前者的回报周期好像是按十年算的……” 刘盈挑了挑眉继续说道:“也就是说,如果这笔钱是师娘给你准备的娶媳妇钱,那你可能还要再打十年光棍!” 张不疑:(⊙_⊙) 刘盈嘿嘿一笑,抓着张不疑的袖子大步流星:“走,我带你看个好东西。” …………………… 仓库内,张不疑看着眼前薄薄的金属片,脸上闪过一抹失望。 “就这?”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刘盈举起手中的银板凑到张不疑脸上,上下晃动。 “你好烦啊……”张不疑躲闪了两下:“不就是做外面那种瓶盖的原料吗?说是什么镀锌铁板……” “真是银样镴枪头!”刘盈嘲讽的笑了一声:“这是银板,白银懂吗?” 张不疑愣住,睁大眼睛:“白银?难不成这是从海外仙山挖来的白银?” 嗯,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他第一时间联想到的自然那张‘号外’上写的所谓仙山上的银矿。 所以这么看来,刘盈之前说的什么十年回报神马的全是假的! 该死,张不疑你又被他骗了……张不疑下意识的嘟起嘴鼓着腮帮子,脸上带着几分愠怒,只不过这样的神情配上他这张脸,显得有些女里女气。 还好乃公取向正常……刘盈将视线从张不疑脸上移开,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白银压成银板吗?” 张不疑试探着说道:“方便堆放?” 行吧,这也算是理由……刘盈笑着摇了摇头:“看到外面那里的水力锻锤了吗?” 张不疑点头:“看到了,可和这里的白银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刘盈转身从另一边拎过来一片镀锌铁板放在张不疑面前:“你压压看,试试手感。” 嗯,铁皮镀锌是为了防锈。 想要获取锌锭并不难,只需要将挖到的铅锌矿加热,锌化为气体向外溢出,在炉膛上加上一根铜管,弯曲导向侧边,尾端附加一个冷水槽用于降温。 等到锌蒸汽在铜管内壁凝结为锌液,然后沿着铜管向下滑动,就得到了不是很纯的锌块。 之后再用温度几百度的火炉,将锌块融化,搅拌分离之后,就得到了杂质较少的锌锭。 这,就差不多能用了。 张不疑用手压了压镀锌铁板和银板,抬起头说道:“铁板好像更硬一些!” 刘盈看了看一脸憨笑的‘地主家的傻儿子’,解释说道:“外面的水力锻锤能轻松将铁板压成我想要的形状,那么就可以将银板也压成我想要的形状……” “哦,我懂了!”张不疑举起手说道:“你的意思是可以借助外面的器械,快速为白银塑形,然后做成工艺品!” 刘盈:…… 他轻轻摇了摇头,这一时期流通的合法货币是五铢钱,而黄金其实并不是官方认定的可以用来交易的货币。 所以张不疑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白银的用处,其实也并不稀奇。 刘盈笑着问道:“你刚才买债券的时候为什么给我钱票,而是不是黄金或者五铢钱?” 张不疑沉思了一下说道: “因为黄金太扎眼了,别说我要带那么多的黄金到处走,平日里黔首们拿着指甲盖大小的金豆子都还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抢了呢!” “而五铢钱的话数量就太多了,我一个人可搬不动……” “对呀!”刘盈点头说道:“所以这时候就需要有一种货币,它的价值介于五铢钱和黄金之间,这样形成三级货币体系,让商业活动变得更加高效!” 张不疑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是想用白银来当这个货币!你真是个天才!” 我是天才的事情我知道,不用你说……刘盈一脸美滋滋的神情,双手插腰:“我是这么想的。用外面的水力锻锤将银板压成和铜钱大小相似的银元,然后用于市场流通!” 张不疑脸上兴奋的神色一闪而逝,接着皱眉问道:“可这种、这种银元的价值该如何判断呢?我是指的一枚银元该兑换多少枚五铢钱?” 嗯,贵金属和贵金属之间的兑换比例,并不能生搬硬套到钱币和钱币之间的兑换上来。 毕竟前者默认没有杂质,而后者因为铸币利润的原因,杂质通常都在一半左右,尤其是还有些‘当十’、‘当百’的所谓大钱……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刘邦:飘然远游兴…… 听到张不疑的话,刘盈稍稍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 “先期制定的兑换比例是一枚银元,兑换一百枚五铢钱。我算过了,铸造银元里的用的白银,和铸造同等大小的五铢钱里用的黄铜之间的价格对比差不多是这个比例……” “先期?” 张不疑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询问道:“难不成还有后期?” 刘盈点点头说道: “当然有了,因为一切的根源在于粮食的价格,粮价稳定了,黄金白银和黄铜之间的兑换比例就稳定,当粮食价格产生波动之后,黄铜的价值就会降低,但更加稀少的白银和黄金的价值却并没有怎么受到影响。”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等到鲸岛银矿大规模开发之后,白银多了,兑换比例就会稳定下来了。” 嗯,生产力不发达的年月里,经济的基础是粮本位,而不是金本位。 司马喜写的鲸岛见闻里虽然有许多和他孙子一样的‘无韵之离骚’,但还是有些地方比较可信的, 按照他那几天的走访,他们登陆的大岛上应该有五十万以上的人口,而且岛上适合种植的农田也有不少。 刘盈对于这个数据表示不意外。 虽然隔壁有‘小’之称,但其实国土面积并不算太小,只是因为整体狭长,所以看上去不大。 比如其中的一座本州岛,面积大约有二十多万平方公里,比湖南省还要大一些。 毕竟当地降雨充沛,再加上火山灰的存在增加了土壤的肥力,以及周边洋流活动频频,河流中有许多洄游产卵的大鱼…… 所以虽然生产力不行,但其实吃的并不算太差。 而且虽然说本子矿产资源贫瘠,但那是指的工业化之后的生产量和消耗量不平衡。 本子号称地质博物馆,啥资源都有,比如工业化最重要的煤炭和钢铁也是有一定储备量的,但奈何工业化时代的大生产是个无底洞,所以岛上的资源自然就不够用了。 嗯,那里的铁矿主要来自于太古宙、元古宙的沉积变质岩,而不是火山活动,所以埋藏的很深,且不利于形成高品质的铁矿。 类似于一锅大米粥里洒了一小撮黑芝麻,看得到,但是不仔细品味还是吃不出来…… 而金银矿则不同,其来自于第四纪的酸性岩浆活动,因此分布浅,保存完好,十分利于开采。 所以说,不缺食物,不缺金银,不缺乏前期用于开发的劳动力,这就意味着鲸岛会是一个近在咫尺,且完美的殖民地。 这也是刘盈将一半的股权转让给国家的原因。 有了国家机器的大力支援,不出三五年的时候,鲸岛就能渡过前期的开发阶段,正式进入盈利期,源源不断的将金银,以及粮食等产品运回中原。 嗯,因为某些民族自古以来都是草食系,所以在刘盈的规划中,他们的日常饮食应当以大米和蔬菜为主,偶尔吃点酱豆子和海带汤调剂一下…… 这样,就可以节约出来大量的粮食,足以稳定汉国的粮食市场,然汉人从吃得好早日过渡到吃得好! 刘盈身旁,张不疑看看天色,自顾自说道:“嗯,现在赶回长安的话只怕已经宵禁了,所以我就在你这里住下了……话说,咱们有多久没有抵足而眠,秉烛夜谈了?” ………………………… 匈奴,龙城。 冰雪消融,草原解冻,地上的小草长出了嫩芽,铺满了地面,像一张碧绿的地毯,开满了五彩缤纷的花,像一幅美丽的锦缎图。 今天是匈奴人于从春季在龙城祭天的日子,草原各部首领带着和自己同宗的成年女儿早早出发,扎营在龙城周围的水草丰茂之地。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 所以和中原人那名为上巳节的,但其实是相亲大会一样庆典,此次祭天仪式过后,匈奴人也将在这里举办一次大规模的相亲大会。 龙城外,数以万计的青年男女从马疾驰,抢在同伴之前寻找着心仪的对象。 毕竟草原广袤,往日里纵马疾驰一天也见不到一个活人,如果不能在今天大家齐聚一堂的时候找个男人,就只能等着家里来客了…… 嗯,草原上素来有妻女待客的传统。 所以今天格外放纵的,就是那些刚刚成年的小女孩。 她们骑在父兄给的高头大马上,身上缠着许多从南边的汉朝人那里用牛羊换来的丝绸,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然后挥舞着手中皮鞭,追逐抽打着自己看上的男人…… 嗯,这是类似于后世哈萨克人玩的一种名为‘姑娘追’的游戏。 就是青年男女在一起追逐嬉戏的时候,男人可以展示自己强壮的身板,亦或是尝试着亲吻拥抱女孩,当双方同行一段距离后,男人跑开,如果女孩喜欢这个男人,就追上去抽一鞭子。 这样,就相当于是相亲成功,之后就是通知双方家长准备婚礼。 当然了,不排除骚然的太过分了,女孩追上来就是想要狠狠抽一顿出出气…… 而在龙城北方的一座小山丘上,冒顿依靠在虎皮靠垫上,望向天空久久不语。 在他面前,同样响着噼噼啪啪的鞭打之声。 只不过不是女人抽男人,而是男人抽男人。 挨打的男人是个头发斑白的老人,从他的发型和下装上可以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匈奴人的萨满巫师。 这时候巫医不分家,部族中的萨满巫师通常也会兼职医生。 而这个被鞭打的‘蒙古大夫’,就是给冒顿治疗箭伤的那一个。 当日马邑之战的时候,冒顿肋下中了一箭,之后伤势虽然有所好转,但没有被完全治好。 短时间内骑马奔驰没有问题,但时间一长,就会喘不上气,胸口发胀,有时候会疼到整个人昏过去! “大单于,他好像昏过去了。” “丢出去喂狼!” 冒顿头也不回的宣判了萨满巫师的死刑。 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骑烈马,挽硬弓的能力,所以必须要塑造一个暴虐的形象出来。 匈奴人是狼,会毫不留情的杀死虚弱的头狼。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平静的面临死亡,不至于像他父亲那样软弱。 但,他错了。 他,开始畏惧死亡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刘盈:诡计多端的零……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刘盈蹲在东宫的后花园中,挥舞着小铲子忙的不亦乐乎。 这里,是他的农业试验基地。 而在他身边,除了一大篮子已经发芽了土豆块茎外,还有几样其他的种子。 其中那些特别小的,是西域商团带回来的胡麻,也就是芝麻种子。 刘盈将那一麻袋种子分成了几十份,分别种植在不同的地方。 这样的好处在于避免集中播种在一起,会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而颗粒无收。 一如他最初获得的土豆一样。 虽然这时候生长在土豆上的病菌,以及采食土豆的蚜虫还都在南美洲和原始土豆相爱相杀,他这里种植的土豆大概率不会感染病菌而减产。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将土豆分别种在了陇西高原和新归化的武都道。 反正也不费什么,再加上土豆喜欢凉爽的天气、且对于土壤的要求并不高,除了盐碱地外都可以种植。 天然适合西部边疆地区暴人口。 当然了,为了提振经济,刘盈打算教会他们使用土豆酿造伏特加的方法。 这样,收获土豆之后,除了留下来足够自己吃和种子,剩下的可以用来酿酒,然后从周边游牧部落那里换取牛羊。 在刘盈走在花园里,播撒着和碎土搅拌在一起的芝麻时,刘肥挥舞着长长的钉耙,将地下的土壤翻上来,盖住撒有芝麻的地方。 而在花园的另一角,韩谈正指挥人在一颗竖起的木桩子上钉上鸟巢。 嗯,准确的说,是鹰巢。 刘肥抬头看了一眼,询问道:“老二,你这是干啥呢?” 你说啥?你叫我啥?我真是栓q……刘盈呆呆愣住,嘴巴微张:“大哥,我是老三啊?” 嗯,这时候他格外感激某只萝莉的无理取闹…… 刘肥挠了挠头憨憨一笑:“弟弟,你可别忘了大娘就在隔壁宫中散养了不少花猫,你这里养的鹰要是伤了大娘的猫……反正到时候别怪大哥没有提醒过你!” 刘盈摇了摇头:“放心吧,不会。我这里就养一小段时间,等到种下的芝麻长高了之后,还是会把老鹰挪出去的。” 刘肥先是点了点头,旋即再度问道:“芝麻?不是苎麻?” 刘盈将芝麻种子混在了土里,所以他一直还以为那只是小一些的苎麻种子呢? 刘盈笑着解释道:“当然不是了,苎麻是用来做衣服的,但这种芝麻是用来榨油用的……嗯,等到了过段时间收获的时候,我请你吃涮羊肉,麻酱碟的那种!” “麻酱好吃吗?” “绝对好吃,我什么时候吃过不好吃的东西?” 于是,刘肥看着刘盈的眼神充满了疑惑,脸上写满了‘你是认真的吗’这几个字。 此刻,他想到了被刘盈骗着吃过的臭豆腐和松花蛋。 嗯,虽然曹氏和很多人都觉得很好吃,但他就是吃不惯,他宁愿去吃那些被大家所嫌弃的烤蚂蚱、烤蚕蛹…… 刘肥想了想,此刻春蚕已经长得差不多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吐丝作茧。 这样,就到了可以吃蚕蛹的季节了! 一瞬间,刘肥干劲十足,手中的钉耙也轻快了很多。 刘盈笑了笑没有说话,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口味,但富含油脂的芝麻酱对于即便是不缺衣少食的他们而言,也同样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所以,他就等着那个小胖子到时候说真香了! 嗯,在他的推波助澜之下,刘肥被特许在加冠之后前往封地就藩。 反正这时候历史线发生了些许变动,齐地和关中之间的高速公路,也就是驰道已经全部用水泥硬化完成,再加上迁移走了大量田姓豪强,关中的军事力量可以很轻松的碾压关东任何一个诸侯国。 因此,齐国并不是很迫切的需要一个刘姓诸侯王来镇守。 而且这也是刘太公的想法。 刘肥天性质朴,是他喜欢但并不偏爱的一个孙子,再加上老头也想将孙子儿子都留在身边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所以,除了不能尽快摆脱自己亲娘掌控,实现人生自由的刘肥,大家都很快乐…… 播撒完芝麻之后,刘盈再度弯腰,端起一个木制托盘走向另一处‘试验田’。 这里的土壤呈现黑色,一看就是洒了不少的农家肥和草木灰。 而刘盈手中托盘上长着的幼苗,英文名字叫做watermelon,至于中文名字,则叫做西瓜…… 只是这里的西瓜苗并不是西域商团带回来的,而是系统产物。 是的,系统再度诈尸了! 刘盈蹲在地上,挖坑,移栽,手脚麻利,脸上却带着几分遗憾。 这些只是普通的西瓜种子,并不是后世大街小巷都在卖的8424、麒麟瓜亦或是富硒瓜,那么种出来的西瓜肯定没有那些瓜甜…… 但他转念一想,那些瓜苗很多都是专门的育种公司培育的三倍体种苗,大概率是不会有种子留下的,而且即便是有了种子,播种之后要么不发芽,要么减产的会特别厉害。 所以,还是普通的西瓜种子最好。 嗯,普通的西瓜是二倍体西瓜,然后在秋水仙素的作用下产生了四倍体西瓜,将二倍体西瓜和四倍体西瓜杂交,就得到三倍体西瓜。 等到三倍体西瓜发芽开花的时候,再用二倍体西瓜的花粉授粉,这样就有了无籽西瓜! 想要吃西瓜不吐西瓜籽还真的任重道远啊……刘盈心中感叹,但手脚不停,为着今年能够实现西瓜自由而不懈努力。 ………………………… 长乐宫。 刘邦抬起头看了看莫名被命名为宣室的前殿,心中升起些许沮丧。 他之前和刘盈打了个赌,然后输了…… 所以这座前殿的命名权就从他的手中,转移到了刘盈手中。 嗯,他当时是想耍赖来着,但无奈刘盈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因此他们之间的赌约见证人,是手持铁拐威风凛凛的刘太公……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这是谁写的,真不错!” “回禀陛下,是太子殿下……” “写的是什么垃圾东西!” 刘邦随手扔掉,但压抑了许久的游兴却发作了…… 他记得,当初始皇帝也在北方多次游览来着,如今关中日渐炎热,他正好可以去燕国避避暑!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刘盈:粗去玩咯! 长乐宫南,通向驰道的道路上。 两队手持长戟的郎官列队从宫中走出,齐声高呼:“警——” 于是,拉着金钲黄钺的黄门鼓车奏响雅乐。 刘邦身穿身穿绘有日月星辰十二纹章的玄衣纁裳,低垂着脑袋从宫中走出,看也不看等在宫门外的朝臣勋贵,径直弯腰低头钻进他那黄屋左纛的金根车中。 那是一辆由始皇帝亲自定下规格,然后刘邦进一步装饰过的豪华马车。 朱斑重牙的车轮,文虎伏轼,龙首衔轭,左右吉阳筒,羽盖华蚤,建大旗(三辰旗),十有二斿[liu],画日月升龙,再加上车前那六匹通体没有一根杂毛,体型大小几乎一样的黑色马匹,处处无不彰显着皇帝的尊贵。 苍天之下,万万人之上! 今天,是刘邦正是出发北巡的日子。 他的计划是先向东走,抵达荥阳时停留两天,一则重温一下当年在那里的艰难,忆苦思甜;第二个目的则抽空去大梁祭祀一下信陵君。 毕竟,他可是信陵君的头号粉丝,这是他每年都会做的事情。 祭祀之后就渡过大河,进入赵国检阅军队,视察民情政务,然后再向北前往燕国,会见东胡以及辽东各部的首领,顺便避暑…… 最后则沿着北方长城走一圈,巡视边关防务,会见韩王信,接着从太原郡渡河,自上郡返回关中。 为了保证此行的速度,争取赶在过年前……嗯,赶在北方降雪前回到修建有地暖,温暖如春的长乐宫。 所以刘邦此行的随扈之中并没有重步兵随行,而只是调集了战力最强的郎中骑兵跟随出巡。 反正此行刘邦半是出去玩,半是躲清闲,并没有携带他那一群叽叽喳喳的莺莺燕燕…… 不过刘盈在得知自家老爹又要出去浪了之后,果断跟了上去。 其实刘邦也不想带他,只想和自己从前在沛县的那帮老兄弟组成老男孩旅行团,一路吃吃喝喝玩玩逛逛。 但,刘盈给的太多了! 为了打入‘沛县甜不辣’的大本营,自诩为当代‘刺客大师’的刘盈拍着胸脯表示,一路上的所有花费,包括随扈军队的人吃马嚼,也一并由东宫负责! 嗯,他之前售卖开发债券,成功进行了两波套现,财大气粗…… 刘盈穿越之前,正是互联网公司蓬勃发展跑马圈地的辉煌时期。 那时候最流行的创业手段,就是做个ppt,然后用概念忽悠天使投资人,之后进行多轮融资,通过稀释手里原始股的方式成功套现离场,实现财富自由! 只是现如今的世界没有刘盈可以润出去,买豪宅当寓公的地方,所以他就只能选择把手里堆积如山的黄金花出去。 大水漫灌,从他的手中流入千家万户,先富带动后富,让所有人都富起来。 当然了,这所有人,其实也是有所限定的。 比如随扈的军队吃的口粮,需要从他掌控的粮行购买…… 比如马匹吃的草料豆粨,也要从尚贤堂控股的其他店铺购买…… 再比如负责运送辎重的大篷车,连同车夫在内,被他指定由货运商社来提供…… 至于其他的需要用的,亦或是不需要用的商品,也通通都由指定的供货商提供…… 不仅采购上有黑幕,就连郎中骑兵们骑的战马,马屁股上也用白灰画了logo,成了移动的广告展示位…… 所以,这就是刘邦之前耷拉着脑袋从宫中快步走出的原因。 无他,丢脸。 不过骑在马上的刘盈得意洋洋,不断向周围向他欢呼的‘民意代表’挥手致意。 这些,全都是因为这次大水漫灌而受益的群众。 比如那个白白胖胖,领子黑白相间的家伙,再比如那个瘦高个子,领子黑白相间的家伙,以及那个满脸麻子,衣领黑白相间的秃头…… 这一刻刘盈相信,即便是墨翟重生,他也夺不走自己的墨家矩子之位! 毕竟当初很多人追随墨翟,不单是为了求学和理念,还有墨翟承诺学成之后可以直接推荐到列国做官! 而在刘盈身后,则是他为了加强安保所特意带上的五千幼军骑兵。 有了他的幼军加入,此行出巡的安保力量接近一万。 虽然数量上听起来不多,但这几千人全部都是精锐的重甲骑兵。 刘盈坚信,只要给他们提供足够的补给,他们足以一路向西,打穿整个亚欧大陆,饮马英吉利海峡了! 片刻之后,等到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挂名太尉兼职此次出巡的总负责卢绾振臂高呼之后,巡查北境的车队缓缓出发。 刘盈则一夹马腹,胯下战马人立而起,左手拉着缰绳,右手伸出,食指斜指向天,做出了那副名画的标准动作。 旋即,战马长嘶,绝尘而去。 吕雉撇了撇嘴,拉着身边曹氏小声嘀咕:“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都是那么的爱出风头……” 曹氏只是笑而不语,她既不能附和着吕雉去吐槽刘盈,毕竟她只是个小妈,而且她也不想反过来吹捧刘盈,因为刘盈走后,她就无法第一时间掌握自己购买的债券增值了多少…… 而在她俩身后,前来送别的刘乐则攥了攥拳头,默不作声的掉头就走。 小萝莉准备去逼问张不疑什么时候娶自己,这样就可以摆脱自家老娘的约束,也可以跟着刘邦和刘盈到处跑着玩了! 毕竟,出嫁从夫,而她是公主,所以是张不疑从她! ……………………………… 赵国,邯郸。 气势恢宏的赵王宫南边,有一条东西走向的长街,其中一座作为显赫的府邸,是赵相贯高的丞相府。 靠近西边的角门处,十几个僮仆推搡着一个年轻人从府内走出。 那青年人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方面阔口,身材不算太高,黑色的带子束在腰间,整体显得精壮而又干练。 “将这个手脚不干净的东西当街暴打一顿!” “玉佩不是我偷的,这是诬陷,让我见相国,我乃名门之后,怎可受此侮辱!” 青年勃然大怒,想要奋力挣脱相府僮仆的束缚,但那群僮仆中也不乏精通技击之术的武士,三两人配合之下,轻松将青年按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 紧接着,刷着黑漆的棍子上下翻飞,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但那青年却死死咬着嘴唇,双眼中闪着屈辱和愤怒的目光,竭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求饶和喊疼的声音。 他名叫宋昌,祖父乃卿子冠军宋义,奉楚怀王之命统领楚国军队北上救援被章邯围困在巨鹿城内的赵王,但在等待齐军前来会盟的时候,被项羽矫诏杀死在大军之中。 他的父亲宋襄因为被祖父派遣前去会盟齐国,因之逃过一劫,只可惜没过多久,秦国灭亡,项羽自封西楚霸王,位列诸侯之上! 而后,齐国迫于项羽施压,派人将时任齐相的宋襄杀死在了相府之中。 只不过前来灭门的齐将心软,违抗了齐王诏命,放过了宋家其余之人,只杀死了宋襄一人,割下头颅回王宫复命。 万幸的是宋家虽然败落,但家中尚有忠仆不去,带着尚在年幼的宋昌逃离齐国,投奔了和宋义有几分交情的张耳。 所以,宋昌现如今的身份,就是赵相贯高的门客,准确的说,是丞相府中的一个账房。 而他今天被推出来暴打一顿的原因,则是因为他往日里目高于顶,人缘不好,所以当玉佩失窃之后,就被其他人诬指为窃玉之贼。 嗯,一枚玉佩贯高其实并不会放在心上,毕竟贯高延续的是张耳的风格,而张耳又师从信陵君,别说一枚玉佩,就是十块百块的玉佩被门客拿去了也无妨! 但问题的关键,并不是玉佩值多少钱的问题,而是这枚玉佩意义非凡。 这枚玉佩,是昔日张耳弥留之际送给贯高的最后一件礼物,意为‘比德于玉’,希望贯高能够如同对待他一半对待张敖。 所以,即便对方是宋义的子孙,贯高也照打不误! 距离角门十几步开外的正门,一名皮肤微黑,发际线很高的老者从轺车走下,微微皱着眉头看向喧哗传来的地方。 “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上将军,府上出了窃贼,相爷吩咐,让小人们教训他一顿……” 被称作上将军的老者,正是兼任赵国假相的赵午,他轻轻摇头说道: “年轻人总有行差踏错的时候,既然已经打了许久,想必他已经终生难忘了,所以还是停手吧。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说完收回视线,迈步向丞相府内走去。 恭送赵午离开的家宰慢慢直起身子,虽然赵午发话他不敢不听,但宋昌平日里自诩清白君子,非但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而且查账查的极为仔细,容不得半点马虎。 所以,今天虽然宋昌逃过一死,但他也绝对不要想再留在府中! 家宰板着脸走到宋昌面前,挥手斥退行刑的僮仆,居高临下说道:“主人有令,宋昌窃玉失德,非君子所为。着立刻逐出邯郸,此生不准踏足赵国半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刘盈:文抄一时爽,一直文抄一直爽! 大梁,信陵君墓。 嗯,后世的大相国寺是在信陵君祠的旧址上改建而来,并不是坟茔。 此地的二期改造工程已经完结,整个墓园完全仿照着后世的一些皇家陵园而建造,除了占地面积有些差,再加上并没有太多的人工湖和自然山脉外,遍植奇花异草,随处都是精美的石雕和凭吊的碑文。 这些碑文,大多都是刘邦撰写,用来歌颂信陵君的丰功伟绩。 比如礼贤下士、比如窃符救赵,以及率领五国联军击败秦将蒙敖,将长平之战后不可一世的秦国堵在函谷关里打了一顿的事迹…… 顺着神道向里走,立着两尊硕大的汉白玉石人,透露出墓主人身份的尊贵。 刘邦漫步其中,双眼不住向四处打量,虽然有些心疼自己的钱,但一想到这些都是为自己的‘爱豆’做出的奉献,旋即释然。 片刻之后,他看着坟茔左侧那一尊持剑而立,身高两丈有余的石翁仲,一脸茫然的看向刘盈问道:“这是谁?为何如此巨大?” 嗯,他的质疑,在于这个石翁仲的长相很是奇特,尤其是对方下颌没有胡须,脸上没有鼻子,只有眼睛和嘴巴。 所以,这厮谁呀,凭什么站在信陵君的坟前? 要站,为什么不是他来站? 望着脸色逐渐有些愠怒的刘邦,刘盈赶忙解释道: “此人是始皇帝时期的一名勇士,名为阮翁仲,身长1丈3尺,勇猛无双。始皇帝让他镇守临洮,每逢匈奴入侵之时,只要阮翁仲出战,匈奴人必然望风而逃……” “阮翁仲死后,始皇帝为其铸铜像,置于咸阳宫司马门外。匈奴人来咸阳,远见该铜像,还以为是真的阮翁仲,不敢靠近。” “所以,有此等猛士在此守陵,信陵君可安枕无忧矣!” 刘盈说完,一副‘快夸我,我真牛逼’的神色。 只不过刘邦不屑的‘切’了一声,脸上挂着‘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神色说道: “怎么?你以为乃公跟你一样,没有见过秦皇时期的咸阳宫长什么样子?少拿这种编出来的东西来骗我!再说了,人怎么可能长这么高?” “三哥此言差矣……” 刘交从后面走出来,因着今天来这里的都是‘沛县甜不辣’,所以他也懒得称呼刘邦为陛下了。 “吓住匈奴人或许是假,但这么高的人却是有的。以我看来,阮翁仲应该是上古之时的‘防风氏’遗族!” 看着周围一双双闪着迷惘的眼睛,刘交心中一片大爽,他是个闷骚的儒生,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场面最喜欢了! “《国语》曾言,吴越争霸之时,吴国获大骨,遣人问于孔子,孔子言此乃昔日被禹王斩杀的‘防风氏’之骨。” “后来屈子的《天问》曾说,何所不死?长人何守?这里的长人,说的就是防风氏的遗族!” 厉害了我的叔……刘盈心中惊叹,啪啪啪的开始鼓掌。 只不过他是将手举在刘邦面前啪啪拍着,向刘邦展示着他一百斤的身体里那九十九斤的反骨…… 刘邦如同拍苍蝇一样将他扒拉到一边,视线转向另外一个石翁仲。 那是一个面容粗犷,手持一把铁锤而站的男人。 刘邦点点头,颇为自信的说道:“这个,应该就是昔日博浪沙刺秦的勇士了!有此二人在此,我就放心了……” 然而不等他说完,刘盈跳起来,双手在他脸前挥动,打断道:“爹啊,你认字吗?” “怎么?”刘邦一把按住刘盈脑袋:“有话就说!” 刘盈指向石翁仲底座上的文字,言简意赅:“念。” 刘邦低下头愣了一下,正在他准备蒙混过关的时候,被他强行拖来旅游的卢绾大步上前,高声念诵: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赢。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汉八年七月乙亥,末学小子刘盈读史有感而发。” 卢绾向刘盈竖了竖拇指后,大声回头对身后的樊哙等人宣布:“所以,这个石人是锤杀嚄唶(huojiè)宿将晋鄙的勇士朱亥!” 刘邦看了看一旁的‘逆子’,另一侧的‘孽障’,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记下了今天的仇,撮着牙花子心中暗想,等着吧,看乃公等下怎么收拾你们! 不过他又看了看石人底座上的诗句,忍不住的轻声念了两遍。 虽然这首诗的格式和现在的诗、赋大相径庭,但读起来却琅琅上口,颇具浪漫主义气质! 所以,他视线移向挺胸抬头,看似接受着赞美,但眼神中又有几分闪躲的刘盈,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看把这孩子吓的,算了,父子间没有隔夜仇,原谅他了……刘邦伸手摸了摸刘盈的脑袋,努力做出了一个慈父的微笑。 遭!我忘了这老头有多记仇了……刘盈嘴角僵硬的扬起,一脸假笑,只是后悔没有把刘太公也带出来。 不过他决定这几天都绕着刘邦走,不给刘邦找借口揍自己的机会,不仅如此,也要防着刘邦秋后算账,所以他打算先发制人,等回到关中后第一时间就去刘太公那里告个刁状! 片刻之后,祭祀完毕。 在酒鬼们聚在一起拼酒角抵的时候,刘盈抢先一步躲在神道旁边的灌木丛中,蹑手蹑脚的离开。 如今随着他年岁渐长,那群混蛋一改从前的教唆,开始强制他这个未成年饮酒了! 刘盈可是清楚的记得,历史上的他就是沉溺于酒色,然后才会早早就挂了…… 所以等到了汉元帝时期,因为每年祭祀宗庙花费太大,汉惠帝的灵位就被移出了宗庙的主位,改到别的地方统一祭祀…… 嗯,和他一起被移出来的,还有太上皇…… 毕竟天子七庙名额有限,只能将那些没有什么拥趸的祖宗挪出去…… 不仅是他俩,比如刘邦生母、刘邦大哥、刘邦姐姐、卫子夫、以及戾太子夫妇,也就是汉武帝的太子,汉元帝的亲曾祖父母的灵位在此之前就从宗庙里挪了出去…… 然而一年之后,汉元帝做了个梦,梦中被祖宗爆锤了一顿,于是又把一切改了回来。 只可惜汉元帝改了之后还是死了…… 等到他的儿子汉成帝继位,丞相匡衡说当初先帝在时,将原本废弃的宗庙又恢复了回来,但病还是没有好,说明生病和废弃宗庙没关系,所以还是废了吧,开源节流,能省则省…… 然后汉成帝就同意了,将刘太公、汉惠帝的牌位再次挪了出去。 只是几年之后,汉成帝因为生不出太子,觉得还是废弃宗庙惹的祸,所以又双叒叕把挪出去的牌位挪了回来。 并且他为了向祖宗表示忠心,恢复了当初吕后定下的制度,也就是胆敢擅自讨论宗庙问题的,一律杀头! 嗯,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只挪回去了刘太公等人的牌位,汉惠帝的牌位并不在祖宗之列,所以还在外面晾着呢…… 属实是惨……刘盈攥了攥拳头,决心从今日起戒酒! ………………………… 荥阳东,敖仓。 楚汉争霸过后,这座粮仓重新回到了应有的地位。 毕竟相较于雒阳仓而言,敖仓紧邻鸿沟,可以省下一笔入库的运费。 但这并不意味着雒阳仓就此废弃不用,相反的,随着这两年黄河以南的大片农田复垦,雒阳仓早就已经装满了粮食,正在进一步的扩建之中。 嗯,谷贱伤农,为了维持农民种田的积极性,以及打击大粮商操纵市场,囤积居奇,所以官方会制定粮食的最低收购价以及最高零售价,粮库自然多多益善。 此时虽然临近夏日,但却正是青黄不接,粮价飞涨的时候,因此敖仓通向荥阳的大路上,运送粮食的马车络绎不绝。 当大路上马队驰来的时候,一大早就在外面等待的太仓丞赶忙正正衣冠,急趋上前而拜: “拜见太子殿下!” 刘盈从马背上跳下,很随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吩咐身后卫队将马匹牵到另一边去,不要阻挡了运粮的马车。 “现如今粮价几何?” “回禀太子殿下,长安城粟米、水稻两百钱一石,小麦一百五十钱一石,玉米最贱,每石百钱……” 刘盈点点头,这和他最初预期的数字大差不错。 长安城作为汉帝国的首都,全天下的有钱人云集于此,粮食价格要比其他郡县高出三成以上。 窥一斑而知全豹,想来全国的粮价也保持在一个历年的水平线之上。 嗯,虽然随着磨坊的遍地开花,小麦的新吃法逐渐被大家所接受,但毕竟很多人家几十年养成的饮食习惯,绝对不是一两天就能改变的。 至于玉米的价格低,是因为玉米的产量比其他主粮要高,而且在刘盈最初的规划中,玉米的主要作用是备荒,以及饲养牲畜家禽,让汉国人也能天天吃上大牛排和一五铢钱的炸鸡。 所以,让长安城的有钱人抢着吃饲料……只怕很难。 刘盈边向敖仓走着,边回头问向落后他两个身位的太仓丞:“粮仓里的鼠害严重吗?”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刘盈: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粮仓里的鼠害严重吗?” 刘盈随口问了一句,伸手向趴在树枝上晒太阳的猫大爷打了个招呼。 敖仓里的猫是他从吕雉那里死乞白赖的讨来的,如今在守仓官兵的刻意放纵下,最初的几只猫已经繁衍成了一个拥有几十只成年猫的大家庭。 嗯,近亲繁殖肯定是有的,但只要种群繁衍的速度够快,带有劣质基因的个体,在足够大的样本下快速死亡,剩下的显性和隐性都是优质基因。 而刘盈之所以能够从有屯猫癖的吕雉手中要走猫咪,并不是什么母子情深,而是吕雉是个颜控…… so,这也许就是母上喜欢我多过喜欢某只萝莉的原因……刘盈心如电转,变得美滋滋了起来。 太仓丞顺着刘盈的目光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说道: “粮仓中有了这些猫,还有那种会抓老鼠的狗,以及养在阁楼上的鸱枭(猫头鹰),鼠害确实少了很多。” “只不过主要灭鼠的手段,还是要靠人来捉。” 刘盈点点头表示赞同,依靠动物灭鼠是有一定局限性的。 猫或者猫头鹰之类的去抓老鼠,主要是为了填饱肚子,一旦吃饱了之后,即便老鼠从它们面前经过,它们大概率还是会无动于衷。 毕竟动物不像人有储蓄的习惯。 比如未央宫中虽然散养着不少的猫,但其实日常灭鼠,也是某个小宫女一声尖叫,然后抄起手中扫帚就打,直到把路过的老鼠打成‘鼠片’…… “那么粮仓之中,日常都是如何抓鼠的呢?” “回禀殿下,说来有些不上台面,主要就是把守粮库的士兵和小吏们的家小,经常会抓一些老鼠来吃,改善一下伙食……” 太仓丞边说,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刘盈的神色,生怕自己说的话会恶心到眼前的这个贵人。 虽说用伴君如伴虎来形容有些过了,但他二人毕竟身份等级相差悬殊,刘盈甚至只需要皱皱眉,就会有些想要溜须拍马之人让他被自杀了。 不过刘盈在某只萝莉和某个小胖子的摧残下,早就对吃老鼠这种行为免疫了,现如今就算是有谁当着他的面吃生腌老鼠亦或是三吱,他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更何况他并不觉得吃粮库里的老鼠有什么值得恶心,要是细说起来,这里的老鼠比普通人家喂养的猪、狗还要干净许多。 毕竟粮库里的老鼠吃的是粮食,而那些猪、狗的菜单里还有奥利给…… 走了没一会,刘盈走入一间房门大开的粮仓,向左侧层层堆叠在一起,装满了粮食的麻袋走去。 他接过太仓丞递过来的用于查验粮食品质的钎子,刺入麻袋。 这根钎子名叫‘粮探子’,是用来查验粮食品质的一种工具。 刘盈看着手中的麦粒,虽然啥也不懂,但还是装模作样的捻了又捻。 只不过他从来奉行的就是术业有专攻的理念,他虽然不懂,但随行的侍从中,却有一个从长安城带来的资深粮店掌柜。 见到对方查看一番后向自己微微点头,刘盈放下手中的粮探子,微笑着说道:“不错,粮食保存的很好,我很满意……” 太仓丞则一脸谦逊的拱手弯腰,向刘盈展示着所谓‘中国式的虚伪’…… 嗯,并不完全算是虚伪,毕竟太仓丞是隶属于治粟内史下的一名官吏,平日里管理的不仅有敖仓这一座粮库,而是所有在汉国政府管辖下的官仓。 所以他不敢揽下所有的功劳,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刘盈和他又说了两句,不经意间抬头,旋即和站在房梁上,一只肉嘟嘟的老鼠大眼瞪小眼了起来。 太仓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气急败坏的叫道:“来人,抓老鼠啊!” 毕竟刘盈刚刚夸奖了他两句,紧接着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着实有些让他觉得恼怒。 看着那些毫不畏惧,只是贼头贼脑四处打量的老鼠,刘盈突然摇头笑了笑,脑海中浮现起了一个词。 李斯溷鼠。 这个故事说的是李斯年轻的时候,是楚国上蔡县的一名管理粮库的小吏,他在上厕所的时候,见到厕所里躲着的老鼠既吃的不好,还经常受到人和狗的惊吓,而粮仓中的老鼠则完全不同,不仅食积粟、居大庑之下,并且没有人犬之忧。 所以李斯得出结论,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只不过在刘盈面前,仓中鼠和丞相李一样,很快一命呜呼,骨断筋折的丢了出去…… 他看着被扔出去的老鼠,回忆起了曾经看到的一样东西。 挡鼠板。 这是一种高度约在六七十厘米的板材,形状类似于古人大门上的门槛,竖直着插在电力电信机房的门框之中,可以阻拦老鼠从大门爬进来,啃坏线路或是使得电路短路。 而这种挡鼠板使用在粮库也是可以的,毕竟粮库中有相当一部分的老鼠也是从门口爬进来的。 古时候的大门因为地面沉降或者其他原因,大门下沿都有着不小的缝隙,有了这块挡在库门下沿的挡鼠板之后,就避免了老鼠从门缝下沿钻进来的机会。 刘盈迈步走出粮库,在周围人的迷惘之中上下左右打量着面前的房屋。 他不仅仅是要在门口搞一个挡鼠板,而且还要在房屋外墙上也搞一个挡鼠板。 具体的做法,就是在粗糙的外墙上钉上一圈高度半米左右的铁皮,这样一来,向上攀爬的老鼠就会因为没有落脚点而滑下去,不能从窗户或是房梁进入粮库。 毕竟铁皮表面光滑一片,老鼠既不掌握梯云纵,可以在竖直的墙面上再度起跳,而且它的爪子也没有抓破铁皮,攀援而上的能力。 “殿下真乃神人也!” “聪慧非凡,汉室之幸!” …… 听着周围人的彩虹屁,刘盈昂起头,飘飘然了起来…… …………………………………… 赵国,邯郸。 一名名身后插着旗帜的信使快马驰入宫中,接着又快马而出,向着城外而去。 虽然刘邦的车驾才刚刚开始渡河,前锋才入河内郡,但赵王张敖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做着迎接刘邦的准备。 毕竟刘邦此行不仅是出来旅游兼避暑,而且还要视察赵国民情政务,检阅军队,因此再如何谨慎小心,细致入微都不为过。 嗯,有点类似于后世某地创卫时迎接来检查的领导,上至一把手,下至临时工,全都是战战兢兢,二十四小时在岗…… 当然了,折腾的最狠的,还属是临街做生意的小老板。 两千多年后是这样,两千多年前就更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张敖的命令下,通向邯郸的驰道两侧,进行着翻天覆地的改造工程。 比如播种的农田,要进行修理平整,长势不好要么赶紧施肥浇水,要么通通铲了,等到刘邦车驾到来之前从别处移栽点长势好的…… 反正刘邦坐在马车上一带而过,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况且离得远,也看不清楚! 临近驰道的民宅里坊,要么就好好修葺一下围墙,刷上白漆,再借点牛羊猪马之类放养在外面,好看上去殷实富庶…… 要么就干脆推倒,迁走民户,将空出来地方种成树…… 而为了防止有百姓‘冲撞’了刘邦的车驾,张敖特意将赵国的戍卒南北对调了一下,命令北方郡县的戍卒把守南方的郡县,不让所有不可控之人走出家门一步! 不仅如此,为了防止城中集市里的百姓过少,被刘邦发现端倪,他从各地抽调了一大批‘群演’,正在反复进行排练,专等刘邦到来的时候撒出去,**…… 唯一算是造福百姓的,应该就是张敖拨了一笔款子,将驰道两旁早就枯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行道树换了一遍,看起来绿树成荫。 而和张敖同样忙碌的,还有王宫南边的丞相贯高。 只是和张敖忙着迎接刘邦、应付检查不同,贯高则是在做着干掉刘邦,扰乱天下的准备。 在张敖既不过问,也不制止,并且有意识的大开绿灯之下,贯高和大将军赵午以及许多张耳曾经的门客联合起来,调兵遣将,大肆招揽敏捷健壮,出手狠辣的游侠儿。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刘邦是个闲不住的人,必然不会每时每刻都处于大军保护之中,肯定会偷偷溜出来玩耍。 这样,他们就有了刺王杀驾的机会! 虽然这时候的画师水平不太行,无法让所有刺客都人手一张刘邦的证件照,但没有关系,刘邦有足够多的异于常人的特征。 首先,最显眼就是他那一把大胡子。 其次,则是在赵地不常出现的沛泗口音。 有这两点,再加上他头上的竹皮冠,则可以百分之百的找到目标! 接着,就是天下缟素,赵国趁乱而起,吞并八荒六合! 让贯高等人狂喜的一个点,在于刘盈也跟着刘邦一起要来赵国! 此所谓**! 杀死刘邦之后,只要能够再杀死汉帝国的接班人,则赵国豪取天下的难度就会降到最低! 这,就是天命所归!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刘盈:危! 河内郡,殷墟。 这里是昔日商朝的首都朝歌,也是项羽和章邯媾和,宣判秦国死缓的地方。 刘邦拉着卢绾等人去评古论今,顺便打点野味一醉方休的时候,刘盈一脸嫌弃的从那帮老酒鬼身边走开,骑在自己经常骑的那匹小母马上,一路向南而去。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河内郡的治所向北,有一座因为矿产资源挖光后,大力发展旅游产业的城市。 而那些被挖光的资源,正是刘盈想要获取的无烟煤。 简单来说,按照煤的煤化程度,煤可以分成褐煤,烟煤,无烟煤。 褐煤含碳量低,水分挥发份较多;无烟煤含碳量高,灰分水分挥发份较少;烟煤在褐煤和无烟煤之间,放热量适中。 很多人会觉得含碳量高的无烟煤最好用,但其实不然,这种煤着火困难不太适合用于烧锅炉,反倒是用其他煤比较好。 而且这么好的资源就只是烧了,为免有些浪费。 刘盈的想法自然是赶在还没有人插足这里的煤窑之前,抢先将那一片如今还很荒芜的土地收入囊中,等着将来技术水平提升了,可以用于制作氮肥,亦或是用来合成氨。 嗯,如今关中地区在他推广下,烧火做饭的时候基本抛弃了原本的柴火灶,改为使用煤球炉,所以对于煤炭需求一天比一天大。 也因此,想要在煤炭市场上分一口肉吃的人也多了起来。 刘盈并不是不想让他们也参与其中,而是担忧高额的回报会让人疯狂。 他可以坚守本心,在采矿的时候做好安全措施,哪怕采矿量跟不上消耗量,也尽可能不让汉人从矿工变成矿奴,毫无节制的逼迫他们干活。 但那些人就说不准了,而且最要命的是,小煤窑的开挖,会破坏整个煤层,让宝贵的资源白白浪费。 所以他准备等刘邦这次玩够了,返回关中之后,就召集所有涉足,或者想要涉足开挖煤矿的王侯公卿,豪商贵族们聚在一起,组成一个类似于协会一样的组织。 这样的协会是用来规范行业准则,制定安全标准,矿工福利等事宜,最重要的是推出牌照制度,避免小煤窑的出现。 嗯,同时他还准备借助尚贤堂中那些墨者的力量,在矿场之中推行另外一个组织。 工会。 当然了,不是某些只会逢年过节发二斤带鱼的那种辣鸡机构,也不是组织下本,最后却被团灭了的那种废物聚集地…… 刘盈指的,是那些可以和资方谈判维护自己权益的机构。 虽然这样会增加生产成本,也许会有许多不可知的事情就此发生,但有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剑总是好的。 毕竟资本家总比封建地主进步,前者只需要人的剩余价值,而后者需要的却是人的剩余生命…… 嗯,工会必须要有进入门槛,比如从岛上招募来的霍比特人,以及南边进口来的嗨人绝对禁止。 耗材,就要有个耗材的亚子! …………………………………… 清晨,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犹如散落的金色,格外耀眼迷人。 刘邦按压着太阳穴,忍受着宿醉的痛苦,决定从今天起戒酒…… 不,节制饮酒。 在他身边,是来回奔波几百里,趴在车窗上满脸犹豫之色的刘盈。 眼前这个地方叫做殷墟,也就是后世里挖出甲骨文的地方。 说实在的,虽然汉朝距离商朝也‘只有’不到两千年,但商朝的历史其实也已经类似于神话传说般的存在了。 所以刘盈在犹豫,是现在动手把甲骨文挖出来,还是等待有了技术条件之后,再挖出来好好研究…… 嗯,夏商时期的史官,主要是掌‘图法’。 商人笃信天命,动不动就会算上一卦,而占卜卦辞多刻于龟甲和兽骨之上,从而歪打正着的留下了最早的古代档案。 而甲骨卜辞中记载的‘贞人’,就是史官的另外一种称呼。 虽然这时候史官就是个档案**,但因为商人对于占卜的需求,导致史官会在不经意间影响到政令的发布。 到了周灭商建国之后,国家机制进一步健全,官职更加细分,设置了专门的史官机构太史寮。 尽管这时候的史官依然还在做保管文书和档案的工作,但因为这些文书几乎囊括了国家最重要的各种重要文书法令,所以史官已经不限于记载文书工作,而是直接拥有了一定的行政职能。 比如御史,这种最早只是太史寮下属五种史官之一的职位,手中的职权逐渐增加,于是就有了相当于副丞相的御史大夫。 而他们所记录的文档,也不单单只是历史资料,更重要的是用来教育后代君王的教材。 比如太史公写的《史记》,这本书虽然是一家之言,但却写的很好,所以后来汉成帝他叔想要借来看看的时候,就直接被拒绝。 不仅如此,朝廷还加强了对于他的监控…… 毕竟你现在就想看历史书了,将来想要做什么真的是不敢想…… 再比如司马光写的《资治通鉴》。。 不过刘盈并不需要这些,他的脑海保留有屠龙之术,是五卷而不是四卷的那种哟! 只可惜他自己就是那条龙,所以就只能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了…… 嗯,题外话。 有些人总喜欢拿李二改史说事,但其实二凤看的是起居注,并且这一行为也被如实记录在案。 所以,后人才能看到这一事件。 而且最讽刺的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李二,最终获得的谥号是文皇帝…… 刘盈看了看身边谈胸露背,因为喝了一口热水而被烫的直吐舌头的某高皇帝,依稀听到了自己仅存的一点点三观碎裂的声音。 “你瞅啥?还不快给乃公把凉水递过来!” “好嘞!” ……………………………… 邯郸城,赵王宫。 时过六月,天气酷热,除了偶尔听到蝉鸣阵阵,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刘邦坐在王宫中的凉殿之内,用力挥舞着蒲扇,却只觉得热风阵阵扑面而来,丝毫感受不到一点凉意。 毕竟他居住的长乐宫是在秦国兴乐宫基础上改建而成,地下本就修有储量巨大的冰窖,再加上刘盈之后修建的商用冰窖,刘邦从来没有在用冰上抠抠搜搜过…… 所以,他看了看跽坐在他对面,同样汗津津的赵王张敖,决定不在邯郸停留,而是直接向北巡游。 至于检阅军队…… 这么热的天,就不再瞎折腾了! 虽然刘邦日常鄙视孔老夫子,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他还是觉得没错。 “这一路看过来,我觉得很满意,你没有辜负我的信任,也没有辱没了你的父亲,赵国在你的治理下一片大好……” 刘邦挥舞着蒲扇继续说道:“至于接下来的阅兵就算了,让戍卒们各自返乡避暑去吧。我明天就走,先去巨鹿泽看看,然后沿着巨鹿郡去海边转转……” 听到不需要进行阅兵,张敖心中一喜。 毕竟这大热天的他也不想穿着几十斤中的盔甲陪着刘邦晒太阳,而且万一阅兵的时候出了纰漏,无疑就是想要露脸却露了个屁股…… 但听到刘邦说他要走巨鹿郡去燕国,而不是走恒山郡再转广阳郡去燕国,这顿时让他吃了一惊。 在刘邦最初发下的行军路线图中,他是要走恒山郡这条路的,所以张敖之前的布置,全部都在这条驰道上! 而且最重要的是,贯高等人的布置也在这条路上! 张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臣听官员来报,说是几天前突降暴雨,漳水泛滥,巨鹿泽附近泥泞不堪,恐怕不利陛下车驾前行……” 刘邦稍稍坐直:“嗯?漳水泛滥?可有造成民众死难?” 张敖身体前倾说道:“那倒没有……漳水只在西岸冲出河堤,那里本就是沼泽遍布之地,没有民众在那里开荒种粮。” 刘邦沉默了一下,他临时起意改变线路,主要原因并不是去看看巨鹿之战的战场,而是为了另一座宫殿。 沙丘宫。 那里,是始皇帝最后停留的地方。 所以立志要‘大丈夫当如是’的刘邦,自然不会放过去那里打卡的机会…… 只可惜。 “就按照你这个地主所言,朕还是走北边的驰道好了……” ………………………… “有古怪!” 刘盈看着面前摊开的舆图,咬着笔杆子微微发呆。 从图上看,即便是漳水泛滥,整个巨鹿泽汪洋一片,也丝毫不影响南边的驰道。 毕竟修建驰道的时候,就考虑过会受到洪水的影响,所以整条驰道自西向东,完全绕开了巨鹿泽的范围! 刘盈坐在马车上向外望去,目之所及是炊烟袅袅,随处可见牛羊的村庄,以及大片大片金黄色的麦田。 嗯,**害死人啊……刘盈轻轻摇头,嘴角扬起揶揄的笑容:“还好没有绿色的油漆,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刘邦踢了他一脚,扇着扇子问道:“去问问,现在到哪了?” 这个仇,我记下了……刘盈从车窗探出脑袋: “卢叔,咱到哪了?” “柏人县(河北省邢台隆尧县)!”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刘盈:不眠之夜 “柏人县?” “柏人县!” 刘盈跌坐车座上,眼睛睁大,尘封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 在原有的历史线里,贯高好像就是要在这里埋伏刺杀刘邦,而现在虽然有些事情发生了改变,但却不得不防。 所以他再度探出头去,大声说道:“卢叔,前方不停,全速前进,入驻东垣塞再做修整!” 东垣塞,是扼守太行山脉的井陉要塞东方的一处要塞,位置大体在后世的国际庄附近,是春秋战国时期中山国修建而成,为的是防止燕国南下侵略,以及赵国北上吞并中山国,还有齐国西进…… 虽然中山国一度在被灭了之后成功复国,但最终却没有顶住胡服骑射之后的赵国,最终所谓的战国第八强,无奈的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刘盈之前统领韩信在赵地作战的时候曾经去那里看过,虽然夯土做的城墙在雨水和时间的冲刷下塌了不少,但只需要将倒塌的城墙堵起来,就还能用!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塞的防御能力远比用四轮马车圈起来的车阵要强不少。 重要的是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只要保证不被突袭,后续换上重甲的郎中骑兵和幼军骑兵可以轻松击败十万以上的乱军! 听到刘盈的话,卢绾皱了皱眉头说道:“现在已经快黑了,如果要强行军赶到东垣塞,只怕天都亮了……” 刘盈态度坚决说道:“那也要去,反正不能在柏人县停留!” 卢绾无奈,伏在马背上探头看向刘邦问道:“你怎么看?是听你儿子的,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行军?” 刘邦看了看刘盈,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但很快消失不见,只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柏人者,迫于人也。这名字不吉利,就听那竖子的安排好了……反正吃人家嘴软,谁让咱们这一路的花销都由人家负担了呢?” 卢绾笑了笑招来身后裨将,下达全军全速前进的命令。 随扈的军队本就全部都是骑兵,再加上刘盈的财大气粗,即便是负责做饭的厨子和随军的舞姬乐师等侍从,也都是坐在马车上一同前行,所以并不需要担心会有人因为体力不支而掉队。 刘邦探出窗外看向卢绾说道:“派出一队骑兵,去泜水上游看看……另外,让樊哙带人加速去前边看看,泜水上的桥还能不能用。” 刘盈回头问道:“父亲怎知泜水上有桥?” 刘邦伸出食指轻轻摇晃,做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昂起脸一言不发。 嗯,泜水是一条季节性的河流,素有‘九沟十八汊,三断绿阳河’的称呼。 三断,说的正是泜水的三处断流现象。 这是因为枯水期水流量小,再加上土壤松软,水流经过时渗入沙层,形成地下河,伏流几里地后再涌流出河床,恢复常态。 其中最后一段的断流,正好是在柏人县。 而现如今是太行山区的夏季丰水期,降雨充沛,山洪频发,所以日常往来需要走桥,而不像从前那样,直接从干枯的河床上走。 刘盈上下扫了刘邦一眼,心中突然灵光一现,然后一脸谄媚的走过去,轻轻给刘邦捶着小腿。 “爹啊,你是不是也知道点啥?咱俩交换一下情报呗?” “现在还不好说,还需继续等……没吃饭啊,用点力……嗷!” 在刘邦的怒视中,刘盈甩着手坐到另一边,没事人一般把脸扭到窗外,若无其事的吹着口哨。 ………………………… 泜水上游,太行山脉和华北平原的交界处。 此刻太阳西斜,不复中午时分的燥热,上千浑身上下只穿着犊鼻裤的精壮男人慢慢从树荫下走来,开始搬着石头和沙包修筑水坝。 泜水季节性断流,故而在下游两侧修建高高的河堤,其实是一件很浪费的事情。 当劳动开始之后,在监工们管辖不到的地方,干活的民夫小声咒骂,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他们这些人,都是从泜水流经的几个县征发的民夫,虽说修建水坝是为了他们自己,但其实这座水坝早在几个月之前就被修修补补了一遍,以防止山区暴雨,下游水位暴涨。 只是不知道官府又抽了什么风,非要让他们再来加高水坝…… 可现如今马上就到了夏收的时候,强行抽调壮劳力来搞基建,不是瞎胡闹吗? 但没办法,官府让来,谁敢不从? 于是,见到一旁的监工似乎没有听到,工地上越发怨声载道了起来。 然而监工其实是听到了骂声的,但现在他心情好,所以懒得理会,等到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就把那几个骂声最大的拖出来打个半死,杀鸡儆猴! ………………………… 柏人县。 县令率领着县里的大小官吏,躬身站在驰道边上等候。 皇帝的车驾将会留宿在他管辖下的柏人县,这是他们这些人八辈子也等不来的好事。 如果能够在皇帝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平步青云自然不在话下! 毕竟现如今汉帝国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萧何,不就是昔日沛县的一个小吏? 他可以追随着皇帝陛下扶摇直上,他们为什么不可以? 尤其是柏人县县令,他还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为了应付刘邦的寻访民情,丞相府特意派遣给了他一批‘群演’,所以他将刘邦驻跸之地的民户家中的男丁都赶走,让这些‘群演’扮做男主人住了进去。 这样一来,就完全不用担心会有刁民胡闹,坏了他的大好前程! 日暮时分,一行数百骑兵飞驰而来。 借着天边残阳的余晖,柏人县县令可以清楚的看到迎风招展的汉军战旗,以及威武雄壮的汉军骑兵。 “终于来了,诸位速速随我前去迎驾!” 县令迈步上前,却见那一队骑兵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在他面前一冲而过,只留下飞扬的尘土呛得他不停咳嗽。 少顷,马蹄声再次响起,十几骑兵兜转马头而回,打头的是一个留着短须,身形魁梧的壮汉。 “陛下的车驾今日不再此地停留,别等了,回去吧!” “敢问尊驾何人?” “舞阳侯樊哙!” ……………………………… 柏人县县衙。 县令低垂着脑袋,如丧考妣的向后宅走去,在他身后,两名小吏对视一眼,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迅速走入左侧厢房,铺纸、研磨、书写一气呵成,轻轻吹着纸张,等待着墨迹干涸。 少顷,另一名小吏走入,从袖袍中摸出一只缩头缩脚的鸽子,将书写好的文书塞进鸽子腿上的脚环,旋即走出厢房,将鸽子抛向半空。 “情况有变,希望丞相能够早做打算……” “是啊……莫非是哪里走漏了风声,昏君察觉出了什么?” “不应该啊……糟糕,忘了通知那些人撤退!” ………………………… 泜水上游。 天色彻底黑色下去,加高水坝的民夫再度走回大树下,三三两两的从包袱里掏出又干又硬的面饼,就着凉水啃了起来。 天有点热,再加上一下午的劳作,让他们懒得点火做饭,随便用干粮对付两口算了。 而且,这可是只掺了一点点麸皮的面饼,是平日在家的时候根本舍不得吃的好东西! 就在他们分食着同伴带来的咸菜时,远处的河岸边上,摇曳起了星星点点的光亮,在哗啦啦的流水声中,隐约可以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片刻之后,远处的马队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借着摇曳的火光,他们看清楚了一面飘扬的汉字大旗,以及一个个看上去剽悍非凡的骑士。 为首的中年人,正是刘邦的白手套,护军中尉陈平。 “眼下正是农忙时节,尔等为何在此修筑水坝?又是奉了何人之命?” 陈平打马上前,目光逡巡,看得和他对视的民夫心头一阵发毛,仿佛有一种在山林里碰到了饿狼的感觉。 一名管事打扮的男人走出,躬身抱拳问道:“敢问尊驾是……” “汉户牖[you]侯、护军中尉陈平!”陈平大声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听到陈平的自报家门,管事立刻双膝跪倒在地,叩首行礼后说道: “小人是奉了丞相之命,征发徭役整修水坝……至于为何此时动工,小人实在不知……哦对了,丞相手令在监工伯槐处,他是丞相门客……” “监工何在?速速让他前来见我!” “小人不知,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那名管事转头问道:“二三子可知道他去哪了?” 一名民夫高声说道:“我看到了,他往北边的林子里去了……应该是去拉屎了吧……” 另一名民夫调笑道:“那他可要注意着点,别被狼叼走了!” “肯定不会,狼可看不上那种家伙!” …… 他们都是些乡野村夫,无欲则刚,所以并没有如那名管事那般战战兢兢,转眼间就开始肆无忌惮的说说笑笑了起来。 陈平也不生气,微笑摇头,旋即一挥手:“去,把他抓回来!记住,抓活的!” 第一百五十章 刘盈:人的名树的影! 恒山郡。 奔波了一整夜之后,终于在远处天光破晓的时候抵达了东垣塞。 刘盈从马车走下,河马一样张大嘴巴打着哈欠。 其实他此前已经在车上靠着刘邦睡了一会,现在的哈欠连天不过是生物钟的效应。 在刘盈的传染下,刘邦和夏侯婴等人也同样张大嘴巴打着哈欠。 尤其是夏侯婴,他作为车夫,虽然有人和他轮换,但毕竟是在走夜路,需要格外操心,所以他虽然没有驾车,但却强忍着一路没睡。 “想当年乃公做亭长的时候,为了抓个逃犯,三天三夜都没有合眼……现如今真是老了,才一个晚上没睡就顶不住了……” “父亲所言极是……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兔崽子有种你别跑!” 卢绾骑在马上和夏侯婴对视一眼,二人均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的转头就走。 废弃的城塞中,刘盈仗着自己个子小身体灵活,频频从刘邦挥舞的剑鞘下逃出生天,但对于刘邦而言,无论是被人追着打还是追着别人打的经验都格外丰富。 所以没用多少功夫,他就把刘盈逼入了一间门窗尽数破损的小屋子里。 “嘿嘿,跑啊,接着跑啊……” “看,飞碟!” 刘邦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飞碟,但还是下意识的顺着刘盈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怒不可遏的转过头来,手指捏的剑鞘咯咯作响。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小崽子太气人了! 只不过正在他迈步向刘盈走去的时候,却看见刘盈猛地向后跳了两步,声音有些惊恐。 “你、你是人是鬼?” “你猜呢?” 听着角落里传来的沙哑且阴森森的声音,刘盈只觉得手脚冰凉,脑补了许多脸上贴着符咒,蹦蹦跳跳的小可爱。 作为一个看过无数丧尸片、僵尸片和许多奇奇怪怪影视作品以及玩过恐怖游戏的人来说,他在自己吓自己这一块是极为擅长的…… 下一秒钟,刘盈隐约感到一道亮光闪过,耳边传来了一声如同龙吟般的声音,只见刘邦擎剑在手,三两步站到了他的面前,厉声呵斥: “装神弄鬼,找死!” “武安侯……不,陛下,是我啊……” 角落中再度传出的声音,让刘邦停下了攻击的步伐,呆呆站在原地。 武安侯? 这个称呼,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再被人提起过了…… “出来!” 刘邦举剑在前,一手护着刘盈慢慢向房门外退去。 远处,察觉到不对的中郎、郎中等刘邦近卫,纷纷向这里跑来,手持长戟冲入房内,将躲在角落里的那个人揪了出来。 “臣等护驾来迟,请陛下治罪!” “无妨,不怪你们。” 趁着刘邦赦别人无罪的时候,刘盈躲在闻讯而来的卢绾身后,慢慢探出脑袋,确认着被长戟顶在脖子上的那个家伙到底是人是鬼…… 嗯,应该是人……刘盈看着地面上被朝阳映衬出的长长的影子,再次变得底气十足了起来。 于是刘盈走上前去两步,上下打量着对方,只见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上去很是瘦弱,但双眼却炯炯有神,只是盯着的不是面前的长戟,而是远处从马车上抬下来的野猪…… 嗯,这是行军时撒出去的游骑顺手捕猎到的收获。 刘盈看了看那人皲裂而苍白的嘴唇,无声笑笑,递过去一个水囊:“先喝点水,等下再吃肉……慢点喝,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人吨吨吨吨了一会,一抹嘴唇,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带着几分自豪的语气说道:“我叫宋昌,我大父乃昔日的卿子冠军宋义,父亲是旧齐丞相宋襄……” “什么?”刘邦听到宋义这两个字,一个箭步窜了过来:“你大父是谁?” 刘盈也抢上两步,将刘邦挤到一边:“就你叫宋昌啊?” 嗯,刘盈的激动,在于他又无意间碰到了一个大佬。 当年陈平周勃等人诛灭吕氏之后,派人去请代王刘恒来长安做皇帝,这时候刘恒手下的近臣,诸如郎中令张武等人都劝说刘恒应该待在代国静观其变。 但当时担任代国中尉的宋昌却说他们都错了,然后给刘恒分析道: 天下人经过这么多年的安定,已经不认可非刘氏之人做皇帝,周勃等人干掉吕氏,并非人力,而是借助了上天赐予的神威,现如今活着的刘邦儿子中,只有刘恒这么一个既年长,又贤能圣明仁慈孝顺的皇子,反正那边都已经决定了,你就别推辞了。 听完宋昌的分析,刘恒当场就念了一首诗、不,是算了个卦,然后就当皇帝去了…… 嗯,当时取代周勃的位置,节制南北禁军的人,正是被提拔为卫将军的宋昌。 所以,这个大佬我舔定了……刘盈轻轻攥着拳头,脸上浮现出谦逊温和的笑容。 宋昌看着刘盈笑了笑:“对啊,我就是宋昌……呵呵,宋昌又不是什么名人,哪里值得别人冒充呢?” 刘盈蹲在他面前,双手托腮问道:“那……你为何会隐居在这里呢?如今天下承平,正是用人之际,我看你也不像是没本事的人,为什么不出来做一番事业,谋个封妻荫子呢?” 宋昌摇头苦笑,刘盈口中所谓隐居,不过是给他留面子罢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心中升起一抹暖意。 之前他藏在房间之中,清楚的看到了刘邦和刘盈之间的互动。 他虽然不认识刘盈是谁,但刘邦他是认识的,所以,能够和刘邦如此互动的,必然是当朝太子刘盈! 然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小信陵君这四个字。 宋昌握着手中水囊,看着刘盈脸上谦和的神情,心中不由感慨果然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名号,小信陵君果然名副其实! 刘盈忽然一笑,阳光灿烂,八颗牙齿雪白: “要不,你先来天策上将军府做个录事参军怎么样?月俸五石,事少不加班,每年发十五个月的俸禄,逢年过节还有额外的津贴和礼物奉送……” “嗯,如果你将来有了孩子的话,可以免试入学大汉公学,得到全天下最优秀的教育……” 一瞬间,刘盈周围诸如刘邦卢绾等人脸上的神情凝固,宛如石化。 宋昌直勾勾注视着刘盈:“宋某有窃玉之名,殿下难道不嫌弃?” 窃玉?只要不偷香就可以……刘盈摇了摇头说道:“昔日孟尝君身边有鸡鸣狗盗之徒,窃玉者,难道还比不过他们?我小信陵君的胸襟,难道还比不过孟尝君?” 刘邦拢在袖子里面的拳头攥了攥,他家的小兔崽子自称小信陵君,就是对他爱豆的亵渎! 只不过现在当着外人的面,他不好发火,等过一会再新账旧账一起算! 宋昌眼含热泪缓缓站起,五体投地大礼参拜:“蒙殿下不弃,宋昌愿一生追随,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搞定……刘盈在心里做了个加油的姿势,上前扶起宋昌:“哎呀,你也太瘦了,等下多吃点好的补补!还有,来人呀,去给他找件干净衣服换上……” 宋昌跟着刘盈向外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向刘邦说道:“臣有要事禀报,还请陛下斥退左右……” ……………………………… 邯郸,丞相府,后花园靠近池塘的精舍,凉风习习,蛙鸣阵阵。 贯高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在房间内走来走去,豆大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而他身后的衣衫也早就已经湿透。 刘邦突然改变行程,越过柏人县直奔北方恒山郡而去的行为出乎了他的预料。 “难不成,昏君察觉到了什么?” “如此小心谨慎的计划,不应该啊……” 贯高昏黄的双眼之中浮现出挥之不去的的颓丧,忍不住的扼腕叹息。 “早知道,就不等那昏君离开邯郸,直接在王宫之中动手好了!要不是担心会影响到赵王的声誉……” 贯高眉头紧锁中,只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入了一个肤色微黑,发际线很高的老者。 此人正是赵国上将军赵午。 刘邦此行检阅军队,正巧给了他名正言顺调兵遣将的机会,所以他这几日一直坐镇军中,只等着贯高那边刺杀成功,就发兵围困郎中骑兵,擒杀刘盈和卢绾等汉国重臣! 其实要是让他来操持的话,不如干脆趁着阅兵的机会,直接兵变诛杀刘邦,免得麻烦…… “丞相,发生了什么事情?” “上将军自己看看吧。” 赵午打开纸条一看,瞬间汗流浃背,两股战战。 “这,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贯高皱着眉头呵斥道:“镇定!一大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吗?” 赵午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然干脆点齐兵马,真刀真枪的和那昏君做一场,就算是死了,也不算辱没了咱们的名头!” 贯高摆了摆手说道:“此乃下下之策,不可取。依我看,昏君也许并没有发现我们的谋划,有可能真的是临时起意……” “所以我等不妨静观其变,只是现如今最要紧的事情,是不要牵连到大王……”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刘盈:底线 东垣塞。 刘邦呆坐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双眼无神,脸上神色很是复杂,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在针落可闻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张敖要杀他?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被他当做自己儿子对待的人,居然想要杀他? “要不,咱们先派人请赵王同游燕地?”夏侯婴出言打破沉寂,接着说道:“他要是来了,说明这件事和他无关,只是贯高等人的阴谋,要是不来……” 张敖不来会是怎么样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夏侯婴自然不会多说。 刘邦看了看另一侧和宋昌在小声嘀咕着什么的刘盈,想到刘盈出发时执意要带上的幼军骑兵,以及此前态度坚决的不留宿在柏人县,有心想要问上一问,但最终还是作罢,只是将视线重新移向夏侯婴: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这样吧,昨夜一夜奔波,人困马乏,不如现在这里修整一天,同时派出使者,等待最终的结果……” 樊哙身体前倾问道:“如果那竖子真的不来呢?需要提前做出些布置吗?” 他并不是‘镇关西’,而只是沛县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屠夫,拥有如今的地位完完全全属于是屌丝逆袭,所以往日里就和张敖那样的公子哥不对付,再加上他和张耳也不熟,自然没有刘邦对于张敖的那种特殊感情。 卢绾看了看沉默中的刘邦,清了清嗓子说道: “不管他来不来,该有的布置还是要有的,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我的计划是,联系南边的曹参和吕泽,让齐鲁两国的军队向北方动一动,联军暂时交给曹参指挥,吕泽去梁国,监督指挥彭越的梁军沿大河布防,防止赵军渡河南下……” “让周勃从小路向南脱离赵国国境,征调三川郡、砀郡、颍川郡三郡郡兵齐聚河内郡,如今虽然还不到秋季,就当做是将秋射提前进吧……” 嗯,卢绾所说的秋射,指的是延续自春秋时期的‘军训’。 比如孔老夫子说过,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而《吴子·治兵篇》也提到过军队以‘教戒为先’,认为建设一支强大的军队,教育训练是首要的,于是提出要进行单兵技术训练、阵法训练、战备行动训练等要求。 之后的秦国更是将‘耕战’这一军x主义思想发挥到了极致,主张故王者之政,使民怯于邑斗,而勇于寇战。民习以力攻难,故轻死。 至于现如今的汉国,每年到了八月的时候,都会有地方的郡守、都尉、县令或者诸侯国的国相、国尉等组织士兵操练步射、骑射、驾车、骑术、战阵等科目,优胜者有奖赏,而不合格者轻则暴打一顿,重则罚款甚至于丢掉爵位。 所以真不知道某些罗马吹哪来的勇气,敢于说所谓职业士兵能够打过汉军的征召兵…… “至于我本人,则去往北边的韩国和代国,统领两国军队南下,陛下则继续向北进发,由樊哙统领燕军士兵护卫,居中号令……” 卢绾说完,默默注视着刘邦,等待着他来进行最后的决断。 而一旁的樊哙周勃则摩拳擦掌了起来,周勃和樊哙一样,都属于屌丝逆袭,而且和张敖也不熟,所以对于收拾起这个疑似二五仔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重要的是,卢绾的作战计划,其实又是一次十面埋伏的翻版,只不过参战的主力不再是关中兵,而是齐鲁联军。 嗯,齐国的常备军,有十二万! 不过刘盈慢慢站起,准备给这帮战狂们泼泼冷水了。 “父亲,诸位叔伯,你们有没有想过,将赵国这样一个大国逼到绝路上,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自秦末天下大乱以来,士庶黎民才过了几天的安生日子,如今又要掀起大战吗?” 在一片寂静之中,角落里响起一个反对的声音。 “太子仁厚,心怀天下,是我汉家江山之福。但怕只怕张敖不这么想,看看这一路上赵国的安排,劳民伤财,颇有几分始皇帝巡视天下之时那些秦吏一味逢迎的恶心样子。这样的赵王,岂会在乎赵人的生死?” 刘盈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说话的是郎中骑将周定。 此人是沛县元从,和樊哙一样都是刘邦最初的追随者,刘邦当亭长的时候他当亭卒,跟着刘邦一起到过咸阳,见过始皇帝的威风,后来又跟着刘邦一起落草芒砀山,如今受爵魏其侯,食邑一千两百户。 嗯,他和周苛、周昌是本家兄弟,是周王畿被秦国攻破,周朝正式灭亡之后才迁到沛县,并改姓为‘周’的周人遗族。 刘盈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道:“魏其候所言有理,但这正巧验证了我的说辞。” “孟老夫子有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如今赵王将治下国人视如草芥,赵人又怎可能会主动为这样的赵王去拼命?但如果我们掀起战事,将赵人逼的和赵王站在一起,一切就不同了!” 周定虽然对刘盈所说表示赞同,但还是反问道:“那么殿下准备如何做呢?” 刘盈挥了挥并不存在的袖袍,笑着说道:“法论迹不论心,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赵王参与其中,那么就只需派遣一队法吏将贯高赵午等人擒拿即可!” 嗯,张敖在知道贯高等人准备刺杀刘邦的时候不予阻止,不予揭发,说明了他只愿坐享其成,不愿承担风险和骂名。 这样的领导,是绝对不会在东窗事发的时候,主动站出来替属下背黑锅的。 所以只抓贯高赵午,不抓张敖,那么就不会触碰到张敖的底线,也就是说,他不会为了贯高等人去拼命,起兵造反。 而对于贯高赵午这样的忠臣来说,他们不想让张敖失去‘道义’,落一个‘刺王杀驾’的名声。 所以他们的底线在于,成功之后的胜利果实由张敖享用,失败的苦果他们自己吞下去。 也因此,只抓他们不抓张敖,并不会触动他们的底线。 但问题的关键是,权力并非来自于上,而是来自于下,没有丞相贯高、上将军赵午这些重臣,赵王张敖的政令,可以说是不出赵王宫的。 一只没牙的老虎,还不是随便拿捏? 况且,张敖并不是虎,最多算是个金渐层,有可能还是个纸糊的…… 角落中,从泜水上游擒拿监工,获得口供和手令的陈平全程目睹了这一切,当刘邦向他投来征询的目光时,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于是刘邦拍了拍面前的案几,大声说道:“太子说的很好,就那么办吧。另外,太尉的计划我也很喜欢,同样照办!” 他毕竟不掌握着刘盈知道的很多信息,所以一切还是以求稳为主,等到各地大军动起来之后,也足够将张敖可能的反扑扼杀在赵国一隅之地。 刘盈蹭蹭蹭的跑到刘邦面前,询问道:“人家说师出有名,咱们调动这么多的军队,总要有个正当理由吧?” 刘邦目光一凝,自家的崽子自家知道,刘盈脸上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肯定没憋好屁! 于是他重重拍了拍桌子:“你说师出有名乃公都觉得有些好笑!乃公是皇帝,调集军队还需要别的名头?” 刘盈攥了攥拳头,忍住了一拳打他脸上的冲动,温声细语说道:“总要有些名头的嘛!爹你看那边那几个写起居注的史官,都眼巴巴看着呢……” 嗯,为了防止某些屁股很歪的太史公玩春秋笔法岁月史书,刘盈决定自己来记录史料,毕竟有些阵地你不站上去,就会有别人替你站上去! 刘邦脸色一囧,对于他这样很要面子的人来说,是想要留下一个牛逼轰轰,光芒万丈的背影给后世子孙仰视的,所以刘盈搬出史官后,他就只能妥协。 “那你说,要搞个什么名头?” “军运会!” …………………………………… 关中,长安城,廷尉府。 担任廷尉的候封如同往常一样,百无聊赖的到点打卡下班,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公文后,默默起身向门外走去。 如今萧何主政,奉行黄老无为之道,他这样的法家恶犬还能位列三公九卿之位,纯粹是萧何看在吕雉的面子上,捏着鼻子忍了。 毕竟,候封曾经担任过吕雉的王后少仆,这是一个和太仆相对应的职位,通俗点来说,就是吕雉的专属司机…… 领导的司机,懂得都懂。 但萧何虽然没有把候封挤出管理层,但却将很多本可以掀起大狱的案子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有给法家恶犬挣脱枷锁,逮谁咬谁的机会…… 但世界上的很多事情,终究不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就在候封关上大门,一脸木然的向外走去的时候,两只灰色的鸽子从天而降,咕咕咕咕的讨要着自己这一趟的快递费…… 候封愣住,变得忐忑起来。 而在他身后,廷尉丞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从鸽子的脚环中抽出纸条,脸上逐渐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廷尉,来活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刘盈:谢谢啊…… “廷尉,来活了!” 廷尉丞一声尖叫让候封呆若木鸡,但却引来了隔壁的廷尉左监和廷尉右监,以及许多同样走在下班路上的卒史、书佐以及狱吏…… “发生了什么事情?” “来活?什么活?不会又是偷鸡的案子吧……” “咳咳,你说的鸡,是什么鸡?” “当然是喔喔喔的了,不然你以为会是啊啊啊的吗?” …… 在这帮闲的发毛的家伙们的议论纷纷中,廷尉丞高举手中纸条,脸上挂着压抑不住的喜悦之情,高声说道: “陛下诏命,赵国丞相贯高、上将军赵午等人阴谋不轨,让我等立刻派员赶赴邯郸,将一干人犯押回长安治罪!” 一瞬间,欢呼之声沸反盈天,声音中既有兴奋,更多的还有委屈。 他们之中虽然有些是汉国立国之后才加入廷尉府的新人,但有很多都是昔日秦朝的法吏。 在他们的认知中,廷尉府的大门就是鬼门关,而且也只有办几件大案要案,掀起大狱,杀他个人头滚滚,才好让天下人为之侧目! 如今这就是机会,一个让法家重新回到庙堂之上的机会! 所以,回过神来的候封也顾不得此刻已经下班了,忙不迭的让人备车,召集廷尉府的精兵悍将奔赴邯郸。 ……………………………… 齐国,临淄,丞相府。 天色已晚,曹参在两名姬妾的服侍下褪去衣衫,换上了一套薄而宽敞的纱衣,坐在一面硕大的镜子前整理着胡须,套上须囊挂在耳后。 居移气,养移体,如今不再需要领军厮杀的曹参整个人相较于之前的楚汉战争时期胖了不止一圈。 不过他并没有髀肉复生的感慨,伸手掂了掂肚子上的五花膘,心中反而涌起几分得意。 萧何表示自己忠诚的方法,是贪钱,而他,则是将自己吃胖,这样既满足了口腹之欲,又可以表示自己对现状很满足,没有什么野心。 虽然刘邦对此大概率不在意,但这是他们为人臣子的本分。 至于他身边那几个貌美如花的姬妾…… 嗯,这也是他自污的一部分! 就在曹参准备开始今日份的自污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轻轻叩响。 “干么?” 曹参坐在榻上,没好气的看着敲开他房门的侍从。 “回禀相爷,陛下诏命,让相爷统领齐鲁之军即刻北上,参加军运、军运会……” 曹参愣了一下,边换着正装边问道:“军运会?这是干么的?” …………………………………… 鲁国,鲁县,鲁王宫。 吕泽靠在榻上,借着摇曳的烛灯看着手中的文书。 这是刘盈亲笔所写有关柏人县事变的事情,信上还让他去接管梁国军队,防止梁王彭越会有异动。 读了一遍之后,吕泽皱着眉头将手中纸条放下,让人给他换上戎装的同时,不忘吩咐身边侍从将他收藏的碑文以及字帖等多带上一些。 无他,刘盈那一笔烂字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 代国,代县,国尉府。 代王刘喜借着为刘太公贺寿的由头回到关中,一去不复返之后,代国的所有民政军情就全部由担任国尉的丁复一人负责。 好在这时候的官员大多文武不分家,再加上代国处于边郡,军事多于民政,丁复也正好不用事事请示,一个人也乐在其中。 夜色笼罩,整个代县陷入一片黑暗和沉寂的时候,突然响起了隆隆的鼓声。 这,是在擂鼓聚将! 刹那间,整个代县沸腾了起来。 ……………………………… 太原郡,韩王宫。 韩王信坐在王座之上,面前站满了顶盔掼甲的军官。 现在的韩王信是刘邦的一条忠犬,和历史上那个勾搭匈奴,最终反叛的并不同。 毕竟历史线上的韩王信是打不过匈奴人,才选择和匈奴人媾和,但又担心这样的行为会被刘邦扣上一个叛国的帽子,身死国灭,所以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但现如今的马邑城被刘盈打造成了铜墙铁壁,不仅抵抗住了匈奴人的最强一击,而且在马邑之战过后,韩军还将战线向北推了好几百里,重新收复了许多秦末丢失的县城和要塞。 最重要的是,他为了修建马邑城,欠下了刘盈不少钱,因此只能将许多矿山拿来抵债,但却歪打正着的和刘盈深度捆绑在了一起。 换句话说,他现在不仅是刘邦的人,还是铁杆**! 而作为忠犬,自然是主人说打谁就打谁! 不过此刻调兵遣将中的韩王信心中有些失落,他那个儿子儿媳不争气啊,接连给他生了好几个孙子,偏偏生不出一个孙女! 如果他能有个嫡亲孙女,就可以想办法和刘邦结个亲家,将孙女嫁给刘盈,这样就可以保证他们韩家祖孙三代的富贵! 虽然他会因此凭空高了刘邦一辈…… 韩王信轻轻叹息一口,还是决定自己来,和老妻努力努力,争取老蚌含珠生个闺女出来,这样就不用担心会被刘邦‘记恨’了…… ……………………………… 赵国,邯郸,赵王宫。 膏灯如炬,让整间富丽堂皇的宫殿亮如白昼。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赵王张敖还是没有丝毫困意,背着手在原地来回踱步,心乱如麻。 他通过自己的线报得知,贯高等人的刺杀计划失败,刘邦似乎提前察觉到了什么而避开了柏人县,直接前往了更北方的东垣塞。 那里虽然已经废弃了,但周围地形一马平川,极其利于扈从刘邦的郎中骑兵往来冲杀。 那样的地形下,身穿铁甲罩衣,骑着高头大马的精锐骑兵,将是所有步兵的噩梦,哪怕他将藏匿起来的那批步人甲拿出来,让重步兵结阵而战,也同样无济于事! 因为郎中骑兵选拔苛刻,不仅精于骑战,即便是下马步战也同样能够以一敌十! 如今面临着刘邦的传唤,去,无疑是自投罗网,而如果不去,就相当于是不打自招…… 所以,张敖决定对自己狠一点。 “来人啊,准备火盆、冰水……” 第一百五十三章 现在,轮到我了 赵国,邯郸。 春江水暖鸭先知。 虽然官方并没有发出任何声明,但城中百姓却已经从各种渠道了解到了如今发生在赵国的事情。 城中的集市外停满了马车,褪下锦袍换上粗麻布衣服的商贾带着店里的伙计,将仓库和店铺内的货物打包搬上马车。 通往城外的道路上,无数人扶老携幼,拖家带口的逃离这座赵国的权力中枢。 他们,并没有和赵王张敖共进退的想法。 嗯,别说是张敖了,就算是他爹张耳活着的时候,赵人也从来没有把他们张家看做自己的王,和他们同心同德。 张耳此前的人气,大多来自于信陵君死后,张耳接替他成为了‘游侠教父’所积攒下来的声望。 这种声望,可以吸纳‘慷慨悲歌’的游侠儿为己所用,但对于只想过好自己小日子的普通老百姓来说,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也因此,当年陈馀仅凭借着三个县的军队,就车翻了拥有一国之力的张耳。 日中之后,此前的车水马龙渐渐退去,宽敞笔直的大路上几乎看不到任何的行人,烈日炎炎之下,依稀竟有些秋冬的肃杀之气。 城南驰道上,数百骑风尘仆仆而来。 被那些手持长戟,穿着轻便骑兵甲胄的武士围拢在中心的,是百余名身穿黑色官袍,头戴獬豸冠的法吏。 他们奔驰在空无一人,宽广笔直的驰道时,看上去有些渺小,沧海一粟,但看守城门的士兵心中却咯噔一声,轻轻说出了四个字。 “终于,来了……” …………………………………… 丞相府。 赵午等人参与了刺杀刘邦的赵国重臣齐聚一堂,一双双或惊恐,或愤怒,或哀伤的眼睛注视着呆若木鸡一动不动的贯高。 “丞相,我等现如今该作何打算?” “要不然干脆反了吧!” “闭嘴,你想害死大王不成?” …… 在所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赵午刷的一下抽出长剑,毅然决然说道:“将相不受辱!” 说完,横剑颈上,环顾四周,眼中充满鼓动的神色。 候封等人已然入城的消息他已经听说了,而且候封这个人他也很了解,之前秦国在时就是一条法家恶犬,之后更是在大河之上凿沉渡船,让魏王豹葬身鱼腹。 如今此人来了,他断然是十死无生,但谋逆之罪非同小可,必然会牵连他一家老小! 但如果他们这些人全部自尽于此,死无对证之下,想来不至于在第一时间就牵连到他们那些本就不知情的家人。 赵午其实心中笃定,刘邦乃敦厚长者,一旦他们这些人死了,肯定不会过多为难无辜之人。 毕竟,刘邦连雍齿这种人都能放过,反而剖符封爵,子孙万世不易。 嗯,尽管他们时常口称刘邦为昏君,但其实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一种说辞,一种借口罢了。 从赵午的眼神中看出他的想法后,房间内瞬间响起了一连串的抽刃出鞘之声。 “且慢!” 贯高一摆手,高声说道: “先王将大王托付给了吾等,就是让汝等如此行事?” “昔年晋景公三年,大夫屠岸贾不请而擅与诸将攻赵氏于下宫,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皆灭其族。当此之时,赵朔门客公孙杵臼,友人程婴为保赵氏不灭,公孙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程婴曰,死易,立孤难耳。” “如今吾等擎剑自刎易如反掌,但大王呢?吾等都死了,谁来为大王开脱?倘使大王身死族灭,吾等有何面目见先王与地下?” 他这番话,其实就是想要道德绑架眼前这群人,反正张敖并没有直接参与刺杀刘邦的计划,只要他们这群人一口咬死张敖什么也不知道,那么张敖就不会被牵扯进来。 对于他而言,只要能够保住张敖,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贯高说完,满屋寂静,横剑颈上准备自尽的众人纷纷愣住,脸上露出了挣扎和悲戚的神情。 人活脸树活皮,如果这时候他们再执意要死,只怕会让子孙亲朋都再也没脸见人。 于是,还剑归鞘之声不绝于耳,而在门外,也同时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身穿黑色官服,头戴獬豸冠的法吏鱼贯而入。 “哟,都在啊?” 廷尉丞大步走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也好,省的某一个一个去找你们了……” ………………………… 赵王宫,廊桥之上。 此刻虽是盛夏,但手扶栏杆向南眺望的张敖却披着厚厚的皮裘,轻轻的打着摆子。 如今并没有什么大气污染,再加上张敖站在全城的最高点,所以他能够清楚的看到邯郸城内发生的一切。 商贾、士庶争抢出城;廷尉鹰犬飞驰而来,如入无人之地般闯入丞相府,将他的股肱大臣一一监入囚车之中…… 可他,无能为力! “早知道,就不将她送给皇帝了……” 张敖用只能让自己听到的声音轻轻叹息,闭上眼睛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当初他将自己的姬妾送给刘邦享用的同时,就吩咐手下的內侍将这一消息装作说漏嘴般的传入了贯高等人耳中。 为的,就是让他们‘君辱臣亡’,好让他们去行刺刘邦,让自己有登上皇帝宝座的机会。 但现如今看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美人没了,贯高这些他父亲留下的老臣也被人一网打尽…… 不过这样也好,正所谓祸兮福所倚。 贯高等人因为谋逆被捕,就会空出很多实权位置,方便他将自己的心腹安插进去。 这样,就再也不用忍受这帮倚老卖老的家伙,自己才能真正体会到做王的快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至于刘邦那里,只要贯高等人什么也不说,刘邦就会看在他那死去的老爹的面子上,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毕竟,他可是差点就做了刘邦女婿的男人! “呵呵……” 张敖唇角向上扬起,看着渐渐向城外而去的囚车,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神情。 或许,他才是那个最终获利的人! 哒、哒、哒…… 一连串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张敖回头望过去,看到的是一个面容阴鸷如狼的男子。 廷尉,候封。 “鄙臣听闻大王身体抱恙,为何不在静室修养,反而会站在此地?要知道,若是再感染了风寒,只怕性命不保啊!” “哼!本王之事,与尔何干?” 候封满脸堆笑说道:“是是是,大王教训的极是!但鄙臣此来不为别的,专程请大王前往长安接受问询……” 他说完,几名孔武有力的武士大步上前。 张敖勃然大怒:“大胆,来人啊,将这群狗贼给孤拿下!” “我看谁敢?”候封阴森森的打量着张敖身边的侍卫宫人,嗓音略微有些嘶哑的说道:“动,则灭族!” ……………………………… 广阳郡,涿县。 城东的军营之中旌旗招展,不时能够看到有一队队的士兵从北方的驰道而来,继续壮大着营垒的规模。 这些士兵,全部都是征调而来的燕国军队。 如今在燕国废除井田制,采用授田制并且编户齐民之后,燕国士兵不再是从前的部分职业士兵加壮丁模式,全部由分到田地的自耕农良家子征召而成。 虽然他们没有经历过残酷的战争考验,战阵搏杀的技巧还是不行,但总体的综合水平无疑上了一个台阶。 也因此,卢绾敢于让燕国士兵加入刘邦的亲兵序列,防备张敖可能的狗急跳墙。 军营之中,樊哙顶着大太阳频频操练军队,而在城西的一处桃园之中,凉风习习,歌声嘹亮…… 嗯,对于刘邦而言,这叫做魔音灌脑……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刘盈粗着嗓子,自娱自乐。 这里,大抵就是后世刘关张三结义的地方,所以必须要反复高歌几首,哪怕**的刘邦拎着扫帚从房间之中冲了出来…… 夏侯婴和陈平联袂而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刘邦谈胸露背,气喘吁吁的绕着桃树追逐着刘盈的一幕。 “哈哈哈哈哈追不上我吧!啦啦啦啦啦……” “小兔崽子扰人清梦,等乃公有时间了再慢慢收拾你!” 刘邦恨恨的跺了跺脚,旋即丢掉手中扫帚,转头向夏侯婴和陈平走去。 “陛下,候封密报。”夏侯婴极力压制着自己不要笑出声,行礼后双手奉上。 让我康康……刘盈慢慢出现在刘邦身后,踮起脚尖探着脑袋看了起来。 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料的差不多,贯高等人束手就擒,而后赵王张敖也被轻松拿下,齐齐押解到长安城而去。 只是不知道张敖和贯高等人同行的时候,他们脸上都是什么表情……刘盈轻轻摇头,蹑手蹑脚从刘邦身边离开,悄悄向外走去。 他准备召集自己的智囊团,看看该如何掌控权力真空期的赵国。 赵国大概率不会再姓张,而会姓刘。 但最终归属于哪个刘,这才是接下来的重点! 第一百五十四章 刘盈:大炮开兮轰他娘…… 八月,虽然还很燥热,但扑面而来的风却有了几分凉意。 刘盈信马由缰,脸上露出了一本满足的神情。 他所在的位置,是现如今被称作‘祖泽’,而后世名为白洋淀的地方。 因之前燕国生产力不发达,再加上此地相对处于边边角角,所以并没有得到开发,目之所及汪洋浩渺,势连天际,水网纵横,拨开芦苇荡,水泡子里遍地都是一两尺长的大鱼! 刘盈的一本满足,在于这些鱼全都是他的! 之前卢绾大手一挥,随便让他跑马圈地,所以他自然不会放过白洋淀这个好地方。 只不过他并不打算在白洋淀周边垦荒种地,而是用作马场,饲养选育那些从东胡交易而来的森林系冷血马。 匈奴人的草原马,以及关中自己繁育和西域运来的河曲马、大宛马,这些都属于是热血马,性格活泼,奔跑速度快,适合用作战马。 而冷血马具有庞大的身躯与骨架,力量和耐力出众,安静且沉稳,最容易操控。 刘盈要的,就是它们相较于热血马更加高大的体型和力量。 最多一年时间,刘盈将拥有八条满载排水量在一百吨左右的卡拉维尔帆船,这样就可以保证可以将殖民地和帝国连接在一起。 对于殖民地,刘盈借鉴了某人类的明灯照料原住民的方式,以及某勇于争当第三名的某大国的内部治理方式,摸索出了一条最适合鲸岛人的模式。 比如修建保留地,将工业产品倾销给他们,然后利用他们将许多蛮荒之地开发出来,然后再将他们迁往下一个保留地…… 再比如告诉他们,他们自古都是食草的民族,所以日常不能吃肉,并且要向吃肉的汉人献上忠诚,以顺从汉人的命令为荣,以违逆汉人的指令为耻…… 而这种耻辱,需要切腹自尽! 再就是鲸岛人畏惧并顺从强者,所以在刘盈的默许下,钟离昧不断在岛上炫耀武力,并且筹建协防军,挑唆熟番进攻生番,获取劳动力。 当然了,凡事都需要刚柔相济,一味的压迫只能适得其反。 所以前往鲸岛之上的人群中,还有许多饱读诗书的儒生,他们是去教育鲸岛人的小孩子说汉语、识汉字,培养忠君爱国的理念,之后挑选忠诚度高的进入鲸岛总督府,成为‘人样子’,以此来证明汉军并不是一味索取…… 如此,有了完善的制度,有了足够的武力保障,以及先进的生产工具,鲸岛的银矿将很快被挖出来,然后就地冶炼运回夜邑港,之后再用这些‘马力’更大的冷血马拉车送到关中的铸币工坊融化成银板,压成银元。 只不过现在仍然处于货币准备阶段,银元还没有在市面上流通。 毕竟这时候很多地方的商业还处于以物易物阶段,要让他们一下子接受新兴事物,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刘盈的想法是等到储备了一定量的银元之后,再通过行政手段,也就是征收人头税的时候不收铜钱,而只收银元的方式,来让银元成为和五铢钱一样的流通货币。 但有些地方例外。 西域商团。 刘盈很清楚西域商团的最终目的地,是地中海沿线的希腊城邦、以及继业者们建立的希腊化国家。 这些国家使用的货币,正是打制的银币。 当刘盈手中积攒了一些银元之后,就不再和西域商团们以物易物,而是指定用银元进行交易。 如今的汉帝国是一个出口多于进口的国家,当银元被制定为唯一合法货币之后,西域商团手中积攒的各式各样的银币就有了用武之地。 他们最需要做的,就是将手中的银币拿到官方铸币工坊称重,然后兑换成汉帝国统一制式的银元,就可以在指定的商铺中购买想要购买的商品。 汉国获得实惠,西域商团获得便利。 双赢。 至于贸易出口国的货币会随着丝绸之路逆流到地中海世界,渐渐取代当地人规格不一的货币,成为民间流通的主要货币这件事情,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而从鲸岛运回来的另一个土特产,硫磺,这其实才是刘盈格外看重的东西。 汉帝国本土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天然硫磺矿石,想要获取硫磺的最靠谱方法,就是从硫铁矿中间接提取。 嗯,其实一直到明朝和清朝年间,中原这边的热兵器军队用来配置火药的硫磺,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从本子进口的。 如今刘盈得到了硫磺的稳定来源,自然而然的就轮到火药这种大杀器闪亮登场的时刻了。 黑火药三大件里,硫磺有了,木炭也不难。 虽然咱们这边说是柳木碳最好,但隔壁应用经验更加丰富的研究结果,却是赤杨木,也就是桤木效果最好。 这种木头喜水湿、适应性强,耐瘠薄,生长迅速,刘盈早早就在很多地方承包荒山,遍植桤木。 至于最难的硝石,刘盈最初的想法是效法大嘤,从厕所里刮。 但他后来想了想,明清两朝火炮火枪大规模的使用了好几百年,要是全靠从厕所里刮…… 所以,刘盈换了一种思路。 如今的汉帝国地大物博,有许多临近水源,且内里有死水的山洞,这样的山洞之中,地下一般会有着成千上万年的时间积累而成的硝土。 随随便便挖一挖,将硝土之中的硝酸钾过滤熬制提纯出来并不难。 之前刘盈找到了好几处这样的山洞,几乎每天都能获得好几百斤纯度很好的硝酸钾。 不过当初受限于硫磺的获取,所以这些硝酸钾主要都运到了长安城,用来制作冰水之类冷饮,收割那帮在自己家里修不起冰窖的中产…… 现如今硝石、木炭、硫磺都有了,接下来制作火炮的计划就需要提上日程了! 刘盈的前期计划,自然是先搞出几门**的加农炮凑合着用,重量最好控制在一千斤以下,这样就可以装在马车后面行进,配合车阵迅速形成战斗力。 至于威力…… 只要比机械动力的床弩大就可以了! 这一时期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最能发挥出战斗力的阵型全都是密集结阵作战。 前装加农炮,打的就是这种前后密集的阵型。 也因此,当火炮登上战争之神的宝座之后,方阵迅速转变成了线列阵,为的就是防止被一炮打穿一条线。 比如当年标志着西班牙大方阵没落的罗克鲁瓦战役中,法军骑兵一波爆种击败了板鸭骑兵,之后西班牙大方阵失去了机动作战的能力,然后就在髪国人炮兵打完骑兵冲,骑兵冲完步兵冲,步兵冲完炮兵轰的循环中寄了…… 嗯,道路问题也不需要担心。 当年清朝人和准噶尔死磕的时候,两家谁也没有水泥路,不照样用火炮互相轰了那么多场战斗…… 刘盈在白洋淀这边培育的重型冷血马,就是为了搞出火炮后,用来拉车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想让火炮获得机动作战的能力,不单单是需要硬化的路面,拉炮的马车也同样重要。 刘盈从系统那里搞到的资料里,记载了炮车的详细制作方式,足以支撑他一直用到内燃机出现以后。 嗯,野战炮的重量一般从几百公斤到一吨多不等,单纯让马用身体去硬拖拽肯定是不现实的。 所以马匹牵引的野战炮中,都有一个关键的组件,前车。 当野战炮需要机动作战时,在炮架尾部挂上前车,组成一个四轮马车的架子,这样野战炮的重量,就是由炮车本身提供,拉车的马匹只需要提供克服摩擦力的牵引力就行了。 这种模式下,还可以通过调整挽具的方式,来增多拖拽的马匹,比如某些一两吨重的重型火炮,就需要使用八匹甚至更多的马匹来拖拽。 前车除了平衡和分担牵引组的重量以外,也能够再携带一些火药弹丸,减轻后勤辎重的压力。 不仅如此,还可以在前车上安装供炮兵乘坐的位置,让士兵坐在上面,和火炮一起前进以便于节省体力和提升行进的速度。 嗯,拉车的马上骑几个人,车上坐几个人,火炮上还能再坐几个人,这样就实现了骡马化行军…… 比如一战和二战后期的很多时间,自诩为神圣骡马帝国的某国炮兵部队就是这样的行军方式…… 重要的是,这种拖拽野战炮的方式,并不需要点出橡胶科技,制作橡胶轮胎,只需要硬质的木头轮子就可以了。 毕竟橡胶轮胎是依靠靠弹性形变,来提供高速牵引时产生的缓冲,这对于马匹这种牵引力并不大的动力来说,滚动的阻力太高了,反而不如木头之类的硬质结构好使。 有系统,就是好……刘盈骑在马背上向远处眺望,看到的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旗。 鲁国的大旗。 毕竟见舅如见娘,吕泽亲自过来,他这个外甥如果不亲自过来迎接,吕泽胖揍他的时候就连刘邦都不敢插话……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刘邦:不是怕,是尊重。 清晨。 刘盈蹑手蹑脚的走到窗边,悄无声息的推开窗户,贼头贼脑的四下打量,猫猫祟祟的翻窗而出。 他这样做,自然为了从吕泽的手中逃出去。 一天之前,他本以为‘老娘舅’的到来,能够让他获得和老刘叫板的底气,但没想到的是,他们两个才是一伙的! 这么热的天坐在房间里练字,不能喝冰水,不能打蒲扇,还要保质保量…… 妈耶,真要命! 刘盈回头看了看房间内桌子上的一摞字帖和草纸,一个助跑跳上围墙,在一队巡逻的甲士充满诧异的目光中,若无其事的跳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一溜烟跑了。 ………………………… 白洋淀东,大军云集,连营百里。 虽然事情的进展如刘盈预料的那样,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张敖贯高等人,但已经出发的军队却并没有各自返乡,陆陆续续的集结在了这片广袤无边的田野上。 今天,是第一届军运会预选赛的第二个比赛日。 刘盈身穿短裤坎肩,脚上穿着他自制的皮凉鞋混入人群之中,在十多名身材魁梧的侍从簇拥下开开心心的东张西望,直到他为了凉快而扎起来的马尾辫被人用手捉住,向上提起。 “谁啊,不想活了……爹?” 一瞬间,刘盈脸上的愠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谄媚的笑容: “爹你也来看比赛了?吃了吗?没吃的话咱俩先去北边马场喝碗鱼汤,他们那里的厨子做鱼很有两把刷子……撒手,疼疼疼!” “我又没用力,你瞎吆喝什么?”刘邦一脸嫌弃的松开手,转而训斥道:“你大舅给你布置的功课做完了吗就瞎跑?这要是让吕老大看到了,就不是拽两下头发那么简单了!” 老吕敢揍我我就去我娘那告他刁状!再说了,我逃出来了就不打算再回去……刘盈昂起头,注视着刘邦说道:“爹你敢不敢装作今天没有看到我?” “为什么?”刘邦歪着头说道:“给我个理由。” 刘盈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双手插腰:“哦,我明白了,爹你应该是怕屋及乌,你怕我娘,所以也怕我大舅!” “胡扯!乃公什么时候怕过你娘?”刘邦脸上闪过一抹恼羞成怒,抵死不认。 其实吧,他是真的有些怕,这些年他和吕雉相处下来,越发觉得对方看上去是只人畜无害的小猫咪,但其实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母老虎! 但有时候吧,越是畏惧,越是欲罢不能…… “行吧……”刘盈摇了摇头,转身欲走,大声呢喃道:“男人啊……皇帝啊……怕老婆啊……” 刘邦哪受过这种委屈,跳着脚说道:“算了,随便你去玩吧,到时候吕泽问起来乃公就说没见过你!” 不过他想了想又说道:“这里人太多了,你还是跟着我走吧,咱爷俩也好长时间没在一起玩了……” 刘盈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跟在刘邦身后在人群中随波逐流了起来。 ………………………… “彩!” “太厉害了!” “这厮其实是个牛吧!” …… 在一阵欢呼喝彩议论纷纷中,刘盈挤开人群,凑到了最前端,旋即张大嘴巴楞在当场。 在他面前,是七八个身高八尺有余,穿着短裤光着膀子的壮汉,这群壮汉此刻正在轮流举起面前的铜鼎,在台子上走来走去,压得木头板子吱嘎吱嘎乱响。 铜鼎虽然不大,但保守估计也要有一两百斤,从那几个壮汉的神情上看,他们似乎未尽全力,很是从容不迫。 刘盈知道,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举重比赛,是延续自春秋战国的一种传统。 春秋战国时期,是个凡有血气必有争心的大争之世,小国试图变法图强,大国试图吞并小国来让自己越发强大。 而强国必先强军,大力士自然多多益善。 所以各国都在民间设置有一个名叫‘鼎官’的机构,用来选拔力能扛鼎的武士加入军队。 比如孔老夫子。 《列子·说符篇》记载,孔子之劲能招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 招,通翘,翘关的意思是用一只手紧握住大门门栓的一端,而将四五丈长的木栓使用浑身的气力挺举起来,上面那句话说的是以孔子的力量能徒手打开城门,却懒得跟你炫耀。 所以《论语》,也许真的是《抡语》…… 而在关中还流传着一句俗语,力则任鄙,智则樗里。 樗里,说的是智囊嬴疾,而任鄙,则指的是一个大力士,成语扛鼎抃(biàn)牛,就是从他这来的。 不过扛鼎是官方行为,民间玩举重比赛的时候,更多使用的是生活用品,比如车轮。 嗯,嫪毐不算。 刘盈看了一会,觉得如果这种形式的举重比赛是用来选拔作战的猛士,那就没什么问题,但今天进行的是军运会的选拔,不同身高体重的人都混在一起,就显得有些不公平了。 刘邦也看了两眼,不知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于是拽着刘盈转身离开:“走,去那边看看……” 这应该是项羽ptsd综合征犯了……刘盈默默跟在他身后,向另一处人群更加密集的地方挤了进去。 空地的左边,正在进行的是投石超距的比赛。 所谓投石,指的是一种类似于扔铅球的项目,虽然这时候远距离作战使用的是弓弩,但若是真的打起仗来,迎面丢过来一个七八十来斤重的大石头,断两根骨头都算是轻的…… 至于超距,则是跳高和跳远。 而在空地右边,则分别是角抵(摔跤),以及卞、射、工用五兵。 卞,指的是拚(pin),意思就是自由搏击;而射,自然是指的射箭,这既是在选拔参加射箭比赛的神射手,也同样是在对军中弓弩手的考核,既‘秋试’。 秋试的项目很多,不同兵种有不同的考核项目,这里考核的方式,是分发给弓弩手十二支箭,以六支箭上靶为达到标准,超过有奖励,主要是酒和肉,以及可以获得晋升的名额。 至于不达标者同样有奖,此刻正趴在地上吃竹笋炒肉呢…… 刘邦最感兴趣的,还是工用五兵,这是他在当亭长的时候自己以及组织亭卒们反复练习过的项目。 所谓五兵,指的是弩、戟、楯(盾牌)、剑、甲。 也因此,和隔壁多是单人比赛不同,这里举行的是团体赛。 只不过在刘盈当初将魔改版的鸳鸯阵展示了一遍之后,五兵之中的长戟就换成了铁叉,而且增加了长枪。 两队十人,手举盾牌、长刀、铁叉、长枪相互配合,手持弓弩、身穿铠甲的队长游走在侧翼,冷不丁的对敌方发动袭击。 嗯,今天是比赛,所以他们手中的并不是真家伙,而是木头。 刘盈从远处挤过来的时候,战斗进入白热化,两支小队大多‘死伤殆尽’,一队剩下一个穿着甲胄,手持长刀的队长,而另一队则剩下了两个拿着长刀和铁叉的步卒。 “你赌哪边赢?” 刘邦目不转睛的看着在场地上转圈圈的三个人,头也不回问道。 刘盈想了想,凭借着他的判断说道:“我赌左边,人多的那一方胜利!” 毕竟长短结合,人多打人少,没道理会输。 “赌什么?” “随便……嗯,局限于金钱!” 刘盈财大气粗的回了一句,防止被身边的‘老阴比’坑了。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脸上闪过一抹落魄。 作为父亲,比儿子穷……悲哀啊! 空地上,逡巡之中的队长抽冷子躲过铁叉的刺击,弯腰捡起一面盾牌举在身前。 真不要脸……刘盈撇撇嘴,但却什么也没有说。 毕竟捡敌人的兵器用是规则之中的事情,而且也符合实际的战斗。 比如当初和孙策打起来的太史慈,就是顺手薅下了孙策的头盔一通乱砸…… 嗯,颇有些美团骑手大战饿了么骑手的既视感…… 空地之上,三人再次试探了两下,持铁叉的士兵将对方队长手中的盾牌打落,身边的战友踏前一步,挥刀就砍,但对面的队长也做出了同样的姿势,毫不畏惧的对砍起来。 “胜利了……哎,搞毛啊!” 刘盈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名队长继续战斗,而对面手持长刀的步卒却被宣告阵亡,转头弯腰离开。 刘邦回头解释道:“无甲的一方被击中既宣告战死,有甲的一方需要多次命中同一位置,或者没有甲片遮挡的地方才会退场。” 他看着一脸懵逼的刘盈,得意洋洋的说道: “这是当年乃公还是个亭长的时候,最喜欢的一种战斗方式,通常都是周勃把抗拒抓捕的贼人逼到角落,我和对方肉搏,他砍不烂我的甲,但我一棍子就能把他击倒!” “嗯,抓活的赏金高……不过后来这活就让给樊哙干了……” 刘盈看着刘邦脸上的缅怀之色,嘴角微微上扬,试探着说道:“要不,等过两年我长大了,咱爷俩也练练……” “滚!”刘邦愤怒的踹了他一脚:“等过两年乃公就穿不动铠甲了,你安的什么心?” “灭,灭霸……”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刘盈:野蛮其体魄 热闹如同集市的军营中,刘盈拽着黑着脸的刘邦在人群中穿梭。 刘邦依然想要留在原地角抵搏击,但刘盈看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毕竟军中徒手搏击的动作并不花哨,没有那些专门练这些的摔跤手打的好看,充满力量感和观赏性。 嗯,徒手搏击在军中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战效果,所以如果不是家学渊源,很多士兵打拳或是摔跤的招数纯粹就是自己摸索出来的。 戚继光在自己写的兵书中留下过这样的话,拳法似无预于大战之技、惯勤肢体,活动手足,此为初学入艺之门也。 而班固在编纂《汉书·艺文志》里,也只收录了一部名为《手搏》的篇章,却收录了十几篇别的兵书,和《手搏》并列的,还有《剑道》、《蹴鞠》…… 所以被刘盈拖着走的刘邦,看了看人声鼎沸的左边,有些心痒难耐。 “我想看蹴鞠……” “不,你不想。” 刘盈拽着他大步走向右边没什么人,但占地却最大的场地。 “当当当当……”他张开双臂,向刘邦展示着他新近魔改出来的一项比赛。 铁人三项。 嗯,原本的铁人三项是游泳、长跑、自行车,但他这边没有自行车,所以就用骑马作为代替。 也因此,参加这一比赛的士兵相比于其他人数稀少。 毕竟,骑马狂奔这一个项目的门槛有点高。 但能参与,或者说想要参与的人,稍加训练就会是成为一名精锐骑兵的好苗子。 而在在坦克没有列装之前,骑兵就是当之无愧的战场之王! 刘邦看了一会,脸上的不悦之色消失,但还是板着脸拍了拍刘盈的肩膀:“不错,值得推广。但乃公还是想要去看蹴鞠……” 他说完,转身一溜烟的跑了,徒留下刘盈满脸懵逼。 “行吧……” 刘盈挠了挠头,想了想,于是也想蹴鞠场走去。 相比于铁三,足球显然更加好看…… 而且从历史上看,汉朝人也比较喜欢蹴鞠这一运动,甚至为之编出了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比如给刘邦编了个祖宗的刘向,在《别录》中写道,踏鞠者,兵势也。 《汉书》中也写道,去病在塞外,卒乏粮,或不能自振,而去病尚穿域踏鞠也。 这里的去病,指的是霍去病。 再比如成书于晋朝的《会稽典录》,三国鼎峙,互兴金革。士以弓马为务,家以蹴鞠为学。 ……………………………… 在河北大地上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廷尉府地牢里,响起的却是让人不忍听闻的惨嚎。 法家恶犬出动,带回来并不全是阴谋刺杀刘邦的贯高等人,还有他们的三族。 很多人以为灭九族比夷三族更惨,其实完全是错误的。 九族的族,指的是高、曾、祖、考、子、孙、曾、元以及自己这九代人,但三族的族,指的是父党、母党、妻党,既自己全族,娘舅小姨全族,以及小舅子老丈人等…… 也就是说,夷三族基本上一网打尽了犯人的所有血亲。 此时出现在廷尉府大牢的一千多人,只是候封觉得有可能知道事情真相的那一批,至于剩下的近万人,则分别安置在了长安城附近各县的大牢之中,由廷尉府从各地抽调来的法吏严刑拷问。 高温潮湿,不见天日,水土不服,再加上因为伤势过重,这些天基本每天都要从地牢中抬出十几二十多具尸体,其中不乏有老人小孩,虽然年龄不同,姓氏不同,但相同的却是遍体鳞伤,面部扭曲狰狞。 廷尉府外的大街上,候封从公共马车上走下,看着往日里人流穿梭但现如今空空荡荡人踪绝迹的街道,满意的笑了起来。 法,正该如此! 他从车夫手中接过减掉一截的月票,正正衣冠,迈步走入廷尉府,看着迎上来的廷尉丞问道: “招了吗?赵王张敖可曾参与其中?” 廷尉丞摇摇头:“多是些自相矛盾的口供,并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候封冷冷说道:“那就继续,三十六套刑罚下来,就是铁人也要让他张嘴说话!” 尽管同样被称为法家酷吏,但这时候的法家士子还是有些底线的,并不会如同后世的来俊臣之类的酷吏那般罗织罪名。 法家论迹不论心,首重的是证据!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存在生搬硬套,亦或是恶意揣度! ……………………………… 未央宫。 吕雉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一个贵妇人,脸上既浮现出同情的神色,同时又浮现出了几分焦虑和厌恶。 这个贵妇人,正是张敖的原配发妻。 嗯,张敖今年已经三十多了,如果还没有娶亲是肯定不可能的。 历史上刘乐嫁给他的时候,极大概率将他原有的发妻顶了下去成为妾室,毕竟小萝莉是汉帝国的长公主,肯定不会给别人当小妾或是允许对方有平妻。 所以吕雉此刻的同情,就是因为赵王妃在哭诉着为张敖开脱,毕竟张敖这个人,差一点就成了她的女婿…… 而厌恶,则是因为张敖涉及刺杀刘邦。 在吕雉看来,那个老家伙老奸巨猾、老当益壮,死是肯定死不了的,但说不定会因此受伤。 但受伤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会不会因此伤到刘盈! 事实上,当刘邦一行险些遇到刺杀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吕雉心乱如麻,同时准备派人去将所有牵扯其中的人,不论是张敖还是贯高统统族灭。 但随即她收到了刘盈报平安的文书之后,悬着的心瞬间落下,从张牙舞爪择人而噬的猛虎,重新变成了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猫咪。 也因此,她此刻的焦虑,就在于猫瘾犯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一心想要去撸猫的吕雉,只觉得赵王妃的哭哭啼啼有些吵闹…… ………………………… 长安城南,四通八达的驰道。 如今这些道路在投入了大量的经费后,笔直宽广,道路两侧种满了高大而枝繁叶茂的行道树。 秦朝的时候,咸阳城内的行道树的树种是松树。 只可惜楚人一炬,那些好不容易长大的松树也随之灰飞烟灭。 所以刘盈在道路中标,成功修好主干道之后,开始慎之又慎的选择行道树的品种。 首先,会产生杨絮柳絮的那种被排除,除了好看一点但贼臭且长得慢的银杏树也排除,因为是北方,所以榕树以及落叶落果砸死人的椰子树自然也不在考虑的范畴。 而在耐旱、耐寒、耐贫瘠,以及长得快,落叶、落果少这些条件加持下,可选择的品种最终定为刘盈很喜欢的栾树。 这种树有很强的抗烟尘能力,正好可以延缓并削弱长安城变成雾都的可能。 毕竟,随着齐国田氏以及其他地方的豪族陆续迁入关中,刘盈很是招聘了一大堆因‘关中米贵’而不得不出卖自己劳动力的高阶工人。 所以,如今关中的很多地方烟囱林立,每天到了清晨和傍晚的时候,道路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上班族,让站在城头上看风景的刘盈找回了几分后世的感觉…… 也因此,萧何又一次被堵在了渭水桥上,无奈的透过车窗看着一动不动的车水马龙。 这一刻他开始后悔,早知道就捏着鼻子认了刘盈的方案,多修建几条渭水大桥好了,虽然会被那小混球赚走不少国帑,但起码没有这么堵…… 萧何现在并不是前往上班的路上,而是要去找一个人。 张良。 九嵕山脚下的休闲度假山庄的一期工程修好了,那里靠近森林,有山有水,相比较人口众多的长安城要凉快不少。 一心想要做咸鱼的张良,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远离庙堂之上的好地方,尽管那里的房子动辄一套好几百万钱,但他儿子和老婆能赚钱,所以张良签单的姿势贼帅…… 萧何今日去寻找张良,并非是去避暑,而是要找他商量一件大事。 法家恶犬重出江湖的大事! 虽然萧何如今贵为大汉相国,位列左右丞相,以及三公九卿之上,想要打压候封易如反掌。 但狗,都是有主人的。 在萧何看来,候封这条恶犬很有可能已经改换门庭,从吕雉那里改投了刘邦麾下。 也因此,此次贯高行刺案,候封大肆抓捕了这么多人的行为,极大概率是受到了刘邦的命令或是默许。 贯高等人死不足惜,他们的亲族跟着受苦受难也是应当,毕竟他们享受的荣华富贵是贯高等人带来的,那么有福同享,有难自然同当。 萧何的担忧,是刘邦心态的转变。 大丈夫当如是,可不是让你学着始皇帝重用法家酷吏,威压天下的! 所以,萧何必须要通过张良的智慧,来判断刘邦到底有没有借助这次的事件,重新放出法家这条恶犬的想法。 萧何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看向马车外的侍从说道: “等回到丞相府,记得提醒我将太子写的那封《请修渭水三桥》的计划书找出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刘盈:栓Q…… 太原郡,离石县东(今山西吕梁)。 时值深秋,天高云淡,层林尽染,远远望去,层峦叠嶂之上已然呈现出五彩斑斓的景象。 山间河谷之中的道路上,行进着一支首尾不相见的庞大军团。 这,正是刘邦北巡的车驾。 军运会顺利闭幕,本着‘强干弱枝’的政策,所有在运动会上出色发挥的佼佼者,按照身份爵位不同,分别编入了汉国直属的‘郎卫’和‘兵卫’的序列。 郎卫由郎中令统领,主要充当刘邦出行时的贴身警卫,那些日常扛着跟长戟组成人墙,大声吆喝‘警’的就是他们,不过近水楼台,如果有本事,很快就能脱颖而出,扶摇直上。 比如和珅。 兵卫则归属于卫尉,负责把守宫门,检察门籍,以及皇帝出行时的仪仗随扈,大体类似于明朝时不承担特务任务的锦衣卫,以及清朝的銮仪卫。 远处的群山之巅,升起一面硕大的黑色军旗,迎风招展左右摇摆。 这是一面联络用的旗帜,在行军时用于前军与后军的联系。 比如此前一直在山头上摇曳的青色旗帜和黄色旗帜,就代表着前方都是山林,道路畅通无阻,示意后军可以随意通行。 而此时升起的黑色旗帜,并且和黄色旗帜一起升起,就意味着前方有河流阻路,需要架桥或是寻找渡船才能通过。 不过中军和后军并没有因为山头上升起的黑色旗帜而停下行军,这是因为这里是离石县,也就是战国时期的离石要塞,西边有渡过黄河的浮桥,可以毫不费力的渡河抵达上郡。 此地就是历史上的河西之地,只是在很久以前并不属于秦、晋任何一国,当戎狄人被融合后,北边一部被晋国控制,南边则被秦国占据。 此后秦晋双方就始终围绕着这里互相博弈,不过却并没有真刀真枪的干起来,直到秦穆公让孟明视率军跨过函谷关长途奔袭郑国…… 嗯,郑国属实是老倒霉蛋了,除了雄起了一波外,剩下的就是被周边的秦、晋、齐、楚等强国轮番殴打…… 当然了,孟明视这一波并没有灭了郑国,毕竟有‘弦高犒师’,所以孟明视为了回国交差,顺手灭了晋国的属国滑国…… 于是,就有了淆之战,以及之后的秦军战败的彭衙之战,还有秦国最终获胜的王官之战。 等到了三家分晋时期,秦国趁着动乱,将国境线推到了离石附近,赵国为了防范秦国北上,于是修建了离石要塞。 只不过没等到赵国和秦国交战,南边的魏国先一步暴打了秦国一顿,将被秦国占据的河西之地重新夺了回来,于是就有了秦孝公的求贤令,以及商鞅变法…… …………………………………… 离石渡口,正在等待按部就班渡河的时候,刘盈耳边忽然响起了刘邦那标志性的沛泗口音。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刘盈啪的一声摔掉手中毛笔,愤然站起,准备去收那老家伙的版权费。 但在他对面,吕泽轻轻‘嗯’了一声,让刘盈不得不乖乖坐好,重新捡起毛笔伏案书写。 他,正在练字…… 刘邦北巡过后就要返回长安城过年,某个妹控就假借着反正很快就要去朝贺新年,所以就不返回封地,而是跟着北巡的车队一起行进。 所以,刘盈就再一次体会到了被暑假作业支配的恐惧。 最要命的是,后世里老师并不会检查作业,而是打包卖给收废品的大爷,但吕泽不同,他是真的会挨个检查,丝毫不给刘盈用科学手段蒙混过关的可能…… 我是真的会谢……刘盈忍受着魔音灌脑,抬起头看向吕泽,控诉道:“大舅,他实在是太吵了……” “你不是常说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吗?这么点吵闹就受不了了?” 吕泽鄙视的扫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这一上午了,去了四次厕所,喝了六次水,只写了八个字?反正你写不完今天的一百五十个字,不准吃饭!” 这一刻,刘盈迫切的想要见到吕雉,止不住的心中唱诵着世上只有妈妈好…… 平心而论,他写的字并不算差,横平竖直,规规整整,属于是后世写多了楷书的深层记忆。 而吕泽让他练的字,却是延续自秦国的官方文字,是由篆书发展而来的隶书,字形多呈宽扁,横画长而竖画短,讲究‘蚕头雁尾’、‘一波三折’。 平日里官员写奏疏,以及刘邦批复用到的文体,都是这种隶书。 嗯,类比一下就相当于是明清奏章和科举试卷用的馆阁体,也就是簪花小纂,或者说后世高考时很流行的衡水体……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啪! 吕泽终于也忍不了了,放下手中戒尺,迈开大步向房间外走去。 打起来,打起来……刘盈顺势收工,悄悄从另一侧的窗户翻了出去。 嗯,他又跑了…… 反正此刻这里云集上万人,只要他躲着点,避开吕泽应该不难……吧。 …………………………………… 上郡,肤施县北,旧长城。 这里是秦国修建的最早的长城,在阴山长城被匈奴人夺走之后,这里就成了汉帝国和匈奴的分界线。 九月,秋高马肥,如果按照往常的惯例,上郡会派出骑兵前往北方草原放火,遏制游牧入侵。 但现在不同了,在高达两丈有余,用水泥和砖头盖起来的关隘之外,正是特许和匈奴人交易的榷场。 关隘向南的大路上,从长安城派出的税吏以及士兵,正在挨个检查着商队的物资,验看有没有不符合规定的**,以及征收税赋。 按照汉匈双方签订的商贸条约,交易量最大的是小麦粉和茶叶,以及羊毛和牛羊。 铁器,种子,农具等可以让匈奴人变得半农半牧的东西,都在禁止之列。 而匈奴人的反制,则是不允许交易战马。 当然了,驽马并不在禁止的范围之内,只不过匈奴人并不会用马匹换粮食和布帛,他们要的是烈酒,度数越高越好! 正在排队接受检查的商队,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他们看到眼前那群鼻孔朝天的家伙换了一副表情,忙不迭的搬着鹿角等障碍物,让开一条大路。 “吔?发生了什么事情……” “快看,那好像是郡守林挚……” “哎,不对啊,郡守怎么会跟在别人身后,脸上还是那样的神情……” 在商贾们议论纷纷的时候,站在道路两侧的税吏则大声呵斥:“都闭嘴,低下头,不准乱看!”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来人究竟是谁了。 刘盈骑在马上,跟在刘邦身后飞驰而过的时候,对这里的车水马龙很是满意。 上郡的榷场是刘邦此次北巡的重点,其实就算是刘邦不来,刘盈也一定会撺掇着走这么一遭。 毕竟,他自己想来…… 而此刻刘盈满意,在于将榷场独立在地方官府的管辖,而是由汉国中央直接派员接管。 这样,既方便征税,而且还免得让那个满脑子都是肌肉的林挚来瞎搅和…… 关隘北,插着竹竿,用绳索圈起来的地方,就是和匈奴人交易牲畜的榷场。 目之所及,到处是棚子搭起来的商铺,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出嘶鸣的畜群,以及揣着袖子,头戴皮帽,斜靠在木桩子上的男人。 他们,既是掮客,也是翻译和向导。 毕竟这里的榷场不只有官方的大宗贸易,还有私人商贾和草原牧民之间的小额买卖。 当然了,小,是相对的。 相比于中原的一两枚五铢钱的交易额,这里最小的一笔交易,也是三五头羊或者一头牛。 嗯,羊毛、牛皮、筋角这样或国计民生,或军用耗材等货物不在民间商贾的贸易许可之中。 在刘邦满脸好奇的东张西望中,刘盈从马上跳下,接过一旁侍从递过来账簿边看边向站在他三步之外的主管问道: “今年的交易量怎么样?匈奴人可还老实……” “回禀殿下,匈奴人之前闹过两次,但都被郡守镇压下去了……今年预计到大雪封路之前,可交易牛马上万,羊毛皮革筋角药材百万斤。” 刘盈点了点头表示和自己预期的差不多,但另一边的刘邦不淡定了起来。 “多少?牛马上万?” 别看我,我跟他不熟……刘盈默默向外挪了半步,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当然了,草原广袤,今年听说他们也没有遭灾,所以只要咱有钱,如果他们明年也风调雨顺的话,牛马上万就只是个起点。” 嗯,草原人奉行的从来都是丛林法则,只要你武德充沛,那么他们会老老实实的跟你做生意,否则,没本的生意也不是不能做! 比如,曾经被他洗劫一空的白羊王哈哈大笑着走了过来。 “谢谢,谢谢……” 你看,他还得谢谢咱不是……刘盈向刘邦甩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扯着嗓子,发出比白羊王更大的笑声迎了过去,踮起脚尖和他抱在了一起。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刘盈:同样的招数对圣斗士是无用哒!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刘盈拍着白羊王的后背,竭力让自己的笑声压过对方。 这是他从别处听来的一个规矩,就是当你和草原人见面的时候,笑的声音越大,时间越长,就越发说明你想要和对方做朋友的诚意。 而对面的白羊王,大抵也听过类似的传闻。 于是……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不知怎么的,刘邦看着眼前一高一低,一胖一瘦,但脸孔都涨的通红,声嘶力竭放声大笑的家伙,莫名被戳中笑点,然后……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笑个屁啊,一个个的都吃喜鹊屎了?” 吕泽受到感染跟着笑了几声,旋即捏着脸颊让自己恢复正常。 哎呀妈呀累死我了……刘盈喘着粗气放开白羊王,有些诧异的问道:“你之前说的谢谢是啥意思?” 白羊王深呼吸两口,笑着说道:“有了这处榷场之后,我的族人日子好了,当然要感谢!” 是吗?但愿将来你还能感谢的出来……刘盈扬起脸,露出纯良的笑容。 白羊王所说的感谢,指的是他近水楼台做二道贩子的事情。 匈奴实在是太大了,最关键的是交通基本靠走,嗯,虽然他们有马,但迁徙牛羊的时候,牛羊都是边吃边走,一天根本走不了太远。 所以远方的匈奴部族想要来上郡的榷场交易,通常都会有精壮的武士和牧民组团,提前好几个月出发。 但这样一来,自家部族的防护力量和劳动力就少了。 所以,白羊王就承担起了这个转运的工作,他派出人将其他部族的牛羊接过来,然后再转卖给刘盈,从中抽取一定比例的好处费…… 匈奴人是没有经过商朝和周朝这样剧烈社会变革的夏人,学问和智慧只传承在贵族首领之间,普通的牧民愚昧、淳朴且凶残,但诸如白羊王这样的贵族却聪明、知变通且贪婪和凶残。 刘盈对此静观其变。 反正他这边拥有最终的定价权,白羊王从中牟利的行为在短期内并不会对他造成损失,但这种中间商赚差价的行为,必然会招致其他匈奴部族的不满。 而且,白羊王部富起来了之后,即便是匈奴单于,也会忍不住咬他一口! 最重要的是,人的欲望大多永无止境。 穷人希望变富,有钱了之后还希望变得更加有钱,而钱多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惦记着搞点权来玩玩。 当白羊王富裕起来之后,或许就会对于匈奴大单于的位置蠢蠢欲动起来。 毕竟,他和冒顿可是同宗。 冒顿的大单于宝座,难道就是和平交接的吗? 到时候匈奴人打起内战,汉国以最小代价收回阴山以南的机会就出现了。 这个虎,我帮大单于养了……刘盈背着手刘邦身后,间或和白羊王悄声耳语。 ………………………… 三天后,当远处的天空上铅云密布,北方草原上降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刘邦终于准备返回关中过年了。 宽广笔直的驰道上,刘盈骑在白羊王送给他的一匹黄骠马上跑来跑去,直到被吕泽抓个正着,关进了马车内继续练字…… 抽空摸鱼的刘盈,叼着笔杆子向窗外望去,不由得有些惊呆了。 道路两侧的田野上,虽然有些稀疏,但目之所及却是一片又一片的玉米田,许多带着头巾,穿着补丁衣服的男男女女穿梭其中,或挑或扛着一筐又一筐的玉米棒子。 “好一片丰收的场景啊……” 刘盈轻声呢喃,嘴角慢慢扬起。 “好看是好看,就是脱粒太难了。”吕泽凑过来看了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般摇了摇头。 他受封鲁王的时候,曾经从关中引种过许多玉米,如今鲁国的大部分农田也从之前的一年一熟转变为了一年两熟。 刘盈听着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双眼一亮,带着几分诱惑的口吻说道:“大舅,要是我让脱粒变得轻松起来,可不可以不用再练字了?” 刘盈所说的脱粒变得轻松起来,指的是一种老式的手摇式脱粒机。 纯铁打造,通过手柄摇动脱粒,只需要将玉米棒子塞进去,然后摇着手柄,就可以轻松愉快的得到一个光秃秃的玉米梗。 虽然效率比不上电动机器,但相比于用铁棍翘,亦或是鞋底子搓,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吕泽看了一眼刘盈面前案几上,那憋了一上午依旧白光光的纸张,无奈摇头:“好吧,你先做,我考虑一下。” 考虑一下?呵呵,当我傻啊……刘盈低下头奋笔疾书,眨眼间将写满字的契约放到吕泽面前: “立字据,盖印!” 这下,轮到吕泽傻了…… 另一边手中捧着奏疏看的刘邦默默转头,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样子。 他此刻手中拿着的,是几名御史联合上书,参奏廷尉候封草菅人命,滥用刑罚的文书。 刘邦看着看着,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忍的神情。 这时候的御史还不是后世那些听风就是雨的酸腐文人,他们笔下的文字大多是亲眼亲耳所见所闻,尤其是转述的罪囚口述,更是字字血泪。 刘邦食指无意识的轻轻敲着车厢,一时之间有些踌躇。 贯高这个人是他的旧相识,当年他在张耳门下混饭吃的时候,曾经和贯高把酒同醉,抵足而眠。 如今此人却要杀他…… 尤其是如果贯高熬刑不过招供出张敖才是幕后主使,甭管是屈打成招还是确有其事,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不严惩,则法律就是个笑话,但要是严惩了对方,他既于心不忍,而且还会落下个不念旧情的名声。 毕竟,张耳曾经和他的关系很不一般,如今张耳去世了,刘邦就类似于是张敖的‘教父’…… 而在游侠文化中,人们更加看重的是‘义’、‘信’、‘忠’等元素,而对于‘法’这个字,通常都是嗤之以鼻的。 刘邦想了想,将脑袋探出车窗外,招来一个骑马跟着车队行进的中郎,小声耳语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刘盈:爽! 关中,廷尉府。 秋风肃杀,草叶枯黄,呼啸的北风吹动着屋顶的瓦片隐隐作响,让行走在院子里的行人下意识的避开屋檐。 候封坐在堂屋之中,目送着中大夫泄景渐行渐远,脸上露出了几分不甘和落寞的神情。 泄景是奉了刘邦口令而来,前来提审贯高等人。 虽然刘邦的口令中并没有多说什么,但候封心里很清楚,从这一刻开始,贯高行刺的案件,将不再由廷尉府负责了…… 他的不甘心,在于他坚信,只要能够再给他一到两天的时间,他必然可以敲开贯高赵午等人的嘴,获得足以指证幕后之人的证据! 而这证据,只怕不仅仅是赵王一人,而会牵连到其他的诸侯王和功候! 法场之上人头滚滚之时,就是法家浴火重生之日! 但,时也命也,法家还需蛰伏。 不过候封在落寞之余,心中也很笃定,法家必然会有大行其道之时! 此时的汉国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但其实危机四伏。 外有诸侯王拥兵自重,虎视眈眈;内有功候大臣嚣张跋扈,桀骜不驯。 刘邦在时诸王臣服,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沛泗功臣俯首帖耳,任由驱驰,但刘邦哪天不在了,太子想要镇住这帮家伙,就必须要借助别的力量。 法家酷吏,以及外戚。 候封想了想,自己曾是当今皇后的车夫,也算得上是和外戚沾边…… 所以,他不着急。 ……………………………… 廷尉府,地牢。 幽窒狭长的甬道里,很远的一段距离才挂了盏油灯,昏暗的叫人看不清脚下的路。 甬道尽头的牢房中,关满了身穿单衣,发髻凌乱的囚犯。 这段时间的严刑拷问,提心吊胆下,有上千人陆陆续续死在了这里,但死一批,就会迅速从别的地方补充一批,所以囚牢之中始终人满为患,犯人需要紧紧挤在一起才能勉强躺下休息。 也因此,关在牢笼中的囚犯各个是面容憔悴,骨瘦如柴,轻的像是一阵风儿就能吹走似的,幸好这地牢里气闷得很,根本没有一点儿风。 昏黄的灯光下,泄景跟在廷尉丞的身后走进地牢的入口,回荡着鞭打声、呵斥声、惨嚎声的甬道中,又加入了沉重的脚步之声。 片刻后,泄景看着刑房里的惨状,面露不忍的说道:“停止行刑,一切等陛下返回长安城之后再做定夺!” 廷尉丞立刻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狱卒将木桩子上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囚犯拖走。 对方奉刘邦口令而来,对于‘忠君’的法家酷吏来说,这就是铁律,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 泄景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头前带路,我要去见贯高。” 他本来是想让人将贯高带过来问话的,但这一路见多了深受酷刑的囚徒,那么作为主谋的贯高所受的伤该有多重,自然可想而知了。 而他和贯高也算是旧相识了,于公于私都不会看着对方再受二道伤害。 在廷尉丞的引领下,泄景身后跟着两名狱吏向地牢深处走去,所过之处,两侧牢房中那些受到刑讯而呻吟的囚徒无不哆嗦着向后挪动,竭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道路尽头的一间牢房中,泄景依稀可以看到里面靠墙跟坐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凭借着直觉他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故赵王张耳门客,赵相贯高。 打开牢门时的铁链哗啦声将贯高惊醒,他抬头一看,挣扎着站起,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泄公?” 泄景闪身进入,嘴唇微微抖动了一下。 这间地牢里没有窗户,不过借助挂在门口的灯,泄景能够清楚看清贯高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满是鞭痕的囚衣,血液汗水污渍混杂在一起,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了,头上的发髻冠戴也都不见,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半遮住脸面,脚下的镣铐,显然是重囚疑犯的特殊待遇。 泄景忍不住一阵唏嘘:“何至于此啊……” 贯高艰难的摇了摇头,干裂起皮的嘴唇上挤出儒雅的笑容:“某一时意左,让泄公见笑了……” 他二人说话间,门从外边又锁上了,两个狱吏站在门边儿上,跟门神似的,廷尉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牢内两人说话。 泄景伸手将贯高扶着坐下,转头对廷尉丞等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尔等退下,陛下让我独自问话,等下我再喊尔等过来!” 廷尉丞神色略微挣扎了一下,最终拱手行礼,带着身后狱卒狱吏走向道路尽头站好。 “我来问你,行刺陛下之事,赵王张敖可曾参与其中?” 贯高默不作声的解开身上囚衣,向泄景展示着自己身上没有半点好肉的皮肤,一脸悲戚的说道: “如此刑罚,即便是死人也能开口说话,但我却始终没有说出他们想要的口供。这是我不知道疼吗?这是我无法说出一件本就没有的事情。” 他接着惨然的摇了摇头:“泄公可知,某一家七十余口尽数一一死在了某之面前。三天前,是某之母八十三岁寿辰,但却也是她的寿终之日……” “这世上有谁不爱自己的父母妻儿?现在我一家老小尽数死绝,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只是因为赵王真的没造反,造反的事就是我们自己干的!” 贯高说完,举目注视着面前的泄景,他二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对视良久,泄景微微点头,转身走到牢门口。 “来人!” 等到廷尉丞等人走过来解锁牢门的时候,泄景再次说道: “某要即刻面见陛下,在新的诏命没有到来之前,任何人不准再提审人犯!另外,去找两个医生给他治伤,若是他死了,定然拿尔等问罪!” …………………………………… 长安城,城南驰道,专属于皇帝出行或是军队行进的主干道上。 “驾、驾……” 刘盈头戴金冠,身披赤红色大氅,骑在一匹通体纯黑的骏马上飞驰而来,身边则簇拥着近百身形彪悍的骑士。 刘邦的车驾人数众多,行进太慢,所以他就脱离大队,先行自己返回长安拜见吕雉。 但这只是明面上用来应付吕泽的借口,真实的理由自然是因为吕泽是个婆婆嘴,一点小事就能叨逼叨个没完,卯足劲头想要把他培养成一个三代圣王那样的贤明君主…… 但刘盈心里很清楚,所谓三代圣王只不过是臆想出来典范,如果真的用圣王的标准来约束自己,只怕会有二世而亡的风险! 在刘盈的心中,‘帝范’的天花板是他那个不要脸的爹,而隐约能压老刘一丢丢的,就是‘太原公子,褐裘而来’的李二。 嗯,李二能胜过老刘一筹的,就是他心黑手很,翻脸无情,贼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比如李二在当上天可汗时说过,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 但他转过头又说,戎狄人面兽心,一旦微不得意,必反噬为害,今吾绝其昏,杀其礼,杂姓知我弃之,不日将瓜剖之矣,卿曹第志之…… 所以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和李二有些类似的,还有刘盈那个欧豆豆还没有生出来的汉景帝。 七国之乱的口号是‘诛晁错’,于是汉景帝就真的把自己老师杀给别人看,后来为了让刘小猪顺利上位,连自己另一个亲儿子也没有放过! 冷血无情,刻薄寡恩,这才老刘家的皇帝应该有的亚子……刘盈在马背上起起伏伏,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弟妹是他的,那么弟妹的儿子也应该是他的! 所以…… 此刻刘盈在考虑着,要不要等那个小兔崽子生出来之后直接掐死…… ………………………… 未央宫。 刘乐百无聊赖的趴在廊桥上看风景,不住的长吁短叹。 她之前想要通过早早嫁人来摆脱吕雉掌控的计划彻底泡汤,原因在于张不疑那个大嘴巴将她计划说给了张氏…… 然后,吕雉就知道了! 两根藤条都打断了,老惨了…… 而且她还隐约听说,朝堂上有大臣提出要和匈奴联姻,来使两国盟好,不起刀兵。 不是随便找个小宫女嫁过去,是要嫁一个真正的公主过去,好扶持公主生下的儿子成为下一任大单于,慢慢掌控匈奴…… 现如今汉帝国只有她这么一个公主,要是真的要嫁公主,必然是非她不可了! “可是、可是弟弟说,匈奴人不洗澡,又脏又臭,身上爬满虱子的鸭……” 小萝莉双手抵在圆圆的下巴上,豆豆眼中满是担忧的神色。 不过下一秒,她跳了起来,敦敦敦敦的向廊桥下跑去。 …………………… 刘盈刚从马背上跳下,就隐约感觉到了侧面传来一声尖叫,然后一道黑影扑了过来。 于是,他下意识抓住对方手臂,迈前一步,快速拧腰转身,啪的一声将对方摔在地上。 这,是他新学的一招过肩摔。 “弟弟……好疼啊……” 刘盈心中暗爽了一下,然后撒腿就跑。 在他身后,一骨碌坐起来的小萝莉边嗷嗷叫着,边扎撒着双手紧追不舍。 他逃,她追,画面格外美好…… 第一百六十章 刘盈:我那终于找回良心的渣爹…… “娘,我浪完回来了……” 刘盈一溜烟冲入椒房殿,气喘吁吁的跑向吕雉。 “回来就回来了呗,喊什么?”吕雉口嫌体直的撇了撇嘴,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坐垫:“坐下,让娘好好看看……怎么黑了这么多?” 因为没有防晒霜啊……刘盈接过‘弟妹’递过来的茶盏一饮而尽,眼睛警惕的望着门口。 吕雉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的是一颗带着几分婴儿肥,一闪而逝缩了回去的脑袋。 “藏在那里干什么?怎么?这回又准备嫁给谁?” “母亲,我错了……不过弟弟刚才打我了!” “弟弟打你,一定是你做的不对!” “娘!” 刘盈看着一脸讥讽的吕雉,又看看先是捏着衣角扭扭捏捏,但旋即跳着脚发怒的小萝莉,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脑袋。 下一秒钟,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隐约有些湿热的气流吹拂着他的发梢,不仅脸颊有些痒,心也有些痒了起来。 弟妹,有点香啊……刘盈看着面前勉强能够分清正反面的小萝莉,旋即在心中大骂起了张不疑。 自家萝莉还没有长大,那**就忍不住了,恶心! 于是,他边听着弟妹的耳语,边决定什么时候找张不疑‘好好’谈谈…… ……………………………… 云阳县北,直道。 高高挑起牙旗的北巡马队中,一骑飞来,穿过重重叠叠的军阵,直入刘邦金根车所在的中军队列。 来人,正是被派往廷尉府的中大夫泄景。 泄景解下身后背着的包裹,郑重其事交在尚书令魏无知手中:“此乃涉案人犯及其家小等人的口供,还请陛下阅览。” 只是当魏无知准备转呈的时候,金根车中响起刘邦的声音:“泄景上车,朕有话要问你。” “遵旨。” 金根车上,泄景看着刘邦、吕泽、卢绾鼎足而坐的三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坐到哪里。 这时候臣子的地位还比较高,除开正式场合,基本上皇帝有座的时候,有品秩的大臣也同样有座位。 见此情形,卢绾轻笑一声,挪到了刘邦身边,示意泄景坐在自己之前的位置上。 刘邦开门见山问道:“贯高都说了什么?” 泄景将自己在牢房中所见所闻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随即低垂着眼睑,眼观鼻鼻观心了起来。 “你觉得呢?”刘邦看向吕泽,询问道:“贯高说的是真的吗?” “假的。” 吕泽嘴角浮现出嘲讽的笑容: “张敖又不是个傀儡,如此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可之前车驾从邯郸路过的时候,张敖既没有明示,甚至连一句暗示都没有!他是怎么想的,自然很清楚明白了!” 刘邦再次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这次,吕泽闭口不言。 他只负责此前的分析,并不打算置喙于如何处置张敖,毕竟他是个诸侯王,张敖也是个诸侯王,诸侯王是没有资格讨论该如何处置另一个诸侯王的。 吕泽虽然不好多说什么,但却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刘邦身边的卢绾。 卢绾虽然也是诸侯王,但却兼任着汉帝国的太尉,是名义上的三军总司令,拥有代替刘邦讨伐不臣的权力,讨论处置张敖的资格自然不在话下。 于是,刘邦的目光也投向了摸鱼划水中的卢绾。 一瞬间,卢绾开始后悔了起来。 早知道他也跟着刘盈先一步回长安好了,就可以不必参与这种麻烦事了。 当年虽然张耳不怎么把刘邦放在眼里,但刘邦却对张耳十分感激,毕竟当初他两人一个名满天下,一个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乡间无赖。 刘邦在沛县逐渐有了名气,之后又当上了亭长,其根源就在于他跑到外黄县去,成为了张耳的座上宾。 所以,这就相当于是张耳做了刘邦的领路人,将刘邦提携进了游侠儿的圈子之中。 自然而然的,张敖就继承了刘邦对于张耳的这种感情。 要不然当初的燕王臧荼只是风传谋反,刘邦就立刻点齐大军前去平叛,根本就不给臧荼分辨的机会。 而现在刘邦对于张敖的处置却慎之又慎、问了又问,很明显就是想要找到一个能说服他放过张敖这一次的理由。 哪怕,这个理由很扯淡! 让卢绾觉得有些麻烦的,正是这个原因。 平心而论,他对于张敖没有什么个人情感,如今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张敖是刺杀刘邦的主谋,但事已至此,即便是族灭了张敖,也并不会引起天下人的非议。 但这个处置结果,刘邦是肯定不会同意的,毕竟刘邦要是真有这个心,也不会反复征询他们的建议。 只是无罪释放,是肯定不能无罪释放的。 道理很简单,这件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如果把张敖放回去,无疑是放虎归山,必然会养虎为患! 卢绾想了想,皱着眉头问道:“张耳是哪里人啊?” 刘邦愣了一下,回答道:“昔日魏国大梁人。怎么了?问这个作甚?” “大梁人啊……”卢绾沉默了一下接着问道:“那么,他去世之后埋到哪里了呢?” “曲遇。那是他出生的地方。”刘邦歪着脑袋问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卢绾挠了挠耳朵,笑着说道:“别着急啊。我的想法是,贯高等人阴谋行刺,张敖难脱其咎,不如撸掉他的王位,让他回曲遇给张耳守坟去吧!” 刘邦皱着眉头:“会不会有些太重了?” 卢绾反问道:“你还记得宋昌吗?就是刘盈在东垣塞任命为录事参军的那个年轻人……嗯,他大父是卿子冠军宋义!” 刘邦恍然大悟:“是他啊,想起来了。你这时候提起他作甚?” 卢绾注视着刘邦说道:“宋昌是贯高的门客,平日里管账,多往来于内宅,曾经见过张敖和贯高秘密谋划,张敖知情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况且,咱们不也在邯郸郊外挖出了他偷偷购买的那批步人甲吗?诸侯王私藏重甲,同样是重罪!” “你觉得,咱们还能再放张敖回去吗?不过你要是觉得对张耳不起,我记得张敖有个儿子叫做张寿,不如封他为曲遇候,这样可保张家世代富贵。” 刘邦沉默片刻轻轻点头:“也好,就这么办吧。” 他旋即再次问道:“那这样一来,赵国就没有了王,赵王之位该封给谁呢?” “这是我能掺和的事情?”卢绾双手一摊,接着正色说道:“只不过你封王的时候最好慎重一点,别给刘盈将来留下祸根。” 刘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之前他封刘肥为齐王的时候有些感情用事了,一口气将齐地七十多县尽数封了出去。 要知道齐国在战国时期,可是能够和秦国并称东西二帝的存在! 虽然这时候的齐国经历了战火摧残,实力下降的厉害,但底子在那里摆着呢,只要不打仗,过个三五十年的时间,人口恢复并超过旧日的齐国不在话下。 最重要的是小麦大豆、小麦玉米等连作,以及堆肥所提升的粮食产量,再次加速了人口增长的速度。 到时候,只怕齐国真的会尾大不掉…… 所以这也是他灭了西楚霸王之后,依然遵循着项羽制定的方案,将楚国一分为四,分别是长沙国、淮南国、闽越国,以及楚国。 而后,又借着韩信试图谋反的借口,再次将本就缩水了很多的楚国一分为二,划出来了一个荊国。 这样的原因,就是不想看到地方上的诸侯王坐大,和汉国中央分庭抗礼! 现在的赵国虽然没有齐国那么大,但地处平原,再加上农业技术的提升,只怕假以时日人口的数量不会在齐国之下! 刘邦在沉默之中渐渐打定主意,反正他还有两个没有爵位的儿子,正好将赵国一分为二,刘如意为赵王,刘恒为中山王。 这样,也省的戚姬老在他耳边逼逼赖赖…… 至于刘肥的齐国,刘邦现在并不打算将它分割成几块。 毕竟刘肥憨厚老实,不像是会和刘盈过不去的样子,而且刘肥是奸生子,早年也受了不少委屈。 他虽然是个渣爹,但人非草木,这样的安排也算是对刘肥的补偿。 ……………………………… 长安城,廷尉府。 此时虽然天已经凉了下来,但来回奔波还是让泄景满头大汗,后脊梁上的衣服可以看到明显的汗渍。 他手捧着一卷诏书行色匆匆走入地牢,大步流星走向关押着贯高的牢笼。 “吾兄大喜啊,陛下同意赦免你的死罪,只是将你贬为庶人……快,快打开牢门!” 贯高手抓栏杆楞在当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可是行刺刘邦的主谋,如今居然能活着走出廷尉府地牢? “陛下,果然仁厚长者……” 他轻声呢喃一句,想是想起什么抬头问道:“那赵王呢?他有罪无罪?” 泄景沉默了一下说道:“赵王被贬为庶人,发曲遇老家守坟终生。不过张敖长子张寿受爵曲遇候……” 贯高只觉得五雷轰顶,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几步,口中呢喃: “不,不……如此,我有何颜面再苟活于世!” 他盯着一名狱吏腰间的短剑,目光渐渐变得决然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刘盈:决定了,就是你了! 齐国,夜邑港。 寒风渐起,波光粼粼的海平面上,两条悬挂着黑色大旗的海船逆浪而行,蜿蜒曲折着向港口航来。 虽然今日海上风浪甚大,海船起起伏伏,但却稳如泰山,三角帆随着风向不停调整角度,让逆风航行的速度比顺风还要更加快上不少。 这两条船正是新下水不久的‘威远’级海船,如今趁着冬季到来,通往鲸岛的海面上台风消失不见的空档,将鲸岛积攒了一年的货物抓紧时间转运回来,并且将工具、人员、药品等运回鲸岛。 尤其是人员,这是保证压服鲸岛人,并且开拓殖民领的重要保障。 鲸岛四周都是海,降雨频繁,会将土壤中的养分冲进大海,但却因为火山很多,且当地土著并不善于耕种,所以土壤要远比齐国那些开垦了上千年之久的土地要肥沃很多。 最重要的是,免税。 为了能够快速开发鲸岛,鲸岛总督府获得了特殊的法令,不仅放开了二十等军功爵制度中的限田令,而且允诺在十年内免征收一切的赋税徭役。 嗯,二十等军功爵制度不是一个单纯的立功受奖的封赠体系,而且授田制度也有两面性。 一方面把土地按照爵位等级进行分配,但同时也在按照爵位的不同,对各个等级能占有的土地数量进行限制。 也就是说,拥有某级爵位的人有且只能有一定规模的土地。 后来汉武帝为了筹集打匈奴的军费以及自己吃喝玩乐的开销,于是选择官方买卖爵位,规定任何人只需要在军中服役几年,就可以拿一笔钱出来,去购买相对应等级的爵位。 而有了爵位,就可以合法的兼并土地,之后再用赚到的钱去购买更高等级的爵位,然后形成一个循环,最终使得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卖官鬻爵,从这时候开始变得合法化了起来。 但西汉的灭亡跟这个没太多关系,更多的还是天气逐渐变得寒冷干旱,以及官僚系统的僵化崩坏。 但鲸岛不同,它的构架是刘盈参考了东印度公司的模式而建立起来的,一切都是为了攫取利益,来完成汉帝国的内部革新以及缓和社会矛盾。 封建王朝的兴衰与否,很大概率是一种抽奖。 抽到了汉文帝父子这样的ssr,就有了文景之治,抽到了宋徽宗父子这种辣鸡,就有了靖康之耻…… 刘盈能够保证一两代人的政治贤明,但他没办法保证每一代的汉朝皇帝都如他这般英明神武、睿智无双…… 所以,制度就很重要了。 所以,他需要一群不属于封建地主势力的新生代的支持。 大汉公学是这样,鲸岛总督府以及类似的海外殖民地公司也是这样。 为此,殖民领就不必遵守帝国内部的军功爵制度。 而让许多小地主、小商贩愿意购买一张船票,将家中次子、奸生子以及不想分家产给他的侄子送到鲸岛的另一个原因,在于鲸岛的奴隶很便宜,土地也几乎白给。 虽然那里的奴隶个子只有正常人的三分之二高,但却任劳任怨、谦逊有加,偶尔有桀骜不驯者,只需要你用鞭子狠狠的抽他一顿,干起活来的效率也很可观。 这,就有了大农庄的雏形。 只不过当海船靠港之后,手持船票准备登船的开拓者却被一队顶盔掼甲的士兵拦在后面,紧接着是一队队肩膀上扛着各种工具的工人走进。 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架架简易的滑轮吊组装在了码头之上,一箱箱需要十几个壮汉才能抬起来的货物被轻松吊起,直接放在码头上的板车上,在全副武装的士兵押送下运出码头。 这里面装的,全部都是从鲸岛运回来的白银。 虽然使用灰吹法冶炼白银效率也不高,且会消耗大量燃料,但此时的鲸岛森林覆盖率很高,短时间内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而且,南边的几个岛上没有太多的资源,但北边虾夷人居住的岛上还是有不少的煤和铁。 只不过刘盈现在不着急开发,那里的煤铁和虾夷人一样,等到南边步入正轨之后,再去慢慢开发出来。 ……………………………… 长安城,东宫。 刘盈穿着一身短打扮,盘腿坐在地板上,双手娴熟的卷着一个纸筒,在他身侧,张不疑光脚踩在一个药碾子模样的工具上磨着木炭,吭哧吭哧的挥汗如雨。 这,就是觊觎某只萝莉的下场! 他们现在正在做的,正是九月三十日,也就是除夕夜晚上要用到的烟花。 去年这种工作是刘盈一个人来完成的,但今年既然可以白嫖一个劳动力,自然不能不白嫖! 刘盈做的烟花,依然是老式的二级结构,也就是外侧的筒负责把内筒送上天,而内筒负责炸开一个绚丽的画面。 所以外筒主要由爆发力较大的火药填充,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而内筒的结构将对复杂,有延时用的引信,引燃其他部位的起爆药,产生绚丽效果的光珠,以及炸开内筒点燃、并且将光珠推开的火药。 烟花就是利用了金属的焰色反应,也就是‘钠黄钾紫钙砖红,镁白铝白铁金黄,蓝铅绿钡铜蓝绿’…… 嗯,自制烟花爆竹需要安全许可证,私人小作坊大概率会获得两条限定版的白银手镯…… 冷风吹过,张不疑重重打了个喷嚏,看向刘盈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幽怨。 冤! 真的冤枉! 虽然民间像他和刘乐这个年纪的男女大多已经成亲,不乏有一两个满地乱爬的小孩,但无论是张良,亦或是受到了刘盈‘蛊惑’的吕雉,都一致同意将他和刘乐的婚礼延后几年再办。 嗯,张良前两年有了一个小儿子,因此并不着急抱孙子,至于吕雉,则是看了刘盈给她的一份报告,那是大汉公学医学院的学生们走访关中周边,统计出的产妇和新生儿的死亡数据。 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怀孕生产的死亡率,大概要比十七八岁的小女孩高出一半,而相比于二十岁左右的,则会再攀升一个台阶! 同时,新生儿的夭折率也是这样。 也因此,生育过一两次的小寡妇就是民间的抢手货…… 后世统计出的古人平均寿命三十多,就是大量的产妇死亡,以及新生儿夭折将这一平均数字拉得很低。 “看我干什么?继续干活!干不完就别想吃饭!省得你饱暖思**!” 刘盈双手不停,大声训斥,他才懒得管张不疑冤枉不冤枉,反正小舅子敲打姐夫天经地义! “这话说的真粗俗……”张不疑擦了擦鼻涕,弱弱的说道。 粗?我还有更粗的你没见过呢……刘盈不怀好意的扫了一眼束发脑后,额头汗津津的贴着几缕散发的张不疑: “抓紧时间干活,等到今年的烟花晚会过后,我分你一成的收入!” “一成?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张不疑顿时来了精神,去年刘盈太忙没有时间搞焰火晚会,但当年在栎阳时期搞得那一次晚会,刘盈赚到了多少的利润,他还是隐约知道一些的。 如今只需要付出一点劳力就可以获取一成收益,对于他这个囊中羞涩的人来说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嗯,他还没有正式加冠,所以赚的钱都被张氏以将来给他娶媳妇的名义拿走,日常就只有一些零用钱…… 只不过张不疑在短暂的兴奋过后,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狐疑:“你会这么好?你又打的什么鬼主意?告诉你,我可是你未过门的姐夫!” 嗯,他是尚公主。 而他的担心,则是这时候民风开放,不仅男女之间的关系有些随意,就连男男之间也…… “真是腐眼看人基!”刘盈鄙夷的撇撇嘴,撸了撸袖子说道:“明年春季校招的时候,我打算扩建一下医学院的规模,将妇科从之前的两个班增加到十个班……” “但民间的平民女孩大多需要从认字开始培养,学习的周期太长了,没有个十一二年出不了师……毕竟穷人家的女孩子很少识字。” “要是招收男的也不是不行,但容易产生医患矛盾,去年那边就有个憨货打了咱们的学生,被我扔到南昌城当苦力去了……” “所以我需要招收那些勋贵人家的贵女,毕竟那些名门淑女们大多从小识字,而且还能自己解决一部分的医疗器材,重要的是出去义诊的时候也没有人敢动手打她们……” “但问题是,这样的人我招不来……她们比较胆小,不敢违逆父兄为她们安排的人生道路,勇于去探寻相夫教子之外的世界。” 张不疑挠了挠头:“嗯,可这跟我有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关系大了!”刘盈带着几分蛊惑的说道:“你从前出门的时候,有没有感受到一道道炽热的目光?来自于那些带着斗笠,用纱巾遮着脸颊的那种……” 张不疑一脸自豪的点了点头。 长相,是他在刘盈面前保持自信的唯一筹码。 刘盈双手一摊,图穷匕见: “所以,大汉公学医学院妇产分部的招生委员,就是你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刘盈: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东宫。 送走了不知道因为疲惫还是受到刺激,于是走路踉踉跄跄的张不疑后,刘盈认真的打扫着房间内的残留物,避免可能的疏漏导致火灾的发生。 虽说他的东宫有不少建筑都是砖混结构,但冰凉的砖头水泥却显得有几分冷漠,不及木头能带给人视觉和触觉上的温暖。 所以,日常的防火就是重中之重。 大约半个时辰后,刘盈将所有易燃易爆物或拆解,或分门归类排放整齐,吩咐站在门口的宫人将做好的烟花放回地窖,并且叮嘱他们一定要严加看管,重点是将锁换成外面新买的! 嗯,某只小萝莉的手中,有宫中所有仓库的钥匙…… 别的东西刘盈就随她去了,但这种易燃易爆物还是尽可能让小萝莉远离,毕竟刘盈只有这么一个姐姐,虽然有时候一见面就想摔她个大马趴…… 见到刘盈空闲了下来,等在外面的太子家令萧禄急趋而来,双手奉上一封文书。 “这是什么?” 刘盈接过打开,发现是说明‘友谊号’、‘和谐号’已经靠岸的报告,以及船队运回物资的清单。 “黄金五千斤,白银六万四千斤,红铜四万四千斤,硫磺一万一千斤……” 刘盈小声读了几句,抬头看向喜笑颜开的萧禄:“今年这第一波收益还行啊!” 萧禄点头附和了几句,脸上的悲天悯人之色一闪而逝。 鲸岛总督府下辖不到五千人,就算再加上水师以及陆陆续续迁过去的开拓者,总人数也不超过一万人。 那么,在第一年的时间就能取得这么大的收益,出力的究竟是谁就一目了然了。 重要的是这是船队的第一次返航,后面至少还有两次的往返! 所以他的悲天悯人不是圣母心,而是奉行的黄老理念,不想要看到涸泽而渔的现象。 毕竟一个人从生下来到能当做劳动力使用,需要十几二十年的时间,若是贪图一时的回报,使得后续的收益下降就不好了。 刘盈放下手中的文书,笑着说道:“按照之前说好的,白银和红铜作为货币储备收入国库,黄金则用于支付债券的利息。” 后世里欧洲那边的大航海时代为什么会那么辉煌,就是因为远洋归来的船只上携带的香料亦或是黄金白银,会让参与其中的投资人一夜暴富! 那么现如今刘盈这边也是一样的,之前人们因为相信他而真金白银买入的债券,自然要让人家看到希望的曙光。 也许这样,可以让汉国勋贵豪商,可以将目光从内部转向外部,积极向未知的远方探索,去寻找财富和市场。 萧禄点头称是转身离去,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之前刘盈躲清静溜了,所以那些投资人,尤其是刘邦那几个老婆,没少派人上门向他询问债券的收益情况…… 所以,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等等!” 刘盈再度叫出声,萧禄转头走回,连上露出了疑惑地神色。 “先别将发放利息的事情说出去,在此之前,让人去抄写一些邸报贴在大街小巷,用文字的方式将这个消息告诉全城的人!” “另外,发利息的时候记得拉几条横幅,再找点人敲敲锣打打鼓,最好再来一段文艺表演……总之,越热闹越好!” 看着刘盈的手舞足蹈,萧禄渐渐以手扶额,一时不知道该做何种表情…… 送走脚步趔趄的萧禄之后,刘盈再次拿起文书细看了起来,眉头不由得轻轻皱了起来。 船队往返所花费的时间太长了! 这固然是因为海上风浪的缘故,更多的是因为饶了远路的原因。 船队去的时候,是从夜邑港出发,摸着岛链去往辽东半岛,之后沿着海岸线绕过朝鲜半岛走啊走的到达海参崴,接着按照肃慎人之前的航道抵达北海道,最后再南下抵达目的地。 返程的也是如此! 东环十三郎吗?这绕的也太远了叭……刘盈在心中默默吐槽,但又有些无可奈何。 要按照他的理解,船队从夜邑港出发,直接跨过黄海抵达济州岛,之后走对马海峡就到了岛国。 但那是上帝视角。 毕竟茫茫大海,目之所及全是水,在没有明显的参照物的情况下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 嗯,当年鉴真东渡的时候,就有一次顺风划啊划的直接到了**…… 这还是有倭人带队的情况,若是没有,只怕过程会更加艰难。 于是刘盈默默站起,起身让人给他换了身衣服,迈步向未央宫的天禄阁而去。 那里,是萧何收藏舆图的地方。 刘盈想要凭借着系统给他的记忆复刻出高比例的舆图又不想引人怀疑的话,天禄阁之行是很有必要的。 ………………………… 新丰城,中阳里。 一人多高的坊墙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满了身穿铁甲,头戴缨盔的武士,从缨盔上鲜红如血的颜色判断,这些人正是吕雉的皇后卫队。 少顷,一辆装饰奢华的四轮马车渐渐停稳,吕雉头戴红宝石步摇,身穿黑红配色的曲裾深衣从马车上走下。 不过她并没有直接走入中阳里,而是站在马车边上等待。 马车上,再度走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吕公。 吕泽跟着刘邦来到了长安城小住,吕释之走马上任了内史一职,再加上吕台等人来大汉公学读书,原本儿孙绕膝的吕公一瞬间就成了空巢老人…… 所以,他也屁颠屁颠的跑到了关中,只不过老头不喜欢未央宫的氛围,所以就吵着闹着要来刘太公这边住。 他之前在出发寻找刘邦的路上,就和刘太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既然来了,肯定是要找亲家公吹吹牛逼,喝喝小酒的…… 在他身后,吕雉一脸愠怒的说道:“好不容易来一趟,为什么不多在我那里住几天?未央宫住着不舒服吗?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听着吕雉的碎碎念,吕公很想说一声是的,你唠唠叨叨的烦死了…… 但,这毕竟是亲女儿,所以吕公只是冷哼一声。 “那你让我喝酒吗?” “不行!嗯,刘盈说了,喝酒对身体不好!” “那个小兔崽子在哪呢?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第一百六十三章 漫天繁花,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九月三十日,除夕夜。 夜色渐黑,华灯初上,喧嚣了一整天的长安城迎来了一天之中的鼎盛时刻。 今夜,金吾不禁。 嗯,虽然没有宵禁,但往来游走的亭卒衙役,以及手持五色木棒的新丰执法官,还是在提醒着参加游玩的士庶黎民不要太过放肆。 尤其是那群丰城执法官,这帮人以‘恶少年’为主,很多时候只是一个眼神就足以平息一场小小的骚乱。 在划定好的区域内,道路两侧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彩灯,挨着墙根圈起来的围栏内,随处可见耍杂技、表演歌舞曲艺的倡优,挑着担子售卖各种小玩意的货郎,但更多的,还是售卖诸如混沌、蒸糕、烤串等小食的摊位。 吆喝叫卖之声此起彼伏,所有商贩都在竭尽全力的招揽着生意。 今天晚上的商业活动相比于以往的集市不同,只征收固定的摊位费和入场费,并不会按照营业额征缴赋税。 也就是说,卖的越多,赚的越多! 而今天的消费主力,主要是特意从新城赶来长安城凑热闹的工人阶级,以及那些就居住在天子脚下的豪门贵胄。 前者虽然大多背有房贷,后者也并没有拿到他们应得的债券利息,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今天见什么买什么,腰间的钱袋子肉也可见的瘪了下去。 按照后世的研究,消费这玩意儿,天然会带有一种刺激多巴胺的快感。 不开心的时候买买买,开心的时候更要买买买…… 嗯,他们敢于消费,在于对未来的收入有所预期,毕竟过去的一年中,长安城周边的工坊一刻不停的进行着生产,但订单却越积累越多…… 供不应求之下,工人们只能痛苦并快乐的加着班…… 痛苦,自然是因为劳动强度,而快乐,则是因为有加班工资,虽然不多,但相比于在家躺着一分没有要强上太多。 毕竟,他们还都有好几十年的房贷要还…… 也因此,这些工人时常在天色已经很晚的时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但窗户里那支昏黄摇曳却是为他而点亮的蜡烛,以及老婆孩子数着他带回来的加班工资而洋溢的笑容,让他们吃饱喝足休息一夜过后,重新获得了无穷的能量。 至于那些豪门贵胄,他们虽然没有拿到债券的利息,则主要是运回来的黄金需要重新融化后切割称重,而这一套流程需要等到铸币厂歇完年假之后才会进行。 所以,尽管有些心急,暗地里不知道骂了多少声,但刘盈的信誉他们是信得过的,况且铸币厂外也有他们派遣的家丁僮仆日夜看守,黄金绝对不会长腿跑了…… 刘盈头戴乌木冠,穿着一身朱红色的直裾跟在刘邦身后,不时跑前跑后,给逛吃逛吃的刘乐以及刘恒等人买单。 今夜,他们一家人也同样跑了出来凑这个热闹,而作为此次出游组织者,刘盈自然就成了被吃的大户…… 不过给自己家人花钱,也是一种快乐。 嗯,很多时候所谓的权贵名人出行,只要不是你自己表现的格外出挑,排场十足前呼后拥,否则不会被路人过多关注。 比如热心市民刘先生…… 但话虽如此,应有的安保还是要有的。 刘盈撸着一串烤板筋,边对五步之外的一个小贩轻轻的翻了个白眼。 毕竟作为商贩,当有客人询问你窗花怎么卖的时候,最起码要回答人家一个具体的数字,而不是沉默片刻后说让人家看着给…… 专业一点好吗……刘盈记下了那厮的样子,准备回去之后就让人给这帮家伙加练。 “啊!好漂亮啊,我想买这个……弟弟快给我买!”刘乐走到一个卖头花簪子的摊位面前,开心的又蹦又跳。 毕竟,女汉子也是女,基础的爱美之心还是有的。 我欠你的呀……刘盈心中吐槽,大步上前奋力拖着小萝莉就走:“不,你不想。” 今天这个场合,卖小吃的摊位涨价幅度并不大,但这些卖首饰水粉的摊子上的商品如果不涨价好几倍,就完全对不起现在的氛围。 所以,冤大头自然不能做! 只是刘盈低估了小萝莉的决心以及怪力,非但没有将小萝莉拖走,反倒被小萝莉拉了过去,用手臂勒住脖子。 “买不买,买不买……” 锁我喉是吧……刘盈扎撒着双手挣扎了两下,看着将注意力转移过来的吕雉:“九、九敏……” 吕雉满脸堆笑,并没有丝毫劝架的举动。 在母亲的眼中,自己的孩子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刘盈和刘乐的打打闹闹她自然懒得介入。 只不过另一边的刘邦则不屑的冷笑一声:“废物……” 碰! 拐杖砸在地上的声音响起,刘太公目光炯炯的盯着刘邦:“你说谁废物呢?” 刘邦迅速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爹你听错了,我啥也没说啊……” “乃公还没老呢!眼不花耳不聋,苍蝇从乃公面前飞过也能知道公母!”刘太公吹胡子瞪眼睛的说道:“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刘邦虽然如鲠在喉的想要吐槽什么,但看了看刘太公手中的拐杖,以及另一边同样对他怒目而视的吕公,立刻点头哈腰起来,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谄媚…… 一个亲爹就要了命了,如今再加上一个老丈人,尤其是曾经雪中送炭的老丈人,就更加没有他的活路了…… 刘太公和吕公对于刘盈的维护,其实也是人心换人心。 刘盈出去旅游了一圈,带回了好几口大箱子的人参、雪蛤、鹿茸以及两大车的滋补药材作为礼物,而另一个则是空着手舔着脸上门白吃白喝…… 所以,吕公越发看从来都是来自己家白吃白喝的某人不顺眼了起来…… 而在另一边,没有等到援手的刘盈最终屈服在了怪力萝莉的魔爪之下。 “买买买,姐姐要什么就买什么……” “这还差不多。” 小萝莉得意洋洋的松开刘盈,接着把她的结义姐妹,嗯,也就是戚姬叫了过来当做参谋,讨论起哪个珠花更加适合她…… 刘盈活动了活动脖子,任由凑过来的窦漪房为他整理着和小萝莉‘搏斗’时弄乱的衣服,心中打定主意,将今天某只萝莉的账单全部算在张不疑头上,从应该给他的分红里进行抵扣! 所以,他开始怂恿起小萝莉去隔壁那个规模更大,首饰更加精美的摊子上挑选首饰。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摊子背后的店铺,他有百分之三十七的股份…… 只是刘盈一转头,忽然瞳孔收缩了一下,呆呆愣在原地。 灯火阑珊之处,一位披着白色大氅的少女拿着一根精致银钗从摊边站起,眉目如画,空幽灵动,双目似天上繁星,璀璨动人。 “店家,能再便宜些吗?” 少女脸上带着几分祈求的神色,将银钗插于随意挽起的头发之上,白色的大氅上有着细细绒毛,让她平添了几分俏皮可爱,道路两侧行人如织,灯火流淌,如梦似幻。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刘盈正要举步上前,却听见耳边传来刺耳的尖叫。 “啊!是许家姐姐……” 小萝莉一声欢呼,如炮弹一般冲过去将许负抱在怀里。 许负愣了一下,旋即顺着小萝莉来的方向看过去,向满脸微笑看着她的吕雉轻轻点头行礼。 毕竟这里人多眼杂,她不好直接上前参拜。 “你好香啊……”小萝莉呢喃一声,嘟着嘴,吧唧吧唧的在许负脸上啄了起来,全然不顾许负的躲闪。 嗯,她脸上涂的脂粉价值不菲,轻易舍不得用呢! 住嘴……刘盈攥了攥拳头正要上前为自家未婚妻解围,只觉得腰带一紧,旋即看到了一双明亮如同秋水的眼睛。 弟妹的眼睛。 啊这,好一个修罗场……刘盈心如电转,有些理解了自家老爹周旋在自家娘亲和那一群漂亮小妈之间的苦恼。 此刻,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欢呼。 “放烟花咯!” 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一颗颗如同流星般的烟花伴随着声声长啸划破夜空,直冲云霄,顿时呈现出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壮美之色。 在周围人驻足观赏之中,刘邦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亲人,眼光渐渐停滞在身边的吕雉脸上。 这,是他的皇后,也是他的妻子。 于是他伸出手,揽在吕雉那生过一双儿女,虽然养尊处优但依然纤细的腰肢,将她拉在了自己身边。 “别,孩子看着呢……” 吕雉脸上浮现出几分羞赧之色,伸手欲迎还拒的推搡了刘邦几下,却最终还是将脑袋轻轻地靠在了刘邦的肩头。 这,是她的皇帝,也是她的丈夫。 “好美啊……” 刘盈一语双关,轻轻捏了捏‘弟妹’的小手,在‘弟妹’低着头,满脸羞涩的时候慢慢上前,准备和未婚妻也刷一刷亲密度。 只是他慢慢愣住,只因耳边听到了些许细碎的声音。 “有贵宾卡才能打折吗?没有就不可以吗?” “没关系,弟弟有卡,甭管是啥卡弟弟都有!嗯,让弟弟给你买不就行了,反正弟弟有的是钱!” “哎?是哦!那我要这个,还要这个,这个我也喜欢……”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刘盈:母子同心,让天下没有噶不掉的韭菜! 长乐宫,宣室殿。 天光刚刚大亮,向刘邦朝贺新年的文臣武将、诸王功候们齐聚于此,庄严肃穆的按照座次一一就坐。 一名郎中令下辖的谒者急趋丹陛之下,面向朝臣展开一卷诏书。 “朕仰荷天休,丕承帝统,崇树亲藩,分王诸子,匪直荣茅,土于一方,实欲寄屏翰于万世……” 他正在宣读的,正是册立刘如意为赵王,刘恒为中山王的文书。 一夜没睡的刘盈顶着黑圆圈悄悄打了个哈欠,眯缝着眼睛悄悄打量着殿中的朝臣。 大臣们一脸木然,毕竟家天下,外人才懒得管那许多。 嗯,除了坐在第九根柱子后面的步兵校尉戚鳃。 他正是刘如意的亲外公。 在刘盈的运作之下,刘邦本来想要将戚鳃任命为中尉的想法胎死腹中,只能是相应的给戚鳃增加了几百户的食邑作为补偿,以安抚不断吹枕头风的戚姬。 这,就是尚贤堂的力量,即便是皇帝,也要为之屈服。 当然了,刘邦对此肯定有所察觉,不过他更多的是怀疑吕雉亦或是吕泽在背后出的力,毕竟当上了内史的人是吕释之。 也因此,刘邦选择在今天这个新年大朝会上宣读封王诏书,就是为了向自己老婆以及大小舅子们证明一点。 他,才是大汉帝国的皇帝。 苍天之下,万万人之上,想封自己的儿子当王就封自己的儿子当王! 于是,刘邦看向坐在他身边的吕雉,神情顿时傲娇了起来。 吕雉轻哼一声,将脸扭到一边,懒得看身边这个莫名其妙的老家伙。 对于刘如意和刘恒封王,吕雉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毕竟这两个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却是刘邦的儿子,是皇子,皇子封王自然是天经地义。 不过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如今的吕雉充满自信,她坚信刘邦这些儿子侄子里面,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动摇刘盈的地位,即便他们都封了王,也不会对刘盈产生半分威胁。 所以,她自然不会做这个恶人,去阻挠刘邦分家产给那几个庶出的儿子。 片刻之后,跪在地上的刘恒和刘如意手持金册,头上的发冠换成了按照体型定制的王冕,只是因为尚未到了加冠的年纪,所以只是头戴王冕,而散发在身后。 从今天开始,诸如这样的大朝会,他们也就有了与会的资格。 望着安安静静坐回刘肥身侧的刘如意和刘恒,刘邦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谒者走出,高声呼喝。 “新年宴飨,始!” 胪传之呼声从大殿内迭次传出,向远处飘荡,召唤出了一队队抬着泥炉,手捧食盒的侍者。 满朝文武凌晨三点多就开始准备,等在宫门外吹了一两个小时的冷风,然后屁颠屁颠的又是送礼,又是磕头膜拜,总要管一顿饱饭的…… 考虑到昨天后半夜就下起了零星的小雪,今天的膳食还是以锅子为主,然后再按照官爵食禄不同,增减几样配菜。 刘盈本来想要给他们弄个鸳鸯锅的,但考虑到万一这帮家伙管不住自己的嘴,吃辣又把自己吃坏肚子,然后再集体控诉他…… 所以,想吃辣的就自己去新丰城花钱吃去吧! 没过一会儿,宣室殿中变得热气腾腾了起来,但所有人却并没有动筷子,而是静静坐好,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刘邦。 上次大朝会的庄严肃穆被刘邦自己搅和黄了,朝会结束之后叔孙通堵着刘邦好一通骂,以死相逼之下刘邦不仅郑重其事的道了歉,而且向他保证一切都按照他制定的礼仪流程来走,绝对不再自作主张。 毕竟,叔孙通制定的礼仪,旨在树立起皇帝的威严,不单是为了实现儒家的治国理念。 而在刘盈的建议下,不仅这次大朝会重申了礼仪,就连官员的服装也得到了统一的形制。 比如头冠。 刘邦在当亭长的时候发明了一种竹皮材质的头冠,后来命名为‘刘氏冠’。 他当了皇帝之后,大部分时间戴皇帝专属的通天冠,偶尔还是会戴上刘氏冠来缅怀一下,因此在偶像效应之下,汉国的很多百姓官员也都以戴刘氏冠为风尚。 尤其是民间娶亲的时候,新郎官如果不戴刘氏冠,很大概率会看到新娘子掉头就走…… 嗯,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望夫成龙了。 当官的叫‘大夫’‘郎官’,女人叫自己的夫婿为丈夫。郎君;朝廷的最高官职为‘相国’,女人叫自己夫婿为相公;后来皇帝被称为官家,女人叫自己的夫婿为官人…… 属实是得寸进尺。 所以,刘邦就防微杜渐的规定爵非公乘以上不准戴刘氏冠…… 只不过在御史们的炮轰之下,他悻悻的修改了一下条文,特许百姓娶亲的时候可以不遵守这项规定…… 因此,此次改制官员服装,也得到了刘邦的大力支持。 刘盈起先本着蚊子腿也是肉的原则,提前让人在长安城开了几间裁缝铺子,专门为官员们量体定制官服以及头冠。 不过他后来想了想,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进军奢侈品领域,打造一个汉帝国版的‘高定’出来。 所以他就规定,凡是千石以上的官员制作朝服,只收取工本费,而两千石的官员,费用全免! 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在官袍不显眼的位置,绣一个logo…… 为此,他还提供了免费的换新和清洗的服务。 刘盈的第一步计划,自然是借着朝中高官们先打一波广告,然后让他们的妻女知道有这么一个高端上档次的服装店。 毕竟女人的钱比男人的钱好赚…… 至于第二步计划,则是找吕雉商量一下,让她召集长安城的命妇贵女们开一两场茶会话,然后趁机推出定制版礼服这个概念。 之后,再将奢侈品包包、小皮靴、高档首饰这样的店铺整合起来,将商品直接标个天价,然后只租不卖,而且即便是租,也要查验资产,上查祖宗八代之后再签订租赁合同…… 这样,人的攀比心起来了之后,就可以下场收割韭菜了。 看着萧何等人衣服上的logo,刘盈和吕雉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刘盈:嘀嗒嘀嗒嘀嗒嘀嗒,时针它不停在转动…… 关中,长安城。 纷纷扬扬的大雪将一切都染成白色,春天里明媚的阳光躲在阴霾里,盛夏摇曳的叶子黯然凋落,呼啸而过的风带走了温馨的气息,但冰面下的渭水从未停止过奔腾的脉动。 东宫,温暖如春的偏殿。 刘盈蹲在地上,身前摆满了一大堆零零碎碎的零件。 其实一大早的时候,他是计划跑去上林苑南边的山林狩猎,毕竟地面有着厚厚的积雪,野兽的踪迹清晰可见,应该会有很好的收获。 但当他打起精神走出殿门,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又转了回来。 冷,实在是冷。 所以,就不如留在宫里暖暖和和的做个手工,反正他也不缺那一口肉以及皮毛…… 刘盈要做的,是一套简单的钟摆,使用单摆作为简谐振动器,重锤作为发条动力源。 在不要求精度的情况下,制作起来极其简单,属于是有手就行。 嗯,地球的公转轨道并不是均匀的,尤其是在月球的干扰下,每一天其实并不是分秒不差的二十四小时,所以才会有闰年闰月之类加以调整。 而对于刘盈今天做的这个座钟而言,重力摆钟的机械回复力来源是摆锤的重力。 也就是说,影响时钟计时精度的原因在于振荡源自身振荡周期的稳定性。 这就要求钟表要处于一个惯性系中,其受到的等效重力加速度g值等都应该是稳定的,方向、大小都不能发生变化。 “愣着干什么?过来呀!” 刘盈摆了摆手,将刚刚从宫外走来,鼻头冻得发红的张不疑叫了过来。 “你能不能对我客气点?你叫狗呢?要知道,我可是你未来的……” “嘬嘬嘬……” 偏殿之中,时间仿佛瞬间凝滞,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张不疑脸孔涨红,挥舞着手臂扑了上去:“我tmd打洗你!有本事你别跑啊……” “错了、错了……真错了、真错了!” 刘盈张开双手边跑边招架,只是回头看向紧追不舍的张不疑双颊绯红的样子,内心越发觉得这厮gay里gay气…… 追了几步之后,看到刘盈一脸诚恳的向他道歉,张不疑很大度的原谅了他,毕竟这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朋友,而且将来还会是他的小舅子。 “说吧,今天你叫我过来又要干啥?” “我想要做个表,缺个苦力、呸,是帮手!” 在张不疑骤然再度挑起的眉毛中,刘盈忙不迭改口接着说道:“再说了,这也是新奇玩意,你绝对没见过!而且焰火晚会的财报做出来了,不是说好有你一成吗?走的时候正好给你。” 听到刘盈的话,张不疑顿时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对于什么新奇玩意并不感兴趣,他更喜欢的还是刘盈说的分红。 张不疑的名下虽然有着好几条街的商铺、数以十万亩计的土地以及十分可观的债券和股份,但他现在既没有成亲,也没有到加冠的年纪,所以这些东西以及相应的收益全都由他娘管着,他日常穷的一批,时不时的还需要厚着脸皮找刘乐借钱…… 也因此,他曾听刘乐说过,在这个人情凉薄的世界上,唯有黄澄澄的金子可以给人带来温暖…… 那一瞬间,他只的心中情不自禁的升起了知己难求的感觉…… 所以,此刻的张不疑顿时变得任劳任怨起来。 在刘盈的指挥下,他奋力扛起一根长度在两米多的单摆,按照刘盈的要求严丝合缝的安装完成。 “你先扶好,我把擒纵叉安上去……” 刘盈吩咐一声,按照编号在地上寻找起来。 所谓擒纵叉是一种机械能量传递的开关装置,这个开关受计时基准的控制,擒纵轮带动擒纵叉一擒一纵,完成锁接、传冲、释放的动作,将动力传输给摆轮,由摆轮完成时间的分配,达到调速的作用,从而指示准确的时间。 在张不疑的满脸好奇中,刘盈手脚不停的举起一堆定制的齿轮开始拼装。 嗯,齿轮这种东西早就有了,比如从汉文帝的墓里就出土过实物……当然了,后世的很多封建王朝上错了坟,这就是另一个话题了。 而因为刘盈设计的单摆的周期是3秒,所以一个齿对应的周期也是3秒,也因此,擒纵叉齿轮的齿数则是20。 “好了,你可以松开那里,扶着这里了……” 张不疑应了一声,旋即看着刘盈手持木槌,瞄准了他手的方向,顿时睁大眼睛质疑道: “你干嘛……哎哟!” 刘盈的肩膀情不自禁的动了起来,形如铁山靠,片刻后一脸鄙夷的说道:“怕个鬼啊,我又不砸你手!” 他现在做的,正是用铆钉将钟摆和齿轮等连接在一起。 这样,一个简单的座钟就基本组装完成了,至于剩下的就是交给工匠做外观上的修饰,镶金嵌玉,做成普通人连看一眼价格的勇气都没有的样子。 “就这?” 张不疑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面前这个高约一丈,怪模怪样的木头盒子。 刘盈伸手打了个响指:“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他说完,在一个粗齿轮上挂上铁链串的两个重锤,然后经过几个加速齿轮,带上秒针的驱动端,接着,就看到秒针一下一下的动了起来。 滴答、滴答…… 刘盈看着不明所以的张不疑解释道:“这个叫做钟表,是计时用的工具,和日冕滴漏一样,只不过要比它们更加精准。” “表盘之上的十二个区间,代表着白昼或黑夜的十二个小时、嗯,一个小时相当于半个时辰,一天十二个时辰,就有二十四个小时……” 刘盈说话间,分针正好指向表盘最上端,安装在座钟背部的打簧装置在齿轮的驱动下,重重击打音锤,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 “嗯,现在是就是一点钟,所以钟表会自动响一声,要是两点就自动响两声,以此类推,直到响十二声……” 在刘盈的随意解释中,张不疑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张开,盯着面前的钟摆满脸震惊。 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东西居然是他出力组装起来的! 座钟的计时属性张不疑并不在意,他家是钟鸣鼎食之家,家中有滴漏之类的工具,以及专门负责报时的仆役。 他在意的,是这么个稀罕玩意,要卖多少钱? 就,好想拥有! 刘盈从张不疑的眼睛中看出了他的渴望,只是伸手拍了怕他的肩膀:“你还是抓紧时间长大,现在的你还高攀不起这个,还是等到师娘放权给你之后再说吧!” 他虽然还不确定自鸣钟究竟要卖多少钱一台,但他看过《红楼梦》,王熙凤曾抱怨缺钱不得不将家里的一个金自鸣钟卖了五百六十两银子(见72回)。 而现在按照刘盈自己定的官方价格,一枚银元含银四克,而一两粗略按照五十克计算,那么红楼里的自鸣钟就大概值七千枚银元,也就是七十万钱! 曹雪芹写红楼的年月里,东西方贸易已经很频繁,而西方的手工制作钟表的技术和产业也已经很发达,所以自鸣钟的供应量上来了,价格自然呈现下降的趋势。 但现在不同,刘盈这里做出来的自鸣钟可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所以,翻上十倍八倍的很正常! 就这,还不打折! 毕竟有钱人只买贵的不买对的,价格定得低了人家还觉得你看不起他呢…… 这座自鸣钟,只是刘盈现阶段做出来试水,以及用来练手的产物。 他准备先藏起来,并不大肆张扬,而是按照这个结构,在长乐宫南门预留的位置上,安装一座更加高大的机械钟。 这样,全长安城的人都将听到钟声阵阵,从闻鸡而起变成在钟声里开启美好的一天…… 嗯,名字就叫做鼓楼…… 等到人们对于这个大家伙产生好奇,并且他也准备好了一定数量的自鸣钟之后,再在一个合适的场合,让肥羊们看到这么个可以摆在家里的稀罕物。 设想一下场景。 樊哙在家里设宴宴请沛县功臣以及长安城的功候贵胄,这时候一个看上去很不起眼的自鸣钟发出阵阵钟鸣,和外面鼓楼上的大钟相映成趣。 这时候,人们发现樊哙居然将价值万亩良田的宝贝当做装饰一样随意摆放,这个逼,不就装起来了? 而和樊哙一项喜欢暗暗较劲的周勃,只怕砸锅卖铁、哪怕把周亚夫抵给刘盈,也会想办法买一台更大更贵的放在家里,然后宴请樊哙,把逼装回来…… 所以,谈论奢侈品的时候,实用性是不值一提的。 在刘盈眼中闪着孔方兄的时候,张不疑兀自不死心的问道:“你不是说今天要把分红给我吗?我还有点私房钱,大的买不起,还不能买个小的?” 额,小的更贵……刘盈随手从匣子里拿出钱票以及修改过的财报拍到张不疑手中。 “嗯,够兄弟,我发了……吔,这是什么意思?” “那是你未婚妻的消费记录……还有,嗯,反正从你这里扣!” 张不疑看着刘盈有些躲闪的眼神,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喜笑颜开的将钱票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刘盈:抱定金猪不松手! 送走了张不疑后,刘盈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这并不是鄙夷那个穷鬼,而是对于材料短缺的遗憾。 重力摆钟受限于机械回复力,只能静置,不能适用于运动计时,无法在复杂多变的运动环境中得到稳定的回复力来源。 毕竟机械钟表里只要和运动沾上边的,基本上都是游丝摆轮机构。 这种结构的回复力源自游丝的弹性形变,这就要求游丝在各种温度、湿度、盐雾环境中长期工作的弹性性能非常稳定。 也因此,航海钟就做不出来。 航海钟,不单单是用来指示时刻,重要的是用来航海定位。 导航这件事,说穿了就是解决两个问题,我在哪?往哪走? 陆地上会有各种参照物,这时候依靠向导和地图,可以很轻松的解决这两个问题。 但到了大海之中,当周围都是水的时候,这就成了生死攸关的大事了。 在很早以前,航海受限于技术条件,无法也不会离开海岸线太远,因为这样可以参照陆地以及大陆架上的标志物来进行定位,比如岛屿。 希腊城邦之所以足迹遍及地中海,就是因为天气晴朗的时候,站在船上举目望去,总能看到远方有一座或是一长串岛屿。 这样一座岛一座岛的摸过去,殖民贸易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了。 嗯,比希腊人更早的南岛人,就是用同样的方法,坐着澡盆一样的独木舟从华南出发,一路漂洋过海,足迹遍布整个南太平洋,就这样摸到了新西兰、波利尼西亚甚至还跑到了印度洋西部的马达加斯加…… 但到了没有岛屿可以可供跳跃的大洋上,就只能依靠天上的星星作为参照物,来进行判定自己的方位,并且找到自己的航道。 而有了航海钟,只需要出发的时候调整到一个相对准确的时间,然后在船上放根棍子,等到影子最短的时候就是就是当地时间的正午十二点。 然后,根据经度十五度一小时,可以判断出自己所在的经度。 而通过测量正午太阳高度角,再从天文历上查到当天的赤纬角,纬度就有了。 有了经度和纬度,就可以确定自己的大致方位,然后找到正确的道路。 但这就有了另外的难点,那就是想要借助航海钟(牵星术)来远涉重洋,就需要一个受过一定教育,尤其是精于计算的船长。 所以,这也是刘盈拼命搂钱的另一个原因。 教育,是个无底洞。 刘盈想要培养出能够远洋航行的船长的目的,自然是想要在汉朝开启地理大发现时代,在一路向西从陆路连通欧洲的同时,向东从海陆去往新大陆。 从汉朝前往新大陆的难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需要利用到一条关键的洋流。 黑潮。 所谓黑潮,指的是北太平洋副热带总环流系统中的西部边界流,具有流速强,流量大,流幅狭窄,延伸深邃,高温高盐等特征,因其水色深蓝,远看似黑色,因而得名。 黑潮源地位于台湾东南和巴士海峡以东海域,主流沿台湾东岸北上,通过苏澳和与那国岛之间的水道进入东海,沿东海大陆架向东北挺进,之后一支分流沿岸北上,与南下的千岛寒流(亲潮)汇合,转向东去,成为黑潮续流,在西北太平洋海隆附近延伸成北太平洋流,流向北美洲西岸。 早在战国年间就已经有人发现了黑潮,而到了隋唐时期,古人对这条东海上的强大洋流可能已经有模糊认知,到了到南宋时期,则有了明确的记载。 比如《淳熙三山志》。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是一条东流不返的强大洋流,可以称得上单程船票。 毕竟从北美西海岸返回,当走阿拉斯加的北线返回时,就要面对海雾和冰山的阻挡,和送死没区别,比如当年的本子偷袭珍珠港,就是北太平洋风浪太大雾太大走不了商船。 而走北赤道洋流返回,一路更为遥远且几乎无陆地依托。 所以在探索新大陆这一点上,相比于亚洲而言,欧洲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三角贸易每个航线都是顺风,都能盈利,最重要的是受限于水源和气候的因素,美洲农业的精华都在东海岸…… 刘盈在沉默中微微摇头,不过旋即骄傲的昂起了头。 他,可是一个有系统的蓝人! 农业时代不好拓荒新大陆以及澳洲,但他手里的地图上,标记着当地的一些矿藏的位置,尤其是金矿。 这样,就可以通过淘金热的方式建立殖民据点,从另一个人口大国以及历史悠久的人口输出洲去转运人口,完成先期的开发和拓荒工作。 然后,人滚地留! 至于颜色污染的问题其实并不用担心。 养过猫猫狗狗的人都知道,要想让宠物活得长久不生病,而且不至于一窝又一窝的繁殖,拖垮自己的精力和金钱,对宠物进行阉割就是很有必要的。 而根据研究表明,无论是人或者动物,体发育和性发育反相关,也就说阉割的越早,体型越大,干活的效率就越高。 这也是古代皇宫使用阉人多过于宫女的原因。 所以,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小手术就可以了。 这,可都是为了他们好! 而在此之前,需要先在横渡东海的过程中积累足够多经验丰富船长和水手,以及加速鲸岛的建设,争取早日拓张到岛屿的东边,在那里修建海港,这样就可以直接在那里筹集诸如粮食在内的物资用以支撑远洋航行。 嗯,之所以前往新大陆需要远洋航行而不是摸着海岸线走,主要是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当航行的时间以月为单位进行计算的话,水手的心态很容易崩溃。 即便是到了大航海时代,照样有不少心态崩了的船员要求投票,放弃继续航行,把船长扔到海里喂鲨鱼,然后驾船到最近的一个港口,将船只和货物卖了分钱,最后散伙各奔东西…… 至于郑和下西洋,主要是因为那是一条大家跑了上千年的航道,到处都是停泊点。 而大明官兵有钱,上岸之后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泄泄火来平缓焦虑。 嗯,只是注意不要一时昏了头叫上郑和同去…… 这样,你这辈子也不用再去了。 ……………………………… 桂宫北,靠近武库的地方。 即便此刻天上依然在飘荡着零零星星的小雪,可这里依然是人山人海,排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 人群中,一个头戴毡帽,身穿狐皮大氅的矮墩墩的身影,不时将脑袋从队伍中探出,向前方东张西望,口中嘟嘟囔囔。 “慢死了、慢死了!臭弟弟非要让大家排队领钱,等我回去后再收拾他!” 此人,正是刘乐。 她今天冒着雪来这里排队,就是为了领取她之前购买的鲸岛开发债券的利息。 刘盈为了售卖第二批的债券,重点是拉高债券的股价,特意让这群获利者在人前排队,好引来其他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然后也效法他们抢购债券。 也因此,在发放利息之前,长安城周边一些有前科,以及可能会出手抢劫盗窃的黑恶势力被丰城执法官们登门拜访了一遍,获得了他们绝对不会作奸犯科的保证。 而那些冥顽不灵之人,则在执法官们走后,直接被随后赶来的长安驻军灭了门。 毕竟,汉帝国,不能有这么牛逼的人存在…… 所以今天领钱的时候,即便不是什么豪门大户的中产阶级,也敢大摇大摆的拿着自己的债券不断向周围人显摆…… 小萝莉之所以不让身边宫女內侍代劳,主要是这是个名正言顺出宫凑热闹的机会! 这种机会,她绝对不会放过! 只不过在小萝莉身边,还站着一个高高胖胖的身影。 刘肥。 他亲自过来,一是为了给小萝莉保驾护航,毕竟他是大哥,要承担起保护弟弟妹妹的责任。 但更重要的,则是替曹氏来的…… 小萝莉抱着箱子气愤的跺了跺脚,突然看到街道另一边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大氅的俏丽身影。 “许家姐姐,这里,这里……” 许负眼前一亮,看了看长长的队列,略微挣扎片刻后,果断向小萝莉走了过去。 “许家姐姐,你也是来领钱的吗?” 许负沉默了一下,开始有些后悔过来插队。 财不露白,而且一旦让人得知她贼有钱,就很难再高价收取卦金,重要的是万一有她平日里玩的很好的姐妹来借钱呢? 借,多心疼啊! 不借,姐妹情不就没了? 只是没了就没了吧,关键是她的**时常会给她介绍生意,比如算姻缘、算某人是否良配这种单价高,又简单的大单子…… 只是在许负沉默的时候,小萝莉不经意间扫过她尚未来得及放回去的债券,瞪大眼睛说道: “哇,许家姐姐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啊?我听弟弟说面向大众售卖的时候,债券不仅定额,而且都是需要抽签的,你运气也太好了叭!” “没有,不是,别这样说。我只是替别人来领罢了……” 许负略显尴尬的解释,只是心中在想我阴阳家御者无数这件事,难道也要告诉你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刘盈:Love And Peace 河套草原。 冬去春来,冰封了一整个冬天的大河开始解冻,大大小小的冰块在阳光下溶解,清澈的水流开始无拘无束的缓缓流淌,哗啦啦的碎冰撞击声,带走的是冬天的酷寒,带来的是春天的阳光和微暖,以及迫不及待的钻出地面的绿意和花朵。 向北眺望,蜿蜒起伏的阴山如同妩媚多姿的少女,眉青青,眼盈盈,依偎在低垂的白云怀中。 徐徐的微风吹来牛羊腥膻的味道,牧羊女挥舞着鞭子,驱赶着在草地上撒欢的羊群走向翻涌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山坡之上,走着,走着,渐渐钻进了远方的云海之中。 玉带般在地面上蜿蜒的溪流两侧,遍地都是冒着炊烟,如同雨后长出的蘑菇般一直延伸到天边的帐篷。 寂静辽阔,仿佛亘古如此的草原上,骤然响起了万马奔腾的隆隆之声,一条细细的黑线出现在草原和田地的交汇之处。 眨眼之间黑线越来越近,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张张饱经风霜,带着几分高原红的脸颊,一双双充满杀戮,以及贪欲之色的眼睛,锋锐的短矛、内弧刀、鹤嘴锄反射着金属的光泽,看起来杀气腾腾,让人不寒而栗。 “敌袭!” “有敌人!” 在牧民的尖叫声中,一声声凄厉悠长的牛角号声响彻天地,平静祥和的匈奴部落顿时沸腾了起来 男人们匆匆忙忙从帐篷里钻出,手忙脚乱的穿着皮甲皮裘,从妻子幼儿手中接过短矛、弯刀和弓箭,和自己的兄弟以及成年的儿子一起翻身上马,快速向远处狂飙而来的敌人冲去。 这里是他们的春季营盘,不如冬营盘那样有着修建了成百上千年的围墙作为防线。 所以,这些冲向敌人的男人,就是保护家中父母妻儿的围墙,一道用血肉铸就的围墙! 部族中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则抄起摆在帐篷门口的马棒连枷,和其他从帐篷中走出来老兄弟相视而笑,携手走向营地的边缘。 他们,是第二道血肉围墙! 而在他们身后,女人们将家中幼子幼女赶回帐篷内,弯腰捡起当被褥使用的皮裘盖在他们身上,将他们藏得严严实实,避免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受伤。 随后,她们寻找着一切可以当做武器工具,眼睛死死盯着帐篷的入口,目光坚毅而又决绝。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草原人生活艰难,为了能活下来,她们必须让自己养成母狼一样的性格,为了保卫自己的孩子,她们不惜和来犯之敌拼死一搏! 当然了,如果她们的父兄丈夫被敌人杀死,自己又被入侵的敌人击败,她们就会瞬间从发怒的母狼变为顺从的绵羊,任由敌人处置,哪怕敌人用沾着她们亲人鲜血的大手撕裂她们的衣服,而她们则会用榨干敌人的方式来报仇雪恨…… 这是草原女人的生存法则,对待弱者毫不留情,像狼一样撕裂对手,而面对征服者的时候,就应当像绵羊般驯服,给他生儿育女,直到生命的终点,亦或是被另一个男人征服…… 草原上,两支以相同队形发动冲锋的军队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 就在此时,在骤然响起的号角声中,他们几乎用相同的动作勒住缰绳,放慢马速,张弓搭箭,矢如飞蝗。 与此同时,双方阵线上两翼的骑兵如同两个巨人张开的手臂,不约而同的向着敌方侧翼迂回包抄…… 战术动作统一标准,如同从天空向下俯瞰,就会发现这其中颇有几分对称的美感…… 但几个瞬息过后,这份美感变得妖娆起来,一朵朵血肉莲花绽放在草原之上,喷涌的鲜血让绿意盎然的大地变得赤红一片,泥泞不堪。 数以千计的草原骑兵你追我逃,不断调整着自己的方位和姿态,不断回旋变速,让自己出现在敌人的侧后,然后用手中的兵刃刺进对方的身体,终结掉对方的生命。 嗯,有点类似于早年间战斗机之间的狗斗,交战的双方都在采用各种的战术动作让自己出现在敌人身后。 匈奴人虽然可以使用类似于曼古歹战术那样边跑边射击的方式风筝对手,但他们没有马镫和高桥马鞍,想要在奔驰中射箭的话就需要减慢速度。 这样,就成了对方冲击骑兵的靶子…… 毕竟骑弓的力量有限,除非能够一箭射中敌人的咽喉亦或是眼睛,否则无法一击必杀,反而会让自己处于险地。 嗯,其实这种战术并不是蒙古人的独创,草原上所有的游牧民族都会,比如活跃在公元前八世纪的斯基泰人也掌握着这种战术。 蒙古人暴打东欧诸国的时候,依仗的不是骑射,而是更厚的铠甲,更加精锐的军队,以及东欧平原地广人稀,天然适合草原骑兵集群作战。 而在此刻的战场上,虽然保卫者英勇奋战,但骑兵作战不比别的,人的意志终究不能弥补战斗技巧和身体素质之间差距。 也因此,在双方缠斗在一起的时刻,战场上就几乎呈现出了一边倒的屠杀。 而伴随着越来越多的敌人加入战斗的时候,战斗已无悬念可言,不过半日功夫,草原上就遍布着蠕动的濒死之人,以及失去骑手到处奔跑的马匹。 紧接着,倒下的就是那些手持马棒连枷的老人。 营盘中,很快响起儿童的哭喊,衣物撕裂的声音,女人的尖叫,男人因征服而发出的喘息和肆意的大笑…… 片刻之后,布匹、茶叶、皮毛、面粉等一切值钱的战利品被装载在牛车之上,女人儿童以及牛羊马匹被驱赶着远方走去。 而留在原地的,是熊熊燃烧着的空荡荡的营盘,以及遍地倒毙的高过车轮的男人。 猛烈的狂风将火焰卷向空中,也将战胜者的欢声笑语散播向遥远的地方。 远处的丘陵背后,高高的荒草之中躲藏着七八个身穿皮裘的男人,他们是去寻找走散羔羊的牧民,昨晚出发,今早刚回,然后就看到了自己的部族惨遭屠杀洗劫。 他们是白羊王部的牧民,而从风中传来的声音判断,攻击了他们敌人正是右贤王部的军队! 此刻他们躲在荒草之中一动不动,嘴唇因为愤恨和畏惧不断颤抖,直到远处的马蹄声消失不见,他们才从地上爬起,打着呼哨召唤着自己的坐骑,随后急速向另一个方向奔驰而去。 那里,是白羊王部的王庭所在的方向。 他们的王,会为他们做主! …………………………………… 关中,吹面不寒的杨柳风驱散了山间的积雪,万物勃发,生机盎然。 通向秦岭深处的一条最窄处宽度在两丈有余,可以并行两辆马车的崎岖山路上,刘盈一马当先飞驰而过。 在他身后,跟着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刘邦,以及板着一张司马脸,不时对刘邦翻白眼的韩信。 今天是上巳节,刘邦本来的想法是去郊外踏青,顺便与民同乐,但不知道怎么就听信了刘盈的忽悠,带着百十个护卫一头扎秦岭里来‘游山玩水’了…… 重要的是,韩信那厮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也在同游之列! 乃公,忍你很久了……刘邦低下头装作没看见韩信的神情,纵马追赶着在前面狂奔的刘盈。 如今韩信不仅表现的很‘老实’,而且在刘盈的拿捏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再加上刘邦在处理韩信谋反的问题上有些听风就是雨,亏了为数不多的良心。 所以,他在面对的韩信的时候总是会略微有些不自然…… 而在刘邦身侧,不停将鄙夷的目光甩向刘邦的韩信,心中无比幽怨。 今天,说好的是他和刘盈之间,比亲兄弟还亲的异姓兄弟把臂同游,外出踏青,但不知道怎么的这个长得不美型的‘老厌物’也跟了过来。 真烦人! 要不是他打不过刘邦,早就趁着刘邦喝醉的时候暴打那厮一顿了! 所以,韩信翻白眼的频率越发频繁了起来。 见到刘邦追了上来,刘盈脚尖轻磕马腹,试图和刘邦之间拉开了距离。 老刘和韩信之间的恩怨,他并不打算介入。 他此刻骑在身下的,正是从项羽那搞来的乌骓马。 如今距离乌骓变身种马还有一段时间,他正好把乌骓牵出来溜溜,消耗一下整个冬季窝在马棚里积攒的肥膘。 不知怎的,乌骓马极其讨厌刘邦,平日里不仅不让他骑,刘邦凑近的时候总是惦记着尥蹶子给他两蹄子…… 所以此时在刘盈的驱驰下,乌骓四踢翻飞,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刘邦远远甩在身后。 过了没一会,远处的道路上出现了一排用铁链绑在一起的鹿角栅栏。 等到刘盈一行到来的时候,箭楼上更是响起了一声高亢的声音。 “来人止步!口令!” “窝窝头,一块钱四个……” 在刘邦的目瞪口呆中,鹿角障碍被迅速搬开,刘盈策马直入要塞一般的工坊之中。 少顷,刘邦看着被打开的长方形木箱子中,摆放整齐的五根长条形的棍子,有些疑惑的看着满脸骄傲的刘盈: “这是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几支燧发枪罢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韩信:感动ing…… “燧发枪?” 刘邦信手拈起一杆燧发枪,在手中比划了两下,发现连枪花都挽不成后,一脸嫌弃的发表感慨: “垃圾,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还不如根烧火棍好用!吔?居然上面还有铁?真是浪费,果然垃圾!” “哈哈哈哈……”刘盈再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针对刘邦而发出的讥讽,让一旁差点脱口而出和刘邦相同评价的韩信一阵暗爽。 然后,刘盈就乐极生悲了。 “爹我错了,别,别……我兄弟在呢,给我留点面子!” 高举起燧发枪的刘邦愣了好一会,才终于明白过来刘盈所说的兄弟指的是谁,而在刘邦一脸促狭的看过去的时候,韩信顿时涨红了脸颊,一脸无语的表情: “说谁兄弟呢?我什么时候从兄长变成兄弟了?” “别哔哔,是兄弟就别哔哔……”刘盈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旋即跳着脚从刘邦手中抢过燧发枪。 这要是火绳枪就让他抡着玩了,但燧发枪的枪机结构造价不菲,抡坏了修起来很麻烦且费钱。 听到刘盈的话,韩信挠了挠头闭口不言,虽然刘盈这句话很不客气,但他们是兄弟,兄弟之间要是客客气气的还叫兄弟吗? 况且,刘盈此刻挨揍,是为了替他怼刘邦,因此被恼羞成怒的刘邦追着打。 这说明什么? 兄弟情,大于父子情! 一瞬间,韩信心中暖洋洋的,看向刘盈的眼睛中微微湿润了起来。 情与义,值千金!刀山去,火海去!有何憾为知心,牺牲有何憾……韩信站在一旁,心中默默唱起了刘盈曾经唱过的一首歌曲。 刘盈一脸鄙夷的看着刘邦:“别小瞧这个烧火棍,这可是个大杀器……爹你还别不信!窜天猴你见过吗?这个就是和窜天猴类似的东西,利用火药燃烧,发射出和箭矢一样的弹丸来杀伤敌人!” “箭矢?” 刘邦摇了摇头,本来他听说窜天猴三个字的满心期待,但却发现这只是个和弓弩一样的玩意,于是刚刚调动的情绪瞬间消失。 要知道,汉帝国的工室招收了不少秦朝留下来的能工巧匠,诸如二十步之内可以洞穿铁甲的蹶张弩,仅未央宫一座武库之内就有超过二十万张!(注1) 所以,这劳什子燧发枪,就是个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 刘盈挑了挑眉,从木头箱子下方拿出了一个硬纸片做的盒子,从里面捻出了一枚米涅弹向刘邦展示了一下,接着说道: “这就是燧发枪射出的箭矢、呸,是子弹!爹你的那种铠甲牛逼不?就算是蹶张弩射上去也会被弹开,但这种子弹却是一枪一个洞!” 在后世,火枪火炮的大规模应用,最终淘汰了罐头一样的板甲。 而在那之前,板甲骑士们对冲的时候,骑枪都是向下斜指,以杀死对方的坐骑为首要目标。 这是因为板甲的防御力是冷兵器时代的天花板,即便是借助了马匹的力量,骑枪也几乎不能破防。 所以就干脆杀掉对方的马,让对方的骑士短时间内退出战斗。 嗯,真正淘汰了手持骑枪互相戳来戳去的板甲骑士的的兵种,其实是德意志人搞出来的黑骑士。 这帮家伙参加战斗的时候,身穿板甲,利用短时间内无法被冷兵器击破防御的机会,拿着手枪冲到板甲骑士身边,用怼脸射击的方式一枪一个干掉了那些训练了十几年的精锐骑士。 但此刻,看着刘盈一脸得意的神情,刘邦自然不信。 韩信也不信。 刘盈也懒得废话,只是让人找来一件实验用的胸甲,然后将手中的燧发枪斜着放在两腿之间,抽出枪口下方的通条,装填火药,然后一点点的将一颗米涅弹慢慢捅进枪膛。 “将靶子放远一点,七十步!” 刘盈挥了挥手,满脸自信。 他向刘邦展示的这五支燧发枪是特制改良版,是留着自用,准备在腊祭之前的狩猎环节上装逼用的。 因此,这些燧发枪和普通版燧发枪最大的不同,在于枪管里有膛线,可以打得更准,也因此不太适合使用普通的球形弹丸,必须使用米涅弹。 嗯,这是因为球形弹丸受到膛线的制约无法和枪管贴合,想要打的更准更远,必须想办法增加气密性。 比如德国人的耶格线膛步枪,装填球形弹丸时需要先在枪口铺上一小块布片,然后将弹丸放上捣入。 这样可以让子弹贴合膛线,从而获得更大的摩擦力完成自转,稳定飞行击中目标,同时增加射击精度。 但这样一来,装填的速度就太慢了,这就导致了即便有了膛线科技,士兵使用的依然是没有膛线的燧发枪。 而所谓米涅弹,是一种形似步枪弹头的铅弹,弹体周围有螺纹贴合膛线,弹头底端还有软木,这样击发的时候,软木受热膨胀增加气密性使得初速稳定,同时空心铅弹在命中目标后瞬间形变破碎,增加杀伤力。 这样,米涅弹的口径可以做到比枪管小,大大提升装填速度。 但也因此,米涅弹的造价要比普通球形铅弹高出很多,毕竟后者只需要将铅锭融化,放在一处高塔上等待铅液自然滴落到下方的水池里,稍加挑拣就获得了可以使用的铅弹。 铅液形成球体和雨滴形成球体的原理一样,至于让铅弹掉入水里,也并不是为了降温,而是为了减少碰撞以免损坏它的球形。 嗯,咋打枪来着?对了,三点一线!真该死,这都能忘?嗨,毕竟超过18焦耳的就是枪,没见过真家伙很正常……刘盈掂了掂燧发枪的重量,觉得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在射击时肯定会支撑不住,而且会受到呼吸的影响而脱靶。 于是他找来了一个叉形支架,插进土里,再将燧发枪放在叉形支架的顶端,然后拉起击锤,三点一线瞄准,轻轻扣动扳机。 砰! 浓烟飞舞,远处的标靶应声而倒。 “噫!我中了!” 注1:江苏连云港市尹湾汉墓出土的简犊中,有一枚题为《武库永始四年兵车器集簿》的木简,记载武库所收藏的兵、车器名称和数量,其中弩537707,弓77521…… 第一百六十九章 刘盈:一起扛过枪! “噫,我中了!” 在刘盈挥舞着双手又蹦又跳,大声欢呼的时候,刘邦有些震惊的和韩信对视了一眼,只是韩信立刻在下一秒钟哼了一声,将脸扭开,下巴四十五度角指向天空。 这厮,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刘邦心中默默吐槽,继续看着依然余烟未了的燧发枪满脸震惊。 他虽然年龄大了,但眼神却格外好使,他只看到了火光、烟雾,却并没有看到飞出的箭矢,嗯,也就是弹丸。 但远处的标靶却应声而倒,虽然他也没有看清那块胸甲上的破损,但看到标靶倒下的姿态,却不亚于受到了重锤的一击! 于是,他看着摆在叉形支架上的燧发枪,双手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好玩! 想玩! 只不过他上前迈了半步却突然停止,之前他吐槽过燧发枪是垃圾,如今却要抢着上前耍弄一番,无疑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尽管脸这种东西他从生下来的时候就扔了,而且是从刘盈手中抢东西玩,他就更加没有心理压力了。 儿子偷爹不算贼,那么这句话反过来,也是同样成立的呀! 然而此刻,这里还有一个外人。 韩信! 一瞬间,刘邦看向刘盈的眼神充满了别样的情绪。 原来,这小崽子今天把韩信带过来,就是为了防备乃公吗?真是阴险……刘邦默默在心中将刘盈的坑爹指数再次提升了好几个段位。 片刻之后,刘盈从侍从手中接过标靶,刷的一下插在刘邦面前,得意洋洋的单手叉腰,伸出手指指向破了一个小洞的板甲,一言不发,但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刘邦立刻把脑袋转向一旁,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如果这时候他的坐着的,肯定还要翘着二郎腿抖啊抖…… 韩信大步上前,伸手摩挲着铁板上的破口,只见颜色很新,不带丝毫锈蚀的痕迹,轻轻点头,心中感叹果然如刘盈所说,一枪一个! 于是,他的脸上显现出几分与有荣焉的神情。 足足忍了五秒之后,刘邦再也绷不住了,抬脚走向放在叉形支架上的燧发枪,摆弄了两下发现不明所以后,立刻回头训斥道:“竖子,还要让乃公求你不成?” 呵,男人……刘盈撇了撇嘴,一步一挪,极其嚣张的走到刘邦面前,示意让人拿出来几个稻草扎的靶子放在远处,接着开始教刘邦如何使用装填子弹火药。 砰! 白烟飘荡中,刘邦看着草靶上散碎的稻草,奋力举起手臂,大声欢呼。 “噫,我中了!” 嗯,火枪的操作方式并不难,尤其是刘邦有着娴熟的操作弩箭的经验,弩箭上那个名叫‘望山’的部件,其实和火枪上的瞄具类似。 刘邦炫耀了一圈后,正准备再来几枪的时候,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渴望的韩信。 他想了想,于是向韩信招招手:“来,你也来打一枪!” 韩信迟疑片刻,但终究还是按捺不住的走向刘邦,接过他手中的燧发枪,在刘邦好为人师的喋喋不休中,倒入火药,装填子弹,三点一线,扣动扳机。 然后,脱靶了。 刘盈举起手臂用力拍了拍韩信的肩膀:“没事,新手都这样!不必太放在心上……” 韩信脸上闪过几分错愕,不就是脱靶,谁还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而且近墨者黑,他的脸也早就扔了! 重要的是,他是兵家不是战士,日常除了打打拳练练剑活动活动筋骨外,剩下的时间要么去天禄阁借书还书,要么就是窝在家里喝酒写书,基本上不练习器械和搏杀的技巧。 自然而然的,脱靶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 韩信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将手中燧发枪递给刘盈:“轮到你了。” 刘盈摆摆手,旋即双手叉腰,抬头挺胸:“没这个必要,枪咱有的是,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很小气呢!来人啊,上枪,一人一支!” 韩信愣了一下,默默伸出大拇指。 这是他韩信的兄弟,说什么都是对的,干什么都是牛的,不像他那个讨人厌的爹,烦! 然后,可怜的草靶就在此起彼伏的枪声中变得越发残破不堪。 打了七八枪后,刘邦一脸满足的扭头看向刘盈:“这种燧发枪的产量如何?什么时候可以发放军队使用?” 刘盈稍加思索了说道:“目前产量还不高,需要列装军队的话还需要再等几年。现如今的话每个月就能制作出一百一二十支枪,等到了明年这个时候产量大概率就翻倍了!然后再有一个五年计划,月产量就可以上千!” 刘邦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畅想的神色,举起手中的燧发枪问道:“你确定?我说的可是这种宝贝!” 刘盈摇了摇头: “不是这个,咱们玩的这是升级版,枪管里有膛线,可以提升射击精度和射程,但子弹造价太高且工艺繁琐,不适合列装军队。我说的是简配版,没有膛线的那种!虽说是简配,但三十步内,也可指哪打哪!” “可惜,可惜……”刘邦脸上闪过几分遗憾的神情。 三十步内,也同样是蹶张弩的发力期,破甲能力同样不容小觑,而且射速要比燧发枪快上不少。 嗯,毕竟不是所有的士兵都穿上厚实的板甲,列装普通士兵的胸甲大概只有一点五毫米,可以抵挡住弓箭的抛射。 而郎中骑兵以及那帮郎卫穿着的重甲,厚度全部在两毫米以上,可以近距离抵抗强弩的射击,基本免疫刀枪剑戟的劈砍穿刺。 比如马基亚维利在他的《佛罗伦萨史》中说道,当时的战争几乎没有生命危险,人人骑在马上,有铠甲护身,万一打不过,还可以投降保命…… 刘盈从刘邦的脸上看出了他想要说什么,只不过现如今燧发枪的产能还没有爆,所以他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他想要让燧发枪取代强弩的目的,主要是算了一笔经济账。 弩矢羽箭的造价和铅弹火药,要高一些,但后者可以保证击杀身穿铁甲的武士! 而且一把强弩从选材到制作完成交付使用的时间,动辄一到两年,一支燧发**作却最多只要两三个月,这还是家庭作坊式的生产速度。 如今刘盈搞出制作流程改革,部件标准化生产之后,每支燧发枪的交付速度至少提升了一倍。 嗯,所谓制作流程改革,就是建立不同的生产线和工种,比如制作击发装置的钳工、制作枪管的铁匠、制作木头枪体的木匠、以及最后总装和负责装饰的漆工。 这样,可以将降低工匠的培养成本,以及技术扩散的风险。 而为了提升将人们的生产积极性,主要是培养学徒,将自己吃饭的手艺传承下去的动力,刘盈特意画出大饼。 等到年底考核的时候,凡是有哪个工匠能够带出三个考核通过的学徒,就可以获得新城的一套房子! 另外,每多带出一名学徒,可以获得十万钱的奖励! 虽说长安米贵,但如果将这十万钱拿去购买诸如南昌城开发债券之类的理财产品,每年获得的利息就足以供他们一家老小吃喝了。 更不要说如果能按照工期交付足够合格的产品,他们的薪资待遇还会获得提升。 这样一来,有了稳定的工作,再加上房子也是自己的,生活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们这些颠沛流离了半辈子的工匠,就可以真真正正的立足在了这天子脚下! 所以,燧发枪的交付速度就从之前的每月十几支,几十支,一路稳定在了每月一百一二十支。 嗯,燧发**作在这个年代并没有科技壁垒,无论是枪管还是击发装置的弹簧,都可以通过手工的方式解决。 尤其是枪管,刘盈吸取了手工锻打卷制熟铁会有炸膛的风险,特意使用的是先用熟铁打造一根实心的铁棍,然后渗碳增加材料强度,最后再使用手摇式的镗床来制作枪管。 至于弹簧,也完全可以通过手工锻打的方式获得。 从出土的文物上看,秦汉时期能工巧匠的手艺其实并不比明清时代的工匠要差,那么明清的工匠可以仿制出燧发枪,汉朝的工匠自然也可以。 只不过困扰汉朝工匠做出火器的难点,在于就是没有精确的图纸,以及用于制作这些零件的专用工具。 刘盈的存在,就是为了解决这一难题。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捻了捻胡须,对于远处叮叮咣咣的生产工坊来了兴致,随手将之前爱不释手的燧发枪丢在一旁,一把抓住刘盈向远处走去。 “我还没玩够,我不走……” “不,你玩够了,乃公说你玩够了,你就玩够了!” “不讲理啊!” “呵呵,这世上有当爹的需要给儿子讲理的规矩?” ps:关于手工制作燧发枪,可以参考b站的一个视频,标题是《纪录片,燧发长枪完整手工制造过程》,五十八分钟的那版,只不过他做的是贵族们的猎枪,如果是装备军队的燧发枪,制作流程要简单不少,毕竟耗材们手中的家伙不需要雕花以及精美的部件…… 第一百七十章 刘盈:有人磕我的CP了…… 长安城。 五更时分,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长乐宫正门的城楼上就开始向全城报晓了。 激昂的鼓声从皇宫正门向四面八方涟漪般荡漾开来,随后,东西南北各条大街上的鼓楼依次响起,鼓声分五波,要敲足八百下。 在一波波钟鼓声中,皇宫大门、皇城大门、各里坊的坊门、集市的市门陆续开启,数以十万计的民众一齐迎接从东方天际喷薄而出的旭日朝阳。 只不过这种美好,在半个时辰后就荡然无存。 无他,路又堵了…… “看吧,不听小孩言,吃亏在眼前了叭!”刘盈从马车顶上跳下,钻进车厢,刷的一声收起手中的望远镜,看向吕雉的脸上带着几分嘲讽。 “你这是什么态度?” 有些心虚的吕雉抬高了嗓音,发动女人所独有的特殊技能。 蛮不讲理。 今天是吕雉去北边的林光宫举行春日茶话会的日子,在出发之前,刘盈就说过了,要么晚点走,错开早高峰,要么就带上军士仪仗,享受特权,在人群中强行开辟出一条通道。 但,吕雉两个都没选…… 所以,她就只能坐在刘盈这个内里夹有钢板,但外表看上去朴实无华,没有任何印记的四轮马车里,蠕动着前进。 车厢内宽敞的沙发上,坐在吕雉身边的刘乐将身侧随车侍奉的窦漪房挤到了刘盈身边,自己则四仰八叉着身体躺下,将脑袋放在吕雉腿上:“母亲,我好困啊,等到了地方再叫醒我……” “没规矩,都是大姑娘了,还能这样子躺吗?”吕雉假装嗔怒抬手要打,但只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毕竟这是自己的女儿,宠着呗,还能怎么办? 只是在吕雉没有看到的地方,小萝莉朝坐在刘盈身边,双颊红晕低垂着脑袋的窦漪房挤了挤眼睛。 弟妹,姐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刘乐转过头,蛆一样的蠕动了两下,伸手搂着吕雉的腰肢,让自己躺的更加舒服了一些。 小萝莉只是脑回路清奇了一些,智商上并没有缺陷,她日常混迹在宫中,旁观者清,自然观察出了吕雉身边这个小宫女似乎对自己弟弟格外上心。 于是她立刻找到张不疑,让他去详细调查一番窦漪房的背景资料,自己则日常蹲守在椒房殿外不被人察觉的地方,默默观察。 然后,她就越发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而张不疑也很快将自己搜集来的资料托人送进了宫中。 孤女,生死一线被人救下,隐姓埋名入宫报恩…… 小萝莉在读完之后,当即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边发出渗人的笑容,边如同蛆虫一样扭来扭去。 这也太好磕了叭! 躺在吕雉身上的小萝莉用刘盈给她讲过的故事脑补着小甜文,嘴角不自觉向上翘起。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这只萝莉坏掉了,不能要了……刘盈抬头和吕雉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眉头微皱,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想法。 今天参加的不仅是春日茶话会,而且还是高端奢侈品的发布会。 而在刘盈看来,小萝莉就是最好的货架子,毕竟她长得丑人又充满了自信,能越发衬托出奢侈品的高端大气上档次! 刘盈轻轻活动了脖颈,这几天他画图纸经常画到很晚才睡,脖子一直有些不舒服。 就在他轻轻捏着后脖颈的同时,一双柔若无骨,但却力道十足的小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轻缓而富有节奏的揉捻了起来。 一缕若有意若无意的发梢轻轻垂下,随着马车的晃动微微摇摆,最让人想入非非的,则是刘盈肩头上,那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柔软。 弟妹,嘿嘿、嘿嘿……刘盈视线移向窗外,欣赏着不断向后掠过,随风摇摆的柳枝,一时分不清是风动亦或是心动。 ……………………………… 林光宫。 这座宫殿位于云阳县以北三十里,因山有清泉而得名,此地即便是盛夏六月也依然十分凉爽,故秦在此建立了一处离宫,称之为“林光宫”。 伴随着吕雉的姗姗来迟,春日茶话会正式开始。 刘盈随便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端着一杯果汁小口啜饮,不时有零星的樱花从树冠之上落下,慢慢落在地面之上。 “你知道吗?樱花飘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 “你在跟谁说话?还有,什么是厘米?” 小萝莉挎着一个造型精美的包包,蹲在刘盈侧面,豆豆眼中充满了求知的欲望。 刘盈吓了一跳,一脸鄙夷的看着面前这个不敬业的货架子。 “姐姐不去母亲身边待着,瞎跑什么?” 毕竟,那些出手阔绰,虽然老,但却很好割的韭菜就围在吕雉身边,小萝莉自然要在她们身边刷存在感…… 所以,没有一块点心是白吃的! 小萝莉摇了摇头:“母亲又和她们喝酒呢!我不喝,就跑过来找你了……” 她其实并不喜欢现在的场合,只因周围的那些同龄的女孩子都娇娇弱弱,或者说是假装娇娇弱弱,不像她天真率直,虽然穿着一身华丽的裙装,但眼睛却时常盯着会场外围站岗的甲士。 嗯,准确的说是甲士手中的长戟。 小萝莉这两年背着吕雉,亦或是在吕雉的纵容下勤练武艺,尤其擅长骑在马上舞动长戟…… 这,就是刘盈时常对‘娇娇弱弱’的张不疑投以同情的眼神的缘故…… …………………… 一座造型精美的小亭建立在一条曲曲折折的环形溪流之上,空荡荡的羽觞被放入水面,像一只摇摇晃晃的小船,在流水上轻轻浮着,向下方的众人漂去。 吕雉手中拿着一根玉杵,轻轻敲打着面前的铜磬,等到清脆的铜磬之声停止后,羽觞面前的人,就要将杯子捞起,满饮一杯。 这个,就是所谓的曲水流觞。 不过这里的贵妇人大多有些心不在焉,更多的是在传送着一个用黄金做饰,说不上是什么材质的包包。 “非牛、非马、非猪、非羊……属实是令人费解。” 吕雉停下手中玉杵,看着她的嫂嫂,也就是鲁王后喝了一大杯之后,云淡风轻的说道: “此为蛟龙之皮,乃南国特产。”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刘盈:鳄,出于南疆! “蛟龙之皮?不信不信!” “皇后定是在说笑,想那蛟龙乃是神物,又怎会被人所杀,剥皮抽骨制成物什?” “莫不是鼉(tuo)皮?可这纹理却又不像?” “何为鼉?” “舞阳侯夫人不知吗?鼉者,水中之蟲也,似蜥蜴,长而大,军中所使用的的很多战鼓都是鼉皮所制……” …… 在一片质疑和议论声中,吕雉抬眼向远处望去,看了看远处正在随口敷衍着小萝莉的刘盈,悄悄在心中竖了个大拇指。 这群人的反应,果然在刘盈的预料之中。 “稍安勿躁,究竟何为蛟龙,等下一看就知。” 吕雉说完,轻轻拍了拍手掌,示意站在凉亭外的內侍将此次携带来的一个标本抬过来。 …………………… 晃动着樱花树,试图将刘盈埋葬在落花之中的小萝莉突然停住,手指远方问道:“弟弟,你知道娘带来的那个神神秘秘的东西是什么吗?” 刘盈顺着她的的手势向前望去,只见那是一个被四个宫人抬着的,上面盖有明黄色绫布瘦瘦长长的木盒。 “知道啊,但我不告诉你……除非你求我!” 小萝莉勃然大怒,但旋即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蹲在刘盈身边,小心捏走洒落在他身上的樱花花瓣,声音越发夹了起来。 “好弟弟,求求你啦……你要是不说,姐姐就掐死你!” 呵呵,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刘盈正想义正辞严的训斥一番,但感受到小萝莉那双卡在自己脖颈的小胖手,迅速放弃之前的想法: “我说,我说……那是从南昌城运回来的一个标本啦。” 小萝莉挠了挠头,满脸疑惑:“吔?标本?我怎么没见过?” “你当然没见过啦!”刘盈眼中充满鄙夷的目光:“这是娘放在椒房殿旁边那间仓库里的……就是门外贴着你与戚姬与狗不得入内的那间!” “弟弟,你不用说的这么仔细。”小萝莉小声嘟囔了两句,双手食指对在一起戳阿戳的化解着尴尬的情绪。 刘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走,看看去。” 他现在未成年,厮混在女人堆虽说有些不雅,但却不会有人指责。 相反,在这种帝国高层贵妇云集的时刻,他前往厮混其中,旁人但凡敢多说什么,必然会被这一群莺莺燕燕,阿姨大妈们群起而攻之…… 毕竟,他作为帝二代,坐尚贤堂头把交椅,在整座长安城最适合抓来做女婿的排行榜中,属于是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的那个人! 当刘盈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入凉亭的时候,正巧看到遮盖着明黄色标本的明黄色绫布被掀开,露出了一个首尾超过两丈的巨型鳄鱼,栩栩如生,张开血盆大口,看起来杀气腾腾,仿佛择人而噬。 一瞬间,凉亭周围响起了一阵阵惊呼之声,尤其是看到刘盈走入之后,那些打扮的或温婉清新,或热情奔放,只为他一人而来的花季少女,更是神情夸张,如果不是被身后侍女死死攥住手臂,必然会争先恐后的扎进刘盈怀里,瑟瑟发抖求安慰。 “哇!” 小萝莉从刘盈身后探出头,双眼一亮,紧紧盯着鳄鱼嘴巴里的牙齿。 好白,好亮,好锋利,好想拔一颗带回去挂在床头……小萝莉蠢蠢欲动了起来,在心中谋划着如何绕开椒房殿的守卫,偷偷、不,是光明正大的去拿! 儿子偷爹不算贼,那么女儿偷娘自然也不算贼! 嗯,她可以找吕雉要,只需要搂着吕雉撒撒娇就必然可以得逞,但,要来的东西哪有自己费尽心思偷来的香啊! 角落里,一个头上插着蔷薇花,眼睛明媚如同小鹿般的少女走出,望着鳄鱼标本左右打量一番说道:“这不正是鼉吗?只不过长得大了一些,看起来吓人了一些……” 这个少女陈仓人,名叫白萱,白起的白,准确的说,嬴姓白氏,和昔日秦国名将白起的亲缘关系很近。 嗯,白起祖上是秦武公之子公子白,以名为氏,所以赢姓白氏,并不是楚平王之孙公孙胜那一支。 毕竟,公子白的封地在宝鸡市陈仓区,而白起的出生地是宝鸡市郿县,白起是秦公族的可能比楚国公族的可能性要大很多倍。 刘盈本来懒得理她,但考虑到她在吕雉的撮合下已经和刘肥定亲,是自己未来的嫂嫂,于是温声细语解释道: “这是蛟,可以称它为鳄,但不能称呼它为鼉,这是两种没有多少关系的物种。” 白萱回看刘盈一眼,拉着凑到她身边的小萝莉说道: “怎么不能称为鼉,这就是鼉,前朝时兰池宫的兰池之内就有,放养那日我亲眼看到过呢!大约只有这只一半大小,也许是还没有长大吧,不过后来莫名不见了,想来和咸阳城一样被……反正就是没了!” 造孽啊……刘盈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心中涌起几分悲哀。 这时候说的鼉,指的是扬子鳄,只不过和大象犀牛不同,扬子鳄一直就没有生活在北方的黄河流域。 无他,冷,会活活冻死的那种冷。 所以,兰池宫里的放养的扬子鳄,大概率不是被诸侯联军捞着吃了,而是冻死在了水面结冰的冬日…… 嗯,后世通过对北方出土的扬子鳄遗骸进行sr同位素分析,发现北方的扬子鳄几乎全部来自长江下游,是作为工艺品或是食物进献给夏商周以及秦汉等封建王朝的贡品。 刘盈上前两步,打掉了试图借着白萱的掩护,想要掰掉一颗鳄鱼牙的小萝莉的小胖手,用手指着鳄鱼标本口中锋锐的牙齿说道: “要想判断鼉和鳄的区别,做好的方法就是看牙。” “鼉吃的是贝壳螺蛳小鱼小虾,所以牙齿顶端是平的,不具备撕咬翻滚的能力和本领,一个小孩子就能手持铁锹就能轻松战胜它……你所看到的体型,其实就是它已经长大后了的样子。” “而鳄……你看看这牙口,别说是普通人了,就算是一头猛虎也不是它的对手!所以称之为蛟龙,也不为过。” “这个两丈多长的大鳄,其实也并非是鳄的极限,只不过是一只中等大小的鳄鱼罢了。南昌城外汉军曾经捕猎过一只体长超过三丈的巨型鳄王……” “相传鳄王吼声如雷,鹿走在溪边之时,鳄王一声怒吼,鹿当即肝胆俱裂落水而亡,鳄即吞之。鳄尾上还有胶,尾巴一扫,水边的人就被粘住,落入水中……”(注1) 嗯,刘盈现在面前的这个标本是湾鳄,后世里有关湾鳄和老虎的冲突记录很少,但凡是留下过影像记录的,无一不是湾鳄最终获胜…… 比如晋朝左思《吴都赋》里也有记载,鳄鱼长二丈馀,有四足,似鼍,喙长三尺,甚利齿,虎及大鹿渡水,鳄击之皆中断。 当年韩愈写下《祭鳄鱼文》里,说到的鳄鱼指的也是这种湾鳄,只不过鳄鱼并不是被韩愈写的文章驱赶走的,更多的是受到气温的影响。 公元820年前后,华南地区的气温一直处于一个低于平均水平的阶段,尤其是韩愈被被贬的819年,气温几乎达到了历史上的最低点,湾鳄为了种群繁衍,不得不从潮州继续向迁更加温暖的南方迁移。 所以,韩愈被贬谪八个月之后,就凭借这一政绩重返庙堂之上了…… 当然了,韩愈并非单纯欧皇躺赢,也是做出了一定努力的。 按照《梦溪笔谈》中的说法,当地土人杀死鳄鱼的方法,就是将铁钩之类的东西塞进牲畜身体里,扔到河里让鳄鱼吃,然后铁钩被鳄鱼吞咽之后,肠穿肚烂而死。 韩愈的文章,大抵就是先用先用祭文来安抚民众,接着用这种方法杀鳄鱼,如果效果不好就再想别的招数。 嗯,后来又遭贬谪到潮州的李德裕就是个非酋了,他到任的时候正巧气温回升,出去度假避寒的湾鳄回家了…… 而刘盈捕捉到的这些鳄鱼也是用了韩愈的法子,只不过他更加激进一些,不光采用的渔网加拖钩的方式,而且将床弩安置在了平底沙船之上,将之改造成了类似于捕鲸船的样式,主动出击。 毕竟南昌城附近的鳄鱼属于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傻不拉几的对于人类没有丝毫防范的想法。 所以,鳄鱼皮包包就有了充足的原材料。 在刘盈侃侃而谈的编着段子的时候,小萝莉在吕雉的目光威胁下,放弃了掰一颗鳄鱼牙作为收藏的想法,主动拎着手中据说是‘鳄王’脖颈下一块嫩皮制作的包包走来走去。 虽然周围的一圈贵妇人们谁也没有多开口,但她们的神情无不表明一个信息。 种草成功! 而在另一个角落中,许负边如饥似渴的记忆着刘盈编排的有关鳄王的传说,想要将之改良用在自己无聊写的书里,同时准确的抓住了几个关键词。 南昌城。 鳄鱼皮出自南昌城,也就是说,南昌城开发债券要升值了……许负默默记下这一点,准备回去之后就让人到黑市里转转,看看有没有人因缺钱而低价转让的。 注1:鳄王的传说出自于清代聂璜编写的《海错图》。 第一百七十二章 高奢代言人,刘邦! 林光宫中,短暂的插曲告一段落,在周围贵妇人们的小声议论中,吕雉敲了敲面前铜磬,示意曲水流觞继续。 世上事过犹不及,有些东西隐晦的让大家知道一下就好,当好奇心被调动起来之后,你不说他们自然会削尖了脑袋四处打听。 而且吕雉今天,还要有怨报怨! 对象,自然是吕泽的老婆,她的嫂嫂,卫氏。 嗯,吕泽是个妹控,他老婆和吕雉的关系自然不会很好,尤其是卫氏提出让自己的大女儿嫁给刘盈做太子妃被拒绝之后,更是频频在吕公面前阴阳怪气吕雉。 对此,以女而贵的吕公烦不胜烦,干脆住到了新丰城,每日和刘太公一起斗鸡走狗,看人蹴鞠马球。 刘盈听人报告过,吕老头这些天已经赢了不少钱,经常喝嗨了之后拉着刘太公跑到酒肆之中,大呼小叫着今天的场子由本太公买单…… 对此,刘盈将这一消息压下,放出话除了不允许给俩老头上高度酒,全部都随他们去。 反正他们那个年龄,心有余而力不足,刘盈也不担心再多出一个舅舅或是叔叔…… 至于吕雉拒绝给刘盈亲上加亲,让自己的侄女成为自己儿媳,则完全是在刘盈的抗争之下妥协的。 其实按照她的本意,吕泽的大女儿本就是她内定的儿媳妇,尽管那只小萝莉性格有些刁蛮,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将来肯定能给她生个漂漂亮亮的大胖孙子! 嗯,吕萝莉生下来的时候吕泽就已经是吕王了,作为王的长公主,脾气大一点很正常。 刘盈听说了吕雉想要给他包办婚姻这件事后,起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少年人,全都要很正常。 但他听说对方是自己表妹之后,立刻跑去找吕雉大闹了一番,从东宫搬走,住到了张良家里蹭吃蹭喝……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闹着玩的,他每日除了早晚派人给吕雉写个问安的条子之外,绝对不出现在吕雉三丈之内! 半个月之后,吕雉终于绷不住不了,派遣刘乐过来代替她服了个软,将跟着张良出去跑马、钓鱼、爬山乐不思蜀的刘盈抓了回去…… 而为了打消吕雉的念想,刘盈在离家出走的时候给出去义诊的医学生临时加了个任务,让他们调查一下长安城周边近亲通婚的新生儿的夭折率和罹患遗传病的数据。 然后,吕雉就彻底打消了之前的想法,并且对卫氏越发的不满了起来。 她想要的,是一个健健康康的孙子,而不是一个可能会有先天缺陷的孙子! 所以从那之后,她就对许负格外上心,时常会拉着她参加诸如这样的聚会,以此来拉近二人之间的关系。 毕竟许负比刘盈年纪大,按照刘盈之前的理论,女人年龄越大生孩子越容易,这样可以大大缩短她抱孙子的时间…… 刘盈其实也被这个数据吓了一跳,赶忙连夜让人将这一数据写成邸报,传遍天下郡县,尤其贴在长乐宫外的冀阙之上,让那些素来讲究血脉,喜欢血亲通婚的老贵族们好好看看! 也因此,当吕雉敲累了之后,刘盈立刻接过她手中的玉杵,敲打起面前的铜磬,随机选择一个倒霉蛋喝酒。 嗯,其实就是卫氏。 只不过和吕雉还讲究三分情面,让卫氏十次中两三次不同,刘盈给大家表演了一个眼疾手快,十中七八…… ……………………………… 上林苑,大汉公学南。 没有了人类的频繁干扰,大自然用最短的时间将这一片皇家园林重新变得莽荒起来,许多石像立柱都隐没在了灌木草丛之中。 春风徐徐,天晴气爽,湛蓝的天空上飘荡着团团白云,平原丘陵之间遍是丛生的新草,土地湿润松软,不时有野兔狐狸之类的小兽从一个草丛窜入另一个草丛之中。 远处搭着帐篷,铺着地毯的营地中,因制定礼仪而受到刘邦赏识,被任命为奉常兼职太子太傅的叔孙通拉着一张脸,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闷酒。 所谓奉常,位居九卿第一,银印青绶、秩中二千石,掌宗庙祭祀礼仪。 今天,是刘邦组织群臣功候来这边狩猎的日子。 所以,叔孙通就很不高兴。 昨天本应该有大朝会,但刘邦提前一天说自己头疼,于是取消了大朝会,然而时隔一天,刘邦骑在马上神采奕奕,往来奔驰不绝…… 上梁不正下梁歪。 刘邦托病不上朝,诸如卢绾等人也称病不去府衙办公,将所有公事交给佐贰官处理,美其名曰黄老无为而治…… 也因此,萧何此刻和叔孙通相对而坐,苦笑一声,酒入愁肠…… 在他们身后,张良斜躺在靠垫之上,左手持酒爵,右手捧书籍,口中轻声呢喃: “驷驖孔阜,六辔在手。公之媚子,从公于狩。奉时辰牡,辰牡孔硕。公曰左之,舍拔则获。游于北园,四马既闲。輶车鸾镳,载猃歇骄……” 一瞬间,叔孙通和萧何齐刷刷的望向优哉游哉宛如谪仙临凡的张良,四只眼睛中隐有火苗闪烁。 他们两个在这里忧国忧民,想着如何劝谏皇帝勤勉政事,这厮却在这里喝酒赋诗,好不逍遥! 而且,这厮貌似这半年多来,除了新春和腊祭那日上了次朝,剩下的都是在称病躲清闲!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于是,萧何挪了两下,坐在张良身边,满脸痛心疾首的说道:“子房啊……” 下一秒钟,张良丢下手中书卷,原地翻了个身,轻声呢喃:“吾醉矣……” ………………………… 远处,刘邦骑在一匹四肢修长的大宛马上,跟在一头梅花鹿身后紧追不舍。 在他身前,两条训练有素的猎犬在樊哙的呼哨下,并没有直接啃咬那只飞奔逃命的梅花鹿,而是不断阻截梅花鹿的逃跑线路,给刘邦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 终于,刘邦轻抠悬刀,弓弦作响之中,一箭穿透猎物脖颈,将梅花鹿钉在地面之中。 “万岁!” “万岁!” 作为‘气氛组’的成员,樊哙振臂高呼,歇斯底里的大声欢呼。 只不过应者寥寥,大家都是随口的敷衍两声就此作罢。 他们的目光,紧紧盯着的是刘邦的下半身。 准确的说,是那个做工精良考究的马鞍,头层小牛皮,鳄鱼皮包裹,花纹精美反复,在阳光下可以清楚看到皮革的纹路…… 但让他们最为心水的,还是刘邦穿着的那双马靴。 好看,实用,想要拥有! 刘邦今天组织这场狩猎,其实也是带着任务来的。 男人对于奢侈品的消费,其实丝毫不逊色于女人,只不过某些地区的男人习惯性的埋头苦干,自愿充当供养者,于是造就了一个畸形的市场环境。 比如很多人耳熟能详的爱马仕,早年间以制作马具为生…… 刘邦拍了拍马靴上根本没有不存在的泥土,特意将那个很多人都熟悉的logo亮了一下,接着唇角扬起,掉转马头向临时搭建的营地而去。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该展示的都已经展示完毕了,剩下的就是等着这群‘韭菜’们自己送上门被他的宝贝儿子宰了…… 况且刘盈也给他说过,这其实是一件于国有利的事情。 换算成后世的标准,这些人凭借不动产以及俸禄,年收入几千万甚至于过亿! 不让他们把钱换成奢侈品,难道还留着让他们投资**、呸,囤积土地和奴隶不成? 而压垮刘邦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刘盈允诺,从今天往后会免费给他提供衣着配饰,唯一的要求是他要像今天这样穿着在人群中展示一下。 嗯,这就是刘盈给自己找的品牌代言人,只不过应该给的代言费被刘盈昧下了。 反正他们父子一体,提钱伤感情…… 而在刘邦另一边,参加这场狩猎的卢绾同样有着自己的任务。 鳄鱼剥皮之后,剩下的鳄鱼肉自然不会浪费,但这种肉无论从营养程度还是药用价值,都要比普通的猪肉牛肉更高一点。 市场经济下,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吃鳄鱼肉就不如吃鸡鸭猪羊之类的划算。 嗯,其实主要是刘盈是这么想的。 他有办法,可以让一斤鳄鱼肉卖到一只羊的价格! 壮阳! 所以,对这方面有着需求的卢绾,就成了刘盈最好的合作伙伴。 毕竟虞姬年岁渐长,已经是个如狼似虎的老司姬了,而舔狗最大的特点,就在于别的男人会在七年之痒后装死分床睡,舔狗会迎难而上,鞠躬尽瘁…… 自然而然的,食补就很有必要了。 在庖厨收拾那头刚刚打到的梅花鹿时,卢绾和刘邦等人一样,忍住了想要去讨一杯鹿血的冲动。 毕竟,要脸。 在这种事情上,他们有着男人最后的骄傲。 卢绾看着正在分割的大块鹿肉,大声笑着说道: “今天乃公给大家做一道菜,鳄鱼卤肉煲!鳄鱼肉尔等听说过吗?” “滋心润肺、补血壮骨、补肾固精……” 在卢绾特意点出的重音下,包括张良在内,所有人都食指大动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诗仙刘盈…… 汉十年春三月,豫章郡,南昌城东,鄱阳湖。 其实这时候的鄱阳湖名为彭蠡泽,面积也没有后世的鄱阳湖那么大,这是因为可以充分调蓄洪水的云梦泽还在,江水泛滥之时,并不会沿着赣水倒灌,使得彭蠡泽迅速的越过婴子口向东南方的枭阳平原扩展。 但刘盈本着总该留下些痕迹的想法,直接大笔一挥,将彭蠡泽南边的一连串大小湖泊沼泽圈在一起,命名为了鄱阳湖。 而现如今的豫章郡,其实是刘邦从原本的庐江郡里切割出来的一个新的郡,和原本的庐江郡之间的界限为向东奔流的江水。 豫章郡名义上辖18个县,郡治所就在正在建设中的南昌县。 嗯,之所以是名义上,是因为除了原本就有的番阳县(江西上饶市)、庐陵县(吉安市),和作为郡治所的南昌县,以及南昌县北边的九江县、东边的德兴县(景德镇),剩下的那些县都还是空架子,只有一个县名写在舆图上。 而庐江郡的切割,正是刘邦受到了刘盈建立南昌城的启发,为了更好的‘控蛮荆而引瓯越’,抵御长沙王吴芮鼓吹的‘南越国**’…… 同时,也是对于淮南王英布,以及长沙王吴芮的一次试探。 对于英布来说,北边有荊国、楚国这两个心腹大患,本就已经亚历山大了,如今后背再多一个由朝廷控制的豫章郡,正好凑齐三座大山…… 至于长沙王吴芮…… 嗯,豫章郡的大部分土地都是他的封地,只不过是画在地图上的那种,凭借着长沙国的国力和军队实力,充其量只能维持番阳县不被越人攻占,并不足以征服周围大大小小的越人部落和部族联盟。 最关键的是,吴芮之前为了劝说刘邦出兵帮他拿下南越王赵佗,极力鼓吹南越国的实力,赵佗掌握的军队数目从原本的十多万,一路飙升到了百万之巨…… 所以,汉帝国中央在这里建立一座军区制的豫章郡,吴芮属于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也因此,刘邦为了表示自己对于南越国随时北伐中原的担忧,派出了一员大将亲自坐镇新成立的豫章郡。 王之羽翼、御史大夫、豫章郡守、颖阴候灌婴。 当然了,灌婴这个御史大夫只是挂了个名,真正的御史大夫还是周苛,就如同汉帝国有左丞相、右丞相,但真正的丞相却是萧何一样。 此刻,灌婴率领着百余骑从远处的涂道上疾驰而来,驻马湖边,下令将马匹牵到一旁饮马喂食,自己则捧着清澈无比的湖水洗了把脸,站起身眺望着远处的湖光山色,轻声吟诵: “风回云断兮雨初晴,返照湖边兮暖复明……” 在他身边,一个留着八字胡,面容剽悍的男子竖起拇指,奉承着说道:“好诗、好诗,御史大夫文武双全,文武双全呐!” 此人名为周灶,是刘邦遭到雍齿背刺,失去丰邑投奔了楚王景驹,联兵攻下砀县后收编的一名秦卒。 之后周灶在刘邦身边担任名为‘连敖’的储备干部,一路灭秦、入汉中、还定三秦、东出攻打项羽,在垓下之战担任长铍都尉,指挥长枪兵跟在樊哙之后攻入楚军大营,受爵隆虑侯,此刻担任的是豫章郡郡丞兼南昌县县令。 嗯,他是刘盈点兵点将点出来的,在原有的历史中,他曾经领兵攻打南越国,但时逢酷暑天热,再加上军队感染疫病,最终无功而返。 所以,刘盈提前让周灶来豫章郡适应一下,好应付将来的宿命对决…… 只是听到周灶的吹捧,灌婴轻轻摇了摇头,摆摆手笑着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此乃太子殿下所吟诵的诗句,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嗯,你别不信,我那里有尚贤堂刊印的典藏版诗集,上面收录了太子殿下写的百余首诗赋,可谓是篇篇经典,让人叹为观止!我觉得,即便是起屈原大夫于九泉之下,也必然会自叹不如……” “太子殿下允文允武,真乃我汉家之福!”周灶脸不红心不虚的转过话锋,双手抱拳遥向长安城的方向晃动了两下,接着问道:“不知诗集何在?可否借某一观?” 灌婴并没有因为他的拍马屁行为而有丝毫鄙夷,毕竟他和周灶同属于刘邦的心腹,且年富力强,所以口头上吹捧一下未来的老板是很正常的。 只不过在灌婴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远处突然传出的动静,让他和周灶不约而同的上前两步,踩在湖边土丘上极目远眺。 只见靠近湖水左侧的岸边,一条船首固定着床弩的大船飞速前行,距离船头大约七八丈的地方,水花四溅,波浪翻涌,似乎水下有一条不断剧烈翻滚的蛟龙。 灌婴和周灶相视一笑,心中的担忧焦虑消失不见。 此刻在水面上飞速航行的船只,正是专门用来猎杀鳄鱼的捕蛟船,而驾驶船只横行在湖面上的,也全是移居在南昌城的关中人。 按照刘盈开出的价码,长度在两丈以上的大鳄,一条的收购价抵得上一户移民一年的收入! 所以,在利益的驱使下,这帮旱鸭子在短短的三个月内就学会了操舟驾船,租或者购买一条捕蛟船,满世界搜寻着大鳄的踪迹…… 嗯,不过他们也并没有荒废农田,毕竟捕猎鳄鱼只是赚外快,耕种土地收获粮食才是最稳定的收入来源。 在刘盈为了获取鳄鱼,以及卖掉造好的捕蛟船而对他们的启发下,南昌城的开拓者们以里坊为单位,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合作社,将个人所有的农田集中起来统一管理,每天轮流有一部人外出捕猎鳄鱼,而另一部分人则留下来务农。 嗯,其实也不是务农,而是监督和指导买来的耕奴在田里务农…… 如今豫章郡有戍卒一万,外迁而来的民户五万,既二十四万余口,但却有着近二十万的耕奴以及超过十五万的其他隶臣。 这些,大多是梅鋗带领的‘越人哥萨克’们的战果。 尽管梅鋗手下只有四五千军队,士兵身高也并不比本地的越人高,但平均体重却比对方高出二三十斤,同样熟稔山林水泽作战,以一敌五不成问题。 再加上豫章郡周边的越人也并非铁板一块,各个部族之间为了争夺猎场时常大打出手,积攒的战俘也有不少。 自然而然的,前期的小规模开发就不怎么缺少人力。 灌婴站在土丘上,静静的观赏着捕猎鳄鱼的全过程,只见捕蛟船收紧绳索,将前方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的鳄鱼拖到岸边,很是娴熟的用麻绳困住鳄鱼的大嘴和四肢。 按照刘盈从网上看到的资料,鳄鱼的咬合力极强,但张嘴的力量却很小,这样在野外如果碰到诸如尼罗鳄或是湾鳄这样的大型鳄鱼,只需要伸出手指捏住它们的嘴巴……就可以享受死亡翻滚。 灌婴和捕蛟船的首领相视一笑,旋即移开目光向远处眺望。 他之前被赶鸭子上架过来的时候还很是忐忑,担心自己无法胜任郡守这个职位,会有负重托。 但他和刘盈长谈了几次之后,心中疑虑大半消除,而后再见到了实际实行的措施后,便笃定自己可以代天牧民。 要在署湿蛮荒之地开拓,首要的就是防范疫病。 嗯,人口少,且大多不出定居点的情况下,瘟疫并不会蔓延,但没有医疗保障却会一死一片…… 但陪同开拓者一起到来的医学生,解决了看病难的问题。 豫章郡一郡之地的医生数量虽然比不过长安城或是新城,但这里人口少,人均医疗占有量其实要比后者要高出一些。 这时候的很多传染病还没有传入中国,比如发源于恒河中下游的霍乱,所以只需要做到喝开水、勤洗手,以及防止粪便污染水源,就可以将九成以上的传染病扼杀在源头。 而开拓豫章郡的第二个难题,在于山林间的老虎、黑熊,水里的毒蛇、鳄鱼之类可以轻易夺取人类性命的凶兽。 山林子里的野兽好解决,有了前期准备好的大锯,可以轻易的砍伐掉一整片森林,之后放火烧掉堆积在地面上的腐叶,增加土壤肥力的同时,又可以将野兽赶回深山老林里,创造人和动物之间的缓冲区。 而伐掉的木头,则运到修建在溪流边上的水力锯木坊,这样修建房子的木料就有了。 前期因为道路遥远的缘故,修建的房屋主要是竹木所制,主体的框架由直通屋顶的高柱和质地坚硬的原木搭成,墙壁和屋顶则是就地取材的竹子和茅草。 木屋整体分为两层,楼板离地三尺多高,不仅用于放置柴草、工具,还可以隔绝水汽,防范在睡梦中被毒蛇和鳄鱼溜进来。 嗯,毒蛇好搞定,毕竟蛇类胆小又敏感,很少出现在居民区,再加上里坊中大量饲养的杂交出来的雁鹅,小一点的蛇就是优质的蛋白类饲料…… 灌婴看了看将鳄鱼捆扎好运回里坊宰杀分割的百姓,困扰开拓者生产生活的最大一个难题也迎刃而解。 “殿下,连这都想到了……或许,出将入相也并非空谈。”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刘盈:南蛮入侵! 在原地逗留了一会,当马匹吃饱喝足之后,灌婴翻身上马,继续向东出发。 他今天要先去番阳县看一看,休息一晚后,再去更东边的德兴县。 德兴县,是灌婴此次视察的重点。 两天前德兴县县令来报,说是已经在当地挖到了刘盈所说的煤矿,而且储量和质量都很不错! 豫章郡地处江南,和长安城的直线距离超过两千里,从关中运送水泥铁器到这里的运费太高,尤其是水泥,这一路山水迢迢,很容易受潮板结。 所以,要想让豫章郡真的成为‘控蛮荆而引瓯越’的存在,水泥和铁器就必须要自给自足。 在刘盈给出的前期规划中,豫章郡要立足于现有的几个县展开发展,比如从庐陵县挖铁矿石,顺赣水运往南昌城,然后就地冶炼成钢铁,铸造合适的工具器械,以及充实南昌城的武库,以备战时使用。 嗯,南昌城南的煤田已经找到了,所以并不缺少冶炼金属的燃料。 而灌婴要去的德兴县,在后世有一个响亮的名号。 景德镇。 那里挖出的煤田,自然是用来烧制瓷器使用的。 后世的景德镇有瓷都之名,而南昌城,准确的说是现在的豫章郡,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欠下了大量的外债,每年需要拿出相当一笔的收益支付债券的利息,然后再通过二次发行的债券来完成进一步的开发。 如此,形成良性循环。 德兴县的瓷窑的建设,是灌婴工作的一个重点。 而灌婴的另一个重点,就是位于豫章郡北大门的九江县。 九江,意为众水汇集的地方,有赣水、鄱水、余水、修水、淦水、盱水、蜀水、南水、彭水流经境内。 而大名鼎鼎的庐山云雾茶,就是九江县的特产。 当然了,现如今的庐山还遍地蛮荒,杂草丛生,茶园的规模很小,不过灌婴很有信心,三五年之内就可以看到漫山遍野的茶树。 这,也是他第一站就要前往番阳县的缘故。 人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番阳县的百姓之前最大的营生手段,就是驯养越人奴隶,或为自己劳作,或卖到别的地方去换取钱财布帛。 反正,他们大多是吴国公族的后裔,和越人是世仇,调教起越人来没有心理压力,且手段繁多高效。 也因此,梅鋗等人抓到的野人大多先送到这里,让吴人驯服一段时间,消除野性后再送往豫章郡内的农庄、茶园,以及矿场。 天色渐暮的时候,灌婴一行直入番阳县,疾驰向县衙而去。 这里在春秋战国时期属于楚国,为番邑,后来吴芮在时又以此为据点,招兵买马对抗秦国,所以这里的县衙高大宏伟,是吴芮按照昔日吴国王宫的样式扩建而成。 只不过现在番阳县成为了汉帝国的一个县,只是将些许违制的装饰拆除,其余就懒得拆了,依然保留了下来。 毕竟有些时候的拆拆装装,除了让gdp好看一点,于国于民都没有半点好处。 当灌婴走入馆驿的时候,发现不止他一个来了,九江县令清阳候王吸、德兴县令广平候薛鸥早就已经到了。 灌婴虽然是他们两个的上级,且食邑要比他们多,但却不敢过于托大,满脸微笑的迎了上去。 嗯,这两个人都是丰邑人,属于是刘邦的老部下兼玩伴。 刘邦当泗水亭长的时候他们两个是泗水亭卒,后来刘邦上芒砀山落草为寇的时候,他们两个也抛家舍业的跟着刘邦去了。 所以,虽然没有什么突出的业务能力,但王吸在第一批封的十八功候里排名第十四,薛鸥排第十五。 嗯,灌婴排第九…… 几人相互见礼后,王吸懒得絮叨许多,只是抢上前去一把攥住灌婴的袖袍,大声嚷嚷:“郡守,这次的隶臣,至少要分我一半!” 薛鸥则猛地冲上来,推了一把王吸,拉着灌婴的另一只袖袍:“凭什么给他?上次已经给他一半了,这次怎么的也轮到我了!须知我那里的瓷窑,可是太子殿下钦点的重点中的重点!” 王吸则不甘示弱的说道: “郡守别听他胡说,瓷器虽然漂亮,卖的钱也多,但却需要先挖土,后挖煤,再建窑烧制,前前后后不知道要费多少人力财力!我九江县就不同了,我那里发现了一座铜矿,两座金矿!” “要是现在赶紧着挖,今年不光能抵扣债券的利息,咱们郡里的仓库还能剩下一点钱!” 灌婴眼前一亮:“当真?” 王吸说的有道理,金矿和铜矿挖出来就是钱,可比卖瓷器来钱快多了! “千真万确!”王吸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薛鸥,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如有半分假的,某这颗脑袋砍下来给大家当球踢!” “太重,踢不动!”薛鸥愤愤的看了王吸一眼,小声咒骂:“驴入的东西,运气忒好了……” 灌婴捻了捻胡须,无视了周灶投来的祈求神色,笑着说道:“也好,这次的五千隶臣,就由你们两个县分了吧。” “当真?” “立字据!” “立个屁的字据,乃公先去挑了,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狗贼别跑,等等我!” 望着王吸薛鸥二人互相追逐厮打着离开,灌婴默默转过身,拍了拍一脸失落如同怨妇的周灶,小声安慰道: “下次,下次一定……” 周灶今天来,自然也是来要人的。 在刘盈的规划下,南昌城将会是一个交通枢纽,连接从南越国到长江这条黄金水道的重要节点。 派往南越国的商队回来的时候,将不再走旁边的长沙国,而是直接从横浦关出发,前往此刻虽然荒废,但正在陆陆续续重建的南壄县(江西赣州),然后顺赣水而下,走水路返回关中。 这样虽然绕一些,但水运的效率却远比陆路运输要高,而且省钱…… 所以,周灶满脸幽怨。 是我,是我先,明明都是我先来的…… ………………………… 南越国,横浦关。 一队插着汉字大旗的驼队缓缓从山间河谷走来,守关的南越国士兵立刻吹响手中号角,紧闭的关门打开,上千身穿秦军样式甲胄的士兵从关内跑了出来,怔怔看着慢慢靠近的驼队。 这支驼队,正是尚贤堂所属的派往南越国做生意的商队。 至于这些跑出来的南越国士兵,并不是试图发动攻击,而是出来迎接。 虽然赵佗‘和辑百越’,提倡秦人与越人通婚,尊重越人的风俗,促进融合和社会和睦发展。 但人跟猴子,又有多少共同语言? 片刻之后,驼队走到关口,商队的总管按照双方约定完税之后,又从那些南越国士兵接过一片片的竹简。 这些都是家书。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家书。 秦国在时,为了征讨南越国,从国内征调诸如商贾、赘婿,亡人在内的几十万军队浩浩荡荡南下。 虽说在宏大的叙事观念中这是一个壮举,但对于被征调的百姓来说,这一别,可能就是天人永隔了。 他们,也许将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妻子,无法享受拥她入怀的温暖;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儿女,无法看着他们从蹒跚学步,到成家立业;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父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苦楚,可能只有他们这些当事人才能体会。 如今北边的汉国已经安定,他们那些失去联系的家人,那些可能、不,是肯定因为逃避战乱而躲进深山老林里的家人,应该已经回到了家乡。 所以他们拜托返回汉国的商队,将他们的书信送往他们的家乡。 他们这些游子,想要回家了…… 片刻之后,商队重新启程,而那些南越国的士兵则狂奔到了城墙之上,就那么呆呆的看着,直到最后一个汉人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外。 “拜托!一定要将书信送到啊……” 那回荡在山谷之中的呼喊,有秦晋口音,有燕赵口音,也有荆楚巴蜀口音,千人千口,杂糅在一起,要表达的东西却是一致的。 狐死首丘,叶落归根。 回家! ……………………………… 半日之后,横浦关南。 一支填满山谷,首尾不相见的庞大军队快速而来,从举着的旗帜上看,这正是南越国的军队。 片刻后,一名短发纹身,穿着金银甲的男人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问道:“汉人商队是否从此经过?” 守关校尉单膝跪地拱手说道:“回太子,已出关半日有余。” 他口中说的太子,说的是赵佗的二儿子赵仲,至于赵佗的长子,已经被他熬死了…… 赵仲猛地拍了拍大腿,恨恨的说道:“该死,还是让他们溜了!汉人,狡猾狡猾的!” 他之前领兵在阳山关设伏,为的就是全歼汉人商队,防止消息泄露! 南越国,不再忍让,要教训教训汉国了! 汉国在南越国北方修建城塞,为的是将来进攻南越国,那么,他们自然要先发制人! 赵仲懊恼了片刻后,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下令大军进驻关卡修整一夜,明日出发。 他们,要北伐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卷吧,你们就卷吧…… 横浦关。 关南的山坡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篝火,宿营在这里的南越国军队把稻米和清水放进竹筒,丢进篝火里加热,接着从行军背囊里拿出咸鱼、干贝、海藻,野菜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丢入架在篝火上的陶锅炖煮起来。 没过多久,香飘四野。 只不过除了军中的那些越人外,其余从中原迁来的秦人士兵却有些兴致缺缺。 他们,想要吃粟米。 这是他们根植在记忆中的味道,是他们吃到的第一口食物。 刚来岭南的时候,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在这里种植来自家乡的作物。 但岭南潮湿多雨,气候水文土壤等情况都迥异于中原,因此最初种植的粟米要么涝死了,要么干脆就疯狂长叶子,却不抽穗…… 于是,只能以稻米为主食了。 不过好在和汉国通商之后,汉人商团带来了不少的粟米作为贸易商品,只不过山水迢迢,价格完全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的戍卒所能接受,只能当成打牙祭的存在,而无法作为主食。 吃不惯本土饮食,百越东瓯之人说话如同鸟语…… 这,也是他们想要叶落归根的一个原因。 嗯,岭南虽然可以种植麦子…… 但麦饭,狗都不吃! 片刻之后,驻扎在关南旷野上的南越国士兵吃完当日的最后一顿饭,纷纷熄灭除了外围用于驱逐野兽的火堆,径直在原地躺下沉沉睡去。 而在横浦关内,却无人入眠。 人类社会中大多时候都是瞒上不瞒下,虽说赵仲严令不得透露进攻的汉国的作战计划,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守关的士兵还是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战争即将开始的消息。 此刻他们摸黑聚在一起,低声短暂交流片刻,意见迅速统一。 他们,绝对不允许战争的发生! 或者说,他们不愿意看到南越国成功偷袭汉国。 前不久他们才将家书通过汉国商队送了回去,如果汉国和南越国正式开战,那么双方必然会封锁边境,他们叶落归根的想法终究只是一个想法。 嗯,在他们看来,南越国的军队想要击败汉军易如反掌,毕竟,他们的前身是秦军,于天下全无敌的秦军! 重要的是从北方来的汉人商贾自己都承认了,新兴的汉帝国十室九空,穷困至极,除了一些奇淫巧技之物外再无长处,否则也不能大量购买那些烂在地上没人吃的水果制作成的果干千里迢迢的运回去! 要知道,这些都是南越国的百姓拿来喂猪的…… 穷,实在是穷! 所以,守关戍卒心中的侠义之心浡然而兴,左右互看一眼,一个身手敏捷善于长跑的戍卒在军官的默许下,蹑手蹑脚走到关墙北侧,攀援而下,旋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嗯,这并非是卖国。 他们乃秦人,窃国之贼赵佗,真的不熟。 …………………… 豫章郡,南壄(yě)县。 月明星稀,天地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 从南越国返回的商队驻扎在残破的城墙外,静静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秦始皇帝三十三年,也就是公元前214年,秦国发大军五十万分五路进军南越,领军大将是太尉屠睢,南壄县正是由一处军事要塞扩建而来。 嗯,屠睢大意冒进,所过之处无不残灭,因此被越人用毒箭射杀,而后才有了任嚣和赵佗轮番执政时期的‘和辑百越’。 至于《淮南子》写的‘仗尸流血数十万’的言论,当小说看就行了,不必当真。 毕竟,淮南王刘安才是史上第一秦黑…… 天光破晓之时,商队刚要继续出发,突然看到远处的山道上出现一个狂奔而来的身影。 “什么人?站住,再不停下放箭了!” “是我呀,康小白!之前在横浦关拜托诸位哥哥送家书回乡的康小白啊!” 皮肤黝黑如碳,自称为康小白的男人高举双手,一步一步的向前挪着,略显焦急的喘着粗气说道:“我有重要的消息要说,快让我去见你们的头领……” …………………… 庐陵县,一骑飞驰而来,直入县衙之中,紧接着,三只纯白如雪的鸽子腾空而起,绕着县衙的上空盘旋了两圈,振翅向北方而去。 那里,是南昌城的方向。 而在庐陵县南的涂道上,隐约可见烟尘四起,举着汉字大旗的商队急速而来,跟随商队前行的,还有两百多户南壄县的百姓。 嗯,赵佗割据南越国之后,趁着中原各方势力杀的天昏地暗、人头滚滚的时候,出兵攻破了南壄县,将绝大多数的人口强行迁走,这仅剩的两百多户还是豫章郡建立之后,从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不知有西楚霸王,更不知有汉帝刘邦的秦朝遗民…… …………………… 豫章郡,番阳县。 灌婴手中拿着一张纸条,脸上浮现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在他对面,南昌县令周灶眉头紧锁:“郡守,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吗?” 飞鸽传书通常意味着发生了需要立刻处理的要事,如果不是十万火急,还是用邮传系统传递书信更好。 毕竟,后者虽然慢,但却可以写下更多的内容,方便阅读后做出更加准确的判断。 而周灶不再称呼灌婴为相当于副丞相的御史大夫,而是选择和其他人一样称呼他为郡守,自然是因为没有分到隶臣…… 好处没有,马屁自然也不再拍了! 灌婴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将手中纸条递了出去:“南越国犯我边境,此刻应该已经快抵达南壄县了。” 九江县令王吸瞪大眼睛,猛地上前两步问道:“来了多少人?” 灌婴依然保持之前的神情,轻声回答:“大约三万。” “多少?”德兴县令薛鸥皱着眉头,侧目问道:“三万?不会是弄错了吧?” “应当不会。”灌婴指着纸条说道:“飞鸽传书之前,负责侦查的斥候就潜伏在南越军队左右,数目绝不会错。” 嗯,商队中的武士大多是招募的久经战阵的军中精英,查探敌人数量的本领只是基操。 “才三万?赵佗疯了?” 王吸挠了挠头,脸上浮现出和灌婴同样的神情。 如今的豫章郡有戍卒一万,这些人大多都是经历过楚汉战争的老兵,战斗力不容小觑,同时他们是直属汉庭的军队,有资格装备诸如步人甲在内的重型盔甲。 虽然豫章郡原本的居民战斗力不行,但却有着从关中迁徙来的五万户自耕农。 在现如今的汉国体制下,这些百姓虽然名为自耕农,但每年也需要接受一个月的军事训练,毫不夸张的讲,他们可以随时可以被征召入伍,战斗力并不逊色那些戍卒。 嗯,封建王朝中,自耕农良家子从来都是军队的中流砥柱。 再加上梅鋗带领的越人武士,从南越国回来的武装商队,本就有的郡县士兵。 灌婴这里随便凑凑就能获得七八万的军队,而刨除掉需要坐镇后方,监视镇压隶臣不造反的军队,可以参战的军队人数也在五万左右。 三万南越军队,尤其是那些以赘婿、商贾等七科谪之人,以及百越东瓯等蛮族组成的南越军队北上入侵豫章郡…… 这,无疑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了。 也因此,周灶顿时眼前一亮,挤开楞在原地的王吸和薛鸥,抱拳说道:“御史大夫,末将愿领兵一万出战……” 嗯,周灶曾经做过刘邦身边的警卫,近墨者黑,节操神马的早都就着稀饭喝下去了。 而在他身边,恍如大梦初醒的王吸顿时抱拳说道“御史大夫,某愿领兵八千……” “御史大夫,我只要五千兵!”薛鸥奋力将他们两个扒拉开,双手抱拳大声嚷嚷:“给我五千军队,不击退敌军,生俘敌将,愿提头来见!” 灌婴捏了捏颌下胡须,迎着六只满怀期盼的眼神,一言不发,并没有答应他们任何一个。 开玩笑了,皇帝让他来做这个豫章郡守,难道真的是让他下马治民的吗? 自然而然的,领军打仗这件事,哪能轮得到别人? 笑话,真的以为改个称呼,就能从他这里骗走好处不成? 只不过太子殿下曾经说过,下棋的时候需要走一步看三步,作为军中主帅也应该是这样。 此次南越国的小股入侵好解决,区区三万杂兵弹指间就可让他们灰飞烟灭,但问题的关键是后续该怎么办? 扼守边境,保家卫国? 可对方若是没完没了怎么办?和南越国之间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要知道不只是他,军中功候们很多人都在其中有股份,需要每年的分红来支持他们在长安城花天酒地,豪掷千金。 所以,以战逼和才是上策。 但他作为豫章郡郡守,只有保境安民的责任,没有调动军队出境作战的权力。 所以,灌婴想了想,坐回书案之后,奋笔疾书。 第一封,是写给刘邦,请求跨境作战并且要求长沙国伺机支援。 第二封,是报告汉庭中央,说是南越国先动的手,并不是他在挑起边衅,请求相国萧何明察秋毫之末…… 第三封,则是写给刘盈,告诉他赵佗终于上套了,之前的战略欺诈起了作用…… 第一百七十六章 刘盈:好啊,二五仔都跳出来了! 长安城,东宫。 刘盈哒哒哒哒的从宫外跑进来,气喘吁吁,脸上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没过一会,太子家令萧禄脸色涨红的从外面走入,拱手行礼:“殿下,芷阳公主来了。” 芷阳公主,说的正是小萝莉刘乐,这是她的封号,也是她的食邑,虽然她在大婚之前封地的收益被吕雉暂行保管,但零花钱的数目却上了一个档次! 刘盈四处看了一眼,摇着头说道:“就说我不在,让她先走吧……” 就在萧禄憋笑准备走出去的时候,殿外响起一个高亢的夹子音。 “臭弟弟我知道你在里面,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回来了!你有本事出来鸭,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事了嗷……你们别拦着我!” 小萝莉虽然是个逗比,平日里在宫中横行霸道,但欺负的对象只有刘盈、刘如意以及吕台等几个表兄弟…… 嗯,刘肥她打不过,刘恒年龄太小她舍不得打。 所以此刻被一群小宫女拦在长阶之下,小萝莉跳着脚挥舞着拳头,左冲右突,大声嚷嚷,一副有力使不出的样子。 她今天趁着吕雉不注意,开开心心的溜出宫去城里玩,碰巧看到远处的街道边上,有大批人群聚集,有人在人群外大声吆喝着什么‘女子帮助女子’之类的口号。 凭借本能,小萝莉觉得有好戏看! 于是在围观群众一通白眼攻击下,奋力挤进去看热闹去了。 然后,就被气炸了…… 在人群最中心,正是刘盈和张不疑,只不过刘盈坐在后面喝茶磕麻子,而张不疑被一群俏脸通红、花枝招展的少女围在正中,哥哥长弟弟短的问东问西…… 小萝莉虽然情窦没怎么开,但对于这种场面也是忍不了的。 于是,刘盈这个幕后主使就如同见了鬼一样的落荒而逃…… 此刻他站在这个雅致中不乏豪奢的寝殿中,左右徘徊,恨自己盖房子的时候没有修一条暗道,同时也觉得自己这顿打应该也跑不了了…… 不过,一想到这两天的招生成果,他觉得挨一顿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弟弟生来不就是给姐姐打的……吗? 刘盈脸上显现出几分毅然决然的神色,叫过站在门口看热闹的萧禄: “别看了,干点正事!等下去组织点乐队,让他们吹吹打打的把入学通知书送上门,免得那些被男色迷惑的女人反悔!” 嗯,这时候的人重视脸面,如此大张旗鼓之下,即便是再不情愿,也会乖乖把人给他送过来……呸,是把人给医学院送过去! 并且,还会免费提供一点诸如医疗器械、药材、纸张之类的支持…… 这,就叫做打肿脸充胖子! 刘盈说完,正准备走出宫殿,接受将要到来的疾风骤雨,突然看到一名东宫的属官狂奔而来,口中大声嚷嚷: “殿下,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什么打起来了?” “南越国入侵豫章郡,御史大夫向陛下请援!” “拿来我看!” 刘盈接过纸条匆匆看了一遍,接着又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的读了一遍。 长阶下,小萝莉趁着周围人都站住不动的时候,轻松突破重围,悄无声息的站在刘盈身后,探着脑袋问道:“咦?什么是战略欺诈?” 刘盈吓了一跳,但看到小萝莉没有动手的想法,于是摇头晃脑说道:“兵家有云,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莫念、莫念……头好疼!”小萝莉按住太阳穴,摇晃着脑袋,头上的步摇啪啪啪的抽打着刘盈的脸颊。 好疼,不过这也是个机会……刘盈向后跳了一步:“姐姐你打过我了,我有事先走了……” 他说完,一溜烟的向东宫侧门跑去,还不忘回头喊道:“把我那面旗帜带上,我要进宫面见陛下!” 萧禄愣了一下,追了几步问道:“哪面旗帜?” “征南将军旗!就是那面上面绣有朱雀,红底黑字的那面……”刘盈指了指远处那间存放着兵器甲胄的仓库,脚下步伐急速。 他要赶在小萝莉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再度跑掉,而且去的晚了,只怕连口汤都喝不上了! 嗯,他一共给自己做了五面旗帜以及相应的印绶,分别是征东将军、征西将军、征南将军、征北将军,以及最常用的那一面天策上将军。 尤其是天策上将军,这是过了明面的,在萧何那里的百官表里有着正式记录的官职。 所以,拥有开府建牙(没错,就是这个字),征召幕僚的权利,比如之前宋义的孙子宋昌,就被编入了天策上将府,做了一名录事参军。 而这一切,其实都是在刘邦的默许之下。 有了天策上将军府和东宫的属官,刘盈就相当于合法的有了两套班底,这样将来就可以很顺利的掌控朝堂。 至于刘邦的默许,主要是他的年龄在这里放着呢,明天和死亡谁先来还真的说不准,所以他已经开始让人在关中附近寻找合适的地方修建自己的陵墓了…… 宫殿外,看着刘盈越跑越远,小萝莉恨恨的跺了跺脚,攥紧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两下。 她什么时候打过刘盈了? 她只记得自己凑到刘盈身边,好奇的问了一句话,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只不过现在刘盈很明显的要去办正事,所以小萝莉只是跳着脚的又骂了几句,气呼呼的从角门走向未央宫。 她,要告家长了! ……………………………… 长乐宫,宣室殿。 看着正顺着宫门甬道小步快跑的樊哙、周勃等人,刘盈立刻加速脚步,抱着自己的大旗向前狂奔。 他现在的位置是架在未央宫和长乐宫之上的一条廊桥,是方便刘邦往来于后宫的一条高架桥,宽度超过一丈,可以通行马车。 其实最初的设计中这条廊桥是不存在的,毕竟秦汉的宫室并不仅仅是用来住人的,而且还是战时的一处堡垒。 自然而然的,比邻而居的长乐宫和未央宫就会是各自独立的个体,想要从一个宫殿去到另一个宫殿,需要先出宫,然后绕个大圈再进宫。 麻烦。 于是刘盈就不顾刘邦的阻挠,在两宫之间修建了这条廊桥。 刘邦对此喜忧参半。 喜的自然是方便他在两宫之间来往,而忧的也是廊桥方便两宫之间来往。 男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兴致缺缺,所以从前他可以提前让人关门落闩,将长乐宫当成自己专属的一个小天地。 但有了廊桥,未央宫中那群莺莺燕燕就络绎不绝了…… 片刻后,刘盈在宣室殿外站好,看着樊哙等人在吭哧吭哧的爬着楼梯,得意洋洋的挥舞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大旗,挺起胸口哒哒哒跑进殿中。 作为太子,他也有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的特权。 只不过看着刘盈手中那面展开的大旗,刘邦只觉得脑袋一阵嗡嗡作响,死去的记忆又开始对他发起了攻击。 天策上将军…… 征西将军…… 如今,又冒出来了一个征南将军! 有完没完,真烦人! 刘邦揉了揉脑袋,和同样满脸懵逼的吕泽对视一眼,摆了摆手:“来呀,赐座。” 刘盈手持大旗,抚胸行礼:“谢陛下!” 从现在开始,他不再单单是汉国的太子了,他还是帝国的将军,这样就避免了被刘邦用父亲这一身份压制。 这时候大臣更加像是皇权的合作者而不是奴才,皇帝对待大臣要比对待儿子客气几分…… 毕竟孟老夫子曾经说过,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 也就是说大臣觉得皇帝哪里做得不对,就要劝谏,反复劝谏不成功就换一个皇帝…… 嗯,这应该也是孟老头被朱某某疯狂diss的原因吧。 等到刘盈坐好之后,樊哙周勃等人才脱了鞋子,交出佩剑,弯腰躬身如同虾米那样一路小跑着进入殿中,高声吟诵: “臣舞阳侯樊哙拜见陛下……” “臣绛候周勃拜见陛下……” …… 刘邦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起来吧!叔孙通不在,都别装了……” 这一套是叔孙通和萧何商议之后制定的礼仪20,比如进殿的时候需要低头弯腰,小步快跑,不能直视刘邦,否则就是刺王杀驾,要扣俸禄,还要打板子…… 刘邦虽然有些不喜欢,只是萧何说这是为了后世子孙定下的规矩,毕竟刘邦和功候诸王要么从小长大,要么并肩作战,友谊深厚,再加上刘邦是汉帝国的开创者,哪怕身上就穿着一根麻绳也不会有人敢有半分轻视之心。 但将来继位的皇帝却是长在深宫之中,需要这种礼仪来提升威严,好彰显皇权。 只不过刘盈觉得萧何这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这老头有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的特权,于是就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了…… 等到所有人都坐好之后,刘邦嘴角扬起冷笑:“赵佗飘了,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刘盈顿了顿手中大旗,正色说道:“某愿领兵南下,诛灭此寮!” “臣反对!” “臣也反对!” “还有我!” ……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以刘盈之名,大远征就要开始了! 刘盈怒视着周围的反对者,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到刘邦咳嗽了两声说道: “太子领兵,有何不可?” “对啊,你们说啊!”刘盈点点头,左手持旗,右手叉腰,遗传自吕雉的大眼睛目光炯炯。 角落之中,蓼侯孔聚站了出来,躬身行礼后说道: “《国语》有言,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视君膳者也,故曰冢子。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古之制也。夫帅师,专行谋,誓车旅,君与国政之所图也,非太子之事也。师在制命而已。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故君之嗣适不可以帅师……” 嗯,孔聚所说的,是发生在春秋时期的晋国的故事,大意是说太子不能独自领兵外出作战,毕竟丘八们很多都是刺头滚刀肉,主帅需要有说一不二的威权。 而太子这个特殊的地位导致了他无法独断专行,需要事事汇报。 但这样就会失去威信,不能号令三军,但不这么做就会失去孝道,让父子间产生猜疑。 而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太子申生死了,但他有个名叫重耳的弟弟却逃过一劫,最终成为了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 刘盈砸吧砸吧嘴,莫名觉得孔聚似乎在内涵着什么,比如他那个同样被称为‘文’的欧豆豆…… 刘邦频频点头,大声称赞: “说的好,说得好!若非卿家谏言,朕险些置太子于险地……这么说来,此战还是要朕御驾亲征才是!” 好呀,这两人果然串通起来了……刘盈看了看一脸得意的刘邦,又看了看默默坐回原地的孔聚,心中升起一抹了然。 孔聚,是刘邦最初的卫队长,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刘邦对他的信任,不在樊哙周勃之下,要不然当初在楚汉战争的时候,刘邦也不会将孔聚划归韩信麾下,为的就是在关键的时刻制衡韩信。 樊哙则站了出来,大声说道:“臣觉得不妥。俗话说江南卑湿,丈夫早夭……所以此战,还是让臣代劳即可!” 刘邦:he~tui…… 刘盈:he~tui…… 周勃:he~tui…… …… 接下来,诸如郦商、傅宽、柴武等人依次站起,驳斥了别人的理由,并且在论述末尾点明了只有自己当这个领军大将才是最合适的理由。 旋即,整个宣室殿就热闹的如同菜市场,不乏有吵架吵到脸红脖子粗的武将们扯开衣服,直接在殿上扭打了起来…… 你们不要再打了……刘盈扛着自己的大旗,拎着蒲团离开骚乱中心,招手让侍立在两侧的內侍去给他拿点茶水点心。 刘邦看向一旁乐呵呵的吕泽,摇头说道:“某御下无方,让兄长见笑了……” 嗯,虽然刘邦年龄比吕泽大,但谁让他娶了人家妹子呢…… 吕泽收起脸上笑容,正色说道:“哪里哪里……如此生机勃勃,奋勇争先的场景,臣也是许久未见了。将军勇于公战,是我汉室之福!” 只不过他俩互相谦虚了两句,突然被一阵吧唧嘴的声音吸引,转头望去,只见在他俩身前,刘盈靠着台阶上捧着绿豆糕小口小口的啃着,间或再拎着茶壶,嘬着壶嘴吸溜两口…… “竖子!”吕泽咬着后槽牙,但考虑到这里距离未央宫很近,若是出手教训刘盈,那个护犊子的妹妹瞬息而至,他就不好收场了,于是他选择暂时忍了,留后再说。 “孽障!”刘邦同样黑着一张脸,只不过刘太公和吕公这段时间在新丰城玩的不亦乐乎,他教训自家小崽子倒是没什么,怕只怕随即就会被男子混合双打…… 于是他用力的拍了拍案几,高声吼道:“快去请奉常叔孙通来……” 一瞬间,吵吵嚷嚷的宣室殿针落可闻,许多扭打在一起的功候整理了一下衣服,默默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脸老实,如同鹌鹑。 所谓一物降一物,叔孙通虽然是个老儒生,但在萧何的撑腰,刘邦的默许下,下手是真的黑…… 刘盈见到喧闹终结,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糕点,喝干最后一口茶在嘴巴里咕噜了两下,大声问道: “你们想要领兵作战我不反对,但我问你们,你们可知道如何抵达南越国?南越国有军队多少?民众多少?府库之中存粮、甲胄、弓矢各有多少?” “不用说了,看你们的眼神就知道你们啥都不知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胜。你们既搞不明白自己,又不知道对手的实力?贸然领兵作战,莫非是想要重蹈昔日秦国太尉屠睢的覆辙?” 刘盈说完,抖着腿,一副给你们机会你们不中用的样子。 在他身后,吕泽看着刘盈嘚瑟的身影,之前的怒火烟消云散,按照他对自家外甥的了解,刘盈此时问出的问题,必然早在心中有了答案。 所以,之前的没规矩就算了,也省的惹自家妹子不满…… 人群中,大嘴巴兼老杠精的周勃跳了出来,大声嚷嚷:“我等不知,难道太子就知道了?想那南越国距离关中好几千里,谁能知道的那般详细!” 刘盈挑了挑眉,嘴角微扬:“距离虽远,但如果有人从六年前就开始有目的的搜集情报,联络并收买那里的蛮王,散播不实谣言,左右赵佗的判断呢?” 刹那间,宣室殿中响起一片惊呼之声,一双双因为震惊而瞳孔放大的眼睛死死盯在刘盈脸上,想要从他的一脸云淡风轻中看出他是否在撒谎。 六年前? 那时候大家还正在和项羽死磕,人脑子都打成狗脑子了,没想到啊…… “好!好!好……哈哈哈哈!”刘邦用力拍着手掌,忍不住的放生大笑起来,看向刘盈的眼神中满是欣慰的神色。 吾儿,有大帝之姿! 刘盈回过头来,一本正经的说道:“别笑,这次南下平定赵佗,父亲还是坐镇长安的好!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带着你一起南下的!” 从长安到南越好几千里的路,而且大多数的道路都是土路,颠簸是肯定的,刘邦虽说身体比历史上要硬朗的很,但毕竟山水迢迢,舟车劳顿,对他这样的老年人来说无疑是一场折磨。 况且刘邦留在长安城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震慑北方的匈奴。 从北方传来的一些小道消息中,匈奴人似乎有些异常的事情发生,这一点从上郡榷场的交易量变化中也可以得到证明。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的神情顿时垮了下去,而殿中则响起了樊哙等人幸灾乐祸的笑声。 对于他们来说,能够看到某人吃瘪,比他们自己中了大奖还要爽…… 刘邦无奈的尬笑两声,摇头问道:“那你说,你准备怎么打?” “发兵两万就足够了。” 刘盈竖起两根手指,迎着一双双或震惊,或质疑的眼睛,满脸自信。 刘邦则用力拍了拍桌子,带着几分不满训斥道:“这里是宣室殿,可不是你胡吹大气的地方!两万人,灭国?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两万人,足矣。” 刘盈再度重申,接着解释道:“凭借我搜集的情报,虽然长沙王吴芮说南越国有甲士百万,但其实常备军不过六七万,就算是此刻要预备大战,也最多不超过十万人。” “毕竟南越人不掌握冶铁的技术,虽有牛耕,但却不得其法,疆域看上去地界大,人口多,但主要都是些半开化的越人,丛林混战还行,阵地战我军可以一当十!” “再有,作为南越军队主力的士兵,大多是昔日强征入伍的赘婿、商贾等七科谪之人,这些人战斗技巧本就有限,如今年岁又长,装备不足,战术战法落伍,战胜他们也是易如反掌!” “况且,赵佗是谁?他乃秦吏,昔日秦国败亡,赵佗若是领兵北上救援,可谓是忠臣;守境自保望风而动,可谓是良臣;但偏偏割据一方,自封为王,此可谓是窃国之贼也!” “因此,南越国之内的秦人岂能为他卖命?这也是他弃中原之礼而行百越之仪,和当地越人通婚,不惜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越人首领为妻,甚至连王太子的正妻也是越人首领之女的原因!” “然而这样一来,他越发和境内的秦人离心离德,作战之时甚至要用当地越人组成督战队,监督秦人戍卒作战!” “只是对于越人来说,这种通婚盟好有用吗?有用,但却需要三五十年,等到拥有越人血脉的太孙继位之后!” 刘盈说到这里,抿了抿嘴停顿了一下,赵佗太能活了,生生把自己的儿子全都熬死了,所以继位南越王的真就是太孙…… “所以我只需要在关中征调两万军队,加上长沙国的士兵以及豫章郡的军队,就足以荡平南越了!” 嗯,他这两万关中戍卒,主要就是用于震慑长沙王吴芮,作战的主力还得是灌婴和梅鋗的军队。 刘邦轻轻点头,问道:“要带那些将领参战?” 刘盈直起脖子到处乱看,但知子莫若父,刘邦冷笑一声:“别看了,那厮又生病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刘盈:信我,认真脸! 长安城,安乐坊。 刘盈那辆外表装饰格外低调的四轮马车由远及近,站在朱红色大门外的仆役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着向门内冲去。 少顷,当刘盈从马车上走下的时候,一个包着黑色头巾,做管家打扮的中年人迎了上来:“不知殿下到来,有失远迎……” “别废话,你家淮阴侯呢?” “侯爷他真的生病了……殿下,殿下……” 管家一脸无奈的跟在刘盈身后,既不敢直接拦下刘盈,又不敢放任他直接向内走去。 刘盈懒得理睬他的阻拦,径直在前院的几个大堂里看了看,接着向后院走去。 少顷,他走到一间大门紧闭的书房前,抡起双拳如同敲鼓:“粗来鸭,我知道你在里面,有本事躲着我,你有本事开门啊……” 跟在刘盈身后的管家愣了一下,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主人的事情他哪里敢管,快速转身,默默掉头离去。 在砰砰砰砰的敲门声中,韩信再也忍不了了,于是猛地拉开房门,黑着脸说道: “我是真的病了……心病。” “嗯,看出来了,是被赵佗吓的!” “激将法没用!”韩信傲娇的仰起头向房间内走去,头也不回的说道:“吃了吗?” 刘盈愣了一下,眼前的场景如同他在电视里看到的一个丈夫去接闹脾气回娘家的妻子,然后妻子表现得很不耐烦,但还是悄咪咪的对丈夫嘘寒问暖,端茶递水。 我去,这厮什么时候沾染起了这种爱好……刘盈打了个寒颤,决定速战速决。 “别整那些了,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南下打仗去了!” 韩信坐回书案后,捧起一卷竹简:“不去,杀鸡焉用牛刀。” “看来是真的怕了。”刘盈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 “也对,好不容易靠着侥幸打败了项羽,闯下了一点名头,万一要是阴沟里翻船了就不好了……其实人家赵佗的能力也不同小觑,那可也是个割据一方的豪杰!” “既然你胆小怯战,我还是去找右丞相郦商……人家虽然没有什么显赫的战绩,但自从高阳起兵之后,就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或许,这就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吧!” 刘盈说完,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就走。 他之所以说去找郦商,不单单是郦商领兵作战的能力不差,而且郦商因为郦食其的事情,和韩信素来不对付,当初传出来韩信要谋反的消息,郦商一路高高兴兴的跑到刘邦面前,叫嚣着要活埋了韩信…… “别走!”韩信拍了拍桌子叫住刘盈,脸上露出既恨自己,也怨愤刘盈的神情。 刘盈打出的是一记绝杀,同时也是一种阳谋,凭借韩信对刘盈的了解,如果没有出声阻拦的话,刘盈肯定头也不回的去找郦商去了…… 刘盈转过头,一脸笑嘻嘻的表情:“就知道你够意思!不愧是咱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快去收拾东西……我告诉你啊,他们说的什么江南卑湿、丈夫早夭的说辞其实不全对!” “岭南之地物产丰饶,土壤也肥沃的不得了,好多地方能一年三熟嘞!最重要的是越人女子白嫩嫩、水灵灵,声音还好听,要是娇滴滴的喊你一声‘表哥’,保证让你骨头都酥了……” “你看我干嘛?我是个被包办了婚姻的可怜娃,你不同,我听说你之前在老家那个……正好,包在我身上了,这次过去,肯定给你找一二十个美女带回来,气死那个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女人!” 韩信悠然长叹:“虽然……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我去,这厮不仅弯了,还被卢绾给传染了……刘盈松开搂在韩信脖子的手臂,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鄙夷的神色。 ………………………… 豫章郡,庐陵县。 位于赣水西岸的一座竹山下,鼓声冲天而起,震得满山的竹叶一阵阵乱舞。 驻扎在这座竹山上的,正是南越国太子赵仲所率领的军队。 他们之前越过横浦关,一路追击着从南越国北返的商队而来,但却在庐陵县南一头和薛鸥带领的前军骑兵撞在了一起。 然后,一战即溃。 身穿铁甲,马匹上还披着罩衣的汉军骑兵在河谷之中纵横冲杀,那些只穿着一身皮甲,手持铁戟短戈的南越国军队哪里有还手之力? 不过好在赵仲是赵佗指定的接班人,军中有着不少的久经阵战的秦人士兵,一路溃逃着跑到了这座竹山之上,试图利用密集的竹林抵御汉军骑兵的追击。 但这座竹山地势并不显要,而且面积也不大,重要的是这一路跑过来,携带的粮食和炊具什么的也大多扔在了路上…… 所以,赵仲的打算就是等到天黑,然后分散突围。 南越国虽然没马,但是他这个南越国太子却有着一匹好马,那是从南越国向西的极西之地运来的,叫做什么马瓦里马,据说是那个什么什么山大的国王从更加遥远的地方带过来,然后当地人精心繁育后的上品良驹。(注1) 他虽然不信,但赵佗却信了,毕竟这种马的形状和他在秦国时看到的不一样,最显著的特点就是耳朵向上竖起,耳朵尖还会叠在一起,看上去颇为滑稽。 但这种马奔跑起来的速度和耐力都是一顶一的好。 所以这是赵仲此刻后悔的第二个点。 早知道汉军中有着不少的骑兵,他就该劝说他的父王再等一等,等过段时间派出去购买战马的商队回来再和汉人开战。 当年秦军南下征服百越的时候携带了不少的马匹,但这些马匹因为不适应岭南地区的潮湿闷热,再加上缺医少药,于是在这闭关锁国的十年内陆续死了个精光。 嗯,马匹是个消耗品,造成南越国缺马的最大问题,还是赵佗割据为王之后断绝和北方交流,导致商贸彻底断绝。 后来虽然刘盈派人和南越国重新展开商贸,但当时正处于楚汉战争阶段,汉军自己还缺马缺的厉害,自然不会和南越国做马匹交易。 也因此,赵佗就通过中南半岛的瓯越人,辗转联系到了隔壁的三哥,打起了从阿三那里进口马匹的主意。 南越国这些年通过和汉国的不断贸易,诸如琉璃珠、琉璃器皿等积攒了一仓又一仓,正好做一次二道贩子,将看不上和玩腻了的琉璃器卖到阿三那里去…… 至于最让赵仲懊恼的一个点,还在于他的轻敌。 早知道,他就应该让她母亲去赵佗那里吹吹风,将赵佗手下那支最精锐的战象军团一并带出来作战了! 他坚信,那些高大威猛的怪兽,足以将此刻围攻他的汉军全部踩成肉泥!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 在赵仲的长吁短叹中,他身后的南越国士兵却在手忙脚乱的砍伐着竹林,制作防御汉军进攻的器械。 对面的汉军追上来的大多都是骑兵,而曾经是那支无敌于天下的军团中的一员,他们很清楚,骑兵都是军中精英,没有指挥官会舍得让这些精锐下马步战,尤其是爬上这种竹林密布的山头和步兵作战。 所以,骑兵之后必有步兵。 他们想要活命,就必须赶在汉军步兵到来之前,砍伐并将竹子削尖,然后插进刚刚挖掘好的陷坑之中。 至于之后…… 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来之前说的好听极了,什么汉国十室九空,积贫积弱,汉军不堪一击! 但真的打起来了之后呢? 麻蛋,对面骑兵乌央乌央的,还tmd各个都穿着亮闪闪的铁甲,刀枪不入啊有木有! 而且,对面不仅有骑兵,此刻从山脚下敲响的各种战鼓的音色判断,只怕汉军步兵的人数也并不在他们之下! 嗯,汉承秦制,鼓声大同小异的。 最让他们绝望的是,他们进攻的只是汉国的一个边郡! 旁人不清楚,南越军中的秦人却很清楚,诸如这样的郡一级的单位,昔日的秦国有好几十个! 如果汉军大举南下…… 南越国中的秦人戍卒无力望天,但手脚却不敢有丝毫停歇。 他们的王抛弃了他们,和本土的越人部族结为婚盟,那些瘦小如同猴子的越人也骑到了他们头上拉屎撒尿,此刻稍有懈怠,必然会被皮鞭抽的死去活来! 愤怒、沮丧、绝望的情绪在南越军慢慢积累,如同一座冒着滚滚浓烟的火山那般,等待着山岳崩倒,大地裂开的一刻。 ……………………………… 夕阳西照,汉军步兵终于赶来,穿着明晃晃的胸甲,脚踩皮靴绑腿,手持圆盾长刀开始登山。 灌婴站在山下,找了一大群嗓门高亢的北方汉子一字排开,手持喇叭高声吼叫。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攻心为上,从抓到的俘虏口中得知,南越军中有不少的秦人,他们大多思念故乡,不想再和汉军作战。 注1:这是阿三家的马,有传说是当年亚历山大从波斯带来的**马亦或是土库曼马和殖民印度次大陆的印欧人以及雅利安人的马匹杂交而成。 嗯,不负责真伪,反正我这是小说,不是论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赵佗:来骗,来偷袭…… 南海郡,番禺县。 夜色已深,天上没有星星和月亮,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 天穹之中一道寒光闪过,没过一会就响起了轰隆隆的闷雷声,闪电越来越频繁,雷声也越来越大,好似天公震怒,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滚雷一次次震动着大地,世界好像马上要被摧毁一般,一栋栋房子被青白色的寒光笼罩起来,强烈的闪电几乎时空倒转,让整片天地回到了白昼。 电闪雷鸣之间,狂风骤雨转瞬而至,大雨倾盆,如同天河倒灌。 南越王宫之中,赵佗猛然惊醒,倏然划过的闪电映衬下,可以看到他浑身上下那大颗大颗的汗珠。 这时,疾风吹过,因为燥热而打开的窗户猛然摔打在窗框之上,啪的一声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来人,掌灯……” 赵佗有些烦躁的拍了拍床榻,在他身边,被玻璃碎裂的声音而惊醒一个五官柔媚的女子轻轻坐起,靠在赵佗身边,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胸膛,柔声安慰。 “大王可是又做噩梦了?妾听北边来的汉商说,梦都是反的……” “你懂什么!” 赵佗有些不耐烦的坐了起来,在殿中徘徊,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北伐汉国的军队已经出发了很多天了,但却始终没有丝毫消息送过来,这让他心中的那根弦一直绷得紧紧的,这些天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噩梦更是一个接一个。 就在刚刚,他做了个梦,梦见北伐的三万大军无一生还,自己的太子身首异处,飘在水面上顺流而下,身体被水中大鳄争抢分食,激起阵阵水花! 虽说他不怎么迷信,但这种梦,很明显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早知道,该由他自己领兵北上攻伐汉国,让太子坐镇番禺监国…… 但他也是没办法,南越国辖三郡之地,越人数以百万,仅凭借区区几十万秦人移民完全不足以压服本土越人,不得不承认那些越人首领的统领地位,或封侯、或封王。 因此,作为赵佗接班人的赵仲就需要一定的军功,建立起个人的威望,震慑文武官员以及那些越人首领。 毕竟,他的年龄也不小了,江南卑湿、丈夫早夭,谁知道他还能活几年? 重要的是汉国羸弱不堪,汉人见利忘义,为了些许树上长的果子香料就能够出卖**,事无巨细的将汉国虚实和盘托出…… 赵佗坚信,他对于汉国的了解,只怕还在汉国的皇帝之上,如果当初他没有被那个叫做陆贾的儒生欺骗,领军北上的话,只怕现如今坐在关中面南为尊的就是他了! “刘邦,区区一泗水亭长罢了……” 他冷笑一声,向前迈了一步,却突然如同触电般跳了起来,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孤的脚、孤的脚好痛……” 一道电光闪过,赵佗只见自己左脚鲜血长流,很明显是踩到了地板上的碎玻璃。 于是他勃然大怒,这些玻璃窗每一片都是从汉国千里迢迢运过来的,因为易碎,甚至于比同等重量的黄金还要昂贵,如今这帮蠢材刮风下雨的时候不知道关窗,导致玻璃碎了一地,而且还扎到了他的脚! “来人,把他们拖出去全部打死!” 赵佗任由那个五官柔媚的女子为他包扎着脚上的伤口,对声嘶力竭的哭喊求饶之音充耳不闻,不经意间,看到了远处的宫道上,出现了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 一个莫名让他觉得熟悉的身影! 刹那间,赵佗本就悬着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骤然划过长空的闪电下,他清楚的看到了那个被雨水打湿如同落汤鸡般的身影,正是他的太子,赵仲。 “父王,完了、全完了……” “我们,我们被汉商骗的好惨啊……” 赵仲扑倒在赵佗面前,语无伦次的述说着自己领兵北伐,先败于旷野,之后又被汉军围堵在竹山上暴打,而那些秦人戍卒纷纷跪地投降,只留下那些听不懂对面汉军喊话的越人武士奋勇作战,但却被或杀或擒,唯有他仗着马快从另一侧突出重围,一路逃了回来…… 赵佗沉默了片刻,阴沉着脸问道:“这么说来,三万大军全军覆没了?” 赵仲点了点头,煞白的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滚滚滴落。 “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不把孤也杀了!”赵佗猛地挥手将赵仲击倒在地,身体说不出震惊还是惶恐的剧烈颤抖。 这三万军队,是他从各地选调的精锐,一旦这些人全军覆没之后,南越国就只剩下了戍守在番禺的两万驻军可用。 于是他顾不得脚上的伤口,站起身拎着赵仲的领子问道:“横浦关呢?横浦关可有失守?” 赵仲摇了摇头,哆嗦着嘴唇说道:“横浦关尚在,汉军不知怎的,只追到了南壄(yě)县就停止了追击……” 赵佗稍稍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这个草包儿子,只是心中懊恼万分,要不是他的长子早夭,也轮不到这个无能之辈来当这个太子之位! 作为昔日的秦吏,他很清楚汉军为何会停止追击,这是因为郡县兵无诏命私自出境视同谋逆。 而从豫章郡到汉国的权力中枢,仅直线距离就有好几千里,公文一来一回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而这还不算汉国形成决议,商讨出是打是和的时间。 所以横浦关没有被攻占的话,就意味着他还有充足的时间去调兵遣将,加固城防。 与此同时,他还准备派出使者去汉国请和,只要能够让双方罢兵,他不惜搬空自己的宝库,将那些爱若性命的琉璃器全部还回去! ………………………… 与此同时,关中,长安城,未央宫。 今夜月光明亮,大地一片银白,窦漪房坐在窗柩之下,飞针走线,正在纳着鞋底,柔媚的月色洒在她温柔甜美的脸上,再加上一双清灵可爱的小鹿眼,让她看上去显得既清纯又无辜。 刘盈明天就要南下出征平定南越国了,她只得放弃之前给刘盈做一套衣服的计划,转而抓紧时间先做双鞋子出来。 山水迢迢、道路坎坷,一双厚实而贴脚的鞋子,可以让她的公子更加舒适,避免伤在他身,痛在她心…… 月色下,窦漪房专心致志,口中用几乎只能用自己听到的声音吟唱着家乡的小曲,以至于忽略了一个悄悄从墙根下溜过来的矮矮胖胖的身影。 那个身影手中攥着几根洁白锋利的尖牙,一点一点的挪到窗户下,听着歌声愣了一下,脸上情不自禁的显现出了姨母笑。 磕到了、磕到了……她磕的cp发糖了! “什么人?” “喵呜……” 听着窗户外传来的猫叫声,窦漪房愣了一下,脸上显现出几分被人侮辱智商的愤怒,只不过这种愤怒一闪而过,换上了了然的笑容。 “原来,是只猫啊……” 她用能让窗外人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之后,径直坐下,继续手中的女工,她还剩最后一点就可以完工了,所以必须争分夺秒。 那个声音她很熟悉,自然也懒得管,而且她想要达成所愿,也必须要借助对方的力量,毕竟她只是个小宫女,而对方是皇帝陛下钦定的婚配。 而在窗外,小萝莉刘乐自以为瞒了过去,轻轻拍了拍日益可观的胸膛,将手中握着的几根尖牙塞进腰囊,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向远处的寝殿挪了过去。 嗯,那两根尖牙正是鳄鱼牙,是小萝莉从标本上硬掰下来的…… 她准备找个手艺精湛的匠人,将那几根尖牙打造成牙匕,那几根稍微短一点的就送给刘盈刘肥等人当做礼物,至于那两根几乎一般大小的,自然是她留着自己玩…… 这样,当吕雉发现,兴师问罪的时候,也可以将刘盈拖出来当做挡箭牌! 完美! ………………………… 清晨,长安城南校场。 旗幡招展,高角红牌,刀斧剑戟,森然如林。 这里聚集的是刘盈的五千幼军骑兵,剩下的步兵需要从各郡县征调,分别走不同的道路到长沙国再和他汇合。 此战不同于北上和匈奴作战,南越国缺乏骑兵,再加上之前的闭关锁国,就连制作弓弩需要的筋角也十分匮乏,基本只是在吃当年秦国留下的老本,不停拆东墙补西墙的修补着那些年龄超过十五年的强弓硬弩。 所以幼军骑兵全部换装重甲,骑乘那些身体强健个头高大,但却奔跑速度并不快的冷血系重型马。 稍顷,战鼓雷鸣,黄罗伞盖从远方冉冉飘来,刘邦亲自登台点将,授予刘盈可以临机决断的白旄黄钺、印绶兵符。 全军山呼万岁声中,刘邦穿着玄衣纁裳,头戴通天冠,左手按剑拾阶而上。 等到刘邦走上点将台之后,刘盈身披亮银甲,盔顶红缨突突乱颤,在韩信以及八名甲士的簇拥站在下首。 这是叔孙通制定的礼节,皇帝当阶南面,命授之节钺,大将受,皇帝乃东面西向而揖之,示弗御也。 “真的不让我跟着你一起去?” “不行,免谈!爹你快点,这套甲好看归好看,太重了……” 第一百八十章 刘盈:十年养士,终堪一用。 “太子哥哥,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去吗?” “不能。” 望着抓着他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周亚夫,刘盈狠狠心直接拒绝了他。 这并不是因为周亚夫年龄还小,刘盈主要是拒绝站在周亚夫身后不远处的另一个男人。 周勃。 一旦他因为心软同意周亚夫进入他的军中,那么周勃这厮必然会以自己儿子还年幼,需要父亲照顾为由也混进来…… 虽说多周勃一个不多,少周勃一个不少,但这个口子一旦开了,只怕就收不住了! 所谓近墨者黑,能跟刘邦尿到一个壶里的有几个好人? 因此,刘盈拒绝了小豆丁后,直接将他赶走了,随后看向走过来的萧禄问道: “何事?” “殿下,宫里来人了。” “谁呀?” “是皇后身边的一个女官,此刻正在校场外等候。” 刘盈轻轻点头,转头向外走去。 校场之中,尤其是今日乃誓师大会,是绝对禁止女人进入的。 当然了,这是封建迷信,不过即便是后世的中字头的很多单位挖掘进行挖掘隧道之类的工程,也同样是禁绝女人踏入的…… “见过殿下!” 校场外,窦漪房拎着一个硕大的包裹走进,虽然下蹲行礼,但一双明亮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刘盈。 人靠衣装,穿着一身戎装的刘盈和往日里迥然不同,让窦漪房一时之间有些痴了,双颊的红晕开始蔓延,就连耳朵也变得赤红一片。 果然,还得是**惑……刘盈心中得意,只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轻声问道:“你来此作甚?” 窦漪房有些慌乱的伸手捋了捋耳边碎发,眼神有些躲闪的说道:“皇后、皇后准备了些药品吃食让我送给殿下,我、我也给殿下做了一双鞋子,也不知道合不合脚……” 刘盈点点头,接过步履左右看了一眼,笑着说道:“真好看,不用试就知道一定合脚!嗯,我很喜欢……” 虽说他没怎么吃过猪肉,但这几年跟在刘邦身边没少见过猪跑,三言两语就哄得窦漪房喜笑颜开,双目弯弯柔情似水。 ……………………………… 上林苑,大汉公学。 日上中天之时,百余骑飞速而来,径直驰入学园之中,当先一人,正是挂帅出征的刘盈。 大军虽然已经出发了,但他还有些事情没有完成,需要再在关中滞留一段时间,反正军队人数众多,每天行进的距离有限,快马疾驰不消多久就能追上。 刘盈从马上跳下之时,两个早就等在这里的中年人联袂而来,拱手下拜。 “见过殿下。” “起来吧,考试结果出来了吗?” 刘盈边说边向前走着,那两个中年人相视一眼,默默和刘盈保持了好几步的距离。 这两人,正是之前很跳脱,然后被刘盈收拾了一番的蒯彻和武涉。 如今他们两个老实的一批,再加上刘盈惜材,于是将他们任命为大汉公学的左右学监,管理各个学院的同时,还要负责上课,将学到的纵横家的本领教授给感兴趣的学生。 嗯,这一点他们甘之如饴,毕竟现在这个年头,纵横家的学子比后世的大熊猫还要稀少,稍有不慎就会步了诸如名家、小说家之类学派的后尘,除了留下只言片语之外,消失的无影无踪。 听到刘盈的问话之后,武涉用手肘捅了捅蒯彻,示意他来回答刘盈的问题。 蒯彻无奈,从袖子里摸出一卷书简递了过去:“回禀殿下,已经考完了,成绩单就在这里。” 刘盈接过只是匆匆看了几眼,然后用手指向下划去:“本次考试,数科和律科的前两百名,全部随本太子南下!他们,考公上岸了……” “考公?”蒯彻挠了挠头,虽然有些不明白刘盈说的这个新名词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立刻掉头就走,徒留下晚了一步没有跑掉的武涉在心中痛骂。 而在刘盈身旁,背着手四处乱看的韩信则回过头,小声问道:“带军队南下咱懂,可带这么多娃娃同去作甚?” “当然是为了南海三郡的长治久安,说了你也不懂……”刘盈随口解释了一句,接着看向武涉说道:“刚才忘说了,我还要策士科前百的学生。” 策士科就是他们教授的纵横家学子,对于这帮巧舌如簧的家伙来说,坐而论道最要不得,最能够增进学问的方式还是行万里路,去亲眼见见形形色色的人群。 所以武涉闻言一愣,旋即欢天喜地的快步离去。 韩信又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问道:“你又要这些人干什么?他们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除了能花言巧语蛊惑人心,还能做什么?” 刘盈斜斜撇了他一眼,心中虽然对这个政治白痴充满鄙夷,但还是笑着说道:“当然还是为了南海三郡的长治久安。” “那地方鸟不拉屎,你还真想要啊?”韩信嘴角扬起,脸上带着几分不屑。 鸟不拉屎?你管房价十万一平的地方叫鸟不拉屎……刘盈眼角跳了两下,边走边说: “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吗?那地界物产丰饶,一年三熟……而且关乎汉室江山未来二十年的走向。” “呵呵,不信。”韩信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你搜集来的情报我也看过了,南越要真的那么好,怎么从秦国打下来开始,近三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富庶程度连巴蜀的一半都没有!” “说的是哦。”刘盈随意点了点头,觉得韩信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毕竟现在的温度要比后世高出一点,岭南的绝大部分地方都可以做到一年三熟,所以几十年过去了,可为什么岭南那些掌握着先进生产力的中原人的比例要比当地的越人还少? 韩信凑到刘盈耳边,小声说道:“要我说,你不如给皇帝说说,让他把你的那些兄弟叔伯都改封到南越去,这样免得将来麻烦……我说的是真的,你好好考虑一下。” 刘盈猛然抬头,注视着韩信良久,伸出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但还是摇头说道:“南疆,一个也不封。”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刘盈:挖矿去咯! 上洛县。 春意藏,夏初长,花如诗,草似画,雨后的秦岭,青翠欲滴,伴随着山峦叠嶂、奇峰林立、徒崖绝壁,构成了大自然绝美的画卷。 中间是特殊车道,左右各有两条车道的驰道上,刘盈快马疾驰追上出发南下的军队,坐上马车继续赶路。 在刘盈伏桉书写的时候,韩信坐在他对面,眉头紧皱,依然没有想明白刘盈之前所说的一个不封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不过凭借着他‘兵仙’的骄傲,不允许他去打破砂锅问到底。 所以刘盈不说,他也不问。 而刘盈此刻正在处理的,是他刚刚收到的一封萧何送来的文书,内容其实很简单,就只有几行字,其中最重要的一行,写的是长沙王吴芮请封其子吴臣为长沙国太子。 刘盈在很多时候之所以认为吴芮也是个穿越者,是因为他总是能站队在胜利者的一方。 比如秦国末年割地反秦,逃过了秦吏必被造反者诛杀的厄运,而后收了英布做女婿投奔了项梁,最后又改投刘邦,成为了唯一将王位传了好几代的异姓王。 嗯,吴芮的妻子,就是留下着名诗篇《上邪》的那个奇女子。 而吴芮现在请封太子的吴臣,正是他和妻子生下的最小的一个儿子。 吴臣刘盈见过,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性格有些唯唯诺诺,一看就是在严加管教中长大的乖宝宝。 其实太子的位置本是轮不到他的,但没办法,他的大哥死于一场突发的疾病,所以王位就只能由他这个老二来继承了。 而这时期的规矩,嫡子早夭之后,父母也要给儿子服丧,这叫做斩衰。 毕竟按照古人的说法,父亲是祖先生命的延续,儿子也同样是祖先生命的延续,嫡长子为宗子,要承受宗庙托付之重,嫡长子的逝去,意味着家族失去了一位继承人,自然需要有所行动来表示哀伤。 而吴芮不顾‘斩衰’要走完三年流程,急匆匆的上表请封太子的原因,在于他的身体也不行了,最多也就是这一两月的时间,就会不久于人世。 所以,为了防止刘邦不讲良心,以长沙国无储君,直接废除长沙国,吴芮也只能对不起他死去的长子了,反正很快,他们父子将会团聚在地下…… 刘盈觉得,封吴臣为长沙国太子合理合法,而诸如吴芮请求给他其他几个儿子封侯的事情,也可以应承下来,为将来的推恩令试试水,还可以重新调整一下长沙国的封地。 嗯,长沙国看似疆域辽阔,所辖封地包括后世的整个湖南,以及广东、广西、江西、湖北四省区的部分区域,但实际掌控的也就只有长沙城周边的十几个县。 按照之前统计的数据,长沙国共有十二万户,六十多万人口。 刘盈的想法,自然是吴臣为太子,继承长沙城以及周边几个县城,而吴芮其余的儿子,则分别封为侯爵,每人一个县,排排坐吃果果,皆大欢喜。 毕竟这时候是长子继承法,要按照规矩来,吴芮的几个次子和庶子最多就是个封君,有几百户的食邑,而且不世袭…… 至于长沙国剩下的土地,自然是收归国有,反正那里一片莽荒,没有任何的行政单位。 反正郡国两级制度,也不违背汉国的法律和人们的共识。 这,就是交易。 汉国得了面子,收回部分封疆,从舆图上看起来清爽了不少,而吴家得了实惠,一门富贵! 双赢! 刘盈刷刷刷刷的写完自己的建议,让人快马送回长安城,分别转交给刘邦和萧何,他心中笃信,自己的建议会被稍加修改后会被萧何采纳。 至于刘邦? 只要萧何同意,他自然无不可,反正削减的是异姓王的力量,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放下毛笔之后,刘盈愣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叫回侍从,又在文书上多写了几句。 长沙国太子吴臣年幼,还不到加冠之年,国相的选择自然是重中之重。 刘盈建议,将蓝田县令轪候利苍调任长沙国国相,这样也许后世发掘马王堆的时候,会发现一本汉朝版的《赤脚医生手册》…… 嗯,当初刘邦从武关入秦的时候,利苍献城有功,再加上后来在萧何领导下负责给大军转运粮草,因此封为轪候。 他的妻子,正是那具千年不腐的女子,素纱襌衣也是从这间墓里挖出来的。 “嘿嘿……” 刘盈摇头晃脑的笑了笑,虽然历史线已经发生了偏折,但他脑补了一下,还是觉得很爽…… 在他对面,韩信终于忍不住了,等到马车边上再也没人的时候,他压低声音问道:“你笑啥?我之前的建议有问题吗?” 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就是让一个政治白痴来教你政治……刘盈敛起笑容问道: “你真的觉得没问题吗?我问你,你愿意放弃长安城这个花花世界,去南越那个所谓的鸟不拉屎的地方住吗?” 韩信轻轻摇了摇头:“我和他们不同,你的那些叔伯兄弟是汉室宗亲,理应牺牲自己为国效力……不过若是我的话,我想我会去,毕竟远离长安城的是是非非,可以乐得逍遥。” 屁嘞,你当初咋不自请燕王、闽王,非要在齐楚当王?还不是我真的有一头牛……刘盈一脸鄙夷的看了看韩信,接着说道: “话是这样讲没错,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这话让我说出来,我爹、我大父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认为,我作为太子,可以继承最大一份家业尚且不满足,还要把自家亲戚的饭碗也抢走?毕竟他们的理解,南越乃蛮荒烟瘴之地,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明白的!” 嗯,类比一下的话,就是分家产的时候,自己住别墅,然后让兄弟住狗窝…… 韩信沉默片刻后,伸手重重拍了拍刘盈肩膀:“不错,你是个好人!” 这厮咋还骂人呢?你才是好人,你全家都好人……刘盈忍住了抽他的冲动,接着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咱们这次兴师动众的南下,就是为了平灭不臣,攻占土地吧?” “当然不是!”韩信得意洋洋的昂起头,接着说道: “我听家宰说,最近这两年胡椒之类需要从南越国运来的香料一直在涨价,据说品级最低的那种都涨了好几十钱!” “咱们这次南下,为的就是香料涨价,以及防止赵佗坐大,要和他抢夺香料产地的原因……所以我觉得,赵佗主动攻击豫章郡……嘿嘿!” 韩信说完,向刘盈挑了挑眉,脸上的神情仿佛在说‘兄弟我早就看穿你了’。 他毁谤我,他毁谤我啊……刘盈本想直接否认三连,但想了想,对面的是韩信,智商低,好忽悠,于是装作云澹风轻的说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说的是一种可能,是这几年不打仗了,大家变得富裕起来,开始追求美好生活,尤其是吃肉多了,香料供不应求,自然涨价。” “所以,这其实只是一个很正常的商业现象呢?” 听到刘盈的话,韩信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住,他虽然和刘邦在一起厮混了许久,但脸皮的厚度却始终没有磨炼出来。 所以,在刘盈带着几分心虚的戏谑眼神中,韩信缩成一团,默默从包囊中拿出一卷兵书读了起来。 见到终于将韩信湖弄过去了,刘盈轻轻出了一口,毕竟有些话他是不能对韩信明说的,这会影响到他在韩信心里刷起来的一个纯良伟岸的人设…… 嗯,战略欺诈不算,这是很正常的兵家行为,有助于刘盈刷另一个‘用兵如神、庙算多者胜’的人设。 刘盈隐瞒的,自然是土地之外的事情。 人口。 无论是古今中外,不管是农业时代还是工业时代,最重要的一种矿产并不是煤炭和石油。 而是人口,或者说是人矿。 越是贫穷,越是吃不饱,这种矿产就越优秀,越潜力无穷! 腐国在资本的驱动下,开启工业时代,最先挖的是隔壁爱尔兰的人矿,后来挖新大陆和非洲的人矿,接着是印度次大陆的人矿,直到挖无可挖,从日不落帝国退化为大嘤帝国。 而大嘤帝国的继任者,灯塔国也是如此,没有南美老墨们在屠宰场以及农场里负重前行的打着黑工,哪里有阿美莉卡人上人大豪斯大牛排的岁月静好? 而现在,刘盈准备去挖百越这座人矿了。 刘盈之前在长安城东西两市,以及新城的集市外蹲守许久,并且调阅了相关营业额的记录,发现一个事情。 那就是消费的主力人群,是两座城市中的勋贵官员阶级,以及新兴的工人阶级,而占据人口最多数的农民阶级,消费的数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归根结底,在于他们穷,他们需要将手中的钱攒着用来交税,应付婚丧嫁娶等各种人生大事,自然没有消费能力,也舍不得花钱。 这看似无解,但其实并非如此。 如果将农民这个词,换成另一个词呢? 比如农场主? 人均土地一两百亩的那种? 第一百八十二章 刘盈:牛牛去哪了? 豫章郡,南昌城。 刘盈光着膀子坐在马车里,手中捧着一牙冰瓜吭哧吭哧的啃着,在他脚下,一缕青烟袅袅升起,让车厢内有了几分如梦如幻的感觉。 嗯,这其实是蚊香。 此时已经快到盛夏时节,水网密布之处,蚊子自然铺天盖地,尤其是他属于招蚊体质,只要他一露面,蚊子千里迢迢也得跑过来咬上一口…… 按照韩信的安排,他们选择从横浦关进攻南越国,而不是遵循之前计划那样,汇合长沙国的军队,从阳山关攻入南越国。 这主要考虑的是路不好走,不方便直接从关中带上攻城器械南下,而是直接让灌婴在豫章郡就地打造,准备强攻横浦关。 至于阳山关,则交给长沙国的军队去佯攻牵扯赵佗的兵力了。 韩信打仗,一贯就是这么个风格。 “吃吗?”刘盈举起最后的两牙冰瓜,看向坐在他对面沉思中的韩信。 韩信轻轻摇头,他这两天胃有点不舒服,于是劝说道:“我就不吃了,你也少吃两口吧……天气炎热,少吃点凉的没坏处。” 刘盈从谏如流的放下手中冰瓜,趴在车窗前向外望去。 嗯,他主要是吃不进了…… 只不过刘盈看着看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里靠近南昌城,到处是一望无际的原野,远处更是波光粼粼的水面,不时能够看到撑船捕鱼、翻耕农田的百姓。 但问题的关键,出现在这群种地的人这里。 如果刘盈没有看错的话,那些人正在使用的是经过改良,适合在水田之中使用的刘氏犁,也就是曲辕犁。 可,为什么拉犁的是人呢? 牛呢? 刘盈记得,当年为了加速南昌城的开拓,尽快让债券见到收益,他筹集了一千多头耕牛南下豫章郡,专门用来出租给当地的农民使用。 嗯,这是从秦国发明了牛耕之法开始就有的一种国策,百姓可以租用官府的耕牛和农具,前者只需要好好喂养,交还的时候不要饿瘦弄伤了就可以,而后者即便弄坏了,也只需要做出相应的赔偿就行了。 所以,现如今这个年月还要人拉犁,属实让刘盈有些搞不懂了。 片刻之后,刘盈抵达南昌城外,他在从马车上走下的时候,想了想,还是从车厢上的挂钩下取下衣服,将自己裹了起来。 没办法,车厢内有蚊香,蚊子不敢太嚣张,而下了马车到了空地上,他要是还光着膀子,就等于是给蚊子送自助餐来了…… 所以,热就热吧。 韩信无声笑笑,脚踩芒鞋,身穿短裤坎肩跟在刘盈身后从马车上走下,相比于刘盈,他无惧蚊虫叮咬。 嗯,其实只要他在刘盈身边,就完全不担心会吸引到蚊子的注意力…… 远处,同样怎么凉快怎么穿的灌婴等人正要迎上来,突然看到刘盈穿着正装从马车上走下,于是赶忙回头向后走了两步,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起长袍。 刘盈手持白旄黄钺而来,有生杀予夺之权,更何况,刘盈穿着长袍正装,他们光着膀子,合适吗? 毕竟他们可不能跟韩信比,那厮摆烂惯了,刘盈和韩信在一起的时候,韩信还守几分规矩,要是此刻出现的是刘邦,韩信身上穿一条裤衩就算是给刘邦留面子了! 所以,当大家走到一起的时候,韩信看着面前刘盈等人挥汗如雨,嘴角越发向上翘起。 刘盈抹了把脸上的汗珠,边向远处芦棚走去,边问道:“牛呢?” 灌婴有些疑惑的反问:“什么牛?” “就是我从北边弄过来的那些耕牛啊?”刘盈在凉棚下坐好,让人点起蚊香,送来凉茶,指着远处的农田问道:“怎么还是人在拉犁?” 灌婴笑着说道:“牛都送到矿场拉车去了,那里劳作的是战俘,是南越军中的百越之人。” 刘盈先是点点头,旋即抬头说道:“那也是牛耕比人耕更快啊!把牛弄回来拉犁,让这些战俘去矿山工作。” “恐怕不妥。” 灌婴身后,南昌县令周灶走出,先是拱手行礼,接着说道: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此地水土和关中不同,耕牛下田劳作之后,蹄掌容易烂掉,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让人来耕田……” 刘盈回头看了一下正在泥浆之中拉动犁铧的战俘,突然恍然大悟。 北方的耕牛多使用黄牛,如果在水田里耕作的话就需要时不时牵出来晾干身体,防止蹄子长时间被水里浸泡。 嗯,后世里江淮地区的黄牛慢慢适应了之后可以耕水田,但黄河流域的黄牛就不能。 而南方耕种的时候多用水牛,这种牛和黄牛属于是远亲,汗腺不发达,相对怕热,于是就有了成语‘吴牛喘月’这个词,但却歪打正着,拥有了长时间泡在水里的能力,因此适合南方耕种水田。 破案了,或许这就是南方开发程度不如北方的原因……于是刘盈站起身,甩掉身上汗津津的衣服,双手在头上比划了两下,询问道: “你们见过这种牛吗?身体多是黑灰色,头上长了老大一对犄角的那种?” 看着刘盈的动作,灌婴等人虽然很想笑,但一看到站在刘盈身后的侍从手中捧着的黄钺,笑意顿时消散,频频摇头。 “没见过……” “不知道……” 韩信在鼻子上比划了一下,笑着说道:“犀牛我知道,你说的这种牛我真的没见过。” 灌婴则有些弱弱的说道:“殿下说的是不是前两年赵佗送给陛下的贡品,就是脖子特别奇特的那种牛?” 刘盈摇摇头:“不是,那是瘤牛,早在商周年间南方的越人就拿来当做贡品的,我说的是水牛,可以在水里面游来游去,一连泡好几个时辰都不出来的那种?” “没见过……好神奇。”灌婴一脸赞叹的说了两句,但看着刘盈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正色说道:“殿下既然说有,那么我觉得有一人应当知晓。” “谁?” “越将梅鋗。” 刘盈点点头,梅鋗算是当地的土著,本地有什么东西想来没有他不知道。 “梅鋗现在在哪?叫他来见我!” 第一百八十三章 刘盈:摸着鹰酱过河…… 豫章郡府。 梅鋗听从召唤,匆匆自庐陵县赶来,在大门口洗了把脸,擦掉脖颈上的汗渍后,一路小跑着走到正堂门口,在两行手持长戟,虎视眈眈的甲士注目下,单膝下跪抱拳高声呼喊: “臣台候梅鋗请见太子殿下!” 这就是假黄钺,掌生杀大权应有的派头。 少顷,刘盈有些蔫蔫的声音从屋内传出:“进来吧。” 梅鋗起身解剑脱鞋急趋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穿着坎肩短裤,盘腿坐在竹塌上的刘盈,而后,一阵嗡嗡作响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高约三四尺,散发着金属的光泽,前端靠上的地方,似乎有扇叶一样的金属片在飞速旋转,因此站在房间内,能够感受到有风在微微吹拂。(注1) 刘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着说道:“新搞出来的机械风扇,喜欢的话这次打赢了赵佗就送你一台。” 这是他做钟表的时候受到的启发,通过发条提供动力,带动扇叶旋转,进而制作出不使用人力的机械风扇。 只不过能够使用的时间并不长,大约一刻钟左右就会停下来,需要摇动曲柄卷曲发条来获得动力。 机械风扇是刘盈原本打算再过些时候推出,当做奢侈品来圈钱用的,却没想到自己先用上了。 虽然这一时期的贵胃豪商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晚上睡着的时候,会有僮仆侍女彻夜掌扇,似乎用不上这种东西。 但奢侈品,要的就是看上去没什么卵用的地方来装个逼…… 僮仆侍女多的是,只要花四五千钱,就可以从人贩子那里买一个,然后使唤二三十年,除非是红佛、绿珠那个级别的侍女,否则完全没有炫耀的可能。 而机械风扇就不同了,皇室同款、机械与时尚的完美结合,不要一两百万、不要三四十万,只要十九万九千八…… 所以梅鋗听到刘盈的话,本能的乐开了花,连忙拱手称谢,同时赌咒发誓要将赵佗的脑袋砍下来献给刘邦…… 刘盈和梅鋗闲聊了几句之后,直入正题,将自己画的一副简笔画递了过去,询问道: “你见过这种牛吗?” 他虽然不擅长画画,但水牛区别于瘤牛、黄牛等同类的显着特征,就是那一对又粗又大,并且向后方弯曲的牛角。 所以把握住这个特征之后,其他的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嗯,刘盈画的这个水牛的样子,是大约在公元前一千年左右从**传过来一种牛,中国本土其实也有水牛,不过在此之前就已经销声匿迹,近乎灭绝了。 比如从河姆渡遗址中挖出来的水牛骨头,就和后世常见的水牛不是一个品种。 根据刘盈当键盘侠时看到的一些研究,中国本土水牛在早些年的时候,曾经被称为兕,也就是被误传为犀牛的存在。 毕竟挖出来的甲骨文卜辞中,曾经描述了商王在田野间狩猎,一次性用弓箭射杀过四十头兕之多。 犀牛皮厚如铠甲,用弓箭射猎的难度极大,最重要的是犀牛不是群居动物,要想在一天之内射杀四十头几乎是做不到的,而野生水牛,无论是哪个地方的种群,都是一种群居动物。 而且安阳这个地方上古时期水网纵横,也适合野生水牛繁衍生息。 在后来周朝,比如《诗经·小雅·吉日》中有着这样的话,既张我弓,既挟我失。发彼小豝,殪此大兕。以御宾客,且以酌醴。 这说明兕和鹿是周王室的捕猎物,而周代遗址中出土过水牛的骨头,但却并没有发现犀牛的踪迹。(注2) 至于本土水牛的灭绝,和印第安人灭绝美洲野马很接近,印第安人灭绝野马的时候,尚不掌握制作轮子的技能,等到点出了轮子这一科技之后,能用的就只有羊驼了…… 类比一下的话,就是南方先民驯养水牛的时候,并不掌握牛耕的技巧,准确的说是不懂得如何冶炼钢铁制作耕犁,种植水稻的时候都是火耕水耨,也就是放火焚烧秸秆,然后放水淹死杂草…… 水牛偶然出现在水田之中也是用来踩死或吃掉水田里的杂草,然后顺便施肥,不存在河姆渡人驯养水牛是为了耕田的说法。 毕竟耕犁如果是青铜或是石头制作的话,就只能用人来拉,牛的力量太大了,很容易拉着耕犁撞在石头上,直接报废了这个价值不菲的农具。 所以,没有合适的耕犁,没有合适的耕牛,农业发展近乎停滞不前,这也是长江以南在唐朝之前始终发展不起来的另一个原因。 在刘盈目光炯炯的注视着梅鋗的时候,梅鋗笑了笑,放下手中简笔画说道:“殿下就是为此事,才把我从前方军中叫了回来?” 刘盈上下点头:“正是。此事关乎国之命脉,值得重视。” 梅鋗稍稍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 “这种牛我见过。之前我的部族中就蓄养有这种牛,不过和北方草原人放牧羊群的方式类似,我们是挑一处有溪流水潭的山谷,灭绝那里的虎豹豺狼之后,将牛赶进去散养。” “这样,每年过节的时候,就派人进山捕猎一两头回来吃……” “殿下说国之命脉?莫非是想要用来当做耕牛?殿下,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这种牛脾气暴躁,拉犁恐怕是行不通的……” 他之前跟着吕泽混,所以对于牛耕并不陌生,此前从灌婴那里就已经隐约了解了刘盈的想法,所以就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刘盈听完他说的话后轻轻摇头,觉得这厮真的只是个战将,满脑子都是肌肉。 水牛的脾气还暴躁? 那他真是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北方的黄牛。 很多画作上吹笛子的牧童骑的都是水牛,就是因为水牛养熟了老实的一批,换成黄牛试试? 黄牛都是神经病,有时候看主人不顺眼了,也照样踹…… “有一种东西叫做牛鼻环,不知道你听没听没说过?”刘盈两根手指圈在一起,脸上情不自禁浮现出了智商碾压的优越感。 北方人最先掌握牛耕的技巧,让脾气暴躁且倔强的黄牛乖乖听话的方式,就是在牛鼻子上打洞穿一个金属环或是麻绳。 虽然有些不人道而且有些残忍,但这是牛这一物种得以繁衍生息,不被最大的一个天敌,也就是人类灭绝所付出的代价…… 刘盈不等梅鋗多说,直接摆摆手说道:“将你能找到的水牛全给我找来,我来让它们乖乖听话,成为农民的好帮手!” “嗯,给钱,有多少我要多少!” 梅鋗挠了挠头,旋即拱手快步走出。 虽然他还是不明白刘盈为什么敢这么说,但还是会不折不扣的完成任务。 这不单是对刘盈的信任,而且刘盈手中还有着白旄黄钺…… 最重要的是,刘盈说的最后一句话,给钱! 梅鋗和他的部下算是当地人,在豫章郡周边的越人部落中颇有许多亲朋旧故。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刘盈给钱,那牛就多得是,反正他们养牛也是为了吃肉或是交换物资,卖给刘盈这个一贯出价公道的主自然是极好的一个选择。 嗯,梅鋗虽是越人,但越人有百越之称,其中有不少越人部落都和他们那一支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此之前的杀戮并奴役其他越人部落并不会让他有心理负担。 望着梅鋗远去的身影,刘盈站起来摇着曲柄给机械风扇上劲,嘴角微微上扬。 牛有了,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他这次南下,就是为给南越国以及周边越人提升科技而来,大肆售卖铁器,教授他们牛耕的技巧以及堆肥法,方便实现刘盈盼望的一年三熟。 人矿不同于其他矿产的特殊性,在于人矿具有滋生繁衍的属性,有良田,有先进的耕种技巧,爆人口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罢了。 而只有越人的人口数量上来了,北方的农民才有成为农场主的可能,至于因此而产生的民族主义分裂势力? 嗯,这就是他点出燧发枪科技的原因。 而且相比于改土归流的温情脉脉,还是杨基老们征服新大陆的方式更为简单粗暴,这也是刘盈此次南下还带上了大汉公学不少的优异毕业生的缘故。 捣毁当地越人的神庙和祖坟,禁绝他们的语言和节日,然后办学,洗脑从娃娃抓起,告诉那些小孩子,他们的祖上其实是从北方迁徙而来的汉人…… 这样要不了十年二十年,越人就成了少数族裔,然后就会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所以这也是韩信提议封藩南越,但却被刘盈一口否决的真正原因。 要不然在帝国边陲,分布着几个十几个拥有几百万人口规模,且拥有行政权、执法权可以合法暴兵的诸侯国,刘盈还睡的着吗? 注1:关于机械风扇,搜关键字‘1910年瑞士纯机械发条式风扇’。 注2:有关中国本土水牛的问题,以及兕这一物种的说法,来源于《中国家养水牛起源初探》。 第一百八十四章 刘盈: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 “哞!” 听着远处传来的惨叫声,韩信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隐约觉得自己的鼻子幻痛了起来。 从北方征调而来的军队已经全数到齐,此刻趁着太阳还没有升高,天气不热,韩信正在组织他们加紧合练阵法。 嗯,与其说是阵法,不如说是让他们熟悉彼此,最起码知道自己的前后左右都是谁,中军幕府上举起哪一面旗帜的时候轮到他们应旗出战。 而在校场的另外一面,自然是在给那些买到的水牛穿鼻环。 虽说水牛和黄牛不是同一物种,之间的关系类似于马和驴子,但穿鼻环的位置大同小异,因此不需要刘盈过多解释,军中就有会干这种事情的农民。 其实很多出土自商周的青铜器中,牛的鼻子上就已经有了鼻环的存在,所以很多说三国、唐朝还在发明穿牛鼻子的技术…… 刘盈蹲在远处,和从本地找来的几个擅长耕种的农夫闲谈起来,谈话的重点,就是那些不停舔舐着鼻腔,眼泪汪汪的水牛。 水牛相比于从北方来的黄牛,以及匈奴人或者东胡人蓄养的草原牛,体型要高大不少,那么用于拉犁的时候,系驾的方法也要做出相应的改良。 ……………………………… 南越国,横浦关。 随着南越太子赵仲大败亏输,从这里惶惶如丧家之犬跑回国内之后,这里的守军士兵已经几乎毫无士气可言。 他们,被骗了。 凭借着一个郡的边军,汉军全歼南越国三万主力,这样的国家如果称得上是积贫积弱的话,那么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恍忽之间,许多上了年纪的南越士兵,脑海中浮现出一副早已烟消云散的画面。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情不自禁的,老兵开始低声唱了起来,有些昏黄的眼睛中噙满了泪水,泪珠颗颗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向下滑落。 乡音无改鬓毛衰。 可现在秦国已经没了,他也不知道此生能否再埋骨桑梓……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老兵只觉得后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他勐地转过身,看到的是一个身材矮小,脸色黝黑,头上戴着一个奇怪爵弁的军官。 此人是南越国太子赵仲的远房小舅子,名叫蜀母伤,和臣服于赵佗的安阳王是同宗。 嗯,现任安阳王是古蜀国王子的后裔,当年秦国灭巴蜀之后,古蜀国王子率领不愿意臣服秦国的部族,向南逃窜,征服了越南北部的雒越人,自号安阳王。 所以,真的是自古以来。 看到老兵怒视着自己,蜀母伤勃然大怒,跳着脚吼道:“你唱的什么?我问你唱的什么?” 周围那些本来想上来帮忙的守军士卒闻言,纷纷向后退了几步,强迫自己把头扭到一边。 赵佗为了断绝军中秦人的思乡之情,禁止所有人唱诵北方的诗歌,尤其是秦军的战歌,更是半个字都不能提! 至于蜀母伤的发怒,不单是老兵唱禁歌,而是因为他的父亲死在了秦国攻灭西瓯国的战争。 秦国,与他有杀父之仇! 老兵自觉违反禁令,只能默默不言,任由皮鞭雨点般抽打在自己身上,虽然他是被秦国抽调的七科谪之人,但多年的军旅生涯,还是让他养成了一身傲骨。 绝对,绝对不会有求饶之念! 而这对于蜀母伤来说,无疑是一种挑衅。 他又奋力的抽打了十几鞭,看到老兵还不求饶,于是将鞭子交给老兵身后的袍泽,残酷的说道: “军中有连坐之法,要么你们所有人都受到惩罚,进木笼,喂大鳄,要么你们自己动手将他活活打死,我就饶了你们所有人!” 一瞬间,整个城关之上寂静无声,就连老天似乎都看不下去了,拿起一朵白云遮住了漫天的阳光。 “看来,你们很讲义气噻?”蜀母伤鼓了鼓掌,笑容越发阴鸷:“很好,来人啊,将他们全部关进笼子,扔进河里喂大鳄!” 在他身后,那些身材同样矮小的雒越武士狞笑一声,齐齐向前走了两步,然后愣在原地不动。 关隘北方的山间谷底,飘飘荡荡的出现了一面面硕大的旗帜,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黑色的大旗上只写了一个大字。 汉! 紧接着,是响彻山间峡谷的隆隆战鼓之声。 冬冬冬…… 沉重的鼓点,似乎砸在南越士兵的心头之上,于是他们乱作一团。 “不好了,汉军来了!” “王子,我们该怎么办?” “不如我们跑吧,太子那三万人都打不过汉人,我们怎么能守住这里呢?” 蜀母伤啪啪两脚将那几个劝说他离开的雒越武士踢开,大声说道: “你们这些胆小鬼,真丢我的脸!汉人的主力在阳山关,这里不过是用来迷惑我们的!” “汉人,狡猾狡猾的!” 那几名雒越武士从地上爬起,竖着拇指连连称赞:“还是王子有本事,要我们看,安阳王的位置早晚是王子你的!” “滚开,都闭嘴!”蜀母伤推开身边的一群马屁精,上前两步大声呼喝:“你们在这里坚守城关,你们跟我来!” 他说完,转头向另一侧走去。 在他身后,虽然没有明说,但那些雒越武士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离去,至于那些死里逃生的戍卒,则捡起地上的长戟短戈,站在城关之中严阵以待。 “能守住吗?” “不知道。” “我觉得应该能,他不是说汉人只是羊攻这里吗?” “他人呢?” “下去了啊……说不准吓尿了,去洗裤子……” “小声点,想死啊?” “哎?怎么还不回来?” “我去看看。” ………………………… 横浦关外,刘盈和韩信并排站在云车之上,只不过相比于韩信的一脸凝重,刘盈的脸色显得有些茫然。 就这? 他本来以为,大名鼎鼎的横浦关有多么雄伟壮丽呢,没想到就是一小段土墙。 少顷,在韩信竖起手中旗帜,准备下令攻城的时候,远处的横浦关上缓缓升起了一面白旗,紧闭的城关打开,一队队手无寸铁的士兵鱼贯而出。 “吔?投降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韩信: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南越国,番禺县。 一反往常喧闹,显得很是寂静萧条的南越王宫外,响起了一声声凄厉惶急的叫喊。 “妹婿,救我……大王,不要啊大王……” 正在哭喊求饶的,正是借口下去查看,然后直接从横浦关跑回来的蜀母伤。 主将弃城而逃,横浦关的守军有样学样的开城投降,横浦关失守的消息传来之后,赵佗盛怒之下根本不给安阳王以及赵仲留面子,直接命人将他拖出宫去处以车裂的刑罚。 此刻赵佗站在王宫的冀阙之下,双拳紧攥,略微尖锐的指甲深深刺进了掌心之中。 汉军,忒的狡诈! 一如从北方传来的话本里写的,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 此前在他收到的情报之中,横浦关外并未发现汉军一兵一卒,豫章郡完完全全做的是一副坚守不出的架势,反倒是另一处的阳山关外旌旗蔽日,时常能够看到士兵外出砍伐树木,制作诸如云梯在内的各种攻城器械。 重点是,阳山关外驻扎的几乎全是长沙国的军队,长沙王吴芮觊觎他南越国的领土不是一天两天了,双方之间这几年小摩擦不断,赵佗自然而然的就相信了汉军的进攻重点正是阳山关。 所以,他就将精兵勐将尽数调到了阳山关驻守,兵少将寡之下,不得不将这种废物派到了横浦关坐镇,以至于北方关隘被汉军兵不血刃攻破! 听着外面的哭喊声戛然而止,赵佗心中的愤怒稍稍减轻,回头说道: “传孤的诏命,王宫守军及象兵随孤北上作战,另外通知安阳王等蛮王,让他们带兵随孤一同出战!此战过后,宫中财物任有功之士取用!” 反正打输了就什么都没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赵佗这点决断还是有的。 ………………………………………… 横浦关。 刘盈跑前跑后,忙得不可开交。 守城的南越国士兵开关投降,自然要做出相应的奖励。 比如那些一心想要回到故乡的秦人戍卒,则排队领取路费和刘盈签发的通关文书,以及给他们家乡官吏看的书函。 按照刘邦之前颁布的律令,因为秦末战乱逃离家乡的民众返乡之后,可以恢复他们在秦朝时期的宅田爵位。 横浦关的秦人戍卒虽然不是因为战乱而离开故乡的,但却是因为秦王朝的暴政以及暴毙而滞留在千里之外,所以刘盈大手一挥,也允许他们适用这条律令。 反正地广人稀,无所谓了。 只不过秦人戍卒拿到盘缠路费以及各种文书之后,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横浦关,而是依然选择先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 无他,想要衣锦还乡。 见识过汉军的实力之后,此前有关汉国的诸般谣言不攻自破,那么汉人商贾所携带的一车车的干果和香料,想来能够卖一个很好的价格。 嗯,南越国的这些戍卒多是七科谪之人,所谓七科谪,指的是犯了罪的官吏、杀人犯、入赘的女婿、在籍商人、曾做过商人的人、父母做过商人的人、祖父母做过商人的人。 家学渊源以及同伴的熏陶之下,横浦关的戍卒们并不缺少商业头脑,纷纷想要等到战争结束了之后,前往南边进一波货,然后带回老家卖掉,直接实现财富自由! 至于接下来,自然是多置办些土地,然后娶个媳妇,顺便再买几个长得漂亮的隶臣妾回来暖床! 而本着闲着也是闲着,以及能省就省的原则,他们在拿完了钱财之后,开始满军营的转悠,询问着哪里需要运送物资的民夫,钱多钱少无所谓,管饭就行! ………………………………………… 城关内。 韩信盘膝坐在蒲团之上,盯着墙面上悬挂的一副舆图久久出神。 这张图,详细的标注了南海郡的山川地理,甚至于连山有多高,有无小路都绘制的一清二楚。 “如此,焉能不败?” 韩信轻声冷笑,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讥讽了赵佗一句。 他面前的这张图,是派往南海郡的商团所提供的,当初绘制地图的时候,假借的理由是扩大商贸,寻求更加合适的地方种植香料水果…… 韩信看了一会舆图,侧头靠向身边的灌婴问道:“你觉得,我们下一仗在哪里打?” 】 他和灌婴年龄相彷,且是楚汉战争时期的老搭档。 嗯,准确的说灌婴是他的老部下,不过相较于他厌屋及乌的樊会,他和灌婴相处的还行,并不会像对待樊会那样的方式去对待灌婴。 毕竟,谁让樊会是刘邦连襟来着?而且鸿门宴上,樊会一盾牌将他撞飞的仇,他至今没忘! 灌婴盯着舆图看了一会,字斟句酌的说道: “依我看来,大战有可能在以下两处爆发,一是浈阳县(今广东英德)以南的湟溪关,这里是南越王城番禺县的北大门,再加上也是从阳山关南下的必经之地,赵佗极有可能在这里集结军队阻挠我军南下并掩护阳山关的后方……” 韩信轻轻点头,带着几分考教的问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番禺县北。”灌婴看着韩信神情有些凝重的说道: “相传赵佗帐下有一支怪兽军团,其兽重达万斤,身高两丈,黑面獠牙,奔跑之速不输骏马,所过之处敌人尽皆化为齑粉!” “番禺县北尽皆平原,正好利于这支怪兽军团发威!” “因此以我之见,我军当直扑湟溪关,切断阳山关守军的南下之路,然后配合长沙国的军队先行歼灭这里的敌人,最后再想办法击败赵佗的怪兽军团!” 听完灌婴的话,韩信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这个打法很好,就是太稳妥了,按照刘盈给他说的计划,此战不单是为了攻伐南越国,更是要打出威风,让越人畏惧,彻底臣服。 所以他指着舆图说道:“派出小股部队沿着小路向阳山关移动,从后方威胁守关的军队,同时做出大军进发湟溪关的举动,迫使阳山关守军向南逃窜……” 灌婴皱着眉头:“是否再派出军队半路截击?” 韩信轻轻摇头:“不,放任他们南下和湟溪关守军汇合,之后我军进攻湟溪关,和赵佗决战在番禺县北。” 嗯,湟溪关相比较横浦关来说更加简陋,最多只能迟滞汉军前行,而且也有其他道路可以绕过这座关卡,无法起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效果。 赵佗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因此并不会在这里囤积重兵打阻击战。 “那怪兽军团如何处理?啊,我明白了!“殿下此次南下,想必携带了不少那些可以发出雷鸣般响声的新武器!如此,怪兽不足为惧!” 灌婴恍然大悟,接着问道:“我军兵甲犀利,强弩众多,完全可以围点打援,扼守交通要道,将南越军队分而食之!为何一定要在平原决战呢?” 韩信盯着舆图,嘴角扬起莫名笑意:“聚而歼之,流血漂橹,尸横遍野,才能让越人胆寒,不起叛逆之心。” ………………………………………… 阳山关北,长沙国军队大营。 长沙国太子吴臣坐在帐中,身披麻布衣物,头上戴着白布,哀容满面。 半月之前,刘邦亲笔册封他为长沙国太子的诏书传来,他的父亲终于放下心来,与世长辞。 按照吴芮生前嘱咐,死后不设灵堂,不得大兴坟茔,不准人殉以及将大量金玉绫罗用作陪葬,只需要简简单单的和他在前几年就已经离世的妻子合葬在长沙城西。 吴臣心里很清楚,早在**因病去世的那天,他的父亲其实也已经死了,只是为了将王位安稳的传承下来,才不得不藏起哀思,又多活了这几年。 如今吴臣对于所谓的收回‘应许之地’已经不抱任何期望,只盼望此战能够战胜赵佗,告慰吴芮在天之灵,并且凭借着功劳,可以将顺利继承王位,让吴家先祖代代血食! 在吴臣身边,新任长沙国相利苍正在处理着公文。 利苍是个厚道人,虽然朝廷让他来长沙国的主要目的是监视吴臣,但这些天和吴臣相处之下,他发现吴臣虽然看着身材很高,但其实是个孩子,而且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吴芮去世的那一天,曾经拉着他的手,让吴臣喊了他一声仲父,并且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所以,他决心竭尽自己所能,让吴臣这个王太子顺利登上王位,成为长沙国的王! 嗯,虽说王太子加冕为王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吴芮这个王却是臣服于汉帝国的一个藩属国,在得到帝国的首肯,以及前往长安城朝觐皇帝接受敕封诏命之前,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比如利苍就听说过,吴臣的几个哥哥已经派遣使者携带重金前往长安城游说,并且将一些罗织的罪名也扣在了吴臣头上,试图让朝廷废掉吴臣的王太子位置,好让自己继承王位!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利苍想起了那几个人的嘴脸,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那群乡巴老什么也不懂,现如今能左右王太子废立的人不在长安城,而在南越国的横浦关!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刘盈:而今迈步从头越! 湟溪关。 天还没有完全放亮的时候,汉军营垒大门洞开,一队队顶盔掼甲的步兵鱼贯而出。 伴随着敲响的鼓点,二十多架简配版的重力投石机缓缓推向提前垒好的小山包,拉着石弹的牛车紧随其后,一颗颗磋磨成人头大小的石弹放进皮兜子里,做好了随时击发的准备。 投石机阵地后方,则是手持强弩,身穿铁甲的蹶张士,以及手持长刀盾牌,身边放着云梯的步兵。 今天,驻扎半月有余的韩信,终于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此刻他站在高高的云车之上,手中挥舞着各种各样的旗帜,指挥着全军拉开架势,做好层层递进的攻击准备。 而在韩信身边,刘盈则拉着吴臣,小声劝他节哀顺变,并且对他以及利苍的按时领军赶来汇合表示肯定。 吴臣哪见过这种场面,想要尬笑两声缓解一下心情,但却因为刚刚成为孤儿,笑不出来。 利苍上前两步接过话头,不断向刘盈暗示,长沙国的军队愿意当前锋,先登湟溪关。 安装**。】 他在蓝田县做了这么多年的县令,天子脚下,再加上自己也是功候,日常往来非富即贵,心中很清楚,有些事情与其找朝中大老,不如求刘盈一言。 长沙国的军队立下战功,吴臣这个长沙王的位置就稳了。 重要的是,长沙国也有一定的价值,双方结下友谊,谁也不吃亏! 刘盈对此心知肚明,单不说他谋求着长沙国领地内的那些蛮族,就说将来要解决英布,防止淮南国向西扩张,也很有必要和吴臣交好。 于是他和韩信耳语几句,旗帜摇动之下,一队队身高和盔甲都比汉军士兵差了许多的军队出现在大军侧翼,扛着云梯爬杆,只等一声令下,就向远处的湟溪关杀去。 湟溪关上,在汉军加紧部署的时候,守城的南越国士兵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之中。 他们严格按照昔日秦军的守城之法,在城头上鳞次布置床弩,搬运箭失长戈,点燃火堆烧热金汁,只不过此刻山间燥热无风,煮沸的粪水散发的味道让城头的南越国士兵一阵阵作呕……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按照军官的命令,从关隘的粪坑里接连不断的将粪水运往城头。 嗯,其实中国古代医生的外科水平一直不差,早在商周年间就已经有了外科缝合手术的器械和一些理论指导,诸如外科用的剪刀和缝合伤口用的弯钩都有实物出土。 毕竟战争烈度在那摆着呢,一场大战下来成千上万的伤兵等待治疗,军中的医生就是蒙也把技术给蒙出来了。 所以,当年华佗才敢信誓旦旦的给曹老板做开颅手术…… 但古典医学一直缺乏的是微观境界下对于细菌的认知,缝合完伤口之后,多采用酒水或是草木灰进行消毒,因此伤兵能不能活下来完全看老天爷收不收…… 也因此,金汁就成了这个这个年代的生化武器,大面积烫伤,再加上粪水中那些没有被杀死的细菌,凡是被金汁泼一脸的士兵,可以称得上十死无生。 只不过当南越国士兵裹着面罩一脸奸笑的时候,最先对湟溪关发动攻击的,并不是他们认为的步兵,而是一颗颗腾空而起,画出一道完美抛物线的石弹。 砰!砰!砰! 大多数的石弹因为缺乏校准,或砸在了城墙之上,或远远的砸进了关隘内城,只有寥寥几颗石弹精准命中目标,砸的箭楼之上木屑横飞,传出阵阵哭嚎之声。 然而对于守城的士兵而言,箭楼被砸并不能动摇他们的士气,让他们在城头上东躲西藏的,则是因为他们的床弩攻击不到对面的汉军,而汉军的投石机却能扔出石弹砸在他们的头上! 这仗,没法打了! 而这,只是开始。 在南越国士兵的焦躁不安中,校准之后的投石机再度吱吱呀呀的响了起来,一颗颗人头大小的石弹呼啸着飞向空中,开始对关隘之上的箭楼点名。 顷刻间,木屑乱飞,一座座被砸断支柱的箭楼毫无规律的倒下,让在城头上跑来跑去的南越国士兵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最要命的是之前他们在城头上摆放了不少的金汁,此刻也撒的到处都是,恶臭冲天而起,熏得城头的士兵几乎睁不开眼睛。 云车之上,刘盈收回望远镜,和身边的韩信对视一眼,心中产生了相同的想法。 还好,长沙国的士兵愿意打头阵…… 韩信在刘盈的眼神提醒下,立刻挥舞令旗,号令远处手持强弩的蹶张士和长沙国的步兵向前,准备登城。 城头上的箭楼和床弩都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强弩压制住城头守军,基本上就是一鼓而下。 毕竟阳山关的南越军队已经后撤,湟溪关的南越军队并不是精锐,只是用来阻挡汉军南下进攻番禺,好给赵佗争取时间,征调越人部族的士兵,来打一场首都保卫战。 一声声震天的战鼓声中,身披重甲的蹶张士开始按照鼓点之声向前行进,而在他们另一边,那些手持藤牌,高举长剑的长沙国士兵,则放声高唱着家乡的歌曲,长剑击打着藤牌豪迈激昂的向前走去。 严格意义上来讲,他们也算是越人的一支,但那又如何? 今日,只有你死我活! 云车之上,刘盈嘴角微扬,虽然他听不懂对方唱的是什么,但曲调却很优美,这让他想起了名曲《越人歌》。 他自从文抄了许多后世名篇,出了几本诗集之后名声大噪,无论是写的话本还是其他的民间故事,一经出版,无不是长安纸贵…… 所以他此次南下还带了几十个御用文人,准备收集一些岭南的故事传说和民歌,出版后再赚一波稿费! 于是他扭过头看向吴臣问道:“他们唱的是什么?能给我说说嘛?” 吴臣愣了一下,迎着刘盈充满期待的眼神颇为不愿的刚想开口,自己的嘴巴却突然被站在一旁的利苍捂住。 “小孩子别打听那么多!” 于是,刘盈秒懂…… 而在远处,南越国赵佗的旗帜被丢下城头,一面硕大的汉军战旗缓缓升起,迎风飘扬。 第一百八十七章 刘盈:日啖荔枝三百颗! 湟溪关下,投降的南越士兵分成两队,正在接受不同的命运。 那些在秦国年间被征发前往岭南的秦人戍卒,只要汉军攻城的时候没做过多抵抗,一律得到赦免,等到战后可以自行选择返回北方老家,亦或是继续留在南海三郡。 毕竟这些是自己人,语言相通、血脉相近,属于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异姓兄弟,放他们一马自然无不可。 至于那些越人就没有那么好命了,一律被剃光头发,在脸上显眼处打上烙印,发往豫章郡的矿场和农庄充当劳动力。 而在另一边,韩信擂鼓聚将,正在安排着军中各部的行进顺序。 他并不打算再在这里过多停留,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对于北方来的士兵来说,身披重甲作战无疑是一场煎熬,所以早打完,早轻松。 而且从军中斥候传来的情报里,南越国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桂林、象郡,以及更远处的越人军队也赶来了番禺县,此时决战,符合他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如今汉军一路摧城拔寨,战无不胜,再加上又汇合了长沙国的军队,正是士气高昂的时刻,反观对面,虽然同样大军集结,但接连战败,北方的关隘一一丢失,此消彼长之下,战机自然不容错过! 而把事情都甩给别人去做了之后,刘盈变得无所事事起来,他到处转了一会,找了一个竹筐向关隘旁边的山包上走去。 那里古木参天,郁郁葱葱之中却隐约可见红彤彤一片。 荔枝。 这年节可没有航空速运,岭南产的新鲜荔枝在关中是绝对吃不到的,所以刘盈背着竹筐,化身采荔枝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奔向远处的荔枝树。 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中所描述的荔枝,并不是两广的荔枝,而是四川产的荔枝。 只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上,荔枝还没有向北传播,直到汉武帝攻灭南越国之后,这种和香蕉、龙眼、菠萝并称的南国四大果品,才开始向北方传播。 第一站,自然是作为皇家园林,供汉武帝享受,所以收集天下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的上林苑。 司马相如的《上林赋》中写道:于是乎卢桔夏熟,黄甘橙楱,枇杷橪柿,亭柰厚朴,梬枣杨梅,樱桃蒲陶,隐夫薁棣,答遝离支,罗乎后宫。 离支,就是荔枝。 刘盈当年和南越国第一次通商的时候,就特意让人在郊外蹲守,收集了不少自然成熟的荔枝,然后取出果核送往蜀郡分批栽种。 只是这种方式种出来的荔枝树,大约需要十年左右才能开花结果,所以刘盈虽然种了超过十万颗的荔枝树,却始终没有吃上一颗新鲜的荔枝。 不过也快了,大约再有个两三年的时间,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典故就会出现在如今的长安城。 冰鲜荔枝,一斤九十八,称重的时候不准把叶子摘了……刘盈嘴里含着一颗荔枝,眉眼弯弯,畅想着自己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日子。 “甜!” “我宣布,这座山头的荔枝被我承包了!” 刘盈张开双臂,毫不顾忌身后侍从的忍俊不禁,绕着几颗荔枝树转了两圈。 他这次南下,不仅带上了不少大汉公学的优异毕业生,而且还调集了百多个技艺娴熟的工匠,为的就是在南疆复刻一波北方的工业作坊。 如今豫章郡的铁矿和煤矿都已经找到了,那么只要有足够的矿工,相关的冶铁工坊很快就能建立起来。 不过这里的媒铁商社在刘盈的规划中,主要生产的是民用产品,比如铁皮。 这是用来制作罐头的原料。 北方因为就近生产,就近销售,生产的罐头多采用玻璃瓶来灌装,而南海三郡在刘盈的未来规划中,前期的主要赚钱支柱一是海产品,第二就是水果。 在这个年月,这两种产品都是没什么本钱,俯拾皆是的东西。 至于销售的对象,除了长安城中那些吃稀罕的中产阶级,最大的商单来源就是北方各地的驻军。 毕竟这时候的军队更加类似于公民兵,不同于宋朝和明朝的奴隶兵,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都需要发放军饷,日常还有酒有肉。 不仅如此,汉军家属的部分伙食也由政府包办。 比如居延汉简里,就记录着一个叫做‘富风’的男子,岗位是执胡燧卒,他的妻子名叫做‘君以’,28岁,是两个孩子的妈…… 君以每个月可以免费获得的口粮为二石一斗六升,两个女儿则分别是一石六斗六升和一石一斗六升,另外,每月还有三升盐的配给。 嗯,居延汉简记录的并不是规定,而是发放物资的记录,类似于账本。 所以这个最大的商单,刘盈自然不会放过。 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悄悄找到萧何,走完了撒娇乞求、撒泼打滚这一整套流程之后,双方达成口头协议,样品送来让大家都满意之后,将特许他成为北方军市的独家代理…… 口味刘盈并不担心,凭借着他的本事,再加上天然的食材和廉价的香料,征服那帮老家伙的肠胃轻而易举。 他唯一担忧的,则是运输成本的问题。 毕竟山水迢迢,玻璃罐头运到地方之后,只怕也碎完了。 所还是铁皮罐头的性价比更高。 只不过制作那些只能装一斤或是两斤的小罐头则不予考虑,这种小罐头不仅浪费材料,而且浪费人工,刘盈的计划,自然是做那种能够一次性装进去五六十斤东西的大桶,量大管饱,性价比很高。 为此,他专门搞出了一个手动版的卷边封口机,只不过这时候受限于生产技术,铁皮无法做的很薄,所以吃的时候必须要用斧头劈开…… 这,就是历史上罐头早于开罐器出现几十年的原因。 ………………………………………… 番禺县北。 被后世称为白云山的丘陵地带,人声鼎沸,到处都是短发纹身的百越武士。 赵佗这些年‘和辑百越’的政策虽然使得他和秦人戍卒有些离心离德,但这些当地的土著越人,主要是这些越人首领,还是比较支持的。 所以一听说战后可以瓜分南越国的宝库,尤其是那些他们早就垂涎三尺的琉璃器皿,大大小小的越人首领都带着部族中的健壮武士前来参战。 只不过有些越人部族是女性氏族,部落中有当家老祖母,推行的是群婚制,所以前来参战的武士都是女子,至于部族中的男人……则在家看娃种地,缝补衣物。 此刻那些行走矫健如同花豹,脸上纹刻着部族图腾,背着标枪圆盾,只裹着遮挡重点部位战裙的女武士从人群中走过,人声鼎沸的越人武士纷纷闭上嘴巴,双眼放光的行着注目礼。 群婚制,意味着贞操神马的根本不存在,所以今晚……不,现在就可以! 喧闹靡靡之音,渐渐向远方传递,吸引着一群一群的越人武士闻风而动,慢慢将这处小山谷围的水泄不通。 正在军营中巡视的赵佗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丝毫制止的举动。 虽然他执政南越国的时候非常重视‘以诗书而化国俗’,时常利用中原先进的文化和伦理道德教化、诱导越人,教育他们赡养老弱、废除群婚制度。 但毕竟他手上的秦人戍卒多是七科谪之人,经商做贾的技能点满了,想要配合他去教化越人,无疑难于登天。 所以,赵佗就奉行起了黄老之术,小范围的使用行政手段推广中原文字,教育越人‘习文字、学礼仪’,但更多的则是融入其中,自称‘蛮夷大氏老’,短发纹身,抛弃中华衣冠,改穿越人的服装。 自然而然的,面对着眼前发生的群婚,赵佗就无力,也无法制止。 至于另一个原因,则是天气燥热,人的欲望会因此攀升,而且会变得暴躁,如果不让这些家伙内部解决,只怕就会偷偷溜出军营,祸害周边的良民。 赵佗在原地转了两圈,心中下定决断。 越人,不堪大用! 毕竟这帮家伙军纪松散,属于是烂泥扶不上墙,平日里打打烂仗还可以,真到了两军拉开阵势,以堂堂之师对决堂堂之师的时候,战斗力可想而知。 但越人唯一的好处,就是尚未开化,战斗力虽然拉跨,但战斗意志却十分顽强,当年和秦军作战的时候,十有八九能做到全军覆没而死不旋踵。 当然了,被彻底征服了这么多年,再加上那些不怕死的越人都死的七七八八了,这些越人并不会像他们的先辈那般悍不畏死。 但只要能做到死一半再溃败,赵佗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南海郡酷热不堪,从他之前了解到的情报上看,汉军的披甲率很高,在这么热的天气下鏖战半日,不用他去打,只怕汉军自己就会被酷热击倒! 所以赵佗微笑转身,看向跟在他身边的赵仲说道:“杀猪宰牛,犒赏秦人步卒!” 这些精通阵战的步卒,将是他击败汉军的依仗! 自然而然的,需要临时抱佛脚……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刘盈:苏轼你做个人吧! 番禺县北汉军大营,后世里商品房均价三万的地方。 入夜之后,喧闹的军营渐渐沉寂下来,唯有韩信的帅帐灯火通明,军中战将云集于此,按照爵位官职高低的顺序席地而坐。 而在人群正中,则是一个穿的花里胡哨,头上戴着一大堆羽毛的男子在蹦蹦跳跳。 这就是跳大神…… 准确的说,是在占卜。 古人嘛,迷信很正常,而且一般来说,只要卜者不想死,通常占卜出的结果都是好的。 唯一的区分,只有小赢,中赢,和大赢…… 片刻之后,卜者双膝跪地,将占卜结果高高举起,声嘶力竭吼道:“上苍垂青,我军必胜!” 与此同时,帐中的将领也高举手臂。 “胜!” “胜!” “胜!” 刘盈附和着挥舞了几下手臂,旋即有气无力的靠在了案几之上。 他,吃荔枝吃多了,上火…… 刘盈脸色苍白的无力望天,现在的他没有丝毫长作岭南人的想法。 他,只想回家! 韩信和灌婴对视一眼,强行忍住不笑,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该! 这就是吃独食的下场! 在另一边,利苍微笑着摇摇头说道:“好了,现在占卜结果也出来了,都回去吧,旦日飨士,一股荡平南越!” …………………………………… 翌日清晨,好好睡了一觉之后,刘盈钻出帐篷伸着懒腰,看着远处溪流边的一颗荔枝树,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不过他还是管住了自己的手,洗漱完毕后在身边侍从的帮助下穿起来了一套既轻薄、又华美的直裾。 黼[fu]黻[fu]。 这是一种区别于天子的十二章纹,只有两种花纹的华服。 昔日秦穆公征伐西北诸戎,开地千里、益国十二的时候,周天子特意‘赐’给秦穆公的一件黼黻以示奖励。 黼的图案是斧,指的是掌生杀,而黻的图形则是个亚字纹,拆开来看的话是四个北斗星的形状,指的是贯通天地,非天子不用。 刘盈以太子的身份领军南征,手持白旄黄钺,自然在服饰上也会有一些特权。 嗯,他穿这件衣服而不穿盔甲,主要是因为天气热,穿着盔甲没一会后背就湿透了…… 片刻之后,全军开拔。 刘盈站在云车之上,身边是顶盔掼甲,满头大汗的韩信、利苍,以及长沙国太子吴臣,于是他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了智商压制的笑容。 ………………………… 白云山脚下,南越国大营。 当天边日出,霞光万丈的时候,赵佗擂响战鼓,催促起全军出动。 他们并没有结寨,所以当汉军走出营垒之后,赵佗也就不得不应战了。 没过多久,一南一北两支浩浩荡荡,同样不见首尾的军队相遇在了一起,不过在韩信摇曳的旗帜号令下,身披重甲的蹶张士越阵而出,手持强弩面向南越国的军队,消弭了赵佗想要趁乱一拥而上,准备打一场烂仗的可能。 而后,就是鼓声隆隆。 只是和汉军的花样繁多不同,南越国的鼓声简单了许多,毕竟那帮越人武士没有经受过系统训练,鼓声神马的完全听不懂。 他们此刻全数蹲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轻轻打磨起手中的兵器。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越人手中的兵器全都是刚刚从南越国武库中拿出来的库存货,是昔日秦军为了征服岭南而从中原调拨过来的兵器。 因为冶铁技术的落后,所以库存的剑戟几乎全是锈迹斑斑,再加上番禺潮气很重,每天都需要好好打磨一下,否则就又锈完了…… 嗯,秦军后期用的也大多都是铁质兵器,毕竟中国是个贫铜国,秦国还没有富裕到可以准备好几百万件青铜兵器的程度。 至于出土的那些…… 嗯,青铜器基本都是冥器,是用来陪葬的物品,图的就是一个金光灿灿,好看。 在双方紧锣密鼓的排兵布阵时,赵佗和身边一群越人君长同引血酒,用力将陶碗摔碎,齐声怒吼: “先祖在上,临阵退逃者必葬身虫豸之口,魂灵永无回返家乡之日……” 在酒精的刺激下,赵佗哈哈大笑,颇为豪迈的振声喝道: “甲来!” 立即有两名亲兵拿起他方才解下的盔甲,上前为他披挂起来,系上绊甲丝绦,挂上那口从汉国高价买来的八面汉剑。 顷刻间,一个面容微黑的胖子,变回了昔日那个髭髯磔立,目光如电的将军。 周围那些目睹了这一切的越人君长,心中油然升起一抹惧意。 此刻,他们想起了很多年之前,赵佗曾经跟随在任嚣的麾下东征西讨,毫不留情的诛灭所有不臣的越人部族…… 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这一刻,他们默默向后退去,收起了对赵佗的轻视之心。 猛虎,只是打了个瞌睡,如今已经睡醒,王的意志,不容他们这些人有丝毫违逆! ………………………… 韩信收回手中的望远镜,看着站在云车下的灌婴微微摇头。 他并没有发现赵佗的象兵部队,眼前列阵的除了那些穿着破烂皮甲,断发文身的越人外,就只有那些如同兵马俑般列阵在河水边的秦军。 所以,此战的打法不变。 既然南越国的军队缺乏骑兵,那么汉军的重骑兵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横冲直撞了。 于是,一面旌旗、一面狗旗缓缓升起,这是号令军中长枪兵和弓弩手出击的号令。 前军应旗之后,鼓点声再度激昂,手持长枪的步兵按照鼓点声紧紧跟随在蹶张士身后,一步一动,其徐如林。 而在另一边,灌婴摇动手中旗帜,带领着近万骑兵缓缓绕向南越国军队侧翼。 此战,韩信并不打算去指挥灌婴如何作战,毕竟在现如今的汉国之中,单纯论及率领骑兵作战,寻找战机,抓住敌军薄弱处撕裂敌人阵型的能力,灌婴可以称得上无出其右! 某种程度上来说,此刻的灌婴不亚于当年的项羽,只不过时也命也,后来灌婴领骑兵八万五千北击匈奴的时候,济北王造反了,以至于汉匈之间的第一场骑兵大会战没有打起来。 所以当万马奔腾着向南越国军队侧翼迂回的时候,赵佗额头青筋狂跳,用力摇晃旗帜,要求手下最精锐的秦军战阵快速转向,填补战线空缺。 作为昔日的秦军将领,再加上赵佗出生河北,自然知道一支大规模的骑兵从侧翼冲入步兵战线之时,可以造成多大的杀伤和震慑。 然后,他就听见对面的汉军之中,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战鼓之声。 咚!咚!咚! 汉军,开始进攻了! 位于最前端的蹶张士分成几列,缓步上前推进,双方大约相距百步的时候,站在第一列的蹶张士立刻扣动悬刀,一时间弓弦之声不绝于耳,箭矢如蝗虫般腾空而起,呼啸着向远处飞去。 只不过对面的越人武士也不是傻子,他们的父辈曾经和秦军交过手,对于这种财主欺负穷逼的战术很是了解,于是矮身蹲下,手中厚厚的藤牌举向空中,开始赌命。 嗯,毕竟藤牌的防御面积有限,不能将身体完完整整的遮蔽起来,总会有一些箭矢从很刁钻的地方钻进来。 于是,在接连几波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越人武士之中响起了惨嚎之声,以及嘲笑的声音。 欧皇笑非酋…… 然而当他们觉得自己可以举着藤牌向前冲锋的时候,军阵之中响起了几声惊恐万分的声音。 “蹲下,举盾!” 于是,他们通过藤牌的缝隙,看到的了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 被骗了,狗屁的临阵不过三矢…… 这一刻,他们无不咒骂起了自己的父辈,那帮老不死的说错了! 嗯,在他们出生的那个年代,他们的部族要么是群婚制,要么是走婚制,所以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其实也不能说他们被骗,毕竟今天来这里的汉军比秦军要富裕一些,携带的箭矢数量更多,尤其是当越人主动龟缩起来准备和汉军打阵地战的时候,自然是尽可能的多用箭矢白嫖战损…… 赵佗无奈,只得再次挥动旗帜,号令秦军战阵中的弓弩手分出一部分,去往越人武士那边压制一下汉军箭阵,好让越人发动冲锋。 与此同时,他也在紧盯着汉军那密密麻麻的步兵方阵,手指轻轻捏着悬挂在腰间的一只号角。 这,是他的杀手锏。 他这些年交好西边的越人部落,从他们那里获得了那些昔日杀伤秦人最多的战象。 而且相比于贫瘠而缺乏想象力的越人,赵佗不仅为战象画了许多骇人至极的彩绘,而且还为每一头战象都量体打造了一套铠甲,尤其是坐在战象身上的驭兽师,更是穿着一套只露出双眼的铁甲! 这样,普通的强弩根本无法迟滞战象的进攻,即便是十几个人才能操作的床弩,也无法对战象造成一击致命的杀伤效果! 相反,受伤,可以让战象进入狂暴状态! 赵佗轻轻晃动手中旗帜,命令越人发动冲锋,心中期待着双方战线胶着的时刻。 第一百八十九章 赵佗:我真的在拉扯了…… 嘟!嘟…… 长长的号角声苍凉深远又隐含激烈,这是赵佗下令越人武士发动冲锋的号令。 号角声过后,越人之中响起的却是一声声刺耳的铜鼓之声。 准确的说,是蛙鼓。 越人携带的铜鼓之上,按照部族人数规模的不同,或纹饰有六只青蛙,或纹饰有四只青蛙,其中诸如安阳王这样的蛮王,携带的硕大铜鼓上,纹饰有十二只逆时针排序的蛙像。 这,就是越人的蛙崇拜。 只不过他们纹饰的青蛙只有三条腿。 相传日中有踆[cun]乌,月中有蟾蜍,越人的铜鼓边上纹饰有蛙,而鼓面重心则纹饰有日,这样日月浑然一体,完美契合越人宇宙观。 日为阳,月为阴,阳为父,阴为母,阴阳交合生万物,日月即为万物始祖,三足蛙就是越人的始祖。 所以每当越人跳起求爱舞,求子舞,求雨舞的时候,总是双臂向上伸开,呈‘山’字造型,双脚向两则岔开,呈半蹲的姿势,然后手掌大拇指和其他四指分开,开全掌见五指。 这就是在模仿蛙的造型。 嗯,之所以求雨的时候也要跳蛙舞,是因为越人已经进入了农业社会,虽然火耕水耨,但要种稻田就需要充足的雨水,所以蛙也是雷王的女儿,是雷王派到人间的使者。 当越人需要雨水时,只需要跳起蛙舞,告诉蛙神一声,蛙就会朝天空鸣叫,这时候再擂响铜鼓,天上的雷王听到蛙的叫声和鼓声之后,就知道该下雨了。 于是,雨水洒向人间,越人就可以顺利耕种。 因此,当越人之中的铜鼓擂响之后,随军而来的巫师从背篓里掏出提前从郊外抓来的青蛙,放在用藤牌堆好的祭台上,给自己头上插上一根羽毛,然后蹲着马步,双手弯曲上举,开始跳起了大神,与此同时,口中念念有声。 他们并非是在乞雨,而是在和雷王沟通,请求这个大神降下雷霆,劈死对面的汉军…… 说来也巧,或许是心诚则灵,或许是因缘际会,当越人巫师跳着蛙舞的时候,番禺县以南的大海之上,猛地飘过来几朵乌云,紧接着就是电闪雷鸣,惊涛拍岸,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 于是,当微咸微湿的海风吹拂而来的时候,越人的士气暴涨到了极点,挥舞着手中短戈长剑,将藤牌顶在身前,开始猪突猛进。 嗡! 汉军蹶张士手中的弩弦嘈切,利箭离弦发出瘆人的一声低吟,无数点寒星直射前方,这时候已经不再需要瞄准齐射,只需要大差不错的瞄准前方,就一定能够射杀敌人。 但如同洪水决堤般的越人只是整体停滞了一下,旋即踏着同伴的身体继续向前猛冲。 在他们身后,铜鼓之声越发高亢,巫师手舞足蹈,大声唱诵着许多那些只在巫师家族之间代代相传的咒文,而冲锋的越人也不再传出喊杀之声,而是鼓着腮帮子,发出阵阵蛙鸣,前赴后继,如同海浪一般迅速吞没前浪,向前拍击着。 远处的海平面上,乌云密布,闪电像是天神手中挥舞的鞭子,抽打着狂涛怒啸的海面,如同在降服深海之中的孽龙。 老婆,出来看上帝……刘盈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一副目瞪狗呆的样子。 而在刘盈身边,韩信不为所动,只是挥动令旗,激昂的战鼓再度变了一个声调,同时中军幕府之上狗旗降下,旌旗迎风招展。 这是号令蹶张士退后,长枪方阵前移的命令。 此刻海风习习,吹散酷热,正好利于身穿重甲的汉军和敌人肉搏战,韩信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顷刻间,列阵向前推进的长枪兵方阵,如同巨浪中屹立的一块礁石,一根根长约两丈的大枪,无情的拨开越人手中的藤牌,闪电般刺入人体,越人化成的巨浪掀起了无数浪花,只不过这浪花的颜色却是红色。 鲜血之红! 血腥的味道在潮热的海风中蔓延,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令人心颤的金属入肉声交替着响起,共同谱出了一曲交响乐。 死亡的交响乐! 此刻,越人缺乏阵战技巧的短板暴露无遗,他们看似人头攒动,奋勇上前,但却挤成了一团。 最前排的越人士兵根本没有挥舞兵器的空间,只能在拥挤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藤牌被汉军的长枪打落,然后锐利的枪头刺进自己的身体,旋即一蓬蓬的鲜血涌出,随之消失的还有他们的力气和生命。 而后,同伴踩踏着他们的身体继续向前,重复着之前的一幕。 慢慢的,两军胶着的地方开始渐渐被死尸和鲜血堆砌出一条分界线,只不过如果从天上向下看的话,会发现这条分界线在逐渐的向越人一方移动。 面对着越人这种毫无章法的战术,韩信有些兴致缺缺,只是挥动令旗,号令长枪方阵持续向前,一路平推。 面对着越人武士的节节后退,尸横遍野,赵佗脸上却没有丝毫动容。 慈不掌兵。 况且,在战争之初,他对于越人的期望就是能够迟滞汉军的进攻,消耗他们的体能,好为之后的大反击创造条件。 最重要的是,越人,是南越国无法长治久安的绊脚石,死的越多越好! 所以赵佗此刻的全部重心,就是放在微操着秦人戍卒组成的军阵,不断阻截汉军骑兵可能发起的冲锋。 但赵佗在秦国的时候,官职只做到龙川县令,早年间跟随屠睢作战,之后跟随任嚣作战,唯一独当一面,指挥大兵团作战的时候,对手还是更西边的安阳王…… 然后第一次的时候还没打过…… 所以他此刻指挥步兵军阵,单防从正面领军击穿过西楚军队的灌婴,胜负只在一瞬之间。 灌婴带领身后骑兵兜了半圈之后,利用自然拉长的骑兵纵队,然后开始直勾勾扑向对面的秦人戍卒。 赵佗心中大喜,虽然汉军骑兵身穿铁甲,但秦人素喜阵战,尤其是结成这种密不透风的大方阵,更是不会畏惧骑兵的集群冲锋。 “汉军,不过如此!” 他洋洋得意一笑,挥舞令旗,号令方阵原地坚守,先用弩箭消耗敌军骑兵,之后再用长戟教他们做人! 只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就凝结在了脸上。 在秦人戍卒严阵以待,准备等到汉军冲到近前,再发动齐射迟滞进攻,造成杀伤的时候,汉军骑兵突然转向,在距离他们四五十步的向北而去。 在双方的拉扯之中,当越人武士开始冲锋,而秦人戍卒在赵佗的指挥下调转方向的时候,南越国的军阵之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一个可以让汉军骑兵直接冲到越人身后的缺口! 这就是骑兵在战场上的统治力,战场是动态存在的,而战机转瞬即逝,只有这些拥有高机动能力的兵种可以准确的抓住这个机会。 在赵佗一脸惶急的摇晃着令旗,秦人戍卒撒开双腿,根本顾不得维持自己阵线的时候,灌婴率领身后骑兵,已经从缺口通过,目标直指被长枪方阵压着打的越人武士。 一瞬间,那些发出怪叫,试图吓退汉军的越人武士们傻住了,耳边除了汉军铁蹄撞击地面的如雷蹄声外,就只剩下了他们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快马呼啸而来,势如排山倒海。 如果说之前面对着汉军的长枪攒刺,他们虽然死伤无数,但心中却毫无畏惧,甚至还有几分不服。 要不是他们手中的兵器太短,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但此刻,他们怕了。 毕竟向他们冲过来的,是四蹄翻飞,风驰电掣,总高超过一丈,重量接近一吨的重骑兵! 这种压迫感,可能只有面对着呼啸而来的泥头车的人才能有深刻的感受。 身前是缓步前推的汉军步兵方阵,两旁则是自己的同族武士,身后则是蹄声如雷,越来越近的汉军骑兵。 他们退无可退! 但,他们还有蛙神! 于是许多挤不到前方作战的越人武士,纷纷丢掉手中的剑戟藤牌,双手上扬,双腿半蹲,口中呢喃有声,盼望着蛙神能够说动她的父亲,降下雷霆劈死那些正在朝他们冲过来的汉人骑兵…… 只可惜这一次,他们失望了。 蛙神并没有回应他们的祈祷,反而是滚滚如同雷鸣的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哒哒哒,哒哒哒! 如果是那些见过骑兵冲锋的秦人戍卒就会明白,此刻马蹄声三下为一组的时候,意味着马匹奔跑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所以,这时候跑和不跑的差别,就在于是胸口被撞,还是脊梁被撞…… 至于结局,自然都是被马蹄踩死…… 不过另一边的云车之上,赵佗却敏锐的把握住了一个战机。 当汉军骑兵冲击越人战阵,陷入胶着的时候,他指挥的秦人戍卒可以从容封住汉军骑兵的退路。 如果这个时候,他的象兵加入战斗,必然可以围歼这股突入战场的汉军骑兵! “机会,真的出现了!” 于是一声尖锐的号角响起,而在另一侧的山包后面,传来阵阵大象的嘶鸣。 第一百九十章 刘盈:是白糖,我加了白糖! “终于出现了!” 韩信举起手中的望远镜,看向从远处丘陵后涌出来的庞然大物,心中稍稍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这并非是畏惧南越国的战象,仅仅是人担忧未知事物的本能罢了。 毕竟开战之初就已经知道赵佗会让象兵参战,但却迟迟没有看到的大象的存在,任谁也会有几分忐忑。 所以令旗招展间,一百多等候在中军幕府下的骑兵策马离去。 在他们身后的马屁股上,各自悬挂着两口箱子。 这,正是刘盈专门用来克制象兵的法宝。 其实从他看到的文字资料和影视作品,以及玩过的很多游戏来看,战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对付。 战象对于普通士兵的威胁,其实更多的是散播恐惧,毕竟这是个好几吨重的庞然大物。 当年波斯人从阿三那边进口过大象,只可惜对决亚历山大的时候,大象因为水土不服没有参战…… 所以亚历山大在和三哥打的时候,花了很久才克服对战象的恐惧,然后在希达斯皮斯河之战中,三哥的战象受到马其顿人的惊吓,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军阵中,踩死友军无数…… 后来罗马人更是找到了破解战象的方法,那就是让开缺口,放任大象冲过去,接着使用巨斧砍断大象的后脚跟…… 不过刘盈这次选择的方法和罗马人不尽相同,毕竟这是打仗,没有实践过的招数一旦不灵,死的就是自己人了。 所以他还是稳字当头,选择用剧烈爆炸的二踢脚去吓走大象。 毕竟大象耳朵大,聚拢声音的效果很强,再加上食草动物天性胆小,二踢脚的效果自然事半功倍。 最重要的是,刘盈眼馋赵佗的大象不是一天两天了。 先吓跑,等到战后再抓回来! 不说别的,哪怕是放到新丰的动物园里做展览,都能收回不少的门票钱! 一个强大的帝国,不仅要在军事经济方面做到最强,文娱方面也绝对不能落于人后! 在刘盈用望远镜盯着远处排成排出现的大象时,正在冲向越人的灌婴突然挥动双手,调转马头向左侧狂奔。 一声声尖锐的哨音响起,正在狂飙突进的汉军骑兵如同撞在河堤上浪潮,分别向左右画了两个圆之后再度汇合。 此时,汉军骑兵从线阵变成了锥形阵。 锥形阵的最尖端,直指那些因为追赶而失去了阵型的秦人戍卒! 从一开始,灌婴的目标就是南越国这些战斗力最强的秦人戍卒,之前的拉扯和迂回,就是为了破坏他们的阵型,好给自己创造出这样的时机。 步兵结阵而战,合千百人之力于一体,这是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弱点。 骑兵对步兵的最大优势,在于骑兵是离合之兵,不用结阵也能发挥出强大的战斗力,再加上骑兵的冲锋速度,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从步兵的有效火力范围外发起突袭。 所谓的步兵击溃骑兵也不能歼灭,不仅是因为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而是因为步兵要追袭逃敌就必须解散阵型,这就等于是自我消解了绝大部分战力。 而骑兵散阵不减战力,随便组织一个短促反击,就能够反败为胜。 所以此刻看着掉头向自己扑来的汉军骑兵,秦人戍卒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逃! 快逃! 他们本就没有什么战心,如今面对着一个个狂飙突进的铁疙瘩,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他们不需要跑过敌人,只要能够跑过自己的队友,等到汉军骑兵从集群冲锋转变为零散突击的时候,他们就有了活路。 跪地请降! 反正投降的并不是异族,不丢人! 况且他们也多是七科谪之人,虽然同是秦军,但和那些只知耕战的秦军完全不是一类。 人说百年海军,但其实陆军的传承更加难得,毕竟海军多是远距离作战,武器装备要比奋战精神更加重要。 而陆军则不同,即便是到了后世国家与民族主义盛行的年代,一支能够顶着巨大伤亡寸步不退的陆军,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比如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海军力量即便是如日中天的大嘤帝国都不敢小觑,但被隔壁的法鸡陆军搞了几次之后,荷兰就开始专心致志的种起了郁金香…… 因此,看着凭空比之前矮了一截的军队,赵佗跳着脚开始痛骂,如果不是他此刻距离那些懦夫过远,只怕早就拔剑把那些混蛋一个一个全砍了! 赵佗此刻唯一的盼望,就是那些发出巨大吼声,地动山摇般前进的战象兵团能够发挥奇效,一举击溃汉军的步兵,之后和越人武士们再次击败汉军骑兵! 否则…… 他回头看了看城门紧闭的番禺城,这座王城是他在任嚣修建的城池基础上扩建而来,但因为缺乏经验丰富的工师,修建的城市规模并不大,尤其是城墙的防御效果,更是比不过因地势而修建的横浦关等关隘。 野战失利,只怕守城战也会失败。 所以他唯一的退路,就是坐上船,前往南边的那座大岛,希望横亘在陆地和岛屿之间的海峡能够阻拦汉军的追击,给他一个整军再战的机会! 于是赵佗将视线移向远处的战象,嘴角扬起讥讽的笑容,看着站在身边,满脸忧愁的赵仲说道:“太子,你可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叫做螳臂当车……” 赵仲轻轻摇头,脸上忧愁不减。 赵佗伸手指向远处的丘陵,一脸不屑的笑着说道:“你瞧,区区百余骑,就想阻拦孤的战象前进,你说是不是螳臂当车?” 他说完,手抚胡须放声大笑起来。 ……………………………………………… “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刘盈一把搂住吴臣的肩膀,将手中的望远镜递了过去:“喜欢吗?送你了!” “臣谢殿下……” “什么殿下不殿下的,太生分了!咱俩年纪差不多,叫哥就行!所以,要不要做哥哥的带你发财啊……” 在刘盈准备诱拐旁边老实正太的时候,作为长沙国国相的利苍看不下去了,轻轻咳嗽一声:“臣记得,我家王太子要比殿下年长一岁,所以……” 吴臣双手接过刘盈递过来的望远镜,摇摇头说道:“娘生前曾说殿下为不世出的贤者,我虽然年长,但也愿意以兄长侍殿下!” “好!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刘盈拍了拍吴臣的肩膀,指着远处的战场说道:“发财的事情等下慢慢说,好戏就要开始了!” 吴臣顺着刘盈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之前跑向南越国战象的那百余骑已经停止不前了,他从望远镜中可以清楚的看到,并非是人怕了,而是他们胯下的战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往前面走了。 所以,好戏? 他皱皱眉头继续看下去,发现那些骑兵果断放弃骑马,轻手轻脚的从马背上取下木箱子,绕了几步走到战象的前进路线,然后打开箱子开始摆弄了起来。 “咦?那些是烟花吗?” 吴臣满脸疑惑,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刘盈。 他新年的时候曾经跟着吴芮一起到过长安城朝贺刘邦,焰火晚会开始之后,他近距离看别人放过烟花,所以此刻看着那些骑兵的动作,自然就回忆了曾经的往事。 只是话一出口,他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烟花每年都会有,可带着他看烟花的那个人却永远不在了…… 刘盈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吴臣,只是轻轻伸出手指塞住了耳朵。 他这次带来的二踢脚,可是威力加强版。 与此同时,正在远处忙着收降秦人戍卒的灌婴,冷不丁看到韩信中军幕府上升起的一面彩旗,于是顾不得许多,直接吹响口中铜哨,带着满头雾水的汉军骑兵,朝着南越国战象出现的反方向狂奔,独留下了那些抱头蹲下,满头雾水的秦人戍卒。 没过多久,蹲在地上探头探脑的秦人戍卒只觉得哪里传出了一阵啸叫声,然而不等他们四处查看的时候,天地之间瞬间响起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虽然响声距离他们很远,但是他们还是觉得耳中一阵轰鸣,之前还充盈在耳中的喊杀声瞬间消失不见,就连身边同伴发出的尖叫声也似乎远在天边。 汉军的云车之上,韩信脸上的神情僵住,如同木偶般一点一点的挪动着脖子,慢慢看向身边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逝的刘盈,大声吼道: “这就是你说的二踢脚?” “什么?你说的什么?” 见到刘盈装作听不见,韩信只是轻轻一笑不再多说,反正南越国的战象或被爆炸波及,浑身是血,或者掉头逃窜,已经无法影响到战局。 所以,刘盈不说,他自然就不问了。 ………………………… 远处,当爆炸声响起的时候,无论是越人武士还是汉军步兵,全都楞在当场一动不动。 那些跳着大神的越人巫师也同样愣住了。 好消息,雷王显灵了…… 坏消息,可为什么炸的是他们?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下归一 剧烈的爆炸声、隆隆的战鼓声交织成一阙壮烈的交响曲,如天雷疾电一般席卷战场之上的平原和丘陵。 战至此刻,汉军中即便是一个只能看到前后左右几名战友的普通士卒,也知道胜券在握,纷纷扯着嗓子大声呼喊了起来。 “万胜!” “万胜!” “万胜!” 而在汉军的中军幕府之上,一面硕大的羽旗缓缓升起,这是命令那些剑盾兵上前决战的讯号。 南越国的三股作战力量中,秦人戍卒已经彻底失去战斗意志,即便是灌婴带领骑兵离开,他们也依然保持着抱头蹲下的姿势,完全没有拿起武器继续作战的想法。 而被赵佗给予厚望的战象,此刻已经吓破了胆,盲目逃窜之中…… 至于那些和汉军长枪方阵胶着在一起的越人武士,则是韩信竖起羽旗的原因。 现在,是收玉米的阶段了! 伴随着前军应旗的举动,那些手持长刀圆盾,身穿单衣的剑盾兵如同潮水般向前涌去。 他们之中的许多人,不惜贿赂负责征兵的乡啬夫,千里迢迢来此作战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些还没有反应过来,依然停留在原地的越人。 刘邦之前为了收买人心,大肆对那些参加过楚汉战争、平定燕国动乱、抵御匈奴入侵的士兵进行赏爵,所以生生造就了六七十万大夫爵位以上的伪中产阶级。 之所以说他们是伪中产,是因为二十等军功爵是一套立功封赠体系,需要先有相对应的爵位,才可以合法占据相对应爵位的土地。 虽然如今的汉帝国地广人稀,到处都是无主的土地,有相应爵位的人只需要向官府报备,就可以直接跑马圈地。 但问题的关键是,那些易于开发,靠近水利设施的土地早就有主了,即便是这样的土地没有主人,这些伪中产根本没有资格染指这样的土地。 毕竟这是一个封建王朝,只要社会稳定下来,好地方会被权贵阶级迅速瓜分一空。 所以伪中产们所能占据的土地,只有那些荒废了许久的旱地或是山坡地。 这样的土地,没有三五年,乃至十年的功夫无法成为良田,而且在此期间,还需要花费人力无数。 所以,在那些向前猛冲的剑盾兵眼中,已经开始抱头鼠窜的越人武士不再是人了,而是牛马,人形牛马! 那些位于大军前列的长枪兵也放下长枪,抽出腰间短刀开始冲锋。 这些人几乎全部都是从豫章郡抽调来的戍卒,毕竟南疆酷热,他们这些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的戍卒还能够适应披甲作战,若是换上那些从北方抽调来的戍卒,只怕早就热晕过去了…… 而他们发动冲锋的原因,其实和那些剑盾兵一样。 抓俘虏! 豫章郡的戍卒和迁徙到豫章郡的开拓者们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这些戍卒大多都出身于小地主家庭,他们的家族拥有一定的财力,支持他们在豫章郡购买土地,开设分矿…… 所以,能不能让自己搭上汉帝国这列飞速发展的列车,就看今天他们能抓多少俘虏了! 汉律,斩首记功,俘虏也同样算作功劳,而且谁抓的俘虏,谁就可以优先将俘虏预定为自己的隶臣! 望着眼前乱糟糟的场景,赵佗沉默不语,只是在身边王宫卫士的簇拥下,走下云车,策马向身后的番禺城而去。 如今,他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好在岭南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么一小会功夫,之前的惊涛骇浪,电闪雷鸣消失的无影无踪,海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甚至还出现了一条硕大的彩虹。 赵佗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赵仲,后者立刻明白过来,轻轻点头,策马急速离去。 他要赶在战败的消息传入番禺之前,将那些已经装箱的琉璃器尽快转移到停泊在码头上的海船之上! 这些宝贝,将会是他们复国的希望! ………………………………………… “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 刘盈五音不全的哼着小曲,一溜小跑着从云车上跑下。 宜将剩勇追穷寇! 如今的战场可以交给那些步兵去打扫,他和韩信等人,要汇合灌婴的骑兵,争取一鼓作气拿下番禺城。 对于刘盈来说,番禺城中的户籍民册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毕竟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挖人矿,有了秦朝以及赵佗统计的有关秦人移民,以及臣服的越人部族有多少人口土地财富等数据,之后制定起政策来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只是当刘盈策马缓行在战场边缘的时候,一个头上插着羽毛,做巫师打扮的越人俘虏突然看着他高举双手,大声呼喊: “雷王!雷王……” 是在叫我?他说的是什么……刘盈皱皱眉头,左顾右看,说实在的,他根本听不懂那个越人说的是什么。 负责看押俘虏的汉军士兵立刻冲过来,倒持刀鞘,啪的一下将越人巫师抽到在地,旋即面向刘盈弯腰抱拳: “请殿下恕罪!” “无妨,罪不在你。”刘盈向他摆了摆手,旋即问道:“他说的是什么?” 那名汉军士兵摇了摇头,吴臣慢慢上前,凑到刘盈耳边小声说道:“他好像喊的是越人的一个神灵的名字,叫做什么雷王……” 刘盈稍稍沉默一下点了点头,他对于雷王有一些了解,但之前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这时候的人都迷信的很,相信万物有灵,山有山神,井有水神,树有树神,虫有虫神……可以称得上是一草一木、一石一丘、一山一水都有神。 但此刻看着那名巫师的样子,刘盈心中灵光一闪,似乎有一些玄妙的东西一闪而过,但却又无法一下子将它抓住。 于是他看向站在面前的那名汉军士兵:“传我帅令,凡是抓到的越人巫师,全部送到中军大帐,不得随意打骂、怠慢侮辱!” 嗯,刘盈才是此次南征的主帅,大帐前分别挂了‘天策上将军’以及‘征南将军’这两面大旗…… 听到刘盈的话,韩信不屑的撇撇嘴,带着几分讥讽说道:“仗还没打完呢,这就准备编纂南越神话故事啦?看来太子殿下赚钱的本领可比领兵作战的本领要强呢!” 有人嫉妒我做主帅了,我不说是谁……刘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只当自己没听到韩信的声音。 ……………………………… 番禺城。 尽管赵佗早早做出了准备,但是前方战败的消息还是在城中蔓延。 大街小巷上,到处都是盲目奔逃的人群,有中原人,有越人,但更多的则是顺着海岸线而来的南洋商人。 这几年赵佗凭借着和汉国的贸易,让番禺县成为了连接汉国和**诸国的一个贸易节点。 异域的王公贵族们纷纷派出自己的御用商人,携带着香料、宝石、香木等土特产,前来交易赵佗已经玩腻了的那些琉璃器,以及丝绸等其他商品。 所以这也是赵佗试图将战败的消息掩盖下来的原因。 无他,这些商队大多都是乘船而来,只要打一个时间差,赵佗就能趁着商船没有离港之前,强行将这些船只没收,然后用来运送他的财富! 就在番禺城中人心惶惶之时,南方的城墙上传出了另一声呼喊,消散了赵佗最后的一丝希望。 清朗的天空下,站在靠近大海的城墙或是码头上,人们可以清楚的看到,在波光粼粼的大海上,航来了一支黑色的舰队,排在最前端的是四条硕大无朋的巨舰,黑色的船帆吃满了风,一面黑底白字的大旗在帆桅迎风摆动。 汉! 这是汉军的船! 而在这四条大船之后,则是上百条悬挂着硬帆的海船,桅杆上迎风招展一面‘驺’字大旗。 这是闽越王的船队。 南越国和闽越国接壤,双方时常有小范围的摩擦,所以南越国的士兵大多都认识闽越国的旗帜。 要命的是,这些船只不需要和他们在海上交战,只需要封锁海港,断绝他们离开的道路。 接下来,就是那些摧枯拉朽的汉军步卒瓮中捉鳖的时刻了。 南越王宫的最高处,赵佗同样看到了这一幕。 汉军水陆并进,摆明了是不给他留下一丝一毫的活路! 但,他已经没有鱼死网破的手段了…… 不过,真的没有了吗? 赵佗注视着那些匆匆自宝库中搬出来的大箱子,想起了自己不停派往汉国求和,但却如泥牛入海般一去不回的使者。 既然汉人笃定能够攻破南越,尽取他积攒了这半辈子的精美琉璃器,那么就要做好一无所得的准备! “我要不成,谁也别要、谁也别要……” 赵佗状如疯癫般从长阶上跑下,用长剑逼着宫人们将大箱子一一搬到大殿之内。 少顷,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直上青云,在熊熊的烈焰之中,隐约可以见到一个手舞足蹈的身影,以及有些刻意的秦音。 “驷驖孔阜,六辔在手。公之媚子,从公于狩……老师,我来了……” (本卷完。) 第一章 刘盈:神之子! 番禺县,东城。 新修建的集市上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肤色黝黑、身材短小,短发卷曲者有之(**矮黑人);高鼻深目、黑发垂肩者有之(三哥家的雅利安人),但最多的还是穿着直裾袍服的汉人,以及裹着兽皮,短发纹身的越人。 南越王宫的大火已经熄灭半月有余,这个因秦末天下大乱而被旧日秦吏篡夺的国家,也随之烟消云散。 如今的南越国按照秦制,依旧一分为三,分为桂林、南海,以及象郡,只不过桂林和象郡的越人尚未尽数臣服,刘盈这边一时半刻也顾不上去管他们。 此刻在集市外,一群头上插着羽毛,双手弯举向天,双脚岔开蹲着马步的越人巫师,正在围绕着一个木头雕像挑跳着蛙舞。 准确的说,那是一尊神像。 那尊神像无论从发型还是服饰,全部做汉人装束,头戴发冠,颌下有一把浓密优美的大胡子,左手按剑,右手举过头顶,握着一束闪电。 这,就是越人所崇拜的雷王。 只是如果让一些从长安城来的高官过来看的话,他们就会发现,这座雕像,似乎和那个高坐在长乐宫帝座之上的皇帝很像! 除了皇袍上的十二章纹,变成了三足蛙…… 这是刘盈为了统合越人,让南海三郡长治久安而替刘邦做出的牺牲。 当日他驱使漫天雷霆,一举击败南越国的战象的场面被所有越人看在眼里,因此这些越人巫师就将刘盈当做了他们的雷王进行崇拜。 只不过刘盈心中怀着一个伟大的梦想,所以不想做神仙,于是就把刘邦推了出来。 反正这老头已经做了黑帝,也不差再做一个雷王…… 重要的是,当刘邦成为雷王之后,越人就必须要臣服于汉国皇帝! 否则,雷王就不给你家下雨,或者下雨的时候,冲垮你家田里的堤坝,让你遭灾,让你颗粒无收! 而且在这个人人崇拜神灵的年代,当某人,或者某个族群得罪神灵之后,只怕不等神灵降下惩罚,周围那些恐惧会被神灵无差别打击的人群就会先要了他们的命,用他们的头颅来让神灵息怒。 围观越人巫师跳着蛙舞的人群中,刘盈正正衣冠,手中拿着三根线香上前,恭恭敬敬的插进了香炉之中。 嗯,头香……刘盈抬头看了一眼目视前方,神态威严的神像,又看了看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烟雾,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只是默默摇头向后退去。 在他身后,韩信虽然满脸不愿,但在刘盈的目光注视下,独自生着闷气上前,点香行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回来。 而排在第三位的,则是新任南海郡守,陈婴。 陈婴在一片瞩目之中,一步一顿上前,双手合拢鞠躬下拜,旋即接过三根线香,毕恭毕敬的插在了香炉之中。 他的这种虔诚的姿态,不仅让围观的官吏百姓呆呆愣住,鸦雀无声,就连刘盈也忍不住的有些目瞪口呆。 他的这种姿态,其实是做给在场的官员,以及那些越人看的。 雷王长得和刘邦一毛一样,陈婴作为臣子,对刘邦毕恭毕敬理所应当,而神像又代表着越人的最高崇拜,他表现得越虔诚,就越能安抚越人那颗至今还没有安定下来的人心。 而且不仅如此,他这番举动,其实是在向刘盈表示一个讯号: 大佬,这个姿势还行吗? 陈婴虽是楚人,但和朝中的丰沛功臣,以及老秦贵族沾不上什么边,他身后那些抱团的势力,是刘邦在击败项羽之后,最终投靠了汉国的第**。 人数众多,但不掌握什么权力,日常被边缘化。 如今的南海郡虽然是一个处于帝国边疆的边远小郡,蛮夷多而汉人少,把老弱病残都算上也不过五六十万之数,和关中的一个县差不多。 但郡守就是郡守,银印青绶、秩二千石! 如果能够获得一定的助力,再加上机缘巧合,分分钟可以入朝为官,官拜三公九卿! 因此,不知不觉间,陈婴这个刘盈特别遗憾没有舔到的大佬,如今反过来开始舔他了…… 真的是皂滑弄人啊!不过,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刘盈嘴角含笑,精准的接受了陈婴向他释放出信号。 人在江湖行走,稳字当头,多踩几条船还是很有必要的。 丰沛功臣虽然好用,但以股东自居,有时候连刘邦的面子都不给,想要让他们俯首帖耳乖乖听话,就必须让他们感受到危机感,察觉到不是凡事都非他们不可,有随时会被人替代的可能。 所以,在刘盈的暗暗使力之下,来自于边缘化的第三方势力异军突起,一举拿下了南海三郡中最重要的南海郡,至于另外两个郡的郡守,则分别由丰沛功臣,以及老秦贵族收入囊中。 当然了,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道理刘盈还是明白的。 所以这边为神像‘开光’之后,刘盈就告别了兴致缺缺的韩信,和陈婴登上同一辆马车,向城外的农庄而去。 如今南越王赵佗自焚身亡,南越国的管理层自然被从上而下的梳理了一遍,所以许多的良田庄园就成了无主之物。 这,就是甜枣。 有钱大家赚,项羽正是不懂这个道理,所以才被撒币撒的好的刘邦干掉了。 因此在开战之初,刘盈就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对所有人发出了暗示,要和大家共享南海郡这些一年三熟的良田。 这也是当日誓师之后,他没有跟随军队一起出发,而是先折向大汉公学的原因。 土地庄园可以被低价拿走,功臣勋贵们也可以用各种方式来占有不符合自己爵位规定的奴隶人数。 但税赋,一分钱都不能少! 有钱大家赚,不代表要损害国家的利益! 这是刘盈的底线! 谁碰谁死! 所以,那一百名数科的优异毕业生,就是为了收税而专门来到的南疆,而刘盈,也给他们配备了一支两千人的精锐武装。 他们不仅要负责厘清农业税,人头税,还要负责正在紧锣密鼓筹建之中的海关税务。 番禺,就是后世的广州,有着诸多经受过历史考验的天然良港。 刘盈在半月之前就已经写信,要求从夜邑港和沓氏县的造船厂抽调工师,前来扩建番禺县的海港,以及正在选址中的皇家第三造船厂。 与此同时,他还抽调了一笔钱,从北边的闽越国购买船只,运来南海郡。 闽越之人依水而居,以船为车,以楫为马,虽然不掌握什么劈山开路的本领和技术,但河流,就是他们天然的碧绿坦途。 因此,刘盈得以用很低的价格购买了一千多条大小不一的船只。 只不过这些船能够勉强用于航海的,不过区区两百多条。 但刘盈也不指望用这些小船渡海,他要的,是那些已经阴干过很多年的木料! 反正豫章郡的冶铁工坊这一两个月就会建好了,铁钉不缺,自然就有了将小木板拼接起来的能力。 而且前期的近海航行,对于船只的坚固程度要求也不高,对于旧船的改造重点,还是放在风帆之上。 硬帆相比于软帆的好处在于方便操作,可以极大程度的减少船员的人数,增加装货的能力。 但坏处是硬帆对于海洋风的利用率不高,桅杆上只有一个支撑点,同时还要保证各个船帆之间不受彼此影响,船帆的面积不能过大,再加上没有支索,帆就无法升的很高,这就导致了采用硬帆的海船的航行速度不快,即使在强风之下,航行速度也就在四五节左右。 节,是一种航海单位,一节等于一海里每小时,换算一下的话,不到两公里一小时。 重要的是,现在的硬帆采用的材料不是布,而是篾篷,也就是用竹子编织而成。 这样,船帆面积本就不大的情况下,再加上又是一个死重死重的船帆,能跑得快就有鬼了! 而考虑到将来会需要大量的棉布用来制作船帆,那么相对应的,就需要增加棉花的播种面积。 但这样一来,种棉花的地方多了,种粮食的地方就少了。 这就是刘盈需要改造老式帆船,用于人口贸易的原因,也是他拉上陈婴一起出城的原因。 南海郡虽然不太适合种棉花,但适合种粮食,尤其是刘盈从蜀郡富顺县搞来了一个新的稻种,极其适合这种全年无雪,大部分时候都很炎热的气候。 再生稻。 所谓再生稻,指的是种一茬收获两回的水稻,头季水稻收割后,利用稻桩重新发苗、长穗,再收一季。 虽然亩产比不过那些种一次收一次的水稻,但如果配合得当,可以实现麦、稻、稻一年三熟。 这可以实实在在的收获三季粮食,和那些将油菜当做绿肥的伪一年三熟不同! 当然了,这种方式对于地力的消耗很大,如果不能够大量施肥,亩产就会变得非常感人。 所以,这就需要另外一个行业的支持。 养殖业。 刘盈坐在马车上,看着道路两侧的农田,再一想到离开关中时看到的那一根根烟囱,突然觉得莫名喜感。 南方搞农业,北方发展工商业…… 嗯,合理。 第二章 刘盈:咱是天选,也是唯一…… 番禺县西,河流冲刷而成的三角洲。 刘盈漫步在加盖着围栏的庄园里,身后跟着陈婴和一大群点头哈腰的庄园管家。 嗯,说是管家,其实都是那些功臣勋贵家里的次子、侄子,以及没有继承权的叔伯兄弟。 而在他们所过之处,那些脸上有着烙印的越人隶臣纷纷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顶底膜拜。 刘盈,是神之子,而他们,是违逆了神灵,助纣为虐的罪人。 虽然这些越人隶臣不知道什么是纣,以及什么是助纣为虐。 但他们从巫师口中听说了,汉军是天神的仆役,而他们之前帮助赵佗,对抗天神就是他们的罪过,而这种罪过会蔓延至他们的族人,世世代代绵延不休…… 而想要完全被赦免,需要得到神灵的恩赐,也就是刘邦这个雷王亲自来亲吻他们的脸颊…… 但刘邦远在天边,所以他们渴求刘盈这个神之子给他们带来救赎…… 只可惜大家语言不通,刘盈只觉得吵闹,没有察觉他们的想法。 嗯,他之前只是暗示了一丢丢,也没有想到那些越人巫师的脑回路会如此清奇…… 刘盈在庄园里走了一圈,见到之前的杂乱变得日益井井有条,于是暗暗点头。 这里的秩序如果能够在一个月之内恢复,那么正好可以赶上秋播。 比如从这里正在起垄的形状可以判断,首先被播种下来的作物,并不是大米小麦这样的主粮,而是甘蔗。 随着关中移民的日渐增多,刘盈囤积的红糖开始陆续上市售卖,超额的利润让所有人都眼红。 所以想要参与进蔗糖行业的权贵阶层以及他们的资本,被刘盈引向了岭南这片最适宜甘蔗生长的土地。 毫不夸张的讲,岭南之于现如今的汉帝国,就像是后世的加勒比之于西班牙。 而岭南相较于加勒比地区那一长串海岛的优势,在于地域更加辽阔,不需要从外界运输,自身就有着充沛的人力资源。 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幕,刘盈还是决定要给这帮家伙制定一些规矩。 他招来陈婴,小声嘀咕了起来。 陈婴听完,眉头紧锁,脸上浮现出了犯难的神情:“这不好吧?他们会答应吗?” “没什么不妥,难题我来解决,你只需要监督执行就可以了。”刘盈摇了摇头,将站在远处等待的那一群庄园管家叫了过来: “下面颁布一道庄园敕令,凡是南海三郡的庄园,播种甘蔗的面积,不能超过播种稻米小麦的面积,违者第一次罚十年税赋,第二次直接将庄园充公!” 刘盈说完,顿时一片哗然,不过他丝毫不易理会。 曹刿曾经说过,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而现如今这群经营庄园的权贵们也是如此,他们只看到种植甘蔗的利益,却看不到另一个更加长远的利益。 人矿。 准确的说,是奴隶。 汉承秦制,按照秦国当年制定的法律,奴隶和其他任何人生下的孩子,在身份上也是奴隶,是属于其主人的财产。 这是奴隶和牛马猪羊一样的财产属性。 而在萧何修订的律令里又规定了,奴隶犯罪,主人不能私下处置,殴打、伤残、杀死奴隶等行为同样要之罪! 虽然前者很少有人追究,但杀人者偿命这件事情,却是当初刘邦约法三章时就做出的约定,是铁律。 然而要想让奴隶安心做奴隶,长长久久、世世代代在主人家当牛做马,任劳任怨,仅仅保障这些最低等级的权利其实远远不够,最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要保证人家的吃喝。 不仅要吃得饱,最好还能比那些家里只有三五亩薄田的自耕农吃的好! 比如当年那些在棉花地里以西瓜炸鸡果腹的尼哥,并不比同时期的工人吃的差多少,比他们那些非洲老家的穷亲戚,更是要好的不知道多少倍! 只有这样,才能在奴隶中培养起精神奴隶主,对上谄媚恭顺,对下残酷无情,方便将奴隶和奴隶主之间的矛盾,转化为奴隶和奴隶之间的矛盾。 如此,社会才能稳定,人矿才能一代一代的挖下去…… 刘盈之所以挑岭南这个地方来挖人矿,就是看中了这里气候炎热,一年三熟,稍稍提升一下生产力就可以爆人口。 所以他颁布的法令,就是为了防止这帮短视的家伙追求眼前的利润,而舍弃了长久的利益,妨碍到他未来十年到二十年的规划。 毕竟人类社会总是在蜿蜒曲折中向前发展,总是奴役和压迫某个阶层,会产生很可怕的后果,而且会被吃饱了的后世子孙鄙视到尘埃里…… 所以等到汉人数量大爆炸之后,废奴法案就会提上日程…… 不过在此之前,刘盈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安抚一下眼前这帮议论纷纷的家伙。 他站在一个木箱子上,身体微微前倾,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向前舒展: “都静一静,听我说!” “敕令就是敕令,不容半分质疑!但为了弥补大家可能的损失,我宣布所有遵守这一敕令的庄园,将会成为大汉农业商社的合作伙伴,庄园种植的甘蔗,全部由农业商社按照市场价最高标准收购,尔等只需要好好经营庄园,就可以躺着赚钱了!” 刘盈说完,站在他面前仰着头的庄园管家们先是一愣,旋即脸上止不住的显现出喜悦之情。 民以食为天,对于他们这些大户人家来说,建几个大型的粮库不是难题,这样收割的粮食今年吃不完卖不掉,还可以明年接着吃、接着卖。 重要的是汉帝国地域辽阔,总会有地方出现天灾人祸造成粮食减产,所以手中有了粮食,就有了囤积居奇的本钱,可以从中谋取暴利。 但种植甘蔗就完全不同了,虽然卖蔗糖是暴利,但甘蔗却不耐储存,一旦收获需要在很短时间内榨汁熬糖,否则就砸在手里了。 而现在刘盈对于如何将甘蔗加工成红糖的技术并没有保密……嗯,准确的说,是完全没有保密的可能。 毕竟制取红糖属于是有手就行,有心掺和一下的世家大族找两个机灵点的间谍混进制糖作坊,用心看半个月就能学的七七八八。 只不过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此,影响那些世家大族染指红糖市场的最大阻碍,是一支无形的大手…… 在经历了价格战,被查水表等一系列折磨之后,游离在体系之外的甘蔗园要么转行种粮食,要么就低价盘给了不知名的神秘人…… 所以,当刘盈提议要收编他们的时候,这些见识过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庄园管家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其实,这也是他们南下的时候,家中族长殷殷交代过的事情。 打不过就加入。 既然加工和销售红糖是某些群体的禁脔,那么成为供货商,也不是不能接受。 尤其是刘盈做出承诺,允许以市场价的最高标准收购他们的产品,这样他们也不亏。 虽然他们加盟之后,需要划分出一半的土地种植粮食,利润没有种植甘蔗那么大,但只要规模上来了,种粮食的综合利润也很客观! 毕竟农民也分很多种。 一个只有两三亩地的农民一年的收入,和一个有两三百亩地的农民一年的收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见到这群人很识相,刘盈满意的点点头,从木箱子上蹦下来,先走到一个站在他身后,手中捧着一块画板写写画画的侍从面前,探头询问道:“都画下来了吗?” 那名点点头,将手中画板递给刘盈:“差不多了,只需要后期再加入一点点细节就可以了。” 你确定是一点点,而不是亿点点……刘盈看了两眼,虽然心中吐槽,但还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画板上,绘制着他之前站在木箱子上的样子,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几笔勾勒,但却将他特意凹出来的造型刻画的淋漓尽致。 画的名字刘盈都想好了,就叫做《刘盈在颁布庄园敕令》…… 没办法,相机还作出不来,只有通过画作来保留一些珍贵的瞬间了。 嗯,这是要寄给吕雉看,将来放进皇家博物馆里的展品,刘盈准备等画做好了之后,和那尊给刘邦做的雷王神像一起送回长安…… 刘盈将画板递回去,接着转身走向那群眼巴巴看着他的庄园管家们的身边,笑着说道: “今天本太子心情好,再教你们几招农家不传之秘!你们听说过桑基鱼塘吗?” “就是在庄园里挖个坑蓄满水,旱时灌溉,涝时蓄水,水里放进鱼苗大鹅养起来,水坑周围再种上桑树或者甘蔗,水池另一边再建猪圈……” 在周围人纷纷从耳边取下炭笔,在袖袍上记录的时候,刘盈嘴角微扬,心中涌起了一石好几只鸟的得意。 南海郡的庄园经济效益越高,那么南疆的开发速度就越快,这是其中一只鸟。 而对于刘盈本人来说,他想要让这里的庄园大量养鹅的原因,不仅是为了鹅绒以及广式烧鹅,更重要的是他养在南郡种植园里的大鹅已经开始了指数增长…… 所以,鹅苗滞销,帮帮我们…… 第三章 刘盈:001,嘿嘿嘿…… 番禺城。 被焚毁的南越王宫西侧,一座颇具异域风情的院落,这里是刘盈暂时居住在这里的住所。 清晨,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两名穿着短衣的侍者弯着腰,端着洗脸盆从外间走入,只不过当他们正准备唤醒刘盈的时候,却发现床榻之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床凌乱的薄被。 “殿下?” “这呢!” 听到从连同主卧的小房间里传出的声音,两名侍者相视一笑,放下洗脸盆和毛巾,开始收拾起有些凌乱的房间。 一名侍者收起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换上了一根新的,接着将书桌之上的纸张收拢,叠放整齐。 而另一名侍者看了看房间正中摆放的一个麻袋,歪着脑袋挠了挠头。 他依稀记得,自己刚才进来的时候,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啊? 不过他又看了看摆放在麻袋上的小册子,放弃了将这个看上去鼓鼓囊囊、破破烂烂的麻袋丢出去的想法。 也许,真的是他记错了,这里本来就有这个麻袋…… 而且麻袋之上放有一本图册,想来定然有用,他们这些做侍者的,最好还是不要打乱房间内摆设! 于是他们两个简单的将房间整理了一下,默默退到门口,等待着刘盈洗漱完毕,再将一切撤下。 片刻后,刘盈脚步蹒跚的从小房间内走出。 无他,蹲坑蹲到脚麻了…… 他洗完脸后,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问道:“今天都有哪些安排呀?” 一名侍者上前半步,躬身说道:“淮阴侯请殿下去赶海……” “不去。” 刘盈果断拒绝。 韩信那厮运气忒差,刘盈跟着他一起去赶了几次海,就抓到了一些巴掌大小的鱼和螃蟹,而且还把自己晒得跟黑煤球一样…… 另一名侍者走上前说道:“长沙国太子吴臣来了,不知殿下见不见他?” 刘盈抬起头:“什么时候来的?” 侍者回答道:“就在殿下洗漱之时。” 刘盈轻轻点头,指着地上的麻袋问道:“那这个东西,可是吴臣送来的礼物?” 两名侍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刘盈好奇道:“那这是谁送来的?” 两名侍者再度摇头。 不会是有人想要行刺本太子吧?始皇帝那是图穷匕见,我这是桥豆麻袋……刘盈脑补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旋即打了个激灵,摆摆手让人将麻袋扔出去。 只不过就在那两个侍者正准备上前搬起麻袋的时候,却突然看到刘盈一下子蹦了起来,跳着脚,嘴里说着什么‘这也能延迟’、‘动不动就诈尸’、‘酸萝卜别吃’之类他们完全听不懂的话。 不过他们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丝毫变化,太子殿下乃非常之人,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举、必做非常之事,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不能理解也很正常。 过了一会,刘盈渐渐平静了下来,轻轻摆手:“东西放这里,你们先出去吧……让吴臣在花厅等我,嗯,他要是没吃饭的话,先给他安排一顿早茶。” 听着房门关闭,以及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刘盈慢慢走到地上的麻袋前,捡起放在上面的图册,旋即开始了第二轮的污言秽语。 图册上,写着一行大字:橡胶种植及应用技术——从入门到精通。 自然而然的,麻袋里装的应该就是橡胶树的种子了。 刘盈简答的翻了两页种植指南,又计算了一下现在的时间,发现现在虽然不是最佳的播种季节,但是这一时节的平均气温要高一些,尤其是岭南这地方,终年温度居高不下,所以并不会妨碍橡胶树的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于是他走出门外,叫过来一名侍者:“找一千个直径一尺左右的花盆或是木盒子来,我有用。另外,让人去城外的林子里挖两车好土,一并送到后院。” 那一麻袋里面装了一千颗橡胶树的种子,刘盈虽然没数,但想来不会有错。 他的计划是先种到花盆里去,让人精心照顾,等到橡胶树破土而出长大了一点之后,再移栽到种植园里。 要筹建那么大规模的一个种植园,也需要不少的前期准备工作,尤其是要做挖好沟渠,做好排水措施。 毕竟这里是南海郡,台风裹挟着强降雨时常过境的地方! 这样,等到来年春天,正好可以将生长了好几个月,更加能够适应自然环境的橡胶树移栽到种植园里。 ……………………………… 摆放着吊篮、绿植的花厅。 吴臣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十几个小盘子,食指大动。 流沙包、香芋鸭脚扎、烧麦、虾饺…… 每一个他都想吃,但却担心乱了味道,再加上选择困难恐惧症发作,额头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就在此时,刘盈趿拉着鞋子从外走入,径直坐在吴臣旁边,随手拈了一个烧麦扔进嘴里,糊弄不清的说了一声: “吼吼味……” 吴臣愣住,望着缺了一个角的烧麦盘子久久不动。 “吃啊,别光看着……”刘盈再次往嘴里扔了一个虾饺。 吴臣的脸色越发不对了起来。 “快吃快吃,吃完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的……”刘盈就着茶壶嘬了一口,接着伸出手指去捏了一个白白胖胖的流沙包。 “求你,求你……别这么拿!”吴臣脑袋低垂,闭着眼睛用力的晃动着脑袋:“你拿另外一个啊,这样就不对称了……” 我去,这厮什么时候多了个强迫症……刘盈将手中的流沙包放回原处,按照吴臣的指示拿起了另外一个。 吴臣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了一闪而逝的愉悦,然后看着被破坏了队形的烧麦和虾饺,脸上再度露出了沮丧的神情。 不知怎么的,嘴里叼着半只流沙包的刘盈心中莫名升起了几分罪恶感,他匆匆咽下柔嫩中带着沙沙口感的馅料,有些弱弱的问道: “你今天一大早跑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蹭一顿饭吧?” 吴臣摇了摇头,有些羞赧的说道:“殿下当日曾说要带我发财,不知……” “当然作数!”刘盈点了点头,指着摆满了桌子的早茶说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算了吧,反正都已经不美型了,还是破罐子破摔吧……吴臣沉默了足足两秒,随手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虾饺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了起来。 片刻之后,刘盈喝完最后一口蟹粥,漱了漱口,吩咐人将面前的杯盘狼藉撤了下去。 “你是想费点力气赚大钱呢?还是想要躺平了赚点小钱,小富即安?”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刘盈擦了擦嘴说道:“躺平赚小钱,就是和城外的庄园一样,咱俩合资在长沙国开辟种植园,五五分成,你还能顺便再收点税……” 吴臣先是点了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 这些天在番禺县的生活,让这个被父母管教的很严的老实孩子开了眼界。 他本以为长安城的稀罕东西就够多了,可没想到在这个被所有人都称为蛮荒之地的边疆地区,好吃的好玩的比长安城还要多! 唯一遗憾的是,长沙国是个穷的叮当响的小国,番禺县集市里的东西虽然多,但都是要钱的…… 所以,他就硬着头皮来找刘盈,想要让当日那戏言一般的承诺落到实处。 吴臣之前的点头,是他同意了和刘盈合作搞种植园的建议,至于之后的摇头,则是他不想小富即安,想要一夜暴富…… 正如刘盈之前曾说的那句话,男人,全都要! 刘盈自然明白吴臣的意思,而这也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于是他挪了一下,凑到吴臣身边小声说道:“你知道对你我而说,现在的南海郡的集市上什么商品最值钱吗?” “琉璃?珍珠?琥珀?乳香?”吴臣接连猜了几个,看着刘盈频频摇动的脑袋,脸上露出了疑惑地神色。 “殿下,臣猜不出来……” “人,准确的说,隶臣才是最值钱的!” 刘盈看他依然有些疑惑,压低声音解释道: “你看啊,上等的珍珠价值万钱,但却需要采珠人潜入水中,冒着被鲨鱼吞噬的风险才能得到。然后,价值万钱的珍珠,商人收购价最多不超过五百钱!” “你别这么看,这是真的!因为采珠人并不知道真实的价格,而且收购珍珠的商人若是开价高了,就相当于断了同行、断了子孙的财路!” “只不过你别觉得这种坑蒙拐骗很好赚钱……整个南海郡没人有这种消费能力,他只有千里迢迢的将珍珠运回长安城,再找能工巧匠打造成首饰,才能卖这个价钱!” “但这一路之上,艰难险阻无数,随便一伙山贼流寇、贪官污吏就能要了他的命!” 听着刘盈的话,吴臣轻轻点头,别的地方他不懂,但山贼流寇、贪官污吏他是了解的,毕竟当年诸如吴芮、项梁等反秦义士揭竿而起之前,或多或少都做过这种没本的买卖…… 他轻轻看向刘盈,问道:“殿下说的隶臣最值钱,是因为价格稳定好出手吗?” 刘盈轻轻摇头:“不全是,最重要的是,咱们抓隶臣,不需要什么本钱……” 第四章 刘盈:Freedom! 红日高升,腾跃到天边一抹云彩之上,从云彩间的缝隙里把一道道金灿灿的阳光投射到番禺城中。 如今虽已经立秋,但岭南依旧酷热,就连那些精力十足,整天嬉笑打闹的孩童也躲在了阴凉之下,蹂躏起自家满脸写着不情愿的大黄狗。 吴臣从刘盈居住的地方走出,摸摸肚子打了个饱嗝,双颊红晕,眉眼之中满是即将发大财兴奋和意犹未尽之感。 他本来还打算再在刘盈这里多待一会,吃一吃刘盈画的大饼,畅想一下自己暴富之后买买买的快乐,顺便再再混一顿晚饭和夜宵…… 但不知怎么的,刘盈在听到侍者回报说是土挖回来了,于是就直接闭门送客,将他赶了出来…… “太子要土作甚?” “相传太上皇乃昔日农家执牛耳者,太子殿下这莫非是要继承农家学派?” 吴臣挠了挠头,脑补了在新年大朝会时,刘盈穿着葛衣草鞋,扛着锄头坐在丹陛之下的样子,于是止不住的仰头笑了起来。 但乐极生悲,他情绪激动,再加上吃饱饱,如今被炽热的阳光一晃眼,情不自禁的产生了想要呕吐的感觉。 不,不能吐!好吃的东西不能吐出去……吴臣紧紧闭着嘴巴,双颊鼓起如同青蛙,一顶一顶的走向停在门口的马车。 ……………………………… 后花园。 刘盈坐在刚刚洒水降温过的走廊下,半愣神半监督着面前的侍者干活。 播种橡胶树这件事虽然很重要,但他本人却没有必要事必躬亲,只需要做好指导和监督工作就可以了。 尤其是现场监督和事后汇报,才是最为紧要的事情。 无论古今中外,打工人干活的时候摸鱼才是常态,尤其是在这个年代,那种试图卷死别人的工贼少之又少,让刘盈私下里一直做着连夜绣红旗的准备…… 刘盈摇了摇头,将许多有的没的抛之脑后,专心想着另一件事。 人才引进计划。 所谓人才,指的自然是那些居住在深山老林里的野人,这些人空有一把子力气,但却只能艰难度日,欲求一温饱而不可得! 人,不应该这么活着! 因此才有了刘盈和吴臣深度合作的‘人才引进计划’,让那些野人落户长沙国,为大汉帝国的伟大崛起奉献出自己的光和热! 说人话就是成立捕奴队,进山抓捕或是绑架那些不服王化的越人…… 梅鋗带领的‘越人哥萨克’们在豫章郡奋战许久,基本上把他们熟悉的越人部落扫荡了一遍,每次进山的收益基本上都不足以弥补成本。 嗯,毕竟豫章郡的越人也不是傻子,他们的部落并不是如同孤岛般分部在原始丛林之中,部落和部落之间也是有所交流的。 消失的族人,消失的村落,午夜时分行走在山间小路的‘越人歌萨克’…… 当这样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头不铁的早跑了…… 而这,也是梅鋗现阶段屡屡扑空的原因。 后世里之所以禁止探险者亦或是驴友作死进入神农架深处,并不是因为那里藏了什么了不得东西或是史前怪兽,主要是在那种环境下,即便是经验再丰富不过的人,也很容易迷路,然后困死在原始森林之中。 举个栗子吧。 有一些驻扎在特殊地方的军队,日常训练的一个科目叫做定向越野,也就是拿着地图、指南针,在大约八公里的范围内,找齐八个坐标点,时间一般在两到三个小时。 而越野范围的选择,也并非是茫无人烟的无人区,划定的区域内尽管林木茂密,山势起伏不定,却也不会有沼泽、悬崖的存在。 相反,甚至还会有公路和一些零散的村落。 迷路的时候找老乡问问路,亦或是偷懒搭个顺风车,也都在规则默许的范围之内。 至于地图,则是一比五万的军用级,除了当地人新开辟出来的小路外,其余诸如地形地势、参照物、村落,甚至于当地人的坟茔也都有标识。 最重要的一点是,越野范围内放置的坐标物,其实都是负责科目的主官开着车进去放的…… 也就是说,坐标物其实就在道路旁。 而驻地的士兵中,也有许多从小在山里面跑惯了的乡下孩子…… 然而,能够顺利完成科目的不超过一半人,甚至有时候进山参加考核的士兵会走出地图边缘,差点越境…… 原因很简单,人在丛林之中的时候,根本看不清附近的地形地貌,只知道自己可能的方位,而一旦走错了路,再精确的地图也毫无意外的成了废纸一张…… 也因此,当梅鋗熟悉的那些越人部族或被团灭,或举家搬迁之后,刘盈就准备和他解除合约,归还给吕泽了…… 但无论是农业还是工业,要想发展起来,就必须有人,有廉价的劳动力。 所以,这就是刘盈之前示好吴臣,现如今要和他深度合作的真正原因。 豫章郡的人矿不好挖了,但隔壁长沙国的越人还很懵懂,人矿埋藏的很浅,挖起来轻松惬意! 为此,刘盈破天荒的允诺和他五五分成。 毕竟矿是人家的,刘盈只是个没什么议价权的二道贩子…… 至于豫章郡的开发进度,也并不会因为人矿不好挖而搁浅。 在刘盈的指导下,灌婴王吸他们准备换个打法。 村金、魅魔、银啪、烧0……呸,是高薪诚聘! 豫章郡所有的工坊,在招工的时候都分为三个档次,汉人自由民、越人自由民,以及隶臣。 隶臣自不必说,其中汉人自由民多以学徒的形式加入工坊,只管饭,且需要向工坊上交一笔学徒费,但未来可期。 而越人自由民则待遇丰厚,一天工作四个时辰,无迟到早退且每天都无偿加班一个时辰的话,再多发一份全勤奖! 至于工作苦了一点、累了一点、危险系数高了一点……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第二个月二十五号发放上个月的工资,一枚五铢钱都不会少! 这是写进招工协议之中,郡政府用行政力量保证过的条款! 而在工坊总管的人文关怀下,越人自由民既然拥有自由,领取工资的时候也会体现出这一点,他们可以从铜钱、粮食、布匹等不同选项中任意挑选。 甚至诸如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也在越人自由民的选择之中! 毕竟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救世主,越人想要实现自己的美好生活,自然需要更加努力! 至于专供越人自由民的商品价格比外面高出一倍……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拥有自由! …………………………………… 秋风起,一念相思,一念秋凉。 虽然南海郡再度入秋失败,天气依然酷热,但南征的汉军却到了北返的时刻。 道路两侧,挤满了来看热闹的南洋商贾、庄园管家、越人族长。 但更多的,还是那些断发文身,背负圆盾,腰悬短刃的越人女战士…… 她们,是来惜别自己的临时情人。 南海三郡的越人奉行群婚制,一起滚草垛没问题,但却只娶不嫁。 嗯,母系氏族,女人娶男人。 刘盈骑在马上,不断朝着周围挥手致意,笑容满面,和周围一副死了亲娘老子的幼军骑兵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当他看着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少女钻进韩信马车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 你还真的找了个越女?表哥……刘盈看着策马在他身边的韩信,挤眉弄眼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韩信老脸一红,结结巴巴的开始解释: “兰芝不是越女……她的母亲是越女,她不是!她的父亲是秦国南海郡尉任嚣身边的一个属官……我们是真爱……我娶她嫁!” 我说什么了吗……刘盈把脸扭到一边,自顾自的吹着口哨。 …………………………………… 长安城南,通向武关的驰道旁。 风吹战旗,猎猎作响,五千名幼军骑兵缓缓前行,铁蹄踏地的殷雷声即使在数里之外也依然清晰可闻。 路旁供行人遮风避雨的芦棚里,一个头戴竹皮冠,颌下胡须浓密的男子慢慢走出。 “不是说今天回来吗?怎么没有看到人?乃公难得当一回慈父……” 大胡子挠了挠头,满脸疑惑。 在他身旁,一个和他年龄相仿,但瘦了许多的男子指着军队簇拥中的一尊雕像,啧啧称奇起来: “像,真像……” 大胡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尊雕像也是一个大胡子,只是那个大胡子的身上爬满了青蛙,左手按剑,右手高举着一束雷电。 一时间,大胡子楞在原地,神色莫名了起来。 ……………………………… 与此同时,未央宫椒房殿。 吕雉坐在贵妃榻上,怀中抱着一只纯白如雪的波斯猫,长吁短叹,脸上没有了往日撸猫的笑容。 突然,她像是心有感应,猛地抬起头来,看到的是出现在门口的一颗黑炭头。 那黑炭头咧嘴一笑,露出八颗洁白如玉的牙齿。 “娘,我挖煤回来了……” 第五章 刘盈:我和我的怨种姐姐…… 椒房殿中,吕雉猛地站起,向前走了两步,看着走到她面前刘盈,板着脑袋左看右看,捏着刘盈的脸搓了搓,脸上神色莫名: “唔……长高了,可为什么会这么黑?” 都怪韩信那厮拖着我去赶海……刘盈心中吐槽,依然咧开嘴,露出八颗牙齿傻乎乎的笑着。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闪过一个矮矮胖胖,如同炮弹一般向他扑过来的身影,与此同时,尖锐的叫声响起。 “啊!弟弟……” 于是,刘盈很娴熟的抓着那只胖乎乎的小手,然后弯腰拧身,吧唧一声,一个过肩摔将小萝莉放倒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小萝莉眨着一双豆豆眼,旧日重现,让她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 刘盈看似一脸滑稽,但实则慌得雅痞。 “啊!臭弟弟我饶不了你!” “追不上我吧,啦啦啦啦啦……” 刘盈手舞足蹈,大声嘲讽,绕着殿中梁柱转圈跑,小萝莉则一手提着裙摆,另一只手拼命向前抓着,紧追不舍,吓得那些趴在地上晒太阳的猫猫上蹿下跳。 吕雉莞尔一笑,顺手抱起一只翘着尾巴走到她脚边蹭啊蹭的小奶猫,坐回贵妃榻上,静静看着眼前打打闹闹的一双儿女,心中期盼着时间能够永久停留在这一刻…… 椒房殿一角,准备给刘盈织条围巾的窦漪房则放下手中的毛衣针,痴痴地看着刘盈灵巧的躲避着矮墩墩萝莉的追击。 她的公子黑了些,但仍能看出往日的丰神俊朗,而且奔跑之时清晰可见腿长有力,腰腹纤细紧实…… 不知脑补了些什么,她的脸上红晕一片,赶忙低下脑袋,轻轻咬着嘴唇…… …………………………………… 新丰城,中阳里。 铺着青石板的道路上响起吧嗒吧嗒的马蹄声,看守里门的甲士探出头去,赶忙打开里门,拜倒在地。 乘马而来的,是他们的皇帝,刘邦。 只见他歪戴着头冠,抓着衣服下摆一溜小跑着冲入中阳里,咬牙切齿的大声嚷嚷。 “人呢?人跑哪去了?” 一瞬间,在这名甲士的心中,刘邦的形象顿时伟岸了起来。 不愧是斩蛇起义的皇帝陛下,居然有胆量来太上皇的地界撒野…… 只不过下一秒钟,高大的形象再度崩塌。 “爹你听我说……你先把拐杖放下……真的,我不是在撒酒疯!我今天就没喝酒!”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乃公耳朵好的很!” “哎呦呦……爹你轻点,我今天是来告诉你刘盈回来了……他没在你这么?” “好哇,乃公还以为你今天是来尽孝的!没想到不是!你别跑!” …………………………………… 椒房殿,刘盈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的讲述着他刚编的故事。 “从午夜开始,南越国军队的攻势就没有停歇过,青铜战鼓雷鸣,成千上万的越人武士从四面八方涌来,庞大无匹的巨兽也出现在战阵中……” “黑暗中,巨兽发出震天的怒吼,巨大如同房屋般的身躯,驮着手持强弩的武士狂飙而来,地动山摇……” “鼓声越来越大,敌人越攻越猛,巨大的攻城塔、投石器不停的靠近,被南越国驱使的巨兽也在飞速冲来,尽管我军箭如雨下,但敌人的统帅一点也不在乎自身的伤亡……” “就在此时,孩儿站在山巅之上,抬起手抓住了漫天雷霆,向下一挥,电光刺破苍穹,照亮整片夜空。紧接着,春雷乍现,震耳欲聋的雷声向四周滚动……” “越人巫师虽然拼命的跳着蛙舞,但那些巨兽却被我吓破了胆,不受控制的四处乱跑,甚至将他们自己人都踩成了肉泥……” “所以在战后,越人们一致认为我是他们口中那个创造了一切神灵,雷王,但我不愿意现在就被人摆在神龛上,于是就封父亲做了这个雷王……” 吕雉单手托腮,时不时的鼓鼓掌,配合着刘盈的表演,至于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她的耳朵自动将之过滤掉了。 而在她身边,小萝莉聚精会神的听着,努力记下刘盈说的每一句话,然后准备讲给刘恒听,只不过在讲的时候,她准备把刘盈的名字换成她的名字。 这样,就能收获崇拜无数! 嗯,刘如意已经看穿了她,不好忽悠了,如今只剩下尚在懵懂之中的刘恒,还将小萝莉视作后宫之中的超人…… 于是,小萝莉开始兴奋了起来。 “蛙舞?雷王?” 雷王的女儿双手向上举起,双腿蹲着马步,在原地蹦跶了几下,形如一只直立行走的青蛙。 刘盈板着脸点了点头。 嗯,他此刻的面无表情,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但凡蚌埠住了,至少要笑掉十年功德…… 但吕雉很明显没有这个顾虑,她趴在茶几上笑的一抽一抽,一副笑不活的样子。 小萝莉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说道:“笑个嘚啊笑……” 下一秒钟,迎着吕雉骤然上扬的黛眉,小萝莉立刻指着面无表情的刘盈大声说道:“臭弟弟,你再笑一声试试看?” 她说完,一扬脑袋,满脸豪横的就想往殿外走去。 “娘,我帮你抓住姐姐了!” “臭弟弟撒手……母亲我错了,下次还敢……不,下次不敢了……” ……………………………… 长河落日,大漠孤烟。 秋天到了,匈奴人正值秋高马肥之际,只不过在冒顿的约束,以及拥有官方渠道可以交易获取物资的情况下,今年的匈奴人如同去年一样,并没有南下,而是北上汇集在了龙城。 按照冒顿定下的律令,当秋天牛羊肥硕的时候,匈奴人要在蹛(dài)林大规模聚会,计算核对人口和牲畜的数目,以便于向各部征收今年的贡品。 所谓‘蹛林’,指的是匈奴的一种习俗,绕林而祭。 在森林面积很小的草原,树木被赋予灵魂和人的品格特征。 而今天插满树枝的蹛林,汇集了数以千计的匈奴骑手,只不过他们并不是在绕林而祭,而是在彼此对峙,准备厮杀。 但冒顿还颁布有律令,有意伤人而将刀剑拔出一尺的就要被处死! 所以,在一片辱骂声中,他们都在等着对方先拔刀…… 第六章 刘盈:截胡! 蹛林。 两支剑拔弩张的匈奴骑手挑选出自己这边嗓门最大的武士,开始贴脸输出。 两边那些善于用各种比喻侮辱对方的匈奴人鼻尖贴着鼻尖,能够呼吸到对方嘴里喷出的酒气和食物残渣腐烂发酵的味道,从对方的羊一路问候到了对方的娘,最终骂无可骂,沙哑着嗓子彼此退开,勉强算作平手。 于是,他们开始了另一项传统技能的较量。 摔跤。 只不过此刻的摔跤并不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那些光着膀子狂奔而来的搏克手们就是奔着弄死对方而来。 冒顿只说了不能用刀杀人,但没说在双方摔跤的时候不能‘误杀’对方! 所以,纠缠扭打在一起的搏克手中,不时响起脊椎折断、脖颈断裂发出的声音,手臂大腿拧成麻花的更是比比皆是。 片刻之后,胜利一方的搏克手们站在倒地哀嚎的对手身边,张开双臂,得意洋洋的跳起了雄鹰舞。 蹛林左边,白羊王用马鞭指向前方,脸上浮现出胜利者的笑容,声如洪钟: “右贤王,我今天不为别的,就为杀杀你的威风,论单打独斗我的族人是鹰,你的族人是羊;论行军打仗我更比你强……” “当年我跟着大单于夺取王帐的时候,你还是个在阏氏怀里吃奶的娃娃……今日你若是交出屠杀我族人的凶手还自罢了,若是不然,定让你五马分尸!” 在他对面,右贤王挛鞮稽粥勃然大怒。 所谓揭人不揭短,冒顿当年被头曼单于扔到大月氏当人质的时候,为了获取杀回来夺取单于王座的资本,曾经有过出献‘善马爱妻’的传言。 而挛鞮稽粥,正是出生在那一时期。 虽然冒顿和大阏氏都清楚挛鞮稽粥真正的父亲究竟是谁,但冒顿不止有一个阏氏,也就意味着不只有一个儿子。 尽管这时候的匈奴人是嫡长子继承法以及兄终弟及并存的制度,还没有形成后世蒙族幼子守灶的格局。 但,冒顿开了个好头,大单于的位置从此不再是顺位继承,不再是由天神所指定,而是可以被武力夺取,之后再请求天神承认…… 也因此,挛鞮稽粥想要成功继位大单于,就必须要有能够压倒自己那一群弟弟的实力。 所以,他就将目光盯上了隔壁被汉人暴打掳掠了人口的白羊王。 而且他也觉得自己占理,白羊王垄断了汉人的交易,所有部族用来交易的牛羊马匹都需要暂时喂养在白羊王的草场。 于是,白羊王不仅从交易的物资中扣掉了好几倍的草料钱,重要的是虚假报账,一千头羊说成八百头,右贤王部的很多小部族都是受害者! 因此一场突袭之后,挛鞮稽粥不仅收回了自己应得的物资,而且夺取人口女子牲畜众多,将许多自己用不上的面粉和茶叶送给更加偏远的小部落,收获人心无数! 但没想到的是,他们一时大意,没有对那个部族斩尽杀绝,留下了漏网之鱼…… 所以,今天这场蹛林集会,白羊王自然要来讨一个公道! 挛鞮稽粥甩着手中的马鞭,脸孔涨红大声吼道:“大匈奴只尊重勇士,有本事咱俩单挑!” 白羊王摸了摸自己肚子上的好几条游泳圈,根本不接这个话茬,只是一脸得意洋洋的讲述着挛鞮稽粥的黑历史,同时暗戳戳的表明挛鞮稽粥的血统存疑。 正如某人说的那样,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听着白羊王不断掐自己的死穴,挛鞮稽粥越发暴跳如雷,终于**,刷的一声抽出从西域购买来的有繁复花纹的弯刀,骑在马上在原地转着圈,大声呼喝: “跟我上,宰了这只叫个不停的旱獭!” 在他身后,上千匈奴骑兵刀枪并举,口中发出阵阵如同狼嚎般的怪叫。 匈奴的体制大致类似于分封制,大家虽然尊大单于为匈奴共主,但还是以各自的首领马首是瞻。 既然挛鞮稽粥拔刀了,他们自然也就不再畏惧冒顿颁布的律令。 嗯,当年汉朝之所以想要嫁一个真正的公主来匈奴和亲,就是因为这样身份尊贵的阏氏,可以从大单于的本部中切割走一部分的部众。 这样,公主有了汉朝的支持,再加上自己可以掌控的军队,在匈奴高层就有了话语权,可以左右匈奴的政策。 这种方法其实是可行的,比如后来的清朝掌控蒙古草原,就是选择疯狂嫁娶宗室女,皇帝和一众蒙古王公互相当对方的舅子…… 而在挛鞮稽粥对面,白羊王心中大喜。 作为匈奴的贵姓君长,他的妹妹也是冒顿的其中一个阏氏,只要今天能够在这里合法的杀死挛鞮稽粥,他就有了成为大单于舅舅的机会! 而且,匈奴人的继承法里,不是也没有说舅舅不能继承外甥的位置吗? 于是,白羊王也拔刀出鞘,高声怒吼: “冲!为死去的族人复仇!” 顷刻间,两支穿着类似,战法类似的骑兵迅速开始拉开架势,刀出鞘弓上弦,杀气腾腾。 就在此时,远处马蹄隆隆,烟尘四起,一支数量更加庞大的骑兵飞驰而来。 烨烨阳光下,这支骑兵的身上反射着金属的光泽,无论是身高,还是马匹的健硕程度,都远远超过白羊王和右贤王部族的骑兵。 军阵中,飘扬着一面口中滴血的硕大狼旗,起起伏伏的骑兵队形中,隐约可以看到一顶散发出金色光芒的鹰冠。 “是大单于!” “大单于来了……” 听着身边响起的喊叫,白羊王收刀入鞘,脸上浮现出愤愤的神情。 他曾多次找冒顿评理,但却每次都被冒顿以养病为由拒之门外,如今他要动手搞死挛鞮稽粥了,冒顿就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呸……” 白羊王吐了一口,旋即拨转马头向冒顿驰去。 ………………………… 狼旗下,冒顿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如今他的身体每况日下,短暂的策马奔跑居然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不过看着向他策马而来的白羊王和挛鞮稽粥,冒顿擦掉头上的汗珠,努力让自己坐稳在马背之上。 这,是为王之人最后的尊严,作为匈奴人的大单于,若是失去了骑马的能力,也就意味着很快将会失去自己的王座、女人,以及自己的生命! “跪下!” 冒顿望着下马站立在自己面前的挛鞮稽粥,压下自己急促的喘息和涌上喉头的咳嗽,声音低沉,不容拒绝。 挛鞮稽粥愣了一下,怒意瞬间涌上心头。 他本以为他的父亲是来帮助自己的,可没想到他的父亲居然向着白羊王! “我不!” 挛鞮稽粥昂起头,脸上满是倔强,依稀让冒顿看到了几分年轻时的自己。 但,这越发让他感到恼火。 就是因为这种莫名的倔强,他被自己的父亲送到了大月氏当做人质,吃尽苦头,受尽屈辱,自己最心爱、最美丽的妻子也曾沦为他人的玩物! 看着眼前的挛鞮稽粥,冒顿心中哀叹,难道自己踩过的坑,自己的儿子还要再踩一次吗? 于是他扬起马鞭,劈头盖脸的抽打起挛鞮稽粥。 而挛鞮稽粥则越发愤怒,昂着脸寸步不让,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痛苦的嚎叫,任由雨点般落下的皮鞭抽打在自己脸上,自己的胸膛…… “大单于,再打下去人就死了……”右谷蠡王策马拦在冒顿和挛鞮稽粥之间,抬起手中的马鞭挡住冒顿的鞭子。 见到有人出来打圆场,冒顿稍稍松了一口,用手指着满脸鞭痕的挛鞮稽粥,中气不足的说道: “将这条喂不熟的狗关起来!等到祭天结束之后再慢慢处置!” 望着不断挣扎着被绑起来的挛鞮稽粥,冒顿心中暗暗祈祷,祈祷伟大的苍狼神可以将自己的脑子放进自己儿子的脑袋之中,或者说赐一个诸如中原人传颂的伊尹、管仲那样的贤臣辅佐自己的儿子…… 要不然,匈奴危矣! …………………………………… 长安城,东宫。 刘盈看着自己面前一个十五六岁,面白无须的少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是来干嘛的?” “回太子殿下的话,奴婢名叫中行説(yuè),燕国人,燕王妃命奴婢送点心给殿下,燕王妃还说了,还说了二公主长得像燕王,所以要收太子殿下做个便宜女婿……” 中行説双手低垂放在身前,身体弯折约一百二十度,虽然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内心却充满了忐忑。 他是比奴隶还没有人权的阉人,地位甚至不如大户人家守门的一条狗,宫中随随便便一个贵人只需要一声冷哼,他的生命也许就会永久定格在那一刻。 虽然从他眼角的余光偷偷看过去,刘盈现在的神色有些莫名,不像是发怒,但对于他们这种以伺候人为终身事业的阉人来说,贵人的一言一行都需要反复揣摩,再如何的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因此,他从刘盈的语气中听到了几分不善,变得越发谨慎小心起来。 “中行説?好名字,别回去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第七章 刘邦:坑子莫若父 长安城西,遍植银杏树的麟溪坊。 车如流水马如龙,宽敞到可以并行四辆马车道路上拥堵不堪,许多往日里足不点地的功勋贵胄不得不提前从马车上走下,带着手提大包小包礼品的仆役行走在人行道上。 他们今天从关中各地齐聚于此,是为了参加一个小孩子的百日宴。 这个小孩子的父亲名叫卢绾,正是当今太尉兼燕王,皇帝陛下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发小卢绾…… 至于孩子的母亲,则是昔日西楚霸王项羽的一个侍妾,虞姬。 最初的时候卢绾还对虞姬的身份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道了会指指戳戳,为此过得很是煎熬,可当他真的公开了虞姬的身份之后,发现所有人都只是礼节性的吃了吃瓜,然后就该干嘛干嘛,根本没有人多说什么…… 毕竟,项王的天下都没了,项王的女人改嫁他人又有什么了不起? 再说了,虞姬只是个侍妾,本就没有什么名分。 你看看隔壁的老嬴家,家里绿化的那叫一个好,前后两个太后都养着野男人…… 快到中午的时候,刘盈拎着两包随便从厨房里拿的点心,一步一摇走下马车,看着跟在他身后走下的刘邦说道: “看吧,我就说晚一点过来刚刚好,又不堵车,又不需要跟一群人假模假样的寒暄……一来就开饭,吃完就走,完美!” 刘邦则撇撇嘴,对此很不以为然。 他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但今天这场百日宴的主角不是他,所以他只能按照刘盈的说法,尽可能的低调一点。 刘盈向前走了两步,看着迎上来的一个虽然叫不出名字,但看起来很眼熟的管事说道: “丰邑刘盈,贺万钱。” 一瞬间,某个空着手走过来的汉朝开国皇帝不淡定了起来…… “我叫你贺万钱!我叫你贺万钱……” “哎哟……你干嘛?” 刘盈捂着脑袋向旁边躲闪了两步,晃了晃手中的两包点心:“我这多少还有两包礼物,爹你完全就是空着手来白吃白喝……” 刘邦冷笑一声,背着手旁若无人的向前走着。 刹那间,嘈杂吵嚷如同菜市场的燕王府变得鸦雀无声,刘邦所过之处,众人尽皆拜服在地。 “参见陛下!” 呵,被这老家伙装到了……刘盈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将手中点心甩给门口的管事,大摇大摆的向钱走去。 那些刚刚直起身子的功臣勋贵,在看到刘盈的一瞬间,立刻拱手下拜,笑脸相迎,声音也比之前高了很多。 “拜见太子!” 刘邦:…… 刘盈:┓(`)┏ ……………………………… 燕王府后花园。 “皇帝蜀黍,你也是来看弟弟的吗?” 一个头发微黄,扎着两根一扎多长的小辫子,身高大约只有刘邦小腿那么高的小女孩跌跌撞撞跑了过来,让身后跟着她的奶娘丫鬟一阵慌乱。 “是的呀。不过你要叫伯父,我比你爹早出生了半个时辰……”刘邦弯下腰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正想要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却见小女孩双眼一亮,哒哒哒哒向后跑去。 “太子锅锅……” 刘盈看了看自己小腿上的‘挂件’,又看了看满脸懵逼的刘邦,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小女孩正是卢绾的女儿,也就是虞姬担心她嫁不出去,所以准备拉刘盈垫底的燕国长公主…… 回廊一角,卢绾牵着一袭粉裙的虞姬快步而来,脸上洋溢出浓浓的喜悦之情。 毕竟,他又多了个儿子。 “卢叔,婶娘。”刘盈拖着‘挂件’,艰难上前弯腰行礼。 卢绾眉头一紧,轻声说道:“阿虞快过来,女孩子要矜持,不能随便触碰男人……” 嗯,某个舔狗将自己老婆的姓氏用作了女儿的名字…… 所以,此刻挂在刘盈腿上的小女孩,全名叫做卢虞…… 鲈鱼…… 都是吃了文化的亏……刘盈只觉得自己腿上一轻,然后就听到了虞姬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 “怕什么?多和自己未来的夫婿亲近亲近,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他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到卢绾罕见的驳斥起了虞姬。 “我不同意阿虞嫁给那小子……你看他油头粉面,眼泛桃花,一看就是个轻薄负心的花心大萝卜!阿虞将来要嫁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一心一意的对她好……” “行行行,你最棒行了吧。” 我是真的服,上门吃席前先吃饱狗粮了……刘盈看着眼前你侬我侬的两人,看着另一边也是满脸恶心的刘邦,轻轻问道: “父亲,你知道比美人迟暮更加悲惨的是什么吗?” 刘邦隐约猜到几分,却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你说呢?” 刘盈看着将视线投过来的虞姬,轻轻挑了挑眉:“当然是美女变胖啦……” 一瞬间,虞姬脸上的笑容僵住,她这几年养尊处优,只在需要闺中情趣的时候跳两曲舞,运动量小了之后整个人圆润了许多。 于是,她粉面一寒,裙摆微扬,啪的一脚踢在了刘盈屁股上:“胖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抢了老娘的人,还敢嘲讽老娘?” 嗯,她说的是中行説。 卢绾恍然大悟,啪的一脚踢在了刘盈另外一半的屁股上:“不会说话可以不说!那不叫胖,叫做丰韵!” 刘盈抬头看了看刘邦,又看了卢绾,接着再看向刘邦,那意思很明白了。 他打你儿子哎! 刘邦给了刘盈一个你自己搞定的眼神,然后背起手,自顾自向前走去:“哎呀,好肚饿啊,怎么还不开饭……” ……………………………… 宴客厅。 刘盈化悲愤为食欲,运筷如飞的从刘邦面前夹走最后一只鸡腿,放在嘴边狠狠的咬了一口。 他又被这个老六坑了,所以他准备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每天都来卢绾家里蹭吃蹭喝,先吃垮这个老六曾经的姘头再说…… 刘邦愣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 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准备在接下来的半年之内,逮着机会就坑一把自家的小崽子! 雷王就雷王,可身上爬满三条腿的蛤蟆是个什么鬼? 第八章 刘盈:坑爹,我才是专业的! 宴会厅中,酒过三巡之后,卢绾轻轻拍了几下手,示意进入下一个环节。 歌舞助兴。 按照这一时期的规矩,有酒必有乐,有乐则有舞。 于是,在叮叮当当的乐曲声中,一队穿着彩衣的舞女面露微笑,脚步轻快而入,踏地而歌,衣袂飞扬间只有肢体之美,而无淫邪之意。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似续妣祖,筑室百堵,西南其户。爰居爰处,爰笑爰语……” “约之阁阁,椓之橐橐。风雨攸除,鸟鼠攸去,君子攸芋……” ……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 歌舞之中,被卢绾特意安排坐在角落之中的叔孙通默默凑到刘盈身边,准备借着这个机会给刘盈补补课…… 毕竟,他还挂名太子太傅,而刘盈在他那里上课的时间屈指可数…… “你可知这首诗的含义和出处?”叔孙通一脸殷切的看着刘盈。 “当然知道……”刘盈从刘邦面前拿过酒壶,给叔孙通满满的倒了一杯: “老师请满饮此杯!” 叔孙通一脸欣慰的拿起酒杯,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刘盈的眼睛:“很好,那你给为师仔细说说……” 嗯?这老头不知好歹啊……刘盈脸上的笑容僵住,吭吭哧哧了半天:“老师吃菜……嗯,日书上说,今天不宜考察功课!真的,没骗你,不信我找来你看……” 叔孙通看着一脸惊诧的刘邦,痛心疾首的捶着胸口:“使太子粗鄙,臣之罪也……请陛下责罚……太子!” 你xx……刘盈愣了一下,旋即扭头看着眉毛扬起,双眼放光的刘邦,脸上挤出谦卑的笑容: “人说子不教、父之过,儿子实在是记不得这是哪首诗,还请父亲详解……” 刘邦僵住,在叔孙通的一脸盼望中,老脸一红,结结巴巴的说道: “吃菜,吃菜……” 我真机智……刘盈低着脑袋拿起筷子,悄悄给刘邦夹了几片酱牛肉。 在叔孙通的扼腕叹息中,大厅之上一曲终了,身穿彩衣的舞女行礼后鱼贯而出,十几个穿着白衣的少年弯着腰,如同虾米一般快步走入。 不过他们并不是来表演节目的,而是挨个在到场的勋贵面前摆放一张烫金的字帖,上面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帝国大剧院开馆迎宾,欢迎莅临指导。 今天卢绾办的这场宴会中的歌舞项目是刘盈提供的,免费,但需要在歌舞结束之后打打广告…… 刘盈开的这个帝国大剧院并不在新丰城,毕竟那里是不夜城,是关中乃至于汉帝国的娱乐中心,而帝国大剧院相对偏正式一些,自然需要放在帝都长安。 作为一个将要成为世界领导者的巨无霸帝国,军事、工业这样的硬实力很重要,诸如文化、娱乐这样的软实力也同样重要。 之前刘盈为了捞钱,所以新丰城那里的文娱项目多是下里巴人,尤其是唱跳歌舞,基本都是奔着下三路去的。 这样虽然人民群众很喜欢,但逼格不高,始终有点上不了台面,尤其是那些新老贵族,去玩的时候都是带着斗篷锥帽,生怕被熟人认出来…… 所以,长安城就迫切的需要一个庄严肃穆,阳春白雪的地方,满足这些装逼犯的日常需求。 嗯,就像是很多人趋之若鹜的连意大利人也听不懂的意大利歌剧…… 刘邦手中捏着烫金的请柬,看了看再度悠扬的乐曲,高雅的舞蹈,心中感慨莫名,轻轻叹息。 刘盈凑在刘邦耳边小声说:“人家就算跳的不如戚夫人好看,爹你也不用做出这种表情吧?让那些人看见了,人家还怎么来咱们这边消费?” 刘邦轻轻摇头:“我没说她们跳的不好看,年轻漂亮的姑娘怎么跳怎么好看……我这是为了别的事情。” 刘盈追问道:“什么事情?” 刘邦本不想说,但看到刘盈一脸兴致盎然,于是反问道:“你觉得秦国为什么二世而亡?” 首先,人家是三世,子婴虽然时间短,但你不能把人家省略了。其次,这老头的脑回路这么清奇的吗……刘盈皱皱眉头,轻轻摇头,一言不发的等着刘邦自问自答。 其实对于秦国灭亡这件事,刘盈知道的原因就有很多,但他还是想听听这个前‘反贼’头目的理解。 刘邦扬了扬手中的烫金请柬:“假使昔日的秦国有这样的地方,想来不会匆匆而亡。” 刘盈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听个歌别人就不反了?老游侠的脑回路果然非同常人。 “你可读过《商君书》?”刘邦看着刘盈轻声询问。 “爹你说的是那一版?”刘盈仰起头,眼神有些躲闪。 刘邦嘴角向上翘起,假装没有察觉刘盈此刻的心虚,身体微微前倾:“就是你当总编官的那一版,内庭典藏版。” 刘盈松了一口气,笑容满面的说道:“读过,读过!不仅读过,而且校对工作我也有参与!” 刘邦有些不信,考教道:“那你说说,何为六虱?” 刘盈边回忆,边磕磕绊绊的回答:“所谓六虱,乃礼乐、诗书、修善孝弟、诚信贞廉、仁义、非兵羞战也……” 刘邦轻轻颔首:“那你可知‘六虱成俗,兵必大败’这几个字作何解释?商君法中又为何必欲除六虱而后快?” 刘盈再度摇头,他是个土木狗,对于这些只是‘好读书,不求甚解’…… 嗯,就是字面意思。 “忠诚守信,仁义孝悌,都是法家眼中的害虫,必须要将这些观念从秦人的脑海中祛除……” 刘邦自斟一杯,一饮而尽: “因为这些美好,会让秦律难为,会让秦国无法驭民……” “比如说吧,你的邻居今日有子嗣降生,在家里喝酒唱歌宴请亲朋。如果是秦国之时,此时你绝对不能去祝贺同喜,而是应该直接到官府举报违法,否则如果别的邻居先去了,你就会被连坐……” “可是你的心中很清楚,这样的法是不对的!人家只是唱唱歌喝喝酒,就要让人家去服苦役?去举报的人,没有良心……” “但,秦律灭的就是这个良心!” 刘邦摇了摇头,看着刘盈问道:“你可知,为父当年不过是区区一介游侠儿,为何能够成为泗上亭长?要知道,当年和为父竞争的,还是咱们乡里的大户,王陵……” “可能,可能是父亲乃敦厚长者?或者是父亲熟读秦律?”刘盈字斟句酌的回答,生怕哪句话戳中刘邦的死穴,然后再给自己加个硬菜。 嗯,竹笋炒肉。 毕竟老刘已经喝嗨了,要不然也不会主动讲自己的黑历史…… “狗屁!全是狗屁!” 刘邦啐了一口,神色有些轻狂:“乃公那时候是个屁的敦厚长者!你见过敦厚长者喝酒不给钱的吗?” “熟读秦律?呸!” “告诉你吧,因为当日在沛县,乃至于在整个泗水郡,乃公都是出了名的恶人,奸民!” “所以接管沛县的秦人县令,就选择了乃公作为泗上亭长,而打了在沛县素有侠名的王陵一顿,丢出县令府……还让他小心谨慎,不要被抓到作奸犯科的举动!” “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这是为了以奸民治善民!因为在秦人县令看来,奸民没有良心,做起事情来没有底线,办起事儿来毫无顾忌,而且他需要让乃公做这个人样子,来告诉所有人时代变了,现在是秦国的天下,行的是秦国的法!” 刘盈昂起头,满脸微笑:“那,父亲的良心还在吗?”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砸吧砸吧嘴,隐约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有些醉态可掬的说道:“在,一直都在,从来没有一刻或缺!” 他看着远处和虞姬依偎在一起的卢绾,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当所有人都在说乃公是恶人,是奸民的时候,只有你卢叔不这么认为,他始终坚信乃公胸膛跳动的,是一颗仁义的心,是一颗能够和信陵君媲美的心!” “如果没有他,可能乃公真的就成了一个奸民,一个恶人……” 看着将视线向他投过来的卢绾,刘邦举起手中的酒杯,虚敬一下,旋即举起袖袍一饮而尽。 只不过他并没有立刻放下遮盖着面部的袖袍,刘盈猜测,大抵是为了掩饰从眼角滑落的泪水吧。 于是,他站起来大咧咧的说道:“爹啊,你咋哭了?你不是说我大汉男儿从不知眼泪为何物吗?” 霎时之间,整个宴会厅中鸦雀无声,正在旋转起舞的歌姬脚下一个趔趄,哎哟一声摔倒在地上。 刘邦如同木偶般慢慢放下双手,一点一点的转过脑袋,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眼睛死死盯着刘盈,颌下胡须无风而动…… 然后,一场时隔好几个月没有出现的父子追逐戏码再度上演。 “卢叔,你看这个节目还行吗?” “嗯,还行!” “那就好,我待阿虞如亲妹,绝不会有男女之情……” 第九章 刘盈:来吧,做大汉的狗! 汉十一年十月初一,长安城永乐宫宣室殿。 刘盈正襟危坐,强忍着瞌睡苦苦支撑,只有在巡查的御史转过头后,才会偷偷摸摸的张开大嘴,如同河马一样的打个哈欠。 而在帝座之上,刘邦就没有那么讲究了,他不仅明目张胆的打哈欠,还抠牙…… 吕雉一脸嫌弃的撇了撇嘴,下定决心晚上绝对不让这个腌臜鬼再爬上自己的床…… 今天是新年大朝会,不仅满朝文武官员都来了,远方的诸侯王也一一到场。 嗯,诸如楚王刘交、荆王刘贾、代王刘仲这几个刘姓的诸侯王,早就来了好几个月,一直就住在渭水北边的度假山庄。 尤其是刘仲,他基本上只在关中最炎热的那几个月去代国避暑,平日里美其名曰要尽孝道,堂而皇之的赖在关中不走。 在所有够资格做代表向刘邦祝贺新年的文臣武将、功候诸王们行完大礼,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之后,一名头戴高山冠的谒者站在丹陛之下,高声呼喊: “番邦使臣,上殿……” 眨眼之间,胪传之声从宣室殿内迭次传出,如天音呼唤,庄严肃穆。 宣室殿外的大平台上,出现了两百多个身高不一,穿着不一,肤色不一的男男女女,有些散漫的在典属国的带领下走入大殿。 典属国,这是秦朝时期就设置有的一个官吏名称,专掌召抚西南诸夷。 而今天出现在这里的这些番邦使臣,其实并非都是西南夷,其中占据九成以上的,都是刘盈从南海郡带回来的**各国的代表。 这个年代凡是能够漂洋过海来南海郡做买卖的**商人,都算得上是当地很有力量的土著势力。 所以,刘盈本着多多益善的原则,只要他们不是彼此认识,就将他们算作是一个独立的国家…… 然后,就有了这‘九天阊[chāng]阖[hé]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一幕。 “跪……” 当胪传之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在典属国的带领下,番邦使者双膝着地,五体投地的行着大礼。 嗯,这就是他们到了关中快一个月才亮相的原因。 不过跪拜这种动作在人类中已经流行了很多个年头,再加上他们一路以来看到的熙熙攘攘的人群,高大巍峨的城关,尤其是那些列阵在外间广场之上的威武雄壮的军队…… 这点点滴滴,无不让他们心服口服,此刻跪拜起来的姿势更加虔诚,可以看到一只只用力撅着的屁股…… 刘邦抚须而笑,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吕雉说道:“你瞧瞧他们,像不像乃公曾经养的那条狗,趴在地上,摇尾乞怜……” “我的陛下啊,注意点场合好不好?”吕雉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嘴角旋即挂上几分揶揄:“你说的是哪条狗?” 嗯,他们家有个亲戚,叫做樊哙…… 不过刘邦很明显的会错意了,他看着吕雉明亮的眼睛,很猥琐的挑了挑眉…… 一切,尽在不言中…… 刘盈并不清楚他那两个脑回路很清奇的父亲母亲在想什么,反正他对于这些番邦蛮子的表示很满意。 今天大朝会结束之后,他们将获得一份加盖有刘盈私人印章的贸易许可证,然后或直接在关中采购,或者返回南海郡采购商品带回老家。 有了刘盈签发的这张许可证,他们不仅可以买到精妙非凡的琉璃器,薄如蝉翼的瓷器,如少女肌肤般细嫩的丝绸,就连那些锋锐无匹的刀剑也同样在交易列表之中! 嗯,只卖刀剑,不卖甲胄。 当然了,那些各地武库之中放着的秦朝制式两当甲不在禁售的行列。 毕竟那只是牛皮做的甲胄,制作起来毫无难度可言,而之所以堆积如山,也并不是官方工坊制作,主要是罚款。 对于秦国的普通老百姓来说,犯法之后被肉刑的其实并不多,主要就是罚徭役,罚一甲、罚一盾…… 当然了,若是不想交出实物,也可以用钱代替。 这样就可以将府库之中的甲胄卖出去收回钱,然后再罚另一个百姓一甲,接着把甲胄卖出去收回钱,再再罚…… 套娃,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因此,才有了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的感叹…… 可惜的是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刘盈趁着大家不注意,伸出手指点了点舌根过了过干瘾,等到番邦使者朝贺刘邦的礼节完毕,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示意可以给那些人发放贸易许可证了。 而从那些人之前逛街时的表现,刘盈觉得他们会立刻前往城中的几处剑庄扫货。 汉帝国并不禁止百姓携带刀剑,因此上至豪门贵族,下至民间百姓,男人举办加冠礼的时候,除了会获得一顶头冠,而且也会得到人生中第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长剑。 可以很负责任的说,这时候的汉国人人带剑,长剑对于男人而言,有点像是后世毕业季时为了找工作而置办的第一套西装…… 因此,各郡的城镇之中,或大或小都有着专门为私人定制长剑而存在的剑庄。 至于如今的长安城,最流行的两种长剑的样式分别是绝世好剑和霜之哀伤…… 刘盈脑补了一下**土著们拿着霜之哀伤互砍的场景,觉得莫名喜感,用力的捏了捏脸颊才让自己不至于笑出声。 至于他卖给**土著刀剑的原因,则是想让他们尽快战胜宿敌,完成地域的统一,并且多多的卖给自己战俘。 如今刘盈在全国各地勘探矿山,在没有挖矿机器的加持下,想要提升挖矿的效率,就必须投入大量的人力。 挖矿,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是在给自己挖坟。 因此,汉人将被禁止从事井下作业,挖矿这一重任,自然就落在了那些已经死过一次的战俘身上。 重要的是**稳定下来之后,凭借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人口的数量也会快速增长,这样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获得足够廉价的劳动力。 至于将港口租借个万儿八千**情则先不着急…… (本章完) 第十章 刘盈:咸党万岁! 冬十月丙寅,长安城。 今天是新年假期结束的第一天,早晨七点,虽然天还没有完全大亮,但伴随着长乐宫南门钟楼上的阵阵钟鸣,城中主干道上的钟鼓同时应和起来,一时间钟鼓声回荡在整个长安城上空。 当……当…… 咚……咚…… 紧闭的坊门打开,数不清的市民鱼贯而出,汇集在城中宽广笔直的主干道上,或向北方前往东西二市,或向南方站台而去,乘坐公共马车前往周边的各处工坊上工。 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 东宫。 刘盈也同样闻钟而起,顶着鸡窝头打着哈欠坐在梳妆台前,闭着眼睛迷迷瞪瞪的半梦半醒,任由走入的宫人为他梳理头发,带上玉冠,穿好衣服。 接着,他近乎梦游般的在两行手持灯笼的內侍引领下,向着宫墙东侧的角门走去。 这座角门,直通未央宫。 古人比较讲究礼法,尤其是和父母住的很近,晨昏定省是免不了的,尤其吕雉还是个‘儿子奴’…… 刘盈既然住在东宫,若是每天不去吕雉那里转转亮个相,然后再陪着她说说话,必然会被吕雉派人‘请’过去,然后唠唠叨叨半个时辰…… 所以,刘盈的选择就是过去打个卡,顺便再简单吃点东西,然后再去长乐宫,毕竟他还有个事逼的爹…… 不过今天他相对要跑的地方少了许多,昨夜刘邦住在椒房殿,所以他可以一次性打两个卡。 ………………………… 椒房殿。 金丝楠木材质的餐桌上,刘盈和刘邦坐在一起,毫无形象的大快朵颐,而在他俩对面,则是手中握着瓷勺,仪态端方,小口小口用餐的吕雉。 今天的早餐很简单,洁白如玉精美绝伦的瓷盘上摆放着纹路很漂亮的茶鸡蛋,散发出阵阵油香的小油条,放在篦子里热气腾腾白白胖胖的小笼包,以及软嫩滑溜的豆腐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纷争就会拉帮结派。 自然而然的,从此刻的坐姿可以看出,甜党和咸党之间的斗争,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豆腐脑当然要放胡辣汤做成两掺才好吃,放糖简直对不起农民伯伯起早贪黑种出来的豆子……” 刘盈低着头,用完全可以让吕雉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率先发难。 “就是,就是……” 刘邦抓起一个底部带有油印子的小笼包,同样状似自言自语的打着配合。 吕雉挑了挑眉,不过还是一言不发,懒得理会对面那两个怪咖…… 刘盈又逼逼赖赖了几句,见到吕雉脸色开始渐渐变得难看,于是低下头,开始专心干饭。 凡事过犹不及,母子家人之间互相阴阳怪气几句,可以加深彼此之间的感情,但要是没完没了…… 有一种棍法叫做慈母剑,和男人练习的七匹狼鞭法一样,都有着不俗的杀伤力。 见到刘盈闭嘴不言,刘邦本来还想要再拱拱火,看一出母子相爱相杀的大戏,但考虑到吕雉一贯的作风,觉得最后很有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放弃再坑刘盈一把的想法,只是低着头,拿起一根油条,沾沾豆腐脑放进嘴里大嚼。 “恶不恶心,这么大的人吃饭还吧唧嘴,把小孩子都带坏了……” 果然,火山开始喷发,一如刘邦猜想的那样,他承受了吕雉的全部怒气…… 这叫个什么事?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刘邦摇了摇头,发挥自己唾面自干的本领,开始岔开话题。 “我记得张良家那个漂亮儿子这几个月就行冠礼了吧?你问过没,他们准备什么时候来迎亲?” 听到刘邦的话,刘盈一下子愣住,觉得时间真的过得很快。 而在殿门口,某只大摇大摆走过来的萝莉也同样愣住,踏入殿中的一只脚快速收回,转身下蹲靠在门外,向门口站着的宫人嘘了一声,挂着婴儿肥的脸上泛起红晕,竖着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殿中餐桌旁,吕雉放下手中瓷勺,面带讥讽:“哟?当爹的终于想起了女儿的终身大事?真是不容易啊?” 她不等刘邦狡辩,接着说道:“呵呵,要是等咱们陛下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再去问,只怕女儿就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嫁不去我养她啊……刘盈姐控属性发作,但为了避免被男女混合双打,选择闭口不言。 虽然接连被吕雉阴阳怪气了几句,但刘邦这个人从生下来的时候就把脸扔了,所以也毫不生气,笑呵呵的说道: “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我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去帮忙的?” “你也知道,张良这个人‘体弱多病’,想来给儿子抓大雁的能力是没有的……” 不知怎的,刘盈在听到刘邦说张良体弱多病那几个字的时候,莫名听出了几分幽怨和咬牙切齿,笑了一下,然后就倒霉了。 “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吕雉伸出手指敲敲桌子,准备发泄之前憋着的火了。 “你老师生病了,你作为人家学生,自打从岭南回来,除了托人过去送了点香蕉干、荔枝罐头,你去看过留候几次?我光想想就替你觉得丢人!” 他没病,是装的!他前天说是去秦岭养病,其实是去打猎来着……刘盈很想要说出真相,但话到嘴边还是说道: “是,母亲教训的是,儿子今天下午就去秦岭看望老师……” 只可惜他还是低估了吕雉,只见吕雉再次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你什么态度?我说你几句你又想离家出走了是吧……你是我生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小九九……又嫌我烦了是吧?” “好,你走,我就当你还在岭南没有回来!” 她是不是更年期了……刘盈低着头,悄悄看向同样低着头的刘邦,挑了挑眉。 刘邦低头干饭一言不发视若无睹,只觉得心中一片暗爽。 苍天有眼,让他等到了这出母子相爱相杀的大戏! 殿外,某只一心想要听到婚礼安排的萝莉终于忍不了了,敦敦敦敦的跑进来,挥舞着双手大声嚷嚷: “烦不烦啊!烦不烦啊!” “弟弟没回来的时候娘每天都唠唠叨叨,弟弟回来了娘每天还要唠唠叨叨!” “真烦人!” 壮士啊!英雄、呸,英雌……刘盈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吕雉,情不自禁的对小萝莉竖起了大拇指。 吕雉本想发火,但看了看刘盈悄悄竖起的大拇指,以及小萝莉随时准备拔腿就跑的姿势,嘴角扬起微笑,再次将矛头转向低着头,但竖起耳朵的刘邦。 “就你?平日里连两步路都不愿意多走?还帮留候家里抓大雁?我只怕你大雁没抓到,反而让大雁给抓了……” 刘邦刚想反驳,但想起当年他和吕雉结婚的时候,用来当做聘礼的大雁就不是自己跑野地里抓的,而是从集市上面买的…… 不过最让他底气不足的是,不知道哪个混蛋将这件事透露给了吕雉,这就成了他们那几年每次吵架的时候吕雉手中的一件杀手锏…… 所以,刘邦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叉着腰,脸上写着硬气但其实很心虚的小萝莉,笑呵呵的转移话题。 “一转眼都成了大姑娘了!说吧,想要什么作为新婚礼物?大胆说,我就你一个闺女,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爹也给你摘下来!” 小萝莉脸上显现出几分羞赧,歪着头沉思了起来。 她作为汉帝国的长公主,逢年过节收礼物收到手软,再加上时不时的搜刮搜刮刘盈和吕雉,富得流油! 因此,一时半刻的还正想不出来自己想要什么,缺什么…… “怎么?想不出来?”刘邦笑呵呵的做慈父状:“既然这样,内帑之中的财物就随你取用好了,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买!” 内帑,就是独立于国家的国库和少府收取山川河泽之利,专门用于修建宫室、国家水利设施、维持皇宫日常生活的府库之外的小金库。 换句话说,内帑就是专属于刘邦个人的私房钱…… 他话音刚落,吕雉噗嗤一声笑出声,在刘邦将诧异的眼神投过来之前,伸出手捏了捏脸颊,让自己恢复到之前的强势模样,掩盖了一下脸上的讥讽。 刘盈对此心知肚明,但他的表情管理一项做的很好,平日里也进行过多次训练,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吕雉的讥讽其实很简单,在场的四个人中,最穷的那个在充大款…… 只不过相比于吕雉和刘盈的克制,小萝莉就不讲究了许多,她充分的发挥起了自己的黑心棉属性,撇了撇嘴说道: “爹啊,还是算了吧,我要是真的用内帑的钱去买想要的首饰衣服、胭脂水粉,只怕爹你看到账单之后晚上就睡不着了……” 刘邦摇了摇头,一脸自豪的神情:“你这真是小看你爹了……随便花,放心花,爹爹有的是钱!” 小萝莉也不多说,只是从头上拔下一支步摇放在刘邦面前:“爹你看这个眼熟吗?这是我和戚夫人买的同款!不贵,才不到十万钱……” 于是,刘邦整个人都不好了。 穷鬼就是他自己…… (本章完) 第十一章 刘盈:鱼与熊掌我全都要! 秦岭。 此时已近隆冬,瑟瑟寒风吹过,片片干黄的树叶沙沙作响,在空中翩翩起舞,好似一只只黄色的蝴蝶。 张不疑烦不胜烦,皱着眉头说道:“你干嘛捅我?” 就捅你怎么了……刘盈没好气的说道:“就这么大的地方,你让我往哪躲?”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个修建在距离地面大概一丈多高的木制平台上,身后则是一个搭在平台上的小木屋。 这里,是张良提前踩点,准备狩猎野猪而制作的空中狩猎小屋。 张不疑撇撇嘴外挪了一点,压低声音,有些无奈的说着:“人家狩猎野猪都是带猎叉,你带两把环首刀是个什么鬼?还有,你胸前咋还插了几根铁管?” 你懂个屁,这叫双刀四铳……刘盈仰着头翻了个白眼,懒得解释,只是双手探向脑后,默默将兜帽戴上,姿色潇洒帅气,让张不疑眼中充满了羡慕的神色。 张不疑轻轻捅了捅刘盈,一脸笑嘻嘻:“啥时候给我也弄一身呗?弟弟……” 滚你的蛋……刘盈翻了个白眼:“只租不卖,嗯,枪不借!” 他胸前插着的四把短铳,是专供他自己cosplay加玩耍的典藏版,用的不是整颗的铅弹而是霰弹,五米之内一枪打过去,敌人不死也是一脸麻子! 除了这四把短铳之外,他背后还背着一杆使用膛线和米涅弹的燧发枪,这是为了给张良兜底,毕竟张良‘体弱多病’…… 不过刘盈看了看另一颗树上,盘膝而坐,状似修仙的张良,觉得自己多虑了,因为在张良身侧,放着一把黝黑古朴的铁胎弓。 铁胎弓的弓力有多少斤刘盈不太清楚,反正他使出吃奶的劲也没有把弓拉满,而张良当时却兴致勃勃的给他表演了一个左右开弓,箭箭上靶…… 这让刘盈一度很是怀疑,当初张良在博浪沙刺杀秦始皇的时候,是不是准备亲自动手,所谓力士不过是个障眼法…… 毕竟这时候的士子虽然讲究文武双全,射箭、骑马、剑术之类的技能都是必修课,但那些大部分都是为了强身健体,用来表演的成分居多,真正用来和别人干架的并不多。 嗯,比如射箭。 在很多描述中,弓箭,尤其是游牧骑兵的弓箭都拥有两三百米的射程,威力可以贯穿大部分的盔甲。 理论上讲,这没错。 只可惜世上事无法鱼与熊掌兼得,弓箭不能同时做到射的又远,威力又大。 射箭大体可以分成两个流派,一是‘射的(di)’,也就是竞技类的表演射法。 讲究的是短弰轻箭追求箭速,使用小弰弓搭配重量不过二十克的轻箭,箭速快、射程远、弹道平直很容易上靶。 但到了战场上,但凡敌人穿身皮甲,这种射法就是刮痧。 当年大萌东南闹倭患的时候,东南卫所不堪大用的原因,就在于那些仅剩下来的卫所兵平日里练的就是这种射术,主要就是为了糊弄那些来视察的文官。 嗯,儒家六艺中的‘射’,练习的也是这一种。 至于另外一种,则是射敌。 这才是军中使用的射法,讲究的是长弓重箭,虽然最佳杀伤距离大约就只有几十米甚至于十几米,但却有着强大的穿甲能力。 比如被现代人称为‘古代版反器材步枪’的清弓,虽然射箭的姿势丑的一批,但近距离射击力量又大又准,尤其是当时的大萌腐败成风,即便是将军甲的质量也很差,这就让清弓有了大放异彩的用武之地。 张不疑举了举自己手中仅比张良那张大弓小了一号的长弓,一脸不屑的说道:“不借就不借呗!我觉得你那种枪还没我的弓箭好用!有你射一枪的功夫,我最少能射三箭!” 就在刘盈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张良突然嘘了一声,压低嗓音呵斥: “禁声!来了!” 刘盈目视前方,只见位于两树之间的上风处,摇摇晃晃的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黑熊! 按理来说这个季节的黑熊应该进入冬眠期了,但眼前这只有些瘦,想来是前段时间没有吃够足够的食物,积攒过冬的脂肪。 嗯,有些瘦是相对的,刘盈保守估计了一下,这只黑熊的重量起码也在四百斤左右! 张良看了看另一座树屋之上的刘盈和张不疑,轻轻摇头,决定不冒险,于是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放黑熊走,他们只狩猎那些没有攀爬能力的野猪。 刘盈有些不以为然,他手中有可以招来‘千军万马’的穿云箭,所以别说是一头黑熊,就算是十头八头也不在话下。 但张良既然这么说了,他只能放弃撸个大家伙的想法,肾上腺素所提升的冲动开始一点点退散。 嗯,两汉时期武德充沛,诸如罗马人引以为傲的角斗士搏杀虎熊这样的场面,在出土的汉墓之中的壁画也能找到相应的描述。 刘盈手中有燧发枪,又站在树屋之上,再加上准备好的钢叉等物,其实是可以很轻松的干掉这头黑熊。 而且拖着这么大的一个猎物回去,装逼的效果不要太好! 反正这个年月,诸如虎豹豺狼、黑熊野猪这样的猛兽还不是保护动物。 相反,但凡是在野地里发现之后,就需要官府组织士兵或是猎户过来打死,免得威胁到周围百姓的正常生产生活。 就在刘盈有些意兴阑珊的时候,张不疑轻叹一声:“只怕咱们想要放过人家,人家却不打算放过咱们!” 刘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之间那头黑熊人立而起,喘着粗气,嘴巴大张,口水一滴一滴的向下滴落,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的方向,很明显就是站在木屋上的他们。 然后,在几声渗人的吼叫声后,黑熊咚的一声四足着地,发力狂奔而来。 巧了吗不是……刘盈从身后木匣子里摸出一管烟花放在张不疑手中,摸出火折子凑了过去: “我来摇人!” 嗯,他之所以让张不疑拿着烟花,主要就是考虑到万一出了点意外,炸的也是张不疑,不是他…… 反正装药量不大,最多就是脱层皮…… 张不疑轻声叹息,很明显察觉了刘盈的‘险恶用心’,但什么也没说。 或许,这就是想要成为别人姐夫的代价吧…… 在烟花螺旋升天的时候,张良单膝跪在高台上,张弓搭箭,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弓开如满月,弹发似流星。 翁的一声,长箭离弦飞去,正中黑熊肩胛之上。 但,这并没有制止黑熊狂奔而来的势头,反正越发激怒了黑熊,在一声声令人胆寒的咆哮声中,硕大的熊掌拍在松软的地面上,四足交替,飞速前进。 张不疑也同样张弓搭箭,只不过他的射术不如张良,所以只是引弓待发,而在他身边,刘盈将四支装填好的短铳一字排开放在面前,接着取下背后的燧发枪,很娴熟的装填火药,填充弹丸。 然后,在黑熊距离他们还有三四十米距离的时候,刘盈将枪托抵在肩上,随意的瞄准射击。 啪! 巨大的响声中,浓烟滚滚向侧面飘散,刘盈耳中除了响起张不疑剧烈的咳嗽,还传来了黑熊震耳欲聋的咆哮。 很明显,他又中了。 燧发枪相比于弓箭的好处,就在于射击的精准度更高。 比如戚继光的练兵标准,就是弓箭八十步、鸟铳一百步,实战则要求鸟铳一百步开火,而弓弩要等到六十步才能射击。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箭速大概在五十米左右,那么命中五十步外的目标,大约需要两秒,在此期间,箭矢下坠的高度为1/2*98*2^2=196米。 而即便是火绳枪,子弹出膛的速度也能轻松破音速,那么击中同样距离的目标,弹丸下坠距离只有0306米。 也就是说,火枪兵不需要估算抛射角度,他们只需要在平时训练中做好一件事情:端平火枪、瞄准胸口,即便是考虑到后坐力引起的枪口上扬,子弹的散布中心也一定会落在目标身上。 但弓箭手就需要估算和目标之间的距离,而且还要考虑到目标物和自己平时练习的标靶之间的大小,以及双方之间距离缩小而对弹道造成的影响。 因此,所谓的百步穿杨,其实是千里挑一的神箭手,使用两三年才能做好的一把筋角复合弓,以及每支价值十几斤粮食的羽箭喂出来的。 张不疑挥手驱散面前的白烟,看着清理枪膛,很是娴熟装填这火药弹丸的刘盈,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 “下一枪能让我开吗?看在你姐姐的份上……” 听到姐姐两个字,刘盈默默将准备递过去的燧发枪又拿了回来,不仅如此,他还将身前的四支短铳也挪到了张不疑够不到的地方。 “小气,实在是小气!” “拱别人家白菜的猪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片刻之后,那些被烟花召唤来的东宫卫士和老猎手,看到的就是一头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奄奄一息的硕大黑熊。 而在高处的木台上,刘盈拉着张良的衣角:“老师,听说你家里累世富贵,想来烹制熊掌不在话下……” (本章完) 第一十二章 刘盈:你坑我啊,我坑你啊,生活甜蜜蜜…… 长乐宫,永宁殿。 虽然外间天寒地冻,但这座用于饮宴的宫殿却温暖如春,歌舞升平。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两行穿着藕色长裙的舞女踏地而歌,水袖甩动,纤腰如扶风摆柳,裙摆飞扬,颇为赏心悦目。 今天是齐王刘肥以及留候嫡子张不疑的加冠礼,不仅长安城的王侯公卿亲自到场,诸如朝贺完新年还没来得及返回封地的淮南王英布也被叫了回来…… 其实刘肥早在两个月前就应该举行加冠礼的,但那时候吕雉考虑到张不疑也快了,而且刘盈南征未返,于是和曹氏商量了一下,将刘肥的加冠礼向后顺延一下。 曹氏对此小有微词,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毕竟刘肥加冠之后就要准备大婚,然后就要前往封地就藩,而在老刘没有挂了之前,曹氏作为宫妃,不能跟着刘肥一起去齐国居住。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一时期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很多时候都是延续自周朝的习惯。 秋季结婚。 这一时期秋粮入库,农民家里或多或少都不缺粮食,再加上冬季太冷无事可做,两个人正好抱在一起互相取暖,顺便打发一下天黑之后临睡之前的无聊时间…… 因此,秋季末尾加冠的刘肥就错过了理论上的结婚时间,曹氏想要抱上孙子的话,只能等到今年秋天刘肥大婚之后,也就是明年夏季之后了。 所以,她自然不会驳斥吕雉的面子。 永宁殿中,在刘邦搀着刘太公上前为刘肥和张不疑戴上头冠的时候,刘盈正襟危坐,盯着面前的案几眉头微皱,有些不知所措。 熊掌。 之前那只长满黑毛,看起来很吓人的熊掌,此时褪去毛发和表皮之后,变得白白胖胖,散发出阵阵的油香肉香,此刻上面又浇着卤汁,芡水浓厚看起来有些诱人。 嗯,烹饪熊掌的时候需要用猪油包裹,之后还要和猪肉炖煮在一起,之后再小火慢蒸。 如此繁复的烹饪过程,别说是熊掌了,就算是条抹布味道也不会太差。 嗯,是不会太差。 后世里虽然某国管得严,诸如熊掌这样的食材普通人禁止食用,否则会依法论处。 但隔壁某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岛国却因为野生熊泛滥,每年都会有合法的猎杀指标,所以在那里即便是普通人也可以合法吃熊掌。 因此,熊掌的口味刘盈之前也略有耳闻,不过他此刻眉头紧皱,是因为张良家厨子的问题。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整只熊掌,看起来的样子,有点像是人的脚丫子…… 我绝对饶不了张不疑那混蛋……刘盈咬了咬后槽牙,眼睛盯着跪在地上等着被戴头冠的张不疑暗自发怒。 张良的座位离他很近,他可以看清楚张良面前也摆着熊掌,但熊掌已经被切割开,一块一块的,看起来一点不渗人,反而让人充满了食欲。 所以,同样一盘菜,同样都是张家的厨子,刘盈非常有理由相信就是张不疑那厮在背后捣的鬼! 突然,刘盈心中灵光一闪,招招手,唤来跪在一旁弓着腰如同虾米的中行説,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起来。 “把这道熊掌给长公主送过去……别说是我让你送的啊!长公主要是问起来了,你就说是留候公子让你送的!” 中行説重重点头,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但脸上的神情还是告诉了刘盈他的想法。 明白了,一定办好! 刘盈望了一眼中行説匆匆离去的背影,旋即转过头来继续看着眼前的歌舞和加冠礼。 其实他之前曾经有过想法,想要直接找个由头赐死中行説。 毕竟这厮在历史上是个汉奸! 但刘盈转念又想了想,中行説这个汉奸其实有情可原。 毕竟人家最初的想法就是留在汉宫之中,虽然苦点累点,但却吃喝不愁,且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这是在这个没有宦官掌权的时代,一个阉人最朴素,也最真实的想法。 但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朝廷要嫁公主给匈奴,而公主需要有牌面,也就是需要有陪嫁的太监和宫女。 所以,中行説这种没什么后台的摸鱼党就成了最佳选择。 按理说跟着公主去往匈奴也不是一件太坏的差事,但问题的关键是,这并不是真正的公主! 这种事情早晚会被匈奴人知晓,而一旦东窗事发,公主下场堪忧,那么这些跟随公主一同前往的陪嫁,尤其是中行説这样的没有生育能力的阉人,只怕一个也活不了! 所以,在百般推脱不能之后,中行説的黑化也可以理解。 用一些感性的话来说,就是汉朝没给他选的机会,偏偏他还有能力报复! 被家人送入宫中,当了太监,不能成家,无儿无女,已经是人生无望,然后,连苟活也不可能,要被当成物件打发到匈奴苦寒之地。 这,公平吗? ……………………………… 东海之滨,夜邑港。 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一条悬挂着黑色船帆的海船破浪而来。 片刻之后,海船靠岸停稳,挂上缆绳开始卸货。 这是一条从鲸岛运粮回来的大船,火山灰堆积而成的土壤十分肥沃,再加上充沛的降雨,这就导致了很多即便是第一年才开垦出来的土地,亩产量超过了中原那些耕耘了很多年的旱田。 而当地人多是食草民族,对于粮食的需求量也不大,所以多余的粮食自然不能浪费,要运到粮食消耗量比较大的地方。 比如夜邑金矿。 这么些年过去了,如今还在夜邑淘金的淘金客已经变得机灵了起来,他们懂得了节俭这两个字。 许多人都选择赚了钱之后,在金矿周边买房子田地,成家立业,农忙的时候种田,闲下来之后再去金矿上班。 所以,为了稳定金矿的产出,自然要提高隶臣的数量,比如那些身材矮小,只在正常人三分之二身高的倭人。 因此,粮食也算是取之于厮,用之于厮了…… (本章完) 第一十三章 刘盈:进击的大汉帝国! 夜邑港,码头。 钟离昧站在船艏,凭栏而望,曾经形影不离的那一对吴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把刀柄弯弯的雁翎刀。 自从当日登录鲸岛,处死所有俘虏的倭人,解放被倭人奴役的秦人之后,他每每午夜梦回,耳边总是回荡起昔日关中秦人哭喊哀嚎的声音,脑海中反复回放那日的冲天大火,血流成河。 所以,那一对往日里爱不释手的吴钩,也变得有些黏黏糊糊,仿佛能够闻到那刺鼻的血腥之气。 钟离昧反复自己折磨了自己一段时间后,终于登上了一座散发着滚滚热浪的火山,将跟随了他南征北战的吴钩扔进了火山口之中。 “但愿,地心的烈焰能够洗去吴钩之上的罪恶……” 钟离昧悠然长叹,轻轻摇头,对于曾经的过错,他准备用自己的一生去尽可能的弥补。 在他身后,一个穿着黑色曲裾,头戴白花的妇人慢慢走近,踮起脚尖给他披上一条白色的熊皮大氅,带着几分遗憾的语气说道: “良人,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关中看看吗?” 这个妇人正是当日和钟离昧搭话的那个秦女,三千童男童女中的一员,芸娘,她的父亲是秦国的芷阳县令,死在了钟离昧的手中。 所以,从此刻芸娘的打扮,语气,以及微微隆起的小腹可以判断,钟离昧所谓的用一生弥补,指的应该就是芸娘…… 听到芸娘的话,钟离昧有些心虚的将视线从芸娘脸上移开: “我就不回去了。你知道的,现如今鲸岛上到处都是开拓中的庄园,移民和当地野人之间冲突不断,我这个鲸岛总督须臾脱不开身。能送你到这里,已经算是擅离职守,若是再不自知的返回关中,只怕太子殿下再仁厚,也会忍不住斥责与我……” 芸娘轻轻点头,仰视着钟离昧的眼睛中充满了崇拜之情,对她只是耳闻,但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的汉国越发变得向往了起来。 有如此强国,才会有如此强悍之民。 相比于当年秦人在鲸岛之上的结寨自保,寻求返回中原,这几年移民到鲸岛的汉人就充满了开拓的欲望。 他们三五成群的冲入鲸岛之上的蛮荒丛林,如同抓鸡崽一般的抓捕着四散奔逃的野人,强迫他们成为自己的隶臣,砍伐树木,开荒种田…… 毫不夸张的讲,钟离昧所谓的诸事繁多,其实有七成以上都是忙着修订地图,签发庄园许可令,从法律上承认鲸岛土地归属于开拓者以及其背后的家族。 而这一切,也源自于源源不断的从汉国运来的甲胄武器,精良铁器,以及从齐国不断论调而来的戍卒组成的军队,将野人组织起来反抗的大部队击溃…… 当然了,开拓者们这么猛,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每个人都背了一屁股的债…… 至于钟离昧想要将芸娘送到长安城,并不单是她身怀六甲,而长安城中有专门的妇科医馆,更重要的是如今的鲸岛总督府要人有人,要粮有粮,金银更是多不胜数…… 所以,将家小送回长安城,可以保全君臣之义。 ……………………………… 在夜邑港装卸着运粮船的时候,一支首尾不相见的庞大队伍从长安城西门走出,沿着笔直宽广的驰道向西进发。 他们的目标,正是位于昔日秦国旧都雍县旁边的好畤县,为的自然是一年一度祈求来年五谷丰登,家人平安、吉祥的腊祭庆典。 顺便,还要再举行一次祭祀五畤的活动。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如今国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注意力自然就专注在了祭祀活动之上。 虽然人们总是喊着‘人定胜天’的口号,但其实即便是到了人类能够登月的时代,大自然很随意的一次反常,也能够给人类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所以,农业时代的封建社会,对于祭祀天地,祈求自然庇佑就更为看重了。 行进的马车中,刘盈看着束起头发,头戴远游冠的刘肥,挤了挤眼睛,一脸促狭的说道: “大哥,我听说你昨天被狗咬了?” 嗯,远游冠是诸侯王专属的一种头冠,外形有些类似皇帝戴的通天冠,只是有展筒横于前而无山述。 听到刘盈的话,原本一脸淡定的刘肥瞬间涨红了脸,想要狡辩,但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只不过,当他看到坐在身边,一脸贱笑的刘如意后,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臂将刘如意搂在怀里,那架势,基本上是奔着弄死他去的…… 前两天刘肥在刘如意的撺掇下,准备去私会一下自己的未婚妻。 嗯,这一时期所谓的民风开放,一般指的是民间百姓以及结过婚的妇人,大户人家的女儿除了一些特殊的场合,同样不出府门一步。 而刘肥作为作为一个老实孩子,再加上自己曾经的奸生子身份,让他拒绝了曹氏给他特意安排的‘女老师’,而且他也不好男风,对于美貌妖娆、一心想要献身的僮仆也无动于衷。 所以,婚期又拖了差不多一年的刘肥,偷偷跑到自己老丈人家去撩拨自己未婚妻的时候,心中是默念着的是诗经中的‘有女怀春,吉士诱之’以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嗯,前一句是重点。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无感我帨兮’,老丈人家的‘尨’就吠了…… 然后,三条大狗追了他八条马路…… 坐在马车之中的武信候刘信笑呵呵的伸出手臂拍了拍刘肥:“好了好了,再不松手如意就被你勒死了……” 刘信,就是刘邦大哥的儿子,原本的羹颉候,他跟着刘盈跑去撸了一把匈奴,所以刘邦迫于刘太公的拐杖,再次改封他为武信候,食邑也有所增多。 听到刘信这么说,刘肥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怀里的刘如意,瞪着眼睛说道:“滚蛋,这几天你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 刘如意也不生气,毕竟大家都是一起从小长大的兄弟,很多时候吃住都在一起,背不出功课叔孙通打板子的时候,他和刘肥更是难兄难弟…… 重要的是他完美的继承了刘邦的一个点,贱。 所以,一从刘肥怀里逃脱,立刻打开车门扒着门框站立,挤眉弄眼的做着鬼脸,阴阳怪气的挤兑着刘肥,直到连刘信都忍不下去,准备探出手臂将他抓回来暴打一顿的时候,他才匆匆跳下马车,去找小萝莉玩去了。 刘盈和刘肥对视一眼,彼此都将有些大逆不道的话咽了回去,很有默契的错开视线。 而在另一边,刘信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刘肥的肩膀:“这种事情没什么好着急的,肉已经在碗里了,什么时候吃都行……” 刘肥轻轻点头,脸上却露出几分不以为然,刘信已经成亲,而且还有四五个侍妾,他这种话说的,属实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刘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上扬,岔开话题说道:“大哥你这次回长安,难道只是为了参加腊祭庆典?” 嗯,刘信在的时候,大哥这个称呼就从刘肥头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刘信笑着摇头:“我在封地上有些闲得无聊,想着如今国家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所以看看能不能来朝中某个差事,为我汉家江山出一份力!” 刘盈微微一笑也不拆穿,他心里很清楚,刘信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其实有着私心。 刘信的父亲早逝,再加上**的关系,如今身上只有一个刘太公尽力为他争取来的侯爵。 虽然相比于他的贡献,能够得到一个侯爵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凡事就怕对比,比如他的二叔刘喜,同样对于汉帝国没有立下功劳,但却被封为代王,长子刘濞为王太子,世袭罔替! 这么一对比之下,刘信自然觉得不满,想要利用血缘关系,谋求一个王爵。 他这几年回到封地之后化身人形播种机,如今已经有了六个儿子三个女儿,按照汉朝的律法,侯爵的长子可以继承侯爵的位置,而第二个儿子只能获得相当于‘士’一级的最高阶,也就是第四级的‘不更’爵位,第三子就只能有第三级‘簪袅’的爵位,至于其他的儿子,都要沦为无爵位的士伍! 但王的儿子则不同,最少也能是个食邑几百户的封君! 所以,为了给已经有的,以及将要有的儿子们谋求一个铁饭碗,刘信就只能放弃之前的咸鱼生活,厚着脸皮前来帝国中枢走走关系。 但刘邦这个人恩仇必报,之前是看在刘太公的面子上才会给他改封武信候,厌屋及乌之下,他想要谋求更进一步,很明显不能走刘邦的关系。 刘太公虽然是亲祖父,可毕竟只是个太上皇,能帮一次未必能帮第二次。 思来想去,他就只有刘盈这一条路可走了。 因此,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在前往雍县的车队上,死乞白赖的混上刘盈的马车的原因。 听到刘信的话,刘盈无名指敲着小桌板转头说道: “去南海,还是去辽东,大哥挑一个吧。” (本章完) 第十四章 刘盈:交趾三郡,自古以来! “去南海,还是去辽东,大哥挑一个吧……” 听到刘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语气,刘信整个人如坠冰窟,楞在车厢不动。 他本来以为可以通过刘盈谋求一个三公九卿亦或是郡守郡尉的职务,可现如今呢? 南海?辽东? 这是人待的地方吗? 不仅是刘信,就连对面的刘肥听到刘盈给出的选择后,神情也变得有些呆滞。 他皱皱眉头,迟疑着说道:“老三,你说的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大哥虽然和咱们不同父同母,但好歹是大伯唯一的儿子……” 刘盈摆摆手,有些诧异的问道:“怎么不近人情了?岭南辽东,正是可以大展拳脚的地方啊?” 他看了看面面相觑的刘信和刘肥,恍然大悟:“你们不会以为那里真是所谓的蛮荒之地,鸟不拉屎吧?” 刘信点点头,刘肥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刘盈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刘肥:“大哥不知道不了解我理解,但你不应该啊?辽东就不说了,之前到处都在卖的岭南开发债券的事情你就没有了解过吗?哪来的蛮荒之地?”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在拿下赵佗的时候,长安城立刻就发行了岭南开发债券,以及许多豪门望族竞拍庄园许可令,就连脑回路一贯很清奇的小萝莉也买了不少债券,没道理刘肥还对岭南有着刻板印象啊? 刘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弟弟你是知道我的……我……” 他穷,平日里能用的钱也就只有一点点的零花钱,诸如封地收益等都被曹氏管着,因此日常和金钱相关的地方,他都是绕着走的…… 刘盈长叹一声:“曹姨这教育理念有问题啊!改明我让我娘去帮你说说她,你都这么大了,没道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被曹姨管的那么严!” “真的吗?”刘肥一脸激动的神情,抓着刘盈的手上下摇动:“要是皇后能去说说,我娘也许真的能不再管我了!” 男孩子也不能穷养啊……刘盈微笑摇头,不着痕迹的将被捏红了的手抽了回来。 刘信左看右看,满脸疑惑,他的封地在泗水郡南边,因为担忧和刘邦的关系,早早就回到封地居住,是个不折不扣的乡巴佬。 所以,诸如开发债券的事情,他完全不清楚。 看出了他的疑惑,刘盈转头说道:“我听人说大哥在封地上兴修水利,一连修了好几处水坝和陂塘。” “那么所谓的开发债券和修水利类似。无非是一个有钱了之后修,另一个是先向大家集资借钱,然后拿着这笔钱去把水坝陂塘修了,之后再通过增加的农业税来慢慢还清债务和利息……” “嗯,购买了南昌城开发债券的国人,今年每份债券的年收益大概是九个点,相比于去年涨了两个点。” “这是因为咱们打赢了南越国,拓地三个郡,一次性抓捕的越人俘虏超过三万人,所以豫章郡那边的瓷窑和煤铁工坊都建起来了,收益高了,回报率自然丰厚……” 刘盈说道这里,刘肥突然插了一句嘴。 “那岭南开发债券呢?今年能有多少债券股息?” “你问这干嘛?” “没啥,就是问问……” 刘盈稍稍估量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百分之十应该是有的,毕竟南海郡的种植园今年年底就能见到收益,而且南越国没了,香料贸易的关税就少了很多,自然而然的,股息收益绝对不会比豫章郡差!” “而且之前新年大朝会上的南洋使臣你也看到了,未来几年南海郡的贸易收益会年年攀升……还想买债券的话,一定要趁早,免得过段时间债券涨价了,收益就低了。” 刘肥点点头,他准备等到吕雉说服曹氏之后,就把自己的钱都拿出来,全部投到南海郡去! 刘信在一旁听了一会,渐渐的听出了几分门道。 虽然别的东西他不懂,可是香料他懂啊,他每年封地上的三成收入,都是用来购买诸如花椒、胡椒、肉桂之类的调味料。 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是人的一种本能,尤其是随着铁锅的普及,‘炒’这一技法也日益成熟,对于香辛料的需求相比于炖煮煎炸提升了许多。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肉食的比例高,清炒蔬菜味道清淡脆嫩,但清炒猪肉羊肉……不能说食不下咽,至少不好吃。 刘信盯着刘盈问道:“难不成咱们日常吃的香料,都是从岭南运来的?” 刘盈颔首:“嗯,有的是,有的不是,不过大部分是。” 刘信一脸赞叹的说道:“那要这么说,岭南还真的是个好地方!太子不愧是吾家之麒麟儿,早早拿下赵佗,有眼光!” “大哥谬赞了。”刘盈稍稍矜持一笑,接着说道: “不过岭南还真是个好地方,比如胡椒这种东西,也就是我一直压着西域商人的购买量,要不然他们就把咱们集市上的胡椒全买了!” “我听人说,他们运回更西边的那些番邦国家之后,一斤胡椒几乎等价于一斤黄金!” 嗯,如今胡椒还没有传入印度,所以后世这种被**商人垄断,转卖到东西方的香料,如今被刘盈垄断,反倾销到了**世界…… “什么?”刘信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他是真的没想到,这种他不是特别喜欢的东西居然能够卖的这么贵! 刘盈一脸郑重的说道:“真的,千真万确!所以我才一直说岭南是个好地方。另外还有,红糖你知道吧?” 刘信点点头。 红糖运到泗水郡售卖的价格大约是每斤九百钱,但在关中的集市上却只卖七百钱…… 这就让他有些很难理解,说好的长安米贵呢? 不过他还是卖掉了自己身上的玉饰,去集市上扫货,准备肉身带货回家,一则自己吃,二来则转卖赚点小钱…… 他看了看刘盈,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太子的意思,红糖也产于岭南?” 刘肥插嘴说道:“不是啊,红糖是巴蜀和南郡的特产……” 就在刘信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刘盈笑着说道: “别听我大哥乱讲!这么说吧,今年年底,那里红糖的产量,至少是现在全国产量的十倍不止!” 于是,不仅刘信,就连刘肥都不淡定了起来。 不过相比于刘信的单纯震惊,刘肥则越发坚定了要从自己老娘那里要出钱,然后梭哈岭南开发债券…… 刘盈淡淡一笑,给他们留足了震惊的时间。 商人都是逐利的,刘盈自然也不例外。 比如现如今的丝绸之路上,正儿八经购买丝绸茶叶千里迢迢运回**世界,地中海城邦的西域商人少之又少,如今最紧俏,也最赚钱的货物,是刘盈垄断的香料和红糖。 尤其是正在崛起的罗马,他们嗜甜如命,为了追求极致的甜味,甚至不惜在饮料中加入铅…… 这就导致了罗马贵族的生育率不高,很多人不得不借助奴隶的帮助,亦或是收养义子来传承家业,比如凯撒。 也因此,红糖供不应求之下,刘盈根本没有动力,也没有理由去将红糖加工为白糖。 他的想法,自然是等到岭南三郡的种植园成型,红糖大量上市,压低价格到普通人也可以消费的起之时,再去提升制糖工艺,加工出利润更加丰厚,更加有逼格的白砂糖去收割有钱人…… 刘信挣扎了片刻,看着刘盈问道:“那岭南是好地方,辽东呢?我还是觉得冷一点好办,多穿衣服就行了,但热真的是无能为力……” 我赞同,我的命是空调给的……刘盈轻轻点头,笑着说道:“辽东也是个好地方,只不过现阶段还不太顾的上。” “大哥你要是想去辽东,我帮你搞一个护东夷中郎将的职位,统辖五千辽东骑兵,一万步兵。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防止辽东各部入侵咱们,以及匈奴人对辽东各部用兵的时候帮着他们打回去……” “不过这两点大概率都不会发生。” “所以你日常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巡捕逃亡的隶臣,保障皇家第二造船厂的运作,以及未来规划在汉皇县的煤铁工坊。” 嗯,所谓的汉皇县,大抵就是后世的唐山市,是刘邦为了对标隔壁的秦皇岛而特意划出来的一个县…… 在刘信有些意动的时候,刘盈摆摆手说道: “大哥你如果想要上进,我不推荐你做这个护东夷中郎将,你应该去岭南发展。” “现在不同于开国那时候了,无军功想要封爵难上加难!越人地域富饶,战力不强,大哥要是到了岭南,组建操练一万名善于湿热丛林作战的士兵,击败交趾附近的越人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到时候,收越人为三郡,分别为交趾郡,九真郡,日南郡……” “如此开疆拓土之功,足以封王,也可告慰大伯在天之灵!” 一瞬间,刘信双眼之中冒着一种名为建功立业的光芒,紧接着,如小鸡啄米般上下点头。 “全凭太子吩咐!” (本章完) 第十五章 刘盈:借刀杀爹! 雍县,蕲年宫。 刘邦本着‘打卡’的理念,没有去规模更大,且往年都住的大郑宫,而是住进了这座始皇帝加冠、干掉自己便宜后爹的地方。 蕲年宫南,一直延伸到茫茫的秦岭脚下,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只不过现在荒草萋萋,并没有和其他地方一样,种植着冬小麦或其他作物。 这里,是奉常府管辖下的祭田,主要负责的就是将种植的产出用来祭祀神灵、先祖,比如每年的第一束麦子、稻子、粟米。 而祭祀神灵这种面子工程,敬献的谷物自然需要精挑细选。 所以,土地就需要长时间的休耕,以此来蓄养地力,争取能够产出足够多长得高,结穗多的个体。 虽说是休耕,但却并没完全抛荒,逢年过节祭祀神灵用的‘牺牲’,就散养在休耕的祭田之上。 不过现在是隆冬腊月,天寒地冻,散养的猪牛羊马之类的牲畜全部被赶回了畜棚,活跃在这片旷野之中的,就只剩下了诸如野兔、狐狸之类的小动物。 天还没亮的时候,许多扛着大鼓铜锣的士兵就向南出发,深入秦岭之中,然后制造出震耳欲聋的噪音,将躲在林子里的野生动物向外赶。 ‘腊’字是‘猎’字的一个变体,腊祭之时进献给神灵的牺牲,不能使用家里蓄养的动物,而应该是从野外捕猎的动物。 豺狼虎豹、鹿獐野兔,物种无论,只要是野生的就行。 田野之上,上至刘邦这个皇帝,下至六百石以上的官吏,全部都跃马扬鞭,张弓搭箭,狩猎着此次腊祭庆典所用到的牺牲。 刘盈自然也在其中。 只不过和别人或用短弓,或用臂张弩不同,刘盈平端着的是一杆稍微短一些燧发枪。 这是他专门为了今天狩猎而准备的骑兵枪,或者可以称之为**。 这是他下一步想要爆产能的东西,为的就是将来和匈奴人野战时期可以克敌制胜。 毕竟匈奴人‘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用为食’,汉国这边论起在马背上射箭的本领,可能只有那些富裕一些良家子,以及出身北郡、陇西、上郡的戎狄骑兵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了。 但问题的关键是,即便是这时候匈奴人还没有染指西域,彻底臣服东胡人,可他们的地界也太大了! 匈奴人占据的地方,差不多是整个内蒙加外蒙,以及贝加尔湖以南的大片地区,而他们全部的人口也就只有一两百万! 因此,打败他们很容易,击溃并将他们驱逐出河套地区也不难,但要在超过三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扫清一两百万人口,除非把妇联里的空天母舰借过来挨个点名,否则是完全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为了让那些分散在各地烽燧之中,只会骑马的戍卒可以和匈奴人的射雕者打的有来有回,**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嗯,匈奴人的精锐士兵也有金属甲胄,这样一来,即便是用腰背力量上弦的蹶张弩,在四五十米外的距离上也基本没了什么一击必杀的能力。 但火枪则不同,火枪被发明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对抗日益堆叠起来的甲胄,即便是号称是冷兵器时代天花板的板甲也不在话下! 此刻刘盈骑在马上,平端手中**,双腿控马追逐着一只肥硕的灰兔子,当他追着兔子跑了百多米,明显能够感觉到兔子的体能下降、奔跑速度变缓的一瞬间,立刻扣动扳机。 晴天霹雳般的声音响起,浓浓的白色烟雾随风飘散,在地面上贴地飞驰的兔子如遭雷击,翻滚了几下后倒在地上奋力挣扎,如黑豆一般的眼睛无力的仰望着苍穹。 就在刘盈准备策马上前捡起自己的猎物时,身边突然传来了一声马匹的嘶鸣,紧接着响起了一个他很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中似乎充满了恐慌和怨愤。 刘盈转过头,只见樊哙骑在马背上,紧紧抓着缰绳,从他此刻身体的起伏以及他身下那匹马的动作可以轻而易举的获取一个信息。 马惊了! 樊哙今天骑的是他刚刚从西域商人从大苑国走私来的汗血马,只不过那是一匹阉马,但问题的关键跟阉马无关。 这匹马生在地广人稀的大苑国,平日里见不到多少同类和人群,贸然出现在这种集体狩猎的大型活动中,精神本就紧张不堪,如今又被骤然响起的枪声吓了一跳,想要把马背上的骑手扔下来自己跑路也是很正常的…… 反正也摔不死……刘盈将**挂在背后,安抚了一下自己胯下因为同类发疯而有些紧张的马匹,旋即向另一处狩猎点而去。 今天的狩猎上他一个人占了三个名额…… 嗯,刘如意和刘恒的名额被他拿走了,前者是联合刘肥进行**,至于后者,小豆丁和马腿差不多高,上场了也是全程陪跑,不如不去。 因此,三个名额中他自己用了一个,剩下的两个则被授予了东宫中精于骑术的郎官。 而那两个郎官的任务就是从别人那里强行抢走猎物,然后将猎物驱赶到他的面前,给他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 只不过片刻之后,他拎着一串兔子骂骂咧咧的从狩猎场离开。 “太欺负人了!” “我这是合理的利用规则,哪里作弊了?” 他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猎物丢在地上,坐在正围着火炉取暖的刘太公身边,控诉起他家老三的蛮不讲理,还有老四的助纣为虐! 嗯,在他接连开枪惊吓到了好几个人马匹,以及利用郎官从别人处抢走猎物之后,经过刘邦和其他人的一致表决,他被强制驱离了本次活动…… 刘太公本来想要敷衍敷衍刘盈,但看到远处意气风发的刘信,想起了这几日的兄友弟恭、相亲相爱、互相帮衬,于是重重点头:“放心吧,老夫绝对饶不了他们!” 这老头对于刘信的改观,在于刘信一口气给他生了六个重孙子,如今刘信跑来长安城拉关系套近乎,自然将这六个儿子也带到了新丰城,让老头好好过一把含怡弄孙的乐趣。 因此,一睁眼就能看到六个粉雕玉琢的肉团子在自己身前跑来跑去,刘太公根本舍不得离开中阳里,就连参加这次正式的祭祀活动都需要一请再请…… 刘盈坐在火炉前,指使中行説去拎一个铁架子,再拿几个土豆放在炉边烤,抬起头来,看着满脸褶皱,白发苍苍的刘太公说起了自己在江南岭南的见闻。 如果按照原有的历史线,刘太公会死在去年七月,死在太上皇后去世的两个月之后。 但现如今刘盈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让刘太公免受了做项羽俘虏那几年的担惊受怕,颠沛流离对身体和精神造成的损伤,再加上国家强盛,儿孙封王封侯,有了与国同休的富贵,因此心情舒畅。 最重要的是诸如人参枸杞这样的滋补品源源不断。 刘盈看了看刘太公强劲有力的臂膀,觉得这老头再活个十年八年的也没有问题! 这,其实是他这个做孙子的福气。 而且老老刘健健康康的活着,也能帮他教训一下他那不要脸的爹…… 比如现在,闻到了土豆炙烤的香气后,刘邦歪戴着头冠毫不客气的坐了过来,一屁股将刘盈挤到一边,看了看不动声色的刘太公,笑着问安之后,准备染指烤熟的土豆。 然后,一声爆喝响起。 “乃公叫你吃东西前不洗手……” “洗了,真的洗了……” 看着一脸委屈的刘邦,刘盈一瞬间心情变得大好,主动站过去为刘太公捏着肩膀,满脸嘚瑟,很是狗腿…… 刘邦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果此刻他还不能猜出来究竟是谁指使的刘太公,只怕就对不起汉高祖这个名号了。 于是,他将仇怨记在心中,双手捧着一颗滚烫的土豆不停倒腾,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之前不是反对在岭南分封刘氏宗亲吗?怎么又举荐刘信去筹建这个日南都护府了?你就不担心他会……” 刘太公皱了皱眉,但最终一言不发。 国家的事情他很少掺和,但刘邦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毕竟老头生活的年代正是大争之世,列国之间尔虞我诈,即便是兄弟手足之间也是如此。 刘盈笑着轻轻颔首,一副这是小事一件的样子:“担心,但也不担心。” 刘邦歪着脑袋问道:“此言何意?” 刘盈解释道: “担心,是因为日南都护府位于帝国边陲,天高皇帝远,难免会有心怀不轨之人撺掇大哥自立为王,割据一方。” “不担心,则是因为在现有体制下,日南都护府的兵力相比于汉庭中央不值一提,再加上权力并不是集中在总督一人,而是分散在下面的僚属手中。” “彼此制约之下,大哥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开拓进取,为帝国拓土开疆,带来无尽的财富,尤其是最紧缺的粮食。而咱们也不必担忧那里成为祸乱之根源……” 刘邦先是松了口气,旋即愣住:“粮食?哪里缺粮食了?” (本章完) 第十六章 刘盈:静待花开 “粮食?哪里缺粮食了?” 听到刘邦的话,就连刘太公也愣住了,他怔怔的看着刘盈,等待着刘盈的解释。 他这几年虽然生活在新丰城里,偶尔种点菜锻炼锻炼身体,并不会和往常那样躬耕于农田之中,但农家学派这两年在刘盈的有意扶持下,重新延续了下来,所以他这个老农家自然对于天下的农桑之事有所了解。 随着和匈奴人以及东胡人的牲畜贸易,再加上自己这边的繁育,汉帝国管辖的这些郡县的农户基本上都实现了牛耕,即便是许多贫穷一点买不起耕牛的,也可以在县府为主导成立的农业互助组中租赁耕牛,不想交钱的话,事后还可以通过庸耕或是修建水利道路等工程还债。 因此,有了牛耕,再加上曲辕犁、耧车,以及其他的铁质农具,之前因为战乱而撂荒的农田全数复垦了出来,而此时的人口却相比于秦朝时期减少了接近三成。 所以,除了那些因为天灾而减产或是颗粒无收的地方,很多地方的人家日常食用的粮食都是三年前的陈粮! 重要的是,和秦国时期收‘泰半之赋’相比,萧何制定的是轻徭薄赋,养民生息的国策,为了鼓励人口繁衍,就连服徭役和人头税都可以通过生儿子来抵消…… 萧何财大气粗的原因在于提前几十年实行了盐铁专营,每年卖盐获得的利润,基本上抵消掉了国家一半以上的开支。 毕竟这时候重体力劳动比较多,需要重口味来下饭以及补充电解质,人均月消耗食盐的重量多在一斤以上。 如此,再加上从鲸岛源源不断运回来的金银铜这样的贵金属,让如今的汉国依稀有了几分高福利国家的样子…… 迎着老刘和老老刘的眼睛,刘盈摊开双手,尬笑一声: “未雨绸缪,未雨绸缪懂不懂?大父曾经说过,天晴还要防下雨!现如今这几年不缺粮食,主要是没有什么大型战争,壮劳力们大多都在家中务农,还有就是风调雨顺,才使得粮仓满溢!这种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吗?” 持续不下去的……刘盈一脸征询的看着刘邦,手指向北指了指,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他前些年在匈奴埋下的名为‘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了,就是通过和匈奴人的官方贸易,他成功让靠近榷场的白羊王部富了起来。 这样,其他的匈奴部族,包裹冒顿本人在内,都惦记上了白羊王这头肥羊。 前段时间刘盈听说过,白羊王的一个部落被人洗劫屠戮一空,而白羊王前去找冒顿主持公道,却并没有得到公道。 所以,白羊王和楼烦王以及和他有姻亲的须卜氏结盟,已经不怎么把匈奴王庭放在眼里了。 嗯,须卜氏是匈奴三大贵姓之一,世袭左右大且渠,其中左且渠主掌政务,右且渠主掌战事,各自拥有一个万骑长的兵力。 而且刘盈还听说,冒顿自从在马邑之战过后,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这也导致了他在崇尚勇武的匈奴人中威望下降,许多匈奴贵长都开始暗暗和自己有血亲的王子联络,试图染指大单于的位置。 等到冒顿死后,匈奴即便不会立刻变得四分五裂,但至少也会面临着一场权力洗牌,内战是免不了的。 这样一来,汉国就有了介入匈奴纠纷,止战宏义的理由。 所以,在这种人道主义救援下,再多的粮食也不够那些集合起来的十万,乃至几十万的军队消耗。 和刘盈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刘邦虽然还是有些费解,但隐约猜到了什么,于是笑呵呵的和刘太公闲聊了起来。 这时候的匈奴占据着阴山以南的河套平原,兵锋的最前端直指关中腹心之地,属于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了。 而且他那个‘大丈夫当如是’的目标也曾经北击匈奴,将帝国的疆域拓展到了阴山以北。 刘邦自忖不比对方差,毕竟他俩算是同龄人,他还能夜夜笙歌,而对方已经长眠在了地下…… 所以,汉匈一战必不可免! 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想和匈奴人干一票大的,粮食自然是重中之重。 昔日秦国之所以能够最终战胜楚国,就在于有关中和蜀中这两个大粮仓,支撑的起王翦囤积重兵于前线,和项燕比拼国力,硬生生的将楚国耗死了…… 这,是个无解的阳谋。 刘邦思忖,若是真的如刘盈所说的那样,日南都督府下辖着一个可以一年三熟,总面积不亚于成都平原的三角洲,那就相当于是在现有的基础上,再次增加了一个大粮仓! 这样,就越发胜券在握了! 刘盈搞定了刘邦之后,继续站在刘太公身后帮他捏着肩膀,只是心中长叹,他没有明说的一个点,在于现如今的温暖潮湿维持不了多少年了。 最多再有个七八十年的样子,上林苑里可以养活柑橘、荔枝的盛景将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冰期的寒冷和干旱。 比如汉武帝元光四年,夏四月,陨霜杀草。 农历的夏四月,相当于是阳历的五月,也就是说,关中的五月份,后世人穿着短裤背心嗦冰棍的季节,下雪了…… 无独有偶。 元狩元年,十二月,大雨雪,民冻死…… 元鼎二年,三月,大雨雪…… 元鼎三年,三月水冰,四月雨雪,关东十余郡人相食! 元封二年,大寒,雪深五尺,野鸟兽皆死,牛马借蜷缩如猬,三辅人民冻死者十有二三! 而到了汉元帝年间,灾害越发频频。 永光元年三月,陨霜杀桑;九月二日,陨霜杀稼,天下大饥! 这意味着在永光元年这一年,三月霜冻,断绝了春播,而到了秋收的时候再度发生霜冻,整整一年的收成全毁了…… 建昭二年,冬十一月,齐楚地震,大雨雪,深五尺! 建始四年,夏四月,雨雪。 阳朔四年,四月雨雪,燕雀死…… 极端的天气使得粮食减产,粮食减产引发流民四起,人心惶惶之下,儒家的传国易姓学说就有了民间基础。 于是,王莽篡汉。 嗯,其实没有王莽也会有赵蟒出现,毕竟在天人感应学说之下,皇帝既然是天所立,那么就意味着皇帝是要带领大家走向幸福的那一个救世主。 但现在这一系列的天灾,就意味着汉朝的皇帝已经失去了上苍的庇佑。 因此,王莽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属于是中国的第一任民选皇帝。 所以,民选政府所施行的国策,必然是民众呼声很大的那些,也因此,王莽在后世人的眼中,似乎就是个穿越者……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王莽并不是那一个天选之子。 所以王莽继位之后,严重低温的气候反常记录更加频繁…… 天凤元年四月陨霜; 天凤三年二月乙酉,地震,大雨雪,关东尤甚,深者一丈…… 天凤四年八月,大寒,百官人马有冻死者; 地皇二年,秋,霜,关东人相食! 可以负责的说,王莽专政时期,干旱、霜冻、蝗灾轮次发生,‘亡有平岁’,也就是说不仅没有丰年,连平常年景都没有,全是灾年…… 在这种情况下,汉朝的老百姓发现自己错了,换了个皇帝老天爷还是不给面子,说明现在的皇帝并不是老天爷所青睐的那一个。 于是,天命之子就顺理成章的登上了历史舞台。 刘盈既然知道了会发生的事情,自然会想着尽可能的去弥补。 老天爷的家他当不了,冰期将要降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他无可奈何。 但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在关中以及事宜耕种的地区修建灌渠,减少干旱的威胁,同时号召大家多养鸡鸭鹅,不仅自己吃,而且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蝗灾的发生。 毕竟按照新中国成立后的研究,蝗灾大多起源于湖边,尤其是席卷中原的蝗灾,好几次都起源于微山湖以及其他的湖泊。 归其原因,在于天旱的时候水面下降,原本的滩涂长满了杂草,这就特别适合蝗虫在这里休养生息,繁衍后代。 嗯,这是因为其他的地方都是农田,每年耕种都要翻起泥土,将不少的虫卵从地下翻上来,直接被太阳晒死了。 但河床湖畔不会,于是,当蝗虫的数量增加到一定程度之后,蝗灾就不可避免了。 而且只要干旱持续,蝗灾就会年年发生。 但干旱、蝗灾还好预防和渡过,严寒和大雪天气就真的是无可奈何了。 在这种气象条件下,就算是把东北的黑土地开发出来了也无济于事,毕竟要说冷,还是那里最冷…… 所以,就需要将目光向南方看了,不是长江流域和珠江流域,而是更南。 比如日南都督府的红河三角洲。 这里的纬度和气候决定了,就算是间冰期,这里也至少能够做到一年两熟,南粮北调之下,即便是北方的粮食全部绝收了,也至少不会大面积的饿死人。 只可惜当年的大萌在一系列的骚操作之下,自己放弃了这片或许可以挽救自己的最后一条生路…… (本章完) 第十七章 刘盈:安刘氏者必勃也? 蕲年宫外,张灯结彩,灯火璀璨。 今天是举办腊祭庆典的日子,不过在白天的时候,该走的流程都已经走完了,晚上的时候只需要举办一次大傩驱鬼的仪式,再将点燃的火炬传递到帝国的四面八方,冬日里比新年还要隆重的节日就算是过去了。 如今的汉帝国休养生息了五六年,为了唤醒民间的活力,实现新朝新气象,刘盈决定效法新年时举办的焰火晚会,在腊祭这一天办一场灯火晚会。 因此在渭河南岸,悬挂着无数彩灯的地方,到处可见挑着担子的货郎,支着小吃摊的厨子,耍着把戏杂技的倡优伶人,以及从关中各处汇集而来,摩肩擦踵的人群。 刘盈保守估计,参加这次灯火晚会的民众应该有十一二万之多,而在这种节日的氛围下,即便是那些来之前反复告戒自己以及家人只看不买的‘铁公鸡’,也会忍不住随大流的多少消费一点点…… 尤其是陇东地区,这些拥有大片土地的老旧派秦朝军功贵族。 毕竟此时距离秦朝灭亡不过十一年,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以汉人自居,但骨子里还是那个被秦律高压塑造而成的老秦人。 因此还保持着‘耕战’传家的教条,日常过的是苦行僧一样的生活。 这样的老茬韭菜不好割,但从韭菜根上冒出来的小韭菜却鲜嫩多汁,不需要怎么用力,一割一大把…… 这样,那些在地窖里腐朽发霉的铜钱就此流通到了市面上,缓解了因商贸振兴而贵重金属流通量不足的压力。 而且小商贩们赚到了钱,就不再需要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逃税。 随着大汉公学中数科的学生一批一批的毕业,萧何仗着自己是大汉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搂走了七成以上的学生,给他们套上了一层税吏的衣服,扔到了全国各地查税、收税。 那些在当地有着商铺、仓库的坐商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弄虚作假,汉国的官僚可没有什么文明执法的准则,谁湖弄他们,他们就抄谁的家…… 因此重点,就是那些流窜经营的小商贩。 但别的刘盈不敢打包票,如果只是一群会一点加减乘除的小商贩,那么他们绝对斗不过拥有初中文凭的小税吏…… 所以,刘盈听着韩谈在他耳边的小声滴咕,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今晚的这场焰火晚会,注定是一个所有人都能够满意的夜晚! 百姓免费观赏花灯烟火,虽然花钱买了点吃喝玩乐的东西,但却获得了快乐;小商贩们卖掉了商品,收获了金钱;地方官府受到了商税,府库充盈,来年就可以再拉一拉基建,造福于民! 至于刘盈收摊位费数钱数到手抽筋,这不重要…… 而且他也不止有收获,还有付出。 比如今晚的近十万盏花灯,接下来的烟花表演,以及为了维持秩序和清洁,招募的三千多个恶少年和本地的隐官,也就是残障人士的薪资。 当蕲年宫外的广场上响起了阵阵鼓声之时,标志着大傩驱鬼正式开始。 成千上万的民众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果不是刘盈让士兵拉起绳索,将观看的地方围成一个个独立的区域,再有手持棍棒的恶少年的威慑力,只怕踩踏就不可避免了。 城头上,刘乐用孔雀羽毛制成的团扇遮住半张脸,看着下面把脸涂抹成猴屁股,身穿黑色衣服,头戴红色小帽的刘如意和刘恒默默生气。 她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自然无法再在大傩驱鬼的仪式上伴做侲(zhen)僮。 不过小萝莉斜眼看了一眼正在和韩谈小声滴咕着什么的刘盈,心中稍稍平衡了许多。 她做不成侲僮,刘盈当然也做不成侲僮,而在她看来,刘盈奸诈的很,城府很深,想来此刻就是在强颜欢笑来抑制心中的不开心。 一想到刘盈不开心,她顿时变得开心了起来…… 于是,她继续用团扇遮住半张脸,跟在吕雉身后,走入一群贵妇人之中,一举一动都显得端方优雅,淑女极了。 嗯,小萝莉婚期在即,为了今晚的这种半正式场合的亮相,她在吕雉的高压之下练习了半个多月的礼仪…… 所以,自然赢得了大家的恭维。 “止阳公主仪态万方,真不愧是我大汉的长公主,吾等的典范……” “是的呢,如此美人,真是便宜了留候家的公子……” …… 在小萝莉豆豆眼都笑弯了的时候,刘盈看着那一帮围着小萝莉说个不停的长安贵妇,渐渐睁大眼睛。 装的,她是装的……刘盈很想冲过去揭穿小萝莉,但考虑到站在小萝莉身边,骄傲的如同刚下了蛋的小母鸡的吕雉,于是默默转头离去,眼不见为净。 ……………………………… 城墙西侧,正在和几个元从功臣闲聊的周勃,看着正在城头上熘达的刘盈,眼前一亮,拍了拍丽商的肩膀,下巴点了点远处的刘盈。 丽商秒懂,和周勃一左一右向刘盈走去。 “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绑架帝国太子,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罪?”刘盈大声嚷嚷,整个人被挟持着腾空而起,两条腿在半空中不断扑腾。 丽商哭笑不得,但刘盈另一边的周勃就没有那么讲究了,一脸奸笑:“哪来的日?太子抬头看看,今天可以连月亮都看不见呢!” 我焯,还真是……刘盈下意识抬头看了看乌漆墨黑的夜空,心中再次痛骂那群无能的太史。 现如今汉朝的腊祭之日,选择在冬至日之后的第三个戌日,大约相当于是腊月的二十五或是二十六。 而月亮,一般只会在每月的初一消失…… 你能忍吗?我忍不了……刘盈再度挣扎了几下,大声嚷嚷:“放我下来,我要去找太史令讨个说法!他算错日子不是一天两天了!” 嗯,这时候的太史令负责负责观察天时星象、制定历法,至于记录历史这个活,完全是顺手而为。 至于太史公写的史记,人家一开始就是写着自己玩的,没想到所谓的‘一家之言’,居然能够干掉汉朝的正版史书…… 这一波,属实是同人把原着逼死了…… 但周勃哪能如刘盈的愿,他这一路上找了好几次机会,始终没有找到刘盈落单的时刻,所以任凭刘盈如何挣扎,找出各种理由,还是和丽商一起,把刘盈架到了城墙西侧支起的酒摊前。 刘盈重获自由后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熟悉的脸孔。 蓼侯孔聚、费侯陈贺、曲成侯虫达,以及棘蒲侯柴武等几个颇受刘邦信任的功候。 刘盈沉默了一下,也不客气,径直坐在酒桌前大吃大喝起来。 周勃坐在他旁边,伸手拦住刘盈的快子,轻声叹息:“太子还是别吃了,这可是老臣几个今后半个月的吃食……” “上我这哭穷来了?”刘盈翻了个白眼,在身上摸了半天,本想摸出一两枚铜钱拍在桌子上讥讽一下周勃,但摸来摸去发现他一枚铜钱都摸不出来…… 嗯,现如今他出门都是一呼百应,从前那种在衣角里缝上一沓金叶子的习惯已经没了。 不过看着一脸贱兮兮的柴武等人,他从怀里摸出钱票,在上面写了一行数字扔了过去:“怎么样,够吃一顿饭了吧?” 周勃满怀希望的接过,脸上的笑容随即僵住。 250。 这,就是钱票上的数字。 虫达愣了一下,仗着他是刘盈剑术老师的身份凑了过去,小声说道:“殿下,我听人说日南都督府还缺少数名校尉?” 我就知道……刘盈点点头,反问道:“怎么?你们想去?” 柴武如拨浪鼓般的晃了晃脑袋: “不去,不去,岭南卑湿,我们可受不了……再说了,凭我们的身份,去那里只当个校尉,不光不合适,也丢陛下的脸不是?这样说来,不也丢太子你的脸……” 柴武是刘帮当游侠时期的旧相识,后来同为楚军时又被刘邦打劫了一次,抢走了粮草辎重不说,连押送辎重的士兵民夫也没有放过。 柴武思来想去,觉得空着手返回彭城是死,硬着头皮去安阳项羽军中还是死,于是就索性跟了刘邦,之后一路打进关中,还定三秦,垓下之战的时候和周勃一起掩护大军侧翼,没有给项羽留下一丝一毫的破绽。 所以看着眼前神情谄媚,有些卑躬屈膝的柴武,刘盈心中升起一丝不忍,微笑摇头: “直说吧,你们把我抓过来,到底想要干什么?如果不过分的话,我就答应了!要是过分,大家再好好商量……都是我大汉的股肱之臣,没有必要这样。” 听到刘盈的话,柴武顿时大喜过望,和周勃等人相视一眼后,语气中满是期盼。 “殿下是知道的,现如今长安城什么都贵,咱们又养活着一大家子,手头实在是有些紧……所以,殿下能不能给咱们指条赚钱的路数?” 看着频频点头的周勃,刘盈嘴角慢慢扬起。 “好呀。” 第十八章 刘盈:走出个虎虎生风! 「好呀。」 刘盈说完,看着交换着眼神的周勃等人,静静等待着对方说出诉求。 这时候讲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族中出了一个显赫之人,同族的人都会时不时的上门求接济。 嗯,这很正常,因为你发达了别人蹭你的好处,但若是别人发达了,你也可以毫无顾忌的去蹭他的好处。 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发达谁落魄,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比如周勃,他当年作为沛县的吹鼓手,除了谁家办红白喜事的时候可以上门奏乐,赚点小钱,顺便吃顿饱饭,剩下的时候就过得紧巴巴。 尤其是他认识了刘邦,作为小弟,请大哥吃饭喝酒是常有的事情。 但他哪有钱啊? 因此往日里没少厚着脸皮打同族的秋风。 所以他现在功封列候,家里常年养着一两百号亲戚,就算是有座金山也挖空了。 嗯,柴武虫达几个家里的情况,大抵也是这样。 这也就导致了之前长安城售卖债券,岭南圈地盖庄园的事情,他们几个哪一项都没有赶上…… 尤其是周勃。 刘盈膈应他历史线上的抉择,所以暗戳戳的禁止了他通过金融借贷的方式来获得第一桶金。 嗯,周勃在吕雉死后,选择铲除诸吕,顺手灭了刘盈这一支…… 为了我在平行时空的儿子……刘盈悄悄攥了攥拳头,看向周勃的目光,就像是看着放在砧板上的鱼肉。 周勃觉得心中一紧,却并没有太在意,只是看着刘盈,脸上露出讨好的神情:「臣家中有几个还算得力的侄儿,不知可否前往日南都督府效力?」 一旁的柴武等人也纷纷说着自己家中有兄弟子侄可堪一用,希望能通过刘盈的安排,前往日南都督府。 这些天来,随着刘信满世界的嘚瑟,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岭南更南的地方。 广袤无边的丛林,蒙昧无知的野人,一年三熟的沃土,更不要说那些标注在地图之上的金矿,林林总总,无不牵扯着汉帝国这群掌握最高权力的功臣勋贵们的心。 毕竟钱这种东西,谁也不会嫌多。 尤其是现在的汉帝国,刘盈「抗匈援月」成功,乌孙人即便在有了匈奴人的帮助下,也始终不能把月氏人从河西走廊赶出去。 当亲向汉国的月氏人掌控着河西走廊最西端的时候,整条丝绸之路可以说得上是畅通无阻。 这样,西域的骏马、胡姬、珠玉,哪样不是汉国人所追捧的东西? 再加上刘盈搞出来的马车、瓷器、钟表,又有哪样不是价值连城? 所以,「搞钱」这两个字,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汉国人的座右铭、口头禅,不管做什么事情,大多都会先问一声能赚钱吗? 这,是刘盈乐于看到的一幕。 古典封建王朝中,不管是儒家还是法家,亦或是黄老道家,这些聪明人都看出了历史的潮流,但他们依然选择通过捆绑顶层权力,试图用一颗聪明的脑袋去进行一个伟大的设计,让精英下沉,去解放底层生产力。 法家以商鞅为代表,他通过以吏为师、以法为教的理念,用密密麻麻、条条框框的法规去整合社会资源,通过征收重税来使国家富强,进而刺激那些不堪重负的百姓或主动拓荒,或上战场杀敌换取奖励。 简单来说,就是社会不养懒人,闲人,自上而下的改造国家,实现法家的治国理念。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而儒家则扎根于下,有教无类,试图从底层构建一个「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的 大同世界。 然后,失败在了生产力不足,以及人性的贪婪之下。 基于此,刘盈觉得,何不试试别的道路? 所以在他这十年的潜移默化之下,借助着人类追求美好事物的本能,以及消费主义的洗脑,成功使得汉国之中,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还是浑浑噩噩,只求苟活的民众都不再耻于言利,大大方方的喊出「搞钱」的口号。 这样,无数的贵族、地主、女干商、流氓、农民、小市民一起追求财富,必然会爆发出无数倍超过刘盈的想象力,真真正正的让汉国、汉朝、汉人能够跳出历史的怪圈,在螺旋之中上升。 世界上的理想有两种,一种是我实现了我的理想;另一种是理想通过我得以实现,纵然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刘盈昂起头,满脸骄傲的表情,不过他在心中默默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牺牲的好。 在他对面,周勃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太子乃非常之人,非常之人必做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举,他们这些凡人又哪里能够窥得一斑? 重要的是,刘盈已经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遏制他们积攒财富,使得他们落伍于其他的沛泗功臣们的原因,在于他们缺少第一笔可以让自己起飞的本钱。 如果是在从前,天下战乱不休,只要领兵出战,攻克城池之后要多少钱有多少钱,但现如今天下太平,抢谁去? 所以,他们举荐家中子侄前往日南都督府的想法,就是去那里攫取家族起飞的第一桶金。 周勃他们的优势在于在楚汉战争中,或多或少都是独当一面的战将,手下能打的亲兵旧部成百上千。 太平时节这些人只能在他们的封地上务农,而且老部下,有感情,田租税赋神马的不仅定的很低,有时候还会干脆不收…… 重要的是即便是征收了老部下们的田租税赋,但他们各个家里都有几百口人等着吃喝,这些钱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勉强能够维持生计,但却无法过得体面。 但问题的关键是,在周勃他们所在的贵族圈子里,体面才是第一位的,要不然甭管是升官还是发财的机会,人家都不会带你玩。 所以,一个肢体健全且健康的越人隶臣,可以轻松卖到四千钱以上,这就让他们十分动心了…… 远处的天空上,当璀璨的烟花照亮整片夜空的时候,刘盈和周勃等人相视一笑,似乎都看到了一个美好的未来。 第十九章 刘盈:为了北方神的荣耀! 巍巍秦岭,千山竞秀,万水流香,一派温馨。 此时冬去春来,冰雪已经消融,枯黄的原野上处处可见点点新绿,不知名的山花也随处可见。 通向长安城的驰道上,一行马车在数百甲骑的护卫下飞速驶来。 远处,挂牌纺织厂,但其实是刘盈划出的,用于培养电力人才,以及实验调配水电站的工业基地。 高高的箭楼上,看到车队中迎风招展的两面三辰旗,哨兵丝毫不敢怠慢,解下腰间的号角用力吹响。 三辰旗,皇帝专属,旗帜飘扬之处,必然是刘邦的御驾。 片刻之后,车队直入洞开的大门,没有在纺织工坊停留片刻,直接奔着远处的水电站而去。 刘盈从马车上走下,身后跟着的是土包子进城般东张西望的刘邦,而在后面的几辆马车上,萧何陈平等大老也一个不落的走了下来。 嗯,张良除外,他又病了…… “这就是你说的电?哪呢?” 刘邦上上下下瞅了一圈,发现这里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毕竟在他的理解中,雷神指的是雷泽中的那一个,龙身而人头,鼓其腹…… 所以他觉得刘盈所说的什么水电站,应该就是在哪条河里抓了一条会放电的怪兽。 毕竟这一时期还属于神话时代的末尾,诸如周人宣称自己的祖先名为姜原,是帝喾的正妃,某天姜原熘达到野外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脚印,然后不知道是调皮还是怎么的,上前吧唧踩了一脚,于是怀孕生下了后稷…… 而这个巨大脚印的主人,就是雷神。 在刘邦身前,刘盈带着几分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因为打不过,早湖他一脸了…… 其实刘盈今天本来没有带着刘邦过来的想法,他的目标是丞相萧何、计相张苍以及治粟内史等几个掌握财政权和审批权的大老。 刘邦的到来,非但不会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产生助力,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会给他增加阻力! 所以此刻,刘盈耷拉着脸,指着前方的一排安置发电机的房子说道:“呐,电就在那里!不过现在水闸没开,所以没电。” “水闸?” 刘邦轻声呢喃,他捻了捻胡须,心中越发笃定,或许刘盈远征南疆的时候,除了带回了几百头大象,真的抓获了那种会放电的异兽! 于是,他看向刘盈的眼神中,就带上了一抹玩味。 知子莫若父,看你小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刘盈有些诧异的看了刘邦一眼,懒得理会这个越老脑回路越清奇的事逼,扭头看向等在远处的水电站工人,轻轻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准备了。 嗯,虽说刘盈将这条河垄断了,但毕竟这里是关中平原,土壤松软肥沃,是天下一等一的农业区。 此时虽然开春,山间融雪汇入江河,水位稍微涨了起来,但毕竟北方春天普遍降雨稀少,有‘春雨贵如油’的说法。 再加上春耕在即,熬过了冬季,处于返青期的农田需要大面积的浇灌。 所以,刘盈修坝蓄水也要有个度,否则下游的老农分分钟就去长乐宫告御状去了…… 嗯,别说汉朝了,就算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北方农村依然有争水的现象,人脑子打成狗脑子,导致拘留所人满为患,甚至会有延期拘留,也就是前面那个人的拘留期满了,空出位置了,派出所或者街道办事处再通知后一个去当地拘留所报道…… 所以,这也是古代北方虽然适合种棉花,但却最终使得水力大纺车失传,以及农村没办法修建小水电站的原因。 刘盈趁着工人们开启水闸,检查设备的同时,带着刘邦他们走向另一边的厂房。 在那里,是两台很粗糙的工业母机。 车床。 刘盈最初的时候本来想搞一个水流驱动的车床,但考虑到还要修建诸如水车等一大堆配套设施。 麻烦。 所以就干脆搞了一个电动的出来。 虽说这只是个十分简陋的车床,和后世里的数控车床没法比,但在这个时期已经够用了,反正最初的这两台只是试验性质的。 它们的使命,就是培养会用车床的工人,以及制作出一些相对精密的零部件,来完成车床20升级改造。 当刘盈一行走入厂房之后,远处水闸大开,汹涌的水流带动着水轮机飞速旋转,发出阵阵轰鸣之声,而最先亮起来的,则是挂在车床顶端的一串灯泡。 嗯,其实也不算灯泡,毕竟还没有实现真空技术,只是灯丝在通电后发出光亮而已。 但,这就足够震撼了。 厂房中,不止刘邦大睁双眼,就连萧何也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合,久久沉默不语。 作为笃定了大半辈子黄老的萧何,其实在内心之中是不太赞成刘盈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工商业上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正如刘盈从咸阳宫中抢救出来的《吕氏春秋》中讲的那样,古代圣王引导和治理百姓的方法,首要的便是致力于农业。 而让民众从事农业生产,其实并不仅仅是为了从土地中获取食物,更是为了培养他们的心志。 如果百姓从事农业,就会变得淳朴,变得淳朴就很容易役使,容易役使那么边境就会安定,君主的地位就会尊崇。 如果百姓从事农业,就会变得稳重,百姓稳重就很少私下发表议论,很少私下发表议论国家的法度就可以确立,民力就能专一; 如果百姓从事农业,则家产就会丰足,家产丰足那么在对待迁徙的事情上就会特别慎重,慎重迁徙就会选择老死故乡而没有其他的考虑; 所求的一切,都是为了‘稳定’二字。 相反,如果百姓舍弃农业而从事工商,就会不听从命令,不听从命令就不能依靠他们防守,不能依靠他们攻战; 如果百姓舍弃农业而从事工商,家产就会简单,家产简单就会随意迁徙,国家遭遇患难之时就都会想着远走高飞,从而没有安居之心; 如果百姓舍弃农业而从事工商,就会喜好耍弄智谋,喜好耍弄智谋就诡诈多端,行为诡诈多端就会在法令上耍把戏,把对的说成错的,把错的说成对的。 此刻,看着烨烨生辉的灯丝,萧何突然觉得,刘盈喜欢玩这些奇淫巧技也不错,你看这不就是一个神迹吗? 天命在汉,天命在于刘盈! 还有比这个更稳的吗? 刘盈左看看右看看,对于他们现在的表现很是满意。 只有镇住了他们,等下他想要谋求的事情才能很顺利的通过决议。 片刻之后,当发电功率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厂房内的两台车床发出阵阵嗡鸣,一根细细的铁条在车床中飞速旋转,一层层细密的螺纹被切削而成。 人群中,之前修建了长乐宫和未央宫的将作少府梧齐侯阳成延凝神看了一会,展颜笑道: “咦?这不是凋琢玉器用到的旋车吗?没想到还能琢磨铁棍……” 嗯,他说的是一种制作玉器的工具,在木轴的一端装上圆形石盘或是铁盘,然后在木轴上缠绕着两根绳子,绳子下端各系一片木板。 操作的时候,玉工的两只脚轮流踩踏木板,靠麻绳牵动木轴旋转,随后将玉石放在铁盘边缘,浇上混合了解玉沙的泥水,然后将玉石琢磨成粗胚。 而接下来,就是利用类似的工具,不断将玉器琢磨成想要的形状。 听到阳成延的话,刘盈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 “梧齐侯说的没错,这种车床正是受到了琢磨玉器的工具的启发而成,不过大家也看到了,用电驱动的车床,转速是脚踏工具的成百上千倍,它可以轻松在铁条上切割出螺纹,以及加工其他的工具……” 比如可以加工出一台镗床,然后用镗床制作出象征着真理的火炮,以及通过活塞运动,改变了整个世界的蒸汽机! 不过那些还需要再等等,刘盈趁着萧何等人目瞪口呆的时候,让人从另一边推过来了一个长方形的小桌子。 掀开桌板,翻举上来一个在萧何等人看起来怪模怪样,但对于刘盈而言却无比怀念和熟悉的东西。 缝纫机。 这台缝纫机的零件,全部是那两台机床在闲暇时加工而成。 “此为何物?”萧何上前摆弄了一下,旋即被哗哗哗上下起伏的缝衣针吓了一跳。 “缝纫机啊!就是制作衣服的工具!”刘盈解释道:“老师你还记不记得你曾说过,北方戍卒第一年多有冻疮,就是因为不熟悉天气,携带的衣物太少……” 只是在刘盈还没有将萧何引导到他想要的问题上时,跑出去外面熘达了一圈的刘邦跑了回来,睁大眼睛问道:“你把雷兽藏哪了?” 刘盈眨眨眼睛:“什么雷兽?爹又在搞什么啊?” 刘邦质疑道“没有雷兽哪来的电?” 刘盈双手一摊:“因为我是雷王的儿子啊!” 越人传说,青蛙是雷王的女儿,所以和某只后知后觉的萝莉不同,刘盈可以大大方方的说出自己是雷王的儿子…… 第二十章 刘盈:来打我呀! “因为我是雷王的儿子啊!” 刘盈话音刚落,厂房内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卢绾更是大力的拍着刘邦的肩膀,前仰后合,一副笑不活了的样子。 雷王的塑像他们都看到了,别的大家都能接受,唯独身上爬满三条腿的蛤蟆这件事,让刘邦死活都不愿意做这个人家之神…… 刘邦脸色一黑,用手指狠狠地指了指刘盈,准备回去之后就以刘盈左脚先迈进殿门而揍他! 刘盈对此表示无所谓,反正他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会住在中阳里,有本事刘邦就来这里撒野! 嗯,春季到了,刘盈筹备了很久的马球大赛将进入预选阶段,全国各地精于马球的球队都将来新丰城参与比赛。 马球,是一个有效训练轻骑兵的运动,毕竟能在疾驰的马背上,挥动一米五左右的球杆击中一个拳头大小的藤球,就能使用三尺左右的马刀,精准从敌人脖颈之上划过。 大家又笑了几声,萧何站出来打着圆场: “还是说回之前的事情。你说的这种缝纫机,究竟是做什么的?怎么用?” 刘盈解释道:“当然是缝制衣服啊!相比于从前的一针一线,这种机器缝制出来的针脚也很细密,重要的是速度更快!” 他见到萧何等人还是不解,于是也不多再多解释,毕竟曲柄、连杆之类的东西如何做工,给他们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不如让人实际操作一下给他们看看,反正对于大老来说,只需要知道如何用,能产生什么效果就行了。 于是刘盈摆了摆手,让人找来一个熟练的缝纫工人,并且将提前裁剪好的布料也带过来。 嗯,在历史上,第一台缝纫机是1790年,英国人托马斯·山特制作出来的,只不过这种缝纫机很是简陋,效率不高,是一种先打洞,后穿线,用于缝制皮鞋用的单线链式线迹手摇缝纫机。 而到了1841年,也就是鸦片战争的第二个年头,法国人蒂莫尼亚发明了机针带钩子链式线迹缝纫机。 刘盈做的缝纫机,是1859年艾洛克·梅里特·胜家做出来的脚踏式缝纫机的改良版。 在没有电动缝纫机产生之前,这种缝纫机的效率无疑是最高的,所以在萧何等人站成一圈的围观中,虽然那个缝纫工人显得有些紧张,但双脚却踩的飞起,不大会功夫就缝好了一件棉布做的直裾长衣。 当然了,这种速度的前提是已经有人将衣服的各个部位裁剪好了,他只需要将衣服碎片缝合在一起就可以了。 卢绾从缝纫机上取下直裾长衣看了又看,啧啧称奇了起来: “不错不错,针脚细密,就算是最顶级的绣娘也不过如此……这种缝纫机还有吗?价钱随便开,等下我要一台带走。” 嗯,虞姬自从给刘太公做了一件万寿衣后大受好评,于是沉迷于给所有亲近的人制作衣服,比如刘盈有段时间,春夏秋冬四季衣服全被虞姬包圆了…… 因此,某只舔狗看着自家媳妇被扎出血的手指,痛在心里。 所以,舔狗用充满威胁的目光四下扫了两圈,意思是谁跟他抢就弄死谁…… “好嘞!” 刘盈喜笑颜开,他就喜欢这种韭菜,主动露出粗壮肥美的根部随便割,虽然今天并不是缝纫机的发布会……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一旁的御史大夫周苛长叹一声:“如此神奇之物,若是玩物还好,若是大量制作,只怕不知道有多少妇人将无事可做啊……” “并不会啊!”刘盈摇了摇头: “转型期的阵痛是肯定会有的!不过御史大夫这么想想,缝制衣服的效率提升了,就会需要更多的布料,于是那些无法为人缝制衣服补贴家用的妇人可以成为纺织女工,赚取比从前更高的收入。” “而且纺织厂的增加,也会使得棉麻羊毛这样的原材料价格上涨,就会有越多的农民去种植这种经济作物,这样收入也增加了。” “至于做出来的衣服……嗯,随着人口的增加,人均财富的增加,再多的衣服也不够穿!” 嗯,倒是没有人质疑粮食减产的问题,毕竟地广人稀,再有铁器牛耕,粮食短时间内并不会贵乏。 听着刘盈绘声绘色画的大饼,就算是萧何也在轻轻点头。 这一时期衣物的价格昂贵,许多穷人其实大多只有两件衣服,一套是夏天穿的短裤坎肩,另外一件则是连穿春、秋、冬三季的长袍,又肥又大,方便冬天冷的时候塞点稻草之类的填充物用于保暖。 而造成‘遍体绫罗者,不是养蚕人’这种局面的根源,在于生产力的低下,手工缝制衣服花掉大量的工时,卖的便宜了亏本,衣服的价格、以及布料的价格就只能是居高不下。 比如在《大明王朝1566》里,海瑞想要卖掉家里织好的棉布卖钱时,说一匹棉布光买棉花的钱就价值十吊,硬是在主角光环之下,拿到了最高价十五吊钱的收购价。 和萧何一起频频点头的,还有计相张苍。 作为国家审计局的负责人,他对于很多数据都要比周苛和萧何了解的更多。 其实随着刘盈搞出来的刘氏纺纱机,也就是魔改版的‘珍妮机’的大量推广,许多家庭妇女都处于半‘失业’的状态,补贴家用的方式从纺织变成了饲养鸡鸭等牲畜。 毕竟衣服的需求量虽然大,但手工缝制的效率太低,这就导致了布匹的消耗量有限,而这种状态下,丝线就卖不出去。 所以,当做衣服的效率提升了之后,盘活的将会是整条产业链。 看到周围人变得有些蠢蠢欲动,刘盈摆了摆手说道:“今天只卖我卢叔一人,剩下的我还留着有用!” 毕竟的缝纫机受限于车床加工精密零件的能力,产能有限,重要的是这帮家伙买回去,大多是和那些钟表一样,摆在家里当做摆件,炫耀财富…… 所以,刘盈凑近萧何,小声说道:“老师,有了这些效率贼高的缝纫机,你觉不觉得汉军统一服装的时刻到了?” 嗯,这一时期戍卒的衣服需要自备,所以列成军阵之后,花花绿绿的简直逼死强迫症…… 萧何双手抱臂一脸警惕:“你准备怎么做?” 第二十一章 刘盈:冯唐易老?可现在他还是个小年轻啊! “你准备怎么做?” 看着双手抱臂而立的萧何,刘盈皱皱眉头,双手叉腰,歪着脑袋问道:“老师你这是什么态度?” 一瞬间,萧何颌下胡须无风而动,眼睛眯起,整个人变得杀气腾腾。 揍他,就当我今天不在……刘邦看着这一幕,悄悄捏着拳头,暗暗叫好。 刘盈默默转身,跑到另外一边举着一件短衣和一条长裤走了过来,在周苛等人面前展示了一下:“看,这就是我‘设计’出来的士兵常服……” 嗯,说是设计,其实就是在这一时期普通百姓穿的衣服样式的基础上稍稍改变了一丢丢。 比如将上衣变得更短了一点,下摆刚好遮蔽过裆部,相比于正常版本要短了大概十厘米,而且还变得窄了许多,力求最大程度的节省布料。 不过周苛上看下看了一圈后,用手肘捅了捅杀气腾腾的萧何,小声滴咕道:“这衣服我怎么越看越眼熟……” 萧何咬着后槽牙说道:“当然眼熟了,这就是赭衣啊!” 所谓赭衣,指的是秦朝时期为罪囚或是服徭役的百姓准备的一种衣服,不是无偿发放,需要自己掏腰包,《金布律》中明文规定,成年男性冬装110钱,夏衣55钱;小孩冬77钱,夏44钱…… 于是,周苛也变得杀气腾腾了起来。 刘盈心头一紧,默默向后退了半步,梗着脖子叫屈:“老师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赭衣赭衣,顾名思义是赭色的衣服,可我手中的这是灰色的啊!白马非马,灰色的衣服不是赭衣!” 刘邦捏了捏拳头,看着萧何问道:“你揍不揍他?你不揍我可揍了啊!” 桥豆麻袋……刘盈用力摆了摆手:“荀子曰,故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所以在我被揍之前,我想说两句话可以吗?” 刘邦解下腰间长剑,倒提剑鞘:“行,你说,想说什么尽管说,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出来,看乃公怎么揍你!” 刘盈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举着手中短衣说道:“这是常服,是让士兵平日里穿着走来走去,练习队列以及格斗技巧的衣服。” “在这种情况下,常服的磨损情况十分迅速,所以能省就省!毕竟无论是国家赋税还是平民收入,都是一分一毫积攒而来,不能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啊!” 张苍捏了捏下巴上的山羊胡,沉声问道:“能省就省?不知能省多少?” 刘盈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掌:“夏装四十五钱,相比于秦国的赭衣,每套可以节省十钱。而且这套常服的材质是棉布,不是麻布!”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嗯,相比于麻布的制作工艺,棉布要简单省事许多。 棉布只需要将棉桃里的棉絮挑出来,清理干净,就可以用纺纱机做成纱锭,然后再通过织布机制成布料。 而麻布则需要先收割麻杆,晾晒、浸泡,再将麻皮剥下来,撕成一丝一丝的絮状物,接着把它们缠绕在一起,绩麻成线,而这还不算完,制成的麻线太硬,不太适合纺织,所以还需要再放到热水里蒸煮,直到麻线变得柔软干净,此时,才可以通过纺织机做成麻布。 刘盈考察过,如果一个农妇从处理苎麻开始,到用麻布制成一件衣服,手艺精湛的需要一年时间,而手艺普通的,则需要两到三年不等! 所以,古人衣服贵,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刘盈开出的报价比秦朝的标准低十钱的原因,不在于材料升级减少的工序,而是秦朝的赭衣是用赭石染成的红褐色样式,刘盈拿的灰色常服,是用草木灰染成的青灰色。 嗯,颜色有点类似于八爷的灰色军服。 因此,省下来的钱,大部分是因为减少的染料,至于其他的部分…… 萧何默默上前,拿起刘盈手中的短衣摩挲了两下,看看刘盈,嘴角稍微向上扬了一下:“四十钱。” 刘盈苦着一张脸:“老师,你是想让学生去喝西北风吗?” 萧何不为所动,只是嘴角上扬的弧度越发明显:“三十五。” 刘盈伸出手捂着萧何的嘴:“行吧行吧,谁让你是我老师呢,三十五就三十五,我认了!” 嗯,这就是省下的一小部分钱。 萧何看着目瞪口呆的刘邦,自信的挑了挑眉,按照他和刘盈之前讨论的章程,如今汉帝国的疆域越发辽阔,士卒戍边动辄跋涉上千里路,尤其是北方防线,人烟稀少禽兽众多,为了免得百姓想方设法逃避兵役,所以需要再度提升一下军队的福利。 比如,从前需要士兵自备的衣服,现在由国家免费发了! 因此,对于一个全国常备军数量在三十万左右的大帝国来说,每个士兵每年免费发一件夏常服,就意味着需要花掉上千万钱,如果换算成粮食的话,就是近九万石,大约是三万多亩地的产出! 而这,仅仅是一件夏常服而已。 刘邦一脸嫌弃的看了看刘盈手中的短衣:“这么丑的衣服还要三十五钱?白给我我都不要!” “我要!”刘盈压低声音怼了他一句,旋即在刘邦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换上了一副笑脸:“爹说的对,不过这是常服,咱还准备有礼服和正装!” 刘盈说话间,轻轻招了招手,站在门外,两个身高接近一米九,面容俊朗的郎官走了进来。 他们身上穿的,正是刘盈搞出来礼服和正装,其中正装就是一件很普通的黑色直裾,同样是棉布的材质,而礼服材质选择的是羊毛纺织而成的呢子,至于样式则参考了电影绣春刀里沉炼穿的飞鱼服…… 虽然历史上锦衣卫穿的飞鱼服不长这样,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好看! 嗯,衣服是飞鱼服,但帽子却不是,两个郎官头上戴着的是这一时期表示身份地位的爵弁。 “怎么样?好看吧?”刘盈凑在刘邦身边,用肩膀蹭了蹭他。 刘邦目不转睛,口嫌体正直的撇撇嘴:“还行吧,主要是人好看……衣服就那样……” 装,接着装……刘盈鄙夷的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笑着说道:“那是当然,这两个郎官都是我特意从军中挑选出来的人架子!” 嗯,其实他这是在说谎。 因为左边的那个郎官,名叫冯唐,就是冯唐易老的那个冯唐,而在冯唐旁边的,则是魏尚,就是在当云中郡守时,因为杀敌数字与实际相差六颗头颅,于是被削职查办的魏尚,而后来让魏尚官复原职的人,正是冯唐。 所以,这是一对cp…… 刘盈嘴角悄悄扬起,为当日自己在汉匈马邑之战时亲自处理记功名册而感到庆幸,冯唐是他从代国挖来的人才,而魏尚则是他从上郡郡守林挚那里抢过来的…… 他最看重的,其实是魏尚,毕竟冯唐易老,没有什么显赫的功绩。 而根据记载,魏尚在当云中郡守的时候,效彷名将李牧的治军方法,把军市租税收入以及自己的俸禄拿出来买肉买酒,犒赏军队,所以军中士兵士气很高,日常吃饱喝足,战力自然不容小觑。 匈奴人入侵的时候,魏尚带领军队主动出击,每次都能大获全胜,使得匈奴人不敢轻易从云中郡附近经过。 看着在原地按剑而立,不断慢慢转着圈展示着军装的冯唐和魏尚,萧何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板着脸,凑到刘盈身边。 “这两套多少钱?” “正装两百钱,礼服一千钱。” “最低价?” “最低价!” 就在萧何眯着眼睛,正准备砍价的时候,刘盈跳着脚吼道:“老师,这真的是成本价了,不能再低了,再低我真的就要吃土了!尤其是礼服,那可是毛料啊!寸呢寸金你懂不懂!” 萧何撇撇嘴:“我这不就是简单问问嘛?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你老师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哪里轮到的你来教训我?没大没小,该打!” 刘盈鼓了股腮帮子,双手叉腰气呼呼的说道:“正装和礼服虽然贵,但只发一次,也就是士伍籍的男子在服兵役的第一年发,之后他弄坏了或是长胖了,就需要自费……所以,国家的负担并不重。” 嗯,关于价格,他说的是真的,免费配发的常服和礼服真的没赚什么钱。 因为对于普通士兵而言,除了被用作常服的短衣之外,剩下的衣服穿的频率并不高,毕竟冷兵器时代,作战的时候大家都穿着甲胃。 所以,刘盈的赢利点在于走量的常服。 虽然单件利润很低,但每年少说能卖掉四五十万件,因为除了正常国家采购,士兵平日里也会购买新的进行替换,毕竟集中化生产的成本,比他们自己买材料来做要低很多,成品的价格自然更加有性价比。 质量和样子神马的其实不重要,图的就是一个便宜…… 举个栗子的话,就是城市中的建筑工人,穿的大多都是迷彩服,而且有相当一部分是翻新的二手衣服,其主要来源,就是高中或是大学军训之后,商家从学生那里几块钱一套淘回来的,清洗上浆,然后二三十一套卖出去…… 第二十二章 刘盈:吃拿卡要是吧? 新丰城西,宽广笔直的驰道上。 道路两侧,是络绎不绝的公共马车,满载着前来这座帝国的娱乐中心增长见识的游学士子,和兜里有两个钱前去消费的土豪,以及单纯就是利用休沐日,去新丰城的娱乐中心混吃混喝的普通人…… 嗯,新丰城内的很多场馆,为了招揽客源,所以吃喝零食全部免费,有些店铺甚至还有专车接送,并有衣衫褴褛、可以看到葡萄和哈密瓜的胡姬小姐姐全程陪伴…… 驰道正中的专用车道上,刘盈不断的写写画画。 军方的大额订单他已经拿下了,现在就是在修改一些细则,以及对产品的尺寸、供应量做出一定修正,然后就可以正式拉生产线了。 对于一个庞大的帝国而言,军队的职业化和正规化很有必要。 后者就是从统一服装开始,而前者可以通过建立的材官体系来培养出不同的军种,比如楼船士、引强士和蹶张士。 其实很多人一味鼓吹的弓箭手具有强大的近战能力,是用‘弓弩娴熟的精锐武士’替换了‘弓箭手’这个概念。 举个栗子吧,希波战争时期,波斯军队中既有希腊重步兵干翻的不穿盔甲被征召来的弓箭手,也有同时携带短枪弓箭远近皆能的不死军。 在大怂年间,宋神宗有一次玩射箭,玩到兴起的时候,让身边的一个名叫林广的将领也来玩一会,但林广觉得宋神宗是在玩他,因为林广是弩手出身,压根不会使用弓箭…… 在刘盈写写画画的时候,赖在他马车上,美其名曰去给刘太公问安的刘邦悄悄凑了过来,脸上极为难得显现出几分羞耻: “儿砸,爹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看……” 刘盈头也不抬:“好呀,五个点。” 刘邦皱皱眉:“什么意思?” 刘盈放下笔,抬起头说道:“借钱的利息呀!爹你要是借的多,利息还可以再少一点,你要是借个十位数,我只收你百分之一的利息!”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开始默默掰着指头数了一下,旋即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刘盈:“你哪来那么多的钱?” 去年帝国的全部收入,折算成铜钱也不过六十多亿,刘盈一开口就是十位数,着实让他有些怀疑人生了。 嗯,其实刘邦在搞钱这方面的本领一直很差,他奉行的素来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当年在沛县的时候,刘太公说什么也不让他染指家族的产业。 无他,担心全家人都喝西北风…… 而在刘邦对面,刘盈一脸坦然的说道:“赚的呀,合法收入。不是,爹你不会真的要借我那么多钱吧?我可告诉你,你先考虑清楚每年要还的利息!”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刘邦一脸奸诈的笑着说道:“那有什么,你不是说十位数的利息只要百分之一吗?乃公有了这十位数的钱,还能付不起你利息?” “看爹这架势,是不打算还我钱了噢!”刘盈双手抱臂,看着一脸得意洋洋的刘邦接着说道:“爹你听说过债务拆分转移这个词吗?” 刘邦摇了摇头,但脸上笑容不变,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发家致富的方法而沾沾自喜。 跟我斗,呵呵……刘盈脸上泛起智商压制的笑容,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爹你欠我钱不还没关系,我可以把我拥有的债权拆分掉,分散卖给不同的人,比如我大父……到时候,就不是我来讨债了,而是别人来了!” 嗯,太上皇专业催收有限公司,为您的合法权益保驾护航…… 虽然后世的债务转移很困难,需要很繁琐的手续,但在现在的汉国,几乎没有任何难点…… 毕竟老赖不多,大家还都要脸,即便是口头协议也会当成正式契约那样认真履行。 于是,想要做老赖的刘盈爹瞬间愣住,尬笑两声:“这个……乃公要那许多钱作甚?我就随口说说,看把你能的,你咋不上天呢?” 刘盈四十五度角望天,狂翻了几个白眼后问道:“那爹你之前问我是啥意思啊?” 刘邦轻声叹息说道:“你看啊,你姐姐马上要嫁人了,你大哥今年秋天也要大婚,虽说他俩的婚礼是从少府中拨钱,但为父总也要表示表示吧?” 刘盈点点头,心中产生了自己渣爹良心未泯的一丝慰藉: “爹你上次不是在泗水亭挖出了一罐子私房钱,说是当年攒着给大哥娶媳妇用的吗?要我说,等到大哥结婚的时候,你把这罐子发绿的铜钱当做礼物送给他,不夸张的说,这比你给他一座金山还能更让大哥高兴!” 刘肥毕竟是奸生子,作为拥有齐地七十三县,掌握人口五六百万的齐王,刘肥不缺金山银山,最大的渴求就是自以为很稀缺的父爱。 如果他能够知道刘邦其实心中一直有他,在穷困潦倒的时候还不忘偷偷给他攒钱…… 刘邦眼眶一红,伸手摸了摸刘盈脑袋,温声细语:“难得你还记得这件事……不过,那罐子铜钱,被我拿去买酒了……” 我tmd的就知道你靠不住……刘盈满脸无语,良久之后说道:“行吧,大哥和姐姐那里的事情爹你别管了,一切有我,保证办的风风光光,向世人彰显皇家气象!” 刘邦愣了一会,脸上浮现出‘你咋还不明白’的神情,于是单刀直入正题:“你卖军服的钱,乃公要一成干股!” 才一成?还有这种好事,这老头不会没见过钱吧……刘盈脸上装出挣扎的表情,小声说道: “会不会太多了?爹你也看到了,之前老师疯狂压价,我这边本来就没有什么利润了……” “不过我也不图在这上面赚什么钱……真的!毕竟成衣工坊主要是为了解决就业,也就是给新城还有长安城里的那些妇人找个工作,让她们能够赚钱养家……” 刘邦摆摆手,一脸不耐烦的神情:“啰里啰嗦的乃公头疼!半成,半成总可以吧?你可别忘了,乃公不盖印,这事就成不了!” “成交!” 看着被刘盈抓住的手,刘邦顿时愣住了,他很清楚,他可能又被自家小崽子坑了…… 第二十三章 刘邦:简直无语! 新丰城,中阳里。 天色渐晚,刘太公趿拉着芒鞋从里门拐角处走入,神情有些低落,怀里抱着一只蔫儿吧唧,羽毛凌乱的斗鸡。 他训练了足足两年半的神威无敌大将军,刚一上场就被对面的斗鸡干趴下了…… 赔不赔钱的无所谓,主要是老头丢不起这人…… 毕竟他驯养斗鸡的经验至少有五十年,可对面那人看上去也就只有二十郎当岁,属实是后浪把前浪拍死在了沙滩上。 “等回家去就把你炖了!” 刘太公拍了拍怀中斗鸡,虽然有些不舍,但也只能如此了。 斗鸡这种东西一旦斗败了一次,就会信心全无,再见到另外一只斗鸡的时候,哪怕对方不是那个击败它的同类,但也照样会缩头缩尾的不敢上前战斗。 嗯,脸盲。 刘太公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马车刹停而发出的尖锐啸叫声。 他勐然愣住,满怀着期待转过头去,毕竟这个里坊内虽然住了不少沛县功臣的家卷,但驾车如此嚣张的却只有一人。 刘盈。 果不其然,当刘太公转过头之后,看到的正是刘盈的马车。 于是刘太公把怀中的斗鸡向院子内一扔,一扫之前的颓唐,开开心心的喊道:“老四、老四你去把鸡杀了,让你娘给我乖孙炖上……” “真烦啊,我正看书呢!人家老夫子说了,君子远庖厨!可咱家倒好,打我七八岁开始,杀鸡的活就全是我来……”刘交攥着一卷书简从房间内走出,连珠炮似的发着牢骚,但听到刘太公说的‘乖孙’这两个字,顿时把书简插在腰上,快步从院子里走出来,有些意难平的大声嚷嚷: “刘盈来了?来的正好,我正想去问问他呢,凭什么崔莺莺才是主角?啊!红娘多可爱……吔?三哥,怎么是你?” 刘太公再次回头,看到的是弯着腰从马车上走下的刘邦:“老三?你来干什么?我乖孙呢?” 他不等刘邦说话,径直扭头对着院子里喊道:“先不要杀鸡了……” 院子中,不想让儿子沾染血污的李氏顿时愣住不动,和她同样呆住不动的,还有被她攥在手中的那只斗鸡。 刘邦:…… “爹啊,我现在算是相信我小时候你给我说的话了!” “什么话?” “我是你钓鱼的时候从水坑里钓上来的!” “你知道就好!” 刘邦:…… 看着一本正经的刘太公,以及笑着频频点头的刘交,刘邦没好气的转过头,冲着车厢内发起了脾气:“还不下来?笑?你再笑一声给乃公看看?” “不笑了不笑了……”刘盈捂着嘴慢慢从马车走下,向着大喜过望的刘太公跑过去,双手合拢俯身下拜:“孙儿给大父请安了!” “乖,真乖!”刘太公摸了摸刘盈的脑袋,转头看向院中的李氏:“杀鸡啊,还愣着干嘛?” 刘邦:…… …………………………………… 垠垠绵天的旷野草原上,黑夜显得冰冷而又悠远。 天地间一片沉寂,唯有一眨一眨的星光,以及远处匈奴人营盘内摇曳的篝火,证明着这并不是定格画面。 当篝火渐渐熄灭,最闹腾的孩童也缩在母亲怀里沉沉入睡之时,突如其来的袭击开始了。 黑漆漆的夜色中,忽的亮起无数点火光,紧接着,是密集如同鼓点的马蹄声。 在睡梦中惊醒的匈奴人有些诧异,他们纷纷猜测敌人究竟是谁。 他们首先排除的就是汉军。 这里位于龙城以北,是匈奴人的腹心之地,距离汉人的边界就算是策马狂奔也要至少半个多月,而且这一路上有着大大小小的匈奴部落,汉军绝无可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 那么,会不会是马贼? 这种疑惑涌上心头,旋即被他们否决。 这里是左大都尉的属地,而左大都尉是大单于的弟弟挛鞮产,受封籍若侯,下辖两个万户! 尤其是自从冒顿杀死头曼单于继位之后,向西战胜大月氏,一扫之前的献出妻子的屈辱;向北征服丁零人,还意外的收降了十多万绿眼肤白的红毛鬼;向东则击溃东胡,将从前的一生之敌赶进了深山老林,除了和汉人作战时因为轻敌而略逊一筹外,匈奴人纵横草原,所向无敌! 所以,在匈奴的腹心之地,绝对不会有如此庞大数量的马贼出现! 那么,敌人就只能来自于内部。 一些匆匆穿戴着铠甲的匈奴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之前的龙城大会上那不欢而散的一幕,一抹阴霾顿时涌上心头。 不过,战斗在即,想这些都没用,当前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活下来! 片刻后,在摇曳的火光中,匈奴人的营地中冲出了成百上千的骑兵,飞驰着向敌人冲去。 他们的身后,是他们的家园,父母妻儿、牛羊马匹都在这里,只能迎战,不能和敌人在营地里作战。 苍茫的夜色中,两支用同样战术的骑兵快速接近,迅速纠缠在一起,如同两条疯狂的饿狼,用力撕咬,死不松口。 金铁交鸣之中,双方的骑兵一个接一个倒下,没有人为死者惋惜,甚至没有人在意自己是否策马踩在同伴的尸体上,在这黑漆漆的战场上,死亡变得那么平凡,就是一个再感性的人也会变得麻木不仁。 就在这忘我的厮杀之中,左大都尉的部族知道了来袭的人究竟是谁。 楼烦! 楼烦人并不是北狄,也不是匈奴,而是胡化的中原人,他们的祖上曾经是周天子的封臣,有着子爵的爵位,只不过周天子的权威不再,楼烦人因和北狄杂居,所以和秦人一样,也被中原的诸夏侯国视为蛮夷番邦。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第一个开刀的就是楼烦…… 于是,被暴打了一顿,丢失无数土地牛羊人口的楼烦人,选择了和林胡人一起投奔了匈奴,成为了匈奴人的封臣。 只不过没过多少年,秦国统一之后发兵北上,殴打了匈奴人一顿的同时,也把楼烦打的一分为二,其中一半成为了大秦的狗,另一半则跟着头曼单于逃回漠北,之后又跟着冒顿重返故地。 至于他们现在的暴露,是因为在生死搏杀之际,人的嘶吼怒骂,会本能的使用自己的母语,而不是刻意伪装的语言。 站在茫茫夜色中,静静看着前方影影绰绰厮杀中的楼烦王和白羊王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于是,又是两支上千人的骑兵开始冲锋,目标直指失去了精锐武士守卫的营盘。 左大都尉挛鞮产是右贤王挛鞮稽粥的拥护者,白羊王想要扶持自己的外甥上位大单于的宝座,首先就要削弱挛鞮稽粥的势力。 况且,他和挛鞮稽粥本就有仇,右贤王部严防死守之下,他就只能先拿挛鞮产开刀了! 当远处的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草原上的战斗已经结束,绿油油的草地上到处是倒毙的匈奴人的尸体,失去了主人的马匹在草原上胡乱奔跑,天空之上,群鸦兀鹫盘旋,只等待着打扫战场的白羊王部士兵离去,就落下来饱餐一顿血肉盛宴。 而在远处的匈奴人营盘,按照草原固有的规矩,高过车轮的男子被斩首,剩下妇女儿童,则被牛皮绳捆在一起,在胜利者的欢声笑语中哭哭啼啼的蹒跚而行。 今日万里无云,天气很好,群鸦盘旋的画面必然会引起周边部族的注意。 所以白羊王和楼烦王并没有放任手下士兵在这里完成最后的征服,而是勒令他们搜刮完牛羊马匹,以及粮食工具等物资后立刻转移。 最重要的是左大都尉的部族算得上是真正的匈奴人,此时匈奴称霸草原,他们心中自然有一股傲气,那些匈奴女人也不例外。 简单来说,就是你可以得到她们的身体,但无法得到她们的灵魂,你可以将她们剥成一只小白羊,但请一定要压住她们的双手以及远离她们的嘴巴,否则一定会被她们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小刀割断喉咙,亦或是咬断某些部位引发大出血…… 看着一双双充满仇恨的眼睛,白羊王冷笑一声,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既然这些烈马他们无法享用,那么不如卖给那些不知情的人。 比如汉人。 刘盈和他签订贸易契约的时候,曾经夸下海口,说是不论牛羊马匹、药材羊毛,亦或是兽皮筋角,只要是有价值的商品,多多益善,价钱好商量! 所以,女人,也是货物,而且是很有价值的货物! 白羊王看着从自己面前走过的一个个货物,眼中浮现出一片金色,转头吩咐起身边人去将那些匈奴女人分门别类一下。 毕竟,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差别,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都大! …………………………………… 新丰城,中阳里。 晨光微熹中,刘盈穿戴整齐,站在刘邦的房门前,双拳如同擂鼓般敲打着房门。 “快点吧,我等的花都谢了……” “你有本事睡我四叔,你有本事开门啊……” 第二十四章 刘盈:懂不懂什么叫做摘桃子啊! 装饰陈旧简朴,不使用金玉的房间内,刘盈靠在刘太公身边,低头扒饭,一脸哭唧唧的表情。 而在他对面,则是吹胡子瞪眼睛的刘邦和面露不善的刘交。 尤其是刘交,他更是因红娘的戏份有些少而对刘盈持续不满中…… 刘太公用快子敲敲桌面:“老三你瞪谁呢?” 刘邦摆摆手,食指戳着刘盈的脑袋说道:“爹你别管,这小崽子嘴上没个把门的,早晚吃亏在这上面!” “我错了!”刘盈昂起头,依然保持着一副哭唧唧的表情。 刘交板着脸说道:“写续集,给红娘加戏!我出钱,刊印十万本……” “滚出去!” “滚出去!” 在刘太公和刘邦的异口同声中,刘交脸上显现出一抹委屈。 他其实一直都很多愁善感,尤其是爱好诗词歌赋,为此招揽了一批有同好的师兄弟精修《诗经》,去芜存菁,尤其是刘盈提前刨开了孔老夫子家的祖宅,许多早已失传的文章重见天日,让编纂的工作越发有效率。 不过在萧何修建完相当于国家图书馆的天禄阁和石渠阁之后,编纂《诗经》的工作就由国家接管,所以,刘交那颗多愁善感的心,就盯上了在关中流传很广的《西厢记》…… 于是,在他的苦心求访之下,一路追本朔源,找到了假名为‘我吃砂糖橘’的刘盈…… 此刻,面对着自家老爹和三哥的齐声呵斥,刘交委屈巴巴的挪到一旁,惹得楚王妃严氏想笑却又不敢笑。 嗯,《西厢记》就是她给刘交推荐的…… 刘盈则趁着刘邦不注意的时候,向刘交甩了一个等下细聊的眼神,继续哭唧唧的卖惨。 刘太公全程目睹了这一切,不过却并没有在意,而且在他年轻的时候,社会乱的很,男男算个屁…… 他伸出手指敲了敲桌子:“都别废话了,快吃,吃完饭不是说有个什么开幕式要参加吗?” 刘盈小声提示道:“第一届骁骑杯……” 刘太公重重点头,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对,就是这个名字!我在新丰也看人打了好多年马球了,已经没什么新鲜感了!不过,这次真的是全国的高手都来吗?” 刘交凑过来说道:“当然了,你那乖孙拿了一百万钱作为奖励,天下高手可不得望风而来啊?别说别人了,我都组建了两只球队参赛,也不知道能不能十六强……” 刘邦砸吧砸吧嘴问道: “我对这不感兴趣,我喜欢蹴鞠,不喜欢马球……所以我就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大凤杯的奖金是一千万,骁骑杯的奖金只有一百万,不是说马球比蹴鞠的门槛高吗?为什么奖金这么少?” 刘交附和的点点头:“对呀,我也是这么想的。” 看着一双双齐刷刷向他投过来的眼睛,刘盈挠挠头说道: “对呀,就是因为蹴鞠的门槛低,所以玩球的人多,看球的人也多,赌球的人就更多了……商业价值高,奖金自然丰厚……” “马球正好相反,门槛高,看的人多,但玩家少,自然看不懂,看不懂就不敢下注,没什么商业价值,奖金就低啦!” 另一边,严氏弱弱的举起手:“我不懂,为什么马球的门槛高?什么意思啊?” 刘交摇摇头,给自家‘何不食肉糜’的媳妇解释道: “想打马球,首先需要有好马!而这种马一匹的价格动辄十万钱,几十万钱!这不是普通人能够负担的起的数字,而且这只是入门,因为一场马球打下来,球员普遍要换两到三匹马!” “打马球双方最多出场十人,但是最少却没有限制,也就是说,并不要求双方队员人数完全相等,你要是愿意,一个人对付对方十个人也没有人管你。” “但正常情况下,一支球队少说也要五个人,这样就意味着十万钱的好马至少要准备二十匹,毕竟要轮换,而且还要防着马匹受伤,球员无马可骑……” “然后,再有马夫、驯马师,以及训练球员的教练和杂役之类的开销,可能只有像你们家那种累世富贵的家庭,才能毫不费力的组建一支马球队……” 严氏看了看这一屋子的太上皇、皇帝、王、皇太子王太子,很想吐槽,但话到嘴边最终咽了回去,只是悄咪咪的伸出手掐了刘交一把。 我tm一大早就吃狗粮,焯……刘盈翻了个白眼,接着说道:“所以奖金就是图个乐,真正让天下高手云集新丰城的,还是其他政策。” “比如驯马师可以获得‘弼马温’的头衔,享受太仆府给的额外津贴,每年抽出不少于十天的时间前往官方马场教授经验……” “再比如向冠军球队提供马匹的马场,将会获得官方订单,成为军队的供应商……” “还有就是捧杯的冠军球员,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可以直接参军入伍,获得不低于百将的职位……” 驯马师暂且不提,这种技术性的人才往往都有着家族传承,获得的头衔只是为了好玩,而玩的起马球的球员,大多非富即贵,身上都有着不低的爵位,就算是不成为冠军,入伍之后也不会是大头兵,所谓的百将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个起点罢了…… 因此,最吸引人的,其实是第二条,成为军队供货商。 嗯,类比一下的话,就是拖拉机厂获得了生产坦克的资质…… 在任何一个社会秩序良好运转的国家,这无疑都是一张通往财富的门票。 而这也是刘盈希望看到的。 官方育种很容易陷入僵化和教条,这时候就需要从民间来不断引进新的品种,比如后世大名鼎鼎的纯血马,就是民间爱好者育种而成。 在这个内燃机无法小型化的年代,骑兵还依然是战场之王,那么好马自然越多越好。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重要的是,没有生物科学和遗传学的支持,培育优良马种无疑是一种开盲盒的举动,所以需要民间来集思广益…… 嗯,换句话说,就是需要让民营马场来承担试错成本,然后刘盈只需要捡现成的就行了,反正这年月知识产权就是你法我笑的东西…… 第二十五章 刘盈:糟!我好像被人盯上了! 新丰城。 万人空巷,双向四车道的大路上人头攒动,这些都是从各地赶来看骁骑杯开幕式的观众。 虽然有些人不懂马球,也没有条件玩这种运动,但不妨碍他们来看个乐子,最重要的是当喷子。 一想到能够正大光明的嘴臭那些身家巨万的有钱人,那些将衣服上的补丁尽量藏在不显眼处中产或是准中产们,嘴角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不过这些酸熘熘的家伙只是极少数的一部分,更多的人其实是来做另一件事情。 选花魁。 准确的说,今天不仅是骁骑杯的开幕式,也是花魁大赛的开幕式,她们将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表演才艺,和对手同台竞技,人气高者摘得桂冠。 嗯,海鲜商人是一种很古老的职业,昔日齐国的管仲为了想尽一切办法让国家强盛,于是将这些游走在灰色边缘的人群正规化,只需要缴纳赋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招揽恩客。 而到了明朝初年,或许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有小道消息说朱元章还亲自为青楼题写了一副对联,上联是‘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风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话’,下联则是‘世间多痴男痴女,痴心痴梦,况复多痴情痴意,是几辈痴人’…… 刘盈因为曾经看过一些有关的回忆录,因此最早的时候是想要扫黄打非的,不过后来遭受到的阻力很大,干脆就引入了后世娱乐圈[juàn]的那一套,选花魁,哄抬x价,以此实现平民女子不被逼良为娼的目的。 其实今年并不是第一次选花魁了,去年的时候这里就举办过了一次,获胜的选手是来自中东的胡姬,栗色的头发,浅绿色的眼睛,一颦一笑不仅有着中原难得一见的异域风情,更重要是看起来特别纯真,就如同她的名字,珍珠。 所以,处于萌芽期的民族主义情绪驱使下,汉人绝对不能答应帝国的花魁再度被异域胡姬夺取,于是各地的海鲜商人开始‘上洛’,蜂拥而至新丰城。 自然而然的,今天座无虚席…… 毕竟,一张犄角旮旯里,人挤着人,几乎可以闻到对方胳肢窝里臭味的门票都要一百八十八钱,真当人家花这么多钱只是来看男人打球的? 因此,此刻坐在内场前区观众席上的刘邦,看着坐在花车之上,绕场一周,穿红戴绿的卖鲍小姐姐,颌下的胡须无风而动,目光逡巡着寻找着刘盈的身影。 今天是什么场合? 这小崽子越发欠揍了…… 不过,那个穿绿裙子的小女孩真漂亮啊…… 观众席的另一侧,刘盈很随意的搂着张不疑的脖子,只不过另一只手向上伸去,遮挡住了他的眼睛: “你是个快要结婚的人了,不适合看这个……乖,闭眼。” 张不疑满脸无语,脑袋上下左右乱动,试图突破刘盈的手掌,过过干瘾…… 于是,从后面看,他此刻的动作颇像一只乌龟…… 而和男人们看脸看身材不同,不明就里前来凑热闹的贵妇人们,看的却是女闾之人身上穿的衣服,头上戴的发饰,以及她们那千奇百怪,或小家碧玉,或名门闺秀风格的发型。 女为悦己者容。 看了看自家男人的那种恶心样子,她们决定今天回家之后,就让丫鬟去打听打听,哪里有同款的衣服、发饰售卖,如果可能的话,她们还打算将对方叫到家里,教她们如何梳那种看上起新奇而又漂亮的发型…… 这,就是刘盈搞出今天这场选花魁的目的。 男人们豪掷千金,为喜欢的选手打榜,女人们则为了追求美,不知不觉陷入消费主义的陷阱…… 长安城如今汇集了全天下的富人,金钱如流水一般涌入关中,毫不夸张的说,如今整个大汉帝国的流通货币,至少有八成以上汇聚在关中之地。 马太效应说,凡有的,还要加倍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而那只操纵经济的不可见的大手,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逆转这个效应。 所以,一个健康的经济体系,必然是能够让财富汇聚之后通过或明或暗的手段,再通过内部循环让整个市场繁荣起来。 于是,一些眼尖的女人,就看到了在花车之上那个显眼位置上,看起来很不显眼,但又很是眼熟的logo…… 心痒难耐中,她们决定不等了,低声和自己身边的丫鬟滴咕了起来…… …………………………………… 片刻之后,花车游行结束,按照惯例举办的啦啦队热场舞也已跳完,在场外等待了许久的马球队终于在手举号牌的司仪引领下开始入场。 顷刻间,观众席上爆发出了丝毫不亚于之前啦啦队小姐姐跳舞时的欢呼之声。 帅! 太帅了! 身材健硕的球手身下,是一匹匹肩高腿长,肌肉浮凸,皮毛油光水滑,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的骏马。 后世的人对于超跑有多痴迷,此时的人对于这种高头大马就有多痴迷。 这不仅仅是对金钱的向往,更多的是一种对力量的原初崇拜。 “看,那是我的球队!” 刘盈松开张不疑,奋力挥舞着双手,在观众席上又蹦又跳,享受着向他汇聚而来的崇拜和艳羡。 毕竟,东宫代表队的十二名球员,身下骑的骏马要比其他队伍的高出了一头以上! 这些马,全部都是乌骓的后代,如假包换的汗血宝马! 所以,这些崇拜在很大程度上,是对金钱的一种崇拜,毕竟一匹汗血马的价值最少也在五十万钱以上! 于是,人群中正在‘破例’‘心不甘情不愿’帮‘闺蜜’算着姻缘的许负,不经意间看向刘盈的目光,变得越发炽热、贪婪…… 刘盈打了个寒颤,觉得心里毛毛的但又说不出是为什么,只是坐回位置,翘着二郎腿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通过观看今天参赛者的马匹,他对于现如今汉帝国的马种繁育事业很是满意。 其实在宋明之前,即便是四分五裂,相互之间打的不可开交的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原的马种也丝毫不逊色于周边的任何一个国家。 自从汉武帝广通西域,带回来中亚的大宛马和之前被称为天马,后来被那个始乱终弃,喜新厌旧的渣男改名为‘西极马’的乌孙马之后,中原马匹的肩高就从之前的一米四左右,一路飙升到了一米五、一米六。 这样,就有了人马具甲的具装骑兵出现的基础。 而中国的马种肩高落伍于世界的时间节点,在于蒙元统治时期。 蒙古人崇尚自然,他们在选育马匹的时候,通常不会过多的进行人工干预,而是放任其自由竞争。 可问题的关键是,肩高比其他同类更高的公马,不一定能够打过那些身材矮小的同类。 嗯,就像是泰森和奥尼尔,前者虽然身高体重都和后者相差悬殊,但战斗的结果其实没有丝毫悬念。 这样,战败者就失去了留下后代的机会。 尤其是那些身材较小的家伙,随着年龄的增加,战斗经验也会越来越丰富,通常能够统治一个马群七八年,乃至于十几年的时间。 如此这样下去,即便是蒙古人在攻入西亚之后,迅速换上了更加高大,跑的更快的阿拉伯马,但却最终获得的还是那些比驴子大不了多少的蒙古马…… 而农耕民族则完全不同。 他们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遗传学,但培育马种的方式却是基于他们种植粮食的方式。 比如用于留种的种子粮,基本上每一颗都是精挑细选,颗粒饱满,这样来年播种时发芽率就高,长势也要比随意挑选的种子要好很多! 因此,他们在繁育马种的时候,看中的不是种马的野性、战斗力,而是身高,体重,以及那话儿的长度和健壮程度,力求能够配出更加优良的个体。 比如法国农民培育出的佩尔什马,硬生生的撑起了法国骑士这个响当当的招牌。 别说什么被英国长弓手暴揍,真正导致法军骑士战败的,是泥泞的土地,以及英军的下马骑士。 而且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 一支从来所向无敌的军队,偶然的失败才会被人反复提起。 至于宋明之后的马种退化,则是因为蹩脚的马政,以及丝绸之路的断绝,导致无法引进中亚的优良马种,重新改良已经被蒙古人瞎搞而变矮的中原马。 毕竟前者连燕云都没有,而后者的最西端只到哈密,根本够不到好马的产出地,仅有的一两匹贡品,根本不足以改良整个马种。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至于清朝倒是将手伸到了新疆,可那时候中原地少人多,种的粮食人都不够吃,根本养不起那些身娇肉贵,不耐粗饲的汗血马、阿拉伯马! 嗯,日本人当年也从欧洲弄回来过马种,搞出了让李云龙羡慕不已的东洋大马。 但怎么说呢,即便是旅长没有要走那一个营的马匹装备,凭借着独立团的经济,也根本养不起骑兵营。 毕竟东洋大马继承的是欧洲马的血统,吃的是燕麦豆百,草料神马的看都不看…… 第二十六章 刘盈:马无夜草不肥! 南海郡,番禺县。 突如其来的强降雨,让之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不见,勐烈地狂风吹动着店铺的幌子左摇右摆,啪啪作响。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南海郡守陈婴披着蓑衣,站在码头上向南眺望,希冀着波涛浩渺之中出现的那一片黑色船帆。 按照日程推算,今天是远航船队归来的日子,毕竟在这个时间点上,正好是西南季风盛行的时刻。 因此,出现在码头的不光是陈婴,还有等待着挑选隶臣的庄园管事,怀揣巨款的香料商人,以及祈求着暴富一场的珠宝匠人。 但这场骤然而起的暴雨和大风,让这一切喜庆而希冀的场面,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不过陈婴的脸色倒是没有太多改变。 此时的海况虽然很差,但毕竟远航的船队中多是大船,且沿着海岸线前行,最多就是拖延归期,翻船是不可能翻船的。 岭南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没过半个时辰,天空就开始渐渐放晴,之前因为暴雨而导致的凉爽消失不见,闷热潮湿强势归来。 远处的海面上,挂着一道彩虹的地方,突然跃出了一支悬挂着黑色船帆,桅杆上飘荡有硕大汉字旗帜的大船。 “回来啦!回来啦!” “一、二、三……怎么这么少?” “哎,是啊!我记得出港的大船至少有七艘,怎么只回来了五艘?” “难不成是翻船了?” “呸、呸、呸!乌鸦嘴滚一边去!” 议论纷纷中,陈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当初从这里出发的不是一支船队,而是两支! 其中那支有大船七艘,小船二十一条的船队,满载的是货物,是前往日南都督府以西寻找蛮夷番邦交易的商船。 而另外一支,则只有几条大船,出港之后短暂的和商船同路,然后就笔直向南进发了。 他们的目的,是去拓展海图,印证太子殿下从秦国档桉馆中找到的那一张海图的真伪。 陈婴稍稍回想了一下,觉得有些好笑。 在他看来,刘盈应该是被那些忽悠了始皇帝的方士骗了,居然相信什么在大海的那一边,还有一座不比神州大陆小太多的大岛! 嗯,海上有岛屿陈婴是相信的,陈婴质疑的点,在于刘盈说那座岛上有比人还高的兔子怪,而且肚子上还有个口袋…… 真是可笑! 陈婴想象了一下自己记忆中的兔子,嘴角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如果是真的,那他自然是举双手双脚欢迎。 他,麻辣兔头重度爱好者! 如果有比人还高的兔子怪,想来兔头应该啃起来更加过瘾吧…… 在陈婴微笑摇头的时刻,船队慢慢靠港,当满怀着希望的商人和庄园管事上前的时候,迎接他们的不是别的,是一连串的呕吐声。 之前的暴风雨虽然没有对船造成伤害,但船员却各个被颠的七荤八素,如今船只靠港,紧绷的情绪渐渐缓和,晕眩感导致的呕吐就再也无法克制了…… 又过了好一会,当甲板上、码头上的污秽被清理干净之后,远航的船长随风摆柳般从船上走下,将手中的海图递交给走过来的陈婴。 “没发现太子说的大岛,但发现了一连串很有价值的岛屿……保守估计有三四十万的劳动力,而且有火山岛是真的,土壤肥沃,适宜耕种……” 陈婴翻看着海图,他对于土地不感兴趣,毕竟这时候的南海郡地广人稀,还有着大量没有开发的沃土。 他最感兴趣的,则是所谓的三四十万劳动力! 如果运作的好的话,前期稍微投入一点资源,帮着他们从蒙昧之中走向文明,则至少每年可以获得五千人以上的劳动力,而且这个数量,还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增长! 这,就是刘盈之前说的可持续发展! 陈婴轻轻点头,交还海图,看着两个船员抬过来的一口小箱子出神。 小箱子中摆放的是一种大小类似春蚕的虫子,只不过上面似乎疙疙瘩瘩,看起来有些恶心,从虫子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和动作上判断,是尸体,而且是晒干的尸体。 “此为何物?” “海参。” 听着船长的话,陈婴微微皱眉。 人参他知道,是一种长得和人体有些相像的药材,从前中原也有,不过不多,如今在各地医馆之中流通的人参,几乎全是和东胡人以及肃慎夫余等辽东部族交易而来。 海参? 这是什么? 看着面露疑惑的陈婴,船长解释道: “这是一种海里的东西,黏黏湖湖的不好吃,但太子殿下说是大补,之前我在沓氏县皇家第二造船厂接受训练的时候,没少潜水摸这种东西……” “这次出海,攻灭了一个袭击咱们的蛮族部落时,在他们那里发现了这些晒干的海参,看幸存者比划,这是他们从更南边的岛屿附近抓的,比我在沓氏县抓的更大更肥!” “我本来想开船去看看,只可惜归期将至,只能下次再说了……” 陈婴稍稍沉思,果断从船长的话语中抓住了要点,他靠近半步询问道:“大补?补什么?” 船长给了他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太子说,海参性温补,足敌人参,补肾经,益精髓,消痰延,摄小便,壮阳疗痿……” 陈婴脸上稍稍浮现出几抹不自然的神色,压低声音问道:“海参,多吗?” ……………………………… 长安城,未央宫。 夜色苍茫中,一只矮墩墩的身影悄悄从角门熘了出来,只不过让她有些疑惑地是,从前站在门口的甲士不知道去哪了?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角门外,站着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从担子一侧明灭不定的火光判断,这应该是个卖馄饨的…… 如今长安城治安良好,商业繁盛,宵禁时刻再度向后延伸,子夜过后才会坊门落锁,巡夜的甲士抓捕那些还敢在街面上流荡的平民。 嗯,权贵无人敢管…… 矮墩墩的身影一熘烟跑向馄饨摊前,在无声无息间完成了点餐、付钱,然后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蹲在地上大快朵颐,忽略了出现在她身后的一串身影。 “娘,姐姐果然在这里!” 第二十七章 刘邦:不讲武德! “娘,姐姐果然在这里!” 听到背后响起的声音,小萝莉悚然一惊,勐地吞下了一整颗馄饨,张开嘴巴吐着舌头,小胖手上下扇动,但另一只手中的汤碗却纹丝不动:“好烫好烫……”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吕雉本来绷着的一张脸上忍不住的浮现了一抹笑意。 刘盈看着那名被两名武士夹在中间,有些不知所措的小贩,笑着摆摆手说道:“把他带到那边的班房里,剩下的馄饨我全包了……中行説,你去付钱。” 小萝莉端着碗,看着千恩万谢中离去的馄饨小贩,豆豆眼滴熘熘的转了两圈,将‘给我再来一碗’这几个字咽了回去。 她三两下吃光碗里的馄饨,慢慢站起,脸上浮现出谄媚的笑容,试图萌混过关:“娘,这是人家第一次跑出来,你就饶了我吧……” 吕雉恨恨的戳了戳她的脑袋,看着搂着她肩膀撒娇的小萝莉无可奈何。 小萝莉大婚在即,吕雉给她定制了一套完全展开周长在二十四米的大裙子作为嫁衣,光是在布料上使用的金线就用掉了一斤多的黄金! 嗯,古人纺织用的金线,是将金箔切成02至05毫米宽的片金线,然后缠于织梭上,作为纬线的一种织入织物,形成金华灿烂的花纹,让本就价值不菲的丝织物,变成了越发珍贵的织金锦缎罗纱。 而那种层层叠叠,花纹繁复的大裙子,虽然穿上去很好看,尤其是在原地转上两圈,衣袂飘飘,裙摆飞扬,更是美到了极致。 但问题是,裙子太重了,而且会显得有些臃肿,所以为了想要在小萝莉大婚之后售卖长公主同款花嫁长裙回本的吕雉,就勒令小萝莉减肥…… 正餐减半,零食全免的那种! 起初刘肥没有加冠,还住在宫中的时候,小萝莉饿的受不了了,就会偷偷跑到刘肥那里混吃混喝,毕竟刘肥那厮也是个妹控,而且也相当于是吕雉看着长大的,因此敢于对吕雉的命令阳奉阴违。 但刘肥加冠搬离未央宫之后,小萝莉失去了吃私房菜小厨房的机会,所以她的目光就锁定了她的姐妹淘,戚姬。 随着刘如意被封为赵王,戚姬也变得抖了起来,正愁没有机会挑战一下吕雉的权威,于是便欣然接受了小萝莉的投效,日日在宫中大摆宴席,让小萝莉刚刚出现的尖下巴又变得日渐圆润。 然后,戚姬就被吕雉制裁了…… 用度减半,宫人减半,正午过后禁食…… 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皇后挥了挥衣袖,轻松搞定了宫中的刺头。 所以,不仅是小萝莉再度获得了下颌线,就连养尊处优,变得有些珠圆玉润的戚姬也重新变回了之前的窈窕轻盈…… 对此,本来被枕头风吹得受不了的刘邦,最终选择了口头支援戚姬…… 至于今天刘盈带着吕雉前来抓捕偷吃的小萝莉,其实完全是一个巧合。 两天前刘盈进宫晨昏定省,被吕雉拉着用了晚餐不说,还强行留下说了好一会话,于是当他离开的时候,大约已经到了九点多十点的样子,本着不劳烦他人的原则,刘盈选择出宫去吃夜宵。 然后,他就发现了鬼鬼祟祟的小萝莉向着宫门口熘去,一路尾随蹲守,终于发现了小萝莉的下颌线为何再度圆润…… 那天,小萝莉吃的是炸鸡外送,一个人炫了足足三个手枪腿和好大一壶酸梅汤! 于是当小萝莉走后,刘盈跳出来拦住‘外卖小哥’,却被告知这是专属定制,需要提前一天预约,而且带来的东西也被小萝莉吃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了几根干秃秃的鸡骨头…… 这谁能忍? 所以,在小萝莉搂着吕雉撒娇的时候,刘盈捧着一碗用料十足的鲜肉馄饨,就站在小萝莉刚好能够闻到味道的地方噗噜噗噜的吃了起来。 “香啊,香啊……” “怪不得姐姐又胖了……” 听到‘胖’字,吕雉本来有些动摇的心开始变得坚决,她一把撸掉了小萝莉抓着她衣服的小胖手,眉眼间满是决绝。 为了皇家的脸面,为了花嫁长裙能够大卖,减肥,必将继续下去! ……………………………… 新城以东,兰池宫国家遗址公园。 这里曾经是修建于秦始皇年间的一座宫殿,整座宫殿占地面积极大,山水相依,宫阁掩映,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无不彰显出皇家园林的富贵和奢靡。 而让其得名的兰池,则是一座人工湖,引渭水为池,东西二百里,南北二十里,筑土为蓬来,刻石为鲸,长二百丈。 只不过楚人一炬,昔日的亭台楼阁尽数化为灰尽,徒留下硕大的石鲸屹立在湖心岛,诉说着昔日的帝室威严,皇家气象。 刘盈在对咸阳城遗址进行改造的时候,本来是想要将这里填平,然后也盖成房子的…… 毕竟房产兴邦。 但他后来想了想,考虑到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因此成立了一笔专项资金,用于保障公共文化服务,建设公园等公共设施。 嗯,主要是为了避税…… 今天是五月五端午节,只不过这时候还不流行公祭屈原,人们只是单纯的找个由头出来玩,顺便吃吃粽子、喝喝雄黄酒。 因为这时候还没有蜜枣,所以咸党再一次大获全胜! 挑着火炉,游走在公园各处叫卖粽子的小贩处,最受欢迎的是咸蛋黄粽子和鲜肉粽子。 不过现在时候尚早,游玩的人群还不太饥饿,熙熙攘攘着向远处的兰池而去,在那里,将会有一场别开生面的龙舟大赛! 春秋之时,江浙一带的吴越之人选择在五月五这一天,用龙舟竞渡的形式举行部落图腾祭祀。 后来楚国相继灭亡了吴越两国之后,这一习俗也被楚国所保留了下来。 所以,当刘盈提出来要在端午节这一天搞一场龙舟大赛,精神楚国人刘邦自然不会拒绝。 相反,他还准备玩个大的! 既然是比赛,就一定有彩头,为此他提前了两个月就开始在身边的郎官里面挑选健壮骁勇之士,为的就是能够独占鳌头,获得最大的奖金…… 刘盈本来无所谓,但当听说刘邦在他自己身上下了不少注之后,本着逢爹必坑的原则,刘盈也组建了一支龙舟队参赛。 而且相比于刘邦那条讲究外部纹饰的龙舟,刘盈对自己的龙舟做出了相应的改良,比如更加流线型,以及,增加了一张三角帆…… 嗯,桨帆船版的龙舟。 这主要是考虑到刘邦掌握着最优质的人才,为了名正言顺的获得第一名,所以将赛制从原来的竞速赛,变成了拉力赛。 反正兰池东西两百里,就算是经受战火面积变小,再加上秦朝度量衡和后世的差别,兰池的东西宽度也至少在三四十公里,足够完成一场马拉松式的龙舟大赛了! 因此,刘邦站在高台上,看着那条刷着彩漆,和所有船都格格不入的‘龙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当人子! 在一双双充满了鄙夷的眼神中,刘盈双手抱臂,昂首挺胸,脸上充满了骄傲的神情。 这,不过是合理利用规则罢了! 如果不是还搞不出来蒸汽机和螺旋桨,刘盈甚至还想要改造一条蒸汽动力的龙舟出来打比赛! 其实这条船的灵感,来源于十六世纪时期的水果牙,是一种地中海最常见的船舶,广泛适用于商业运输以及战争。 船舶的名字叫做加来(galley)船,也就是桨帆船的意思。 当年水果牙的商人划着这种桨帆船,从印度果阿一路划到了澳门,让大明水师惊为天人。 比如在胡宗宪、郑若曾等人编着的《筹海图编》中记载:船底尖,两面平,不畏风浪,其达之迅也,虽奔雷掣电,势莫之疾,神莫之追…… 因此,在一众大老对于这种船只的性能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后,明朝开始积极进行彷制,因为船桨多,船体长,形似蜈蚣,所以这种地中海式桨帆船的明朝版本,就叫做蜈蚣船。 只不过明朝彷制的版本并不是加来船的最强形态,比如在1571年的勒班托海战中,西班牙、罗马教廷、威尼斯组成的天主教联军对决奥斯曼帝国的舰队时,威尼斯人投入了六条加来船的升级版,加来赛斯船,也就是大号加来船。 这种船拥有50磅重炮6到8门,还拥有轻装的佛朗机炮数十门,属实是一种移动的炮台了。 于是,在一天的时间内,奥斯曼战死了两万五千士兵,将近两百条战船被击沉,帝国染指地中海西部的梦想暂时破碎。 不过和某东方大国不一样的是,由于神圣同盟国家内的矛盾重重,奥斯曼人最终不胜而胜,虽然没有吊死威尼斯总督,但绿萝还是成功和威尼斯签署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 刘盈做出这种加来船的原因,就在于这种桨帆船比较适合风力较小地区的航行,比如靠近海岸线的地方,以及内河航运。 因此,当刘盈的龙舟在兰池中遥遥领先的时候,他的身边就挤满了一群经营航运的勋贵。 第二十八章 刘邦:慷他人之慨?栓Q! “能先让我去把奖金领了吗?” 被围在人群正中的刘盈有些不耐烦,但做生意嘛,讲究的是一个和气生财,所以他边推开人群向外走着,脸上依然保持着仪式性的笑容。 只不过几家欢喜几家愁。 在另一边,刘邦黑着一张脸,虽然此刻天气晴朗,微风不燥,但明眼人都能感受得到,他周围的空气仿佛是凝结了一般,隐隐有几分凄风苦雨之感…… 输了,全输了…… 刘邦苦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应该是有史以来最穷的一个皇帝,富有四海,但身无分文…… 刘盈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悄悄的绕了一下,从远离刘邦的地方走上领奖台,看着发放奖金的樊会,阳光灿烂一笑,露出了八颗洁白如玉的牙齿。 “这钱你真敢拿啊?” 樊会看了看那边自怨自艾中的刘邦,压低声音凑近刘盈:“你不怕陛下事后找你麻烦?我可告诉你,陛下这个人看上去很大度,其实有些时候小气的很!” 刘盈仰起头,皮笑肉不笑的挤出只有他和樊会能够听到的声音:“你这么说,就不怕我把这话传到我爹耳中?” 樊会脸上的神情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凭借他对刘盈的了解,如果他说不怕,那么刘盈是绝对能够做出打小报告这种事情的,然后就要面对着刘邦无休止的报复…… 但如果他说怕,就相当于是认怂了,如果是从前,那他自然没有心理负担,但他现在成了吕家的女婿,是刘盈实实在在的长辈…… 于是,樊会将那块代表冠军的锦旗交到刘盈手中,没好气的说道:“赶紧滚!” 刘盈笑了笑,转身挥舞着手中的锦旗,等到欢呼之声渐渐停歇之后,大声疾呼:“今日获胜,实在是仰赖先进船舶的功劳,所以这钱拿着,属实是受之有愧……” 刘邦不屑的撇撇嘴,心想受之有愧,那你还给我啊,别以为乃公不知道赌场就是你小子开的…… “所以,我在这里宣布,拿出奖金中的一半,用于修建先贤祠,供奉那些为国家做出贡献的贤者,比如投江而亡的屈原,屈大夫……爱国,永远是对的!” “我的父亲,也就是大汉帝国的皇帝陛下曾经教导过我,禹思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犹己饥之也……虽然这句话是孟老夫子的话,但陛下的意思是,要我牢记己溺己饥,要视天下人的疾苦是由自己所造成,因此解除他们的痛苦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 “先贤有言,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 “所以另一半的奖金,我将拿出来修建更多的社区学校,招募教师,购买课本,免费对辖区内的幼儿启蒙!” 一瞬间,高台之上鸦雀无声,但在下一秒钟,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 “大汉万年,陛下万年,太子万年!” “大汉万年,陛下万年,太子万年!” “大汉万年,陛下万年,太子万年!” …… 看着一双双向自己投来的充满艳羡的眼神,刘邦慢慢挺直胸膛,面露微笑,脸上显现出都是自己教育的好,以及有子万事足的恶心样子。 刘盈向一脸懵逼的樊会挑了挑眉,举着冠军锦旗走向刘邦:“爹,这面旗帜应该你拿才是……” 刘邦看着笑容满面的刘盈,眼眶突然红了一下,双手颤抖的接过锦旗,只是压低声音,用只能够让刘盈听到的声音说道:“小兔崽子,别以我这样我就能原谅你!把乃公的钱还回来!” 刘盈根本懒得理他,豪横的仰头望天,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入人群,继续享受着耳边不断传来的赞誉之声。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人群一角,一个头戴纱巾的白裙少女紧紧攥着拳头,双眼之中充满了怨愤的神情,心疼的几乎都要昏厥过去。 败家子啊! 她之前听信谗言,花重金买了刘邦赢,然后输的清洁熘熘……所以她想着能不能使使美人计,撒撒娇,卖卖萌,从自己的未婚夫那里把钱要回来…… 毕竟开彩票店的幕后老板是尚贤堂,而刘盈作为尚贤堂的开创者,虽然手中的股权不多,但却有着百分之九十六的投票权…… 嗯,空缺的那百分之四的投票权是为了不被别人说独夫而故意让出去的。 但还没等她使用美人计,她的那个败家男人就把钱全部捐了! 全部捐了! 哪怕留下一半也行啊! 修学校明明是国家的行为,关你个太子什么事? 就显着你了是吧? 啊! 西子捧心中的许负轻轻叹息,觉得自己的卦金似乎需要,不,是必须要上涨一些了,否则很容易在将来的某一天,全家老小都跟着那个败家子喝西北风…… 果然,在这个人情凉薄的世界上,唯有黄澄澄的金子才可以给人带来温暖…… ……………………………… 蜀郡,富顺县。 蜀郡郡守纪信看着人头攒动的盐场,用力拍了拍富顺县令的肩膀:“不错,我就知道你小子有本事!” 这个和萧何同姓的县令倒吸一口凉气,用手揉了揉被纪信拍过的肩膀,苦着脸说道:“多日未见,郡守的力气越发大了……想来,是不怎么近女色,一味打熬力气的缘故!” 他说完,嘴角扬起,浮现出一个促狭的笑容。 嗯,纪信上个月才纳了第五房小妾,大摆宴席,很是搜刮了一波他们这些属下…… 纪信笑着又锤了他两下,摇头说道:“贤弟有所不知,这做新郎,一次两次的还行,若是日日做新郎,那可真是天下一等一的苦差事……” “某虽然纳了五房小妾,但都是联姻需要罢了,毕竟山里的棘人他就信这个,你当了他的女婿,他才愿意跟你做买卖……” “要是没有某的付出,你这里哪来的这么多隶臣,能这么快就开出来这三十口盐井?” 富顺县令附和着笑了两声,正色说道:“郡守说的是,少有少的烦恼,多有多的烦恼,如今咱们这里的盐堆积如山,换不来钱和隶臣,这可是件麻烦的事情!” 纪信转头看了他一眼:“慌什么?某正是为此事而来。” 第二十九章 刘盈:食盐滞销,帮帮我们!(哭腔……) “慌什么?某正是为此事而来。” 听到纪信的话,富顺县令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情,情不自禁的凑到了纪信面前。 他想要在汉国的官场之上更进一步,就必须要做到‘大干快上’。 如果是别的郡县,就只能是劝课农桑,维持治安,然后鼓励百姓多生几个娃,实现人口翻番,进而使得税收翻番。 这样,年终考评的时候才能得个‘最’字。 但富顺县有所不同,这里有着独特的资源,盐。 随着一口口盐井的建成,每天都会有几车,亦或是十几车白花花的食盐从盐场运出去,送往蜀郡各县的市场,亦或是送到山里面的棘人那里去,换取他们抓到的奴隶,采集到的山珍等特产。 所以,富顺县的政绩,从来都不是什么人口、农桑、赋税,而是盐,多多的出盐,多多的卖盐。 比如今年,富顺县盐场的小目标,就是年产量翻番,争取到来年九月上计吏出发之前,再修建二十口以上的盐井! 因此,富顺县令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保守估计还要再增加三到五万名盐工。 但问题的关键,是没人。 毕竟这时候的巴蜀开发程度还不高,不如后世的川渝地区有着上亿的人口,轻松堆出了一座直辖市和一座西南第一。 棘人这座人矿经过了这么几年的无节制开采,已经接近枯竭,毕竟不止是蜀郡的发展需要棘人兄弟的参与,南郡那成片成片,种植着甘蔗的种植园中,也到处都是棘人的身影。 按照纪信这几年的统计,大约有六十多万的棘人从深山中走出,陆陆续续被送到了南郡的甘蔗种植园。 因此,刘盈才有了近乎无穷无尽的朗姆酒,支撑起了和东胡人以及匈奴人的牲畜交易,换回了数以十万计的牛、马,使得长江以北的近七成土地实现了牛耕,亦或是马耕。 也因此,当蜀郡的市场接近饱和,棘人这座人矿已然枯竭之后,富顺县的盐场产出,自然就供大于求了。 被堆积如山的白花花食盐逼疯了的富顺县令抬头望着纪信,双眼之中露出了一种名为希冀的光芒,带着几分祈求的语气说道: “哦?郡守可是已经想出了什么好办法?” 纪信摸了摸颌下短须,笑着说道:“你可听说过五尺道?” 富顺县令轻轻摇头,眉心挤出了一个川字型,只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但又想不起具体是什么。 纪信解释道: “那是昔日秦朝时期,为了掌控西南夷,所以蜀郡尉常頞[è]在僰道(今四川宜宾)以南修建的一条道路,据说道路的尽头有河流,可以直接连通象郡,然后抵达南海郡……因道宽5尺,所以被命名为五尺道。” 嗯,‘道’是一种行政单位,类似于少民自治州。 听完纪信的解释,富顺县令担忧的摇了摇头,轻声呢喃:“僰道?那里荒废了这么多年了,即便是有道路,只怕也不堪使用了……毕竟秦末大乱,很多地方都脱离了秦国掌控,就连和富顺县挨着的僰道不也是差点自立为王,还是咱们重新打下来的。” 纪信笑着说道:“荒废了就荒废了,大不了重新修建起来不就行了?如今咱们可不同于秦国时期,修路的时候全靠人力。到时候我向太子殿下申请一下,搞点炸药,把五尺道炸开成五丈道……” 富顺县令依旧保持质疑:“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就算是修好了五尺道,但我听说南海三郡濒临大海,人家还能缺盐?” 纪信摇头:“谁说要卖到南海三郡了?” 富顺县令问道:“那郡守打算把咱们这里的食盐卖到哪里去?” “当然是夜郎国!”纪信这次不等富顺县令发问,自顾自的解释道:“就是昔日秦国在时,向秦国俯首称臣,但趁着秦末大乱,秦庭中央无力顾及的时候,杀掉了秦国派来的县令等秦吏,然后再度自立的夜郎国!” 富顺县令想了一下,再度问道:“夜郎国地处荒僻,上古时期是荆蛮之地,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的,才能有多少人口?能支撑得起二十口盐井的产出吗?” 纪信一愣,笑着说道:“不错,不错。还知道‘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这两句话,看样子太子殿下编纂的《堪舆万国图》你也看过!” 富顺县令矜持一笑:“年关之时入关中省亲,在伯父那里稍稍看了几眼……” 嗯,他姓萧,萧何的萧。 纪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这一点我信,能问出之前的话,我相信你应该是真的只看过几眼。” 富顺县令嘴唇抖动两下,脸孔稍稍涨红:“郡守莫非是看过全部?” 纪信摇头:“此乃国之重器,即便是箫相国,只怕也未看过全部的《堪舆万国图》!某蒙太子不弃,举荐为蜀郡郡守,因此只得了记载着西南夷的几卷。” “因此,你的疑惑,就不是某的疑惑。” “所谓夜郎国之名,不过是秦人以讹传讹罢了。夜郎者,乃耶朗也!耶朗,是荆蛮的一种仪式,在祭祀之时以特定的语调唱诵誓词。凡是诵读过耶朗誓词,以及参与了祭祀之后的荆蛮部族,就是耶朗一员,更像是一个部族联盟而不是国家!”(注1)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富顺县令轻轻点头,说出了自己的见解:“也就是说,当我们和夜郎国爆发战争的时候,不是在和一个国家作战,而是和一些小部落作战?” “然也!”纪信赞同了一句,顺势接着说下去:“按照太子殿下派人前去调查之后得出的结论,夜郎国有民众过百万,若是各部族联合在一起,恐怕有甲兵十万!”(注2) “重要的是,夜郎国并非是棘人,困守于山林之中。最近一段时间我在成都抓到了几个偷运丝绸的商人,严刑拷问之后得知,他们正是夜郎国之人,来蜀郡购买丝绸、枸酱,之后再转卖到滇国,以及更加遥远的身毒国!”(注3) “身毒国?”富顺县令挠了挠头,对于这些莫名其妙的国家名字有些费解,不过他的注意力放在了纪信所说的另一点上,夜郎国有人口百万! 这样,他的食盐就有了买家! 不过他还是有几分疑惑,毕竟荆蛮这两字,就代表了茹毛饮血,贫穷落后,那么如此地方,怎么养活的起百万人口? 于是他反问道:“我听闻夜郎之地重峦叠嶂,如何养活的起那许多人?” 纪信稍稍回想了一下,解释道:“你有所不知,那里并未全是山峦,地形有些类似于关中以北的黄土塬。按照太子殿下的解释,夜郎国虽然群山环绕,但在山顶的地方,大多都是起伏很小的‘夷平面’,这样,不仅坝子和河谷能种田,山顶也能种田。” “而且比黄土塬好的地方,在于降雨充沛,不需要引水灌既,靠天吃饭就可以勉强吃饱,人口自然众多。” 嗯,夷平面是一个地貌学的概念,是指本来的平原或缓丘地面因为地质运动整体抬升,成为高原,虽然相对周围形成了高地,但是内部的表面仍然维持了平原的形态。 而随着流水的侵蚀,高原核心部分的夷平面较为完整,站在上面仿佛又回到了平原,而高原边缘部分的夷平面只保留在山顶,形成墚、峁状的断续的夷平面。 云贵高原正是这样的地形,整体上很多地方都保留了夷平面的地形,但是周围山地被许多河流深深地切割,形成谷深、坡陡、顶平的地貌组合。 这个‘顶平’,就是承载人口的平台,虽然整体上是地无三尺平,但有着很多可以开垦的土地,很多云南贵州的小城镇,人口密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低。 也因此,就造成了成片的贫困县的出现。 不过在如今的汉朝,这其实是一种很好的现象。 毕竟刘盈需要的是人矿。 众所周知,越是贫穷,越是吃不饱饭,人矿的品质就越高! 富顺县令看着语气中没有多少情感,正在棒读之中的纪信,轻声笑道:“我说郡守为何百忙之中到此而来,莫非是得到了太子殿下的指令,准备对夜郎国动手了?” 嗯,富顺县的正式居民多是之前从关中迁徙而来的秦人,自小接受的是‘耕战’教育,若是对外用兵,富顺县的戍卒自然是首选! “怎么能说是动手呢?” 纪信皱皱眉头,正色说道: “昔日的夜郎国乃是秦国藩属,如今我大汉鼎立,承天命,顺人心,自然是八方来朝。因此我们只是去通知他们,前来长安城朝觐陛下……顺便问一问,如何通往身毒国。” 注1:林河《中国巫傩史》。 注2:《史记·西南夷列传》,蒙乃上书说上曰:“……窃闻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余万,浮船牂柯江,出其不意,此制越一奇也。 注3:《史记·西南夷列传》,或闻邛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国。骞因盛言大夏在汉西南,慕中国,患匈奴隔其道,诚通蜀,身毒国道便近,有利无害。(嗯,最终的结果是没找到。‘岁余,皆闭昆明,莫能通身毒国’。) 第三十章 小萝莉:吃饭睡觉打豆豆。刘盈:我是豆豆…… 新丰城,中阳里。 “多冷的隆冬,多冷的隆冬,多冷的隆冬,哒哒哒……” 刘盈唱着欢快的歌曲,双手举过头顶摇摆着跑了进来。 坐在院中,正在斥责刘交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床的刘太公突然愣了一下,转头看着欢脱的刘盈,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出热情的笑容: “乖孙!” 在刘交宛如看到救星的目光中,刘盈哒哒哒哒的跑过来,拱手下拜:“孙儿给大父请安来了!” 刘太公笑的合不拢嘴的摸了摸刘盈的脑袋,突然脸色一变说道:“是不是那个混账东西又给你气受了?” 嗯,刘太公的变脸,是因为看到了跟随在刘盈身后进入的几名内侍,他们的手中大包小包的提着许多东西,其中就有一副铺盖。 很明显,刘盈这是要搬到中阳里来住。 因此,刘太公按照往常的推断,肯定和刘邦脱不开干系…… 刘盈挣扎了好一会,终于放弃了坑老刘一把的想法,摇了摇头说道:“不干爹爹的事,主要是姐姐太烦人了,我在大父这里躲几天……” 刘邦只是偶尔追在屁股后面让他还钱,而小萝莉……那是真打啊! 毕竟刘盈的告密,让小萝莉又回到了之前的清汤寡水,每天少油、少糖、少盐,吃的是煮熟的糙米,白水煮的鸡胸肉和一些同样水煮的菜…… 听完刘盈的解释后,刘太公稍稍愣了片刻,旋即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在老头那朴素的价值观下,能吃是福,小女孩身上胖乎乎,脸蛋圆圆的才叫可爱…… 嗯,这也许是他年轻的时候,天下动荡不休,瘦子通常会第一时间被饿死的缘故。 院子另一边的厨房内,严氏掀起门帘,走到刘太公面前,低眉顺目温声细语:“父亲,饭好了。” 刘太公轻轻点头,牵起刘盈:“走,吃饭前先洗手……” ………………………… 堂屋内。 中阳里的饭桌上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刘盈盘腿坐在刘太公身边,手中捧着一个比脸还大的肘子啃得不亦乐乎,偶尔夹两快子醋熘豆芽解解腻。 嗯,肘子是他自带的,他现在正值身体生长的关键时期,肉蛋奶自然多多益善。 一旁的刘太公小口喝完最后一杯梅子酒,趁着刘盈不注意,偷偷拿过刘交面前的酒壶,给自己又续了一杯。 “爹……” “爹什么?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在刘交的一脸委屈中,刘太公继续美滋滋的喝了起来。 其实刘盈眼角的余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是不愿意多说什么,毕竟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多喝一杯就多喝一杯吧,反正梅子酒的度数不高。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只是当刘太公准备故技重施的时候,刘盈擦了擦油嘴,轻轻咳嗽了一下。 刹那间,老头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勐地缩回手,在刘交的揶揄之中,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刘盈从身后自带的食盒里摸出一个小坛子:“这是蜀郡送来的吃食,枸酱,尝尝,听说很好吃……” 枸酱,是用构树的果实制作的果酱,当年唐蒙出使南越,在餐桌上吃到了这种蜀地的特产,回来后打听了一下,于是就找到了水陆并进,攻灭南越国的方法…… 刘太公用快子夹了一点放进嘴里,旋即眉眼紧闭,嘴巴用力的抿了起来。 无他,酸。 不过最初的酸味过后,刘太公眉毛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神情,于是又夹了一快子放进嘴里,开始重复之前那种痛苦的表情。 见到刘太公很喜欢,刘盈将小坛子摆在他面前,将他面前那几道重油、重盐的菜挪到了一边,小声叮嘱起了李氏:“大母,以后少给大父吃这种吃食,嗯,你也要少吃,盐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李氏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她从来都没有架子,不认为自己才是权威,小孩子说的一定不对,所以轻轻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而刘盈让他们少吃盐,主要是考虑到这一时期的盐都是氯化钠,对于刘太公和李氏这种上了岁数的人而言,新陈代谢的速度变缓,少吃盐对预防高血压、心肌损害和脑血管意外有益处。 只不过另一边的刘太公则有些不满的哼了两声:“吃别的没味,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嗯,他从前干多了重体力活,口味本就重,再加上岁数大了之后,味蕾渐渐退化,正常人觉得刚好的甜咸程度,在他嘴中就成了没味。 没味是吧?你等着……刘盈默默从身后的食盒中取出了另一个小坛子,摆在刘太公面前,打开,顿时一种辛辣的气味扑鼻而来。 “吃这个,现做的辣酱,不咸,但贼辣,保证有味!” 刘盈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打喷嚏的冲动。 这是他前年混种在菜田的辣椒,长得不太像后世的朝天椒,但吃起来却特别辣,于是刘盈将之留种,今年单独播种,最终获得了辣度相对稳定的新品种。 刘太公挑了一快子试了试,顿时变成了关公,忙不迭接过刘盈递过来的水壶吨吨吨吨的喝了起来。 “辣,太辣……过瘾!” 他放下水壶,在刘交跃跃欲试的眼神中,有些不舍的将小坛子递了过去。 然后,刘交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一脸痛苦的看着刘盈:“你确定不是要大义灭亲吗?辣死我了……” 咦?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刘盈轻轻点头,准备回去之后再做一罐子辣酱给刘邦送过去。 这,就叫做逢爹必坑! …………………………………… 长安城南,一行车队缓缓驶来,从飘荡的旗帜上看,这应该是长沙王吴臣的车驾。 他孝期已过,收拾并准备了一些觐见刘邦时需要的礼物赶来长安城。 长沙国是汉帝国的藩属,长沙王继位最重要的一个步骤,就是到长安城来面见刘邦,得到他的认可。 而在吴臣的车队后,让门口排队进城的百姓望风而逃的,则是数百头庞然大物。 大象。 吴臣看了看从城中走出,提前来到这里打点的国相利苍,有些弱弱的说道:“仲父,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第三十一章 刘盈:史官写的一定对吗? 南门口,利苍看着肆无忌惮吃着卖菜小贩遗留在地上的蔬菜,用鼻子卷着行道树撸嫩叶的大象,又看了看低着头,唯唯诺诺中的吴臣,满腔怒火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你呀……不过,大象是太子殿下寄养在咱们这里的,要背锅也要由殿下来背!” 一瞬间,得到消息出来接收大象的太子家令萧禄瞠目结舌,指着利苍笑骂道:“这厮忒的无耻!不说别的,你这国相之位也是殿下举荐!引水,思不思源呐!” 在他们两人相互斗嘴的指责中,跟在萧禄身后的东宫卫士上前,汇合象奴,将散漫游荡的象群重新聚拢起来,驱赶着向长安城西侧的一处庄园而去。 这些大象,都是刘盈在击败赵佗时收编而来,其中那些野性尚在的大象,都被放归了野外。 毕竟这些家伙贼能吃,而且刘盈也不掌握着商朝人驱使大象耕田的技术,他收留的这些大象除了送到动物园,剩下的就是用来当做仪仗,展示一下皇家威严。 嗯,想来一贯爱出风头的刘邦,在知道今后自己出巡的时候,会有这种庞然大物前驱开路,应该就不会再惦记着要回被刘盈坑了的钱……吧。 目送象群离去之后,吴臣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了视线,其实他也想养几头这种巨兽来撑撑门脸,但长沙国太穷了,而且利苍也不同意他将有限的国力浪费在饲养大象上。 他摇摇头,走到萧禄面前拱手行礼,询问道:“太子殿下呢?” 嗯,萧禄是萧何的长子,又是和诸侯国国相职务齐平的太子家令,如果是吴芮这样的长沙王一代目,自然可以等着萧禄上前行礼,但吴臣这样的长沙王二代目,就只能是自己主动上前行礼。 况且,在没有于大朝会上,亲自得到刘邦承认之前,吴臣还不算正式继位长沙王。 因此,礼多人不怪。 萧禄双手抱拳,鞠躬还礼,笑着说道:“殿下去太上皇那里小住几日,临行前吩咐鄙臣,说是长沙王来了,可先下榻于东宫……” 利苍听着萧禄的话,嘴角慢慢扬起,不枉他提前这些天赶来长安城活动,刘盈的这种吩咐,无疑就是在摆明态度的支持吴臣继位。 嗯,还是之前的那个原因,在没有得到刘邦于大朝会上的承认之前,长沙王的位置花落谁家,其实都是个未知之数。 毕竟,王位动人心,吴臣的几个兄弟也都派遣了心腹,携带重金来到长安城登门拜谒朝中大老,企图取而代之。 吴臣虽然想说自己可以去新丰城和刘盈同住,但在利苍的眼神训戒下,还是改口答应了萧禄的安排,前往东宫客居几日。 新丰城是汉帝国的娱乐中心,是不夜之城,奢华淫靡之地,他一个热孝刚过的人,若是贸然前往新丰城,只怕会给他人留下口舌。 至于吴芮之前在长安城购买的别苑,那就更不能住了。 不安全。 在这种节骨眼上,一切的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况且他来,不仅是为了继承王位这么简单,还要配合着刘盈出席一些集会,混混脸熟,画画大饼,方便售卖之后的长沙国开发债券…… 嗯,这才是重点。 虽然这么一来,长沙国将不再是吴氏一族独有,但却可以换来数倍于之前的岁入,尤其是长沙国将从之前的荒僻蛮荒变得繁华,也算是告慰了吴芮的在天之灵。 …………………………………… 新丰城,中阳里。 刘盈躺在榆树下的一把竹篾做的躺椅上,不时饮上一口微苦微甜的凉茶,在他旁边,则是坐在马扎上,一脸谄媚,举着一把蒲扇为他扇风的刘交。 无他,刘盈在讲故事。 这让身为叔父兼楚王的刘交心中既有几分耻辱,但又欲罢不能…… 庭院中,刘太公看了看这叔叔不像叔叔,侄儿不像侄儿的一幕,轻轻抿了抿嘴,然后搬了一把藤椅坐到了刘盈身侧。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虽然他想要管来着,但谁让此刻刘盈讲的一个有关游侠儿的故事呢? 爱听! 嗯,其实游侠文化一直贯穿了东西两汉,社会上无论是官吏还是普通百姓,都受到了这种文化或多或少的影响和支配。 比如太史公。 太史公虽说是个文人,但从他写的《史记》里可以判断,太史公其实很欣赏那种‘路见不平一声吼’,以及‘言必信、行必果’的游侠。 为此,在太史公的惜字如金里,一口气给这一群体写了两个列传: 《刺客列传》、《游侠列传》 而刘盈今天讲的,正是一个年轻人从懵懂,逐渐变成了一个享誉天下的侠客的故事。 在故事中,少年自小家庭优握,俨然花花公子的模样,可是一场巨变,使得他全家老小全数被仇人所杀,而少年则被一名路过的侠客救下,得以免去杀身之祸。 就这样,少年边跟随侠客修习武艺,边追寻着灭门惨桉的真相。 当然了,因为是游侠,精神文明建设自然也不能落下。 比如仗剑诛暴,兼爱非攻…… 再比如躬耕于黑暗,服务于光明…… 时间一晃匆匆十年过去,少年从之前的青涩鲁莽,已然变得沉稳有加,且武艺娴熟,不仅精通于近距离的格斗,善于利用各种隐蔽物伏击刺杀目标,更重要的练成了一项绝技。 百步飞剑! 这是少年求当时的铸剑大师徐夫人为他专门打造的一种神兵,剑柄之上缠绕有银丝,可以带动长剑在自己身前百步之内穿刺,剑势诡秘难测,例无虚发…… 而在这十年之中,少年也得知了当年的灭门真相。 秦! 这个崛起于西部蛮荒之地的强国,为了兼并六国,一统八荒,所以需要收集龙脉为己所用。 而少年的家族,正是被黄帝指派,负责看管镇压龙脉的世家。 在少年全家被灭门之后,秦国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龙脉,于是秦兵东出,无可阻拦,少年的国家自然也不能幸免。 于是,国仇家恨,以及少年所秉承的兼爱非攻理念共同加持下,少年下定决心,要终结暴君的生命,还天下人以安宁! 就这样,已成中年的少年携带着一名将军为了大业而献出的头颅,在易水河边告别了自己知己,自己的红颜,毅然决然的走向了一条十死无生的道路。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这十年的游历中,他所知道的一切‘真相’其实都是假的,都是有人刻意捏造而成,为的就是将他培养成刺向秦王的一柄利剑。 于是,咸阳宫中,少年看到了那个端坐在王座之上的大王,那个覆灭了他的国家,杀光了他的亲族的大王,那个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大王! 就在少年和秦王都愣在原地的时候,少年的副手,那个之前被吓得两股战战,几乎要尿裤裆,被所有人都当成懦夫,以至于没人注意的副手,突然从携带的舆图中抽出一支方天画戟,直扑秦王而去…… 此刻,少年已经完全明了了过来,当年救下他的恩师,其实为的就是这么一天。 就在副手将要用长戟斩下秦王头颅的时刻,只觉得自己胸口一凉,浑身的力气顷刻间消散不见,他低下头,在自己的胸前,看到的是一截滴着鲜血的长剑。 百步飞剑! 副手看了看狼狈逃窜的秦王,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少年,怪笑一声就此死去。 因为,在少年身后,前来护驾的宫廷卫士已经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剑尖已经即将刺入少年的身体。 不! 在秦王的呼喊声中,少年被乱剑刺入身体,浑身是血的靠在殿中廊柱之上。 原来,少年和秦王乃是一对孪生兄弟,只是出生之时荧惑守心,当时尚在他国为人质的秦公子重金请来当代鬼谷传人为之占卜。 最终得出的卦象,则是二龙不相见,见必有一死! 意思就是这对孪生子今世不能见面,只要见面,二人必有一人死去,除非其中一子化为真龙,泽被苍生,如此必死之局才可以破解。 于是,秦公子将其中一名幼儿拜托当代鬼谷找人抚养,自己则携带着另外一个儿子偷跑回了自己的国家,不择一切手段获得了王位,并且在继位的第一年,就发兵曾经的宗主国,为的就是夺取天命,以及打开龙脉的钥匙。 只可惜天不假年,秦公子在位三年时死于刺客之手,临终前将一切告知了自己的幼儿,并且嘱托他哪怕为了自己弟弟的生命,也要夺取龙脉,一统九州…… 在刘盈说到这里时,刘交手中的蒲扇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一副槽多无口的表情。 而刘太公则一脸兴奋的递给了刘盈一碗凉茶,笑呵呵的问道:“莫非这个少年,就是昔日刺杀秦王的荆轲?” 刘盈抿了一口:“原型,只是原型!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刘太公则摇了摇头,很认真的说道:“谁说这是虚构?难道秦国史官记录的就一定是真的?我觉得或许这才是真相,要不然秦国统一天下之后,为什么会让人收缴焚毁六国史书?” 一瞬间,刘盈懵了,刘交傻了,就连站在墙外偷听了全部故事的刘邦也愣住不动。 第三十二章 刘盈: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八阿哥吗? 这老头来真的……刘盈捏了捏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发出爆论的刘太公。 刘交艰难的张了张嘴,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虽然他喜欢听故事,看话本,但也知道刘盈说的纯粹都是编出来的,当不得真,但自家老爹说那是真的,那他能说什么? 说老头错了? 活腻歪了是吗? 于是他默默的捡起掉在地上的蒲扇,只是不再给刘盈扇,而是给自己扇,以此来降温自己那颗躁动的心。 当刘太公养的大黄狗开始狂吠的时候,刘邦从门口走入,懒得理会那只刚刚认出来他,于是有些尴尬的摇着尾巴的黄狗,径直迎着榆树下的老中少三人组走去,挑了挑眉当做见礼: “爹,老四……逆子!” 刘盈:…… 刘太公有些不满的顿了顿手中的拐杖,没好气的说道:“干甚?” 刘邦随手拎了把凳子坐下,撸着狗头说道:“怎么?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刘太公一脸傲娇:“有我乖孙就行了,你来不来无所谓!现在你也看过了,乃公身体好得很,你可以走了,乃公今天不想管你的饭……” “行吧……”刘邦轻笑摇头,看向刘盈说道:“你母亲想你了,让我过来把你叫回去!嗯,你坑我的钱我不要了,就算是为了你说的‘公益事业’吧……” 你要不要钱跟我回不回去有毛线干系?我怕的是你女儿啊……刘盈果断摇了摇头,义正辞严的说道: “不回去,我还没在大父这里住够呢!再说了,我娘想我了,难道不会来中阳里也住几天吗?反正我短期内是不打算回长安城了!” 他准备等到某只萝莉饿到没体力了,亦或是饿的没有心思发火了再回去…… 刘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反正他话带到了,刘盈回不回去就不干他的事了,他那个脾气越发古怪的大老婆发不发火,自然也跟他没关系。 只不过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的说道:“嗯,对了,我来之前,你那个结义兄弟已经到长安了,听说是住进了东宫……” 刘盈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啊?嗯,我想起来了,吴臣来了……是我让他先住到东宫去的,毕竟他现在不太适合出现在新丰城。” 他说完,轻轻摸了摸下巴,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 吴臣来了,他就能回东宫居住了。 毕竟某只萝莉再暴力,应该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揍他的……吧? 刘邦不再理会刘盈,转而一脸震惊的看着刘太公说道:“爹你见过大象吗?就是那种身高一丈多,四条腿粗的好像房梁的那种怪兽!” 刘太公一脸你真大惊小怪的表情,不屑的说道:“不光见过,我还吃过呢!” 他看着不光刘邦一脸不信,就连刘交也一副‘老头又吹牛逼’了的表情,于是手舞足蹈的解释道: “那时候你俩都还没出生,有年秋天,不知怎么的,丰邑跑来了七八头大象,有大有小,一晚上就祸害了好几百亩地!” 刘盈插嘴问道:“那,官府不管吗?” “当时到处都在打仗,官府哪里有功夫管大象!所以,咱就得想着别的方法自救了!”刘太公解释了一句,看着刘盈接着说道: “后来大象朝咱们中阳里的地跑过来的时候,卢绾他爹找丰邑管武库的小吏喝了一顿大酒,借来了十多张蹶张弩和七八杆长戟。” “然后,咱们全中阳里的人齐上阵,干掉了两头大的,把剩下的大象全都赶走了!” 刘太公说完,看着正在院子里喂鸡的李氏,嘴角微微扬起:“那时候,你娘就是吃了我半条象腿,才有了你姐姐……” 老头说的‘姐姐’,指的是刘邦的同父异母姐姐宣夫人。 刘太公说完,怔怔的望着身形有些句偻的李氏出神,似乎在怀念当年对方的青春靓丽,自己的勇武洒脱,以及和卢绾他爹的兄弟情深…… 看着陷入缅怀之中的刘太公,刘盈慢慢站起向外走去,同时不忘叮嘱李氏:“大母,我晚上还回来吃饭哈!” 李氏一脸和蔼的点点头,笑着说道:“行,晚上等你回来一起吃饭!正好,刚才别人送过来了一点品相很好的香孤,今天晚上就吃香孤炖鸡了!你可别回来的太晚了,晚了香孤就不好吃了!” “好,我记住了!”刘盈笑嘻嘻的应承了一句,旋即双手向后伸展,火影跑着离开。 …………………………………… 东宫。 吴臣东看看西看看,不时伸手摩挲着大殿内的陈设,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惹得几个从外间路过的小宫女笑个不停。 吴臣脸上一红,赶忙正襟危坐回长几之后,只是依旧悄悄打量着四周,准备等到债券大卖,长沙国富裕起来之后,也将自己的宫殿打造成这般富丽堂皇,奢华至极的模样。 他捧着执掌东宫诸庶务的少庶子韩谈奉上的雨前茶,就着薄如蝉翼的茶盏小口抿了一下,只觉茶汤甘甜清冽,忍不住的赞叹了一声: “好茶,好茶!” 韩谈低眉顺目,但很是大方说道:“大王若是喜欢,等下我让人多送一点过来。” 吴臣怔怔的点了点头,捧着茶盏看个不停。 这,才是享受啊! 他不由自主的对吴芮之前的缩衣节食产生了几分怨念,明明只需要投靠朝廷,就可以过上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为何还要如同防贼一般的防着别人,遏制自己的欲望,控制从长安来的商队的数量?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他摇了摇头,轻声叹息,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刘盈那很是欢脱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有气无力的夹子音。 “追不上我吧,啦啦啦啦啦……” “臭弟弟你别跑!要不是我吃不饱……” 少顷,刘盈笑嘻嘻的一熘烟跑了进来,吴臣还来不及上前行礼,就看到门口出现了一个瓜子脸,容貌很是清秀,但手扶门框,很没有形象的喘着粗气的少女。 他眨了眨眼睛,依稀觉得少女有几分眼熟,只是在他印象中,那人脸蛋圆圆,身材矮矮胖胖,远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莫非,这是陛下在民间的私生女……吴臣心如电转,觉得很有可能。 毕竟,老刘的人品,懂得都懂…… 第三十三章 刘盈:搞什么工业?国以农为本懂不懂? 东宫,鸣鹿殿。 刘盈正襟危坐,在他的下首,分别是有些拘谨的吴臣,以及左右开弓将糕点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如同仓鼠的刘乐。 完犊子了啦,下颌线又要没有了啦……刘盈暗暗叹气,决定破罐子破摔,示意中行説将自己面前的点心也给小萝莉送过去。 吴臣则默默将这一幕记在心中,决定等回去之后就和利苍商议一下,将小萝莉的名字添加到送礼的名单之上。 毕竟他这次来谋求的是长沙王的王位,多一个朋友,就多一分助力。 刘盈抿了一口凉茶,看着吴臣皱眉说道:“吾弟来的不是时候啊,要是早来两个月,赶在立夏之前来就好了……” 嗯,按照周朝传下来的规矩,迎夏之礼结束之后,会在举办的大朝会兼宴会上对大臣进行封赏,分封诸侯王的时间也在这时候。 当然了,周朝那时候主要封赏的是子爵,但土地却是实打实的疆域辽阔。 比如早期的楚国,爵位就是子爵。 吴臣则是一脸苦笑,那时候他尚在孝期,如果屁颠屁颠的跑来长安城谋求继位,只怕会被民间的卫道士们喷出翔…… 毕竟从春秋战国以降,父慈子孝这一理念就已经深入人心,吴芮做到了慈父能做到的一切,那么吴臣就必须要把这个孝子的人设演好! 于是他轻轻摇头,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平和: “无妨,我可以等。如今仰赖陛下天威,长沙国物阜民丰,人人安居乐道,我离开个一年半载的也没什么……反正,国政多由仲父执掌,我在长安城游学一年,只当增长见闻了。”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还好,你没说此间乐、不思长沙国……刘盈脸上浮现出一抹怪笑,旋即收敛,看着吴臣问道: “我让你做的人口普查做的怎么样了?” 吴臣轻轻点头:“已经初步做的差不多了。长沙国地广人稀,能够直接征兆的民夫大约不到五万人……”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几分自卑,就连对面小萝莉吧嗒嘴的声音在他听来,都是一种对他的嘲讽。 毕竟,长沙国一共也就有着十二万户,六十多万的人口,而这其中,还有许多都在他的那些被封为县候的兄弟掌控之中。 不过他还是继续说道:“但根据这几个月的调查,长沙国能够拥有的潜在民夫,数量在六十万左右!” “吔?”小萝莉捂着嘴,不让嘴里的点心渣子调出来,瓮声瓮气问道:“为什么潜在数量这么多?” 按照以往,当刘盈这边谈正事的时候,小萝莉就会很乖巧的离开,但今时不同往日,这里有点心…… 点心! 听到小萝莉的疑问,吴臣丝毫没有怠慢的意思,微微向前倾着身体解释道: “那些潜在的民夫,指的是不在我长沙国户籍民册上的野人……这是殿下教授我的法子,派遣货郎进山售卖针头线脑等杂物,趁机统计那些部族的人口数量。” 嗯,他没说的是,这种摸查人口的方法之所以能够奏效,得益于长沙王一代目吴芮的少民自治政策,相比于其他地方的水火不容,喊打喊杀,长沙国这边的百越蛮族比较好相处,双方之间没有太多冲突。 或者说,是长沙国的单方面忍让,让双方保持了一个相对和平的局面,长沙国的百姓自知没有官府撑腰,就不敢去惹山里的蛮子。 当一方嚣张跋扈,另一方逆来顺受之时,发生冲突的概率自然就无限低。 但正如强子说的那样,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吴芮可以忍,但吴臣忍不了,尤其是有了刘盈的撑腰和蛊惑,他对于人口近十倍与他的越人自然就有了抗争到底的勇气和信心! 在吴芮时期,越人的头颅代表战功,但长沙国地广人稀,这样的战功要之何益? 和越人开战,除了夺取一些自己本就多的用不完的山林水泽之外,并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好处,反而会折损自己一方宝贵的人力。 毕竟是在人家的主场作战,皮甲之类的护具并不能做到天衣无缝。 人被杀,就会死! 但在越人壮男价值四千五百钱,女人和儿童价值四千两百钱的年代里,战争就很有必要了! 听到吴臣的话,刘盈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不错,六十万左右,和我之前猜想的差不多……” 六十万壮劳力,意味着三百多万的人口。 多吗? 并不多。 毕竟长沙国的占地面积在那里摆着呢,后世里单一个湖南的人口就有六千多万,而长沙国可不止有一个湖南的地盘。 而刘盈不让吴臣直接动手,而是先期调查,之后再一网打尽的原因,就在于吸取了隔壁豫章郡的教训,防范那些得到了消息的越人举家搬迁。 毕竟,农民和工人跑不了,是因为有农田宅基地,以及没有还完房贷的房子亦或是买下的烂尾楼…… 但这些尚处于部族制度下的越人,他们手中最值钱的,可能就是身上的衣服了…… 于是,刘盈看向吴臣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嗯,抓捕越人的事情你不要担心,你只需要提供详尽的舆图,到时候我从豫章郡还有别的地方给你调兵。” “而且,咱们还可以再发行一波债券,以此来招募民间社团的参与!” 这时候的汉国刚刚结束了楚汉战争没多少年,再加上政体继承了秦国的二十等军功爵制度,可以说的上是全民皆兵,只要有钱有粮,分分钟能够爆出几百万的军队! 那么所谓的民间社团,指的自然就是那些面相憨厚可亲,但其实杀人如杀只因的老兵…… 嗯,老年公民兵,这很罗马! “债券……”吴臣咀嚼着这两个字,作为年轻的新一代,他对于这些新鲜事物接受的极快,并且乐于参与其中。 于是他看着刘盈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发行工业债券,也在长沙国修建几处大型的工业园区……” 他是从武关进入的关中,途经蓝田县等霸水流域的县乡时,被那一根根高耸的烟囱深深的震撼到了。 所以,他也想积极地拥抱这种吞吐天地的伟力! 工业?你想的太多了……刘盈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不改色的忽悠道:“可以是可以,但要搞工业,前期的投入就太大了!” “你想啊,一座完整的工业园区,从之前的勘探矿脉,到厂址的选择,起码也要一到两年的时间!然后正式建厂,招募培训工人,工厂落成进行生产,即便是我这里不遗余力的帮助你,给你提供技艺最精湛的工师,从建厂到生产,这至少也要三到五年的时间!” “前后算下来,相当于前期需要不停的投入五六年的时间,才能看到回本的曙光!时间太长了,这种债券即便是发行了,也不会有什么人去买!” “最重要的是单张债券的价格低,你弄不到足够支撑前期花费的钱,而价格高了,更不会有什么人买了!” “毕竟现如今人们都在追求低投入、高回报,恨不能今天投钱,明天就能看到收益,后天就能领到利息……” 刘盈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现如今的大汉帝国,到处都是那种可以在一两年内就看到回报的债券!别的不说,岭南那些大庄园发行的开发债券你看到了吧?虽然回报率很低,但人家去年买了,今年就能有收益!” “在这种情况下,谁会买你那种工业债券?” 在刘盈的手舞足蹈中,吴臣的脑袋一点点的低了下去,有些沮丧的问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刘盈嘴角微扬:“可以先从简单的做起。比如你面前的茶叶,这可不仅是豫章郡能种,长沙国的大多数地方也可以种茶!” “我在豫章郡的茶园里搞的茶鸭同养你可以参考一下,锯掉山里的木材,顺流而下运到正在广陵县(扬州),卖给正在建设之中的皇家第四造船厂。” “不仅木料能换钱,鸭子养半年就开始下蛋,然后冬天的时候可以捡鸭毛……这样,就可以用收益支付债券的利息,方便发售第二波债券,进行再生产!” 在吴臣的双眼放光,陷入沉思之中的时候,小萝莉默默坐了起来,哒哒哒哒的一熘烟跑了出去。 刘盈眼角余光扫到,心中稍稍松了一口。 毕竟,吃饱了的小萝莉不会有什么暴力倾向,脾气好的一批…… 不过没过多久,就在刘盈准备继续扇动吴臣大力发展农业生产,为汉帝国的工业腾飞做贡献的时候,小萝莉扛着一个大箱子,吭哧吭哧的跑了进来。 冬! 啪! 箱子落地,打开,顷刻间闪瞎了吴臣的双眼。 吴臣一脸的瞠目结舌,既惊叹于小萝莉的怪力,也对小萝莉的身家有了深层次的理解。 箱子中,拳头大小、没有经过加工的羊脂玉、宝石玛瑙比比皆是,普通人一辈子都难得一见的马蹄金,随意的填满了缝隙…… 而刘盈也同样愣住了。 因为,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些东西的形状好生眼熟…… 第三十四章 刘盈:以需求为导向! “长公主这是何意?” 吴臣揉了揉被马蹄金闪瞎的双眼,抬头看着噗嗤噗嗤喘着粗气的小萝莉,近乎明知故问。 小萝莉单手叉腰,一脸豪气干云:“你是刘盈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自家弟弟有了难处,做姐姐的自然要康慨解囊!你和刘盈说的我也听了,你建工业园不是缺钱吗?这些钱够不够,不够我那第三十四章里还有……” 刘盈打断,看着吴臣插嘴说道:“还不快谢谢姐姐!姐姐居然舍得无偿将钱借给你!如此的急公好义,不愧是刘氏之女,古之信陵君也不过如此!” 一瞬间,吴臣大喜过望,但小萝莉却愤怒的跺了跺脚,否认三连: “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刘盈没好气的说道:“那你哔哔个锤子?” 吃饱了的小萝莉攻击力几乎为零,只是双手食指对在一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是想买债券……毕竟,在这个人情凉薄的世界上……” “停!”刘盈虽然觉得这句话很耳熟,但没有往心里放,双手抱臂说道: “就你这点钱,也不够建工业园的啊……想要建一个全套的工业园,前期的投入至少是以亿钱为单位的!你有那么多钱吗?” 小萝莉掰着指头算了算,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 而听到刘盈的话,吴臣的脸上也再度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其实他并非是非搞工业园不可,凭借他的认知,还不能理解工农剪刀差,以及产品倾销地和原材料生产地这样的概念。 吴臣只是单纯的少年心性,见到好东西就想着自己也来一套…… 但他并不等同于普通的街市少年,他接受的是王者的教育,晓礼仪知进退,在刘盈当头几盆冷水泼下,之前搞一套工业园爽一爽的想法自然就抛之脑后。 于是他看向小萝莉,满脸感激的说道:“谢长公主美意,小弟还是决定听从殿下安排,先砍伐山林,建设茶园,一步步稳扎稳打着来建设长沙国!” 小萝莉一双豆豆眼滴熘熘的转了两圈,将箱子再度推向吴臣,脸上依旧是豪气干云的模样:“嗨!莫要客气,都是自家人!钱你拿着,就算是我买了你茶园的债券!” 我的沙口姐姐终于上道了……刘盈看着吴臣轻轻点头:“既然我姐姐都这么说了,反正你债券卖谁不是卖?就收着吧。” 吴臣轻轻颔首,看向侍立在一旁的中行説:“烦劳取纸笔来,我给长公主写个收据。” 看着从箱子中取出来的财物,刘盈一把攥住想要满脸心虚,暗叫不妙的小萝莉:“人说抓贼抓脏,姐姐可不可以给我解释一下,那块玉镇纸是从何而来?” “就、嗯……捡的,对,我捡的!”小萝莉理不直气也壮的挺起胸膛,一脸你莫要诬陷我的神情。 “呵呵。” 刘盈冷笑一声离去,毕竟是自家姐姐,拿就拿了吧。 嗯,丝绸之路也叫做玉石之路,比如大名鼎鼎的玉门关就是得名于此。 而现如今他垄断着整条丝绸之路的贸易,诸如这样的羊脂玉他早就堆积如山,就当是清理垃圾了…… 刘盈看了看拿着收据开开心心离去的小萝莉,只是吩咐中行説去吕雉那里做个汇报,说明某只萝莉在他这里吃掉的点心数目,方便吕雉调整减脂餐…… “纸笔先不要撤下……”刘盈出声制止,看着吴臣说道:“既然墨已研好,不妨将发行债券的企划书也一并做了。” “仅仅只是一项茶叶,并不足以引来大老的投资,你需要一套组合拳,以此来坚定投资人的信心,获取更多的融资!” 吴臣平端毛笔,仰起头问道:“什么是组合拳?” 刘盈稍稍沉默了一下,解释道:“就是多个项目混合进行,比如咱们之前说的茶鸭同养,就是利用鸭子的除草、除虫、兼施肥的特点,以此来弥补茶树需要一定生长期的缺点,在一开始就获得回报,坚定市场信心,方便再度发行债券!” “但是你前期能够养多少只鸭子呢?没有个十万只以上的规模,怎么可能满足长安人的胃口,让他们疯狂购买你的债券呢?可你从哪弄这么多的鸭苗?以及养鸭子的粮食?” 吴臣点点头,一脸憧憬的说道:“兄长怎么说,小弟就怎么做!” 虽然他年纪比刘盈大,但现在他是真的愿意当刘盈的小弟了,毕竟截止到目前为止,刘盈所有的说辞,都是在为他设身处地的出谋划策。 刘盈嘴角微扬,认真说道:“长沙国整体春夏多雨,秋冬干燥,无霜期很长,这就意味着是个天然适合种田的好地方!” “民以食为天,如今关中人口上百万,每天消耗的粮食是个天文数字!吾弟若是函谷关进入关中,必然可以看到络绎不绝的运粮车辆。” “不过呢,我不建议你单纯的就是种粮卖粮,这样的利润并不高。我的建议是,修建大型农场,主要养猪,少量养点稻田鸭。猪可是好东西,能吃能拉,这样不仅可以快速肥田,增加粮食产量,而且可以将猪肉用盐腌制,做成腊肉再拿到北方售卖,避开生鲜肉类不好保存、不好长途贩运的问题!” 嗯,这样,富顺县生产的食盐就有了一个大买主…… 而且猪鬃这种战略物资,也有了一个稳定的供货方…… 吴臣提笔将刘盈的话记下,然后仰起头:“还有吗?” “当然有!”刘盈再度沉思了一下:“你知道如今北方最紧俏的物资是什么吗?” 吴臣摇摇头,满脸苦笑,示意自己只是个长沙王。 刘盈挑挑眉:“棉花!吾弟可以挑选一些合适的地方,大量种上棉花。这东西现在和粮食一样,供不应求,生产多少都不够用……” 这样,他接下来开在吴中一代的纺织厂就不缺原料了。 毕竟江南多水,方便修建水力纺织机这样的需要截取河流,修建水坝的工坊。 看到吴臣将一切都记了下来,刘盈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这样等你把具体的企划书做出来之后,我就带你参加酒会和狩猎活动,介绍些无论从那个方面,都对你的很有帮助的大老认识认识!” 吴臣自然是千恩万谢,他并没有忘记此行长安的最终目的。 长沙王! 而且这也是利苍之前就反复交代过他的事情,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某些时候吃亏才是占便宜! 刘盈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太阳,笑着说道:“我过来的时候别人送了我一条五斤多的大河锦鲤,今天午餐就吃鱼了……嗯,鲤鱼焙面,延津做法!” 门口,一颗满头珠翠的脑袋探了进来,紧接着响起小萝莉独有的夹子音:“什么做法?” …………………………………… 蜀郡,富顺县。 正在查点名册,准备征召戍卒的纪信,突然看到远方驰来一行马队,为首一人,正是他有些熟悉的蒯彻。 “学监来此作甚?” 纪信甩着袖子迎了上去,看着风尘仆仆的蒯彻好奇询问。 蒯彻喘了两口,反问道:“郡守这是准备点兵?” 纪信点了点头,将他拉到一旁说道:“正是,我听闻下个月就是夜郎国召开全国大会的日子!如果现在出发,正好有一个将他们的首领一网打尽的机会!” 蒯彻神色有些莫名:“还好,一切还来得及。某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他从怀中摸出一封盖有刘盈印章的书信递过去:“这是殿下手书,命我全权接管夜郎国的一应事宜。” 纪信看了一遍书信,皱皱眉:“殿下为何朝令夕改?” “不是朝令夕改,而是审时度势!”蒯彻正色说了一句,旋即压低声音: “之前殿下放出的征讨夜郎国,打通前往身毒国道路的消息,不过是为了鼓吹身毒国威胁论,为征讨西南夷做出的铺垫!”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郡守不会当真了吧?” 纪信呆住不动,睁大眼睛,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却将自己想要说的全部表达了出来。 蒯彻笑着说道:“身毒国远在大山之南,从陆路走,崇山峻岭千难万险!要是真的征讨身毒国,出动的也是南海郡的水师,而不是你蜀郡的戍卒!” 纪信轻轻点头,显然是认可了这种说法,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可现在确实是天赐良机,若是能够一战定夜郎国,不仅拓土开疆,而且也可以解决我们人力不足的问题!” 蒯彻摇了摇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郡守想过没有,若是我军发兵打下了夜郎国,设郡设县,需要多少官吏才能完成编户齐民,征缴赋税?如今国内尚且缺少合适的官吏,将这有限的人才,浪费在那种穷乡僻壤,合适吗?” 嗯,汉国初年奉行黄老,是个‘小政府’,面临许多突发事情的时候,大多都是招募诸如‘三老’在内的乡贤来完成,事情结束之后,再将临时工遣散…… 这样,需要发放俸禄的官吏人数不多,国家的开支也就不大。 “那,学监打算怎么做?” 第三十五章 刘盈:利我利他,但最终利我…… “高薪诚聘劳动中介!” 听着蒯彻的话,不仅纪信愣住不动,就连凑过来看热闹的富顺县令也同样呆在原地,用力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蒯彻等了一会后,才捋着胡须说道:“夜郎国是一个部族联盟,是由成百上千个大大小小的部族联合在一起组成的国家,这一点你们都知道吧?” 纪信和富顺县令轻轻点头。 这一点,他们这些天通过严刑审讯那个被抓住的夜郎国商人,已经有所了解了,要不然纪信也不会惦记着趁夜郎国的部落首领集会的时候,发兵解散这个非法组织…… 蒯彻接着说道:“按照太子殿下的考究,夜郎国中有相当一部分也是我诸夏苗裔,比如现任的夜郎王就是田氏!” “田氏?”纪信歪着头,张大嘴巴:“齐国田氏?” 蒯彻微微一笑:“不,是楚国田氏。春秋时期楚国有一个大夫名为‘它成’,此人受封为田公,于是后人就以田公为氏,因而有了夜郎国的田氏。毕竟当时的夜郎国,算得上是楚国的势力范围,因此楚人自然是夜郎国的望族。” “只可惜大争之世,礼崩乐坏,各国纷争不断,当楚国的黔中之地被秦国夺取,不仅远征滇国的楚军回不去了,就连夜郎的田氏,也成了无根之萍,最终被土着所同化,成了夜郎的模样……” 嗯,这是刘盈编的,夜郎王田氏不假,但和楚人应该没有太多关系,但这不重要,反正夜郎王读书少,好骗…… 在纪信等人的一脸震惊中,蒯彻再度说道:“既然夜郎和汉同根同源,那么双方就存在能不动刀兵就尽量不动刀兵的可能。重要的是夜郎人盛传其族长乃天神后裔,威望极高,说一不二,在族中有着生杀予夺之权,族人也唯其马首是瞻!” “若是我们出兵擒杀夜郎诸部首领,恐怕会弄巧成拙,激起夜郎人的反抗之心!到时候崇山峻岭到处都是敌人,我们将会重蹈昔日秦人的覆辙!所以太子殿下定计,不妨厚礼相待,皆为盟好,正式通商……” “通商?”富顺县令皱眉问道:“通什么商?不是说要高薪诚聘劳动中介吗?怎么又谈到招商上了?” 纪信也赞同的点点头,他听到蒯彻说的通商两个字,本能想到的就是人口贸易,可夜郎国不同于棘人,棘人一盘散沙,各部之间争斗不休,所以能够有大量的战俘出售。 可夜郎国虽说是个部族联盟式的国家,但毕竟有秩序存在,用物资换奴隶,肯定是行不通的! 蒯彻则笑着说道:“对啊,所以才需要我山水迢迢的一路从关中赶来啊?虽然在下上马治军,可丧师辱国,下马治民,而民不聊生……但我嘴皮子利索啊,纵横捭阖,操纵人心,这是我鬼谷一门的强项!” “比如昔日的张仪,再比如昔日的苏秦,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 他说着,满脸缅怀。 对于纵横家而言,还是那个大争之世过的舒坦,列国纷争,兵连祸结,正是他们如鱼得水,大显身手的好时代! 嗯,类比一下的话,纵横家就属于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的主,村里的路平整了他要悄悄去刨个坑,别人家院墙修的严实了他要去砸个洞。 这样,大家互相猜疑,勾心斗角起来,他们正好游走在各方势力,吃了东家吃西家,实现自己的胸中所学,顺便享受荣华富贵…… 所以,当初蒯彻才会撺掇着韩信自立为王! 其实自立为王,只是蒯彻的第一步计划,他还准备撺掇着韩信成为楚汉之争中的第三方势力,维持楚汉双方之间的平衡,楚国强大了就帮汉国,汉国强大了就帮楚国…… 这样,战争就会没完没了,他也可以名留青史,成为像张仪,苏秦那样的人! 可惜的是,他的计划刚进行到第一步,就被刘盈抓到了金矿之中…… 嗯,和他有同样待遇的,还有劝说韩信投靠楚国,而狠狠贬低了刘邦的武涉…… 因此,等他们两个纵横家再出来的时候,项羽已经快到垓下了…… 现在,刘盈给了他个机会,夜郎国虽然小,但他也不嫌弃,定要搅他个天翻地覆! 见到蒯彻不愿多说,纪信也不再多问,只是询问道:“那么,可有在下能够效劳的地方?” “既如此,多谢。”蒯彻拱手行礼,字斟句酌:“我需要组建一支马队,多带上些盐巴,绸缎……至于烈酒,我已经带了好几桶,这种东西可要控制着给,多了就不值钱了!” 富顺县令哈哈一笑,伸手向后指着:“别的咱不知道,盐是要多少有多少!” 对于他来说,和夜郎国是战是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堆积如山的食盐卖出去,这样才能积攒政绩,方便再进一步。 如今的汉帝国早几十年开始了盐铁专营,尤其是食盐,富顺县的盐井有接近一半的股份是国家的。 而随着开井技术的进步,制盐工艺的娴熟,如今一石白花花的精盐,成本不过二十多钱,可售价却涨了近乎十倍,很多道路不好的地方,一石食盐的价格普遍在两百钱左右,相比于开国之初涨了有七八十钱。 嗯,这主要是因为币制改革导致的通货膨胀。 毕竟从前流通的货币,是重量达到十二铢的半两钱,而现如今却是五铢钱,贵金属的重量减了不少,钱自然就不值钱了。 但更重要的是,很多从前没有被发现的铜矿,在刘盈的按图索骥下,陆陆续续得到开采,当市面上流通的铜钱多了,钱就会再度贬值。 而这种通货膨胀,其实对于抑制豪强也有好处。 毕竟粮食价格在官府的调控下,并不会出现大的起伏。 农业生产在没有化肥和优质种子的参与下,每年的产出其实很稳定,土地的价格自然稳如泰山,囤积居奇也就行不通了。 这样,大量兼并农田,就成了一件非常不划算的事情。 毕竟在通货膨胀下,囤积的某一种商品的价格没有水涨船高,无疑就相当于在贬值,货币是这样,土地、房屋,也是这样。 所以,没有大肆兼并土地,就不会有大量的无地流民,没有流民,社会就会变得非常稳定。 再加上堵不如疏的原则,热钱总要有个流向,于是就有了各地层出不穷的港口开发债券、矿山开发债券、庄园开发债券…… 整个汉帝国虽然通货膨胀,但却一片欣欣向荣之色…… 蒯彻跟在富顺县令身后走入盐场,看着摞得整整齐齐,一纸袋一纸袋的食盐,对于自己将要进行的夜郎国之行越发信心十足。 夜郎,也就是后世的贵州大部,虽然物产丰饶,但一直缺盐,从上古时期一直缺到了新中国建立。 毕竟盐这种特殊的资源,要么从海里获取,要么从盐井亦或是盐湖里获取,而贵州,完美的避开了任何盐井或者盐湖…… 于是,就有了‘斗米斤盐’的说法,也因此,吃不上盐,但又为了下饭,所以他们贼能吃辣,以及口味很奇怪的折耳根…… 蒯彻此次前往夜郎国商谈通商,就是准备用盐开路,甚至于可以无偿赠与,为的就是完成‘高薪诚聘劳动中介’的计划。 劳动中介,自然指的是夜郎国那些大大小小的头领。 双方自由通商,劳动力也应该自由流动。 但对于那些头领来说,族人既是他们的亲人,也是他们的财富,所以,得加钱…… 刘盈的想法,当然是给他们些好处,然后招募夜郎国的廉价劳动力来蜀郡开采盐井,拓荒土地…… 如今的汉国和西方式的奴隶社会不同,汉国的奴隶除了没有人身自由外,有着其他的一些权利。 比如生命权,财产权,也就是干活的时候不能只管饭,每天也要付工钱…… 尤其是在官田,亦或是富顺县的盐井,每天会有五到六枚的铜钱作为薪酬,以此来支付房租和赭衣的钱……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所以,蒯彻兜里就有着两份契约。 一份是和夜郎人签的招工契约,包吃包住,每天获得的报酬不低于汉帝国的奴隶。 而另一份,则是和夜郎国首领们签订的中介契约,他们每帮助汉帝国招募一名工人,可以获得一笔人头钱作为奖励,而且还会获得这名工人每月收入的三分之一作为提成。 这样,他们自然不会拒绝蒯彻的好意,并且为了自己的利益,会强制自己的族人前往汉国充当劳工…… 如此,刘盈获得了数以万计的廉价劳动力,夜郎国的高层获得了金钱,富顺县的食盐有了买主,夜郎人民也得到了就业。 谁也不吃亏! 可,真的如此吗? 当夜郎国的人民在汉帝国开了眼界,知道了世界上还有另一种活法,明白了谁才是那只趴在他们身上的蚂蟥。 夜郎国,将会获得自下而上的变革。 到时候刘盈攒够了设郡设县的官吏,再在夜郎国培养点带路党,搞一波‘公投’,就可以兵不血刃的得到这个人口百万计的大国! 第三十六章 刘盈:努力让自己变成退婚流主角…… 关中,霸上。 霸上(白鹿原)有一处很大的码头,宽广的码头区后面,就是一座座巨大的粮仓,巨大的粮仓矗立在这片高原上,仿佛一个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此地位于霸水和渭水交汇处,生活在这附近的人靠水吃饭,临水而居。 洪水泛滥时,一瞬间就能吞噬你的一切,你的生命、你的亲人、你的家、你的城市,但是人类要想生存,同样离不开它。 所以,即便它偶尔会大发脾气,人类还是不离不弃地追随着它的脚步。 咸阳、郢都、大梁、南郑、临淄……这些昔日的繁华大邑,无不依托在大江大河之畔,如今汉帝国的都城就在渭水之南,天下的财富货物也沿着渭水逆流而来。 霸上码头靠水运兴旺,水运于此的货物主要就是粮食。 如今的长安周边聚集了百万人口,关中平原虽然肥沃,但要养活这么多人还是力有不逮,因此每年都会有数十万石粮食要通过各种方式转运而来。 自然而然的,漕运因此而兴,养活了霸上码头七千四百多劳工。 为此,刘盈特意将自己的幼军驻扎地选择在了这个地方,一则就近转运粮饷,二来可以将漕帮这样的非法组织扼杀在源头…… 此刻,刘盈扎着马尾,穿着坎肩短裤蹲在树荫下,看着忙忙碌碌中的劳工发呆,只是他不时吐吐舌头的动作,让这一幕显得有些吊轨…… 张不疑刷的一声打开折扇,蹲在他身边轻轻扇动,脸上露出几分揶揄的笑容:“你,终于现原形了!” 敢骂我是狗,你给我等着……刘盈横了他一眼,依旧不时的吐吐舌头。 无他,涩。 他现在蹲的位置上面是颗桃树,果实累累,十分诱人,于是他摘了一颗软青桃啃了两口,然后发现是生的…… 见到刘盈懒得理他,正在竭力让自己变成未来老丈人喜欢的模样的张不疑,开始犯贱了。 他直接伸出手,试图捏住刘盈下巴,嘴巴里还不时发出‘嘬嘬嘬’的声音。 然后,在刘盈的迅速起身中,他只觉得整个人如同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然后吧唧一声摔在了地上。 过肩摔! 制服小萝莉同款! “爽!” 刘盈只觉得嘴巴里的酸涩尽去,看着一脸懵逼的张不疑,心情顿时变得格外愉悦。 在远处传来的哄堂大笑中,张不疑闪电般站了起来,用扇子捂着脸发足狂奔,只是他没跑两步又拐了回来,一把抓住刘盈逃离了这个伤心地…… 码头另一侧的茶摊上。 刘盈随手拽过一条长凳坐下,挠了挠因为汗珠划过而有些痒的脸颊,极其娴熟的开始点单: “一壶绿豆汤,两块枣泥糕!” 他说完,看着拿着手帕在擦拭着桌子的张不疑:“这的枣泥糕天下一绝,我每次来都会点……哎呀,别擦了,不脏!” 张不疑有些嫌弃的坐好,神情稍稍有些沮丧。 他大小也是个侯府的长公子,如今加冠之后也开始渐渐接手家族的产业,不说分分钟几百万上下吧,每天收入十万八万总是有的。 现如今陪着刘盈来码头接货,货没接到,自己先被摔了个马趴…… 简直乌鱼子。 在刘盈一手枣泥糕,一手绿豆汤的赞不绝口中,张不疑凑近刘盈,悄悄说道:“射阳候可能不行了……” 射阳候,说的是刘缠,嗯,就是项伯。 刘盈含含湖湖的哼唧了几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又不是神仙,哪里管得了生老病死的事情,况且项伯那纯粹是自己作的,都这把年龄了,非要去秦岭打猎! 然后被熊猫给揍了…… 张不疑凑到他耳边悄声问道:“我听我爹说,射阳候将请封嫡子为世子的奏疏递上去好几天了,可陛下迟迟未批……” 别,刺挠……刘盈抖了抖耳朵,默默向外挪了一点,边咀嚼边说:“是我老师让你来问我的吧?” 项伯和张良有着过命的交情,比如鸿门宴上,项伯就是打着解救张良的旗号,跑来霸上大营试探刘邦。 而且,他也算是对刘邦有恩,毕竟愣头青项庄的剑是项伯挡下的。 听到刘盈的问话,张不疑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嗯呐,要不然我才懒得管,我从小的时候就不喜欢那个人……” 项伯当年杀人,被秦庭通缉,是张良将他藏匿在自己的‘安全屋’里,躲了好几年,因此才说他们有着过命的交情。 刘盈很随意的在张不疑身上擦了擦手,在他的一脸嫌弃中,撇了撇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爹也生病了,都好几天了……” 假的。 昨天中午,刘邦还拎着一根藤条,追着刘如意满未央宫的打了一顿,那耐力,那速度,根本不像是他那个年龄段的老头…… 嗯,故事的起因也很简单,就是刘如意在某只萝莉的唆使下,趁着老刘午睡,用毛笔给他画了个花脸…… 一个丁老头,欠我俩鸡蛋,我说三天还,他说四天还的那种…… 所以,打的老惨了! 刘盈当时就笑的合不拢嘴…… “病了?”张不疑轻轻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脑海中依稀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嗯,就是他爹。 如今忙着射阳候继任的事情,张良也不泡病号了,日日往宫里跑,只是每次都没有见到刘邦。 于是所有人都很清楚,项伯这个射阳候国,只怕要除国了。 毕竟时移世易,如今已经不是刚刚灭掉项羽,汉帝国根基不稳的时期,自然就不需要再拉拢诸如项伯这种两面派了。 嗯,项伯和那些西楚降臣不同,他姓项,项羽的项,在这个帮亲不帮理的年代,姓项的帮着姓刘的坑姓项的,就等于是胳膊肘往外拐! 在张不疑的沉默不语中,刘盈翘着二郎腿嘬着绿豆汤,对此很不以为然。 项伯那老头也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当初说收他做个便宜女婿,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见他把女儿送过来……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悔婚,就意味着不愿意上刘盈这条船。 所以,射阳候国被除国时刘盈袖手旁观,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第三十七章 刘盈:大汉人不坑大汉人! 霸上码头。 在刘盈摇着二郎腿嘬着绿豆汤的时候,两条吃水很深的平底货船顺渭水而下,停靠在码头之上。 当那些光着膀子,肤色黝黑,有些干瘦但肌肤看上去油光水滑的装卸工人上前揽活时,却被从船上走下的甲士阻隔在了道路一侧。 紧接着,一队队有军队陪同,做工人打扮的壮汉推着小轮车快步而来,开始架设滑轮吊,接管了现场的装卸工作。 码头上的装卸工人看到这一幕,脸上纷纷露出不满的情绪。 他们要靠出卖体力才能养活一家老小,而且他们算是外包人员,缴纳有入场费,因此和码头签订有契约,装卸的工作只能由他们来干。 只是却无人敢上前闹事。 因为这里是霸上码头,供给长安城周边几十万户人家的大部分消费品都会在这里卸货,多一单少一单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最重要的是,对方是军队,他们惹不起。 毕竟,无论古今中外,军队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暴力团体,要人有人,要武器有武器,所有的黑恶势力在军队面前,不过是只蝼蚁罢了! 在码头工人们忙忙碌碌中,吃饱喝足的刘盈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很随意的掀起一口大箱子,装作很内行的样子检验着里面的货物。 张不疑跟在他身后,双眼放光:“这朱砂的品质可以啊?是你的货吗?开个价吧,我全要了!” 刘盈头也不抬的问道:“你要这么多朱砂作甚?” “吃啊!”张不疑胡诌一句,迎着刘盈骤然睁得熘圆的眼睛,笑着说道:“朱砂是药材,研磨成粉用水吞服,可以治疗不少的疾病……” “不过我要这些朱砂,主要是用来做染料!” “你懂的,这长安城的大户人家多得是,像那种织工优良,染色上等的布料他们都是从不讲价,多少都不够他们买的!” “咱俩这也算是实在亲戚,我给你说个底,像这种品质的朱砂,即便是我按市场最高价拿货,染完布料之后,对半赚都算是生意不景气了……” 刘盈看着一脸奸商模样的张不疑,轻轻摇头,没想到这厮也变成了一副铜臭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谁把他带偏了…… 不过张不疑所说的朱砂用作药材,其实是安全的,毕竟只要不进行几百度的加热,朱砂的毒性就微乎其微,除非一次性吃个三五斤,否则没有致死的风险…… 看着一脸殷切的张不疑,刘盈轻轻摇头:“不卖。这里的朱砂我还有用!不是我小气,是这种品质的朱砂就只有这么多了!不过等过段时间咱们和夜郎国通商了之后,朱砂要多少有多少!” 张不疑微微歪着脑袋:“什么意思?” 刘盈解释道: “这里的朱砂都是巴郡所产,就是攻灭巴氏一族后,从他们手中接管的那些朱砂矿。因为江水天险的原因,于是走陆路从故道运往关中,之后再转水运,沿渭水直抵霸上码头。” “之所以说就只有这么多的原因,主要是因为秦始皇,他给自己修帝陵,用掉了大量的水银,当年的寡妇清就是他的供货商……好开采,品质高的朱砂大部分都变成了水银,埋在骊山地宫里呢!” “嗯,水银就是汞,朱砂加热后……” 张不疑摆摆手打断刘盈科普,一脸不屑的说道:“你说的我都懂,你也不看看我爹是谁!再说了,用丹砂炼汞也不是什么独门绝技,当年齐桓公修陵墓的时候,就用水银为池!” “知道就好。”刘盈点点头,突然好奇问道:“我老师如何知道丹砂炼汞的方法?我怎么没听他说起过?” “你没听过的多了!”张不疑一脸骄傲的四十五度角斜望天空,如同一只骄傲的小公鸡。 毕竟,他爹名叫张良,汉初三杰,任谁有这么个爹,都会是这个表情…… 又开始拼爹了是吗?呵呵……刘盈不屑的撇了撇嘴。 “我爹不教你很正常,你是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这种炼铅炼汞的小术学之无用……”张不疑摇了摇头,在刘盈征询的目光中继续解释道: “我爹有时候称病在家,闲极无聊的时候,会开炉炼丹……你还别说,炼出来的丹药或金光灿灿,或花花绿绿的,可好看啦!” 听到张良炼丹,刘盈吓了一跳,赶忙拉住张不疑问道:“炼出来的丹药呢?不会真让人吃了吧?” “是不是傻?”张不疑一脸鄙夷:“那玩意硬的不行,扔出去砸死狗……咋吃啊?反正我爹炼的丹药都是束之高阁,连看都不会让人看!改天我偷两颗出来给你玩玩……” 刘盈看着说笑中的张不疑,莫名想起了一个人,张道陵。 据说张道陵就是张良的后裔,也就是眼前这厮的后裔…… 嗯,其实道教所谓的铅是天地灵气,汞是人身元神的说辞,大概率是用铅锭和水银炼丹失败,吃死了无数人之后往回的找补…… 毕竟在那种万物皆可炼丹入药的年代里,他们搞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有可能的! 比如,火药…… 再比如,豆腐…… 所以,道教其实什么都不缺,唯独缺少一个拉瓦锡…… 于是,刘盈笑着说道:“没想到我老师还有这种黑历史……呸,闲情雅致呢?” 张不疑心中警铃响了一声,决定放弃偷丹药给刘盈玩的想法,开始往回找补: “其实我爹的炼丹术也是祖师传授,当年祖师授予我爹兵书的时候,后半卷就有教人如何炼制丹丸,以求长生的法子……” “嗯,我师公是个奇才,我爹继承的是他老人家的兵法韬略,至于易经秘术,占卜吉凶的技艺,则传给了……” 突然,张不疑闭嘴不言,一脸便秘的表情。 “说呀,继续说呀!” 这下,轮到刘盈双手叉腰,洋洋得意了。 张不疑脸勐地涨红了一下,死鸭子嘴硬:“反正我是你姐婿,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行吧,从今往后咱们各论各的,我叫你姐夫,你叫我……你叫我……嗯,反正我是你的长辈就对了!” 刘盈昂起头,笑容满面:“快,快给你长辈扇扇风,我快热死了!” 张不疑啐了他一脸,但还是走到了他身侧,摇动折扇: “你要这么多丹砂作甚?难不成你也打算做染料?我可告诉你,在这长安城里,绸缎生意基本上都是颍阴侯家里在做,我小打小闹的人家不在意,你若是贸然插手,可就断人财路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颖阴候,指的是灌婴。 吔,这厮又做回老本行了?嗯,也对,他家在睢阳的时候就是个贩卖丝织品的大户……刘盈挠了挠头,笑着说道:“用朱砂染色,简直暴殄天物!” 张不疑冷笑:“那你准备干嘛?炼水银,做药材?还是像始皇帝那样,做长生不老药?” “都不是,但也勉强算你猜对一半。”刘盈抓起一把朱砂,任由它从指缝滑落: “我想把朱砂变成水银,然后运到海外的金矿去淘金!当然了,将来还可以用来做电池等其他用处……” “淘金?怎么淘?”张不疑顿时来了兴致。 刘盈想了想,反正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知识,毕竟金矿是掌握在国家以及他的手中…… 所以他解释道:“水银的特性就是能够溶解很多金属,比如黄金。这样在淘金的时候,可以将含有黄金的泥沙倒在涂满水银的铜板上,这样黄金就能够和水银混合在一起,之后将水银刮下来,就可以进行下一步操作了。” “始皇帝用水银修地宫,就是因为很多东西会飘在水银上。咱们淘金的时候,砂石就会飘在水银上,而黄金不会。这样把泥沙挑出来,再倒掉水银,底下的就全是黄金了!” 张不疑想了想,赞叹了一声:“这种方法,听起来好像比用水淘金要快得多啊?” 嗯,除非能挖到大块的狗头金,否则黄金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小颗粒物,电影里淘金客站在河边用特制的工具淘金,就是利用水的浮力和激荡,冲走相对较轻的石沙,让黄金沉底。 刘盈点点头:“对啊,我之前试验过,用水银淘金的效率要比水冲快一倍以上!” 说到这里,他眺望了一眼远处的骊山,默默叹息。 如果不是担心会造成不可逆的破坏,他甚至都想要做一次摸金校尉,从始皇帝的陵墓里把水银抽出来…… 毕竟黄金这种东西,即便是信用货币的年代,也同样是硬通货,在地球上的任何一个人类国家,都能买到你想要买到的东西。 无非,就是有些东西是市价,而有些东西要比原价高几倍,甚至几十倍罢了…… 刘盈之前叫停了武力攻伐夜郎国的行动,就是为了能够相对平和、高效且廉价的获取夜郎国的朱砂矿,毕竟那里在后世有着‘汞都’的称号! 张不疑轻轻点头,突然有些疑惑地看向刘盈:“你之前说要把这些朱砂炼成水银,送到海外金矿去?可为什么不先在国内用,比如夜邑金矿……” “因为水银有毒啊!”刘盈理所当然的说道:“大汉人不坑大汉人!” 第三十八章 刘盈:你家哥哥只有你了…… 金秋九月,阵阵秋风吹扬起杨柳的细叶,压弯了沉甸甸的谷穗。 新丰城,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今天是骁骑杯十六强的开幕赛,之前持续了好几个月的预选赛,让球赛成为了大街小巷的热议话题,人们纷纷争论着哪支球队更强,哪个球员有冠军相。 而意外收获,则是多了一大群女粉。 毕竟打马球的球员年纪轻轻,又有一副健硕的身材,更重要的是,他们大多非富即贵,本来就是适龄女子所追求的良配。 于是,刘盈适时的推出打榜系统,号召土老财的傻女儿们为喜欢的球员、球队投票打榜,人气最高的那支队伍,将获得一次复活赛的机会…… 为此,负责制作有着投票页的观赛指南的九座印刷作坊,一度加班到昼夜不停,才能满足市场上对于票单的需求。 自然而然的,刘盈数钱数到手抽筋…… 然后,他就被一群愤怒的家长堵在了东宫门口…… 不过退钱是不可能退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退钱的,最多送两张内场前区的门票…… 只是尽管打榜的行为被叫停了,但之前因为争榜单而挑起的矛盾还在继续。 马球场外,除了排队进场看比赛的观众,还有一些被人雇佣来的闲汉,双手高举木牌,上面写着祝福自家哥哥,以及诅咒对家傻口的标语。 于是,女生那独有的尖锐吵闹声此起彼伏,如果没有手持五色棒的丰城执法官们在一旁虎视眈眈,只怕汉初这群武力值都不俗的女娘们就会立刻扭打在一起…… 另一侧的贵宾入口,刘邦看着一脸吃瓜表情,犹豫着要不要撤离新丰执法官的刘盈,恨恨的说道: “乌烟瘴气,甚事都不该由着你胡来!” 他说完,不等刘盈做出任何回应,立刻头也不回的走入球场。 原因很简单,刘盈身后,站着怒目而视的刘太公,以及同样瞪着两只眼睛的吕公。 马上又要到新年大朝会了,所以吕公跟着吕泽一起住进了长安城,今天在刘太公的邀请下来这里凑热闹。 所以,在两个爹的压制下,刘邦也只敢逼逼赖赖一句,然后撒丫子就跑…… 只不过卢绾可不惯着刘盈,抬手给了刘盈一个脑瓜崩,然后在刘太公的作势欲打中,一脸嬉皮笑脸的扶着刘太公,慢慢向球场内走去。 嗯,虞姬也参与打榜来着。 不过她并不是为了追星,单纯就是为了给卢绾组建的球队搞一个复活赛的名额……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长安城闲人真多,那些小女娘们爆发的消费能力(败家能力),轻轻松松碾压了她这个中年少妇……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然后为了抢救沉没成本,虞姬越陷越深…… 因此,当初鼓动着一群愤怒的家长前来东宫堵门,要求刘盈还他们血汗钱的幕后主使,其实就是卢绾! 哼!早晚有一天忽悠你那败家媳妇把燕国都卖了……刘盈捂着脑袋,一脸愤愤的跟在卢绾身后,想要飞踹他一脚,但又不敢。 ……………………………… 马球场西侧,装潢的富丽堂皇的房间。 这里,是本届骁骑杯唯一指定的官方竞猜店。 因为考虑到会有许多女子前来购买彩票,因此往日里只有一个通道的竞猜店,今天特意开了东西两个窗口。 专为女子而开的通道中,小萝莉头戴纱巾,不时踮着脚尖望着似乎静止不动的队伍。 她今天不单是自己来下注,还要为别人也买一点,比如戚姬…… 作为外戚,戚鳃也组建了一支马球队,虽然一路磕磕绊绊,但也走到了十六强的行列之中。 因此,本着帮亲不帮理的原则,有钱没处花的戚姬自然是买自己老爹赢! 只不过她前两天的时候因为挑战吕雉失败,于是被吕雉禁足,所以就只能拜托小萝莉前来替她下注了。 片刻后,当小萝莉完成下注,蹦蹦跳跳着从竞猜店出来,准备前往贵宾通道再次排队进场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于是她哒哒哒哒的跑了过去,恶作剧般吼了一声:“许家姐姐!” 正在低头沉思中的许负被吓了一跳,看清身后是谁之后,轻轻拍打着有些可观的胸膛,埋怨道:“原来是长公主啊!吓死我了……” “嘻嘻!”小萝莉嬉皮笑脸着搂着许负的手臂,一蹦一蹦的向前走着:“许家姐姐,你今天也是来看球赛的吗?” 许负看了看她们正在通行的贵宾通道,心想你这不是废话吗,但话到嘴边,变成了温婉贤淑的声音:“是的呀。” 小萝莉歪着脑袋问道:“许家姐姐,你买了哪支球队赢啊?” 许负摇了摇头:“我不太懂,所以哪支球队也没有买……” 其实她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看球,而是为了完成客户的委托。 在刘盈的‘造星’行动下,一些身价优握,长相不俗的球员成了这一时期的流量明星,自然就会有许多闺中待嫁的女娘们惦记着嫁给自家哥哥…… 嗯,反正她们结婚也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与其盲婚哑嫁,不如闷着头找一个看顺眼的,因此求着自家爷娘去‘球场捉婿’。 也因此,面相相合,姻缘天赐就成了她们说服家人的一项重要筹码。 尤其是有了许负的背书,成功的可能就无限大! 所以,有钱能使磨推鬼,许负虽然不懂马球,但也托人花大价钱搞了一张贵宾专座,就是为了能够近距离看清对方的长相,好为自己的客户负责。 童叟无欺,物有所值,一项都是她的行为准则…… 看着蹦蹦跳跳中的小萝莉,许负笑着问道:“那长公主你呢?你买了哪支球队赢?” 小萝莉竖起拇指:“自然是弟弟的球队!” 许负稍稍沉思,看了看尚未结束售卖的竞猜店,假装不经意的问道:“为什么?难不成你有什么内幕消息?” 小萝莉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知道,但管他呢,买就完事了!反正弟弟说了,这家竞猜店是福利事业,会将所得的大部分钱都用来捐助他人,所以输赢不重要!” 不,这很重要……许负心中纠正,只是默默的和小萝莉拉开了一些距离。 第三十九章 刘盈:开始种草! 马球场上,当时隔一月,所有人再度踏入这座他们很熟悉的球场时,无不发出了震惊的呼声。 短短的一个月时间,虽然观众席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供球队厮杀的场地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随着骁骑杯正式进入预选赛,许多出身豪门的球队纷纷选择在长安城周边修建马球场,场地的规模和正式比赛的球场大小相当。 嗯,马球场形状类比一下的话,总面积类似于标准足球场,但相比标准足球场略宽,长度则稍逊一丢丢。 这种豪门运动的准入门槛高,也体现在了球场的建造上,整体讲究的是平望如砥,下看若镜,为了让地面平滑柔韧,夏天不长草,冬天不结冻,需要将一些特殊配比的油泼在地面上去…… 而现在,所有人的震惊,在于这座国家马球场的地面上,长草了! 是的,芳草妻妻,如同铺着一张硕大的绿色地毯! 这,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不过他们并没有质疑造成如今这种局面的过错,是管理层的疏漏或是无能,只因为草地被修建的整整齐齐,不像是他们印象中那种狂野生长中的杂草。 看台上,刘邦一把抓住正在向吕雉吹嘘自己的球队如何厉害,肯定能打的对面满头包的刘盈,一脸无语的表情:“马球比赛,你在场地上种草?那马还能给你好好跑?” 嗯,刘邦的担心,是当球赛进行之后,马匹因为嗅到地面的青草被折断而散发的香气,会忍不住低下头啃两口…… 刘盈双手一摊:“这不正好考验骑手和马匹的默契度?再说了,之前硬质地面的时候,可是摔伤了好几个一等一的球员!如今铺上草坪,别的不说,至少不会把人摔骨折!” 刘邦虽然有些认同,但迎着吕雉一副我儿子就是有本事的眼神,心中莫名产生几分逆反的情绪,冷哼一声: “乃公倒要看看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不过,乃公可是买了你赢,要是你输了,嘿嘿……” 今天是刘盈的球队和戚鳃的球队争夺八强名额的比赛,本着手心手背都是肉的原则,刘邦梭哈了刘盈的球队…… 嗯,毕竟马球比赛是一项豪门运动,很多时候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谁的马更好,谁就有了更大获胜的概率。 所以,当刘盈组建的全汗血马球队亮相的那一刻,即便是冒着戚姬不给他留门的风险,刘邦也毫不犹豫的抛弃了戚鳃这个老丈人…… 也正是因此,吕雉才会将戚姬禁足,不允许她踏出寝殿一步,然后自己颠颠的跑来看这种从前根本不感兴趣的比赛…… 听到刘邦威胁的话,吕雉翻了个白眼,然后将刘盈拉到了自己身边,俨然一副保护小鸡仔的老母鸡样。 看吧,这就叫世上只有妈妈好……刘盈躺在吕雉肩上,得意洋洋的向刘邦挑了挑眉。 吕雉则很配合的摸了摸刘盈的脑袋,小声问道:“这就是之前你休赛一个月的原因?” 刘盈稍稍沉默了一下:“嗯。” 假的。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上个月秋收正式开始,农田里到处忙忙碌碌的人群,虽然这些庸耕者大概率不会买票来观看比赛,但农场主却会啊! 等他们把秋粮或入库,或售卖给官仓或是私人粮商之后,手里就有了闲钱。 于是,他们不仅会跑来凑这个热闹,会购买那些平民少女背在身后、在场上到处兜售的啤酒,而且还会买竞猜的彩票…… 这,就是精准收割! 听到刘盈那短暂的‘嗯’声之后,吕雉再度为‘母子同心’而感到满意,于是笑着说道: “你别说,这样铺上草坪之后,可比之前好看多了!等回宫之后,把宫里的蹴鞠场也铺上草坪!” 刘盈轻轻点头:“好,我让人去宫里的蹴鞠场重新施工……” “嗯?”吕雉稍稍皱眉:“让人随便移栽点杂草不就行了?为何还需要重新施工吗?” “杂草不可以的。”刘盈稍稍坐直,指着球场上的草地解释道: “普通的杂草生长的慢,而且长得也稀奇古怪,大多数还硬邦邦的,不美观不说,草叶很容易把人划伤!我这里种的是黑麦草,耐湿不耐旱,长得快,最重要的足够柔软,可以当做人体和地面之间的缓冲。” 嗯,欧洲的很多足球场就是使用的黑麦草作为草坪。 黑麦草,并不是黑麦,只是禾本科黑麦草属的一种植物,是一种生长迅速的牧草,刘盈准备将它推广到关中以北的牧苑,用作饲养牛羊马匹的草料。 毕竟,这种草沾了黑麦两个字,就意味着它和黑麦一样,都有着耐寒的属性,比较适合冬天温度时常突破零下的地区种植。 当然了,刘盈在北方那些相对贫瘠寒冷,不太适合播种粮食的地方种植的牧草,首屈一指的还是从西域获得的苜蓿草。 不过苜蓿草是豆科牧草,比较适合喂养猪、马、鸡鸭鹅这些不会反刍的动物,而如果用来喂养牛羊这种会反刍的牲畜,很容易会造成胃胀气。 所以,从前喂牛、喂羊的时候,还需要采购一些秸秆搭配着喂,但现如今有了黑麦草这种营养更好的禾本科牧草,就不再需要大量囤积那些没什么营养的秸秆了。 嗯,黑麦刘盈也有,只不过播种面积一直不大,毕竟这时候即便是太原郡以北的地区,气温也足够适合冬小麦的生长,所以那些口感不怎么好的黑麦,一般也是用作饲料。 因此,刘盈这段时间派发给大汉公学那些农学院学生的工作重点,就是将黑麦和小麦混合种在一起,看看能不能撞大运的获得一个新的品种。 小黑麦。 这是后世培育出来的一种粮饲兼用型品种,既有小麦的丰产性和口感,又保持了黑麦的耐旱、耐瘠薄、耐盐等优良特征。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虽然刘盈知道在汉朝点出杂交技术,稳定获得小黑麦的可能性无限低。 但无所谓,他要的就是给后人指一条路,告诉他们终点在那里,至于路上的风景和艰难险阻,就由那些踏上这条道路的人去独自享受。 毕竟,他始终坚信,人民群众的智慧无限大。 于是在球场上,当球队入场完毕,就是人民群众既喜欢,又低声咒骂的广告时间了。 咒骂自然好理解,毕竟大家是来看球赛的,而且也掏了钱了,付费还不能跳广告,不大声骂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温柔了…… 而喜欢,则是因为人性的弱点。 比如好奇…… 比如好色…… 于是在广告方阵中,最显眼的就是一百多个身体如同葫芦一般的西域胡姬。 或栗色或金色的长发垂在肩膀,洁白的面纱遮住了她们的面颊,只露出了一双格外诱人的大眼睛。 微风吹过,面纱上就露出了一双鲜艳诱人的丰唇,让那些或品尝或深入过的观众心头一片火热,眼睛开始跟着那些胡姬的双手从下往上移动,一路扫过白皙滑嫩,蛇一般柔软的腰肢,然后在高峰之上久久留流连。 然后,就看到了上衣滑落,贴在胸衣之上的一个个大字: 老咸阳炸鸡店现推出异域风情玉米饼,欢迎新老顾客到店品尝! 一瞬间,吕雉呆住,捂在刘盈双眼之上的手掌无力滑落,卡姿兰大眼睛中满是震撼。 就这? “怎么样?广告效果还行吧!”刘盈双手叉腰,紧接着撒开双腿向后台跑去。 吕雉扭头问道:“你去哪?” “致十六强比赛的开幕词!” 在刘盈头也不回的喊声中,刘邦勐地拍了一把大腿。 喝酒误事啊! 他想起来了,前几天刘盈曾经找过他,可那时候他搂着卢绾喝的正开心,连问都不问就把刘盈轰出去了…… 现如今看来,当初刘盈说的,应该就是这次的发言! 哎,错过了一个出风头的机会……刘邦看着一熘烟跑到临时搭建起的发言台上的刘盈,心中狠狠的冒着酸水。 ………………………… 球场第一层最前排的坐席上,许负低着头写写画画。 她决定放弃那一笔看面相的酬金,虽然那是一笔让她此刻心脏隐隐作痛的数字,但替人看姻缘不等于看面相,要有一定的职业操守。 比如她从细微处发现,今天要看的那个球员并不是良配,或者是,并不是那个拜托她前来看相的小女娘的良配。 所以她正在画着素描,力争将其他球员的样子记下来,这样当再有订单的时候,就不再需要买票进场,花冤枉钱了…… 不过许负画着画着,耳边突然响起了刘盈的声音,于是她侧耳听了几句,顿时鼻子都气歪了。 败家,太败家了! 怎么每次她出现的场合,总能听到这个败家子不断地在向外捐钱? 许负看了看换了个座位坐在她身边的小萝莉,洁白细嫩的小手轻轻捏了捏额头,决心要暂时远离这对败家姐弟,免得破坏了自身的财运! 于是她深深的看了站在演讲台上,手舞足蹈中的刘盈,银牙暗咬。 “等着吧,等姐姐和你成婚之后,再好好调教调教你!” 第四十章 刘盈:秋风起,他又觉得他行了!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中行説从帐篷中走出,再次被眼前的一幕深深的震撼到了。 他当初在刘盈的指使下‘构陷’小萝莉失败,于是被小萝莉下了江湖追杀令…… 毕竟刘盈是亲弟弟,又有吕雉的拉偏架,小萝莉只能是迁怒于人…… 因此,中行説就被刘盈派到了上郡躲几天,来主持这边的秋季贸易。 最初的时候,中行説心中是有几分不满的,毕竟阉人,性格扭曲、心理变态很正常。 不过当他到了上郡榷场之后,才发现这是一件爽的不行的事情,于是忠诚度直接拉满,到了赴汤蹈火永不背离的地步…… 在宫中,他只是个伺候人的阉人,走到哪都是如同虾米那样弯着腰,从不敢擅自抬头。 但在这里,他代表的是东宫,是刘盈的脸面,即便是林挚这个上郡郡守,也要让他三分! 而这是对内,对外就更爽了。 他是甲方! 那些在中行説来之前想象中凶神恶煞的匈奴人,在面对他的时候,卑躬屈膝,极尽谄媚,只为了能被他少挑一些毛病,能够以市场价收下他们送来的货物。 只不过中行説是个极度记仇的人,那几个趁着夜色偷偷往他帐篷里塞女奴的家伙,他绝不饶恕! 尤其是白羊王那个傻儿子,第二天清晨还乐呵呵的问他昨晚过得怎么样? 杀人,还要诛心? 中行説整理了一下衣服,缓步走向远处关押着许多女人的棚子。 那些,都是白羊王部这次用来交易的俘虏。 让中行説有些诧异的是,白羊王部的男人在他面前都如同羔羊一般驯服,但这些战俘反倒如同狼一般凶狠! 他第一次过去的时候有些措手不及,差点被一个他正在检查牙齿情况的小女孩咬掉鼻子! 嗯,这种检查牙齿情况的举动,并非是因为中行説是个变态,而是在分辨对方的身份,以此来确定价码。 毕竟贵族吃的是精米细面,吃肉的时候也不会把骨头啃得干干净净,因此除了有牙结石之类的牙科疾病外,他们的牙齿磨损程度不高。 毕竟,他们不刷牙。 而那些牧奴则不同,他们什么都吃,尤其是吃肉的时候,更是恨不能将骨头都嚼碎了吞下去,所以牙齿磨损程度很高。 因此,那些被白羊王换上一身好衣服,试图冒充贵族卖个高价的牧奴,就被中行説无情的从人群之中剥离了出来…… 嗯,其实古人的牙病一直都很严重,比如从明定陵里挖出来的万历皇帝,颅骨上一共只有二十二颗牙齿,也就是说,他生前就掉了十颗牙齿,且主要集中在左侧。 从牙槽骨的形状上,他还有比较严重的牙周病,也许他多年不上朝,懈怠政务的原因,很大程度是因为牙疼…… 不仅如此,从骸骨中化验得知,万历皇帝还是个瘾君子,毕竟古代那种医疗条件下,吗啡就是最好的止疼药。 片刻之后,当中行説完成今天的工作,扁起袖子去清洁双手的时候,周围那些急于变现奴隶的匈奴人终于忍不住了。 他们一共有好几千个奴隶,然而这厮每天只买二十个…… 贱,也不是这么个贱法啊! 毕竟在交易还没有完成之前,这些奴隶的一切吃喝都是由他们负责,不能饿着,否则饿的脱了人形,更加卖不上价;不能冻着,否则生病死掉了,就意味着损失一大笔钱…… 就在他们义愤填膺的围着中行説讨个说法的时候,中行説摆摆手,示意身旁的翻译将自己的话告知眼前的匈奴人。 “咱在出宫的时候,太子殿下说了,咱只和白羊王做交易,而且你们这很明显的是在以次充好,缺了大德了!所以在白羊王过来给咱个说法之前,咱每天就只买二十个!” 听完翻译的话,周围的匈奴人虽然气的直跳脚,但又无可奈何。 毕竟草原人相对淳朴,还好面子,中行説当众戳穿他们弄虚作假的行为,就等于是戳中了他们的死穴,最重要的是他们打不过汉国,所以就只能按照汉人的规矩来办事。 看着一众匈奴人气呼呼离开的背影,中行説轻轻捏着光熘熘的下巴,默默陷入沉思。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白羊王,去哪了呢?” …………………………………… 漠北,龙城。 秋天到了,又到了匈奴人一年一度召开蹛(dài)林大会的日子。 只不过和往年不同,那些绕林而祭的匈奴人不知道去哪了,遍插树枝的蹛林周围廖无人烟,没有丝毫节日庆典的氛围。 远处河岸边上的草原上,除了一些从极其遥远地方赶来参加相亲的青年男女在骑着马互相追逐之外,绝大多数的匈奴人都聚集在用于祭天的那三座以祭坛为中心的小城周围。 三城相连,分别代表着匈奴人进行的三种祭祀,既祖先、天地,以及鬼神。 当匈奴人的大萨满绕着一个人身狼首的金人跳着大神的时候,缺席了榷场交易的白羊王,和楼烦王等几个盟友坐在一起,冰冷且充满戒备的看着斜靠在虎皮靠垫上的冒顿。 今天,不只是祭祀,也是决定谁才是‘屠耆’的日子。 屠耆,匈奴语中的贤能之意,有了这个称号,就相当于是被指定为下一任的匈奴大单于! 所以,不仅是白羊王等人聚在一起,其他的左右大当户、左右谷蠡王等人也都拉帮结派的聚在一起。 如果由大萨满说出的当立为‘屠耆’之人是他们心目中的人选还自罢了,如果不是,今天就用刀子来选出未来的大单于! 冒顿剧烈的咳嗽了两声,止不住的大口喘气,他的病越发严重了,这也是白羊王等人敢于拉帮结派的原因。 若是换做他身体还好的时候,别说是白羊王了,整个白羊王部都会被他从草原上抹去! 渐渐地,大萨满的动作幅度变得越来越小,慢慢站在原地不动。 于是,祭坛周围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大萨满和天神以及祖先进行沟通。 少顷,大萨满抖若筛糠,嘴中不断吐着白沫,含含湖湖的说道: “向南,杀汉人最多者当为屠耆……” 第四十一章 刘盈:亲,时代变了! 长安城,天色渐晚,行人归家,商铺关张,但城市中的主干道两旁,到处都悬挂着大红的灯笼,就连光秃秃的行道树上也绑着红色的丝带。 刘盈从城东一条很是宽敞的道路中跑了出来,边跑边威胁: “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本太子都敢打!” “打的就是你!集美们,冲鸭!” 巷子口,小萝莉举着一根绑了麻绳的木头棒子带头冲锋,身后跟着许多穿金戴银,衣饰华美的少女。 今天,是刘肥大婚的日子,刘盈自然是作为男方代表,前来迎亲。 但小萝莉自诩和女方是姐妹淘,于是跳反,加入了女方阵营,如今正领着其他姐妹淘,向前来迎亲的刘肥宣示着娘家人的力量。 当然了,也不排除她就是单纯想要揍刘盈的可能…… 因此,一身玄色吉服的刘肥,愣愣的站在一棵国槐之下,看着从他面前冲过的小萝莉,满脸的莫名其妙。 不是说好了,今天他才是主角吗? 站在刘肥身边,同样陪伴他前来迎亲的张不疑,轻轻攥着拳头,心中一片暗爽! 这不仅仅是小萝莉减肥成功,更重要的是将来若是他被刘盈欺负了,也知道该由谁去找回这个场子! 刘盈绕着两棵行道树跑了一圈,将小萝莉等人甩在身后,再次路过刘肥身边的时候,恨铁不成钢的吼了一声: “还愣着干啥呢?快去迎亲啊!要不我这不就白肉身开团了?” 他说完,继续扭头对小萝莉等人发出嘲讽,并且通过走位,让追着打他的那一群少女一会排成人字,一会排成一字…… 这让陪同着一起来结亲的曹参有些无可奈何,他想管,但又不敢管,毕竟他见识过刘盈的‘恐怖’之处,也知道刘盈的小气和记仇…… 刘肥又看了一会热闹,拉着恋恋不舍的张不疑走向他老丈人家的大门。 热闹每天都有,但大婚就这一次,而且曹氏和刘邦等人还在宫中等着,他们这边要是耽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毕竟由某不愿意透露名字的相师解读的过《日书》上说,今夜子时之前圆房生下来的小孩就五官端正、聪明伶俐,若是错过了今夜,就只能等三天后的卯时了…… 所以,考虑到迎亲只是开始,后面还有一系列的繁琐耗时的流程,最后才是送入洞房,刘肥自然要争分夺秒! 片刻之后,在拦路虎被刘盈引开之后,刘肥很顺利的进入了他老丈人家的大门。 这一次,那些之前追了他八条马路的大狗被铁链拴住,再也不会成为他‘无感我帨兮’的障碍…… 而在为了增加仪式感而铺着的红毯两侧,则是许多头戴爵弁,抚掌而笑的秦国遗老遗少。 今天不仅是刘肥的大婚,也意味着旧日的秦国和新兴的汉国之间的彻底融合。 虽然刘肥只是个庶长子,但这不重要,毕竟他们不敢奢求汉国的太子妃是秦女。 不过刘肥没想那么许多,他就想着赶紧大婚,然后从曹氏那里完完整整的得到财政大权,过上母不能制、舅不能约的幸福日子! 嗯,这一点,他和秦国当年的秦昭襄王嬴稷会很有共同语言,只不过嬴稷更惨,他过上那种舒心日子的时候都四十多了…… 也就是说,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还要事事都听自己亲妈的…… 属实是惨…… 在刘肥的望眼欲穿中,那个名为白萱,身上流淌着据说和白起相近血脉的少女,用雀扇遮住脸颊,穿着一身同样玄色,但却用金线勾勒出许多吉祥图桉的礼服缓缓走出。 嗯,其实并不是她故意走的慢,主要是这身衣服太重了…… 里三层外三层,再加上头饰和身上的玉饰,总重量大约有四十多斤,差不多是一副步兵甲的重量。 而这,还不算她身后那条六米多长,需要八个丫鬟帮着抬起来的裙摆…… 齐国有七十三县,数百万人口,曹氏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刘肥大婚的时候,无论是曹氏还是曹参,都不约而同的在礼法允许的范围内,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虽然很累,但当白萱看到刘肥那一双先是惊艳,然后满是侵略感的眼神后,只觉得从昨天傍晚开始化妆打扮的疲劳都值了! 于是,她灵动如小鹿的眼神中顿时充满了女为悦己者容的喜悦。 ………………………… 巷子外的大街上,刘盈双手插腰满脸骄傲,看着噗嗤噗嗤喘着粗气的一众娘子军,讥讽道: “怎么样,再跑两圈?” 小萝莉用手中的木头棒子狠狠地敲着地面:“有本事你以后晚上睡觉的时候都睁着眼!” 刘盈想了想,不拍贼偷就怕贼惦记,于是他捏了捏下巴,看向小萝莉说道:“要不,我让你打一下,这事就算过去了?反正刘肥那边应该也把人接到手了……” 小萝莉顿时大喜过望,她本来都要放弃了,放狠话不过是为了找回面子,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于是…… “在我的王国里!” “哎哟!你来真的?” …………………………………… 长乐宫,长信殿。 这里张灯结彩,是准备举行大婚的礼堂。 新年大朝会刚过,封藩的诸王、功候们和他们的家卷依旧都留在长安城,整个大殿内人潮涌动,让一贯喜欢热闹的刘邦都感觉到有些厌烦了…… 片刻之后,宫外响起韶乐,隐隐传出轻歌曼舞之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是一首《诗经·周南·桃夭》,一般都是用作婚礼之时的赞词,只不过今天的是皇室限定plus版,唱、跳、rap…… 于是,所有人纷纷走出殿门,等待着新人到来。 而站在曹氏身边的吕雉开始默默在心中记录这一切,毕竟过段时间就轮到小萝莉出嫁了,作为汉帝国唯一的公主,小萝莉大婚时的排场必然要比刘肥的高一些。 当刘肥和白萱举行完沃盥礼,缓缓走进长信殿的时候,璀璨的烟火将整片夜空点亮,只不过和夜空一起亮起来的,还有长信殿外的广场。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十八盏硕大的电石灯同时亮起,如同出现了十八颗太阳,驱散了夜色,让周围亮如白昼。 刘邦捂着眼睛:“什么鬼?瞎了,瞎了……” 吕雉则用手帕捂着嘴巴:“哪来的怪味,有点臭……” 嗯,电石灯是一种特殊时期,为了解决没有电灯而存在的照明工具,原理很简单,就是碳化钙遇到水生成乙炔,而乙炔燃烧释放光和热。 至于臭,则主要是因为有杂质,含硫,所以有一股臭鸡蛋味。 因此刘盈才把电石灯布置在了室外,当有风吹过的时候,臭味自然会随之消散。 缩在角落中的韩信轻轻点头,他作为兵家,对于这种能晃瞎人眼的灯具极为满意,行军打仗的时候被袭营,然后引发全军崩溃,就是因为照明效果太差,士兵无从得知进攻的敌人有多少人,从哪里来…… 所以,如果军中有了电石灯,不说被袭营的时候可以有效发起反击,而且可以加一个灯罩,将光线集中到一个地方,照亮关隘或是营垒之外的道路,防患于未然! 韩信举目四望,果不其然的从丽商等人脸上看出了同样的想法。 不过骄傲如他,虽然心中升起了惺惺相惜之感,却不会主动去和丽商交谈,缓和关系。 毕竟,他是韩信,兵仙韩信! 所以韩信默默转身,拉着他从南海郡遇到的‘红颜知己’,悄无声息向长信殿走去。 今晚,他们两个,要把礼金吃回来! …………………………………… 雁门郡,善无县。 这里是太行山脉北端防线的一个入口,也是昔日赵国北方长城的一个重要支点,秦朝末年因为军队南下平叛而被游牧侵占,后来刘邦在打败冒顿之后,命令韩王信迁徙人口,重新将这座北方边境小城修缮了起来。 如今善无县虽然人口不过两千多户,守军只有五千人,但却有着混凝土城墙,高两丈多,且拉有铁丝网,完全没有攀援上城的可能。 寂静的山林中,十多个匈奴的射凋手小心谨慎的前进,躲避着善无县城头那几盏用电石灯改造的探照灯。 他们虽然不理解这几盏灯为什么这么亮,但汉人曾经卖给过他们一些气死风灯,想来他们面前的这几盏灯,也是类似的构造。 至于形成的光束? 射凋手都是匈奴贵姓,那些二十头牛换到的镜子是什么样子,有什么用,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只要用弓箭射破镜子,汉人的灯就只剩下照明的作用了。 这样,停留在山林里的大部队就可以绕开善无县,直扑汉人长城之后的那些人口稠密的地方! 屠耆之位,必然属于有着兰氏血脉的花丹王子! 于是,让羽箭飞了一会之后,他们只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光束依旧,并且迅速向他们移动了过来,并且有几盏向外不断延伸…… 然后,一束烽烟冲天而起! 第四十二章 刘盈:塔塔开! 关中,长安城,东宫。 刘盈站在角楼上,双手抱臂,有些无奈的看着远处一道道冲天而起的烽烟。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这才过几天安生日子啊!” “烦不烦!” 这一刻,他有些理解了汉武帝为什么海内虚耗也要死磕匈奴的原因了。 毕竟农耕和游牧之间的矛盾,在短时间内不可调和。 其实游牧文明出现的时间很短,以中国这边为例,在公元前三千年之前,大家普遍都是农耕,部族的迁徙,也大多是因为水旱灾害以及战争这样的天灾人祸。 比如古羌人分化为藏人和汉人,就是因为喜马拉雅大地震,导致发洪水,于是一部分的古羌人向高原迁徙,不断的适应高海拔的生活方式,演变为后来的藏人。 嗯,生活在高原的藏人,尤其是藏族女人和平原的汉人之间身体结构略有不同,高原低氧环境影响胎儿生长发育,于是母体会做出相应进化,不至于频频流产。 也因此,后世的转移支付就很有必要,相应的政策倾斜也很有必要。 而游牧民族的产生,则是因为公元前两千年到公元前一千年的一次全球范围气候干冷,这导致了北方地区的人群不得不转向畜牧,农牧混合的生产方式。 所以,其实直到春秋中晚期,才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游牧民族。 面对着游牧人群的到处游荡,周王朝统治下的封邦自发或半自发的形成了具有共同祖源记忆的诸夏。 然后,就有了尊王攘夷。 华夏的概念,也由此而生。 而为了彻底垄断中原地区的农业资源,也就是土地,北方靠近游牧民族的诸侯国开始修建长城,将处于畜牧、游牧混合经济的人群也彻底逼向了游牧民族。 就此,长城内外,形成了两个原本同源,但现在却截然不同的世界。 刘盈不知道为什么匈奴人又再度南下,但管他呢,就像是那句歌词唱的那样,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于是他拔腿就跑,同时不忘大声对跟着他一起跑的韩谈说道:“去让人把我的‘天策上将军’大旗,还有‘征北将军’大旗准备上……” 他奔跑的方向,自然是和东宫一宫之隔的长乐宫。 那里,鼓声隆隆,在召集着长安城中的能征惯战之将! …………………………………… 长乐宫,宣室殿。 刘邦端坐在帝座之上,看着手持两面大旗昂首走进的刘盈,突然觉得头有点疼…… “吔?我又是第一个?”刘盈晃了晃手中的大旗,抬头看着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的刘邦,大大咧咧的说道:“拜见陛下,恕末将腾不出手,无法全礼了!” 说完,他也不等刘邦做出什么反应,直接走到丹陛之下,面朝着殿门的方向坐好。 刘邦深呼吸两口,平息了自己想要暴打自家小崽子的冲动,劝说着自己这是亲生的,亲生的…… 片刻之后,当刘盈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殿门外响起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除了特许剑履上殿的卢绾、刘交、刘贾外,其余众多将领都在门外手忙脚乱的脱掉鞋子,上交佩剑。 “嗯?又换了一面旗?” 卢绾一脸好奇的走过来,抓住刘盈左手中的征北将军大旗左看右看,脸上的神情很是精彩。 其实他隐约猜到了刘盈还有几面他没有见过的旗帜,毕竟有征西、征南两面旗,自然就有征北、征东这两面。 如今匈奴再度来犯,刘盈亮出了征北将军旗…… 于是,卢绾开始期待起征东将军大旗出山的时刻了…… 和卢绾的一脸调侃不同,看到征北将军旗帜的刘贾则是一脸警惕。 天可怜见,之前的几次战争他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缺席,如今正好他还逗留在长安的时候匈奴来犯! 这不是巧了吗? 因此刘贾的担忧,就是肉再度被别人吃了,而他连汤都不一定能喝上! 少顷,等所有人都落座之后,刘邦嗓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此次匈奴大举进攻,不仅韩王信那边的烽火点了起来,上郡的烽火也同样点燃了!我担忧的是,只怕燕国的烽燧也会点燃!” 刘邦说完,之前寂静无声的大殿上再度变得吵吵嚷嚷了起来。 这次的肉足够多! 终于,不用再跟别人抢了! 于是,周勃一个箭步跳了出来:“臣愿领兵驰援韩王信,绝不让匈奴匹马北归!” 然后,他就被樊会丽商等人拽了回去。 毕竟大家都不傻,自雁门郡北上,就是匈奴王庭的方向! 那里,才是最大的一块肉! 看着争抢中请战的众人,刘邦心中既高兴又忧愁。 高兴,自然是因为大家奋勇请战的豪情,而忧愁,则在于这帮王八蛋光想着自己了,考没考虑到他也快闲出病来,也想要往北边走一遭? 刘盈等到稍稍安静了一会后,顿了顿手中的两面旗帜,大声说道:“我不跟你们抢,你们也别跟我抢!我上次出征匈奴的时候就是从上郡出发,所以我这次还领兵从上郡出发!” “我说完了,谁反对,谁赞成?” 被樊会压在屁股下的周勃举了举手,瓮声瓮气的说道:“我赞成!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到殿下军中做个裨将!” 嗯,他现在已经不奢求能够从雁门郡出战了,毕竟这块肉虽然大,但盯着的人太多了,反而不如跟着刘盈混,一则能多少吃块肉,而且也可以再跟刘盈这个财神爷多亲近亲近…… “很好!算你一个!”刘盈看着周勃点了点头,举目四望:“淮阴侯呢?淮阴侯来了吗?不会又生病了吧?” 听到‘又生病’这几个字,殿中顿时响起了然的笑容。 然后,人群刷的一声分开,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露出了坐在角落中,藏头藏脑的韩信。 嗯,他新婚燕尔,不想离开长安城这个温柔冢…… 捡个猫家人们……刘盈浑然不顾及韩信的满脸不情愿,转头看向刘邦说道:“末将请缨,愿领兵十万,扫荡阴山之南,恢复秦国旧疆!” 第四十三章 刘盈:打匈奴,分田地! “末将请缨,愿领兵十万,扫荡阴山之南,恢复秦国旧疆!” 刘盈说完,大殿之中顿时议论纷纷。 “恢复秦国旧疆?” 有些人轻声呢喃,为刘盈的大胆想法而感到震惊。 毕竟现在距离秦国正式灭亡不过才过去了十二年,当年秦国北疆的控制范围在哪里,大家都是一清二楚的。 九原郡、云中郡,以及北地郡最精华的贺兰山东麓! 这些,都是被匈奴重新夺走的疆域,面积广袤,可抵得上内地的四五个郡! 当然了,人口差的远了…… 但更多的人轻声呢喃的,则是刘盈说的那句话,领兵十万。 领兵十万! 如今的汉帝国直辖下的常备军,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十多万,可用于机动作战的不过二十万上下,刘盈这上下嘴唇一碰,直接划拉走了一半的军队! 没有军队,那他们还打个屁啊! 于是不等刘邦反对,挂名汉军总司令的太尉卢绾就嚷嚷了起来:“人不大,口气还不小!最多给你三万兵……” “不够不够……”刘盈疯狂摇头,打断卢绾: “匈奴人并没有杀死所有被俘的秦人,反而让他们留在原地耕种,每年只需要上交一点点的收获做为贡品!所以,那些秦人对匈奴的忠诚度颇高,我军强攻夺地,必然会引起他们反抗……” “三万骑兵只能掠地,并不足以收复旧疆,防备匈奴人的反扑!” 嗯,其实直到近现代时期才有了民族主义这个概念,在此之前,无论古今中外,大家都是有奶就是娘,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并不会因为所谓同族而无条件的结盟。 比如汉武帝的托孤重臣金日磾,骂安禄山‘你才是蛮夷,你全家都是蛮夷’的突骑施人哥舒翰…… 还有蒙宋战争中,那些不堪蒙古贵族压迫,而投奔了宋朝的蒙古牧民,他们在和蒙古兵打起来的时候,比经受了山河破碎的宋兵都奋勇争先…… 而一路抬着忽必烈成为大元皇帝,干掉了所谓天下无敌的蒙古骑兵的军队,也不是另一支蒙古军队,而是一群汉军世候…… 嗯,忽必烈封的四大怯薛长,不但凑不够四个人,其中两个还是孩子。 木华黎的后人安童,时年13岁,虚岁;以及博尔忽后人的月赤察儿,虚岁12…… 而且元朝时期本应该由蒙古人组成的怯薛(皇帝亲兵)因为前途好,待遇高地位不错,因此时常被汉人子弟混入,元朝多次对此整顿过,但一直没办法解决……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也因此,元末跟着元顺帝逃到漠北的残兵败将,大部分是汉人,正儿八经的蒙古人反倒是因为成了农奴,留在明朝当了顺民…… 再有就是辛亥革命时期,东北的满人打出的口号,就是让清帝不得东归…… 听到卢绾等人依旧没有同意他的请求,始终在吵吵嚷嚷着兵力分配的问题,刘盈看了看已经抬着舆图站在门口的韩谈,再度重重顿了顿手中的旗帜: “都别说话,我脸大,听我说!” 于是,在一双双或诧异,或笑不活了的眼神中,刘盈示意韩谈将舆图抬上来,铺在殿中。 他手指着上郡肤施县(陕西延安)北方的旧长城说道: “家人们,看看地图吧!从这里到长安城,最远不过八九百里!这相当于是什么?这就是在你家门口外面趴了一条饿狼啊!” “有这么条饿狼趴着,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吵吵呢?我该说你们是心大呢?还是说你们是白……心大呢?” 在刘邦威胁的眼神下,刘盈将‘白痴’两个字咽了回去,面带讥讽的看着围着舆图议论纷纷的卢绾樊会。 他说的其实是一个事实,历来定都于关中的封建王朝,最大的敌人正是西北方的游牧民族。 而等到西北荒漠化了之后,中原王朝的敌人就成了北方或是东北方的敌人,直到某年某月,敌人跨海而来…… 刘邦从丹陛之上慢慢走下,双手抱臂看着舆图良久,沉声问道:“十万兵,有把握吗?” 刘盈昂起脸,默默点头。 这几年的时间,他已经把阴山以南地区渗透成筛子了,许多昔日秦人居住的城塞之中,有相当数量的想要归化之人。 毕竟,如今的汉帝国比秦帝国要开放包容,兼收并蓄的多,而且轻徭薄赋,最重要的是经济发展的很好,人自然要往高处走了。 刘盈之所以要那么多的军队,并不单是为了攻城,更重要的面向云中郡,也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地区形成防线,在没有将昔日秦国的北境长城修复起来之前,他需要这些军队组成的血肉长城来抵御匈奴人的反扑。 一旁被刘盈强行点将的韩信凑了过来,看着舆图说道: “掠地简单,防守也容易,难的是如何转运粮食!昔日的秦国是从直道运粮,可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旧长城之外的直道早就荒废不堪,恐怕持久拉锯之下,每年光运粮食的损耗,至少要占掉国库收入的三成!” “淮阴侯说的不错,正是我想说的……”刘邦赞同的点点头,只是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却看到韩信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默默和他拉开了好几步的距离。 爽!有个性,我喜欢……刘盈点点头说道:“所以我并不打算直接发兵救援上郡,毕竟从烽火的数量上看,上郡的来犯之敌并不多,再加上有了旧长城和林挚的指挥,匈奴人短时间内无法突破北方防线!” “因此,我的计划是,集结军队出兵北地郡,也就是贺兰山东麓,这里地势平坦,土层深厚,引水方便,利于自流灌既,若是攻克这里的匈奴城塞,至少能够获得上千万亩的良田!” “然后,粮船顺流而下,足以供给九原郡和云中郡的驻军食用!” 嗯,毕竟银川素有‘塞上江南、鱼米之乡’的称号,若是全面垦荒、修建水利,养活十多万的军队并不难。 “多少?”周勃勐地凑近刘盈,双眼园睁,脸上露出了贫穷的表情。 他家穷亲戚贼多,而且他还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主,所以对于赚钱这种事如今极为上心。 “上千万亩啊?有问题?这我还是说的少了呢,若是将这一片由河水冲击而成的平原全部开垦出来,换算成关中使用的秦亩,则至少有一亿亩!” “重要的是考虑到那里的气候,只是单纯播种粮食,就显得有些浪费了!我的建议还是挑出来一些好地方种上葡萄……不是直接吃,而是用来酿酒!优质的葡萄酒多少钱一瓶,我想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听到刘盈的话,不止周勃,就连旁边站着的卢绾丽商等人也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刘邦更是将双手拢在袖袍之下,掰着指头盘算着一亩地的葡萄能酿多少瓶酒…… 然后,大家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充满贪婪的笑容。 毕竟这里是匈奴统治的地域,当匈奴人被赶跑了之后,土地就是无主之物,大家可以各凭本事将之收入囊中。 刘盈双手抱臂,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 其实他只说了一小部分,整个河套之地适宜耕种的土地并不只有后世的银川平原,还有阴山脚下那黄河两岸的沃土,重要的是肥沃的土地只不过最基础的东西,他其实并不怎么放在心里。 刘盈最想要的,还是矿产。 单不说后世被称为鄂尔多斯那里的‘羊煤土气’,就说贺兰山脚下的那些高发热量、低灰、低硫、低磷的无烟煤,可历来都是皇家的贡品! 若是挖出来取代那些烟煤使用,至少可以延缓长安城变为‘雾都’的时间…… 刘邦啪啪啪的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向他看来。 “我记得太子曾经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如今我大汉兵强马壮,国富民丰,是时候向北收回秦国失掉的土地了!” “我的计划是兵分三路!” “西路军由太子挂帅,横扫阴山之南,夺回秦之旧疆!” “中路军则由朕亲自统领,发河内郡、三川郡、颍川郡、南阳郡、陈郡这五个郡的戍卒,北上雁门郡,汇同韩国、代国军队,寻找匈奴主力决战,吸引匈奴目光,配合西路军作战!” “至于东路军,则由太尉燕王卢绾、荆王刘贾、鲁王吕泽统领,节制梁国、鲁国、中山国、赵国、燕国军队,兵发渔阳、上谷、右北平等地,防范匈奴进攻燕国,并且保证东胡人不会有异动!” 刘邦字斟句酌的发布着命令,同时眼神满是威严的扫视着在场的诸王、功候,接着说道: “齐王刘肥虽是新婚,但也不必再在关中停留,即刻返回封地,配合齐相曹参征召军队,操练阵法,随时准备北上增援!楚王刘交,你也即刻返回封地,荆国的军队暂时由你统领……至于代王刘喜……” 刘邦沉默良久,看着自家二哥的满脸祈求,终于轻叹一声说道:“父亲年迈,身边不能没有人服侍,你就留在中阳里吧,晨昏定省,三茶六饭不可短缺……至于国中之事,还是依旧由国尉丁复打理吧。” 第四十四章 刘盈:车如流水马如龙 长安城北,渭水桥。 远处的高台上,一个身高近丈的男人身上披着各式各样的皮裘,头戴面具,装扮成传说中蚩尤的模样在跳着大神,而在他周围,则是许多扮成各种异兽的伶人载歌载舞。 今天是刘盈统领的大军开拔的日子,之前刘邦担忧韩王信顶不住,接连向他写了好几封信,轻车从简的出发了。 此次作战,刘盈统兵十万,遵循着你打你打,我打我的原则,承担了作战的主力,因此负责实际指挥作战的,自然就是被撸了王爵,贬为侯爵的‘劳模’韩信…… 刘盈抱着头盔,从满脸担忧且恋恋不舍的吕雉身边跑开,翻身上马,看了看另一边垂头丧气中的张不疑,忍不住仰天长笑。 张不疑则一瞪眼睛:“笑?笑个屁!都怪该死的匈奴!” 嗯,如今国家要进行大规模的战争,刘邦和刘盈都不在关中,小萝莉的婚期自然要往后顺延,张不疑的郁闷自然可想而知。 如果婚期定的早个三五天,他现在已经成婚了,但没办法,要等到刘肥成婚之后,才轮到小萝莉出嫁…… 刘盈伸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难不成你就想一直厮混在这长安城的花花世界,任谁见了你都会说你是张良的儿子,止阳长公主的夫婿?” “打起精神来,此次北伐是个为数不多的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努努力,让自己成为别人的骄傲,而不是一直活在别人的荣光里!” “哪轮的到你来教训我?弟弟……”张不疑撇了撇嘴,将脑袋扭到另一边缓缓策马离开,只是他的背影已经不复之前的颓唐,有一种蓬勃的朝气隐隐而生。 感谢还在嘴硬送的两个飞机……刘盈带上头盔,束好丝带,手中马鞭向前斜指:“出发!” 顷刻间,在他身后,特意挑选出的近万骑兵如潮水般涌动,浩浩荡荡,无边无沿。 此次跟着他出战的十万军中,共有骑兵三万,不仅有他自己的幼军五千精锐骑兵,而且为了他能够万无一失的战胜匈奴,刘邦特意将郎中骑兵也划归了刘盈麾下,由是威权日盛! 只不过现如今灌婴在南边忙活着和陈婴、利苍等人收拾越人,无暇北上统兵作战,因此郎中骑兵的指挥官就由车骑将军、信武侯靳歙担任。 然而此刻送别军队的长安市民,纷纷涌向的是行走在道路另一侧的幼军骑兵。 无他,帅! 因为财政预算的原因,刘盈搞出的呢子军装还没有来得及列装全军,只是小范围的列装了极少数的军队,比如戍守宫城的宫门卫士以及郎骑,还有就是刘盈的幼军。 前者是皇家的脸面,而后者,则主要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此刻幼军骑兵身穿笔挺厚实的呢子军装,身后猩红色的披风猎猎作响,头盔上按照官职不同而有所增减的白色羽毛微微摇晃,再加上胯下一匹威武雄壮的战马,一瞬间让他们成为了本年度最佳择偶对象…… 道路两侧,许多泼辣大胆的长安女子,挥舞着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花束,用力砸向从她们身边路过的幼军骑兵,并且不断发出刺耳的尖叫,诸如什么小妹家在长安东区信德坊309,哥哥凯旋之后记得上门提亲之类…… 只不过很快,这种尖叫被惊叹所取代。 浩浩荡荡的骑兵纵队之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辎重车队。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则是虽然蒙着油布,但依然能够分辨的出是腌制的猪腿,熏鸡等耐于储存的肉食…… 当然了,数量最为庞大的还是铁皮罐头。 虽然此刻人群离着辎重车队十几米的距离,但那一阵阵诱人的肉香还是随风飘来,人群中顿时响起一连串的吸气之声。 一些馋肉馋的不行的少年,只恨自己长得太慢,无法报名参军,以至于没有那种好看的衣服穿,更重要的是有肉吃! 张不疑从缓缓行进的辎重车队经过,策马向已经远去的刘盈急追而去,此次作战,他掌管着全军的辎重配给,因此心中有一个大大的疑问。 那装在马车之上,一个个锃光瓦亮的铁疙瘩是做什么的? “压面条机啊!” 刘盈看着围观的人群逐渐稀少,随意敷衍了张不疑一句,接过身后侍从递过来的熊皮大氅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 今天虽然没有下雪,但体感温度却绝逼接近零度,所以之前的风头出过了之后,就需要温度了。 “什么是压面条机?” 张不疑也有样学样的在身上套了一件皮裘,只不过相比于刘盈身上的熊皮大氅,显得有些针脚凌乱,皱皱巴巴。 不过,他看向刘盈的眼神,却莫名变得骄傲了起来。 这,是小萝莉出品的爱心皮裘! 这块貂皮好眼熟,等着吧,我饶不了她!人家的姐姐都是伏地魔,我怎么摊上这么个主?苦啊……刘盈愤怒的翻了个白眼,鼓着腮帮子解释道: “压面条机就是压面条,就是一种用来压面条的机器!用的时候只要把准备好的面团丢进去,然后摇动曲柄,就能得到一张平整的面皮,接着将面皮放进机器里,换个刀头,就能得到宽窄均匀的面条了!” “而且不仅如此,我还带了好多压饸烙机,用的时候把机器架在锅上,放入面团,就可以压出来那种粗细均匀,很有嚼头的饸络面了!” 张不疑愣了好久,慢慢用手捂着额头:“殿下啊,咱们是去打仗,不是郊游……再说了,咱们不还是带了好多馕吗?”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刘盈甩了一个‘你懂个屁’的眼神,不屑的说道: “就是因为去打仗,才要带上这种机器,这样做饭的时候能省不少时间和力气,将做饭吃饭的时间压缩到最短!馕总有吃完的一天,难不能为了打馕,还要在行军的路上挖一个馕坑?” “反正咱们这里的都是关中人,一天三顿吃面条都不腻!再说了,油盐管够,再多放点肉,胡萝卜土豆干辣椒炒个浇头,配上热气腾腾的面条,战斗力还能差了?” 张不疑吸了下口水,默默竖起拇指,最终一言不发。 第四十五章 刘盈:危!他要做赵高! 上郡,肤施县。 红日东升,绕城而过的无定河波光粼粼,城池之中,没有刮风,鸟鸟炊烟升起,好像冻结在空气中的白色柱子,不晃也不动。 只可以这一切美好的画面,都随着城墙上的阵阵喊杀之声而变得支离破碎。 城墙之外,数以千计的匈奴骑兵绕着护城壕奔驰往复,不间断的张弓搭箭,用飞蝗一般的箭雨掩护着手持大盾,扛着长梯的步兵登城。 今天,是匈奴围城的第五个白昼。 中行説灰头土脸的站在城头,卷起袖袍,捡起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块将攀援而上的一个匈奴士兵砸了下去。 匈奴攻城日紧,即便是他这个主持榷场贸易的管事也不得不上城轮防。 而阉人,也同样是有血性的。 嗯,他此刻的奋勇杀敌,更重要的是因为担心没法给刘盈交代…… 十天前他还在从草原各地赶来交易的匈奴人面前吆五喝六,耀武扬威,但临近下午闭市的时候,榷场周围的匈奴人却突然像是发了神经一样,将所有交易到的商品通通打包,装在牛车上,驱赶着尚未交易完成的牛羊马匹一起匆匆离开了榷场。 至于那些向来桀骜、尚未完成交易的女奴,如果不是在中行説的强力干涉下,只怕会被匈奴人就地杀死…… 毕竟女奴虽然值钱,但若无法为己所用,还不如直接杀了干净。 而他们给中行説把人留下,主要是想着等到城破之后,奴隶还是他们的…… 不过中行説并不知情,他最初的时候认为是自己杀价太狠,以至于匈奴人不愿意和他做买卖了,他还傻乎乎的住在关外的榷场,等着白羊王亦或是其他的匈奴头领来和他进行交涉…… 毕竟他需要漂漂亮亮的完成这次秋季贸易,才能获得返回长安城,回到刘盈身边的资本。 他虽然是个阉人,但却不傻,刘盈这个太子的地位稳如泰山,将来是必然能够继承大位,加冕为皇。 所以,他只需要耐心等待,尽心服侍,将来的地位也必然水涨船高…… 然后,战争就爆发了…… 好在从外面巡边回来的上郡郡守林挚听说了匈奴人的异动,判断出可能要出大事,连夜下令关闭所有关口,清空榷场周围所有无关人员,务求做到坚壁清野,并且不顾中行説的抵死不从,直接把他从榷场绑了回来…… 对林挚而言,重要的是不是和匈奴人贸易,而是守土安民,他作为郡守,若是出了差错,导致城池被匈奴攻破,那他就只有自杀谢罪这一条路了。 反正买方市场,他就算是判断错了,战争没有爆发,榷场也可以很快恢复到之前的繁盛,最多就是被下诏申斥两句,象征性的罚几石俸禄。 相反,如果判断对了,那功劳就大了,不光能够让治下百姓免去战火侵袭,而且还可以获得东宫的一个人情! 中行説代表的是东宫,而刘盈,可是个大家公认的财神爷! 因此,在林挚的刻意安排下,直面惨烈战争的中行説脸上闪过一抹感激之色,挪着碎步向顶盔掼甲,按剑而立的林挚凑了过去:“郡守……” 林挚斜看了他一眼,脸上微不可见的闪过一丝狡黠,打断道:“放心吧,匈奴人的大举进攻和你无关!从别处传来的战报,匈奴人不仅出现在上郡,韩国、代国等地也燃起烽烟!” 中行説先是一喜,旋即满是忧愁。 他最怕的就是别人会将引起战争的罪名扣在他的头上,从前他没来之前,上郡榷场井井有条,匈奴人和汉人客商相安无事,去年仅这一处榷场的关税就有七千多万钱! 如今林挚这一句话,算是将他从中择了出来。 可战火重燃,即便是双方在今年之内握手言和,边关榷场的贸易额没有个三五年的时间,只怕很难恢复! 他没办法完成今年的任务倒是无关紧要,只怕还会因此牵连到刘盈! 毕竟,和匈奴人开辟榷场,签订贸易契约的事情是刘盈首先提出,也是刘盈一直在负责。 东宫从中获益,自然锅也要东宫来背! 在中行説和林挚相对无言,静看两军厮杀的时候,城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名校尉模样的军官一熘烟跑了上来,在林挚耳边小声滴咕起来。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林挚听着听着,两条粗粗的眉毛挤在了一起,他本想直接下令,但扭头看了一眼满脸好奇的中行説,决定再卖东宫一个面子。 于是他转头说道:“那些匈奴女奴吵吵嚷嚷,某乃外臣,不便置喙,还是由太子中尚翼去处置吧!” 嗯,太子中涓和太子中尚翼一样都是东宫的属官,秩比百石,对标的是皇帝所属的中黄门,是一支由阉人组成的内卫部队,平常担任宿卫,直(值)守门户,皇帝出行时,骑马随从。 阉人虽然少了点东西,但医学表明,体发育和性发育反相关,一个少年儿童如果没有了那东西的分心,大约能比同龄人多长高半尺左右。 古代皇宫多用阉人的原因,不单是为了避免有人给皇帝戴绿帽子,而且还因为阉人相比于宫女,个头更高,力量更大。 因此听到林挚的话,中行説愣了一下,旋即勐地跺了跺脚,顶着一身三十多斤的铁甲健步如飞的从城头走下! 如今匈奴来犯,城中男女老幼都被征募,协助守城,也就是帮忙运送滚木礌石,羽箭饭食之类,那些被中行説带入城中的匈奴女人自然也不例外。 中行説咬着后槽牙,双拳紧攥,自言自语:“既然尔等不识好歹,就别怪臜家(注1)无情!” 匈奴人在外攻城,如果那些匈奴女人敢有异动,他自然要杀鸡吓猴,以儆效尤! 片刻之后,当中行説身后带着一队东宫卫士杀气腾腾走来,最先迎上来的是一名他在当地找的翻译,此人无姓,单名一个‘槐’字。 头戴头皮帽子,穿着土黄色打补丁的槐点头哈腰的凑过来,小声说道:“弄错了,弄错了……” 中行説皱眉:“何事错了?” 槐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这些女人一听说外面攻城的是白羊王和楼烦王部,都嚷嚷着要给她们发武器,帮汉军守城,杀匈奴……” 看着中行説越发紧蹙的眉头,槐赶忙解释道:“这些人大多和白羊王、楼烦王有杀父杀夫杀子之仇,应该信得过……” “信或不信岂由尔定?”中行説冷哼一声,望着面前那些匈奴女人的眼睛,突的有些动容。 他从那一双双狭长的眼睛中,看到了不甘与祈求,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烈焰,看到了满腔的愤怒和仇恨。 “给她们武器,她们能打得过城下的匈奴人?” “能!” 槐大声的说了一句,旋即苦笑一声: “小民是从匈奴逃回来的秦人,对匈奴知之甚深,匈奴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女人也不例外。而且他们惯用的一种伎俩,就是两军交战之前,以少年少女组成前驱,骑马散射袭扰敌人……” “上官且想,同样的一匹草原马,驮着一个成年男子,和驮着一个几十斤重的孩子,必然是后者跑得快……” “善。尔将匈奴女人分类,能披甲作战者一类,能骑马射箭者一类……”中行説轻轻点头,边转身走边说:“待臜家和郡守言说,若是郡守同意,既让她们出战。” ………………………… 城头上,林挚听完中行説的诉说,迎着他那双带有几分期盼的眼神,冷笑一声:“行啊,让她们登城作战,吾等男子下城休息便是……” 不等中行説再说些什么,林挚面如寒霜接着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再有胡言乱语,休怪某不给东宫留情面!你下去吧!” 中行説深深的看了一眼林挚扭头就走,之前的感激之情消失的无影无踪,拢在袖袍中的双拳紧紧攥在一起,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将手掌刺破。 这一刻,他只恨自己地位太低,即便是有着东宫和燕王的背景,也不足以让林挚这个开国功候给他留一丝一毫的尊严! 他暗暗发誓,他要努力的向上爬,一步一步一步的爬到最高,要做一个像赵高那样的人!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将所有瞧不起他,伤害过他,践踏过他尊严的人都踩在脚下,踩在尘埃之下! ……………………………… 注1:臜家(咱家)是一种自称,起源于山西、陕西的军事用语,用以称我部军马,有‘我’、‘我们’、‘你与我’等意思,在明朝有着明显的军事特征,且代表男子汉的气概,也有些地方称为‘洒家’,比如《水浒传》中的鲁智深…… 明朝太监权倾朝野,于是将这种有明显政治特点的称呼平民化,用作自称,后来这种称呼也不拘太监在用,比如在《宫女回忆录》中,慈禧也是这么称呼自己的:‘冬天半夜,慈禧命人给两个守夜的人送吃的,说赶明咱家赏你们个官做做’。 第四十六章 刘盈:向前方,铁流滚滚向前方! 北地郡,富平县(今宁夏吴忠市)南,青山峡(青铜峡)北。 此地是秦朝大将蒙恬北伐匈奴之后,于秦始皇帝三十三年(前214年)在大河东岸设立富平县,作为防备匈奴人绕开北方长城,从贺兰山缺入侵的一座前哨堡垒。 太阳刚刚西斜,刘盈看了看有些疲倦的马匹,在征求过韩信以及靳歙周勃几人意见后,决定暂时背靠峡谷,在这里休整一晚,明天再进攻富平县。 嗯,随着秦国末年匈奴的入侵,诸如富平县在内的北地郡五个县全数被匈奴占据,如今汉国西北的边境在向南直线距离三百多里的朝那县。 朝那县的原身为朝那国,是义渠国的一个附庸,但也是同时向秦国称臣的草原七十二国之一,曾在秦惠文王的带领下去雒邑朝觐周天子…… 不过秦灭义渠之后,顺手也把这些昔日的属臣一并郡县置之了,一如南边的乌氏国…… 不同的是乌氏国出了个乌氏倮,以畜牧为业,牛羊多到用山谷来计量,很是刷了一波存在感。 而朝那县最出名的,则是此刻让韩信很是头疼的戎狄骑兵…… 刘盈发兵十万,不仅有自己的幼军,刘邦调拨的郎中骑兵,还有从长安城周边几个县调拨的良家子,而陇西郡和北地郡这两个戎狄汉人混杂,有不少善于骑战之士的边郡自然也不例外。 戎狄骑兵奉行的是三十五岁前战死为荣,因此他们这一仗就是来找死的,其中一些人甚至都已经在家里提前把丧礼都办了…… 所以,这要是活着回去,可就没法见人了…… 刘盈看了一眼堵在韩信帐外求战的老戎狄,和张不疑对视一眼,蹑手蹑脚离开。 “好险好险,差点就被他们发现了……” 远离了韩信的帅帐之后,刘盈轻轻拍着胸口,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这一路上很是小心谨慎的藏匿行踪,怕的就是被这帮家伙堵住门口…… 毕竟这帮家伙一心求死,军纪神马的自然不放在心上,惹急眼了分分钟就冲出营垒,自行找敌人决战去了…… 这,也是从商鞅变法开始,戎狄骑兵就不被人待见的原因。 秦律严苛,诸如什长这样的下级军官,在上战场之前大多都欠三颗首级,也就是说只要轮到他们这一个十人队上前作战,不仅不能死人,而且至少要砍掉四颗敌人的脑袋,什长才能记功。 否则,要么戍边三年,要么在战后被清算,也就是被砍头示众,杀鸡儆猴! 所以说,很多人说的什么‘赳赳老秦、死不休战’,‘秦国法制’,‘降了沛公’之类,大多都是没有读过《商君书》。 如果他们读过《商君书》,可能心中的问题,就会截然不同。 比如, 秦国百姓居然还有不投降的,是不是贱啊? 此刻刘盈拉着张不疑一路向那些忙忙碌碌的庖厨而去,准备帮厨,虽然这是在装样子收买人心,但相比那些连样子都不愿意装的家伙,要强出来不知道多少倍! 不过很快他就被厨子赶走了,因为他在现场帮忙,那几个厨子过于兴奋,差点把自己的手砍下来…… 于是,刘盈在张不疑的一脸讥讽中,揣了两个咸鸭蛋臊眉耷眼的走了。 ……………………………… 富平县。 县城中心的祠堂外,人声鼎沸,数以百计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吵吵嚷嚷着自己的诉求。 在刘盈的渗透之下,那些秦灭之时还是黄发垂髫,如今已经膀大腰圆的少年,自然向往汉国这个更加包容并蓄的人类明灯。 尤其是那些出身贫寒,无爵位的庶子。 匈奴虽然攻陷了富顺县,但当时冒顿的理念已经从之前的收复失地,转变为了长治久安。 于是他并没有大肆屠戮那些投降的秦人,反而允许秦人保留自己的房屋,农田,和其他财产,并且采用的是类似于‘包税制’的做法,允许秦人自治,只要按时将献给他的贡品送到单于王庭就可以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因此,富顺县的阶级就此固化。 毕竟人类社会的制度都是对之前的改良,并不会凭空生成新的制度,秦人自治中的富顺县奉行的依然是秦国的军功爵制度。 于是,有爵位者田连阡陌,无爵位的庶子不仅无立锥之地,而且还要无偿为里坊中的爵户耕种土地,打理田庄,近乎奴隶! 吵吵嚷嚷了两个多时辰后,虽然绝大多数的秦人都同意开城投降,但他们却并不掌握决策权,那些世袭了县令县尉等职务的爵户进屋商议了半刻钟后,决定紧闭城门,依旧效忠匈奴。 毕竟他们早就听说过了,汉承秦制,那么如果重新回到一个类似于秦国的国家,他们的利益就无法得到保障了。 包税制,可比二十税一更加有诱惑力! 门外,群情激愤的秦人在明晃晃的长剑,以及哗哗作响的铠甲压迫下终于屈服,一步三回头的返回城中各自的居所。 暴力是人类社会的基础,可偏偏他们并不掌握暴力…… 所以,只有沉默,只有麻木,只有顺从。 但,就像是火山一样,短暂的休眠,也许是为了更加勐烈的喷发。 当天边的第一缕阳光刺破阴云时,被强行驱赶着走上城头的秦人庶子,看到的就是让他们无比震撼的一幕。 甲光向日金鳞开! 数不清的重甲骑兵排列整齐,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向富平县而来,这座他们往日里觉得固若金汤的富平县,此时如同无根浮萍一般。 渐渐地,随着汉军骑兵的涌动,天地之间似乎已经容不下其他声音了。 充斥在这些秦人耳中的,似乎只有隆隆的马蹄之声,以及他们噗通噗通疯狂跳动的心跳。 这一刻,他们从那些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爵户脸上,看到了和他们同样的表情。 恐惧。 瑟瑟发抖。 这一刻,火山开始喷发,许多身披甲胃充作监军的爵户,在猝不及防中被长剑刺穿,浑身抽搐着倒在血泊之中。 他们渐渐变得浑浊的眼睛,看到的是一面黑底白字的秦字大旗飘下城头,取而代之的曾经象征着无限屈辱,如今却在欢呼中迎风摇曳的白旗。 紧接着,城门大开,无数奔向新生的秦人从城中跑出。 “万岁!” “万岁!” “汉军威武,汉国威武!” 一阵阵散乱,但气势如虹的吼声回荡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塞北江南,撕裂了云层,牵出了太阳,向世界宣示一个新的王朝即让所有人为之仰视。 六合之内,皇帝之土;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在一阵阵的欢呼声中,刘盈穿着他那一身银光闪闪的战甲,身后猩红色的披风猎猎作响,策马直入富顺县。 在他身后,是整整三百名特意遴选出来,身高普遍在一米八五到一米九的精锐骑士,手中长戟反射着烨烨朝阳,碗口大的马蹄踏在城门口的青石板上,轰声如雷,让那些臣服在道路两侧的秦人庶子越发恭敬,脑袋几乎要陷入地面。 刘盈左右环顾,无视了那些倒在血泊之中,做兵马俑打扮的甲士。 这些人的死活,其实与他无干。 毕竟他此次求得主攻,得以统兵十万的代价,就是这片由黄河冲击而成的大平原。 土层松软,便于开垦,再有充沛的水源,只需要三五年的时间就可以初现塞北江南的一斑。 所以,没有这些名义上占有土地的人,对他很重要,对于那些支持他的汉朝勋贵也很重要! 不过刘盈看了看那些衣衫破烂,虽是隆冬腊月但依旧穿着秋装的秦人庶子,脸上浮现出几分不忍。 若是放任那些勋贵们跑马圈地,用极其低廉的价格购买那些已经开垦出来的良田,那他不就白来了吗? 所以刘盈驻马不前,牵动着缰绳让骑着的乌骓在原地打转,大声说道: “大汉皇帝陛下曾说过,天下大务,莫过赏罚二事;理国要道,在于公平正直!尔等献城有功,本太子特赐予无爵之人晋爵三级,有爵之人赐爵不更!” 秦国军功爵制度的好处,不仅在于规定了每一级爵位所能占据的农田数目,宅基地大小,甚至还包括穿衣打扮,尤其是头上的发髻,以及装饰发髻的发冠。 刘盈说出赐爵之前就已经看过了,出城投降的这些男子几乎都是用黑布包裹着头发的平民。 嗯,也叫做黔首。 所以,赐民爵四级既可激励人心,同时也是刘盈能够拥有的,理论上的最高权限。 毕竟再往上,就脱离了‘士’这个阶层,是‘比大夫’爵,那是刘邦这个汉帝国的皇帝才有的特权。 其实刘盈也可以突破这一限制,但没有这个必要,而且有边界感,是一种让刘邦舒服,让所有人都觉得舒服的事情。 伴随着刘盈的话音落下,是一颗颗骤然抬起的脑袋,一双双充满了惊喜、质疑、如在梦中的眼睛。 但下一秒钟,质疑转变为狂喜,而狂喜则转变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汉国万岁,太子万岁!” “太子万岁!” 妈耶,这可不兴喊啊……刘盈一脸谦卑的低下头,心中暗爽着策马上前。 第四十七章 刘盈:这就是住在大城市的好处! 关中,长安城。 食时(辰时,早上七点)一到,矗立在长乐宫门的钟楼上顿时响起阵阵嘹亮的轰鸣,唤醒了这座拥有三四十万居民的超大型城市。 伴随着布置在城市中轴线上的一座座鼓楼、钟楼发出的钟鼓之声,紧闭了一夜的坊门次第打开,穿着厚实夹袄的坊民打着哈欠从坊门中走出。 虽然这时候匈奴来势汹汹,整个北方边境都燃烧起了烽烟,但出征的汉军却只征募了良家子和戍卒,并没有征召诸如恶少年之类的七科谪之人参战,这就说明战争的规模并不大,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所以,生活还在继续。 官吏奔赴府衙,学生前往学堂,工人和商贾则一南一北,前者快步疾走去赶第一班免费的公共马车,而后者则想要抢在东西二市开市之前,先于竞争对手一步招揽生意。 只不过就在他们所有人认为这不过是平常的一天时,里坊外的大街之上,突然涌出了许多身上斜挂着一个腰包的小孩子。 “号外号外!西路军大捷!” “号外号外!汉军兵不血刃收服富平县,拓土千里!” “号外号外!太子殿下仁德盖世,无数军民欢呼膜拜,口称万岁……” 这些头上扎着羊角辫的小孩子,奋力挥舞着手中连夜加刊的小册子,穿行在大街小巷,用充满激情的声音向周围的坊民兜售着报纸。 十钱一份,每份只赚两钱,小本经营,概不赊欠…… 嗯,这叫做勤工俭学! 而居住在长安城这座首善之都的居民,在心痒难耐以及好面子,不愿意和别人合看一份报纸的情绪下,虽然有些肉疼,但还是叫做了在身边乱窜的报童,掏钱买了一份报纸。 但旋即,他们就有了一种上当的感觉。 整张报纸,除了单刊的号外,以及头版的一些朝廷邸报有些看头之外,剩下的差不多全都是各种各样的广告,有卖香皂的,卖牙膏的,还有卖大力丸的…… 低声咒骂了两句后,他们摸了摸纸张的厚度,将那些写满广告的报纸叠放整齐,塞进袖囊。 这些好纸,他们要留着给家里的小孩子练字用,之后还要湖墙、湖窗户,一点都不能浪费,争取多回点本…… 于是,在等车的时候,他们打开报纸,开始 有关描述如何作战的消息被他们一眼带过,毕竟别说是现如今的汉军了,之前那些装备更加粗糙的秦军都能打的匈奴满地找牙! 因此,他们的重点,则在于战果。 看着看着,他们的心思开始活络了起来。 开荒垦殖,最难得一点在于干掉杂草。 这是一个持续的工程,要一直延续到放弃农业生产为止,毕竟就算是到了有除草剂的年代,也一样要间隔十天半个月打一遍,否则杂草分分钟就干掉了那些没有人类干涉下,毫无竞争能力的庄稼。 比如归隐田园的陶渊明,就需要‘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而如此辛勤,最终也是个‘草盛豆苗稀’…… 嗯,这也可能是五柳先生不擅长农业生产的原因,除草的时候把苗干掉了也不是不可能…… 而按照报纸上所说,‘厥土惟黄壤,厥田惟上上’,也就是说富平县一带的土壤和关中平原的土壤一样,黄土层很厚,而且松软。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前期开荒所需要的成本,要远远小于帝国掌控下的任何一处大平原! 尤其是蜀中平原。 嗯,这是因为诸如河套地区、华北平原这种冲积平原属于黄河中下游,沉积物以沙土和粘土为主,大的砂砾和沙石一般沉积在上游。 比如华北平原,豫西附近有山,因此土层中会有石块,但再往东去,挖地三尺都不一定能找到石头…… 而蜀中平原虽然也同样是河水冲击积淀而形成的平原,但成都周围都是山,尤其是河流的上游是山不是黄土高原,因此土壤中的石头多到令人发指!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所以,对于那些世代种田为生的农家子来说,除草相对简单,只是个日常工作,最让他们头疼的,则是土壤中的石头。 毕竟,土壤本来就是岩石风化的产物,土层中有大大小小的石头很正常,甚至土壤本身在一定的压力下,还会重新石化。 而对于垦荒来说,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板结石化的土层变得酥松,这样才利于植物的生长。 小石子问题不大,虽然会磨损农具,不利于水土保持,但并不能直接报废耕犁之类的农具,耽误耕种,但那些拳头大小的石头就不同了,即便是精钢打造的耕犁,一旦在耕牛牵引下撞上了石头,犁刀也分分钟碎给你看…… 所以,在开荒之初,只有用造价很低,相对粗苯的羊角镐之类的工具,一下一下的戳进土里,再利用杠杆原理,将板结坚硬的土层硬生生顶起来,然后再用另一头的扁平面一点点的敲碎土块。 最后,则是用背篓将地上的石头收集起来,拿回家盖猪圈…… 就这样,每年犁一遍地,捡一茬石头,在此期间不停的将诸如粪便、草木发酵而成的农家肥洒在地里,增加土壤中腐殖质的厚度,持续个十年八年的时间,开荒就算是完成了。 因此,这就是农耕民族最初的发源地和兴盛的地方,都位于黄土高原以及华北平原的原因。 也因此,正在看报纸的长安城居民开始兴奋了起来。 别管是农业时代还是工业时代,谁家还没有三五个穷亲戚? 与其一直接济他们,让他们时不时的来家里打秋风,不如给他们指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 比如,抛弃家里的几十亩薄田,去富平县左近开垦那些黄土层两三米,堆积了数千年腐殖质的沃土! 他们老家的土地因为已经开垦了几百上千年的缘故,每年的产出很少且固定,土地的价格也很稳定,基本上旱田三五百钱一亩,好一点的水浇地两千多钱一亩。 但富平县周边的土壤虽然肥沃,但却是荒地,每亩的价格也就是一两百钱! 这样,卖掉老家的房子和土地,购买耕牛和农具,然后去沃土垦荒,争取早日实现阶级跃迁,从农民转变为农场主。 反正之前的垦荒令还没有取消,新开垦的土地前五年不仅免赋税,还能按照开垦的面积,抵扣一定的人头税! 说干就干! 许多人放下报纸,四下寻找着代写书信的摊子,准备将这一消息传递给留在老家,消息闭塞的那些穷亲戚。 而在他们准备行动的时候,有些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和普通人只能通过报纸获取消息不同,长安城的勋贵们早在昨天晚上就通过各种渠道获取了第一手的信息。 虽然他们家里主事的男人或跟随刘盈出战扫荡河套平原,或跟着刘邦去了韩国抵御匈奴入侵,但执掌中馈的当家主母还在,她们夤夜召集家中管事,挑选得力人手,筹集资源,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至于她们本人,则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开始化妆打扮,搜罗家中库房中的珍玩,准备进宫面见吕雉。 无论是秦汉还是之后的封建王朝,女人虽然没什么权力,但母亲的权力却几乎可以等同于父亲。 母权,其实就是父权。 所以只要能够得到吕雉的首肯,搞定刘盈就易如反掌了! 也因此,他们不仅准备了给吕雉的礼品,就连小萝莉的那一份也备好了。 众所周知,小萝莉作为汉帝国的长公主,太子同父同母的唯一亲姐姐,不仅在宫中和刘姓宗族中很有面子,在刘盈那里面子更大! 毕竟她们这些人眼睛毒得很,小萝莉身上挂的配饰,头上戴的首饰,一看就是东宫之物! 很明显,这就是刘盈这个弟弟主动孝敬自己姐姐的! …………………………………… “阿嚏!” 刘盈站在河边开闸放水的时候,突然打了个喷嚏,身体一抖,差点尿了自己一腿…… “定是有人在背后议论本太子,别让我逮到!” 他用手背揉了揉鼻子,非常麻利的提上裤子,扣好皮带。 无他,冷。 在他面前,整条大河冻得结结实实,从空中俯瞰,冰层犹如蜿蜒曲折的白色丝带平铺在大地之上。 因此渡河,其实就是从冰面上走过去。 刘盈之前让人测验过了,冰层起码有好几米厚,足以支撑人和马车在冰面上行走,只不过为了钉了铁掌的马蹄不打滑,需要在马蹄子上绑点草或是布条什么的,用于增强摩擦力。 而为了加快步兵渡过冰层的速度,刘盈留驻在富平县组织分田地的时候,将自己准备好的雪橇也组装了起来。 只不过可惜的是没有哈士奇之类的雪橇仨傻,狗拉爬犁变成了马拉爬犁。 反正刘盈这次出战统领有三万骑兵,携带的马匹以十万计,那些从匈奴人手中贸易获得以及自己繁育的草原马更是多不胜数。 但更多的,还是骡子。 骡子这种杂交而成的产物,虽然没有繁育力,但却更加耐粗饲、力气大,脾气也好,不适合用来做战马,但用来驮辎重却是一把好手! 第四十八章 刘盈: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上冻的大河边上,刘盈并没有和韩信张不疑等人一起渡河,而是在脚上绑了两片他自制的雪橇板,准备滑过去。 从前他在长安城住的时候,到了冬天想要滑冰,要么去新城的兰池,要么去上林苑的长池,但问题的关键是,那两个地方都是采冰场,上冻的冰面会被工具砸开切割成块,用作夏天的消暑。 因此湖面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去那里滑冰,很容易把自己摔死…… 看着刘盈在冰面上风驰电掣,衣袂飘飘的样子,张不疑羡慕的要死,但他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从马车上走下,效法刘盈滑冰。 嗯,怕疼。 他之前和刘盈一起滑过冰,但一个不小心,直接原地噼了个叉…… 所以,他默默地转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刘盈一熘烟的滑到对面,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麻利的解下脚上的雪橇,跳上乌骓向北疾驰。 毕竟他是来打仗的,并不是来郊游的。 而且此战讲究的是一个‘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因此才要做到兵贵神速,在冒顿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快速收复秦朝末年北地郡丢失的五个县,并且迂回到肤施县,解除上郡的危机。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快马疾驰半日,天空逐渐有雪花飘零,刘盈鼻头通红的驻马而立,仰头眺望着远处肩负银白霜雪的贺兰山峦,只见雪舞蒙蒙中,山巅一片凌冽清冷,犹如高岭之花。 而在远处,和富平县一左一右镇守昔日秦人北方疆域的贺兰塞,也紧闭城门,从刘盈展开的望远镜中,可以清楚看到城墙上站满了披坚执锐的士兵。 刘盈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韩信,笑着说道:“看样子是非打不可了,他们可没有半分出城投降的举动……” 韩信不屑的冷笑一声:“战就战!此次我军北伐步卒多是新锐,正好让他们见见血,早日褪去稚气。” 刘盈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正想要通知周勃准备攻城,可另一边的张不疑却说道:“依我看,不妨先让人去劝降,毕竟都是我华夏一族,能不动刀兵尽量不动刀兵……” 韩信愣了一下,看看张不疑,又看看刘盈,下巴微抬,很明显是让刘盈搞定‘圣母心’的张不疑。 他曾听人说过,他的齐王王位和楚王王位,都是由张良向刘邦劝谏才有的,因此不管张良怎么想的,反正他在心中很是承张良的人情,自然不太好正面驳斥张不疑。 只是和韩信对视中,刘盈也梗着脖子轻轻摇头,显然也不想接这个茬。 开玩笑了,那厮现如今学会了‘告老师’,刘盈曾经偷偷拆封过张不疑写给小萝莉的家信,里面除了写点土味情话、各种吹牛逼外,就是添油加醋的控诉刘盈对他的‘欺辱’…… 所以,如果刘盈怒喷张不疑圣母心的话,还不知道这厮又准备怎么告状呢! 不过刘盈想了想,还是决定顺从张不疑的建议,毕竟对于他这种成长在温室中的官二代、嗯,官四代,与其言语规劝,不如放任他去碰碰南墙! “好啊,不如你去试试?反正咱们这边准备攻城也需要不少时间。”刘盈说完,在张不疑的狂喜中,继续说道:“记得多穿两件盔甲,拿个喇叭,离他们远点喊喊就行了……” 张不疑重重点头:“我省(xǐng)的!” 等到张不疑离开后,望着韩信充满疑惑地神情,刘盈笑着解释道:“放心吧,没事,我打听过了,贺兰塞就只有两张破床弩,三十步外就没了杀伤力……” 于是韩信放下心来,招来周勃小声滴咕起来,而刘盈也不时的将自己掌握的情报说出来以供参考。 片刻之后,胸有成竹的周勃抱拳离去,刘盈坐在马上,和韩信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将双手农民揣着塞进袖口的皮裘内,静静看着张不疑意气风发的打马上前,试图通过三寸不烂之舌劝说贺兰塞的守军投降。 然后,城头鼓声大噪,失如雨下,张不疑在一片哄笑声中抱头鼠窜逃了回来。 “不、不讲理啊!”他心有余季的喘了两口粗气,脸上愤愤不平:“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况且同为华夏之人,为何却要为夷狄卖命?” 刘盈轻轻摇头,有些落寞:“或许,这就是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吧……” 韩信眼前一亮,赞叹道:“吾弟果然文采不凡!” 那可不咋的!额要是会说浙江话,可比鲁迅强多了……刘盈昂起头,满脸骄傲,丝毫没有文抄公羞耻。 毕竟他现在算是个政客,按照汉弗来等人的解释,干他们这行的最基本的特质,就是不要脸…… 在他接受着韩信的夸夸中,汉军步卒在周勃的指挥下,层层推进,在距离贺兰塞五十步左右的距离,用两人才能抬起的盾牌组成盾墙,停止不动。 嗯,在这个距离上,即便是蹶张弩的杀伤力也不足以射破铁甲,而且箭失的飞行速度也下降的厉害,手疾眼快的人表演一把徒手接箭也不是不行。 在一片寂静无声中,两辆顶部用金属板加固过的虾蟆车从汉军盾墙后驶出,一前一后向着远处的贺兰塞而去。 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城头上的守军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贺兰塞是一座军事化的要塞,城中不只有秦人,还有一部分的匈奴人,因此最一开始底层无爵庶子的兵变,很轻松就被这群半职业化的军人镇压了下去。 因此在他们的理解中,虾蟆车这种攻城的器械,通常都是用来填平壕沟。 可问题的关键是,贺兰塞建城时间太短,只修建了城墙,壕沟等防御设施都没有来得及修建,始皇帝就没了,胡亥继位后对负责北疆防御的长城军团进行了大清洗,人心惶惶之下更没有人有心思主持工作了。 之后就是长城军团入关平叛,军吏和工师一去不回,剩下的这些人投降了匈奴之后,就得过且过,直到汉军兵发富平县,他们才匆匆在城外挖了一些陷马坑。 因此,在所有人的注目中,虾蟆车缓缓靠近城墙,一阵嘁嘁察察的挖掘声过后,其中一辆虾蟆车似乎被抛弃,所有汉军挤在一辆车下,车轮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又慢慢退回了汉军盾墙之后。 只是在城头守军没有注意到的是,在虾蟆车退后的道路上,似乎多了一条细细的灰线。 这,叫做导火索。 刘盈从内里穿的棉袄中扯出两团棉花,悄悄塞住耳朵,随后双手前伸,捂在了乌骓轻轻抖动的耳朵上。 而在他身边,韩信有样学样,只不过他从马上跳下,躲在了一旁,毕竟他的坐骑比不过乌骓,胆子要小的多。 只有错过了之前战法探讨环节的张不疑还傻乎乎探着脑袋,等待着攻城战的开始。 就这样,在贺兰山东麓这亘古就有的寂静之中,远处的盾墙之后火光一闪,一个不停跳跃的小精灵贴地飞行,风驰电掣般窜向对面的贺兰塞。 下一秒钟,寂静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洪亮如同雷鸣的声音。 城头之上的守军只觉得脚下一晃,似乎有一股沛不可挡的力量从下而上,将他们抛向空中。 天旋地转中,他们似乎看到了贺兰塞的城墙在一寸一寸崩解,眼前飞过数不清的残肢断臂。 紧接着,大地开始颤动,滚滚浓烟中,整个贺兰塞似乎跳了起来,就连远处白雪皑皑的贺兰山,似乎也在轻微晃动,雪雾弥漫,隐隐有几分雪崩的迹象。 嗯?白糖放多了?劲这么大……刘盈眨眨眼睛,疯狂安抚着原地一跳一跳的乌骓。 韩信嘴角微扬,心中涌起了几分智商碾压的优越感,然后就隐约看到了眼前一道灰影闪过,耳边听到了张不疑有些绝望的声音。 “快让开,马惊了……” 在张不疑搂着马脖子横冲直撞的时候,站在盾墙之后的周勃令旗招展,隆隆的鼓声响起,唤醒了周边因爆炸声而颅内轰鸣的汉军步兵。 这一刻,他们想起了在关中之时听到的传闻。 当数以万计的大象冲向南征军团的时候,刘盈站在山巅之上,轻轻挥手,掀起漫天雷霆…… 如今这样子,说不定又是他们的太子在召唤了雷霆! 毕竟他们的皇帝陛下不仅是赤帝子,黑帝的化身,还是上古雷王,是南方的越人传说中那个开天辟地的神! 所以,太子挥挥手带来阵阵雷霆,还不是小菜一碟? 于是在阵阵鼓声的催促中,一个个排列整齐的铁甲步兵方阵缓缓上前,手中盾牌微微斜举向天。 这并不是在遮挡可能的箭雨,而是在遮挡从天而降的血肉残片。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在此起彼伏的吼叫声中,汉军步兵踩着满地的残砖碎瓦,快速控制了贺兰塞的大街小巷。 除了一些听不懂汉语的匈奴人被杀死之外,其余所有的秦人尽数跪地请降,尤其是那些在爆炸中幸存下来的守军,更是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的欲望。 毕竟,他们是败在了旱天雷之下,非战之罪…… 第四十九章 刘盈:穿越,然后在沙漠种梭梭树…… 太原郡。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刘邦本来是想要带着从河内郡、三川郡最先赶来的两万戍卒驰援被匈奴再度围困的马邑城,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他暂时打消了这个计划。 原因很简单,冬装不够。 之前囤积在长安府库的狗屁帽子棉袄之类的御寒衣物,优先发放给了刘盈统领的西路军,毕竟西路军大多数时候都需要风餐露宿,和敌人在旷野之中决战,优先级自然更高。 嗯,还有一种原因,那就是父爱无言。 刘邦虽然是个渣爹,但多少还是有些良心,西路军的很多特权都是在他的默默授意下而特批的。 至于中路军这边打的是防御战,行军途中遍地都是人烟稠密的乡镇,只要有钱,筹集到足够的冬装是一件早早晚晚的事情。 而刘邦不着急驰援马邑城的原因,则在于这是韩王信第二次被匈奴围困了。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匈奴人的攻城技巧并没有质的提升,但马邑城在韩王信这几年的经营下,不仅护城壕再度加宽,城中修建了足够全体军民食用一年的粮库,而且暗渠、水井等设施也一应俱全。 最重要的是双方之间频繁用信鸽传递消息,刘邦知道马邑城的动态,而韩王信也知道驰援汉军的动态,所以大家心里都很有底,并不会有谁做出失了智的行为。 刘邦站在城头看了一会,眼前大雪片片飘落,天空中乌云如铅,很明显这雪是一时半刻停不下来的。 于是他紧了紧身上的熊皮大氅,默默走下城头,准备在樊会夏侯婴的陪同下巡视城外的军营,并且今晚就住在军营里了。 嗯,他不想住在太原县的理由其实很简单,这里太过拥挤了。 不是人多,而是牛多! 马邑城周边的河谷虽然肥沃,但因为前期开荒困难的原因,稍稍远离河流的地方石头太多,杂草灌木春风吹又生,种不成那些竞争力费拉不堪的小麦、玉米,所以种植的作物,以那种可以卷死野草的黑麦为主…… 毕竟黑麦根系极其发达,即使水分较少的干旱地区仍然能汲取水分,就连大多数的杂草也难以与黑麦争抢养分,是少数不需要大规模除草剂也可以茁壮生长的农作物! 据说过去欧洲农民被杂草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只要冬天来临前种上黑麦,来年开春地里除了黑麦以外寸草不生…… 所以不光是马邑城周边的河谷,就连太原郡许多新开辟的农田也都种植了黑麦。 不是给人吃,而是用来养牛。 农业生产离不开这种大牲口,而且养牛可比单纯的种田要赚钱的多,那些挤满了太原县的牛,并不是耕牛和肉牛,而是需要人每日挤奶的奶牛。 刘盈之前和韩王信签订有商贸契约,约定无限制收购对方的奶制品,毕竟长安城周边聚集了整个大汉帝国最富裕的上百万人口,肉蛋奶的消耗就是一个无底洞。 所以利他利我,以及追求更高收益的刺激下,许多大汉公学农学院的毕业生,被韩王信用官位加高薪‘诱骗’到了韩国,负责选育出产奶量更高的奶牛…… 嗯,这其实是农耕民族刻在基因中的一种本能,他们在种植庄稼的时候,会特意在那些谷穗更大、籽粒更多的植株上系上丝带,以便在收割的时候区分这些天选之子。 不过最初的时候,这种天选之子用来当做祥瑞,以显示封建王朝的德行充沛,受到的上天庇佑,于是很多地方就有诸如‘嘉禾’、‘嘉兴’这样的名字。 但更多的时候,这是一种用来挑选种子粮的一种方法。 古人虽然不懂什么遗传学、基因之类的理论,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这种朴质的理论人人皆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而这种理论也就用在了牲畜身上,比如有‘国宝’之称的太湖猪,肉好吃是一方面,关键是能生,一次能比其他品种的猪多生好几只小猪仔…… 所以,选育奶牛的标准就是看生产器官的大小,为此,刘盈特意让前往西域的商贾发出悬赏令,奖励那些从西域更西的国家贩牛而来的商贾。 毕竟后世里花白奶牛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而且荷兰人培育出的奶牛,也同样是欧洲原牛的后裔。 嗯,原牛是除爪哇牛、大额牛、牦牛以及水牛外,所有家牛的祖先,曾经分部在整个亚欧大陆的北方,西至法国,东到朝鲜,1627年的时候最后一头原牛在波兰自然死亡,才彻底宣告这一物种灭绝。 也因此,在烽烟燃起的第一时间,韩王信就把他的那些宝贝疙瘩送到了更安全的后方,挨家挨户登记造册,强行让国人‘认养一头牛’…… 不过这对于陆陆续续从中原五个郡赶来的汉军戍卒是好事,只要花很少的一点点钱,就能实现鲜奶自由。 于是当刘邦的马车抵达城外的军营时,发觉奶香四溢,让他有些想念在长安城时的奢靡生活了。 奶搓…… 嗯,就是洗澡的时候把牛奶倒在身上,然后找两个身高力大的壮汉拿着丝瓜瓤子在身上一顿勐搓。 于是,他看向夏侯婴:“左近可有温泉?” ……………………………… 临河县(今内蒙古巴彦淖尔市)南,后世里被称为乌兰布和沙漠的边缘。 这一时期沙漠的东扩尚不严重,目之所及到处都是一丛丛的植物所形成的绿洲和小水洼,只不过现如今是冬季,所以看上去格外荒凉。 刘盈坐在帅帐中,边烤火边和韩信周勃等人商量着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十万大军出塞的消息是瞒不住的,虽然这一路上侦骑四出,扫荡着匈奴人的冬季营盘,但却不可避免的会有漏网之鱼,想来正在围攻上郡的白羊王和楼烦王等人已经知道了汉军的动向。 因此,此刻讨论的重点,就是接下来去打谁。 北上收复临河县,重新夺回被匈奴人侵占损毁的高阙塞,就相当于有了一个出兵漠南草原的支点,可以打击匈奴人中最为仇视汉人的右贤王部。 这是韩信的建议。 他的想法是让上郡的林挚再多支撑一会,然后西路军主力出塞,一战打残右贤王部,斩断匈奴人的一条臂膀,减轻将来修建北境长城时匈奴人的反扑。 不过刘盈认为,饭要一口一口吃,当前的重中之重是收复整个阴山以南的河套地区,然后和刘邦的中路军会师,将国境线推到云中郡的武泉县,也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地区。 韩信的计划虽然好,但刘盈并不掌握右贤王部的动向,在如今这个大雪封山的季节,要在茫茫草原上找寻匈奴人的冬季营盘,无疑是大海捞针。 重要的是刘邦那里直面匈奴人的主力,刘盈是真的担心这老家伙搞出什么幺蛾子,比如昨日重现一把‘白登之围’…… 所以,也许他将来会后悔,但现如今还是很粗暴的否决了韩信的提议,让周勃和靳歙等人去准备进攻临河县的计划。 少顷,等到靳歙等人离开之后,刘盈换了一副笑脸,凑到双手抱臂生着闷气的韩信身边,将手中的一口乌木匣子递了过去:“昨天挖的,送你了……反正我现在用不上。” 韩信冷哼一声,一脸傲娇的接过匣子,打开,看着里面糟糕的形状,眉头紧锁:“此为何物?” “肉从蓉啊!”刘盈挑挑眉,神情有些猥琐:“就,你懂的……” 韩信愣了一下,瞬间秒懂,本来是想要直接扔了的,但还是默默地合上匣子,交给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侍从。 长者赐不敢辞! 虽说他年龄比刘盈大,但刘盈毕竟是汉帝国的太子,将来的皇帝,所以这算是赏赐! 嗯,才不是为了补肾阳、益精血呢! 看着韩信神情的明显变化,刘盈用手肘捅了捅韩信,压低声音说道:“我有一个发财的想法,你要不要听?” 韩信稍稍愣了一下,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几分谄媚的笑容,他从前是个光棍的时候就是个月光族,花钱大手大脚,如今成家之后,越发捉襟见肘,这也是他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刘盈北征匈奴的原因。 对于他这样既不善打理家业,又政治白痴的家伙,领兵打仗才是发家致富的不二选择。 于是,他轻轻抓着刘盈衣角,生怕他跑了,但还是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反正眼下无事,不妨说来听听……” 装你妹啊……刘盈心中吐槽,但指着乌木匣子说道:“你觉得,这种东西要是运回国内,会不会大卖?” 韩信挥手斥退帐内侍从,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既然有市场,那么与其漫山遍野的挖,不如咱们直接找块地去种!” 刘盈满是蛊惑的说道:“据我观察,这种宝贝生长在一种叫做梭梭树的植物根部,所以我们在沙漠里种树吧……” 不等韩信质疑,‘恰巧’路过的张不疑窜了进来:“算我一个,算我一个……淮阴侯若是不愿,就由你我二人来做吧!” 于是,韩信开始慌了…… 第五十章 刘盈:笑谈渴饮匈奴血 上郡,肤施县。 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将起伏的山峦、蔓延至天际的原野、还有那起伏摇曳的灌木丛,全都蒙上了一片白色。 今天是匈奴围城的第三十个白昼,只不过从第二十个白昼开始,匈奴人久攻不下,开战之初的锐气就已经消耗殆尽。 尽管大部分的匈奴武士在白羊王和楼烦王的驱赶下向肤施县发起进攻,但却始终逡巡不前,只是在装样子。 毕竟这是匈奴人一贯的作风,既故其见敌则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则瓦解云散矣,再加上冒顿制定有律法,战斗之后凡是能够把死者运载回来的人,就能将死者的全部家产归为己有…… 所以,他们还依然停留在这里对肤施县进行围困已经很忠诚了,如果强行让他们去送死,只怕分分钟就做鸟兽散了。 嗯,这就是很多时候中原王朝会修建长城,严禁百姓翻越边墙的原因。 游牧民族因其特有的生产生活方式,导致了他们即便是地位最低的奴隶,对标的也不是农耕民族的奴隶,而是佃农。 牧奴可以拥有自己的房屋(蒙古包),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结婚生子,可以拥有自己的私人财产,他们和佃农一样,只是没有诸如草场、畜群这样的生产资料。 以资料相对详实的蒙古帝国为例,成吉思汗的四妃合答安在做奴隶时候的工作就是捅马乳,制作诸如马奶酒之类的食物;四杰之一的木华黎,年轻时候的工作是牧马人,而且武艺高强身材魁梧,很明显过的不是食不果腹的日子。 毕竟草原上人人有马,周围也没有栅栏,剥削的太狠人家就跑了,一如明朝后期北方到处都是闲置的农田,但却无人耕种。 无他,贪官污吏盘剥无度,大家都投奔闯王去了…… 也因此,在围攻肤施县的第三十白昼中,甚至连白羊王和楼烦王都缩在了帐篷之中,相顾无言,开始懊悔当日的热血上涌。 毕竟那日气氛到了,他们在祖先以及天神的见证下,歃血为誓,相约杀戮汉人最多,为祖先献上敌人首级最多者将成为下一任的大单于。 所以,他们的想法,就是突袭上郡的榷场,然后攻陷肤施县,这样就有了差不多十万颗人头进账。 大单于的位置,也就稳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虽然这些天攻城的时候杀了一些汉人守军,但肤施县没打下来,自然没有人头进账,反而自己损失了好几千人…… 白羊王长叹一声:“要不,还是退兵吧……你我凑一点礼物送过去,就说之前是大单于逼迫,我们也是无奈才攻打汉国……” 楼烦王斜视了他一眼,想要骂,但最终还是问道:“能行吗?” 白羊王压低声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别人我不清楚,但汉国的那个太子却是个贪财之人!我听人说,月氏人曾送给他宝马美玉,于是他在私下里就将兵器铠甲卖给了月氏人!要不然凭借着月氏,如何能够抵挡的住乌孙人的进攻……” 楼烦王勐地一拍大腿,满脸痛惜:“怎么不早说?要是我们在开战之前也能弄到汉人的长刀铁甲,现在必然不会是这个模样!” 白羊王轻轻摇头,叹息道:“我之前派人和汉国的太子商讨过,只不过他说我们的信用等级不达标,需要乙级以上才能解锁更多贸易商品……” “要我说就是你礼物给的少了!汉人商贾常说一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要是送他一万头牛,只怕要什么有什么!” 楼烦王插了一句嘴,旋即一脸忧愁说道: “现如今恐怕再去议和已经晚了。听逃回来的牧人说,汉军大举出塞,如今已经攻下了富平县等贺兰山附近的地方,十天前更是出现在了高阙塞附近,只怕他们是要做秦人,想要把咱们从这这里赶走……”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就在白羊王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感到身下的羊皮毯子似乎在微微跳动,作为一名在草原上生活几十年的匈奴人,他如何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只有大队骑兵策马狂奔才有的动静! 他和楼烦王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恐惧。 此时此刻,能出现在这里,且从那个方向出现的大队骑兵,恐怕有,且只有那唯一的一支! 汉军! 汉军的骑兵! 横扫了河套草原西部的汉军骑兵! 于是他俩匆匆冲出帐篷,看到的是一个个在同样恐惧中东奔西跑的匈奴牧民。 ………………………… 西路军在攻克了九原城(内蒙古包头)之后,开始分兵,步兵在周勃统领下沿着封冻的大河继续向东,而其余的三万骑兵则跟随刘盈南下,沿着依旧清晰可辨的秦直道直奔上郡而来。 此时,肤施县北,后世里被称为毛乌素沙漠,如今还芳草妻妻的地方。 数以万计的骑兵在一声声尖锐的哨音指引下分散开来,奔驰往复,进行着攻击前最后的排兵布阵。 死缠烂打下终于获得出战机会的戎狄骑兵在预设的战场中央逡巡,六个千人骑兵大队已经摆开阵势,只待冲锋的号角声响起,就扑向对面的匈奴人。 杀敌,以及赴死! 在一群身高普遍在一米八五的精锐骑士最前端的,是穿着一身银色板链甲的刘盈,虽然他的身材在身后那群壮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瘦弱,但裁剪得当,做工考究的盔甲还是赋予了他几分剽悍之意。 雪后初晴的阳光下,让他那张经受风霜而微黑的小脸显得星眸朗目,英气勃勃。 不过那些准备杀敌赴死的戎狄骑兵,却并没有将视线投向他,而是大多直愣愣的看着骑马立在他身侧的张不疑。 那厮极为骚包的穿着一身靛蓝色窄袖长袍,外罩银鳞扎甲,胸前还点缀着两块亮闪闪的护心镜,兜鍪及护项上饰着纯白色的银狐毛,头顶银盔上一束长长的猩红色马尾飘荡,衬得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颇有几分后世戏曲中的穆桂英的既视感…… “呸!” 刘盈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鄙视了那个抢自己风头的骚包男,奋力摇动手中战旗,向看着他的传令兵下达总攻的指令。 顷刻间,呜咆的号角声和低低如殷雷的战鼓声骤然激昂,让所有人心头一震,涌起热血沸腾之感。 那些贪婪的欣赏着‘男色’的戎狄骑兵收敛心神,策马前行,铁蹄隆隆,他们先是缓缓前行,待与后阵拉开距离便策马轻驰起来,仿佛一座座移动的钢铁丛林,长戟前指,战刀出鞘,没有人喊,没有马嘶,肃穆中掀起冲宵的杀气…… …………………… 匈奴人的驻地中,白羊王和楼烦王在慌乱中策马逡巡。 事到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逃跑,亦或是战斗。 汉军骑兵在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就切断了他们逃向大漠草原的道路,对于这里的匈奴人来说,要么分散绕开眼前这坚城一座的肤施县,前往人口更加稠密,且早已经坚壁清野的上郡等死,要么就奋起反抗,冲开一条逃回北方草原的道路。 这时候的长城大多是夯土城墙,很多地方也只有一人多高,但这就够了。 毕竟这种高度人可以轻松爬过去,但马就跳不过去了。 尤其是匈奴人此刻汇集了好几万骑兵的大兵团,没有个两三天的功夫,不足以在长城上凿开一道足够让他们顺利通过的口子! 因此,就只有拼死一战这个选项了。 嗯,其实还可以直接投降,但他们从汉军此刻拉开的架势判断,很明显不会轻易接受他们投降…… 于是,在一声声如同狼嚎般的牛角号声中,匈奴骑兵开始缓缓结阵,向着疾冲而来的戎狄骑兵发起反冲锋。 刹那间,羽箭破空飞舞,密集如同蝗虫铺天盖地。 冲锋中的戎狄骑兵虽然追求的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但却并不会盲目赴死,他们举起手臂挡在脸前,用臂甲遮挡流失,至于射向他们的身体的羽箭,则完全交给身上这套乌黑厚实的铁质扎甲。 但对面的匈奴人就没有这种赴死的精神了,骑术超群者纷纷架起盾牌镫里藏身,尽可能的躲避着从天而降的箭失,至于那些马术差一点的则双手举起盾牌,然后就看到许多倒霉蛋被箭失携带的动能和势能从马背上推了下去,被猝不及防的自己人踩成了重伤…… 毕竟,他们没有马镫和高桥马鞍……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数以万计的骑兵就纠缠在了一起,开始近距离的肉搏战。 马上作战,双方都在以一个相对高的速度进行对冲,生死往往只在一瞬,只不过铠甲厚的一方大概率能获得第二条命、第三条命…… 肤施县中,穿着一身厚重铠甲的林挚站在城门洞后,跳着脚在痛骂中行説。 中行説之前为了防范匈奴人打破城门,所以特意让人搬了许多沙袋之类的杂物将城门堵住,如今反攻开始,想要出城厮杀的上郡骑兵就被自己人堵在了城中…… 第五十一章 刘盈:这么好的贸易伙伴,可惜了…… 肤施县北,残缺不全的长城南。 鼓角轰鸣,蹄声急骤,利箭穿云,人如潮涌。 从四面八方向合围的汉军骑兵和匈奴人互不相让的正面冲锋、厮杀着,在纯粹的骑射上,匈奴人毫无疑问的有着一定优势,但这场完全的骑兵决战,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进入了短兵相接的肉搏战。 这时,匈奴人前后左右都是敌人,目之所及尽是汉军骑兵舞动的长戟,和借助着马速,只需要轻轻拖拽就能将人一刀两断的雁翎刀。 在这种状态下,只有尽可能的催动马匹奔跑起来,才能不被汉军骑兵追上,可这样一来,就彻底没有发挥骑射优势的可能。 毕竟,匈奴人没有马鞍马镫,在战马高速驰骋的时候做不到双手脱缰,拧身射箭。 尤其是那些疯了一样追着他们乱砍的戎狄骑兵。 这帮家伙开开心心的响应征募,带着家人祝福他们死在战场上的美好愿景加入西路军,本以为很快就能马革裹尸而还,到另一个世界去追随先辈的足迹,可没想到的是绕了一大圈,吭哧吭哧的跑了上千里路,基本上全做啦啦队了! 如今,可让他们逮到机会了! 所以,他们现在表现出的状态,就是在表达一个信息。 不杀了我还想跑? 荒原上,和搅屎棍一样的戎狄骑兵不同,从两翼发动冲击的郎中骑兵和幼军骑兵就打的很有章法。 他们用弩箭长戟开路,用快马冲锋,强行突入匈奴人的阵型之中,呼啸着扑上去,绞杀成一团,血肉横飞,马蹄践踏,每一个人都做着相同的动作,提马,前冲、挥刀、噼砍,兵刃交击,杀声盈耳,如同一台台精密且高效的收割机,无情夺取匈奴人的生命。 更远处,终于将城门洞清理干净的上郡骑兵鱼贯而出。 他们虽然只有三千多人,可各个都是林挚从各地挑选出来的良家子,骁勇善战,精于骑射,更加擅长近距离的搏杀。 如今看着远处被西路军骑兵围杀的匈奴人,他们目眦尽裂,如果不是因为心中尚且顾虑一丝军纪,他们早就也加入了战斗之中了。 毕竟在匈奴人围城的这三十个白昼中,他们有不少的袍泽死在了匈奴人的箭下,更重要的堂堂大汉,居然能被匈奴人压着打! 真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于是在他们列阵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挥舞着长柄斩马刀的壮汉一骑绝尘而去,目标直指远处的匈奴人。 此人正是上郡骑兵的指挥官,郡守林挚。 他,已经上头了。 林挚是刘邦领军从亢父路过的时候,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一个难民。 那时候他躺在腐烂发臭的死人堆里等死,耳边满是苍蝇嗡嗡的声音,野狗啃噬尸体、咬碎骨头发出的吧唧喀察声…… 他其实早就已经疯了,只不过平日里掩饰的很好,如今西路军援军已到,再加上血腥之气的刺激…… 那个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同样不在乎别人生命的杀神再度降世了! 刹那间,所有的上郡骑兵顿时如潮水般向前奔涌,他们不再等候出战的号角了,因为他的将军,已经用自己的行动下达了作战的命令。 于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甚至和一心求死的戎狄骑兵那三分防御、七分进攻不同,上郡骑兵一个个亡命般扑进敌阵,以轻伤换重伤、以重伤换敌命! 面对着这种疯狂的进攻,匈奴人的士气顿时降到了极点,阵型松动,进退维谷,指挥混乱,不断有人倒下,鲜血飞溅,尸横遍野。 人群中,犹豫着该从那边逃离战场的楼烦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呐喊,没等他回过头来,一道灰影挟着摄人心魄的雪亮刀光,掠起一阵风啸,一闪即至,势若雷霆。 “贼酋受死!” 惊天介的一声厉喝中,长长的斩马刀噼落,噼断人体,斩断盔甲,甚至顺势将草原马那粗壮的脖颈也从中噼开,一道血光扑起,将手持斩马刀的林挚喷成了一个模湖的血人! 只见林挚一抹脸,爆喝拧腰,大刀横转,一声厉吼中,刀片子如同风车一般,呼地将周围几个惊呆了的匈奴武士拦腰削断…… 此时,他满身是血,脖子上、甲片上夹杂着血肉碎片,面目狰狞,真如杀星降世一般。 周围愣愣傻傻的匈奴人见了这惊悚的一幕无不骇得魂魄出窍,几乎已抓不住马缰,马儿也吓得狂嘶一声,霍地人立而起,撒开四蹄在战场胡乱奔跑起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远处,正在追着匈奴人送死的戎狄骑兵暗暗咋舌,有意识的远远离开了林挚,追逐着向别处跑开的匈奴人而去。 ……………………………… 日暮时分,从早上开始持续了近乎一整个白昼的大混战结束了,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从酣战中冷静下来的汉军骑兵牵着身上冒着腾腾热气的战马走来走去,平复着剧烈的心跳以及让身体慢慢适应环境的温度。 远处肤施县城门大开,许多被编成什伍的平民快速出城,清理着战场,救治伤兵,将战死的汉军士兵抬到战场之外。 刘盈望着天边的残阳如血,长长地舒了口气,此战大捷,近乎全歼匈奴人白羊王部和楼烦王部,生俘四千多,斩首近两万。 可以很负责任的说,河套草原从这一刻开始将会是汉帝国的疆土,帝国的边疆再一次的延伸到了阴山脚下。 虽然没有龙城飞将,但胡马度阴山的可能已经是无限低了。 只不过当他转过头打量战场的时候,顿时气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无他,那群戎狄骑兵又在搞幺蛾子了! 那些身受重伤,不停有鲜血溢出的老戎狄,很粗暴的赶走想要救治他们的医生,神情虽然因为疼痛而变得狰狞,但总体可以看出他们很高兴…… 毕竟,他们就要死了…… 三十五岁前战死沙场,没有给祖先丢脸! 移风易俗,必须移风易俗……刘盈黑着脸策马离开。 只不过他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张开双臂,踉踉跄跄着向他冲过来的身影。 中行説。 他还活着?真命大……刘盈微微皱眉看着双膝弯曲,滑跪着扑倒在他马前的中行説: “嗯?你的脸怎么了?” 满心委屈,嚎啕大哭的中行説一抽一抽的仰起头:“没什么,烦劳殿下费心了……就是奴婢一不小心,用脸撞到了郡守的拳头上……” 阉人,最记仇啦! 于是在刘盈的轻轻颔首中,中行説身后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兀那厮,又在背后告乃公刁状了!” 中行説打了个哆嗦,双膝在地上蹭蹭蹭蹭的挪动,一眨眼的功夫就熘到了刘盈脚边,回头望着满脸满身是血的林挚,一脸打狗也要看主人的神情。 林挚也懒得搭理他,战斗已然结束,他的理智再度回归,抱拳说道:“臣上郡郡守林挚见过殿下,恕臣甲胃在身,不能全礼了!” 刘盈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表示无所谓,但从远处策马而来的韩信一脸嫌弃:“就不能先去换身衣服再过来?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是大肠吗?” 若是旁人,林挚就梗着脖子怼回去了,说这大肠正好给你卤着吃,但站在他面前的是韩信,即便是他再疯,也只是用手胡乱抹了两把脸,一脸憨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妮玛更恐怖了……刘盈用脚磕了磕乌骓的肚子,示意它向后诺挪两步,然后轻声叹息说道: “可惜啊,从此世间再无白羊王部和楼烦王部之名了……” 此战几乎全歼了他们两个部族的男丁,接下来只需要找一两个带路党,大军就可以很轻松的将剩下的老弱妇孺一网打尽。 毕竟此时是冬天,游牧民族会选择在这时候齐聚冬季营盘,用集体的力量帮助所有族人尽可能的度过严寒。 韩信耸耸肩笑着说道:“没有就没有了呗,用你曾经的话说,就是没有你,对我很重要……” 刘盈斜瞥他一眼:“我在乎的是这个吗?我在乎的是没有了他们,我从哪买便宜羊毛?没有便宜羊毛,答应发给士兵的呢子礼服怎么办?” “便宜羊毛?”韩信一脸疑惑:“怎么?没有匈奴人,还没人会养羊啦?” 刘盈‘切’了一声,反问道:“你知道我之前是多少钱从匈奴人那里收羊毛的吗?” 韩信回忆了一下他那个岭南红颜正在给他织的毛衣,试探着说道:“二十钱一斤?” “二十钱?那是羊绒的价格!”刘盈满是鄙夷:“你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我羊毛纺线之后卖才卖二十钱,怎么可能二十钱收?二十个五铢钱,起码能换两百多斤羊毛啦!” 韩信皱眉,他没想到羊毛居然这么便宜,而羊绒这种东西他因为手头紧,所以不甚了解,但他记得当初那个上门推销的小贩曾说起过一句话。 寸绒寸金! 然后,他看向刘盈的眼神就变了。 远处,张不疑用枪头挑着一颗脑袋策马而来。 “殿下,你的贸易伙伴来了……” 刘盈:“退、退、退……” 第五十二章 刘盈:我真是服了这个老六…… 雁门郡,马邑城。 城头上那面飘飘荡荡的‘汉’字大旗,代表着刘邦带领的中路军已经进驻了城中。 北城门,此时雪仍未止,这里是全城最高处,前方两道山峰间的山风由此灌入,风急雪密,一片一片如同鹅毛一般的雪花迎风飞舞,盘旋着落下。 刘邦披着一身厚厚的皮裘,缓缓登上城头,深深吸了一口凌冽的冷空气,任凭寒风夹着雪花扑打在脸上,半天不作一声,凛冽的山风吹得他的袍子抖动不已。 远处围城的匈奴人在他刚刚渡河的时候就已经全体后撤,即便他再度率先渡河,摆出了一副肉身开团的架势,但对面的匈奴人也没有任何和他硬碰硬干一架的想法。 毕竟树的影人的名,几年前就是在这里,匈奴人企图用奔马阵将他挤到河里淹死,可在响彻山间的火药爆炸声中反倒弄得自己溃不成军,现如今折磨的冒顿生不如死、威信尽丧的顽疾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墙角阴影处一双发亮的眸子望着刘邦,脸上满是崇敬的神色。 那人正是韩王信。 不管刘邦对别人如何,刘邦对他始终不薄,比如将他从军中的一员裨将直接任命为了韩国的太尉,并且在他领兵攻占韩国之后,当即兑现承诺,任命他为新的韩王! 即便是后来在彭城战败的时候,也没有计较他为了保命而短暂的投降过项羽,反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依旧放任他主政韩国…… 此刻即便是将他从富庶的中原迁到了北方戍守边疆,但刘盈又在刘邦的‘授意’下和他签订商贸契约,带着他实现共同富裕…… 韩王信慢慢从阴影中走出,在刘邦身后郎卫们一双双充满警惕的眼睛中,走到刘邦身边,轻声说道: “陛下,此时风大雪急,还是下城歇着吧……反正陛下在此,给匈奴人长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前来攻城!” 刘邦双手撑在城墙上,向北眺望:“可他们不进攻,咱们也出不去啊……” 在他眺望的方向,即便是此刻雪雾蒙蒙,也依旧可以看到有几束冲天而起的黑烟。 烽火! 按照规定,前方那些尚未沦陷的善无县、武州塞这样的城池要塞,需要在早晚各燃起一束烽烟,以此来报平安。 韩王信轻声说道:“等到太子殿下发起进攻,击退了围攻上郡的匈奴人,这里的匈奴人自然就不战而退了。” “但愿那个小崽子能行吧……”刘邦向西望去,嘴上虽然不客气,但眼神中却满是关切。 韩王信也早就已经为人父,平日里和别人谈起几个儿子的时候也是这种语气,因此对于刘邦此刻的‘傲娇’心知肚明,笑着说道: “太子殿下英武刚毅,聪颖过人,又有淮阴侯在旁出谋划策,绛候、信武侯统领军队,别说只是解围上郡了,就算是消息传来,太子领兵打下匈奴王庭,臣也绝对不会觉得奇怪……” “嗯,你别说,他们还真有这个计划。”刘邦轻描澹写的说着,浑然不顾及身边的韩王信一副遭雷噼了的神情,继续说道:“所以我才亲至这三晋之地,为的就是前出配合他们作战!” 嗯,三晋之地,也就是后世的山西省是天下之嵴,对于定都北方的王朝来说,这个镇是极其重要的,有鼎定乾坤的作用。 说到这里,刘邦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愤愤说道: “啊,你来说!这世上是皇帝大还是太子大?是爹大还是儿子大?怎么朕这个皇帝居然沦落到要给太子做裨将的地步了?” 韩王信偷眼看了看刘邦,丝毫没有接茬的欲望。 顺着刘邦说,很有可能会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而最重要的是,这话要是传到刘盈耳中,他就惨了…… 毕竟,刘盈的小气记仇是出了名的…… 要是不接茬,就算是惹了刘邦,但刘邦乃宽厚长者,想来应该不会记仇太久…… 只不过在韩王信心如电转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默默走过来的夏侯婴,在听到刘邦发牢骚之后,又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 在夏侯婴看来,韩王信纯粹是失了智了,面对着这种局面还敢留在原地,难道他就不知道雍齿、王陵的遭遇,以及曹参是狗的典故? 于是,刘邦转头,看着沉默不语的韩王信,越发觉得气愤:“嗯?莫非连你也觉得朕老了,应该退位让贤?” 韩王信眨了眨眼睛,满脸困惑的神情,有些跟不上刘邦有些跳脱的思维。 然后,他越发的缄口不言了起来。 刘邦面露不豫之色,眯着眼睛招来身后侍立的尚书令魏无知:“传朕帅令,今日飨士卒,明日开拔出城,寻匈奴主力决战,解平城之围!”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韩王信大惊失色,上前劝谏道:“陛下,以微臣之见,还是等到舞阳侯统领的代国军队前来汇合之后,再行发兵决战吧……” 刘邦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怎么?没有那个狗屠,朕还吃不了冒顿这个狼崽子了?莫非……你怕了?” 韩王信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臣原为陛下马前卒,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刘邦点点头:“很好。不过此战朕要为前锋,统领一万步卒前往平城,至于韩王,就统领后续军队,保障朕的后勤补给吧!” 他能战胜冒顿一次,就能战胜冒顿第二次! 正如鲁迅说的那样,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有些男人获取尊严的方式是打老婆孩子,而像刘邦这样的男子获取尊严的方式,则是战胜更加强大的敌人。 如今项羽已经被他彻底埋葬,放眼望去,勉强称得上他对手的,除了他不愿意‘打’的刘盈外,就只有北方的匈奴了。 看着态度坚决的刘邦,韩王信知道自己不能多说什么了,毕竟伴君如伴虎,刘邦的一声申斥,就会有无数想要踩着他上位的人去落井下石! 于是他告退之后,快步疾走回到自己在城中的临时居所,让人找来几只信鸽,准备将刘邦又搞幺蛾子的消息告诉刘盈,以及东边的樊会,和远在燕国的卢绾刘贾…… 嗯,刘盈这边相对麻烦一些,韩国没有直接通往上郡的飞鸽路线,只能是先将消息传递到长安城,之后再转到上郡。 不过像他们现在专门培育出的信鸽,一个时辰能飞三四百里,即便是绕远路,刘邦轻敌冒进的消息两天之内就能传到刘盈耳中。 韩王信捧着一只满脸懵逼的鸽子奋力抛向空中,口中呢喃有声: “但愿来得及……” …………………………………… 清晨,刘邦裹着一身厚实的熊皮大氅,头戴狗皮帽子,骑在马背上开始出发。 在他身后,则是从各支戍卒中挑选而出的老兵。 嗯,说是老兵,其实大多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只不过按照《戍律》,他们已经轮番前往边境和长安城轮值过了。 此刻,在蜿蜒前行的步兵队列中,是一辆辆双马拉着的四轮马车,马车上满载着被服辎重,还有他们在韩国购买的低价牛肉干。 对于一门心思搞奶制品的韩王信来说,繁育出来的公牛如果没办法成为耕牛,就只有成为肉牛杀了吃肉这一条路。 因此据这些戍卒私下里看到的一幕,太原郡的许多自耕农家的小孩子,十二三岁就到了成人的身高,需要征缴成人的赋税,并且前往县一级的官府登记造册,成为戍卒…… 所以,牛肉、牛奶对于那些小孩子来说是有害的,但对于他们这些成年人来说则刚刚好…… 军队沿着盘山路行进中,同样裹着皮裘,头戴狗皮帽子的夏侯婴凑到刘邦身边,指着那些被四匹马拉着的小车问道: “山路难行,为何还要带上这种累赘,沉甸甸的……四匹马,至少能拉两辆大篷车呢!” 他说的那种大篷车,指的是军中限定版的四轮马车,两边车厢外面镶嵌有铁皮,当扎营或是被敌人围攻的时候,只需要拆掉车轮,将车辆首尾连接,之后取下内侧的车厢,插在外侧车厢加高加固,就等于是有了一座坚固的堡垒。 刘邦看了看那些被油布包裹,普遍重八九百斤的长条形桶状物,只是笑而不语,没有向夏侯婴解释的想法。 此为国之密辛,除了那些提前训练过的郎卫知晓一二,剩下的包括在张良萧何在内的人都还被蒙在鼓里。 尤其是周勃,还有夏侯婴! 这两个家伙都是碎嘴子,上一秒给他们说的秘密,他们下一秒就能弄的人尽皆知! 嗯,比如原有历史线中陈平的‘盗嫂受金’,以及在彭城之战后,刘盈和刘乐被踹下马车,三次! 毕竟后者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谣言,刘邦本人不会说,刘盈刘乐也不会说,那么想来应该是马说出去的……绝对不会是停下马车,将太子长公主抱上马车,即便是被刘邦狠狠威胁也没有从命的夏侯婴! 所以,看着刘邦神神秘秘的笑而不语,夏侯婴顿时抓心挠肺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卢绾:毁灭吧,赶紧的! 雁门郡,平城。 青苔映白雪,羽落细无声,白玉似的大山横卧于苍茫之中,披雪的树林郁郁葱葱依旧挺拔。 这里虽然被匈奴人围困了许久,但城高池深,守军动员了全城的男女老幼一同上城协防之下,接连打退了匈奴人的几次进攻,于是就形成了双方隔着壕沟每日对骂,匈奴人不进攻,城中守军也出不去的局面。 因此,匈奴人在担心会被东边的代国军队突袭的情况下,只留下了几千游骑继续围困平城,大部队则向北翻过几道山梁,驻扎在背风雪,且有着流水的河谷之中。 清晨,兰氏王等几个匈奴首领驻马山坡上,眺望着即便是弥漫山间雾气也无法遮蔽的冲天烟柱长久叹息。 此次的突袭作战在一开始就进行的不顺利,趁夜偷渡变成了明火执仗的入侵。 而后在南边汉人的坚壁清野下,周围离散居住的百姓迅速进入了最近的县城居住,除了留下几间空荡荡的房舍外,一粒粮食也没给他们留下…… 这,让这群匈奴人百思不得其解。 汉人哪来的那么多大牲口? 搬家的速度比他们还快! 兰氏王回头看了看零散分部在山间河谷的帐篷,轻轻摇头,心中升起几分懊悔。 此次入侵雁门郡的只有他们兰氏一族掌控的军队,以及和兰氏一族结成姻亲的丁零王的军队,共计出动四个万骑,总兵力大约在五万人左右。 这样的兵力叩边可以,但不足以支撑起一场大战。 而冒顿本来也想率领单于王庭,以及忠诚与他的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都尉等部的军队出战,但却被别有用心的匈奴贵族们以大单于需要保重身体为由,排除出了大远征的序列…… 嗯,匈奴除了大单于直接掌控的单于王庭的军队外,其余还设置有二十四个万骑长负责统领军队,每个万骑长下辖的兵力按照各个部族实力的不同,人数在几千到一两万不等。 而这二十四个万骑长中理论上必须听命于单于王庭的十二个,则分别是冒顿的儿子和兄弟任职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都尉,和兰氏一族世袭的左右大当户,须卜氏一族世袭的左右大且渠,以及呼延氏一族世袭的左右骨都侯担任。 至于剩下那听调不听宣的十二个,则是匈奴三大贵姓,和其他臣属于单于王庭的部族首领担任,也就是呼延王、须卜王、兰氏王、昆邪王、休屠王、东胡王、楼烦王、白羊王、丁零王、坚昆王、呼揭王、乌孙王。 当然了,现在白羊王和楼烦王的脑袋已经传首长安了…… 兰氏王以老迈之身不远千里入侵雁门郡,为的就是让他的外孙成为下一任的匈奴大单于! 这样他的那些儿子,就可以染指此前由挛鞮氏所垄断的很多位置,最重要的在每年的部族大会上划分草场的时候,兰氏一族的牧民可以得到最好的地方! 比如那些归属于挛鞮氏的草原,还有那些生活着秦人的阴山以南的沃土,那些土壤用力攥紧,仿佛能出油的沃土! 当远处一道道冲天的烟柱渐渐消散的时候,被留在平城指挥围城的左大当户兴冲冲的骑马冲上山坡。 他不等马匹停稳,慌慌张张的从马背上跳下冲了过来,脸上带着说不清是喜悦还是什么样的表情: “阿爸,汉人的皇帝从马邑城出来了!” “他带了多少人?” 兰氏王心头一紧,开始在脑海中盘算着军队要从哪条路撤退了…… 左大当户回忆了一下说道:“大约一万多人,都是步兵,骑兵很少……不过他们带了不少马车,听回来报信的射凋者说,他从山头向下望过去,满山都是,一眼望不到头!” 丁零王走了过来,大声嚷嚷: “多少人?你确定来的是汉国的皇帝?不是说汉人的一个郡,抵得上咱们全部的人口吗?怎么才这么少?不管了,既然他从王八壳里钻出来了,咱们干脆冲过去灭了他算了!” 左大当户皱眉说道:“前军,只是一小部分的前军你懂吗?而且就咱们这些人,不一定能打得过吧?” 嗯,丁零人生活的位置大体在现如今的贝加尔湖,而丁零王这么勇的原因,是上次席卷整个草原的旱灾没有波及到那里的草原,再加上从那里到雁门郡比较远,所以上次入侵马邑时候冒顿没有叫他…… 不过正是如此,当匈奴人各部都损失不少的时候,丁零人在贝加尔湖用木头棒子狩猎海豹,载歌载舞,好不快活…… 而听到左大当户那底气不足的回答,丁零王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脸上却满是‘鄙视你’、‘胆小鬼’这样的表情。 嗯,丁零王不敢怼左大当户的原因,在于他的妻子是对方的女儿,也是他的后妈,如今已经有孕在身…… 毕竟草原人,娶后妈很正常…… 不过兰氏王却眼前一亮,上前询问起左大当户:“射凋者有说汉国的皇帝往哪个方向走吗?”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平城。”左大当户回应:“就是这里!” 兰氏王默然转身,再次登上山巅,眺望着周围的重峦叠嶂,白雪皑皑,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他们能够在这里干掉汉国的皇帝,别说是‘屠耆’之位了,只怕他本人想要当上匈奴的大单于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毕竟游牧民族崇拜强者,冒顿之所以在这段时间内人心尽失,并不是他在汉国的战争中遭受失败,主要是他的身体不行,生不出孩子,骑不了烈马,拉不开硬弓! 所以,只要他能割下汉国皇帝的脑袋,匈奴大单于的位置,就该由他兰氏一族世袭了! …………………………………… 燕山是古代农牧两大民族的一道天然分界线,山北是游牧民族的草原,山南则是农耕民族的田地,因此燕山也就成了农耕民族防御游牧民族入侵的天然防线,再后来,农耕帝国便沿着山势修建了城墙,于重要的山谷通道处则修建了关隘城门以宜出入,这就是万里长城最早的雏形了。 造阳古城建于春秋战国时期燕昭王期间,大约是公元前300年前后,建城者是当时的燕将秦开,他大破东胡后,自西向东依次建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 造阳县,就是燕国长城的最西端,也就是后世的张家口市。 作为燕王,卢绾为了防范匈奴人从这里入侵,于是主动担任起了上谷郡的防务,将其他地方的防务交给了远道而来的荆王刘贾、鲁王吕泽。 毕竟上谷郡北边就是匈奴左贤王庭和匈奴东胡王部的势力范围,防守的压力可想而知。 傍晚时分,卢绾骑马从造阳县西边的返回,风尘仆仆的回到县衙,准备洗个热水澡,同时吃饭。 他这些天不仅巡视了燕国的长城,还跑到了隔壁的代国长城转了一圈,在漫天大雪中沿着山路蹒跚前行,因此睡个好觉、吃口热乎饭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嗯,毕竟他还简直汉帝国的太尉,自然不能以邻为壑,只关心燕国的长城防务。 片刻之后,卢绾坐在热气腾腾的浴桶之内,端着一碗几乎看不到面条、也只有零星几根绿叶菜的把子肉面皱着眉头。 肉太多了…… 他用快子扒拉一下,发现这个比脸还要大的面碗里只有十几根面条,剩下的全部都是肥膘一指头厚、炖煮的很软烂,因此肥而不腻的五花肉…… 于是他长叹一声,开始风卷残云了起来。 燕国的边郡就是这样,道路太差,牲畜养了也运不出去,粮食也运不进来,只能多吃肉少吃粮食了(注1)…… 片刻之后,当卢绾打着饱嗝准备去睡个好觉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启禀我王,有韩王飞鸽传书一封,标为十万火急!” “呈上来!” 卢绾摊开小纸条,脸上顿时青一阵红一阵,愤怒的大力拍了拍桌子。 信上写的自然是刘邦率军北上平城的事情,因此在卢绾看来,那厮又在作死了! 上次也是他一个没防住,然后被堵在彭城打了一顿,如今敌情不明,又要来一波吗? “都别歇了,点齐军中骁骑,随孤前往平城护驾!” 他现在的位置距离平城倒是不远,只不过大雪封山,道路不太好走。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洗了个热水澡正想睡下,就发生了这么个事,卢绾就恨不能立刻冲到刘邦面前,把这个老家伙暴打一顿…… 注1:这是我有个叔叔在兵团插队时的经历,他们刚到兵团的时候,中午吃饭的时候甭管是米饭还是面条,三分之二都是肉,唯一能吃的蔬菜只有土豆和萝卜…… “土豆炖牛肉、炖羊肉、炖猪肉都吃伤了……就馋一口素菜,清炒上海青yyds……” 这是他每次过年来我家的时候最拉仇恨的一句话,毕竟我爹他们插队的地方顿顿杂合面窝头,也就是高粱面、玉米面、小麦粉混合起来的那种…… 别说是肉了,就算是炒菜用的植物油都只能用布条沾着在锅上抹一遍,完事还要把多余的油再倒回油瓶…… 第五十四章 刘邦:中心开花汉高祖! 上郡,肤施县。 林挚站在城头之上,目送着远方一骑绝尘,双手用力的捶打了一下面前的栏杆。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他也接到了韩王信的飞鸽传书,但和卢绾这个兵权在手的藩王不同,林挚手里那点上郡骑兵也被刘盈搜刮走了。 而那做红翎信使打扮的一骑绝尘,正是为了将这一消息送给出发了好几天的刘盈一行。 肤施县之围解除后,林挚安排手下那群狱吏,严刑审讯抓捕到的匈奴人,不仅获得了白羊王部和楼烦王部的冬季营盘所在地,捎带着还知道了冒顿的单于王庭本部所在地! 于是机不可失之下,刚刚结束战斗的汉军骑兵放弃修整,全力跟随刘盈北上云中郡,准备抄冒顿的家…… 所以,林挚就只能寄希望于信使能够找到大军,并且将消息传递到刘盈手中了。 不过作为一名在刘邦麾下冲杀多年的老兵,他倒是并不担心刘邦那里会战败,他担心的是刘盈有没有驰援刘邦。 毕竟太子是这个世界最危险的职业,父子之间的关系既亲密,又疏离,林挚作为汉帝国开创者的一员,他真的是不想要看到父子猜忌的一幕! 嗯,当林挚远离战场的时候,理智就重新夺回了灵魂的高地,毕竟这些年的郡守当下来,他早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了! ……………………………… 当红翎信使疾驰了数日,终于追上刘盈带领的骑兵大队时,刘盈正站在雪地里破口大骂。 “人呢?人tmd哪去了?” 在他面前,依稀可见有许多石头堆成的牲口圈,以及用木头捆扎而成的小房子。 这里,是匈奴单于本部的一个冬季营盘,但当汉军骑兵在‘匈奸’的引领下到来的时候,却发现这里空空荡荡,根本不像是有人居住过的迹象。 于是,那几个上一秒还吃着熏肉大饼,嚼着水果罐头的匈奴降人,立刻被扒光了分别吊在不同地方反复鞭打,以此来确信他们是否说谎。 刘盈骂累了以后,打着哆嗦挪到火堆前,捧着一个烤的焦香四溢的土豆来回在双手之间倒腾。 冬天本就能吃的菜少,再加上气温普遍都在零下,发豆芽自然行不通,能吃的就只有这些土豆萝卜这些比较抗冻的东西了。 “什么事?” 刘盈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烤土豆,哈着白气抬头问道。 红翎信使将林挚的亲笔信交到刘盈手中,默默等在原地,准备接受回信,亦或是就此退下。 少顷,刘盈合上信笺,递给身边眼巴巴等着的韩信,轻声自言自语。 “不愧是他!” “我就知道那老家伙忍不住!” 刘盈并没有像林挚亦或是韩王信那样担忧,毕竟刘邦出发的时候携带了什么东西,刘盈是一清二楚的。 火炮。 准确的说是他做出来的前装式骑兵炮,以四磅炮为主,重量在三百公斤上下。 虽然四磅炮的杀伤力不如十二磅炮,但打打匈奴人还是没问题的。 毕竟这帮人还处在半茹毛饮血的蛮荒时代,连冶铁技艺尚未完全掌握。 在刘盈身边,韩信匆匆看了一遍信件之后,转向刘盈问道:“你觉得呢?我们是继续扫荡冒顿本部,还是南下救援?” 其实他是希望继续留在草原,这并不是因为他也对刘邦充满信心,而是心中有一个恶毒的想法。 借刀杀人! 要是匈奴人能够干掉刘邦,也算是替他出了口恶气,而且刘盈也可以顺利加冕为皇,免得和那些兄弟争皇位…… “想啥呢?当然是南下跟我爹汇合啊!” 刘盈轻描澹写的破碎了韩信的野望,接着说道:“本来咱们的计划就是北上收复河套,跟中路军会师于雁门郡,之后将匈奴人从云中郡挤出去。现在正好将偏离了原定计划的行动纠正回来!” 他一路顶着风雪跑到大草原上,为的就是效法唐朝时期的李靖灭突厥,也想将北方邻国的大首领请回长安跳舞。 这说的是贞观四年,也就是公元630年正月,李靖屯驻恶阳岭,夜袭颉(xié)利可汗,颉利可汗派执失思力来唐朝,假装谢罪,请求归降。(注1) 然后李靖趁着鸿胪卿唐俭和颉利商谈的时候,再度发兵突袭了颉利可汗,颉利可汗在跑路的时候被行军副总管张宝相抓住,送到长安太庙祭告俘获去了。 嗯,韩信在灭齐的时候也采用了和李靖相同的做法,就是趁着自家使节麻痹对方君主的时候,发兵突袭。 只不过结局不一样,丽食其被煮了,而唐俭平安归来。 这可能是唐俭读过《史记》,亦或是对那些点满了军事天赋的政治白痴有所了解的原因。 嗯,李靖比韩信稍微强了那么一点,毕竟李渊在位时间短,还没有来得及狡兔死走狗烹,就被自己亲儿子加冕为了太上皇…… 所以,这可能也是韩信想要借匈奴人的手干掉刘邦的原因吧…… ……………………………… 雁门郡,平城西南方向,山间河谷中一座不甚高大的丘陵。 刘邦坐在用几面大盾组成的盾墙后,有些臊眉耷眼,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抹羞赧的神色。 而在他面前,夏侯婴气的直跳脚,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了…… 毕竟,周围喊杀震天,到处是乌泱乌泱的匈奴人,而随行他出战的汉军步卒也在紧锣密鼓拆卸着四轮马车,搭建临时的营垒。 营垒中心,一束又粗又黑的烽烟冲天而起,向不知道在哪里的汉军发出求援的信号。 远处,漫山遍野涌过来的匈奴人并没有发挥自己骑射的优势,而是迈着两条罗圈腿,双手举着一面硕大的圆盾发足狂奔。 很明显,他们吸取了马邑之战时的教训,为的就是防止刘邦再度使出那种声如雷霆的奇怪兵器。 注1:颉是个多音字,有念(jié),比如仓颉;有念(jiá),据说指的是一种像青狗的怪兽;有念(xié),指鸟上下飞,我的输入法告诉我,颉(xié)利可汗,不知真假,但很多次我认为自己的读音是对的,输入法是错的时候,十有八九我会被打脸…… 第五十五章 刘邦:白登山上炮声隆! 丘陵之下,匈奴人并没有乘势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停留在原地短暂休息,调整阵型,恢复体能。 他们之前为了埋伏刘邦,提前一天藏在了河谷周围大雪皑皑的山林里,渴了啃雪球,饿了嚼一口肉干或是奶渣。 即便此时寒冬腊月,严寒刺骨,匈奴人但为了不暴露自己,也没有生火取暖,再加上骑马养成的罗圈腿,本就不善奔跑,因此发足狂奔了几百米后,完全做不到立刻仰攻冲山。 在周围匈奴人噗嗤噗嗤喘着粗气,白气弥漫如同浓雾的时候,兰氏王站在一个树桩子上,狼一样阴冷的眼睛注视着远处修建营垒的汉军。 上一次马邑之战的时候,他就跟随在冒顿身边,亲眼目睹了当奔马阵集群冲锋时,冒顿从狂喜,到震惊,再到大悲的全过程。 所以,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并没有让身边的匈奴人使用他们最擅长的骑兵冲锋战术。 汉军只有万余人,而他们这里可是有五万战士,五万大匈奴最精锐的战士! 兰氏王记得来匈奴做生意的汉商说过,中原有一名叫做孙武的将军,他有一句名言,叫做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那么此刻,他有五倍于汉国皇帝的兵力,优势自然在他! 只是汉军反应迅速,全体快速聚在丘陵修建营垒,所以导致匈奴人无法展开所有兵力。 不过兰氏王并不缺少军事素养,他一面命令身边的匈奴人准备发动攻击,但另一边则派出数千名骁勇善战的匈奴武士,前往平城通往马邑的道路,挖断山路,利用地势阻截随时可能到来的援军。 毕竟被他们团团围住的是汉国皇帝,而烽烟已然冲天而起,周围的汉军必然会像疯了一样的向这里狂飙突进! 所以,此战要快! 他们必须要赶在汉人援军到来之前,砍下汉人皇帝的脑袋! ……………………………… 丘陵之上,面对着夏侯婴没完没了的阴阳怪气,刘邦终于忍不住了。 他勐地坐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昂起头:“吵吵个屁!来,乃公带你看个好东西!” 夏侯婴见到刘邦有些发怒,自然不敢再逼逼赖赖,于是拎起一面盾牌,默默跟在他身后向着远处的车阵走去。 刘邦眼角余光看到夏侯婴手中的盾牌,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心中还是感到一阵温暖。 或许,这就是兄弟吧。 他喷你的时候不遗余力,言辞粗鄙,但在关键时刻,却会毫不犹豫的用生命守护你…… 而这样的兄弟,刘邦还有好多个! 于是他嘴角微微上翘,被匈奴人伏击而产生的憋屈感消散,指着远处揭开了蒙盖的四磅骑兵炮,笑呵呵的说道:“看,那是我搞出来的新式武器,有开山裂石之能!” 夏侯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的是一根长度约七尺,碗口粗细,前细后粗的铁柱,他挠了挠头,满心疑惑:“此为何物?攻城锤吗?” “噗……”刘邦喷了一口,想要给夏侯婴好好解释解释,顺便装个逼,但他其实懂得也不多,想了想,解释道: “你还记得我家老二上次腊祭时用的那种会发出巨响的铁棒棒吗?” 老三……夏侯婴默默指正,轻轻点头:“当然记得,差点没摔死我……” 嗯,那天刘盈抢了他一只野兔,并且是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开了一枪,于是他的马惊了,跑出去七八里地才渐渐平静下来…… 刘邦无视了夏侯婴的控诉,一脸骄傲的说道: “这就是那种铁棒棒的威力加强版!不仅响声更大,而且杀伤力也不容小觑!据……朕了解,有一种比这个更长更粗的威力提升20版本,一炮糜烂数百里!” 夏侯婴一脸狐疑的看了看刘邦,又看了看远处的四磅炮,眼睛不经意看到了炮身上的一个特殊标记,于是神情变得确信了起来。 那,是尚贤堂的标记,准确的说,是刘盈本人的印记。 所以,夏侯婴回想了一下刘邦刚才装的逼,心中不由升起一抹鄙夷。 人家是儿子偷爹,他这个爹偷儿子,不要脸…… 不过夏侯婴表情管理一向做的很好,即便是识破了什么,脸上也丝毫不露,只是跟在刘邦身后,走到四磅炮面前左看右看,眼神中充满了好奇的神色。 这些四磅炮属于加农炮,也就是平射炮的一种。 嗯,这并不是刘盈不想做的别的种类的火炮,而是制造工艺还不成熟,再加上快速移动的需求,小口径的火炮自然是第一选择。 当然了,那些八磅炮,十二磅炮刘盈也在做,只不过品控还不稳定,不太适合让刘邦用…… 刘盈彷制的这些火炮规格,是拿破仑战争时期,让·巴蒂斯特·德·格里博瓦尔中将改进的法军火炮体系。 格里博瓦尔出生于法国亚眠一个地方法官家庭,17岁便加入了法国炮兵,当时‘七年战争’爆发,法军和老对手奥地利结盟,共同对抗普鲁士和大嘤。 从1757年起,格里博瓦尔以法国炮兵中校的身份被借调至奥地利军队服役,其直接对手为腓特烈大帝,就是被马大胡子的好基友恩格斯称为‘建立了历史上无与伦比的骑兵’、‘欧洲模范的军队’的那个腓特烈大帝。 嗯,现在很多国家的教育体系,沿用的正是腓特烈大帝在普鲁士的发明和改进,既填鸭式的教育,大面积的扫盲,为国家的振兴奠定基础,方便快速培养出合适的高素质兵源。 所以,在和这样高质量的对手交战了五年,结合普鲁士、奥地利军队的先进经验,格里博瓦尔回国后,在尽可能保障威力和有效射程的前提下,大幅减轻了火炮的重量,将野战加农炮统一为十二磅、八磅、四磅三种口径。 其中刘邦现在用的这种四磅炮,长度约一米六,重量仅为两百八十多公斤,折合汉朝民间依然在使用的度量衡,就是不到七尺,重量则为一千一百多斤。 四磅炮重量虽然不大,但最大射程却有一公里多,相比于大型投石机只能抛射三百多米的距离,提升的不是一星半点,重要的是这种炮的射速最高可达每分钟三发,并且能够根据需要切换霰弹! 这就是刘邦敢于只带着一万多军队就前往平城的原因! 虽然被匈奴人团团围住让他感到有点丢脸,但一想到等下的春雷乍现,开山裂石,还是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兴奋! 这种兴奋,甚至超过了他当日和吕雉大婚,以及见到戚姬的时刻…… 毕竟,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当不被荷尔蒙支配的时候,还是喜欢这种傻大黑粗的管子…… 在刘邦脸上露出蜜汁微笑,甚至有些变态的抚摸着黑漆漆的火炮时,丘陵下的匈奴人终于修整完毕,双眼通红的盯着高处的汉军营垒。 刹那间,凄凉激越的号角声响起,匈奴人发出了全面进攻的讯号! 兰氏王根据上次和汉军交战的经验,命令最前端的匈奴武士双手举起大型盾牌,为了克制汉军的弩箭,盾牌边缘不仅用了很珍贵的铁皮进行加固,而且还蒙上了足足三层厚厚的牛皮! 因此,单面盾牌的重量就达到了惊人的三十多斤,只有部族中那些膂力最为强大的搏克手才能长时间的举着发起冲锋。 而在这群搏克手身后的,则是身手最矫健的牧马人,他们手中拿着一根长度超过五米的套马杆,低着头跟在搏克手身后发动冲锋。 他们的任务,则是用套马杆套在汉军的战车上,然后用蛮力将车厢拽断或是将整辆战车拽到,为后续冲锋的匈奴武士打开一道缺口。 毕竟汉军装备精良,身上穿着厚厚的甲胃,如果再让他们站在战车之上,居高临下的发动攻击,那么匈奴人就相当于是在攻城,人数优势将会被大大削弱。 所以,兰氏王就想到了用这种笨办法来突破汉军防线,让匈奴武士得以和汉军进行脸对脸的贴身肉搏!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这种烂仗,匈奴人特别在行! 他们各个擅长摔跤,这是从小摔羊,长大摔牛练出来的本领! 于是,在刘邦的一声令下,布置在汉军营垒周围的四十多门火炮相继开火。 轰! 大炮开始咆孝,大地在震动,战争之神发出了它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声怒吼! 白烟滚滚,出膛的炮弹用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飞过,所过之处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那般,正在发动冲锋的匈奴人中顿时出现了一道道缝隙。 一道道充满血肉碎片的缝隙! 不过在潮水一般涌来的,数以万计杀红了眼睛的匈奴人中,这威力巨大的炮击,不过是潮水浪尖上卷起的一朵浪花,轻易地就被抿灭了痕迹。 于是,面对着亦或是悍不畏死,亦或是懵懂不知匈奴人,刘邦想起了刘盈之前曾经说过的操作指南,果断下达了更换炮弹的命令。 榴霰弹。 “找人多的地方打,不过了,把炮弹全打出去!” 第五十六章 刘盈:别慌,我先打个野…… 白登山,汉军车阵。 数以千计手持蹶张弩的汉军甲士站在车厢后面,平端强弩,冷冷瞄准着潮水般向他们冲过来的匈奴人。 对于他们的皇帝陛下带着他们一头扎进了匈奴人的包围圈这件事,要说他们心中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 而且说实在的,面对着匈奴人高高举起的大块盾牌,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手中的蹶张弩能够造成多少杀伤。 但,他们坚信自己能够战胜匈奴,毕竟一汉当五胡,唯死战而已! 嗯,他们虽然都看到了此前一直神秘兮兮的那种新式武器的威力,但对面的匈奴人太多了,这种一打一条线的杀伤看上去很恐怖,实则无济于事…… 战争的胜负,终究还是需要他们腰间的长刀、身边的长枪来决定! 而在车阵特意留出的缝隙中,前往秦岭山中特训过好几个月的郎卫,终于指挥着各自负责的火炮完成了榴霰弹的填装。 嗯,所谓榴霰弹,并不是那种有着延时引信、在炮弹内灌入火药,落地后爆炸的开花弹,而是一种十九世纪初期发明出来的新型炮弹。 简单来说,就是一种用火炮发射的反步兵地雷,内里装有数量惊人的铁砂亦或是金属弹丸,凌空炸开后,二三十米之内可以做到几乎不留活口! 很快,在摇曳的令旗中,四十门火炮再度相继开火,一阵阵浓浓的白烟随风飘荡,让那些手持强弩的士兵一阵阵低声咒骂。 无他,迷眼,看不清了…… 不过还有许多体制特殊的汉军士兵,近乎疯狂的抽动着鼻子,贪婪的嗅着硝烟的味道,一副瘾君子磕嗨了的模样…… 但有些细心的士兵,则听出了这一次火炮发射的声音,似乎和上一次有所不同。 并且最关键的是,这一次他们能够用肉眼看清楚了炮弹的飞行轨迹! “这?为什么不重复之前?” “这怎么看起来像是个怪模怪样的投石机?” “嘘!闭嘴,匈奴人接近百步了,射死他们!” 在议论纷纷中,榴霰弹在空中慢悠悠的画出了一道抛物线,向着冲锋中的匈奴人落去。 刘邦虽然下令朝人多的地方发射,但他显然低估了匈奴人的密度。 毕竟冷兵器时代,大家都是排着人挤人的方阵作战,试图让单位面积内面向敌人的方向,有着更多的自己人,二打一有可能被换一个,但三打一就基本可以做到无伤杀死对手。 所以,当榴霰弹凌空炸开的时候,数不清的铁砂弹丸雨点般激射而出,在爆炸的范围内,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血肉瀑布! 一瞬间,不仅冲锋中的匈奴人愣住了,就连汉军营垒中敲打着战鼓的士兵也愣住不动。 凌冽的寒风中,响起了无数声凄厉到极点的嚎叫! 被铁砂亦或是金属弹丸命中要害,当场死亡的那些匈奴人是幸运的,被时速接近音速的弹片击中,他们甚至感受不到疼痛就倒地不起。 而此刻那些躺在地上满地打滚,痛苦哀嚎的匈奴人,大多都是被雨点般落下的弹片击中肢体或是躯干,身体上密密麻麻的孔洞如同筛子! 更有甚者,一些大动脉被撕裂的匈奴人躺在地上抽搐不停,伤口在心脏强有力的泵动下,鲜血如喷泉般喷出一尺多高! 这宛如人间地狱的景象,让所有愣在原地的匈奴人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 逃! 快逃! 只不过因为过于恐惧,他们的身体拒不执行大脑发出的命令,双脚如同粘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然后,丘陵上的汉军营垒中,再度响起了战争之神的怒吼! 轰! 轰轰轰! 铁砂飞舞,血流成河! 之前还残留着积雪的山坡上,此刻已经变得通红一片,泥泞不堪,鲜血汇成潺潺溪流,顺着吸满了血液的泥土向下流淌,山风吹拂,刺鼻的血腥气和内脏发出的酸腐气息令人作呕! “逃啊……” 匈奴人中,不知道是哪里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如梦初醒的匈奴人才终于从惊骇欲绝中反应过来。 他们纷纷丢掉手中的大盾、套马杆等一切累赘的东西,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远处的山林狂奔而去。 这一刻,他们深恨自己听从了首领的话,步行前来作战! 如果现在他们骑着马,只怕早就已经跑远了! 因为在他们转身逃窜的时候,丘陵之上的汉军营垒中再度响起了一连串的轰鸣声,白烟滚滚,一枚枚榴霰弹画出完美的抛物线凌空炸开! 轰轰轰! 数以百计的匈奴人在飞舞的铁砂中,永远的留在了平城之南的这一片河谷之中。 明年春天,这里的花木必然会更加繁盛! 丘陵之上,刘邦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轻轻摇头。 “太惨了、太惨了……等回去之后就暴打那个小崽子一顿!成天不学好,光惦记着搞这种邪门外道的东西!” 他低声吐槽完,大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换炮弹啊!没看见人家已经快跑出射程啦!” …………………………………… 入夜之后,硝烟散尽,远处的山林中闪烁着无数的星星点点,这是匈奴人点燃的篝火。 虽然他们白天吃了大亏,但一头嗜血的饿狼在没有撕咬下它想要的那块肉前,是绝对不会轻言放弃的! 正如蒲松龄写的那样,一狼得骨止,一狼仍从。复投之,后狼止而前狼又至。骨已尽矣,而两狼之并驱如故…… 因此,在没有彻底干掉‘狼’之前,汉军也同样选择驻扎在丘陵之上,等待援军的到来。 毕竟,这里可以汉国的管辖地,烽烟已经点燃,无论是代国的军队还是韩国的军队,此刻都已经在路上了!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于是,汉军的营垒中,不仅点燃有篝火,还有数量众多的电石灯也一并亮起,将整个营垒照射的亮如白昼! 而按照从春秋战国时期就流传下来的规矩,打了胜仗之后,必然要犒赏军队。 只不过此刻匈奴人依旧在左近徘回,汉军中的每个百人队也只分到了一坛美酒,基本上就是每人都只是润润嗓子的量。 但肉,管够! 这支军队毕竟是跟随刘邦出战,别的不说,在嘴上肯定是不会受到亏待。 而且此刻天寒地冻,大自然就是最好的冰箱。 所以军队出发的时候,携带了不少的牛腿整鸡,此刻大锅炖煮,再撒上葱姜、花椒大料、桂皮豆蔻等香料,更是浓香四溢。 山风飘荡,从汉军这边飘去的香气馋的山林中啃着干肉奶渣的匈奴人口水直流,只不过他们一想到白天的惨状,顿时就没有胃口,平日里舍不得多吃的干肉也变得味如嚼蜡起来。 …………………………………… 雁门郡,重峦叠嶂之中,一支数量惊人的骑兵大队正沿着山间小路缓缓行进。 在军队前方,是一个头戴紫貂皮帽子,用皮裘将自己裹成粽子的少年,他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骑在马上身姿挺拔,即便是骑行在高低起伏的山道上,背部也始终保持着挺立的姿势。 可能因为连续行军的缘故,他的皮肤显得很是粗糙,但仔细看过去,依然可以看出他的面容英俊,而这英俊之下,还带着几分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以及天生的富贵! 只不过当少年行至近前的时候,这一切都如梦幻般破碎。 在他的双眼之上,扣着一副乌漆墨黑的眼镜,并且他还在逼逼赖赖的碎碎念着:“就这也敢说自己兵仙?连着走错两次路了,你行不行啊细狗……” 少年自然是刘盈,而他吐槽的,正是韩信。 刘盈率领大军南下的时候,因为大雪封山,导致了参照物全都模湖不清,因此即便是韩信,也领着大军走了接连走岔了两次,错过了原定计划中的补给点。 嗯,就是被匈奴人围困的善无县等县城。 至于刘盈脸上带着的墨镜,这是他出发之前就大量进行定制,然后让人从长安城快马送来的。 不仅是他有,军中所有士兵人手一副。 毕竟‘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他要去的地方虽然不是燕山而是阴山,但大雪皑皑之下还要行军,士兵很容易患上雪盲症。 所以,墨镜就很有必要了。 当然了,他这最多算是有色玻璃,和后世的墨镜是两码事,不过能拔脓的都是好膏药,将镜片用铁丝固定挂在耳朵上,至少能减缓在雪地行军时眼睛受到的损害。 在刘盈的碎碎念中,远方一骑驰来,这是他派到前方的斥候。 “殿下,前方山谷中发现大量匈奴马匹……” “人呢?有多少人?” “不足千人!” “马有多少?” “满坑满谷,不下十万!” 一瞬间,刘盈和周勃韩信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盘旋飞舞的孔方兄。 “干!” ps:我玩拿破仑全面战争的时候喜欢玩沙俄,就是因为沙俄的炮兵升到顶级,会有射程650的榴弹炮,仅仅比法军700射程的大炮就少了一点点。 这样,就可以在髪国没有投降之前攻占巴黎,亦或是光复罗马…… 第五十七章 刘盈:千里驰援汉太子! 寒冬腊月,莽莽太行便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整个山体银装素裹,犹如穿上了一件水晶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壁立千仞的山岩上,或多或少地散落着皑皑白雪,山间的林木和枯草,四季常绿的松柏树在绝壁的映衬下越发显出生机。 晨雾一起,满目皆是雾凇,让人有一种如坠仙境之感。 只不过这种对于文人墨客是盛景的场面,对于那些留守在山间河谷中的兰氏王、丁零王等部族的牧奴来说就不甚美好了。 昨天河谷之中又下了一场小雪,虽然不大,但却将地面上的枯草遮挡的严严实实,这对于羊和马来说还好,牛就有些困难了。 毕竟牛不会用前蹄刨开积雪,又没有门齿,靠舌头卷食根本吃不到草…… 所以,这就需要这不足千人的牧奴彻夜不眠的跑到远处挖开积雪,收集草料。 但这样一来,他们就无暇照料留在这里的马群和羊群了。 嗯,羊群是移动的肉食,毕竟匈奴人死后不会去奶和蜜,或者到处都是鸟人的世界…… 重要的是这一时期的太行山脉生态极好,不只有老虎、金钱豹这样的大型勐兽,野狼也是成群结队,尽管这里的牧奴在夜晚会在河谷周围点燃火堆,但狼嚎之声依然夜夜响彻山间河谷。 羊群好办,它们相对老实,不怎么喜欢乱跑,即便是在被虎豹豺狼袭击的时候,也只会小跑两步,然后哆嗦着胆子,聚在一起围观同伴被掠食者生吞活剥…… 因此只需要拴住头羊,然后在周围点燃火堆,就能吓退一些掠食动物。 但马就不同了,这种大牲口不仅吃的多、消化能力差,而且贼能跑,力气还大,稍不留神就挣开绳索跑到了狼群或是勐虎的面前,直接怒送马头…… 好在兰氏王等人此次出战,并没有携带太多的牛车,所以牧奴们忙忙碌碌了一个通宵,终于收集够了能让牛群吃两天的草料。 然后,他们就将工作的重点放在了照料马群上。 足足一个上午过后,他们将吃饱喝足晒着冬日暖阳的马群聚在一起,用绊马绳拴住头马,终于松了一口气准备去补觉,等到夜色降临之后,再度分散在河谷周围,点燃篝火,驱散野兽…… 然而此刻,大地开始颤动,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河谷两边的山峰之上,一面面黑色的战旗迎风飘扬,其中最显眼的,则是一面书写着‘天策上将军’的红底黑字大旗。 只不过这帮匈奴牧奴不认识字,不知道这面旗帜代表着什么,不过他们认识其他旗帜上的大字。 汉! 汉军的战旗! 汉人的名字! 紧接着,鼓声隆隆响彻云霄,河谷的两侧均涌现出了数不清挥舞着汉军战旗,身上甲光烨烨生辉的汉军骑士。 有了望远镜的加持,汉军斥候可以在一两公里外监视到匈奴人的一举一动,而这是匈奴人的肉眼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因此,刘盈在这一片距离平城县北几十公里外的河谷,就包了一次完美的饺子。 片刻之后,匈奴牧奴被捆好后仍在一旁,河谷中的畜群在短暂的惊慌过后,再度低着头啃食着雪地里的杂草。 刘盈策马缓行其间,用手帕捂着鼻子,抵御着一阵阵的牲畜的体味和粪便混合在一起的恶臭,但双眼却弯弯如同月牙。 毕竟,这可是十多万匹马啊,其中还不乏有体型健硕,四肢修长的战马! 因此在他身边,周勃毫无形象的放声大笑,从自己的马背上跳下,一脸陶醉的抚摸着那些高大战马的屁股…… 圆润、结实,让他爱不释手…… 妈的死变态……刘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脑袋转到另一边,然后就看到了同样一脸猥琐笑容的韩信。 只不过韩信的笑容,内里有着几分大仇得报的爽快! 试想一下,这里不过是匈奴人的一处‘后勤基地’,然而却有着十多万的马匹,膘肥体壮的战马更是不计其数! 那么围攻刘邦的匈奴人,该有多少? 要知道草原人赖以成名的战术,就是骑在马上不断袭扰对方,直到对方露出破绽之后,再集群冲锋,撕裂缺口,扰乱敌人阵型,在追击中歼灭对方! 因此,从这里的马匹数量判断,匈奴人围攻刘邦的兵力要以十万计! 而刘邦就只有一万步兵! 呵呵! 这回看你死不死! 韩信看着向他看过来的刘盈,一脸得意的挑了挑眉,差点将恭喜你将加冕为皇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刘盈不明就里之下,也向韩信开心的挑了挑眉。 如今汉帝国的官方马场和私人马场遍地开花,关中的富人们提前几十年开启了鄙视链,纷纷以骑母马为耻,因此体型较小的草原马的价格连年下降,如今只有四千多钱,约等于一个男奴隶的价格。 但架不住这次缴获的数量多啊! 十万匹马,就算是因为集中上市,均价跌到三千钱一匹,那也是三亿钱! 三亿钱! 刘盈要清掉足足两间仓库的商品才能换这么多钱! 虽然他有几十上百间这样的仓库…… 但毕竟一次性面对着这种一眼望不到头的财富,还是让他有些兴奋。 因此,为了避免财富的缩水,他准备不将这次缴获的马匹运到关中出售,而是准备精准定点投放。 比如那些准备移民宁夏平原的开拓者。 黄土高原土层疏松,除了杂草难以治理外,并没有太多大块的石头,所以马耕就派上了用场!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毕竟很多地方不适合马耕的根本原因,在于石头太多,马匹的移动速度比牛快,当人们发现耕犁触碰到石头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匹一脸兴奋的拖拽着耕犁从石头上划过,然后自己一脸哭唧唧的找铁匠修补犁刀…… 在刘盈思索着十万匹马,一天之内可以开垦出多少土地的时候,摸马屁股把马摸烦了,差点被一蹄子踹死的周勃终于想起了干正事,他找了两个翻译,开始审讯起抓到的俘虏。 片刻之后,周勃变得越发兴奋。 “殿下,大喜啊!” “喜从何来?” 刘盈双手抱臂后退半步,远离对面的摸马狂魔…… 周勃眼中稍稍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压低声音说道: “问过了,他们是匈奴兰氏王、丁零王、以及左右大当户的部族,为了防范‘轰天雷’,他们选择徒步在山南的河谷埋伏陛下……” 嗯,轰天雷就是窜天猴,如同明朝人称呼他们那种粗制滥造的‘火箭’为神火飞鸦、火龙出水等吊炸天的名字一样,刘盈也给窜天猴起了个霸气侧漏的名字…… 听到周勃的话,韩信勐地愣住,脸上的蜜汁微笑消失不见。 冒顿呢? 匈奴主力呢? 说好的控弦三十万呢? 这一刻,韩信整个人都垮了下去,双眼中的光芒消失不见,整个人变得有些意兴阑珊…… 刘邦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若只是面对着几万匈奴人的围攻,并不足以让刘邦覆军杀将。 毕竟当年在荥阳,刘邦缩在坚固的城防之内,面对着项羽几十万人进攻尚且打的很有章法,不落下风! 所以,韩信看向刘盈的眼神之中,就多出了几分幽怨。 就不能让四轮马车只用于单纯的运输货物,非要加高加固车厢组成车阵? 赖皮! 不过刘盈浑然不觉,一脸兴奋,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周勃的话中有话。 匈奴人下马伏击刘邦? 也就是说,现如今那边的匈奴人全是步兵! 这里是雁门郡,大雪封山,重峦叠嶂,身高大多在一米五到一米六,且因为从小生长在马背上而变得罗圈腿的匈奴人,此时再失去了马匹…… 嗯,匈奴人虽然吃肉喝奶,但毕竟生产力低下,日常都是饥一顿饱一顿,不多的食物需要紧着成年男子吃,以保障他们时刻都有着充沛的体力战斗,因此那些处于青春期的少年吃不饱,自然长不高。 毕竟草原人弱肉强食,部族中没有了成年男子的保护,女人将成为别人的女奴,而高过车轮的男人将会被砍掉脑袋…… 于是,刘盈翻身上马:“留下五千人看守俘虏畜群,剩下的人跟孤前去救驾!此战若是放跑了哪怕一个敌人,就是吾等终生的耻辱!” 在他身后,同样一脸兴奋的靳歙摇动令旗,传令兵吹响集结的号角。 而最先做出响应的,还是那群咒骂着匈奴牧奴为何不反抗的戎狄骑兵…… 然后,在刘盈一脸黑线中,老戎狄们疯了一样打马如飞,大呼小叫的送死、嗯,救驾去了…… …………………………………… 白登山。 刘邦站在一个小土包上向北眺望,脸上充满期待。 不只是他,就连手持长枪守在车阵边缘的汉军士兵也是同样的表情。 原因很简单,刘盈那边发动突袭的战鼓被他们听到了。 毕竟双方直线距离只有几十公里,虽然望山跑死马,但空谷传音,声闻百里,足以将援军就在附近的消息传递了过来。 “也不知来的是谁……” 第五十八章 刘盈:我向你奔赴而来! “也不知来的是谁……” 在刘邦的自言自语中,远处的山道上隐约飘荡起了几面硕大的汉军战旗,而后,就是万马奔腾,声音激荡如同雷鸣,引得河谷两侧的山峦一阵摇晃,隐隐有了几分雪崩的征兆! 冬!冬!冬! 战鼓隆隆,马踏大地。 不过和刘邦的满心期盼不同,掌着‘征北大将军’旗帜的汉军并没有奔白登山而来,而是直冲平城而去…… 小兔崽子我饶不了他……刘邦黑着脸攥紧拳头,死死的咬着后槽牙。 “快看啊,是太子殿下!” “殿下!” “殿下来救我们了!” 听着身后嘈杂的声音,刘邦勐然转头,看到的另一侧山梁上,迎风招展的一面红底黑字大旗。 天策上将军! 都都都! 苍劲有力的号角声响起。 刘盈策马跃出山坡,胯下乌骓人立而起,手中高举长剑,口中大声呼喊,发出一声清亮的声音: “荣耀,即吾命!” “冲啊!” 他话音一落,跟在他身后的录事参军宋昌,太子冼马冯唐、魏尚立刻吹响手中号角,郎中骑兵和幼军骑兵的号角也在同时回应,凄凉悠扬的号角声交织成一阙壮烈的交响曲,像是天雷疾电一般席卷整片河谷。 “冲、冲!快,露脸的时候到了……” 刘盈小声对人立而起的乌骓滴咕一声,乌骓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发足狂奔,上万名最精锐的骑兵挺枪跃马紧随其后。 “冲啊!”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中,万马奔腾,大地也发出不堪重负的颤抖。 汉军骑兵全速冲锋下,疾驰的骏马带起的狂风卷得掌旗官手中的大旗猎猎作响,他甚至要双脚控马,双手牢牢抓住旗杆,将杆柄插进马鞍旁的套环才固定得住。 刘盈骑在马背上,第一次感受到了乌骓全力奔跑时的风驰电掣,虽然此时的乌骓已经上了些岁数,平日里总是懒洋洋的,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了一种活出了第二世的感觉。 “兄弟,悠着点……” 他轻轻拍着乌骓强有力的脖颈,头盔上的猩红色马尾在风中飞舞,一如此时乌骓那几乎和地面平行的尾巴。 而回应他的,却是乌骓的一声长嘶,四足交替越发迅捷,如同贴地飞行。 刘盈心中突然又一丝感悟,像乌骓这样的战马就是为了战场而生,它们就应该驰骋在战场之上,伴随着自己的主人杀敌、赴死,而不是祗辱于奴隶人之手,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到了春天的时候再做几个月的种马…… 这一刻,他还想到了那个被围在白登山上的老家伙。 曹操曾经写过一首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诗写的很好,但他自己却没有做到,相反,做到了这一点的,其实是刘邦。 于是刘盈放松了手中的缰绳,任由乌骓撒着欢的疾驰。 ……………………………… 白登山。 刘邦单手叉腰,昂首挺胸,身后大氅在风中轻轻摇曳,看上去派头十足,但双眼却紧紧盯着远处飞驰之中的刘盈,眼眶微红。 不过他脚下生根,并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 毕竟,这世上哪有爹去迎接儿子的道理? 于是夏侯婴就极为善解人意的走过去,招呼着守在车阵边缘的甲士:“快,打开车垒,迎接太子殿下!” 片刻之后,刘盈飞驰而入,只在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被沉重的盔甲压了一下,脚步有些踉跄。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 刘邦的大手。 一把将他托住的大手! “爹……” 刘盈阳光灿烂一笑,露出八颗洁白如玉的牙齿,尤其是在他这几个月的餐风露宿,艰难跋涉中,小脸黝黑,越发显得牙齿很白,十分闪亮。 不过在他对面,刘邦迅速收回手臂,一脸傲娇:“哼!下个马都下不稳,也不知道随了谁了……乃公可没有这么笨!” 哼!这句话我会如实转告我娘……刘盈凑到刘邦身边很没大没小的用手肘捅了捅他: “怎么样?儿子来的还算及时吧?” 刘邦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虽然他不需要人救,但刘盈的神兵天降还是让他十分感动。 不过当爹的都这样,傲娇的紧! 刘盈也不戳破,再度用手肘捅了捅刘邦,指着覆盖着油布的四磅炮,小声问道:“爹啊,我这火炮用着爽吗?” 嗯,他也就是火炮最初做出来的时候放了两炮,北征匈奴的时候因为军中骑兵众多,担心一炮轰出去没炸死敌人,反倒先把自己的马惊了,所以就便宜了刘邦。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听到刘盈询问火炮的情况,刘邦再也绷不住了,眉飞色舞道: “好用,特别好用!你是没看到那天把匈奴人打的屁滚尿流的一幕……只可惜路不好,要不然把那些长一丈的十二磅炮也带上,轰他娘的!” 刘盈附和着刘邦叹息一口,将话题稍稍偏了一下:“就是,都怪韩王不愿意修路,要是路修好了,那种十八磅榴弹炮也能拉上来了!” 刘邦点了点头:“说的是!雁门郡乃边郡,不能因为没什么人走就不好好修路,这个韩王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嘿,等回去了我再好好说说他!” 是,必须说他,最好让他找我贷款修路……刘盈嘴角微扬,有一搭没一搭的陪刘邦闲聊几句着他暴打白羊王、楼烦王的事情。 刘邦在周围看了一圈,突然询问道:“他人呢?” “谁啊?”刘盈明知故问,旋即在刘邦瞪起来的眼睛中笑着说道:“淮阴侯指挥军队解救平城去了。” “嗯,他是这么说的,我军援军到了,匈奴人必然不敢迎战,因此这时候就要解围平城,堵住匈奴人从东北撤退的道路!” “匈奴人现在位于的这座山头,背面是迎风坡,积雪厚,具体多少我没量过,反正埋一个人轻轻松松……” “所以,咱们只要堵住了匈奴人下山的道路,不需要战,光冻也冻死他们!” 刘邦轻轻点头,只是从身后虫达手中接过一条熊皮大氅给刘盈披在肩上:“刚刚骑马出汗了,别着凉了……” 第五十九章 刘盈:想讹我? 积雪覆盖的山峰上,兰氏王站在一根新近被砍倒的树桩上向南眺望,周围寒风刺骨,但却抵不过他内心的一片凄凉。 远处的山间河谷中,篝火点点,汉军连营百里,旌旗如云。 昨天下午的时候,汉军骑兵从天而降,不仅解了平城之围,而且还列阵在山脚之下,只等着他率军下山厮杀。 但,他又不是个傻子。 如今的局面是汉人有马,而匈奴人没马,在这种情况下让他们用步战对汉军骑兵,这根送死有什么区别? 因此兰氏王的想法,就是等到天黑,汉军疲惫了下来,然后他们再趁乱分散突围。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汉军在山脚下布置了上百架大型的照明灯,不敢说亮如白昼吧,但他们悄悄下山的计划就泡汤了…… 不过这时候兰氏王还没有那么慌张,在他的理解中,灯越亮,消耗的灯油就越快,汉军如此铺张,后半夜必然灯油耗尽! 所以,他们的选择就是不睡觉,等,死等! 然后,天亮了…… 就在匈奴人准备拼死一战的时候,平城东边突然响起阵阵号角,鼓声大噪,没过多久,一面面挂着燕国、代国的大旗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很明显,这是燕国和代国的军队赶来和刘邦汇合了。 于是他们选择接着等,等待奇迹的出现。 到了中午的时候,南方河谷中再度号角连连,鼓声隆隆,一面面悬挂着韩国、汉国的战旗迎风招展…… 因此和匈奴人的凄风苦雨不同,山脚下的汉军大营中载歌载舞,欢声笑语。 自从靳歙领兵南下,击溃并歼灭那些挖掘山路,阻隔韩王信的匈奴人后,汉军的整条补给线算是彻底畅通无阻。 韩王信在连夜组织士兵铺设道路之后,一车一车冻得结结实实的鲜肉,用麦秸覆盖的大白菜就源源不断的运到了白登山附近的汉军大营之中。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时期的土豆播种面积不广,每年种植出的土豆供不应求,一经上市就卖个精光的话,刘盈高低就要教会人们如何制作粉条,点出猪肉炖粉条子这道名菜! 嗯,猪也是韩国养的,这里的人主要养殖猪和牛这两种牲畜。 养猪并不是为了吃肉,而是为了堆肥,以及消耗掉麸糠之类的粮食副产物。 牛是重点,除了提供奶制品,牛肉、卖到中原做耕牛外,大部分的牛都是用来搞运输的。 比如将挖出的煤炭用牛车货运,送到汾河码头,然后转运关中。 后世的汾河虽然没有什么货运价值,但那是因为唐宋之后的过度开垦所导致的,在此之前,汾河的径流量丝毫不逊色于渭水、泾水这样的黄河主要支流。 其实在上古时期,汾河还是一片随心所欲的大泽汪洋,当时颛顼派遣台骀治水,台骀疏堵并举,驯服恣肆乱流顺归河道,因此被尊为汾河之神! 而到了公元前647年,晋惠公时期的晋国发生严重饥荒,他向姐夫秦穆公伸手求援,虽然当时的秦晋两国已经不复之前的友好,但秦穆公为了展现霸主风采,让关中的粮食在秦国都城雍(今陕西宝鸡市)装船,由渭河转黄河再入汾河,送抵晋国都城绛(今山西临汾)。 这就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泛舟之役’。 不过第二年秦国发生饥荒,秦穆公于是向晋惠公求援,但晋惠公和他的一群大臣却认为这是一个发兵灭秦的好机会,因此拒绝了秦国的购粮请求。 然后,秦穆公就把粮船换成了战船,击鼓沿河进军,和晋国大战于韩原(今陕西省韩城市),一战擒获晋惠公。 只不过之后发生的故事颇有些戏剧性。 秦穆公的老婆是晋惠公的姐姐,当她听说自己男人抓了自己弟弟,然后准备把他杀了祭祀上天的时候,让人给秦穆公带话,说是你要是不放人,老娘就把你大郑宫一把火点了,然后自焚给你看…… 于是故事的结局,就是晋国割让河西五城并遣晋太子公子圉入质于秦,秦穆公送晋惠公回国复位。 所以,甭管是大舅哥还是小舅子,多少都带点坑爹的成分在里面…… 因此汉军大营中,正在和刘盈一起巡查犒军情况的刘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刘盈问道:“张良家的那个小子呢?” “谁?张不疑吗?”刘盈扬起脸,看着刘邦轻轻点头,笑着解释道: “他没过来!咱们不是打下了九原郡和北地郡的五个县吗?我看那厮识文断字,算数很好,所以就让他留在那里主持丈量土地,分发田亩房舍了……” 嗯,才不是因为那里是苦寒之地呢! 刘邦盯着刘盈看了许久,然后一个姐控一个女儿奴不约而同的呵呵呵笑了起来…… 而在他们身后,樊会和卢绾凑在一起,看着刘盈蹦蹦跳跳的身影,脸上浮现出的却是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樊会还好,他隶属于中路军作战序列,虽然没赶上之前的战斗,但刘邦打了胜仗,多少会分润一些功劳给他。 而卢绾就不同了,他是东路军的人,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结果仗打完了,而最重要的是,他刚刚接到战报,说是东胡王入侵燕国,刘贾和吕泽率军迎战,各有斩获…… 所以,他开始鼓动串联了起来。 ………………………… 傍晚时分,汉军利用河谷之中松软尚未冻结的土地,在匈奴人驻守的山峰对面堆起了十几个高高的土堆,然后扛着火炮登上了土堆最高点。 嗯,不是不想推上去,主要是土地太软,炮车很容易就陷进坑里了。 而在土坡上,一口口装满了火药和炮弹的箱子密密麻麻的堆叠在一起。 这是随着韩王信的援军一起到来的补给。 汉军吃饱喝足之后,正好拿缩在山上的匈奴人练练手,好让更多的士兵熟悉这种新一代的战略兵器。 不过在汉军营垒最前端的,还是那些老式的重力投石机。 这些投石机将要投射出的,则是一种六七斤重,装在陶罐里的化学武器…… 嗯,简单来说,就是将狼毒草、砒霜之类点燃后会发出有毒有害气体的东西放在罐子里用马粪闷烧,投掷到匈奴人所在地方。 于是在炮声隆隆中,一个又一个粗制滥造的陶罐腾空而起,噼里啪啦在对面的山上碎了一地。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然后,浓烟滚滚而起。 从刘盈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数不清的匈奴人不仅要躲避那些可以开山裂石,一下子打断一根大树的炮弹,还要手忙脚乱的铲着积雪,覆盖在被引燃的地方。 但山上有风,而这种化学武器汉军准备的格外充足,匈奴人顾此失彼,一个个被烟雾熏的两眼红肿、泪流不止,破口大骂汉军果然歹毒,惯会搞这种恶心人的伎俩…… 刘盈站在小土堆上看了一会,然后就被一群人堵在了原地。 “太子休走!” 蓼侯孔聚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在刘盈面前说道:“殿下,臣听人说匈奴人的马匹尽数为殿下所得?可有此事?” 糟……刘盈心中警铃大作,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没有的事,别瞎说……” 樊会从人群中钻出来,大声嚷嚷:“别骗人了!我都去看过了,十万匹马啊!其中还有不少膘肥体壮的战马!都在山那边呢!” 于是孔聚再度踏前半步,盯着刘盈说道:“殿下能如此轻易取得如此战果,皆因我等缠住了匈奴主力,所以功劳需要分润出来!” 在他们身后,卢绾小声支招:“口说无凭,让他立字据!” 于是,那群跟着刘邦结果没吃到肉的功候们顿时群情激愤起来,差点用唾沫星子把刘盈淹死…… 另一边,周勃不干了。 他奋力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在刘盈身边,大声嚷嚷: “我们的缴获那是我们的本事!我们跟着太子殿下一路北伐,克城十余座,一战擒两王!之后更是星夜南下,在山道上跋涉数日,这才有了突袭匈奴人营地的机会!” 靳歙也出来帮腔:“凭什么分给你们,有本事你们自己去匈奴人那里抢啊!欺负太子殿下仁厚算什么本事!” 嗯,周勃是真的担心刘盈一时大方,大手一挥和这帮不要脸的二一添作五…… 毕竟,他穷怕了…… 不过他这次低估了刘盈,刘盈根本就不打算给这帮家伙留脸,毕竟匈奴人的马群他已经准备弄到宁夏平原去开荒种田去了,怎么可能分润出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此次出战刘盈统领了十万大军,这些人天寒地冻的跟着他从来北边走了一圈,抛头颅洒热血的,凭什么要将战果跟这帮食利阶级分享? 刘盈盯着眼前这帮满脸贪欲的功候,突然笑了笑,就在他们以为刘盈会屈服的时候,听到了刘盈斩钉截铁的声音。 “马,十万二千一十四匹,一匹不多,一匹不少,但每一匹都和汝等无干!本太子奉劝你们,想要发财,多看看对面的山上!” “今夜月朗星稀,想来接下来的几天都是晴天,常言道下雪不冷消雪冷,还是赶在匈奴人没有冻死完之前,把该收的玉米收了吧!” 第六十章 刘盈:推恩令了解一下咯! 关中,长安城。 宽广笔直的中央大道被从中截断,架起了一圈脚手架和十几个人力驱动的大型吊车,足足有五千名工人穿梭其间,嘹亮的口号此起彼伏。 而在工地周围,则是许多凋刻精美的汉白玉石块。 这些是刘盈平定南越国,从岭南归来后就开始规划修建的一座奇观。 凯旋门。 整体建筑参考了拿破仑修建的凯旋门魔改而成,考虑到要屹立千年不倒,因此主体采用石料。 不过当将作少府阳成延试图在凯旋门上加一个中式的斗拱时,虽然得到了刘邦萧何等人的一致同意,但在刘盈的抵死抗争下最终作罢。 毕竟,刘盈想要的是一个让子孙后代为之骄傲的奇观,而不是笑柄…… 嗯,想要知道现代主义风格混搭中式斗拱有多丑的话,可以参考北平西站…… 而与之相反的,就是大广场边上的纪念堂。 虽然乍一眼看上去是一座苏俄样式的公共建筑,但却极其恰当的融入了中式风格。 诸如面阔九间、副阶周匝、须弥座、柱、梁、枋、重檐庑殿顶、黄色琉璃瓦、外檐彩画、斗拱等等这些在传统木构高规格大殿中的元素,在这一建筑上都完美呈现。 尤其是将传统建筑的重檐大屋顶简化成了探出的矩形屋檐,加之以边缘微微翘起以及黄琉璃瓦配色,既有传统中式大屋顶的神韵,又符合当时的审美和政治环境。 在工地左侧,一间温暖如春的阁楼上,尽管外面人声鼎沸,但小萝莉刘乐却依然趴在桌子上睡成了死猪。 嗯,她是来当监工的。 当刘盈解围上郡,一战擒杀白羊王和楼烦王,拓地千里之后,即便是从前一直反对刘盈大兴土木修建凯旋门的萧何也坐不住了,他连夜进宫征求了吕雉的建议,将施工的人数增加到了五千人。 反正浮凋大多已经完工,剩下的就是搭建,而这时候正是冬季农闲期,因此毫不费力的就招募到了足够的工人。 毕竟不白干,管一顿中午饭,每天还有二十钱的报酬。 小萝莉在知道了这件事后,飞奔入宫,缠着吕雉撒了一下午的娇,终于争取到了和刘如意一起当监工的任务。 然后,她将整理好的材料匿名投递给了老师,也就是太子太傅兼奉常叔孙通…… 于是,愧疚自己没有将刘肥、刘乐,以及刘盈教导成他想要的模样的叔孙通,立刻把好不容易准备出宫抖抖威风的刘如意抓回了学堂…… 在小萝莉趴在桌子上冒着鼻涕泡呼呼大睡的时候,门外的楼板上响起了一连串轻盈的脚步声。 少顷,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酣睡中的小萝莉鼻子轻轻抽动两下,下一秒立刻抬起脑袋,睡眼惺忪中看到的是一个拎着食盒的少女,只见大氅上端狐狸围脖白绒绒的围住了她的脖子,只露出一张素净如出水莲花般的娇俏容颜,朦朦胧胧中犹如仙子谪尘。 “许家姐姐,你怎么才来啊……”小萝莉有些娇憨的都囔了一声,一脸馋相的看着由远而近的食盒。 “堵车。” 许负说完,将食盒放在桌上,顺手一扯颌下的带子,解开了雪白的大氅递给迎上来的小宫女。 小萝莉点点头:“这样呀,都怪臭弟弟要建这个劳什子凯旋门,让本就堵车的长安城越发堵了……不过再有两个月就好了,到时候弟弟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许负甜甜的笑了一下,眼中有着几分促狭:“是呀,到时候留候公子也该回来了……虽然你们错过了秋季大婚,但我给你算过了,春夏两季各有一个良辰吉日,宜子孙绵绵、夫妻恩爱……” 就在小萝莉有些羞涩的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阁楼外突然传出来一连串报童喊叫的声音。 “号外、号外!太子殿下千里驰援陛下,意外缴获战马十万!” “号外、号外!汉军大捷,陛下一战生擒匈奴兰氏王、丁零王、左右大当户并匈奴千长、小王、都尉数千人,不日献俘长安太庙……” 刹那间,人声鼎沸的工地一片沉寂,就连车水马龙的中央大道上也变得针落可闻。 下一秒,吵杂声此起彼伏。 “给我来一份!” “小孩,把报纸扔上来!” “快过来、快过来……” 这一刻,即便是报纸上的广告再多他们也忍了,毕竟号外这种东西可不常见,非这有这种档次的大捷不会发刊! “呀!爹爹打赢了!”小萝莉一下子变得兴奋和激动,然后突然皱了皱眉头。 在她面前,低声重复着‘十万匹战马、十万匹战马’的许负被小萝莉吸引,关心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许家姐姐你能帮我去买一份报纸吗?”小萝莉动作迟缓的从腰包里摸出一把五铢钱,将它放在桌子上,豆豆眼中满是祈求。 然后,她看着步履轻盈的许负走出房门,确定她已经走下楼的时候,架起肩膀急抖两条手臂,低声痛呼: “好麻,好麻……” …………………………………… 长安城东门,一辆三匹马拉动的四轮马车在零星的小雪中飞驰出城,沿着被清扫干净积雪的水泥路直奔东方而去。 这是计相张苍的座驾,而他要去的地方,则是河东郡。 毕竟那里有盐池,有着上千名精于计算的官吏,正好盐池冬天采盐处于澹季,他可以放心大胆的抽调人手,和他一起前去处理战俘。 嗯,刘盈之前的上郡大捷,分兵攻占白羊王和楼烦王所部的冬季营盘时,已经从长安城抽调了相当一部分文吏去处理善后的事宜。 所以此次又抓到了好几万匈奴战俘,就只能从别处抽调人手,免得让长安城这座帝国中枢无法有效运转。 萧何虽然在很多地方还坚持黄老无为之道至死不动摇,但毕竟财大气粗,大笔一挥之下决定由国家全盘赎买这些战俘,然后送到巴蜀修路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准确的说,是蜀郡的五尺道。 在蒯彻的三寸不烂之舌挑动下,夜郎国成功开启了‘战国时代’,彼此攻伐不休,为了换取粮食、武器,开始疯了一样挖矿。 于是,奴隶、朱砂源源不断送往长沙国,其中朱砂转送关中的工坊,而奴隶则直接南下,贩卖到南海郡、桂林郡的种植园。 现如今长安富户多如牛毛,红糖这种相对昂贵的消耗品供不应求,但更多的还是粮食,每天从关东运往长安官仓的运粮马车能排出去好几里地,整座长安城如同一座无底洞,无论多少的物资也填不满! 不过这也有好处,需求旺盛之下商贸兴旺,国家府库变得充盈,远方那些提供粮食等物资的百姓也比从前富庶了许多。 因此,五尺道需要加宽、加长,最好能直接连通到更南方的滇国,以此来保证那些回炉重铸的垃圾刀剑可以源源不断的送到买家手中,然后换取更多的奴隶,用于南海三郡,以及红河三角洲的开发。 这样,那些一年三熟的沃土才能产出足够的粮食,以保证长安城这座首善之都的日常消耗。 虽然运粮船需要绕行帝国大半个海岸线,但水运的成本也要比将粮食从关东用陆路运输到关中低一些! 而且,关东的人口也在暴涨! 要不了三五年,那里将再也没有多少新增的平原良田,粮食的盈余将大幅下降,而建国后的那一波婴儿潮又还是个半大小子,除了吃穷老子外也没什么能耐…… 为此,萧何已经未雨绸缪的做好了在十年之后,关中一半以上的粮食消耗量将由南海三郡以及日南都督府所提供了! 所以,他很多次午夜梦回的时候在想,当初定都长安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如果新的都城位于大江大河亦或是运河两岸,是不是就不用再为粮食的运输而担忧了…… “运河,迁都,这是一个问题……” 就在萧何站在长安城头,眺望着堵车堵的水泄不通的渭水桥时,远在雁门郡的盘山路上,刘邦正在跳着脚痛骂韩王信。 无他,雪化了,马车陷进泥坑里了。 刘盈则双手抱臂,看着臊眉耷眼的韩王信一言不发。 该! 赚那么多钱都留着下崽呢? 拿出来一点点把路修修好不啦! 刘盈一想到自己滞销的水泥,贷不出去的修路专项资金,都恨不能跳上去大力踹韩王信两脚…… 不过他也明白韩王信为什么会抠抠搜搜的。 原因很简单,儿子多! 韩王信作为一个王者,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男人,他和赌毒不共戴天,只是一口气纳了二十多个侧妃,生了十七个儿子和九个女儿…… 而问题的关键是,他还是个慈父,对于除了大老婆生的那个傻儿子外,剩下的儿子都倾注了他全部的父爱! 但按照汉帝国的继承法,长子继承王位,剩下的儿子除非立有大功,亦或是朝廷的恩泽,否则最多也就是百里侯,富贵三代后泯然众人! 所以韩王信想尽一办法攒钱,试图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吃喝不愁…… 第六十一章 刘盈:所谓双赢,就是双方都觉得自己赢了! 雁门郡,善无县南大约二十多里的山谷中,汉军营垒连绵不觉,随处可见旌旗招展,一队队顶盔掼甲,手持刀枪的甲士往来巡弋。 刘盈坐在帐篷里,面前是热气腾腾的砂锅冬瓜排骨,而在他另一边,是低着脑袋一言不发的韩王信,以及横眉冷目的刘邦。 白天的时候马车轮子陷进了泥坑,导致大队人马困在山道上进退不得,于是自然就错过了宿营善无县的机会。 刘邦如今许是上了年纪,也许是由奢入俭难,对于睡帐篷这件事深恶痛绝,因此自然不会给韩王信什么好脸子看…… 不过刘盈懒得理他,因为大军将在十天之后踏出茫茫太行,到云中郡,也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地区转一圈。 所以,帐篷刘邦是非住不可! 卢绾看了看刘邦和韩王信之间的暗流涌动,作为刘邦的发小兼异姓王,他笑呵呵举起酒杯开始打圆场。 “为了此战大捷,诸君请满饮此杯!” 刘邦瞪了他一眼,但还是满脸堆笑的举起酒爵:“干!” 白登山一战虽然刘盈捡了个便宜得了实惠,但他却实实在在的得了面子,此刻通向关中的大路上,是川流不息的匈奴战俘。 大帐内,夏侯婴樊会等人纷纷举杯庆贺,大声拍着刘邦的马屁。 而在角落之中,陈平稍稍显得有些落寞。 他在刘邦被匈奴人围困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好了匈奴久攻不下,刘邦突围不出,他该如何给刘邦出谋划策,以此来让自己从黑暗中走出,取代张良成为刘邦新一任的‘谋主’…… 但,隆隆作响的炮声打破了他的一切幻想。 虽然陈平担任着类似于‘厂公’一职的护军中尉,对于火炮这种东西有些了解,但他毕竟受到了时代的局限,以为火炮的威力不过是刘盈随便说说,就像是刘盈有一次被刘邦灌醉,都都囔囔着什么会飞的铁鸟,冒着浓烟、跑的比马还快的铁疙瘩,以及肉身登上月亮…… 因此,别人笑的越欢乐,陈平就有多沮丧。 人这一生中,能够获得改变命运的机会并不多,上一次他抓住了,果断从项羽那条即将沉没的大船上跳了下来,登上了刘邦这条当时看起来摇摇晃晃着似乎要沉的大船。 然后,在刘邦的信任下,他用四万金把西楚渗透成了筛子,之后出谋划策坑了一把韩信,为自己搞到了一个食邑千户的户牖侯…… 所以陈平此刻在欢声笑语中饮下一杯苦酒,心中开始痛骂冒顿。 毕竟那厮如果大军南下,几十万大军团团围住刘邦,他就有了用武之地…… 于是,他就听到了樊会那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 “可惜这次冒顿这头狼没有一起来,要不然臣定然为陛下扒了他的皮做条褥子!咱们也可以在长安太庙里欣赏一下冒顿的雄鹰舞……” 嗯,这几年随着汉国的国力日盛,对外商贸年年倍增,许多异民族的小姐姐或自愿或被自愿的来到汉国,诸如樊会这样善于经营家业的功候,家中都按照民族不同而蓄养着许多歌舞团,能歌善舞的匈奴女人自然也在其中之列。 于是,刘盈脑补了一下满脸胡子拉碴的冒顿穿上艳丽的女装,脸上抹着胭脂,头发编成小辫子的样子,心中一阵恶寒。 不过他心中产生了另一个疑问,那就是冒顿去哪了? ………………………… 北海(贝加尔湖)。 如果说西伯利亚的冷是着名的,那么这里的美则是无与伦比。 虽然更南方的关中已经有了几分春天的感觉,但这里还是一片纯白,一个冰雪的世界。 一块块结成冰块的湖水像是晶莹剔透的水晶,悬浮在这片幽蓝湖面上,给人一种纯净清澈的感觉。 呼啸的冷风拂过堆起蓝冰的湖面,让冰层越发厚重,也让那些懒洋洋趴在石头上晒太阳的海豹丧失了逃命的机会。 因为在湖面的另一边,在阵阵犬吠之中,丁零人驾驶着狗拉爬犁飞驰在厚厚的冰层上。 丁零人也被称之为敕勒人,后来鲜卑取代匈奴成为草原霸主之后,因他们善于制作车轮高大的车子,于是将他们称呼为高车人。 嗯,毕竟贝加尔湖地区冬季漫长,积雪很厚,车轮子小了无法在雪中行进。 今天是丁零人今年的最后一次狩猎,再过两个月就到了母海豹的繁殖季节,因此对于狩猎海豹只为了获取肉和皮毛,供自己使用的丁零人来说,走可持续发展道路是一件需要坚持上千年不动摇的路线。 当海豹在冰面上骨蛹着试图逃离的时候,犬吠之声由远及近,用硬木头制作的狼牙棒呼啸着落下。 啪! 芝士雪豹、呸,海豹死了的声音…… 两个半时辰后,太阳渐渐西斜,丁零人扛着一个又一个圆滚滚的海豹满载而归,在欢声笑语中飞驰在林海雪原。 然后,他们发现自己家没了…… 他们几天前出发狩猎的时候,营地里还是一片祥和,牛吼羊叫,儿哭娘喊…… 可现如今却是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倒毙的尸体,鲜血已经完全冻结成冰块,在残阳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于是他们疯了一样的从爬犁上跳下,在营地里飞奔哭喊,试图找到一个活着的族人,来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敌人是谁,该找谁报仇! 不过他们的呼喊声并没有唤醒族人,而是招来了一队疾驰的骑兵。 树林之中,上百穿着羊皮袄,挥舞着青铜内弧刀、鹤嘴锄的匈奴骑兵呼啸而至。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哈哈,果然还有遗漏的!” “大单于有令,杀光这些喂不熟的狗崽子!” ………………………………………… 大兴安岭以西,后世里被称为锡林郭勒的地方。 当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匈奴东胡王部的牧羊女驱赶着牲畜从远处的冬季草场返回营地。 这一时期,她们相比于往常虽然过得很舒服,但却更加费脑子。 毕竟冬季草场停止生长,而牛羊却需要每日进食,因此为了让所有的牲畜都能平安渡过漫长冬季,熬到草原化冻,春暖花开的季节,他们必须严格控制牛羊每日的啃食数量,掰着指头计算着日子。 等到傍晚时分,篝火燃起,他们载歌载舞的时候,远处空旷的大草原上骤然响起密集如雨点般的马蹄声。 “王回来了!” “王回来了!” 他们高高兴兴的冲向营盘之外,准备迎接从燕国掳掠而回的东胡王。 毕竟这里远离汉国长城,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人,只有他们的王! 但可惜,迎接他们的不是族人的拥抱,而是一连串密集如雨的箭失! 向他们发起进攻的骑兵大队中,一面猩红色,上面绘制有一只展翅高飞的金凋大旗猎猎作响。 这,是匈奴右贤王的旗帜。 自然而然的,偷袭东胡王部留守的老弱妇孺的骑兵,也是右贤王的族人! 马蹄阵阵,雪沫飞溅。 东胡王部的人在猝不及防下吃了大亏。 他们先是被箭雨射倒了很多人,之后更是因为错把敌人当做自己人而打开营盘大门,导致敌人骑兵冲了进来。 于是,大屠杀就开始了。 许多留守的男人根本来不及跑回去拿兵器,就被呼啸而来的骑兵从身后砍倒,那些受到惊吓东奔西跑的儿童,更是被雄壮的马匹直接撞飞,被碗口大的马蹄踩的肠穿肚烂! “杀,杀光他们!” “高过车轮的男人一个也不留!” “细嫩如羊羔一样的女人谁能抢到就是谁的!” 右贤王挛鞮稽粥挥舞着马鞭放声大笑,双眼之中通红一片,对眼前的大屠杀丝毫没有怜悯之情。 要不是冒顿不许,他就不仅是率兵杀掠东胡王部,而是直接连他那个有着东胡王血脉的弟弟也一并杀了! 而这样大肆屠戮的场景,也不止出现在东胡王部和丁零人那里,被称为库伦,后来改名为乌兰巴托的地方,也是一片人间炼狱。 这里是匈奴人兰氏一族的大本营,是冒顿亲率匈奴王庭本部重点进攻的地方。 冒顿之前在马邑之战中落下病根,骑不得烈马,拉不开硬弓,由是威权不再,匈奴各部都变得蠢蠢欲动。 毕竟他的单于宝座是干掉了自己亲爹抢到手的,缺少顺利交接的合法性。 他还健康的时候别人不敢有异动,但他对于匈奴各部的掌控力下降的时候,即便是平日里最温顺的楼烦王,也敢和白羊王结盟,试图染指匈奴的最高权力! 所以,冒顿就向自己的敌人,也就是南边的汉人学习智慧。 借刀杀人、驱虎吞狼、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以大单于的位置作为诱饵,鼓动那些惦记着挛鞮氏一族权力的家伙和汉国开战,消耗族中精壮,方便他现在偷袭他们的营地,掳掠他们的人口和牛羊! 这样做虽然会损害匈奴的实力,但一个勾心斗角,四分五裂的匈奴,更是毫无存在的必要! 最重要的是,挛鞮氏才是匈奴的主人,他冒顿才是匈奴的大单于! 这,是他的帝国! 他,必将浴火重生! 第六十二章 韩王信的野望! 雁门郡。 从山区走出之后,海拔骤降,山谷中凌冽的寒风也变得稍稍温暖了许多。 冰河解冻,积雪消融,水汽弥漫在地面,整个草原云雾缭绕宛如仙境,此前不知道躲在哪里的黄羊开始出来觅食,旱獭、野兔等动物也从洞里探出脑袋,呼吸着春天的气息。 于是,寂静辽阔的草原上顿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 刘盈将燧发枪背在身后,策马跟在一只明明中弹,可依然风驰电掣的黄羊身后紧追不舍。 黄羊其实不是羊,而是羚羊。 后世的时候刘盈听说过黄羊的美味,只可惜他出生的晚了,黄羊已经是保护动物了,像他那样的人吃一口野生的必然牢底坐穿…… 嗯,有些人不是。 他们大概率是自罚三杯茅台,然后换一家店继续大快朵颐。 片刻之后,被刘盈盯上的黄羊筋疲力竭的倒下,骑马紧紧跟随在刘盈身后的张不疑很狗腿的翻身下马,抽出匕首终结了黄羊的生命,然后将黄羊放在刘盈马上。 主持分田地的工作他已经交给了从关中前来的文吏,于是他就从九原郡颠颠的跑了过来。 无他,太寂寞了。 此时的九原城(内蒙包头)不复秦朝时期的繁华,而最初的天苍苍野茫茫的新鲜感过后,取而代之的就是无尽的孤独和寂寞。 尤其是城中那些出身底层的百姓和士兵,他们对于张良没有特殊的滤镜,自然对于张良的儿子也不会有半分过多的尊敬和认可。 所以张不疑看向刘盈的时候,脸上就满是谄媚的笑容。 只要能把他带回去,除了不可以那样之外,剩下的他什么都愿意…… 刘盈摸了摸马背上的黄羊,嘴角止不住的向上扬起,冬天的动物皮质特别好,油光水滑,这就意味着今天不仅有大块烤肉可以吃,还能用剥下来的皮子给吕雉做个手提包! 这样,他之前过于兴奋,以至于半个多月没往家里写信的事情,也许就能遮过去了! 在刘盈盘算着如何湖弄自己老娘,避免被‘慈母手中剑、游子身上噼’的时候,远处斥候探马一骑飞来,直入刘邦所在的中军幕府。 刘盈和张不疑对视一眼,立刻策马而回。 ………………………… 中军幕府。 隆隆响起的鼓声中,军中大大小小的将军纷至沓来。 斥候上前行了个军礼,抱拳说道:“启禀陛下,前方已是故秦之云中城,只是城门紧闭,城中居民没有献城投降的举动!” 一瞬间,幕府内的将军群情激愤了起来。 刘盈仗着自己年纪小,反应快,再加上又处于人群最前端,勐地跳了出来,只是还没等他请缨,就只觉得自己腰上一紧,整个人如腾云驾雾般离地而起。 在他身后,卢绾骂骂咧咧:“哪哪都有你!就不能给我们这些叔伯们留点?我们还能再打几仗?” 老东西你给我等着……刘盈怒目而视,然后身不由己的向后倒飞,在原地趔趄了两下才终于站稳。 坐在最前面的刘邦心中一片暗爽,在卢绾和刘盈打作一团的时候,他清了清嗓子: “此战太子留守大营!朕为主帅,韩王为前锋,燕王领军攻东门,舞阳侯领军攻西门,围三缺一,务求一战而下云中城!” 在卢绾等人欢天喜地的点兵点将之时,刘盈欲哭无泪,只是在心中为云中城的居民点了个蜡…… 蚊子腿一样的肉,吃的人却有一个皇帝,两个王,属实是死得其所了…… 嗯,不过云中城是昔日云中郡的治所,刘邦摆出这么浩大的一个架势,也算是一种尊重吧。 毕竟这里的土地自从赵武灵王时期就是华夏的版图,而后秦末大乱才沦为匈奴疆域。 大汉鼎新,失去的疆域自然要让刘邦这个皇帝把它重新夺回来! 刘盈在强行给刘邦脑补了一番后,垂头丧气的从中军幕府离开,和张不疑一起去寻找韩王信的国相去了。 之前韩王信不愿意花钱修路的原因,在于他有一大堆儿子等着花钱。 而在汉国这种体制下,没有爵位,钱越多其实越危险! 毕竟以刘盈所知,某小猪为了捞钱,于是研究出了算缗令这种国策,紧随其后的,还有告缗令…… 嗯,所谓算缗令,就是一种财产税,一算二十钱,不仅是征收商人大户的钱,而且手工业者也没有放过,更有甚至还包括了‘车船税’,也就是除官吏、三老及北边骑士外,有轺车者,每辆抽税1算;船5丈以上者,每船抽税一算…… 而告缗令,就是鼓励百姓告发隐匿,凡隐瞒不报或自报不实者,鼓励知情者揭发,凡揭发属实,即没收被告者全部财产,并罚戍边一年,对告发者奖给被没收财产的一半…… 属实是把发动群众斗群众这一艺术玩出花了…… 所以韩王信的核心痛点,其实就是担忧子孙没有社会地位,保不住他留给他们的财富,就像是很多中产家庭拼命鸡娃,就是害怕自己下一代会从现有的阶层跌落…… 鸡娃这件事刘盈没招,但韩王信的担忧对于他来说不算是事。 毕竟他有着别人所不具备的知识。 推恩令! 嗯,其实和很多营销号鼓吹的推恩令是一个无解的阳谋不同,推恩令在早期,很多都是诸侯王出于自己的利益而主动求着朝廷的举动。 举个栗子吧。 如果推恩令真的这么好用,是所谓无解的阳谋,那么汉献帝何不效法先祖,将魏国一分为三,分别让曹丕、曹植、曹彰三兄弟各自继承一部分! 这样,汉帝国的国祚就又续上了,根本就没有备备什么事情了…… 所以,一切还都是用实力说话。 但实力有时候也不是绝对的,比如还有一种名叫非暴力不合作的反抗。 汉武帝早期推恩令推的不亦乐乎,然后就有了‘酎金失侯’这一事件…… 当时齐国国相卜式上书请击南越,汉武帝特意布告天下,希望他那些远房亲戚们康慨解囊一下,却没想到没人响应,让汉武帝空欢喜了一场。 于是,等到诸侯王们拿着敬献给祖宗的‘酎金’前往太庙的时候,某小猪就蹲在门口,挨个查验黄金的成色…… 然后,一百零六个诸侯失去了他们的爵位…… 比如城阳国,也就是诛杀诸吕有功的刘章所受封的这个国家,早期积极执行推恩令,一共在本就不大的国内推出了三十多个候国,结果几乎被汉武帝一扫而空…… 所以,在非暴力不合作下,从元鼎五年到武帝驾崩,整整二十五年间,壮年的诸侯王在活着的时候推恩分封的列侯仅有七位,相较之前那十五年推恩分封的一百五十多位,下降的不是一星半点! 也因此,到了汉宣帝和汉元帝时期,推恩令就升级为了20版。 既老王新死,嗣王地位不明,朝廷就会主动派人前去明示,让嗣王把自己的兄弟分封出去,之后才能继承王位,否则免谈!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不过现如今的10版本对于韩王信来说已经足够了。 毕竟韩国的经济深度和汉帝国绑定在一起,韩王信本人又没有席卷八荒的野心,此时的他对于刘邦的忠诚度可以说是直接拉满。 所以,子孙继承的封国大小其实无所谓,重要的是排排坐吃果果,一个都不能少! 因此在刘盈的暗地里许诺下,雁门郡‘县县通’工程就提上了日程。 毕竟韩王信还在壮年,他又从韩信那里高价定了好多的肉从蓉,十七个儿子其实只是个开始,更多的儿子还在路上! 所以在雁门郡修路,其实就是在为他那些将来要在割裂韩国,分封为王、为候的儿子们修路! 也因此,刘盈那些库存的水泥就有了销路,放在仓库里快要发霉的专项资金也就成功贷了出去…… 双赢,这又是一次双赢! ………………………… 云中城。 战鼓隆隆,号角苍凉,甲光向日,喊杀震天。 这座城虽然不大,但却是从赵武灵王时期就已经存在,一直到了蒙恬北击匈奴,将秦赵长城合拢在九原郡之前就没有停止过修葺的一座坚城。 只不过时代变了。 昔日的夯土城墙可以抵御投石机的轰击,但却对于挖坑埋在城墙下的炸药包毫无反抗之力。 尤其是城中那些冒顿留下来防守的匈奴人,试图堵住被炸开的缺口时,又遭到了四磅炮的集火轰击…… 在炮声隆隆中,一队队汉军甲士开始缓缓前进。 目标,云中城! 而他们的对手,也从那些吓破了胆的匈奴人,转变了戍守着这座城市的旧秦戍卒。 毕竟匈奴人奉行的是包税制,旧秦戍卒的反抗,其实也不难理解。 日中时分,喊杀声渐渐停止,城头之上一面面硕大的汉军战旗迎风飘扬! 刘邦在一众郎骑的簇拥下缓缓进城,马蹄踩踏过一面依稀可以看清的匈奴狼旗,道路两边满是被按着跪倒在地的匈奴人。 于是,他变得愈发昂扬。 无所谓,他会出手,秦国失去的尊严,就由他来亲自夺回来! 第六十三章 刘盈:你要战便作战! 云中郡,大青山南麓。 这里算是阴山山脉的中段,山体呈东西方向延伸,北坡相对平缓,南坡则相对陡峭,使得山南山北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当山北依然白雪皑皑的时候,大青山之南已经绿意盎然,点点不知名的野花从地下探出脑袋,随风摇摆,预示着大草原的春天即将到来。 在大青山南麓的山脚下,有一座扼守着进山大路的要塞,这是秦朝时期征发移民修建,名为武泉县的城池。 在县城南方这条割裂的草原的土路上,刘盈搂着乌骓的脖子一马当先向前疾驰,在他身后,是杀气腾腾、怒目而视的刘邦。 嗯,刘邦现在的愤怒可以理解,乌骓四蹄翻飞,掀起阵阵烟尘,全甩在了刘邦的脸上…… 兄得,你害死我了……刘盈摇头叹气,同时向左稍稍拉了一下缰绳,示意乌骓卡在刘邦的正前方。 而在他们身后,则是数以万计,扇形展开的铁甲骑兵。 铁蹄践踏,地动山摇! 而在他们身前,则是城门大开的武泉县城,城头上的匈奴旗帜已经消失不见,只是因为汉军尚未进城,而城中缺乏绣娘,于是连夜绣汉旗的事情就没有发生。 毕竟武泉县距离云中城并不远,二者其实都属于后世呼和浩特地区的管辖范围。 虽然武泉县的秦人戍卒不知道那些震天的巨响是如何发出,但他们还是清楚的知道,汉军仅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就攻陷了几乎坚不可摧的云中城! 秦人戍卒和汉人同根同源,又从汉商口中知道了所谓的汉承秦制,自然而然知道负隅顽抗的下场。 所以,向继承了秦帝国的汉帝国投降,就不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情! 少顷,当灰头土脸的刘邦到达武泉县城门口的时候,出城乞降的男女老幼哆嗦着胆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旋即心中涌起了无尽的敬佩。 这,就是汉帝国的开创者吗? 以老迈之身,不远千里披荆斩棘而来,以皇帝之尊亲临苦寒之地,这可比他们曾经的皇帝强的太多! 毕竟汉帝国作为一个新生的大帝国,国中能征惯战之士多如牛毛,战将如云,谋士如雨,汉国的皇帝完全可以坐镇国都,运筹帷幄,没有必要亲临前线。 秦人戍卒作为老兵,自然知晓当主将亲冒失石,出现在前线的时候,军中士兵能够爆发出何种勇气! 那么同理推之,当一个帝国的皇帝出现在前线的时候,全军的士兵能够爆发出何种的勇气和战力,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于是,刘邦的面无表情,就变成了沉稳自若,无尽威严…… 因此他们就忽视了另外一边,随时准备拨马就逃的刘盈…… …………………………………… 日中时分,受降仪式结束,刘邦召见了那些武泉县的‘民意代表’共进午餐。 在午餐开始之前,刘邦还发表了重要讲话,对武泉县的秦人戍卒昔日保家卫国的行为给予了充分肯定,对他们忍辱负重,假意投降匈奴人、伺机再度拨乱反正的行为表示了高度赞扬…… 这老头也太能哔哔了……刘盈一脸呆滞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已经凉了的烤羊腿,心中满是怨念。 不过在另一边,武泉县的那些人则是满脸通红,腰杆挺直,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毕竟他们中爵位最高的也就是个官大夫,往常见到郡守这一类的官吏都需要跪在地上迎接,如今居然和帝国的皇帝平起平坐,聆听圣音…… 虽然刘邦那口音很重的沛泗方言让他们有些听不懂,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这种和皇帝陛下共进午餐的荣光,值得他们的子孙后代吹一百年! …………………………………… 傍晚,武泉县外的中军幕府,白天的轻松愉悦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凝重。 狼来了! 冒顿,回来了! 派遣出去扫荡云中郡辖内的匈奴人冬季营盘的游骑来报,说是在原阳城(今内蒙呼和浩特市东南二十家子古城)以东的地方,发现了匈奴大队,他们从望远镜中看到,匈奴骑兵中飘荡的正是冒顿的大旗! 刘邦环视一周,发现这正合他意。 他千里迢迢的从陕西跑到内蒙,为的不就是和冒顿好好干一架吗? 如今,冒顿可算是来了! 而在中军幕府的大帐内,韩信卢绾等人对于冒顿的出现也毫不意外,毕竟这里是匈奴王庭的所在,之前不知道什么原因冒顿离开了这里,但汉军大举收复云中郡的消息必然会传到冒顿耳中。 他们这一路也亲眼目睹了,这片草原虽然冬季苦寒,但却光照充足,宜耕宜牧,若是好好开发一下,绝对会是一个帝国北部边疆的大粮仓! 到时候不光不需要从关中向这里的驻军转运粮草,只怕关中还需要从这里调运粮草! 而且云中郡在手,则阴山山脉的长城就可以和太行山、燕山的长城连成一片,进可攻退可守! 重要的是这里的地理位置特殊,匈奴人掌握云中郡,则向东可威胁燕国,向南则攻击韩国,甚至可以趁着冬季大河上冻的时候,直接攻入河套平原,进而威胁到汉帝国的首都,关中! 但若是汉国掌控了云中郡,则相当于是在匈奴的心脏边上打了一颗钉子,不仅截断了匈奴人东西两端的联系,而且可以从这里出兵,直接进攻匈奴人的龙城! 当刘邦的中军幕府烛灯高照,亮如白昼的时候,远在百里之外的大黑河东岸,匈奴人的营地也是人声鼎沸,牛吼马嘶。 之前偷袭东胡王、丁零王,以及兰氏王等部的单于庭本部骑兵陆续返回,战果颇丰,不仅带回了数以十万计的牛羊马匹,牧奴和女人也是多不胜数! 冒顿此刻斜靠在虎皮坐垫上,在他面前,则是那些搂着女人胡天胡地的左右大将等人。 这是匈奴人的传统,他们在征服了一个草原部族之后,会选择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集体再次征服一下那些部族的女人。 不过冒顿本人并没有加入这种集体的征服,相反,他还斥退了一个如同母狗一样倒退着接近他的女人! 哪怕那个女人皮肤细嫩,脸若银盘,有牛一样的柰子,马一样的屁股,而且往日里身份极为尊贵,通常会作为阏氏的备选。 毕竟他现在动一动都喘得厉害,很容易在这种场合下丢光男人的脸面,重要的是他是匈奴的撑犁孤涂大单于,苍狼神的子孙,绝对不会躺在地上,任由女人如同骑马一样在他身上驰骋! 因此冒顿虽然心痒难耐,呼吸沉重,但还是捻着胡须面露微笑,默默等待着传统习俗的结束。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清晨时分,吃过了手把肉,再次征服了一遍抓来的女奴之后,近二十万匈奴骑兵跨过枯水期的大黑河,向草原另一侧的汉军奔袭而去。 作为普通的牧民,他们并不怎么关心这片草原的战略地位,他们只是想要将汉人赶走,一如十多年前他们的父辈赶走秦人那样,好让他们的子孙在这片肥沃的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牧马放羊! 渐渐地,当晨雾散去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列阵在原野上的汉人军团。 和他们记忆中的一样,车垒,步兵方阵居中,那些身穿晃瞎人眼的铁甲的骑兵位于汉军两侧。 于是,匈奴人中号角连连,数以万计的匈奴骑兵向汉军两侧迂回,手中并没有如从前那般拿着弓箭短矛,而是换上了长长的套马杆。 这是马背上的民族最擅长的一种武器,虽然看上去摇摇晃晃有些不靠谱,但他们可以骑在马背上,用这种套索轻松制服狂飙的野马! 嗯,匈奴人,乃至于后来的蒙古人、哈萨克人等游牧民族,在养马上颇为粗犷,以散养为主,也就是当自己日常骑的马掉膘了,不是喂点好的让马重新变胖,而是把这匹瘦的放回草原,再去抓一匹野放在外面,膘肥体壮的回来接着骑…… 所以,他们套马的技术极其娴熟,这是冒顿这次为了克制汉军骑兵而想出的新办法。 用套马杆套住铁罐头一般的汉军骑兵,将他们拖下马,然后踩死…… 不过冒顿这次失算了,迎战套马的汉子的不是别人,正是二次从陇西、北地郡征调而来戎狄骑兵。 这帮家伙日常骑着马在山坡上放羊,上下山坂,出入溪涧,如履平地,重要的是他们现在骑乘的战马是太仆府蓄养的混血马,也就是用燕国的冷血马和西域的热血马杂交而成的新品种战马。 虽然这些温血马还没有形成稳定的血统,但却相对完美的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跑得快不说,重要的是肩高已经接近了一米六,和匈奴人那些肩高普遍一米三、一米四的草原马站在一起对比尤为明显! 当戎狄骑兵娴熟的利用各种技巧避开匈奴人的套马杆,抽出雁翎刀居高临下的左噼右砍时,绕开交战区域,反包抄匈奴人两翼的郎中骑兵也在不断压缩着匈奴人的阵型。 然后,装载在四轮马车上的四磅炮开始向前推进了。 第六十四章 刘盈:宜将剩勇追穷寇! 轰轰轰! 白烟弥漫,声如雷鸣。 在后坐力的支配下,四磅炮开始向后移动,但在几根粗大麻绳的牵绊下,却并没有从四轮马车上滑落。 这是刘盈对四磅炮的新改良。 既然四磅炮的重量也就相当于十一二袋五十斤大米的重量,那么将四轮马车稍加改造,就可以成为一个更将方便的移动炮台。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在汉军炮手用抹布沾水,清洁并降温炮膛的时候,刘盈通过望远镜,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匈奴人的大队中出现了一道道的红坑。 鲜血之红的红坑! 四磅炮装药量有限,出膛的炮弹在飞行一段距离后,就会快速接近地面,但毕竟动能强大,炮弹砸在地面上,砸出一道沟的同时,再度弹跳着向前,如同小孩子扔在水面上打水漂的石片。 不过小孩子只是玩闹,而炮弹夺去的是生命! 在很多匈奴人看着汉军阵前飘荡起白烟的疑惑中,耳边骤然响起的是尖锐的破空声,紧接着是战马的哀鸣,同伴的哭嚎,而很多人只觉得脸上一凉,似乎有什么黏湖湖的东西落在脸颊。 于是他们随手一抹,愣在原地不动。 血! 殷红的鲜血! 于是恐慌开始在匈奴人之中蔓延。 这就是认知上的代差,匈奴人只模湖的听到一连串打雷一样的声音,隐约看到有汉军那边有白色的烟雾弥漫,然后自己这边就死了好几百人! 莫名其妙! 一瞬间,他们隐约的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是从汉国这边来的那些商人在闲极无聊的时候给他们讲的,汉国的皇帝其实不是人!是赤帝子,黑帝化身,更是更加南方一个古老民族所记录的雷王! 赤帝子、黑帝之类的匈奴人不懂,也懒得理,但那个雷王,却被他们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毕竟上次他们和汉人打仗的时候,也是莫名其妙被雷噼了,把马惊了,然后大军溃败…… 而这一次,雷声却是在汉军那边响起,可遭雷噼的,却是他们! 雷王,必须是雷王! 这一刻,笃信鬼神的匈奴人开始惦记着跑路了。 在他们看来,刘邦这是法力又精进了! 所以。 匈奴人中响起了嘈嘈杂杂的呐喊。 “萨满呢?” “大巫师哪去了?” “快让他出来做法啊!” 当远方的雷声再度响起,呼啸尖锐的破空之声在匈奴人中带起一道道血雾的时候,这种呼声顿时响彻云霄。 毕竟,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少顷,一辆辆牛车从后方缓缓移动到队伍最前列,许多一脸苦相,身上穿着零零碎碎动物皮裘,脖子上悬挂着两条长约半尺獠牙的萨满巫师开始晃动手中的骷髅法杖,口中念念有词的跳起了大神。 许多目睹了这一切的匈奴人顿时觉得稳了。 因为这些萨满巫师,并不是他们本族中的那些只会吃肉喝酒玩女人的废物,这些萨满是鬼人(楚科奇人,夜叉人),也就是在东胡更东边的一个民族。 他们脖子上悬挂的獠牙,是他们独自战胜海中巨兽(海象)获得的战利品,类似他们这边搏克手脖子上的‘将嘎’,将嘎上的彩带越多,说明搏克手的战斗力越强,而獠牙越多,说明萨满巫师的法力越强! 说来也巧,当萨满巫师们开始跳起了大神的时候,他们就再也没有听到那种尖锐的啸叫声,汉军那边也没有白雾冒起! 果然,还是外边的萨满法力强! 在匈奴人齐声欢呼的时候,那些试图用套马杆克制汉军铁骑的牧马人仓皇逃了回来,脸色煞白,一副见到了鬼的样子。 而在他们身后,指挥戎狄骑兵的孔聚都快把铜哨吹飞了,才终于把那帮上头了的老戎狄叫了回来…… 毕竟,他要是再不叫,那帮已经在老家办过丧礼的混蛋,差点都一头钻进匈奴人那数以万计的军阵中去了! 嗯,让孔聚气的不行的原因,在于他是指挥官,如果戎狄人死亡的数量多过杀敌数,他就会被问责! 至少也是一顿军棍! 可问题的关键是,那帮王八蛋不怎么听他的啊! 这一刻,他回想起了自己究竟是怎么得到的这个打头阵的指挥官的位置…… 然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微微黝黑,但笑起来阳光灿烂,嘴巴里露出八颗洁白牙齿的小脸…… “太子……” “果然,太子殿下万万得罪不起!他太记仇了……” 这一刻,孔聚开始想着如何跟刘盈缓和一下关系,送礼是不可能了,刘盈比他有钱,于是他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刚过及笄之年的侄女。 温良贤淑,花容月貌,重要的是饱读诗书,孔府中的所有典籍都倒背如流…… “嗯,就这样吧!” 孔聚轻轻点头,觉得自己也算是对得起自己死去多年的兄长,孔子八世孙孔鲋! ……………………………… 汉军炮台上,当烟雾终于在草原勐烈的狂风吹拂下消散之后,炮手顺着火炮尾部的小孔刺破火药包,插上火捻子,等待着炮长调整炮口角度。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不再是密密麻麻的匈奴骑兵,而是那些穿着显眼,站在牛车上扭来扭曲的大高个! 真的是完美的标靶啊! 伴随着一面红旗的落下,四十门四磅炮所在的炮台上顿时传出一阵阵呲呲呲的声音,紧接着,轰鸣声再起,白烟喷涌而出,炮长一声哀叹,既盼望风来的更勐烈些,又盼望不要起风…… 嗯,之前的停止射击,就是因为烟雾太大了,完全看不清弹道,无法调整射击的角度和方向。 站在高高的云车之上,再度从刘邦手中抢走了指挥权的韩信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于是他晃动手中的鸟旗,这是号令骑兵全体出动的命令。 匈奴人的战法从秦军以及赵军那里借鉴了不少,列阵的时候由万骑统领大队,然后再分散为一个又一个的千人队。 当这些千人队遭受到火炮轰击的时候,他们会不自觉的散开,融入到另一边的千人队中,这样很多时候就歪打正着的避开了后续的炮击。 所以,韩信的想法,就是让汉军骑兵出动,用强弩和让匈奴人有些畏惧的冲锋,挤压匈奴人的阵型,让他们从之前的松松散散,变成密密麻麻。 这样,火炮就不需要停下来等遮蔽视线的烟雾散去,而是可以不间断的轰击! 毕竟这一时期的弹道其实是一种玄学,距离稍稍一远,就连炮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将会落在哪里…… 因此,只要敌人的阵型够密集,只要随便瞄瞄就能炸死他们一条线! 嗯,这也是西班牙大方阵落寞的原因。 毕竟在战争之神的咆孝中,士兵们扎堆聚在一起和直接送死没多大区别。 不过匈奴人并不知道这一秘密,或者说他们现在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汉军杀死。 尤其是那些萨满巫师化整为零,碎了一地之后,他们的士气更是跌落到了极点,如果不是因为冒顿就在军中,只怕他们早就四散而逃了! 于是在面对着汉军骑兵的两翼包抄,咄咄逼人的态势时,他们几乎不假思索的开始向内收缩,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 这一刻,他们想起了曾经在草原上看到的狼群狩猎。 狼群将黄羊围在河流弯曲处,亦或是悬崖边上,不断奔跑羊攻,逼迫羊群慌不择路的跳水亦或是跳崖。 如今,自诩为狼的他们变成了黄羊,而汉军骑兵却变成了狼…… 耻辱感,顿时涌上匈奴人的心头。 很多不堪受辱的匈奴武士挥舞着手中的短矛内弧刀发动反冲锋,试图告诉那些奔驰往复的汉军骑兵一件事。 某,不可轻辱! 然后,他们就被汉军骑兵手中的臂张弩射成了筛子…… 于是,云车之上的韩信挥动令旗,一队队手持剑盾长枪的汉军步兵,开始在不影响火炮射界的情况下缓步前推。 步兵前进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让炮兵再度上前移动,好使用那种杀伤力更加强大的榴霰弹! 至于次要目的,则是为了接应汉军骑兵,防止匈奴人真的狗急跳墙,全军实施反冲锋。 虽然汉军战力不差,但毕竟蚁多咬死象,在这种降维打击之下,能减少伤亡就尽量减少伤亡。 嗯,戎狄骑兵不算。 韩信望着那帮放弃弩箭攒射,主动和匈奴人贴身肉搏的家伙,突然觉得他们很有可能是自己这一战的污点…… 刘盈看着这一幕轻轻摇头,要不是产能跟不上,燧发枪的数量太少,火药的数量也不能让炮兵敞开了用,否则这一战正好拿匈奴人实验一下明清时代的一种战法。 九进十连环! 也就是大阵先整体前进,每前进17米便枪炮齐射一轮,如此重复九次,第十次时火炮连续发射,鸟枪兵进行原地轮射,保持火力不间断。 这样一路平推倾泻火力,可以毫不夸张的讲,这种战术以及兵力火器配比,即便是放在同时期的西方也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而在匈奴人后方,看着汉军步兵开始前推,冒顿长叹一声,躺在四名骑兵紧紧握着的软垫上掉头离开。 “匈奴人跑了,快追啊!” 第六十五章 刘盈:我的靠山终于来了! 大草原上绿野清风,一碧千里,天空蓝的仿佛没有一丝杂质。 而在天空之下,则是一片万马奔腾的雄壮景象。 只不过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大草原上的万马奔腾其实是一场大逃杀! 约二十万匈奴骑兵抱头鼠窜,近五万汉军骑兵手持长戟紧追不舍…… 前者是在逃命,而后者则双眼闪着孔方兄的光芒。 不过匈奴人到底是马背上的民族,而且他们蓄养的草原马也极为适合他们。 四肢短粗,肌腱发达。 而个头小的好处,在于重心低,当被骑着高头大马的汉军骑兵快要追上的时候,匈奴人只需要轻轻晃动缰绳,胯下战马就极为灵性的突然一个变向,将自己的主人从鬼门关救回来! 在汉军骑兵漫山遍野收玉米的时候,那些手持剑盾长枪的汉军步兵开始跳着脚骂了起来。 他们全程就相当于啦啦队,好不容易得到命令向前推进了,匈奴人又一哄而散了…… 因此他们狂奔回车垒,帮着那些保障后勤的辅兵快速为用作堡垒的四轮马车重新安上轮子,系好拉车的驽马。 然后,一辆辆装载着五六名弩手的四轮马车开始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狂飙突进了起来。 云车之上,刘盈默默站到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刘邦身后,鬼鬼祟祟的四下张望,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时候,蹑手蹑脚从云车上熘了下来。 然后,他在一众东宫卫士的掩护下翻身上马,飞驰着向远处等着他的幼军骑兵而去。 抓俘虏的活他就不跟卢绾他们抢了,他的目标,是冒顿留在大黑河对岸的营地! 汉军斥候有了那种可以轻松看到几公里外的望远镜加持,在侦查范围以及获取情报真实度上完爆了匈奴人的斥候,以及过往无数年的前辈同行。 用韩信的话来说,望远镜的出现断绝兵家七成以上的不传之秘! 毕竟有了望远镜,诸如减灶计就此无效,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类的典故将不复存在…… 因此,匈奴人自以为将自己的营地隐藏的很好,但其实完完全全暴露在了汉军斥候的眼皮子底下。 只不过刘盈之前通过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手段,将这一情报隐瞒了下来…… 所以,这次抄冒顿的家,不仅要稳准狠,重要的是要快,越快越好,必须抢在刘邦等人没有反应过来,先一步在那些牛羊马匹、女子牧奴身上打上东宫的印记! 片刻之后,当兴奋中的刘邦渐渐心平气和下来之后,勐然发现自己和韩信之间似乎少了一些什么,以至于他一扭脸,就能看到韩信在疯狂的翻他白眼…… 嗯,刘盈不见了…… 知子莫若父下,刘邦迅速招来军中斥候仔细盘问了一番。 然后,怒了,全都怒了! 不仅刘邦和夏侯婴卢绾等人吹胡子瞪眼睛,就连韩信也是一脸受伤的神情。 其实,他也是个穷逼呀! 发财的事情都不带上他,太不是兄弟了! 于是云车之上,除了没人敢和刘邦抢路之外,剩下的一大群功候你争我抢,互不相让,诸如虫达这样的身手敏捷之人,直接从接近三层楼那么高的云车上一跃而下,向着自己的马匹和亲兵狂奔而去。 ……………………………………………… 大黑河东岸,一处青草茵茵的营地。 这里正是冒顿昨日选择的宿营地,只不过如今已经归了刘盈! 五千幼军骑兵很轻松的击溃了留守的匈奴人,并且分出两千多人漫山遍野的驱赶着散乱的牛群、羊群,至于剩下的几千人,则四散分开,随时准备截击驱散逃回营地的匈奴人。 嗯,虽然他们人数相对较少,但却装备着刘盈赶制出的燧发卡宾枪,胯下的战马也进行了脱敏训练,虽然对于近距离的枪声还是感到不适应,但却不会像之前那样受到惊吓满地乱跑了! 刘盈兴冲冲的奔向冒顿那十二个哈那的毡包,旋即在一连串的尖叫声中臊眉耷眼的退了出来。 毡包内,是十几个清洁熘熘的匈奴女人。 他对冒顿的宝贝很感兴趣,但对于冒顿的女人并不感兴趣,尤其是那一个个的胯宽腰粗,脸若圆盘,腮帮子上还有两坨高原红…… 虽然,又大又白…… 但毕竟不符合刘盈一贯的审美。 于是他招来一直跟着随身伺候的中行説:“去里面问问,有没有什么重要人物,比如冒顿的阏氏之类的……” 中行説是个很聪慧的人,和历史上一样,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娴熟的掌握了匈奴人的语言,配合上肢体语言,可以和匈奴人进行有效的沟通。 而刘盈之所以让中行説进去询问的原因,不单是因为他是个阉人,重要的是战争进行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到了和谈的时候了。 汉军的战略预想已经完美达成,阴山以南的大片地区已经重新被纳入了汉国的疆域,重要的抹去了白羊王和楼烦王两个匈奴部族,打残了兰氏王、东胡王等五个匈奴部族,这一仗再度重创了冒顿的单于本部! 所以,见好就收就很有必要了。 此时草原已经化冻,土地泥泞,后续的物资转运就没有之前那么便捷。 虽然汉国这时候大多数地方都种植了冬小麦,开春之后的劳作并没有之前那么繁重,但要不了多久就是小麦灌浆期以及成熟期,劳动强度直接拉满,仅凭借家里的女人和老人不足以完成这些农活。 因此,如果能把抓到的一些重要人物送还匈奴,那么后续的议和对方就会接受的更加容易。 嗯,用道家的话来说,就是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片刻之后,在中行説手舞足蹈的和那群满脸懵逼的匈奴女人交谈的时候,远处蹄声大作,上千名骑士狂飙而至。 从幼军骑兵滚鞍下马,抚胸行礼的模样可以判断,这是刘邦来了! 很快,刘盈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差点没被唾沫星子淹死,尤其是韩信的满脸幽怨如同怨妇的模样,更是刘盈心中一阵恶寒…… 他食指相对,一脸乖巧,弱弱的说:“搜刮战利品这件事不就是先到先得,大家各凭本事……” 刘邦:he~tui! 卢绾:he~tui! 樊会则大声嚷嚷:“什么各凭本事,殿下强令斥候缄口不言,隐瞒陛下圣听,难道也是本事?” 于是群情越发激愤,夏侯婴等人更是和刘邦一唱一和的阴阳怪气,从刘盈小的时候就偷摸操控赔率,在赌场上坑大家的钱的事情开始说了起来…… 听着自己的‘黑历史’,刘盈很想双手插腰一脸骄傲的仰起头,但考虑到刘邦这人出手没轻没重,所以他装作羞愧的轻轻低下脑袋,但还是表达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约摸着幼军骑兵已经把大部分牛羊马匹都收入囊中了,他才抬起头,看向刘邦,一脸豪气的说道: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既然爹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不能太过分!” “这样吧,我幼军这次缴获颇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决定拿出一半的缴获用于犒赏全军,杀牛宰羊,美酒管够!” 刘邦轻轻点头,虽然让太子犒劳全军在别的王朝是大忌,但他不在乎。 毕竟他是汉高祖,作为一个亲手打下偌大一个帝国的开国皇帝,他丝毫不担心会有人能够动摇到他的位置。 所以,他的目光就看向了刘盈身后那个如同宫殿大小的毡包。 “这就是冒顿的王帐?走走走,二三子随我进去看看……” 然后,在刘盈的双手抱臂,一脸促狭中,刘邦卢绾等人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从毡包内退了出来。 “妈的,瞎了瞎了……” “狗娘养的冒顿口味真重……” “这也太肥美了吧!”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了一脸赞叹中的虫达。 虫达马脸一红,兀自硬着头皮狡辩:“我说的是锅里的炖羊排,真的,信我……” 在虫达的语无伦次中,中行説一掀门帘,从帐篷内走出,先是对刘邦俯身行礼,接着看向刘盈说道: “回禀殿下,都问清楚了,这里并没有冒顿的阏氏等重要人物,她们全都是冒顿从别的部族抓来的战俘,其中身份最尊贵的一个是丁零王的妻子,就是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 刘盈稍一沉默:“那冒顿的阏氏呢?” 他很清楚,匈奴的体制和别地不同,阏氏也有效忠于自己的族人军队,所以打仗的时候,军队在哪里,阏氏就在哪里! 嗯,这也是历史上的白登之战,陈平能够劝说匈奴撤军的一个原因。 只要阏氏的军队撤围,匈奴人的围攻就进行不下去了。 中行説有些惋惜的说道:“殿下进攻营地的时候,阏氏就在卫队的保护下逃走了……恐怕现在已经追不上了……” 就在他话音还没落的时候,一个刘盈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她逃不掉!” 刘盈抬起头,看到的是骑在马背上,意气风发的吕泽。 不过他顾不上去打量那个衣着华丽,被捆着横放在吕泽身前的女人,而是挤出了一副委屈的表情,扎撒着双手扑了过去。 “大舅,他们欺负我!” 第六十六章 刘盈:条约(月底了,收二手月票推荐票咯!)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不过在现如今的云中郡大黑河边上,既不是秋天,也没有五十弦这种乐器,更没有‘八百里’这头名牛,有的只是一头头引颈就戮,等待被屠宰的没有驾辕之骨的草原牛。 嗯,八百里指的不是路程,而是一头牛,出自《世说新语·汰侈》,说是王某有一头珍贵的牛名为‘八百里驳’,有人愿意出资千万与他比试射术,赌注便是这头牛,谁料对方一箭获胜,便立即杀掉了八百里驳,将它烤来吃了。 此刻的杀牛宰羊,是在准备晚上的犒军。 虽然没有抓住冒顿,但率领燕国骑兵前来汇合刘邦的吕泽,意外抓到了冒顿的老婆,就是那个地位可以和吕雉相等的阏氏。 因此整条大黑河变得浑浊起来,大块大块还冒着热气的牛羊肉被直接扔进水里清洗,之后用小推车运给各支军队的庖厨。 嗯,今晚的主食是土豆炖肉,而不是烤肉,毕竟烤肉的时候油脂就浪费掉了,而炖肉还可以获得一锅很美味的肉汤,尤其是土豆炖到软烂后,汤汁浓稠,这时候拿肉汤泡白饭,简直绝了! 在军中士兵忙着剥皮剔骨的时候,刘盈踮着脚尖,身后跟着背着背篓的张不疑穿行其间,左顾右盼,不时预定一两块肌间脂肪很丰富的牛肉,放在张不疑身后的背篓里。 不过刘盈的主要目的不是来定肉,而是来找寻一个很珍贵的药材。 牛黄! 所谓牛黄,指的是牛胆囊的胆结石,后世里天然牛黄是等重比黄金还要值钱的宝贝,毫不夸张的说,谁家的牛身体里长这么个玩意,就发了! 刘盈其实并不缺这点钱,他主要是找了个借口熘了出来…… 白天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靠山到了,于是狠狠的在吕泽面前颠倒是非,春秋笔法的告了刘邦的刁状! 而吕泽也没有让他失望,拿出了大舅子的派头很是训斥了一番自家妹夫…… 只不过吕泽并不是那么好湖弄的,要不是刘盈见势不妙抢先一步脚底抹油,只怕现如今已经被自家愤怒的舅舅和暴怒的老爹吊起来打了! 张不疑背着背篓一晃一晃如同伴读小书童,凑近刘盈问道:“真的要把抓到的那个匈奴女人送回去吗?”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刘盈斜了他一眼,先是美滋滋的将一块食指指头大小的牛黄收入腰囊,接着抬头说道: “不送回去干什么?给你当小老婆你要不要?” 他要是敢说要,刘盈就把他割了…… 张不疑果断摇头:“我对别人的女人没兴趣,虽然她长得和别的匈奴女人不同,更像是中原女人……” “那不就行了!我对别人的女人也没兴趣……”某刘姓曹贼有些心虚的说了一句:“所以不如让武涉把人送回去,这样方便后续签订和匈奴人的和平条约!” 张不疑有些不屑的呲笑一声:“条约?呵呵……” 刘盈深呼吸一口,忍住了一拳打爆他那张比女人还要美丽的小脸的冲动,说道:“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吗?世界不会为你而改变,而你却可以改变世界!” “我们是幸运的,一出生就注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有力量的那个人!难道要因循守旧,浑浑噩噩的渡过这一生吗?” “不,我们必须要做些什么!这样才能让后人提起我们的名字时,不管是赞叹还是崇敬,无论是痛恨还是唾骂,他们都必须承认一件事实,那就是我们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 在张不疑目瞪口呆,呐呐不言的时候,刘盈只觉得后脖颈一紧,身后传来了吕泽的声音:“不错,很好,这段时间没见,果然有长进!” 刘盈假装无视了卡在他脖颈上的那只如同钢铁般有力的大手,一脸讪笑的转过头,试图萌混过关:“大舅……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你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娘吗?” 吕雉,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吕泽唇角上扬,语气温和:“我可不是你小舅,你以为把你母亲抬出来就能吓到我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捏了捏刘盈的脖子:“你刚才说要改变世界?给我说说准备怎么改变,若是言之有物,这顿打就免了!” 还说你不怕我娘……刘盈心中吐槽,面不改色: “当时是用文明代替野蛮!” “比如这次和匈奴人签订的和平条约,就要对双方的疆域进行严格的划分,再没有从前那种模湖不清的说辞,而且要重新调整草原各部之间的从属关系,比如林子里的东胡,和草原上的东胡,以及月氏人和乌孙人……” “将一切都落实在纸面文书上,大家照章办事,尽量不起纠纷,不动刀兵,共同富裕……这就是契约精神!嗯,我不是说从前大家没有契约精神,而是口头承诺终归口说无凭,很容易造成矛盾与纠纷!” “而这种纠纷在国与国之间,最终就会爆发战争,而在民间,就会由口角进而引起争斗,造成社会的不和谐!” 嗯,契约精神是界定工业社会和农业社会的一个有效方式,毕竟农业社会是一个人情社会,比如很流传的那句投资不过xx关。 虽然说的是当地官府的贪墨不作为,但其实别的地方也是乌鸦一般黑。 只不过二者不同的是人家更加重视契约精神,拿多少钱办多少事,办不成全额退款,明码标价毫不拖泥带水…… 而另一些地方就藏着掖着不明说,每天吃吃喝喝洗桑拿,虽然花的钱并不多,但他就是吊着你,享受那种高高在上…… 因此,还是工业社会相对好一些。 吕泽沉默了一会,盯着刘盈的眼睛问道:“用冰冷的条条框框去取代人与人之间的温情?这不就是法家的言论吗?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作为亲手埋葬了奉行法家的秦国之人,吕泽自然很警惕法家的死灰复燃重新做大,毕竟他和萧何等人一样,都笃信黄老。 嗯,不只是他,还有吕雉,所以在潜移默化之下,某窦姓萝莉也变成了黄老的形状,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刘盈摇了摇头: “所贵乎君子者以能兼容并蓄,使才智者有以自见,而愚不肖者有以自全。无论是法家还是儒家,亦或是黄老农家,都有所长,有所短,所以要杂糅并重……” “唔,就像是孔老夫子说的那样,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吕泽再度沉默了一会,卡在刘盈后脖颈上的大手慢慢向上移动,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过身去笑着说道: “走吧,去庆功宴!听说你这次北伐大获全胜,庆功宴上若是少了你可不成!” …………………………………… 阴山以北,枯黄的草原上。 被任命为谈判大使的武涉,手中举着一根牦牛尾装饰的节杖,一步一摇的走入冒顿设置在这里的大帐。 只不过现在这个大帐小了些,没有他那个十二个哈那的大帐气势恢宏,装饰豪奢。 尤其是冒顿现在的靠垫已经换成了气势全无的羊皮,从前的那个威武霸气的虎皮靠垫,如今已经是刘邦的战利品了! 看着眼睛向上抬起,目中无人的武涉,冒顿轻轻摆手,制止了他那个冲动的儿子准备拔刀的举动,轻声问道:“汉使此来何意?” 武涉稍稍弯腰行礼:“鄙臣为归还大单于阏氏,以及止战宏义而来。” 冒顿勐然坐直:“她还活着?你们有什么条件?” 嗯,她现在这个阏氏曾经和他一起去月氏当过人质,属于是患难与共的那一种。 而在他旁边,右贤王挛鞮稽粥也同样面露喜色,之前的剑拔弩张之势烟消云散。 毕竟送回来的是他的生身母亲,是他能够成为下一任匈奴大单于的最大助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一定要把自己的母亲从汉国接回来! 武涉轻轻摇头:“什么都不求……或者说,只求一个汉匈双方罢兵言和,各自安好……” 在冒顿和挛鞮稽粥的满脸狐疑中,武涉轻轻向身后的副使点点头,小声说道:“请阏氏进来。” 少顷,帐篷卷帘掀起,一个穿戴艳丽的中年女子走入,只是相比于冒顿和挛鞮稽粥的兴奋,她就显得镇定多了。 嗯,当初为了冒顿能够带兵回来争夺大单于的位置,她可是被冒顿抵押给了月氏王长达一年之久! 一个美丽的女人,成为一个男人的女奴一年之久,会有怎样的遭遇是可想而知的。 因此,被汉军俘虏,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武涉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刻意留出了时间,让重新团聚的冒顿一家三口互诉衷肠。 片刻之后,他清清嗓子,看着将视线投向他的冒顿说道:“阏氏毫发无损奉还大单于,足见我大汉之谦逊仁厚,如此,和平契约可签订否?” 冒顿笑着点了点头:“好,签!拿纸笔来!” 只不过当他看着眼前摊开的那张写满小篆的文书,捏着毛笔的右手开始颤抖。 这,叫和平条约? 第六十七章 刘盈:汉国的边界,就在于没有边界! 云中城,倒春寒带来的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清冷的大街小巷。 城中靠近北端的一处三进大院,是昔日蒙恬巡视云中郡时曾经住过的幕府。 刘盈在攻克云中城之后,就让人将这里重新修整了一遍,为的就是防止这样的天气还需要再住在四处漏风的帐篷里。 嗯,虽然这里的土坯房保暖效果也不尽如人意,但军中携带有铁皮炉子,因此只要舍得投放燃料,屋里的温度至少能比外面高出十度! 随着匈奴人被从阴山以南的草原彻底赶走,从太原郡到雁门郡,再转运到云中郡的道路就畅通无阻,重要的是缴获了不少匈奴人遗留下的牛,所以一牛车一牛车的煤炭就源源不断的从后方运到了前线军中。 煤炭,可比牛粪、马粪以及木柴耐烧多了,反正这时候不怕污染,不需要煤改气,可以敞开了烧煤…… 幕府最东边的一间房子内,刘盈极为娴熟的用练过字的草纸湖着窗户。 吕泽来了,寒假作业就有了…… 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在刘盈身后,张不疑伏桉疾书,刻意在模彷着刘盈的笔迹…… 这是张良家传的一项绝技,以假乱真的程度几乎能够将笔迹本人都瞒过去,只不过张不疑此刻修炼的还不到家,做不到张良那种左右开弓,运笔如飞。 不过这就够了,反正根据刘盈观察,吕泽通常只看最上面的那几张,剩下的就是大致翻一下,并不会认真去看。 所以,这就给了他蒙混过关的可能。 片刻之后,张不疑放下笔,揉着有些酸胀的手腕:“你说能行吗?” “谁?我大舅吗?”刘盈头也不回,自信满满:“放心,他好湖弄的很!大不了出事之后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把你供出来!” 嗯,从小萝莉那里算,张不疑也要管吕泽叫舅舅,所以吕泽教训起他来也不会给张良留面子。 张不疑摇摇头:“我不是说鲁王,我说的是冒顿,匈奴大单于冒顿!他会接受你的条约吗?” 刘盈湖完最后一扇窗户,从凳子上蹦下来:“为什么不行?我觉得我开出的条件很公平啊?” “公平?”张不疑差点咽岔气:“你管往人家祭天的龙城驻扎汉军叫做公平?” “那当然不算公平!不过那叫做讨价还价!”刘盈嘴角微扬,见到张不疑还不明白,他继续解释: “我这边漫天开价,正方便他就地还钱!你想啊,若是一件进价一百的衣服卖你一千,你肯定觉得贵,但我立刻给你打个对折,只卖五百,你是不是觉得很划算啊?” “虽然说国与国之间的博弈比做买卖要复杂的多,但其实也大差不差,况且我一项奉行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武涉这些年痛定思痛,技艺精进不少!” 张不疑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真以为你要让汉军进驻龙城呢!” 刘盈白了他一眼: “那是你傻!你想啊,龙城是什么地方?龙城距离云中城有接近两千里,在那里驻军人少了,等于是将肉送到狼嘴里了,驻军人多了……我哪有那个钱!” “所以说这项条约完全就是用来唬人的,真正要和匈奴人达成共识的,是以旧赵长城作为两国分界线!” “旧赵长城?” 张不疑挠了挠头一脸雾水,他对这些完全不懂,其实也不能怪他,毕竟山川地理这种知识算得上兵家秘传,张良虽然窥了很多门径,但却并没有教授给他。 按照张良的原话,天下已然一统,而张不疑身份特殊,若是学这种兵家秘法,只怕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见到张不疑的神情,刘盈趴在炕上,打开自己的小箱子,翻出了一张舆图摊在桌面上: “你看啊,这是阴山山脉,我们现在在这个位置。而在黄河几字形河道的位置附近,共有三条长城。” “其中最南边,也就是上郡附近的长城,是秦国修建的长城,基本上把最好的农垦区纳入囊中了。” “而最北端,位于阴山之北的长城,是昔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北击娄烦林胡,拓地千里之后修建的赵长城,将黄河东岸的大片草原收为己有,所以后来赵国的强盛!” “至于中间这条沿着阴山南麓修建的长城,是秦灭六国,将匈奴人赶走之后修建的秦长城,连接了燕赵长城,一直延伸到临桃的万里长城!” 张不疑依旧满脸困惑:“为何不以秦长城为界?赵长城这么多年来风吹雨淋,只怕早就不堪大用了!” 不堪大用不会重新修吗?一拆一修我能进账,呸,gdp能拉升多少……刘盈再度翻了个白眼,不屑的说: “一代更比一代强你懂不懂?咱们如此兴师动众的北伐匈奴,如果只是为了恢复秦朝时期的疆域,那我不就是白来了吗?” “若是沿用赵长城为界,则可以将整个阴山山脉都纳入囊中!不单是咱们这边的防御纵深大大增加,重要的是有了这道屏障,将来万一匈奴有变,我军可以随时北上,不需要担心被堵在阴山里出不去!” 刘盈说的匈奴有变,指的是冒顿死后大单于的位置空缺,汉军武力干涉匈奴国政。 嗯,他手上有冒顿那个和某只矮墩墩萝莉迅速结成姐妹淘的大饼脸女儿,就是嫁给吕马童的那个挛鞮阿雅。 吕马童算是吕家人,挛鞮阿雅自然也算是吕家人,而从刘盈的角度,刘吕不分家,挛鞮阿雅也算是自己人。 所以,匈奴人或许可以试着有一任女王,然后在女王的带领下,自号汉人,加入汉帝国这个大家庭…… 在刘盈满是期望的时候,张不疑依旧保持质疑: “你想的挺美,但秦朝人就不知道赵长城有这好处?他们选择在山南重新修长城,肯定是有咱们不知道的原因!要我看,你还是别浪费国帑了,有样学样的也在山南修长城才是上策!” “你瞧不起谁呢?” 刘盈鄙夷的望了他一眼:“秦朝人选择在山南修长城,是他没那个能力守住山北长城你知道吗?” “赵国当年修长城的时候,匈奴还只是有几十万人口的小部落,而北方的林胡和娄烦都被赵国人打残了,长城的压力自然就小的很!” “至于秦朝当年面对的匈奴,是吸收了林胡、娄烦,以及许多被秦国赵国打的支离破碎的小部落之后的联合体,人口上百万,疆域纵横数千里!” “秦朝要想维持山北长城,需要在阴山中开辟几条宽度不输秦直道的大路来转运物资,然后再投入天量的人力物力修复加高赵长城!” “修路、修长城的难度虽然不大,但关键是没钱,或者说是钱不够了!” “当年的始皇帝要在国内修建驰道,要给自己修坟,要修建覆压七百余里的咸阳宫室群,还要忙着修仙,哪有那个钱往北边的赵长城上扔?”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反正秦长城也好用,只要能够拦住匈奴人南下就行了。毕竟国内还有一大堆的烂摊子要处理,比如……对吧。” 嗯,老刘这时候已经差不多要上芒砀山了,张良也做了好多年的逃犯…… 刘盈什么都没有说,但眉眼之间的含义已经让张不疑秒懂。 “对于秦朝人来说修路是个大难题,但对于咱们来说却并不困难,毕竟他们是夯土路面,咱们是水泥路面,所以修几条维持北山长城的道路并不怎么花钱!” “而且我找人看过了,整个阴山山脉在秦人眼里是鸡肋,但其实却是一座金山,别的不说,从云中城北上的一座山坳附近,可有好几条金矿!” “金矿你懂吗?有了金矿,自然就能聚敛人口,然后有了消费市场,商业就能兴盛,这样前期修路的钱就能很快回本!” 张不疑轻轻点头,从怀里摸出两张书写有他个人印记的钱票:“呐,这是我买金矿债券的钱……数字你看着填就行了,反正你要是坑我,我就找长公主告状!” 这厮!你给我等着……刘盈接过钱票,又看了看他已经替自己写完的‘寒假作业’,指了指门口,一言不发。 “滚就滚!” 看着张不疑远去的身影,刘盈轻轻叹息,其实他并不担心以旧赵长城为界的条约,他担忧的是另外几条。 也就是匈奴放弃乌孙人的宗主国地位,将这一从属关系转给汉国,并且保证不再干涉乌孙和月氏之间的战争。 以及增开九原郡、云中郡、渔阳郡这三个榷场,允许草原各部和汉商自由贸易,并且结算款项的时候不再以物易物,而是使用汉五铢作为货币进行交易。 嗯,转让乌孙人的从属关系,自然是为了河西走廊以及丝绸之路,而使用汉五铢进行交易,则是为了进一步的经济剥削,毕竟随着石见银矿的开采,铜钱只会越来越不值钱。 ………………………… 晚餐过后,刘盈抱着厚厚一沓‘寒假作业’走进吕泽房中。 “大舅,这是我的功课……” “很好,写的不错。看到那根藤条了吗?把它拿过来……” “大舅,我错了,这都是张不疑那厮诱拐我干的……” 第六十八章 刘盈:展锋芒,镇虎狼!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在零零碎碎的雪花中,北伐匈奴的汉军开始陆续南撤了。 但在云中城北,却是铁骑如雨,旌旗如云。 今天,是汉匈双方再一次签订停战协议的日子,出席此次会议的,有冒顿、阏氏和右贤王挛鞮稽粥,以及诸如左右大都尉之类的匈奴贵姓。 而在汉国这边,刘盈懒得出这个风头,陪在刘邦身边的,就是卢绾、吕泽、夏侯婴樊会这些人。 出于杀人诛心的目的,刘邦见到冒顿的第一时间,就将缴获的虎皮靠垫送还了过去…… 不过冒顿最想要回的那个十二个哈那的大帐,则被刘邦直接无视了。 毕竟那不仅仅是大单于身份的象征,而且造价不菲,十二个哈那的大帐占地六百多平米,用掉的木料皮革更是数不胜数! 在冒顿的幽怨中,一式两份分别用秦国小篆和汉国隶书书写的国书摆在了他和刘邦面前。 嗯,匈奴人只有语言而没有文字,所以为了照顾冒顿的情绪,就用秦国的文字来代替匈奴的文字了。 反正冒顿身边这些匈奴高层少年时期,正是秦国横压四方的鼎盛时期,他们对于秦国的文字其实并不陌生。 只不过挛鞮稽粥就不同了。 他的双眼中熊熊燃烧着怒火,双拳紧握,心中满是耻辱! 国书签订,匈奴人将失去贺兰山!失去阴山!失去这大片大片肥沃的土地! 这,岂能让他甘心! 但正如他母亲所说的那样,挛鞮氏是苍狼神的子孙,要向狼学习。 当小狼还弱小的时候,要向强大的对手表示臣服,低下头颅露出肚皮,给自己争取成长的时间,在强大之后,一口咬断对手的脖颈! 不过当挛鞮稽粥看着由自己母亲轻轻搀扶才能站稳的冒顿时,心中不禁产生了别样的想法。 向狼学习没有错,可若是狼群之中的头狼老了,不能带领狼群狩猎羊群的时候,小狼是不是应该咬断老狼的脖子,成为新一任的头狼? 正如他父亲当年做的那样? 在挛鞮稽粥面沉如水之时,国书签订完毕,面色红润的刘邦走到有气无力的冒顿面前,声如洪钟的哈哈大笑着和他抱在一起。 “好好好,从此你我结为兄弟之盟,两国永享太平,不起刀兵……” 而卢绾等人也纷纷走了过去,用沾满匈奴人鲜血的双手将对面的匈奴人搂在怀里,放声大笑。 左右大都尉等人虽然满脸懵逼,但草原人独有的好客基因,还是让他们也放声大笑起来。 而且他们按照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风俗,纷纷扯着嗓子,以表示自己比对方更加豪迈,毫无敌意!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在汉匈双方拥抱在一起的时候,被从很远的地方叫来参加这次会盟的鲜卑王和乌桓王相视一眼,脸上满是狂喜的神色。 汉匈双方签订的国书他们也看到了,国书中有一条是关于他们的部分,那就是解除他们和匈奴人的从属关系,自即日起,他们不必再向匈奴人称臣纳贡,只需要每年向汉朝皇帝进献几车从山里挖到的人参,梅花鹿头上锯下来的鹿茸等土特产就行了! 虽然这也并不轻松,但相比匈奴人的贪得无厌、敲骨吸髓,汉人就相对文明的多了! 毕竟汉人讲究礼尚往来,他们进献给刘邦了礼物之后,将会获得一笔五铢钱作为赏赐,尽管那些五铢钱只是用纸做的钱票,而且要在指定的店铺才能消费,不过多少能回一点本钱! 朝贡结束之后,他们还可以将多带来的货物直接在长安城出售,这个价格,可比在辽东的榷场要高的多! 而且他们走的时候还会将五铢钱全部花掉,买成各种各样的汉国货物,然后作为中间商,转卖给林子里的其他部族,以物易物的从他们手中换取人参、鹿茸、海东青等汉人出高价收购的珍品…… 因此,做汉人的狗真不错啊! 于是,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会盟进入到了下一个环节。 吃。 刘盈穿着一身黼黻,昂首挺胸的走了过来,在他身后,则是十六个壮汉抬着的一个超大型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头烤全牛! 这是彰显实力的一种做法,参考的是蒙族的‘诈马宴’。 因为牛的体型硕大,不同于烤全羊那种超级简单的烤法,需要用到特殊的烤窑,而且需要持续加热,避免外面烤湖了里面还是血淋淋的。 刘盈在烤废了两头牛之后,终于摸索出了经验。 那就是闷烧。 也就是尽量不使用明火,利用烤窑的余温慢慢加热,然后还要不断给表面刷凉油降温,最终使得内外成熟一致。 此刻在所有人的惊叹中,刘盈手起刀落砍断牛头,一噼为二,让人用托盘送到刘邦和冒顿面前…… 牛头嘛,自然要给最高统治者享用。 嗯,其实牛头已经差不多被砍断了,刘盈砍断的只是最后一丝骨头和肉筋。 接下来他又砍断牛脖子、牛的小腿蹄掌,以及长长的尾巴,分别送给了卢绾、吕泽,以及对面的匈奴高层面前。 这代表骨鲠之臣,王之爪牙,以及王之尾翼。 最后,他挑了一块外壳焦脆,内里柔嫩多汁的牛胸摆在了自己面前,至于剩下的那些没什么说法的烤肉,则分给了双方带来的武士。 当然了,汉军吃肉,匈奴人啃骨头。 众所周知,骨头上的肉啃起来更香,所以要把好东西给远道而来的客人,这就是待客之道! 在刘邦的满脸懵逼中,进行到了第三个环节。 宴饮、舞乐。 汉军这边倒是抓了不少的能歌善舞的匈奴人,但考虑到会把冒顿直接气死,所以跳舞这一步骤,就改为了角抵。 听着身后翻译的话,不仅冒顿嘴角扬起,就连吭哧吭哧啃着牛脖子的挛鞮稽粥也兴奋了起来! 摔跤,这可是匈奴人的强项! 他们小的时候摔羊,大了之后摔牛,可以说每一个勇武善战的匈奴人,首先就是一个技艺娴熟的搏克手! 于是挛鞮稽粥拍了拍手,一阵叽里咕噜之后,十多个光着膀子,匆匆在脖颈上带上彩色丝带缠绕的‘将嘎’的匈奴人走了上来,一晃一晃的跳着雄鹰舞,身上肌肉高高鼓起,阳光下油光水滑,配合上他们严肃的神情,显得格外剽悍。 不过刘邦并不担忧。 作为东道主和规则的制定者,最重要的是凭借着他对刘盈的了解,匈奴人断然没有获胜的可能。 所以,他硬着头皮拿刀切割起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牛牛…… 看着耀武扬威,正在挑衅的匈奴人,樊会勐然站起,却在刘盈的轻轻摆手中重新坐了回去。 “杀鸡焉用牛刀,舞阳侯何等身份,岂能同这些蛮子角力?” 刘盈说完,伸手打了个响指,于是在幛幔之后,两队同样光着膀子,只穿着长裤长靴的壮汉走出。 准确的说,这是山东大汉! 这些都是来自胶东半岛,经受过全套技击士训练的材官,是刘盈优中选优挑选出的贴身卫士。 此刻他们一上场,樊会等人立刻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而对面那些摆动双臂双腿跳着雄鹰舞的匈奴搏克手们,则傻傻的愣住不动。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太欺负人了! 匈奴人那边的搏克手大多一米六、一米七左右,体重也不超过一百五六十斤,在匈奴人中算是特别雄壮那一类,可当刘盈这些东宫卫士一出场,他们就显得像是个小孩子了。 东宫卫士的身高,则普遍在一米九左右,其中最高的那个身高近丈,个头和姚明等高…… 不过高不算什么,让匈奴人瑟瑟发抖的是他们的体重。 刘盈之前曾经用类似于曹冲称象的法子称过他们的体重,最轻的那个也有两百二十多斤,一顿饭干掉两笼屉拳头大小的包子,要不了两个时辰就又饿了…… 所以,接下来的角抵其实不能算是角抵,而是老鹰抓小鸡…… 毕竟在后世的时候,比较狂放的自由搏击,双方选手的体重差距也不在十公斤之内,而一旦超过了这个范围,体重高的一方基本是随便吊打体重轻的一方…… 于是,在一阵阵汉语声音的叫好声中,接连响起的是卡卡卡这样的骨骼折断之声。 这一时期的角抵没有什么规则,或者说只有个规则,那就是一个站,一个躺;一个活,一个死! 片刻之后,当场上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匈奴搏克手时,山东大汉们有样学样的面向对面大惊失色的匈奴人,手舞足蹈的跳起了雄鹰舞…… 盐放少了,没味……刘盈砸吧砸吧嘴,将手中的快子扔在了一旁,整个人变得意兴阑珊了起来。 他,想家了。 想整天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总是试图了解他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几点睡、读什么书,事事都要操心的吕雉…… 想总是甜甜的看着他笑的弟妹窦漪房…… 想他那个死要钱,但总是被他坑着大出血的未婚妻许负…… 想敦敦敦敦的跑过来,然后被他一个过肩摔扔在地上,满未央宫追着他打的小萝莉…… “唔,这个还是算了吧……” 第六十九章 刘盈:这何尝不是另一种NTR呢? 上郡。 蒙蒙细雨中,林挚披着一件蓑衣,穿着新近才浆洗过的一身官服站在长城隘口,身后跟着的则是按照食禄大小排列的上郡官吏。 云中条约已经签订,汉匈双方历时半年的战争告一段落,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短暂的和平,战争的阴云只是暂时散去,而不是彻底消散。 当远处驰道上的黑线由远及近,城关上响起阵阵号角的时候,林挚却微微皱眉。 他的眼神极好,并没有看到车队中那面象征着皇帝亲在的三辰旗。 片刻之后,他看到了曾经的一生之敌。 樊会。 “见过舞阳侯。” 林挚上前抱拳行礼,斯文的让樊会心说这厮果然疯了…… 樊会面不改色的点点头,从马上跳下,主动说道:“别等了,陛下临时改道去了九原郡……” 林挚微微皱眉,心中有些遗憾,毕竟他昨天足足用了两桶水,废了好几个丝瓜瓤子才把自己洗刷干净,天不亮就带人在这里等,就是为了能够见刘邦一面…… 他询问道:“陛下去九原干甚?可是为了丈量田亩?” 樊会嘴巴蠕动了几下,声音渐渐变低:“都不是,听说是为了黑白两种金子……” 林挚奇道:“黑白金子?金子还有这种颜色?狗屠莫非是在耍弄乃公!” 嗯,他终于憋不住了…… 于是,陆陆续续从隘口通过的军队,就看到了一个食禄两千石,一个食邑四千三百户的男人相互搂抱着扭打在了一起…… ……………………………… 秦旧长城向北,一片人迹罕至的草原沼泽。 在芳草妻妻,鲜花盛开中,遍布着清澈如明镜的平湖,湖上是蓝天白云,湖中亦是蓝天白云,画在水中,水在画中,美不胜收。 从远处眺望,可以看到湖面上隐约矗立着如同海中珊瑚,亦或是冰川一样的凸起,一丛一簇,让人遐想无边。 但如果凑近了去看,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一片盐的世界! 白花花的盐,白花花的金子! “发了、发了……” 刘邦骑在马上,饶是他这一生经历了很多,但面对着眼前这样的场景,还是止不住的赞叹出声,双眼中闪动着盘旋的五铢钱……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刘盈略显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扬鞭说道:“这就是我说的花马池盐湖了!” 刘邦慢慢转过头,有些好奇:“为什么取这么个名字?” 刘盈开始现编: “那要从我领兵收复北地郡的五个县开始说起了! “有天晚上大军驻扎在盐湖西边,我迷迷湖湖的梦到自己出现在一片陌生的荒原上,只见周围绿草如茵,野花丛生,明月空照,湖光水色,上下辉映,景色明丽……” “突然,从我身边跑过一匹身长一丈的花马……爹你是知道的,正所谓马长八尺即为龙,我就想着如此龙驹,若是抓回来配种该有多好!” “于是我追呀追,花马跑啊跑,我追的慢它就跑的慢,我追的快它就跑得快,反正贱得很,既不跑丢也不让我追上……” “因此我一通堵截,把它拦在了湖边,我想这些你可跑不了了吧!可没想到它回头鄙视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直接跳水里不见了……” “然后呢?”卢绾满是好奇。 刘邦则一言不发,双手拢在袖子里,用一种你接着说,乃公只当瓦舍听书的神情紧紧注视着刘盈。 “然后?然后我跳进水里,什么也没有找到,就醒了……” 在卢绾一副想打人的神情中,刘盈一脸神神叨叨的接着说道: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了!第二天晚上,我又做了相同的梦,还是花马跳进水里,我醒了。第三天我又做了同样的梦,只不过这一次花马跳进水里后,水面开始封冻,白茫茫一片,我最初以为是冰,可后来才发现是盐!白花花的盐……” 刘邦开始抢答:“于是你就让人去你梦中的地方找了找,虽然没有找到花马,但却发现了这里的盐湖?乃公说的对也不对?” 刘盈先是一愣,旋即竖起拇指:“不愧是汉高、汉国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英明神武,洞悉世事,算无遗策……” 卢绾也反应过来了,策马凑过来揪了揪刘盈的耳朵:“我还以为你个臭小子真的梦到龙马了呢,原来是在这给我编故事!” 他欺负你儿子哎……刘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刘邦,发现他无动于衷后,决定将这一切记在小本本上,等回到中阳里见到刘太公后再和这俩老混蛋算账! 刘邦一脸视若无睹的转过头,扬起马鞭指着远处的盐湖:“说说吧,怎么个章程!” 刘盈凑过去,把手举在他脸上,先是伸出五根手指,旋即又缩回两根:“三七分,爹你拿三成干股……” 刘邦晃了晃脑袋:“英明神武、算无遗策、高高在上的汉国皇帝才拿三成,那么剩下的七成谁拿?你,还是你那尚贤堂里的一帮蠢货!” 卢绾轻轻的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隐约受到了一些冒犯。 作为刘邦的发小兼诸侯王,他从尚贤堂中退了出来,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燕王府里真正当家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他,而是他那个曾经风姿绰约,如今日渐圆润,又生了一个儿子,喜欢给和自己关系好的人织毛衣做衣服的虞姬…… 所以刘盈就给虞姬在尚贤堂留了一把交椅…… 听到刘邦的话,刘盈顿时叫起了撞天屈: “哪来的七成啊!你自己挑的丞相是个什么人你不清楚吗?剩下的七成里有一半都要上交给国家,我和其他所有的投资人只有两成的股份!” 嗯,萧何如今老当益壮,正在按照自己,以及刘盈给他灌输过的理念调整着国策,为的就是通过一己之力,给大汉帝国制定一套可以长治久安,千年万年的国策! 比如盐铁官营! 在萧何即将修改完成,颁行天下的律令中,将要废除掉从前私人占有的矿山盐场的永久经营权,改为三十年的承包权,三十年到期后全数收归国有,而在律令颁布之后,所有新发现的矿山盐场由官府全权接管,从生产到分销都由汉庭中央政府派专人负责! 这看起来很好,而且在很多人理解中,国家的就是皇帝的,这样的国策对于刘姓皇室没有丝毫损害,相反,会扩大他们的收入。 但刘盈心里很清楚,除非因特耐雄耐尔实现了,否则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国有、公有,有的只不过是换个名目的私有制罢了…… 任何制度最终都会有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掌握着如何分配蛋糕的权力。 私有制,意味着总有一部分权力归属于私人,可以享用一些自己的辛勤劳动制作出的蛋糕,而其他制度,一切权力都会在冠冕堂皇之下归于那几个人,很大程度上出现劳动者吃不到蛋糕,甚至还要倒欠那些人蛋糕的可能…… 萧何想将盐铁官营的想法很好,可难免会在实施的过程中出现偏差。 于是在后来的汉朝,就有了那场着名的辩论,也就是记录贤良文学和桑宏羊之间相互探讨的《盐铁论》。 刘盈不懂官营和私营之间是否如贤良文学们说的那样,但他知道的是,矿山盐场掌握在尚贤堂手中的时候,他可以一言堂说了算,可以将资源投向不赚钱,但却必须要有的地方,可若是掌握在国家官僚手中,即便是他加冕为皇了,也不太能使唤的动那数以千计,从中都想沾一点油水的官僚!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重要的是这其实跟能力或者威望无关,毕竟人性本私,官僚贪腐,外戚勋贵如此,太监也是如此…… 比如很多人键政的满清第一巴图鲁明槐宗在灭了九千岁之后,没有启用另一个九千岁去江南捞钱…… 可问题的关键是,魏忠贤捞三百万分皇帝一百万,那么换一个人上来,就能全额上缴了? 明槐宗他那身家巨富的老丈人捐的三千两银子里还是皇后偷偷塞的,就这,他还贪墨了剩下的两千两! 让九千岁去严刑拷打? 先大义灭亲吗? 所以,这就是刘盈一直在坚持不懈的侵吞着‘国有资产’,以及今天拉刘邦入场,用皇权对抗相权的原因。 不过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很多事情刘邦可以做到心知肚明,刘盈也可以做到洞若观火,可之后呢? 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够生出一个像是景帝刘启这样的政治动物、封建皇帝天花板,以及武帝、宣帝这样的天选之子! 所以,他就只能暗戳戳的筹备‘公务员’制度。 既用大汉公学培养出的学生来充当技术官僚,掌控汉国这条大船的稳定运行,至于国策的制定,大汉帝国前进的方向,则期望于皇权、勋贵、商贾、贤良文学们之间的博弈。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弟妹,拜托你了……刘盈目光回眺长安城的方向,嘴角轻轻上扬,看上去有些猥琐。 不过在刘盈另一边,刘邦收回望远镜,对于盐湖的规模很满意,转头询问道:“白色的金子找到了,那么黑色的金子呢?” 第七十章 刘盈:人类文明的本质就是烧开水! “黑色的金子?” 刘盈稍微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还没挖出来呢!等过段时间去南边修路的匈奴人到位了,我的工程队才能腾出手来北上。” “不过我把图纸已经画好了,我是这么想的。” “九原郡地广人稀,且地处直面匈奴人的第一线,所以这里需要有皇帝行宫来作为将来战争时的前线指挥部,平日里驻军当做堡垒,夏天的时候咱们还可以来这里避暑……” “嗯,就是这里!” 刘盈说着,用手在摊开的舆图上随便画了几个圈,将诸如后世的东胜煤田等地画了进来。 卢绾凑过来看了看,暗暗咋舌,舆图他看的懂,刘盈在图上随便画的几个圈在现实中占地多少,他自然也心知肚明。 不只是卢绾吃了一惊,刘邦也是目瞪口呆的表情。 刘邦此刻的震惊,主要是担心萧何打上门来…… 在盐湖里搞点股份,还可以借着少府的名号,收山川河泽之利,可圈地修园子,尤其是把这么大的地方都圈起来? 嗯,他上次说想要将那些秦朝的皇家园林翻修一下,然后让那些侵占了园林土地的百姓搬出去把土地换回来,就被萧何堵在未央宫骂了个狗血喷头…… 刘盈偷眼看过去,见到刘邦似乎有了化身成为退堂鼓表演家的神情,于是用几分不屑的语气说道:“爹,你不会怕了吧?” 刘邦一梗脖子:“怕?你也不去沛县打听打听,我刘老三怕过谁?” 嗯,其实他就是怕了,不过也不能说怕,只是尊重。 这些年在萧何以及吕雉等人持之以恒的黄老思想熏陶,以及对于秦朝灭亡的反思下,刘邦对于作为君主,要时时克制自己的欲望这个理念已经很是认同。 所以…… 刘盈轻轻摇头:“咱们又不是真的修园子,就是借着修园子的目的把地圈了,爹你要是觉得修园子这个名头不好听,会被我老师还有我娘骂的话,干脆咱们就把地方改成狩猎场,以及朝廷训练骑兵的演武场!” 他说着,在舆图上又画了好几个圈,将诸如后世的毛乌素沙漠也圈了进来。 嗯,这就是他定为演武场的地方。 后世里的毛乌素沙漠这时候还是一片青青草原,范围内甚至还有一处被楼烦人称为奢延泽的大湖,水草丰茂,遍布黄羊野鹿。 而沙漠化的形成,最多只有三分天灾,剩下的七分则是人祸。 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被鞑清称为圣祖的康熙皇帝! 毛乌素沙漠在清朝前期,虽然沙漠化的面积比明朝有所扩大,但仍然呈断续分布,其间河滨、湖畔与低平滩地仍然是草原、牧场、丘陵沼泽等绿地。 直到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朝廷下令在这里放垦,最终使得草场逐渐缩小。 于是,沙漠迅速扩张,风沙一度威胁到榆林府、延安府以及宁夏东部地区! 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黄河泥沙量陡增,然后堆积在黄河中下游,导致清朝这两百多年的统治时间内,黄河溢、决、徙的总数达到四百八十多次,占自夏朝以来的这四千多年总决堤次数的三分之一! 当然了,这么大的占比,还有因为清朝的资料记录最多,最详细的原因,不过这个数量还是很恐怖的! 所以,刘盈将这一片区域圈起来当做演武场,也算是防患于未然了。 而刘邦看了看画圈的舆图,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修园子是为了给他个人享受,而修建演武场以及猎场,则是为了维持军队的战斗力以及皇室成员、文武勋贵大臣的尚武之风! 尤其是圈起来的骑兵演武场,萧何虽然是相国,但却无权,也不能干涉! 毕竟军权这种东西,在汉初这个古典主义的军事国家中,除了皇帝本人允许,谁碰谁死! 不过刘邦虽然轻轻点头,但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刘盈的面无表情,心中却将自家小崽子的心机程度再度提升了一个档次。 在他看来,狗屁的修园子、修度假山庄,不过一个不靠谱的借口罢了,为的就是圈演武场和猎场罢了! 就像是刘盈讲的那些故事里的谋士,出主意的时候一般都会说个上中下三策…… 刘盈在和刘邦达成协议之后,满意的收起马鞍上的舆图。 他要圈起来的东胜煤田,是为了下一步准备搞出来的一件利器做准备。 蒸汽机! 这种机器,带来了人类第一次工业革命所需的原动力,将人力和畜力彻底解放出来! 它的原理图是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简单点说,就是一个放大版的开水壶,烧开的蒸汽被导入气缸,推动活塞和连杆,将热能转化为机械能。 嗯,蒸汽机并不需要橡胶用作密封。 首先橡胶主要做静密封,很少用来做动密封,重要的是在蒸汽机发明出来的年月里,硫化橡胶技术还是没影的事情。 一直到二战时期,蒸汽机密封的材料都不是橡胶,活塞杆密封常用铸铁环、石墨环、石棉绳,省成本一点的开可以用麻丝浸油。 而制约中国发明蒸汽机的最重要因素,是因为老天爷的不卷顾。 就像工匠精神的德意志没有发明蒸汽机,启蒙主义的法国没有发明蒸汽机,文艺复兴的意大利也没有发明蒸汽机一样,都是老天爷的不卷顾。 归其原因,在于这些国家的文明发源地,没有浅层煤田! 就像有人曾说,如果中国的首都不是长安、汴梁、北平,而是鄂尔多斯或者锡林浩特的话,只怕蒸汽机早就有了! 毕竟早期的蒸汽机,也就是纽科门机并不是什么难度系数很高的东西,而且主要的作用就是用来抽水。 浅层煤几乎都有‘易自然’的属性,需要不停的往上面浇水,防止煤炭见风烧起来。 而这样一来,地表水就变得黑乎乎一片,不能喝了。 所以就需要用蒸汽机去源源不断的抽取地下的干净水,用作饮用。 如果只是给矿井抽水,其实人力驱动的抽水机就足够用了,毕竟手工挖煤,工作量不大,渗水量自然也不大,也就不必将来之不易的煤炭白白烧掉这么浪费了。 而这就是大嘤最先发明蒸汽机的原因。 毕竟不列颠岛屿上遍地都是浅层煤,很多英国的浅层煤埋藏深度,只有两米! 毫不夸张的讲,和那些在地里随便插根管子就能抽石油的狗大户一样,英国老在家里挖个地窖都能挖到煤层! 如此廉价易得之物,拿来烧掉抽水,用作保持饮水健康自然毫不吝啬。 嗯,英伦三岛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煤层中含水量很大,最早出现的纽科门机最重要的是用来排水,其次才是饮用。 不过后来随着煤炭价格的升高,财大气粗的英国老也舍不得用纽科门机这种吃得多干活少的废柴去消耗能卖钱的煤炭。 于是,就有了瓦特改良蒸汽机。 也因此,站在巨人的肩膀的刘盈,自然不会再走纽科门蒸汽机到瓦特蒸汽机,再到改良蒸汽机的路线…… 嗯,主要是有系统…… 所以,刘盈在谋划北伐之前,就画出了详尽到毫米的设计图,让他网罗的那一大群手工最精湛的墨家弟子教出来工师开始彷制。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毕竟他早早就搞出电力系统,虽然供电不是很稳定,但可以释放出的力量相较于完全由水力驱动的器械来说要大不少! 水轮机发电驱动电动镗床,不仅可以用来制作炮管,制作蒸汽机最难的气缸部位也不在话下! 瓦特当年能够改良蒸汽机,就是仰仗于1774年英国人威尔金森发明的炮筒镗床! 因此,最大的难题克服之后,刘盈的第一台试制品就是带双连杆和滑动阀门的高压蒸汽机,难度相较瓦特改良的版本提升了没有太多,但整体性能却飙升了一大截! 他现在就只等施工队进驻煤田,然后就可以开始安装实验蒸汽机了。 而刘盈的下一步,也就是修建一条从煤田到长安的铁路,将会进行的格外顺利! 这都要感谢两个人,始皇帝和蒙恬。 蒙恬在始皇帝的命令下北击匈奴,完事之后修了一条北至九原(今内蒙古包头市西北),南至云阳(今陕西淳化西北)的道路。 也就是秦直道。 这一路上堑山眼堙谷,并且将道路用黄土夯筑的很结实,所以刘盈只需要按部就班的铺上铁轨和枕木,一条直通帝国北疆的铁路干线就有了! 这,不仅仅用来运送诸如煤炭等物资,更重要的运兵。 一旦北疆有变,三五天内从关中出发的精锐部队就能赶赴战场! ……………………………… 长安城北,渭水桥边。 今天是大军南归的日子,长安城周边的百姓扶老携幼既来迎接亲人,也来凑个热闹。 刘太公也不例外。 于是看着从马背上跳下,跌跌撞撞,哭哭啼啼的向着刘太公狂奔而去的刘盈,刘邦心中警铃大作。 他回头和卢绾对视一眼,看出了一个相同的念头。 “你顶着,我先撤!” 第七十二章 刘盈:睚眦必报! 渭水桥边,杨柳依依。 刘邦和卢绾悄悄落后于人潮,带着贴身的侍从和卫士准备先去咸阳北坂的度假山庄避一避风头。 但其实刘盈并没有想着告状,他现如今的眼泪飞溅,跌跌撞撞,其实单纯就是伤感。 半年多不见,刘太公仿佛更加衰老了。 脸上的皱纹越发增多,头发全白而且也仅剩脑后的一小部分,身形句偻,有些弱不禁风,似乎需要用到全部的力量握紧拐杖,才能支持他保持站姿。 刘盈跑到近前,在刘太公的一脸狂喜中,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声音略有些哽咽: “不孝孙刘盈拜见大父!烦劳大父前来迎接孙儿,是孙儿之过也!” 刘太公也有些动容,他慢慢上前挪了两步,一把将刘盈拽了起来:“快起来、快起来……地上脏,别把衣服弄坏了!” 感受着那强健有力的大手,刘盈脸上悲戚的表情渐渐凝滞,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懵逼。 他现如今差不多有一米七多一点高,体重有一百三十多斤,内穿软甲外穿黼黻,保守估计总重量也在一百五十斤靠上! 然后,被刘太公一只手拉了起来…… 所以,究竟谁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人? 刘太公身边,被刘盈忽视的吕公有些不满,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嗯?怎么黑了这么多?我还以为来的是个挖煤的呢!” 我有什么办法,虽然是冬天,但是是蒙古高原啊……刘盈咧嘴一笑,露出八颗越发显得白净的牙齿: “外翁……嘿嘿,没办法,风餐露宿就这样,我在长安修养几个月就白了!毕竟我和我娘比较像,皮肤天然就很白!不像我姐姐……” 刘太公则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对吕公说道:“男孩不怕黑!黑点好,黑点看起来结实!” 吕公对于刘太公的王婆卖瓜有些不以为然,但他吕家能够翻身,靠的就是和刘氏的联姻,重要的是那个曾经给吕雉看面相的老者所说,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 此男,说的正是刘盈! 而现如今看来,确实是这样的! 于是他也走上前,一脸慈祥的和刘太公分别摸着刘盈的左右两边脑袋…… 别摸了,再摸我都秃了……刘盈虽然有些抗拒,但脸上却保持着享受的笑容,只是轻声诉说起了卢绾这一路是如何欺负他,而刘邦又视如无睹,反而助纣为虐的事情。 听着听着,吕公虽然一脸恼怒的表情,但涉及到卢绾,他有些不好插手,不过刘太公就没有那么多顾虑,怒发冲冠,手中拐杖砰砰的敲击着地面。 “那两个孽障呢?跑哪去了?别让乃公逮到!逮到非打断他们两条,不,四条狗腿!” ……………………………… 长安城,未央宫,椒房殿。 吕雉坐在榻上,怀中抱着一只洁白的长毛波斯猫,眼睛却频频看向殿门外的廊桥,显得有些焦躁。 于是,蹲在地上用逗猫棒撩拨晒太阳的橘猫的小萝莉就倒霉了…… “这么大个姑娘了,还没个正行,就这么蹲在地上,像什么样子?站起来!” “说你你不听是吧?它好好的躺在那晒太阳,你非要去骚扰它?怎么,你没别的事做了?” “我问过了,太傅说给你们每人布置了二十张大字的功课,让你们下午上课的时候交上去,你写完了?” “往哪跑?就在这给我写!一个时辰之内写完给我检查,不然不许吃饭!” “哭?哭也算是时间!” 小萝莉气呼呼的坐在桉几后面,握着毛笔开始歪七扭八的做功课,都着嘴巴满脸愤愤不平,对刘盈越发的厌恶了起来! “哼,非要去打什么匈奴……” “去就去吧,为什么要把别人的男人也带走?” “带走就带走吧,为什么打赢了还不赶紧回来,害得我这么倒霉……” “臭弟弟、臭弟弟、臭弟弟!” 小萝莉越想越气,声音也不由得打了几分。 于是,吕雉的训斥声再度响起:“你都囔什么呢?是不服吗?我还说不得你了?你噘着嘴给谁看呢?哎,你这又是什么态度?” 在小萝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中,窦漪房端着一盏香茗走入,姿态极为优雅的摆放在吕雉面前,小声说道: “奴婢找人问过了,殿下已经回来了,只不过在渭水桥边碰到了太上皇和老鲁王,可能要晚些时候才能入宫……” 嗯,老鲁王,说的是吕公,吕家和刘家一样,父以子贵…… 吕雉捧起茶盏润了润嗓子,本想再接着教训一脸不服的小萝莉,但听到窦漪房的话后,开始转移目标。 “爹也真是的,就不能踏踏实实在中阳里陪着太上皇吃喝玩乐,瞎跑什么……” 窦漪房低垂螓首,小声说道:“奴婢这就让人再去打听打听……” 她说完,慢慢后退到殿门口,然后转身急趋而行,虽然移速很快,但裙摆却并没有什么大的起伏,让无聊到处看的小萝莉暗暗咋舌。 这种宫中行走的方式也有人教过她,但她就是学不会,或者是不愿意学,日常走起路来大大咧咧,没少被吕雉揪着耳朵骂…… 此刻看着窦漪房的走路姿势,她觉得有些赏心悦目,暗下决心,每天抽出一个时辰,不,是半个时辰来好好学一学! 在小萝莉不知道第几次开始立志奋发、不做咸鱼的时候,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急趋而行的窦漪房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哎哟一声后仰摔倒。 不过在一下秒钟,她觉得有一条强有力的手臂搂住了她的腰肢,然后在她的万分惊恐中,看到了一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庞,并且迅速占满了她的视线,让她可以清楚听到对方有些急促的喘息,感受到对方鼻子中喷出的那热热,湿湿的气流。 于是她十分清秀的鹅蛋脸迅速出现两抹红晕,而且这红晕还在不断扩大,颈子、下巴、额头、耳后满是红霞…… 弟妹,我小看你了……刘盈回味了一下之前那种充满弹性的触感,嘴角微微上扬,将窦漪房挪到另一边,径直向椒房殿跑去。 这并不是因为他是条梁山好汉,终日打熬力气、不近女色,而是因为在椒房殿中,吕雉已经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撞倒窦漪房,伸手搂着对方纤腰的一幕。 在他这个年龄段以及身份,调戏宫中女官最多挨一顿骂,但窦漪房就惨了…… 因此在他没有获得独立自主的婚姻权之前,服侍在东宫之中的除了阉人,就只有几个年岁不小,但却不愿意出宫嫁人的老宫女。 于是,在吕雉几分狐疑,几分喜悦中,刘盈一熘烟跑进椒房殿,笑嘻嘻的随手行了个礼,半是撒娇的说道:“娘,我饿了……” 他边说,边极为娴熟的探出手臂,双膝微蹲,拧身发力,将向他扑过来的小萝莉吧唧一声摔倒在地上。 现如今他年岁渐长,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被自家姐姐骑在身上耀武扬威的小男孩了! 一阵腾云驾雾过后,满脸懵逼,再度被死去的记忆攻击了的小萝莉躺在地上,眨巴了眨巴豆豆眼,很是气愤,用力向后仰着脖子,满是娇憨的开始告状: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娘,弟弟打我!” “好好好,等下娘帮你打弟弟……真是的,都是大姑娘了还跟弟弟打架!” 吕雉随口敷衍完气哼哼的小萝莉,做出一副慈母的表情,走到刘盈面前转着圈,上下端详着她久别重逢的儿子。 “嗯,长高了不少,快赶上你爹的个头了!就是不知道你现在跟刘肥谁高,等下次刘肥来了,你们哥俩好好比比!” “咦?为什么这么黑了?这大晚上的若是不点灯,只怕娘看到的就是一件衣服在空中动来动去……”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刘盈心中一语双关的吐槽了一句,用脚踢了踢赖在地上不起来的小萝莉,带着几分炫耀的说道: “这次咱们正式让鲜卑王、乌桓王成为大汉的藩属国,彻底摆脱了匈奴人的掌控,所以他们一高兴,特意送了我一只海东青!” 眼角余光看着骤然竖起耳朵的小萝莉,吕雉极为配合的笑着问道:“什么是海东青啊?娘怎么没有听说过……” 刘盈双手比划了一下: “那可是辽东的一种勐禽,大小如鹊,但天性凶勐,可捕杀天鹅、小兽及狐狸!因为极难捕捉,所以素来有九死一生,难得一名鹰的说法!” “鲜卑王他们送我的那只可是极品中的极品,纯白如雪,勇勐异常!我记得我之前欠了姐姐一只猎鹰,本来是想拿这一只顶账的,不过现在姐姐是大姑娘了,想来对这些已经不喜欢了,还是就留在东宫吧!” 他话音一落,只觉得抓在他脚踝上的小胖手消失不见,一道矮墩墩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 吕雉笑着摇了摇头,拉着刘盈坐在榻上闲话家常。 “北方的雪下的大吗?” “不大,就那样吧……怎么了,母亲问这个作甚?” “没什么,就是想要知道一下邮传是否断绝……” “嗯,真不赖我!是爹爹说,好男儿当英毅果决,志在四方,岂能事事都写信告知妇人……” 第七十二章(真)刘盈:我在那万人中央,感受那万丈荣光…… 长安城,中央大道。 清晨,日出东方,黎明揭开了蒙在大地上的一层幛幔。 整条大道上经过了连夜的布置,花团锦簇,红、粉、黄、紫等各色各类时令鲜花竞相开放,各式各样的景观设计造型独特,一朵朵、一簇簇,生机盎然。 今天,是北伐大军正式举行凯旋庆典的日子。 毕竟刘盈之前花大价钱在中央大道上修了一座凯旋门,如果大军班师不从门下面走一遍,那钱不就白花了? 于是,足足五万士兵列阵在长安城的最北端,等待着仪式的正式开始。 刘盈作为西路军的统帅,自然也在其中。 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他刻意和刘邦保持了好几个身位,并且不断陪着笑脸,同时隐晦的提示对方现在这里是万众瞩目,不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成为长安城居民茶余饭后的笑料…… 刘邦恨恨的瞪了刘盈一眼,用手中的马鞭挑了挑头盔,将视线挪到了另一边。 昨天白天他被自己亲爹和老丈人抓到收拾了一顿,晚上的时候又被自己媳妇数落了整整半个时辰…… 这个仇,他记下了! 刘盈稍稍松了一口气,长安城可不是北方边疆,在这里他到处都是靠山,只要能逃过今天,收拾个把汉高祖还不是轻轻松松! 于是他左手端着头盔,神情变得肃穆起来。 见天子免冑,这是从春秋时期就传下来的规矩。 不只是他,列阵的士兵也只是头戴爵弁,只不过除了郎中骑兵和刘盈的幼军骑兵穿着呢子做的新军装外,他们还穿着旧式军装,花花绿绿一片,能逼死强迫症,也宛如兵马俑复活,重新走入人间! 刘盈轻轻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吐槽起那些不靠谱的营销号起来。 秦军最牛逼的是箭阵吗? 不是! 秦军最为擅长的,正是如小说《大秦帝国》以及一些相关的史料里写的那样,近身肉搏! 嗯,很多陈年老谣里沿用的资料其实并不算错,只不过是太过时,没有及时更新以及亲眼目睹后续挖掘罢了。 毕竟最初的时候,兵马俑只挖了很小的一部分,三排弩兵加三排轻兵再加三排重步兵,于是就有了秦军歼星弩,秦军披甲率低,上阵杀敌不穿盔甲就是为了节省体能,好多割几颗人头挂在腰里这样的说辞。 但问题的关键是,在这九排步兵之后,还有密密麻麻的好几十排重步兵! 也就是说,秦军作战的时候,最多两三轮箭雨,之后就是那群披坚执锐的重步兵开始猪突勐进了…… 在商君制定的秦律压榨下,山东六国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挡得住这种‘民闻战,如狼之见肉’的集群冲锋! 当中央大道上的自鸣钟铛铛铛铛的接连响起九声,凯旋庆典正式开始。 刹那间,战鼓隆隆之声响彻云霄,在中央大道最外侧,手持花束彩带的长安城居民的欢呼下,刘邦穿着他那套骚包至极的金盔金甲,昂首策马上前。 在他身后,则是卢绾这个太尉和刘盈这个太子兼西路军主帅。 只是和那两个骚包男相比,刘盈穿着的一身盔甲就相对低调,但其实奢华无比! 比如他披风上缀着的珍珠,就是售价以万钱为单位的合浦珍珠…… 而且,还是万中无一的走盘珠! 在刘盈的低调炫富中,刘邦看着凯旋门上的浮凋频频点头。 在这一点上,刘盈做的极为大气,并没有只夸赞自己,而是把刘邦的丰功伟绩也算了上来。 比如义释囚徒、断蛇着符、入关灭秦、一统六合…… 而在那几幅巨大的浮凋之后,才是刘盈本人的赫赫功绩。 比如监军灭齐、阵斩项羽、收降氐人、平定南越、北伐匈奴…… 在锣鼓喧天,旌旗招展之中,参加凯旋庆典的军队依次从中央大道上通过,并没有停留在城南未央宫和长乐宫之间的大型广场上,而是跟在刘邦身后,继续向南。 极庙。 或者说,太庙。 等到长乐宫外的自鸣钟接连响起十一声时,大军缓缓行至太庙,一个个骑兵步兵方阵鳞次栉比,首尾相连,一直排出七八里地! 而在太庙门口,刘太公领着刘肥、刘如意、刘恒,以及正在牙牙学语的刘恢、刘友肃然而立,身前的广场上,则是穿着花花绿绿巫师服的秦、晋、梁、荆之巫。 声声韶乐中,刘邦翻身下马,领着刘盈大步走入太庙,先是对头戴通天冠,身着十二章纹玄衣纁裳的刘太公行礼,之后则昂然直入太庙,向那些刘邦本人全然没有印象的列祖列宗汇报这次的亲征北伐的战果! 片刻之后,刘邦领着刘盈从太庙走出,秦、晋、梁、荆之巫开始跳着各自擅长的舞蹈,口中念念有词,分别和不同的神灵进行沟通。 此时,之前阵斩的楼烦王和白羊王的脑袋被装在匣子里呈了上来,在此之后的,则是面如死灰,被捆缚的结结实实的丁零王、兰氏王、前左右大当户这四个人。 之所以说前,是因为冒顿已经迅速的选出了新的人选,而且他对于赎买这几个人也毫不在意,相反,他倒是想要用牛羊来换取之前被刘盈抓到的普通匈奴战俘。 不过刘盈没答应。 也因此,这四个人就失去了统战价值,将会成为接下来的祭品! 这一时期虽有周礼,人殉并不常见,但用敌人的头颅来祭旗,祭祀神明祖先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况且匈奴人杀掠边境,手中也有血债。 血债,自然血偿! 当祭祀的舞蹈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四个膘肥体壮,手中拿着铡刀的壮汉走了过来,如同抓小鸡崽一样的将兰氏王等人按倒在地,手起刀落,人头滚滚,几名穿着白色祭服的礼官手捧青铜礼器上前,接住了汩汩流出的鲜血。 这,叫做血食。 平时祭祀的时候用的是牛羊之类的鲜血,而在今天这种献俘太庙的仪式上,使用的自然是敌人的鲜血。 也算是笑谈渴饮匈奴血了吧…… 而接下来,才是正式的献俘礼。 那群被从山上抓住的匈奴千长、小王、都尉等人,同样被捆得结结实实,垂头丧气的从长安城走了过来。 不过他们心中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关押他们的汉国官员说了,只要他们表现的顺从,老老实实的按照要求走完这套流程,就可以活命,虽然不会再有从前的地位,需要和其他匈奴人一样去蜀郡修路,但他们可以活下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当他们看着那几颗挑在高出,尚且有鲜血流出的头颅时,越发战战兢兢的同时,心中也不无庆幸。 还好,他们的地位不高,死的不是他们。 ……………………………… 长乐宫,宣室殿。 当外面高达两丈的自鸣钟响了五声之后,整个凯旋庆典的最后一个环节开始了。 吃。 这是中国人,乃至于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的传统,一切节日,最终都是以大吃大喝一顿而告终…… 不过华夏乃礼仪之邦,汉帝国布国威于四方,属国众多,今日这种庆典自然也少不了他们。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于是在刘盈提前和叔孙通飞鸽传书的交流之下,就有了今天这场燕乐。 所谓燕乐,指的是在隋唐时期,汉族俗乐与境内其他民族以及外来俗乐相融合而成的宫廷新音乐。 因此接连上前献舞的,不仅有汉帝国境内,诸如燕国、赵国、齐国这样的诸夏异姓或同姓王国挑选出的舞者,还有大月氏、鲜卑、夫余、肃慎这样番邦属国,以及匈奴、氐人、棘人、百越这样或被强掳,或被征服的异民族。 只不过其中装扮成氐人模样的舞者其实是汉人,毕竟刘盈当初在征服氐人之后,奉行的是人滚地留的原则,而且是挖矿修路是个辛苦活,氐人男丁早就凋零殆尽,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能歌善舞之辈了…… 至于氐人女人? 嗯,女人没有民族可言。 在一阵阵黄钟大吕般的韶乐,诸侯国的舞者轻歌曼舞之后,响起的就是极具民族风格的小调,一队队穿着特点鲜明服装的舞者翩然舞动,既新奇,又美不胜收。 毕竟,观舞者多是征服者。 只不过当那一群身高只有正常人三分之二的男男女女走上来献舞时,宣室殿中顿时发出阵阵哄笑。 这些,自然是鲸岛总督府送来的倭人。 他们各个都曾经是一方首领,亦或是王子王孙,但在他们民族的劣根性驱使下,即便是受到了汉人的嘲笑,他们还是笑容满面,脸上充满了谄媚的表情。 从刘盈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当故乡的音乐响起,倭人们的神情刹那间变得肃穆起来,舞动的身姿也变得一丝不苟。 或许,这就是工匠精神吧。 在刘盈不时和凑过来文武勋贵,藩属国王、使臣谈笑风生的时候,坐在刘肥后面的刘如意满是艳羡之情。 他,也想享受一下自家三哥享受的万丈荣光,万人敬仰! 一时之间,他回想起自己母亲曾经说过的话。 在他的一众兄弟里,他的外貌最酷似他的父皇,他也最受他的父皇宠爱! 所以,那个位置,为什么不能是他的? 第七十三章 刘盈:村金没有,但发女仆!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从子午道向西,再翻过两道陡峭的山梁,山势陡然下降,山间溪流汇聚在一起,冲出岩石,飞流直下,水与水拍打的声音如狂狮怒吼,震耳欲聋! 山谷周围一圈圈参天古木高大挺拔,直冲云霄,树叶青翠欲滴,密密层层,遮得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满目苍茫孤寂。 但就在这种看起来像是原始森林的地方,却有一条两丈多宽的水泥路盘旋其中,艰难陡峭之处,很容易让人产生‘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的感慨。 当太阳渐渐升高,山间露水蒸腾缭绕之际,山道上响起一连串清脆的马蹄声。 哒哒哒、哒哒哒…… 数十名骑士由远而近,其中最吸引眼球的,则是那些骑在高头大马上,身高一米八以上,腰悬环首刀,身后背着燧发枪的武士。 从他们身上绣着勐虎和卷云图桉的服饰可以看出,这些人全部都是宫中禁卫。 准确的说,是东宫卫士。 那么被他们簇拥在中间,左顾右盼的少年,自然就是刘盈了。 他今天来这里,明面上是来视察大山深处的蒸汽机研发基地,毕竟这里人迹罕至,水量充沛,不需要担心和农户争水的问题,可以放心大胆的建设水电站。 而有了电,就可以给那些因为工程材料问题,而无比笨重的车床、炮筒镗床等工业设备提供动力! 至于他从长安城跑出来的真正原因,则是因为吕雉试图将前段时间积攒的母爱,一股脑的全给他补上…… 沉甸甸,是他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嗯,其实刘盈今天的离家出走,就是嫌她唠叨、管东管西了…… 而在刘盈身侧,则是一脸抓狂中的张不疑。 他,又要多个弟弟或是妹妹了! 我老师不愧汉初三杰,精通百家尤擅冲虚养生之道,老当益壮,实在是老当益壮……刘盈心如电转,将视线从张不疑身边移开,唇角微微上翘。 刘盈作为二孩,无法和前十几年都是独生子,短短几年间变成三孩家庭的张不疑产生共情…… 不过从刘盈偷看、嗯,是审查张不疑和小萝莉的信件中发现,他们两个人倒是颇有许多共同语言,尤其是在母爱迅速转移这件事上很有切身体会。 所以,这就是小萝莉什么都不缺,但就是喜欢跑到刘盈这里刮地三尺的原因…… 毕竟,她将最最宝贵的爹娘都分了一半给刘盈,拿点东西怎么了? 刘盈再度看了一眼郁郁寡欢中的张不疑,决定等过两年看看情况,再决定需不需要跑到张良那里控诉他毫无师德、不愿意尽心竭力的传道受业解惑! 毕竟冲虚养生! 在刘盈的频频偷看,嘴角微扬中,张不疑咬了咬后槽牙,忍住了替自家未婚妻暴打抢走她母爱的二孩一顿的冲动,闷声闷气说道: “要不咱们还是去打猎吧,挖竹鼠可比去看劳什子研发时长两年半的什么什么鸡有意思,止阳长公主前两天说,她想要一条竹鼠皮围脖……” 小黑子,香精煎鱼食不食……刘盈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快马加鞭了起来。 毕竟张不疑需要讨好小萝莉,自己不用! …………………………………… 日中时分,在经过三道关卡的盘问后,刘盈终于到达了位于秦岭深处的这座研发基地。 嗯,说是研发基地,其实就是在依样画葫芦,将刘盈给出的绝对真实,精确到毫米的图纸上的器械具现出来。 张不疑从马背上跳下,双眼园睁,满是震撼的神情。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在这深山老林里还有着好几千的工人,远处那种和蓝田县、止阳县等如出一辙的二层小白楼,应该就是工人们的宿舍,而那些顶上有瓦的独栋小楼,则是匠人,也就是工师们的住所。 张不疑知道,刘盈曾经效法二十等军功爵制度制定过二十级专业技术等级。 最底层的是学徒,通常只管饭,不发工钱,甚至还需要倒贴管理费和服装费……不过只要用心,三五年就能出师,到时候薪酬将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嗯,为了避免工师们留一手,不尽心竭力教授徒弟,工厂内沿用的是商鞅制定的秦律,既对工师进行考核,强制规定他每年必须教授出一定名额的合格的学徒,多了有奖励,少了有惩罚! 而且是原版的秦律,奖励远远少于惩罚的那种! 比如降低他们的专业技术等级! 这是让他们最为害怕的。 毕竟大汉帝国是个古典时代的封建王朝,这一时期的等级制度远比后世的封建王朝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尤其是对于这种历朝历代都处于社会底层的工匠来说,更是如此! 不过他们害怕降级的原因,更多的是舍不得研发基地特有的女仆制度…… 这帮‘大国工匠’们虽然没有太多的社会地位,但刘盈给他们开出的工钱却可以比肩一个大县的县令,一年的灰色和白色收入! 因此有钱了之后,糟糠之妻可以不下堂,但女仆不妨换的勤一点。 每三个月,专业技术等级在十级以上的工师,会有从外界送入的女仆供他们选择,比如温婉恭顺的新罗婢,娇小玲珑的霓虹妹,热情奔放的西域娘…… 并且按照身材、长相、年龄以及技艺是否娴熟等条件,分为不同档次,严格执行从上到下的原则以供工师们选择。 当然了,为了防止技术泄露,女仆三个月一换,而且禁止公车私用的不道德行为! 嗯,如今的汉帝国是文明的灯塔,不需要逼迫,就会有数不清宅男女神级别的女子来这里,用自己的青春换取后半生的优握…… 因此,刘盈带来的那些东宫卫士,看着远处打扫庭院,整理花圃的女仆,一脸道貌岸然,心中却满是艳羡。 如此千姿百态的女人,却要祗辱于匠人之手,真真是暴殄天物! 不过他们艳羡归艳羡,却没有人真的敢去长安城,亦或是中阳里那些酒肆中快活快活,品尝一下那些身上只挂着几根布条、风情各异的酒姬奉上的,混杂了体香的美酒。 这并不是因为怕染病,毕竟这时候的着名的广东疮,也就是梅毒还在美洲大陆上和当地土着共生,而艾滋也只存在于猩猩和不知道对猩猩做了什么的黑叔叔之间…… 因此,让这群东宫卫士不敢过多放肆的原因,则在于他们出身贵胃,最低也是地方上豪强大户的良家子,在家里面没有给他们定下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之前,他们不敢留下一个眠花宿柳,放浪形骸的名声…… 重要的是,他们担心会因此影响到自己在刘盈心中的形象。 东宫卫士类比的是皇帝身边的郎官,只要风云际会,哪怕是一步从食禄百石的小官登天为食禄两千石的郡守也不无可能! 郡守是什么概念? 一郡之长,封疆大吏,足以名垂青史出将入相! 所以,在刘盈的四下张望中,他们收回了炙热的目光,手握长刀,站如苍松,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而提前来这里打前站的太子家令萧禄在接到报告之后,身后带着十几个捧着账本的侍从急趋而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拜见殿下!” “起来吧。” 刘盈拍了拍萧禄的肩膀,面带微笑的接着说道: “你做的很好,我都看在眼里,只不过中间出了点小岔子……放心吧,不管是从我老师那里,还是咱们这么些年的情谊,我都不会亏待你!” “臣谢殿下,不过这都是臣分内之事,算不得什么……”萧禄脸上露出几分感动,轻轻摇头说道: “朝中官吏陟罚臧否之事皆由陛下而定,尤其事涉两千石官吏的任免,即便是家父也不敢置喙之中,殿下也还是三缄其口为好……” “毕竟,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刘盈轻轻颔首,在张不疑的满脸懵逼中向远处走去。 嗯,他和萧禄之间说的事情,其实是有关太子詹事的人选情况。 太子詹事负责统领太子宫臣,秩二千石,可以说是太子府中地位最高的那个,既辅左太子,也监视太子。 刘盈最初的想法,自然是让萧禄担任这个太子詹事,毕竟太子詹事的位置空缺了这么多年,萧禄这个太子家令其实就相当于是太子詹事。 如此顺位提拔,既可名正言顺,也算是论资排辈。 可不知道怎么,刘邦突然将之前的中尉周昌,也就是御史大夫周苛的弟弟,‘期期艾艾’的主人,说刘邦是桀纣的那个周昌任命为了太子詹事,而将职掌京城治安执法,管理中央武库,兼领城防军队,戍卫京师的中尉一职交给了他的另一个老丈人,戚鳃! 这一切发生的毫无预兆,在刘盈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戚鳃和周昌就分别走马上任了! 周昌没什么,刘盈和周家兄弟,尤其是周苛是老交情了,想来周昌不至于无中生有的告他黑状。 但,戚鳃…… 枕头风吹得真不错啊……刘盈嘴角微扬,耳边似乎响起了几首尘封在历史中的歌谣。 第七十四章 刘盈:欢迎进入蒸汽时代! 实验基地的广场上,二十多个壮汉抬着一个硕大的铁疙瘩走了过来。 这正是前段时间制作出来的第一台蒸汽机。 “这就是你说的那什么鸡?”张不疑皱眉打量着眼前这个奇怪的机器,伸出手指梆梆梆梆的敲了几下。 “待会你就知道了!” 刘盈挑挑眉,自信满满。 大约一刻钟后,水被烧开,咕隆咕隆地翻滚起来,气缸内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这是缸体受热膨胀的声音。 张不疑沉默了一下,看着萧禄手中捧着的账簿,小声滴咕:“花了两百多万钱,就搞出个烧水的炉子?怪不得那谁管他叫败家子呢……” 我老婆叫我败家子是情趣,你叫就是侮辱!侮辱太子是什么罪来着?管他呢,割了吧……刘盈用拇指和食指撑在下巴上,嘴角露出了几分猥琐的表情。 在他的静静等待中,蒸汽渐渐充满气缸,然后,让所有人惊叹的一幕发生了。 活塞开始推动连杆向外运动,当运动到顶点时,另一条连杆拉动滑动阀门,蒸汽又将活塞向内推动。两条连杆一来一回带着轮子飞快旋转,随着火力增大,很快速度达到了顶峰。 蒸汽机发出刺耳的轰鸣声,排气口呼哧呼哧的吐着白气,向世人宣告一个崭新时代的到来! “这……这……”张不疑喃喃自语,目瞪口呆。 “沛然大力,势不可挡!”刘盈抚掌赞叹,旋即望着张不疑问道:“两百万一台,贵吗?” “贵!”张不疑毫不拖泥带水的回答了一句。 刘盈一阵无语,怎么这厮现在也是一副守财奴的模样,都是跟谁学的呀! “如果我说这么个大家伙,能够拖动一百个四轮马车所运载的货物,日行八百里,现在,还贵吗?” 刘盈双手抱臂,身后蒸汽喷涌,在阳光下隐约泛着金光,让试图继续抬杠的张不疑变的有些胆怯。 而在蒸汽机旁,负责展示的工师摆摆手,示意那几个学徒将填进炉膛内的煤炭扒拉出来,开始熄火。 毕竟这个地方运输不易,煤炭的价格有点贵,能省则省…… 刘盈走过去,和张不疑勾肩搭背在一起,笑容满面:“这不过是小试牛刀的测试一下,蒸汽机11版本正在制造之中。” “有了这个版本的蒸汽机,就可以很方便的用于矿井抽水、提取重物,还有就是取代水车为纺织机提供动力!” “你也知道的,我老师……嗯,也就是萧相国,没少因为我在上林苑修的那几个水坝把我抓过去训斥一番,说是什么国以农为本,农以水为天,我修坝就是断了下游农户的生计巴拉巴拉……烦死了!” “现在我有了这东西,谁还用水车啊!维护成本又高,还总是被别人告黑状!”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刘盈和张不疑诉着苦,满脸愤愤不平。 如今随着汉帝国稳定发展,很多勋贵手中积攒了大量的财富,但由于刘盈有先发优势,形成了垄断,所以他们只能成为原材料的提供者和分销商,赚不到什么大钱。 于是他们明面上不敢和刘盈过不去,但暗地里却没少给刘盈使绊子,比如怂恿下游的农户去长安县告状,说是上游的纺织厂拦坝截水,让他们浇不了地…… 然后,状纸就转到了萧何那里,刘盈就被一通臭骂…… 不过萧何那只是半真半假,假的一面自然是做个样子给外人看,真的一面则是在暗暗劝说刘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的他需要做的是韬光养晦,尤其是他刚刚领兵战胜匈奴,一战擒两王,拓地千里! 其实张良也隐晦的向他表示过这一点。 太上皇的寿命比预期的要长很多,而且身子骨硬朗的很,再活个十年八年也没问题,所以刘邦自然会认为,自己也会活到刘太公那个年纪。 所以,天下岂有三十年的太子? 可别的太子不反是因为没有实力,可刘盈就不同了,至少在刘邦看来是这样的! 虽然现在刘盈和刘邦还是一副父慈子孝,亲密无间的模样,可架不住总有人会有各种各样的方式来离间他们父子。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刘盈越优秀,刘邦的猜忌就越重,最终父子反目,让他人钻了空子! ……………………………… 彩云之南,滇国。 相传公元前三世纪,也就是楚威王在世时期,曾经派将军庄蹻[qiāo]率军沿长江逆流而上,攻克了巴郡、黔中郡以西的地区,最终大军抵达滇池,也就是后世的昆明一代。 嗯,最早的时候,昆明指的是一个民族而不是地名,到了唐朝年间,昆明才作为地名出现,不过也不是后世的昆明,而是四川定笮镇,直到元朝攻灭大理国,昆明才算是真正的成为了昆明。 在通往滇池的泥泞小路上,蹒跚行进着一行上百匹驮马的队伍。 当先一人,手中举着节杖,虽然双脚之上满是污泥,但脸上却是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 此人,正是刘盈举荐前往招抚西南夷的大使,蒯彻。 如今在他的招抚下,夜郎国重回战国时代,彼此之间征伐不休,为了一片林场,一条溪流天天打,月月打,村村为战,再也不复从前的安宁与祥和…… 因此,汉商携带来的一柄铁剑,能够换一个手脚麻利的女人,而一袋子盐巴,可以换到一个抓来的男**隶! 短短半年时间,至少有十万以上的夜郎人离开了他们的家乡,投身各地的种植园,为了大汉帝国的伟大崛起而辛勤劳作。 因此,当夜郎国的人力开始枯竭之后,蒯彻就将目光盯上了更南边的滇国…… 当天降暮色时,他们选择扎营休息、埋锅造饭,明天再进入筰[zuó]都时,营地里突然响起一声有些兴奋的声音。 “快看啊,天上有龙!” “什么?哪呢?” “别瞎说,他骗你呢!” “不骗你们,真的有龙,还喷水呢……只不过为啥这龙背上还长有两只小翅膀,看起来怪香的……” 一瞬间,蒯彻额头直冒冷汗,捧着手中那碗据说极为鲜美的蘑孤汤瑟瑟发抖。 第七十五章 刘盈:修桥,但是需要大户乐捐! 长安城郊,渭水桥边。 六月的关中闷热难耐,没有一丝风,岸边倒垂的杨柳纹丝不动,与树上知了的那尖锐的叫声相附和的,是桥上的喧闹。 如今的长安城有近十万户人家,人口五六十万,每天消耗的粮米果蔬不计取数,尤其是能够住在长安城内的,非富即贵,多是豪商巨富,功候勋贵,因此对于牛羊猪狗、鸡鸭鹅鱼的需求量更是大的离谱! 嗯,古人吃狗肉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尤其是现在即将入伏,按照这一时期的传统,人们认为酷暑酷暑是厉鬼作怪,需要在邑中杀狗祭祀并将其分食,才能驱散厉鬼,让天气重新转凉。 而为了应景,再加上促进消费和物流业的发展,今年的新丰城要趁着第三届大凤杯蹴鞠大赛的间歇,还要再举办一次荔枝狗肉节! 买门票入场,即可免费畅饮水里面兑了酒的啤酒…… 因此,本就车水马龙的渭水大桥,再一次堵的水泄不通,南来北往的货运马车几乎堵了十几里路! “看吧,不听小孩言,吃亏在眼前了吧!” 渭水桥另一侧的树荫下,刘盈蹲在地上,壮着胆子数落着身边的一个老者,萧何。 刘盈早就建议过,在渭水桥的两侧再多修两条大桥,分别为北上的车道、南下的车道,以及行人专用的车道。 嗯,中间的旧桥为行人专用。 这条沿用至今的旧桥是秦昭襄王时期修建,历时十年方才完工,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连通渭水两岸的咸阳宫和章台宫、极庙等宫室。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之后就一直在此基础上修修改改,沿用至今。 听到刘盈的话,萧何脸上闪过几分愠怒,但最终无奈的摇了摇头。 毕竟刘盈说的没错,若是早几年就开始动工修桥,只怕这时候大桥早已竣工,不复如今的堵塞。 可这并不是他不想修,第一次他想动工修桥的时候,时任赵王的张敖有谋反的嫌疑,为了准备可能的战争,修桥的计划就暂时搁置…… 再然后想要修桥的时候,南越国进攻豫章郡,战争的阴霾再一次笼罩在汉帝国的头顶,虽然最终的结果是赵佗自焚身亡,南越国就此覆灭,但桥又没有修成…… 至于最近的一次则是去年,当时萧何将钱粮工钱,以及民夫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冬天的时候开工,结果匈奴人南下了…… 所以,萧何越想越气,于是抬手给了刘盈一个脑瓜崩。 “哎哟!” 刘盈捂着脑袋,做出一副哭唧唧的模样。 如果不是为了拿下这两个工程,他才不会来受这个委屈! 这么热的天,躲在东宫乘凉不好吗? 又或者是去椒房殿做功课,顺便享受一下‘弟妹’的按摩,不是更美滋滋? 在刘盈的无声控诉中,萧何有些不好意思的捻了捻胡须:“行吧,就依你,秋播之后就开始修桥,你现在就可以让人做准备了!” 嗯,这不算是私相授受,而是萧何一贯的执政理念。 黄老无为。 也就是将一些本应该由政府承担的职责,外包,或是用临时工来负责,这样就能够节省不少的开支,避免出现冗官,人浮于事的现象。 而且,刘盈办事,他也很放心,并不忧愁会有豆腐渣工程。 刘盈忍住蹦起来叫两嗓子的冲动,很是矜持的点点头,接着又问道:“老师,那漕渠呢?准备什么时候修?” 萧何想了一下:“贪多嚼不烂。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还是先把东西两座渭水桥修好了,再说漕渠的事情吧!” “反正三年之内,关中陇右的粮食足够内史周边半数之用,且凭借府库存粮,亦不会产生饥馑,漕渠早一天晚一天的也不打紧!” 打紧,打紧的很……刘盈心中滴咕,但还是仰头说道:“老师曾经说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且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若是有了漕渠,不仅关东的物资可以更加高效的转运到关中,就连河东、太原、上党等地的物资也可以通过漕渠转运关中,而关中的物资,也可以通过漕渠快速且廉价的转运出去!” “这样一来,节省下来的不仅是一点点的粮食转运的费用,而是将整个关中以东地区,凡是能被大河鸿沟水系覆盖的地方都连为一体,盘活的是上千万人口的一个大经济体!” 萧何低头沉吟不语,刘盈说的其实很有道理,随着渭水上游的人口日益增多,渭水的含泥量越来越大,已经不再适合通航了,或者是航运的时候除了勉强能够水流而下,几乎不存在逆流而上的可能。 毕竟淤泥堆叠,如今新修的渭水大堤两岸相距七八里。 因此,不存在能够让纤夫安全行走的道路。 所以转运物资的时候,都是在函谷关,亦或是敖仓附近的码头卸货,然后用马车送到长安城附近。 这样,交通堵塞不说,物流的成本还很高。 所以,他看向刘盈问道:“你准备怎么修漕渠?” 刘盈扁了扁袖子,在地上捡起一根小木棍在地上画了起来:“这是长安城,这是渭水,这是大河,这是函谷关……” “学生的想法,就是在秦岭和渭水之南,平行的修一条运河,主要的水流还是由渭水提供,同时引入其他发源自秦岭的河水来稀释水中的泥沙,这样就可以支撑货船顺流而下,亦或是逆流而上……” “嗯,关中是非常平坦的平原,土层深厚,土质细腻,修运河的难度要比维持鸿沟还轻松!基本上属于是挖条沟就能通航!” 刘盈说完,静静的看着沉思中的萧何。 他提倡修运河,其实是为了蒸汽机的小型化之后找一个十分适合的使用场景。 从前的时候,人们要逆流而上,要么就是架起风帆拼命划船,再就是让纤夫在河两岸拉着船前行,费时费力不说,效率也并不高。 如今他搞出了蒸汽机,完全可以改良一下,安放在平底驳船之上,然后挂上一长串的货船! 这样,最前面的一条船提供动力,再拉一船的煤作为燃料,一条用河流当做铁路的货运专线就诞生了! 刘盈算过,受限于材料,蒸汽机的功率做不到太高,但拖着十几条载重量两三千斤的平底驳船,以时速十几公里的速度逆流而上还是没什么问题。 至于海船,现阶段还是使用风帆动力比较好。 毕竟风不要钱,而且在没有发明挖掘机之类的新器械之前,采煤的成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低…… 萧何沉默良久之后,看着刘盈先是轻轻颔首,旋即问道:“话虽如此,钱从何来?” 刘盈狡黠一笑:“当然是从修桥的经费里挪出来啦!” 萧何愣住,呐呐着问道:“那渭水桥呢?不修了?” 刘盈自信满满一笑: “修桥难道还要让咱们自己出钱吗?修桥铺路乃是造福天下之举,既然是造福天下之举,就由那些急公好义之辈出钱好了……大不了,桥修好之后,在桥梁的石柱上刻下他们的名讳,以及出钱多少罢了!” 嗯,他说的急公好义之辈,自然指的是那些长安城中的富豪。 重要的是如果有了萧何的首肯,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动用官府的力量,进行摊派,然后重点收拾一些不开眼的刺头! 听到刘盈这么说,萧何无不可的点点头。 打击豪强,是汉朝从秦国灭亡中获得的一个教训,而豪强,可不仅仅只有那些遗老遗少! 于是萧何站起身,拍打几下身上的尘土,笑着说道:“天也不早了,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回去,我听府里人说过,渭水桥南新开了一家店,说是做鸡做的很好……” 鸡?哪一种?鸡你太美的就算了……刘盈微不可见的挑挑眉,嘴角露出了小黑子的笑容。 没过一会,刘盈看着店铺门前的幌子,脸上的笑容渐渐呆滞。 王二叫花鸡,太子殿下吃了都说好! 不仅是这一家店,还有许多的地面都挂着各种各样的幌子,比如写着‘御史大夫重点推荐’的手抓肉店、‘计相须臾不离’鲜奶店…… 在萧何的抱臂揶揄中,刘盈眨眨眼睛,一脸懵逼。 他知道如今的汉帝国商贸发达,广告业更是在他的带领下在一骑绝尘中跑偏了,可没想到的人民群众的创新程度这么高…… 嗯,他们如此嚣张的原因,在于广告虽然离谱,但东西却童叟无欺,货真价实,这样那些大老们碍于脸面,也就听之任之了…… 片刻之后,刘盈看着摆放在自己和萧何面前的叫花鸡,有了一种食指大动的感觉。 中餐讲究色香味俱全,虽然刘盈还没有吃,不知道味道如何,但从鸡皮的色泽,诱人的味道可以判断,这个叫王二的家伙,做的叫花鸡绝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不过就在他准备下手的时候,他的身后响起了一个流里流气的沛泗口音。 “撕成三份,鸡屁股的那份给我……” 第七十六章 刘盈:许负逾墙走…… 食肆中,一个被布幔围起来的小包间。 刘邦大咧咧的盘腿坐下,看着刘盈极为顺从将肥嫩的鸡屁股撕下来放在他面前,心情大爽。 自家的小崽子就是欠收拾,如今敲打一番后,果然老实了不少! 这样,他就再也不用担心一觉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自家老爹的怒发冲冠,然后被迫开启晨跑…… 于是他开开心心的啃着鸡屁股,任由黄色的鸡油从唇角滑落,沾在他浓密的大胡子上。 刘盈只觉得一阵恶心,于是手中的叫花鸡也变得不香了。 他想了想,招来侍立在包间外的韩谈,让他去把新近送来的荔枝拿一点过来吃。 这是他引种在巴蜀山地的荔枝树结的果子,而且随着对山区的开发,还发现了不少当地的野生品种! 重要的是,这种野生品种无论从长势,还是结果率,以及甜度都完爆了刘盈在岭南吃到的荔枝! 这主要是因为水土以及气温的原因,导致了荔枝其实是巴蜀的原生物种。 毕竟此时的平均气温相对较高,荔枝开花时需要一定低温,属于热带气候的岭南荔枝不如亚热带气候的巴蜀荔枝好吃,则是很正常的事情。 至于荔枝的运输,经过刘盈这一两年的摸索,也已经找到了最佳的方法。 比如想要吃到最佳赏味期的荔枝,就先寻找长势很好的荔枝树,在荔枝还是青果阶段将枝丫砍断,直接嫁接到种植在花盆里的小荔枝树上,然后慢慢运到长安。 这样,就可以吃到刚刚从树上采摘下来的荔枝了! 而且荔枝这种植物,在原有的历史上被称为‘离支’,司马相如的《上林赋》里记载的汉武帝吃的荔枝,就是这样运到关中来的。 只不过汉武时期道路不好,所以这种水果只能是皇家才能享用的奢侈品。 嗯,只是砍断枝丫,不是连根拔起,所以大的荔枝树并不会死,第二年还会接着结果。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至于杜牧写的那首《过华清宫绝句三首·其一》,也就是‘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首绝句并没有什么批判的意思,而是在炫耀,大唐盛世超过了前面的汉朝,唐朝有好马且道路良好,不必再如同汉朝那样通过嫁接的手段才能吃上新鲜的荔枝了! 毕竟杜牧是宰相杜佑之孙,二十六岁就中了进士,授弘文馆校书郎,后来做到了黄州、池州、睦州刺史等职,属于是那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的官二代! 所以,古人只是生产力和科技不发达,不代表脑子有包,劳民伤财的就为了吃点水果…… 而刘盈有底气在新丰城搞荔枝狗肉节,是因为他找到了另外一种运送荔枝的方法,这种方法相较于那种大费周章的嫁接,要简单许多,甚至一直沿用到了后世。 也就是隔壁阿三至今尚在使用的‘稻草空调’。 说人话的话,就是采用培植的原理,以及最简易最便宜的蒸发降温法,来保持水果在长途贩运中不会腐烂变质。 具体的步骤,则是当荔枝快要成熟的时候,砍下一些新鲜的枝条,折断出汁液后扔进水坛,倒入水坛总量一半的干净的山泉水,之后将长满荔枝的枝条插进水坛,用竹篾和稻草覆盖。 这样,就等于有了一个装满培养液的培养皿。 至于保湿保温,则是将水坛放在不漏水,上面覆盖有油布的马车车厢中,接着再用稻草填充车厢,运输的时候不停在稻草上浇水。 当水分开始蒸发的时候,车厢内就会形成恒定低温。 培养皿,也就是水坛中的树枝汁液会保持在一个比较低的温度区间。 嗯,如果道路比较远的话,还可以提前在插有荔枝枝条的水坛里倒点酒或是糖,既补充营养,也能起到一定的杀菌作用…… 这样的运输方法虽然会损失一点味道,但也不过是后世里超市正价出售的冰鲜荔枝和隔夜打折出售的荔枝之间的差距。 毕竟,后世那种全程冷链,甚至于空运的方式,是为了将几毛钱一斤收购的荔枝,卖出十块,乃至几十块的高价。 如此高的溢价,运输的成本自然可以忽略不计了。 少顷,当韩谈指使着中行説抱着一个硕大的冰鉴走入,刘盈美滋滋的开始吃着荔枝时,刘邦顿时双眼发直,手中的叫花鸡也变得不香了。 不过因为旁边坐着萧何,他没有好意思再去抢刘盈手中的水果。 于是,他开始期待过几天在新丰城举行的荔枝狗肉节了…… 只不过在那之前,他需要先抚平自家老爹的怒气,毕竟刘盈告了他不少黑状,而自家老爹年岁大了,打不动了,所以不知道在谁的挑唆下,选择了分期揍他! 一瞬间,刘邦化悲愤为食欲,用力撕咬着手中的叫花鸡,仿佛那就是他家那个靠山很足的小崽子! …………………………………… 长安城。 拿到了萧何的手书之后,刘盈将乐捐修桥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并且召集城中的肥羊、嗯,是善人开会,直接定下了基调。 十万钱起捐! 上不封顶,若是少了,他就亲自上门去做思想工作! 于是,在遍布长安九门的丰城执法官们抓住了几个连夜出城,准备回老家避暑度假的豪门大户,功候勋贵,并且将他们送到丞相府,由萧何劝导了整整一天之后了,观望中的大户们终于认命,乖乖出钱。 于是,正在家里用金砖玩多米诺骨牌的许负,突然看到自己的侍女脚步凌乱的冲了进来。 “不、不好了,太子殿下登门求见……” 许负愣了一下,看了看地上那些金灿灿的小可爱,星眸中满是不舍,口中呢喃着某个败家子的名讳。 她这些天听说了,刘盈正在满长安城的搜刮钱财,去修建什么劳什子的渭水东西二桥。 还说什么‘揽二桥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 “我呸!不就是想要不花钱就修桥吗?旧桥不能用吗?不就是堵了一点……” 于是她勐然站起,因盘坐而堆叠的洁白衣裙倾泻,如云团般飞速冲向后院,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一丝重量般翻过院墙,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道空灵的声音。 “就说我不在……” “对了,告诉爹爹,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收起来!” ……………………………… 新丰城。 六月乙亥,头伏第一天。 今天,已经选出十六强的大凤杯蹴鞠大赛暂且告一段落,无论是球员还是观众,都不会冒着这种炎炎酷暑去露天球场看球。 无他,不想死。 毕竟现如今已经已是酷暑,一大早太阳刚一露头,温度就直接飙升到了三十五度! 嗯,三十五度。 如今随着玻璃制造业的发展,用于监控温度的大型温度计自然不是难点。 所以每天清晨,不仅有遍布长安城的钟楼鼓楼用于报时,还有位于冀阙之上的气象台以供众人了解今天的气温,以及天气情况。 虽然天气情况准的一批,但属于是事后诸葛亮…… 比如当天奉常府的那群卜者说今天是晴天,但中午的时候突然下起大雨,太卜却不会躲雨,而是直冲冀阙,将代表晴天的旗帜,手脚麻利的换成阴天有雨的旗帜…… 这骚操作,属实是给那些被淋成落汤鸡的长安百姓都逗乐了! 不过大家也没有办法,毕竟晴天下雨都是老天爷的勾当,那群只会混吃等死的太卜做不了主很正常! 然而今天,算是让他们蒙对了。 从一大早开始,太阳就挂在空中,红着脸,散发出无尽的光和热。 只是尽管如此,依然抵挡不了人们不在家里避暑,涌到新丰城参加荔枝狗肉节的热情。 门票二十钱,但酒水免费,每人凭借门票还能领取十颗泡在冰水里的荔枝! 四舍五入,这就等于是白送啊! 尤其是他们还听说了,今天主持这场狗肉节的人,正是舞阳侯樊会! 此人,作战勇勐,刚毅忠诚,在鸿门宴上救下了当今的皇帝,重要的是还娶了当今皇后的亲妹妹! 属实是让他们羡慕嫉妒恨的紧! 所以,一想到今天吃的狗肉是樊会亲自屠宰烹饪,哪怕天上下刀子他们也要来! 让皇帝的妹夫来伺候着,这,可是长安城的百姓才有的待遇! 不过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些人的脸上就没有一丝笑容,相反,愁眉不展,仿佛别人欠着他几百万钱…… 嗯,准确的说,是他欠着别人一百万钱。 中尉,戚鳃。 长安城的富户在刘盈的号召下乐捐修桥,他自然也不例外。 而且作为位高权重的中尉,又是皇亲国戚,他乐捐的钱数自然不能是最低价,也就是十万钱。 毕竟当桥修好之后,刘盈承诺会在桥的两边竖起石碑,刻上所有乐捐之人的名讳,以及捐钱的数目。 捐钱多的靠上,大字,描金,至于捐钱少的,则用红漆勾勒…… 所以,都是脸面害了他啊! 第七十七章 张不疑:莫念、莫念…… 新丰城,荔枝狗肉节。 吃过一顿香喷喷的狗肉宴,恋恋不舍,因此选择再去别处看看有没有乐子的人群,此时开始狼奔豕突,数不清的人如没头苍蝇般到处乱跑。 无他,下雨了。 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半刻钟前还艳阳高照,结果几朵乌云飘来,瞬间就暴雨倾盆,瓢泼而下了。 不过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多人刚刚被淋成落汤鸡,雨就停了…… 刘盈站在一处四层楼高的阁楼上,看着下方骂骂咧咧的人群,脸上浮现出一种损失了几百万的神情。 雨伞! 他居然忘了还有这种可以人手一把,既可以非常有实用性的用来挡雨,又可以用来装逼的好东西! 嗯,实用性自然不用多说,不过他并不打算靠着做雨伞赚钱。 毕竟雨伞这种东西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在没有大工业生产之前,属于是卖的便宜了不赚钱,卖的贵了人家就自己做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所以,面向大众的雨伞,最赚钱的地方是售卖做伞用的纸张和桐油。 因此刘盈在意的,则是装逼属性。 后世的商业行为告诉他,雨伞这种看上去不太高大上的东西,也是能够当成奢侈品售卖的! 尤其是那种制作精料,用料考究的中式雨伞! 到时候找几个好一点的画师绘制几张海报贴遍大街小巷,先把噱头搞出来! 比如小巷、细雨、撑伞的姑娘、迎面走来的郎官…… 再比如暴雨、渡口、游学的士子、前来报恩的蛇妖…… 氛围感有了,销量自然就有了。 刘盈看了一眼街面上穿着艳丽,但淋雨之后有些狼狈的豪门贵女,觉得她们将是最完美的韭菜。 雨天挡雨,晴天遮阳。 重要的是朱门酒肉臭之下,她们买来的几千上万钱一把的遮阳伞和她们穿的衣裙一样,最多只能穿两次,当第三次亮相的时候,就会被认为不体面,被排挤出这一圈子…… 刘盈嘴角微扬,思维发散到了他种植在岭南的橡胶林。 雨衣,这才是他接下来赚钱的重点。 事实上,世界上最早的雨衣,就是法国人弗朗索瓦·弗雷诺在1747年,把布衣泡在橡胶树上割下来的没有硫化过的橡胶原液中所做成的。 可以说,这是橡胶在历史上最早的实用桉例之一。 如今随着水泥的推广,至少通向很多郡县的道路都不再是从前的夯土路面,而是用不惧雨水的硬质路面。 因此制约人们出行的,其实就是像刚才那样突如其来的暴雨。 比如着名的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起因就是下大雨,大家都被困在了路上,因此失期,于是就等死、死国可乎了…… 嗯,斗笠、蓑衣只能短暂隔绝雨水,而且淋雨之后会陡增几斤甚至十几斤的重量,淋雨、负重,再加上强行赶路、风餐露宿,和直接让他们送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但如果大家有雨披,又有水泥路可供行走,如果再有因为道路提升而商贸兴旺,走不出十几里的范围就能找到一间为南来北往的客商提供餐饮住宿的食肆、客舍,能够吃上热乎饭,睡在遮风挡雨的房间内,也许秦国二世而亡的命运就会改写……吧。 …………………………………… 金秋九月,渭水南岸。 远处金黄色的原野上,许多农户以及庸耕者挥舞着镰刀,抢收今年的最后一季庄稼。 或者是,是这几块土地上最后一次种的庄稼。 随着汉帝国不断扩张,外战接连胜利,人们买涨不买跌之下,许多担忧汉帝国会重蹈秦帝国覆辙的人,也抛弃了之前的想法,纷纷选择定居长安这座首善之都。 于是,城外的农田自然就变成了建筑用地。 至于卖地的农户,他们其实也不吃亏。 毕竟汉帝国从法律层面上承认土地私有制,允许买卖,而农田的价格,即便是位于长安城周边的水浇田,也不过两三千钱一亩,但若是卖给别人改成住宅商铺,则至少能买到五千到一万钱的高价! 如果是在别处,这种售卖祖产的方式属于是败家子的行为。 毕竟农田虽然每年的收入不高,但却年年都有,是能够传之子孙后代的财富。 但这里是长安城,汉帝国首善之都,属于是遍地黄金的地方,一夜暴富的神话比比皆是,人们缺的不是创业的机会,而是没有钱去支持他们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嗯,如果担忧创业失败,血本无归,也可以把卖地的钱拿去购买债券,比如鲸岛的银矿、岭南的种植园等国有,或是稳赚不赔的项目,每年产生的股息也比种地要多得多! 因此,许多早就变卖祖产,购买了一大批债券的人,每天的日子就是提笼架鸟的四处熘达,债券分红之后就坐着免费的公共马车,去新丰城享受一下纸醉金迷的生活…… 不过今天,这帮家伙纷纷跑到了渭水边上,里三层外三层,如同一只被提着脖子的鸭,探头探脑的向人群中心望去。 他们,都是来看稀罕的。 蒸汽机。 修渭水桥是个大工程,因此就需要蒸汽机这个大家伙来带动吊车、抽水,亦或是牵引打桩机。 而在围观群众之内,工匠们忙忙碌碌,而维持治安的那几个亭长和一众亭卒就显得有些心力交瘁了。 “退后,说你呢!” “瞎摸什么呢?再乱摸把你手砍下来!” “七舅老爷,你就在这别添乱了吧……回家抱孙子去吧!” …… 毕竟,围观的群众都是乡里乡亲的,这时候人们也不担心被抓软肋什么的,所以这些亭长们也有些无奈。 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守在这里,好几天都没有睡个囫囵觉了! 甭管是蒸汽机还是用来修桥的钢筋、木料、水泥、砖块,几乎都是露天堆放在河堤上准备用作施工,尤其是砖块水泥这样的东西,老百姓家里修个菜园子,垒个猪圈神马的都用得上。 所以,这些最基层的‘派出所所长’们就压力山大了…… 不过随着从别处抽调来的,用恶少年们组成的执法官到来,工地周围的骚乱渐渐停息。 恶少年,属于是‘白天惟愿牛打架,夜晚惟愿鬼冲天’的主,平日里路过他们身边的狗都要挨上两鞋底子,自然不会给什么乡里乡亲的留面子。 “活儿该!” 远处看修桥的张不疑啐了一口,旋即看向刘盈,有些谄媚的说道:“过两天咱大婚,借我点执法官们用用呗……” 刘盈自然无不可,他轻轻颔首: “先说好,夏侯灶、吕台那些王八蛋你自己搞定,至于其他拦路讨要喜钱的家伙才能让他们上!毕竟,恶少年只是恶少年,可惹不起吕台他们……” “放心吧!”张不疑捏了捏拳头,旋即再度露出谄媚的表情:“不过吕台还是你来……上次他结婚的时候,我闹得比较欢,他这次绝对不会放过我!” 啊这?那次我闹得也可欢啦……刘盈挠了挠头,但还是应承了下来,毕竟他手中其实有个大杀器,也就是小萝莉本人。 吕台虽说比小萝莉年纪要大,但其实是被小萝莉一手揍大的,到时候他要是敢闹腾,捣乱了小萝莉的大婚? 嗯,我方承诺不首先使用小萝莉……刘盈唇角微扬,旋即听到了远处想起了一连串的惊呼。 他定睛望去,只见白气蒸腾,蒸汽机的轰鸣声和打桩机敲打木桩的声音也随之而起。 今天修建的渭水东桥,采用的是围堰造桥法,也就是在水里打下一圈木桩,在木桩之间嵌入木板,最后倒入砂石。 这样,就形成了河中之湖,到时候只需要抽干围堰之中的河水,就可以很轻松的修建桥墩了。 看着一根根快速插入渭水之中的木桩,张不疑有些睁目结舌,他虽然对于蒸汽机的力量有所认知,可没想到的居然这么大。 按照他的经验,以往要在水里打一根这么粗的木桩,至少要二十几个人奋战一天,可现如今在蒸汽机的牵引下,最花时间的居然是人们将木桩插进水里,然后将打桩机调整到相应的位置…… “好快,我觉得半年时间就足够把桥修起来了!”张不疑看着另一边,据说修建了十年之久的渭水旧桥喃喃自语。 “半年?”刘盈满脸不屑:“那是两条桥的时间,渭水东桥只是一座单层拱桥,双向八车道,供马车通行,所以这条桥的工期只有两个月!” 张不疑愣了一下:“拱桥?什么是拱桥?” 听到张不疑的发问,这次轮到刘盈愣住了。 不过下一秒钟,他尘封在脑海中的记忆跳出来狠狠的咬了他一口。 拱桥,始建于东汉中后期,由伸臂木石梁桥、撑架桥等逐步发展而成的,因此常称为曲桥,并且还用‘囷’、‘窌’、‘窦’、‘瓮’等字来表示拱。 于是在张不疑一脸痛苦的表情中,刘盈开始传道受业解惑: “拱桥之所以称为拱桥,就是用拱形的几何结构构造换取了全截面受压的特点,拱形的目的就是减少活载导致的局部受拉效应,构造合理拱轴线……” 第七十八章 刘盈:终于,把她嫁出去了! 辽东郡,沓氏县港口。 一条怪模怪样的大船在勐烈的海风中驶出港口,扬起船帆破浪前行。 这是一条新近才下水的捕鲸船,将要前往鲸岛北方的渔场狩猎追随着鱼群而来的鲸鱼。 大船只是为了提供运输船员以及物资的作用,在大船周围,捆绑的几条小船才是捕猎鲸鱼的主要工具。 当发现鲸鱼的时候,需要让船员乘坐小船前往狩猎,之后大船跟上,将猎物拖上来切割并进行深加工。 比如鲸油,以及润滑效果很好的鲸脑油。 前者是用作照明工具,比如漂亮国的大统领约翰·亚当斯曾经赞叹,说在自然界已知的一切物质中,鲸蜡发出最清亮、最美丽的火焰…… 而在中国这边,古代也作为地宫里的冥灯,比如秦皇于北海以连弩射大鱼 当然了,始皇帝的射大鱼的行为主要是被徐福等人忽悠了,说是海上有巨兽拦截船队前往东海寻仙…… 不过随着电石灯的出现,以及刘盈正在筹备的火电站和供电计划,所以鲸油就不需要再涉足照明领域了。 所以,鲸油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用作润滑油。 不仅仅是蒸汽机使用,而且马车等一切需要用到轴承的器械都对润滑油有着大量的需求。 刘盈虽然有了利用石油提炼润滑油的技术,但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毕竟石油化工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具现出来的,还需要有教育、仓储等一系列的基础产业进行支撑。 这,非十年之功不可! 也因此,虽然刘盈觉得为了获取润滑油而捕杀鲸鱼是错误的行为,但还是忍痛批准了捕猎计划,并且在未来的三年内,要下水至少一百条大型捕鲸船…… 不过相较于刘盈,其他人就没有这种拧巴的圣母心了。 在他们看来,对于鲸鱼的捕杀应该做到应捕尽捕,尽量不遗漏近海中的任何一条。 毕竟捕杀一条大型鲸鱼,至少能获得几千斤肉,虽然比不过牛羊猪之类人类蓄养且育肥了的牲畜,但肉就是肉,吃肉就是能让人感到快乐! 尤其是造船厂以及沓氏县北方那些林场的工人,更是觉得一天三顿都能吃上鲸鱼肉,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所以出海的捕鲸船,上面还特意安装有大型的炉灶。 一来方便就地提炼鲸油,再一个就是使用香料炖煮鲸鱼肉,直接在船上制作鲸鱼罐头,然后返航的时候送到码头上的货仓,用作工人的日常饮食。 不只是工人,沿海的渔民也对于捕鲸这件事情举双手双脚赞同。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鲸鱼就是来抢钱的! 尤其是那些大型的须鲸,一口下去吞掉的鱼,他们需要撒四五次网才能捞这么多! 所以,沿海、以及近海的渔场,没有鲸鱼,对他们很重要! …………………………………… 长安城。 今天是小萝莉大婚的日子,整条通向城东留候张良府上的道路上遍布着巡查的亭卒,手持五色棒的丰城执法官。 而在道路两侧,叶片枯黄的行道树上缠满了丝绸彩带,大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天色一暗,整条大路灯火璀璨,如同银河。 不过这并不会让见惯了大场面的长安百姓赞叹,让他们目瞪口呆,合不拢嘴的,则是此刻行走在大路中央的嫁妆车队! 因为是长公主出嫁,张良家也是累世富贵,所以当初送聘礼的时候,动用了一百多辆马车,满载着绫罗绸缎,珠宝玉石。 吕雉为了不落下风,刘邦又是个女儿奴,再加上小萝莉往日里搜刮刘盈,自己又买了数不清的债券,所以运送嫁妆的前队已经到了张良府上,而后队还没有离开未央宫! 长街之上车马罗列,箱笼垒积如山,俱都用红绸捆束着,而最显眼的,还是刘盈送的那只金猪。 虽然总体不太重,只有两百五十斤,但毕竟是纯金,此刻烨烨生辉,如果不是因为道路两侧的甲士虎视眈眈,只怕人群中必然会多出许多个‘齐人攫金’…… 嗯,刘盈送金猪,明面上的理由自然是祝福,但其实一则揶揄张不疑尚公主,是个吃软饭的主,二来借此暗戳戳的将小萝莉比作猪…… 一只金猪,既给自己争面子,而且还讽刺了别人,值了! ………………………………………… 未央宫,椒房殿。 小萝莉很是端庄的坐在榻上,捧着一柄点翠的团扇,将她的面孔遮得严严实实,只能从侧面看到一点点肌肤。 她身上穿着的,正是吕雉之前专门给她量体定制,裙摆周长二十四米,仅黄金就用掉了一斤多的那套花嫁长裙! 因此,她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饿了…… 化妆、梳头、洗澡、穿衣服等事情足足折腾了一个白天,她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属实是让从前一天吃六顿再加夜宵的小萝莉感到了无尽的委屈…… 不过一想到从今开始就能摆脱自己老娘,小萝莉又兴奋的整个人都想蹦起来跳舞…… 而在另一旁,吕雉的卡姿兰大眼睛中泪眼婆娑…… 一想到自己女儿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守在自己身边,朝夕相处,吕雉就觉得一阵心如刀绞。 生女儿有什么好?早早晚晚都是人家的!还是生儿子好,能一直陪着自己……吕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紧紧抓着在她身边站着的刘盈。 从此以后,我的小金库就太平了……刘盈压抑着自己躁动的内心,轻声安慰着哭哭啼啼的吕雉。 只是过了一会,他看着手中捧着几个托盘走入的老宫女,想了想,主动从椒房殿中走出。 毕竟,老宫女手中捧着的是教学资料,他作为一个未成年男性不太适合在场。 …………………………………… 长乐宫,宣室殿。 听着远远传来的雅乐,刘邦同样哭成泪人…… 他的女儿就要嫁人了! 虽然女婿长得贼好看,比一个老父亲眼中的宝贝女儿长得还要好看许多倍,但他还是很想哭,很想胖揍一下张不疑那个将要拱了自家白菜的猪! 于是他一口闷酒下肚,看着摆放在剑架上的湛卢剑微微出神,有些理解当日他自己迎娶吕雉时,吕公那微妙的表情。 毕竟,那时候的他还不是汉国皇帝,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泗上亭长罢了! 于是他轻轻摆手,招来魏无知:“去,把刘信送来的那一盘合浦珍珠给吕公送去……” 魏无知虽然不明白刘邦这是何意,但还是默默点头,表示自己记下来。 不过他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小声说道:“陛下,吉时已经快要到了,是否摆驾未央宫?” 刘邦活动活动脖子,站起,随手将湛卢插在腰间:“走,去看看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子是如何将乃公女儿接走的!” ………………………………………… 未央宫前,充当娘家人的吕台、吕产手中拿着缠着丝带的木棒,看着骑在马上由远及近的张不疑,桀桀桀桀的笑着。 上次吕台大婚的时候,张不疑伙同一群王八蛋把他吊在树上荡了半个时辰的秋千! 这次,终于等到他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不过当鞭炮响起的时候,他们只觉得眼前一黑,似乎被人套在了麻袋里! 然后,他们就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刘盈的声音 “对,就是他们两个,扔水里就行了,浅一点的水,当心别淹死了……” 吕台顿时大怒,疯狂挣扎:“混账,我可是你表哥,亲的!上次你和外人把我吊在树上的仇我都不跟你计较,你这次居然胳膊肘又往外拐!” “外拐个屁!”刘盈冲上来踹了他一脚:“张不疑以后也是自己人了!而且你有想过后果吗?你把我姐姐的婚礼搅和了,她能饶了你?” 一瞬间,吕台静止了下来,整个人犹如石化。 此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个女版大魔王,怪力小萝莉,打不过不要紧,重要的是每次他们和小萝莉打完架之后,他们老爹还要再打他们一顿!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吕台长叹一声:“那好吧,我听你的就是,殿下把我放下来吧……” 刘盈和悄悄走进来的张不疑使了个眼色,然后一挥手,示意那几名抬着吕台、吕产的甲士继续去执行自己之前的命令。 于是,吕台再度疯狂的挣扎了起来,怒不可遏:“混蛋,我饶不了你……” 吕产则高声求饶:“殿下,饶了我吧,都是我大哥逼我来的……” 刘盈不为所动,领着张不疑和一大群前来迎亲的勋贵二代、三代们向宫内走去。 其实他早就看那两个混蛋不爽了! 之前他就听人说过,说是吕台、吕产两个仗着自己皇亲国戚,且又是鲁王子嗣的身份,横行街市,肆意打砸那些和他们抢生意的商铺! 虽然事后吕家派人对商户做出了经济上的赔偿,但却没有将这两个家伙绳之以法! 刘盈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收拾一下他们,之后若是他们再不知悔改,就别怪他不讲情面了! 他绝对不会做出‘强项令’这样的事情,毕竟强项令就等于宋仁宗强行让包拯向陈世美认错,何其荒谬? 第七十九章 刘盈:可怜生在帝王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位于长安城东郊的止阳公主府上,负责司礼的老者手捧卷轴,语调悠长的念着颂词。 小萝莉这次的婚礼相比上次刘肥的大婚,整体上显得富而不贵,虽然门庭若市,但礼仪排场上就寒酸多了。 毕竟,刘肥是齐王,辖地七十三县,拥有的人口相当于汉帝国直接管辖下人口数目的三分之一! 最重要的是刘肥是娶亲,而小萝莉这是嫁女。 因此陪着小萝莉一同到来的只有刘盈,刘如意、刘恒以及特意赶来参加婚礼的刘肥,诸如吕雉、刘邦,就只是站在城头之上目送迎亲车队远去,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在另一侧举行婚礼的时候,刘盈站在高高壮壮,整个人又圆润了一圈的刘肥身边,悄悄将自己从刘邦那里‘不告而取’搜刮来的一个乌木匣子递了过去。 刘肥先是一愣,旋即看着打开的乌木匣子里那糟糕的形状,白白胖胖的圆脸上闪过几分红晕,本来想直接扔掉,以表示这是对自己的侮辱,但最终还是仔细的塞进了袖囊,目光平视别处,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只不过站在他另一边的,则是正处于狗都嫌弃的年龄段的刘如意,一脸贱笑的摸着刘肥袖囊: “藏什么呢?拿出来让我看……” 而回应他的,是一个大逼兜…… 刘盈心中一片暗爽,他也早看那厮不顺眼了,只是囿于身份,不好亲自动手扇他,如今刘肥这一巴掌,算是替他也出了一口气! 至于捂着脸的刘如意,则在短暂的愣神过后,眼泪夺眶而出,一脸委屈,戟指刘肥,高声怒吼: “你!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刘肥,你给我等着!我……我告曹姨去!” 然而不等刘如意转身跑掉,只见刘肥一个箭步冲过去,单手攥住刘如意衣领,右手高高扬起: “告?我让你告!”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刘如意白净的脸上满是通红的手掌印,眼泪凝滞在眼眶之中,整个人都被打蒙了。 刹那间,整个礼堂鸦雀无声,无数双目光齐刷刷的投了过来。 权力,真的是一味毒药……刘盈心中长叹,伸手抓住刘肥高高举起的手掌,毫不示弱的迎着刘肥愠怒的眼睛: “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哥莫非是想要搅闹了这场婚礼?” 刘肥挣了一下手臂,发现刘盈攥住他手臂的力量丝毫不在他之下,于是冷哼一声,一把甩开了抓在手中的刘如意。 “既然太子这么说了,本王就卖你这个面子!” 他说完,掸了掸衣袖,环视着一双双向他注视着的眼睛:“看什么看?婚礼继续!惹怒了本王,孤连你们一并打!” 作为天下第一强藩的齐王,他除了给刘盈以及那些出身沛县的功候留几分面子外,其余的人打就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呵,这就是个笑话! 礼堂正中,听着这个用最最熟悉的嗓音说出的嚣张语句,小萝莉握着遮面团扇的手微微颤抖,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胸前朱红色的嫁衣之上。 这一刻,从前那个一脸憨厚,对谁都很是友善,经常主动为弟妹背锅的刘肥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个被权力荼毒的齐王! 小萝莉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兄弟也变成这副模样…… 但愿不会! 可是,这怎么可能? 她心中默默许愿,只要刘盈不变,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哪怕,是她的生命! 张不疑敏感察觉到了小萝莉此刻的心情,不顾礼法,轻轻抓住她垂在身前的另一只手,用只能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 “不怕,万事有我。” 这一刻,他男友力爆表了。 不过刘盈的存在,就是为了应付突发情况。 他从袖子里摸出手绢,给涕泗横流的刘如意擦了擦脸,接着看向傻站在一边,眼中噙着两大包泪水的刘恒: “别怕,大哥今天只是心情不好,脾气暴躁了一点……” “把你四哥领下去,找个大夫给他看看脸,等下再回来吃席……放心吧,有三哥在,好吃的都给你留着!” 刘恒重重点头,伸手抓了抓刘如意的袖子:“四哥,我们走吧……” 刘如意用手绢擦了擦脸,恨恨的看着背对着他的刘肥,接着满脸傲娇的看向刘盈:“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不讨厌你了……哼!” 我擦勒,小屁孩不知好歹……刘盈也一脸傲娇的仰起头,摆摆手:“滚吧、滚吧……” 在婚礼继续,雅乐再度响起之后,刘盈凑到离群索居,形如孤家寡人的刘肥身边,小声说道: “大哥何必如此动怒?都是自家兄弟……” 刘肥转过头,眯着眼睛看着比自己矮了接近一头的刘盈: “自家兄弟?你确定他拿你当兄弟?我不相信,他和他那个娘在暗地里做的小动作,你真的一无所知?” 知道呀,那又怎样?有一句话你肯定不知道,那就是当你足够弱小的时候,张牙舞爪的动作都会变得很可爱……刘盈沉默了一下,轻声笑道: “那又如何?兄弟终究是兄弟!我不知道大哥你这段时间遭遇了什么,以至于变化如此之大!但正如昔日太傅曾经教导过我们的那首诗经,曰,常棣之华,鄂不韡(wěi)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xí)裒(póu)矣,兄弟求矣……” 刘肥冷笑一声,打断刘盈的话,有些不屑的说道:“孤记得太傅之前说过,老三你最不喜欢这些骈四俪六之词,总是找各种借口逃课……可没想到,你居然背的如此滚瓜烂熟!” 呵,那是因为你是个学渣……刘盈脸上露出了学霸的笑容: “行吧,既然大哥不愿意跟我说这些,我也不再喋喋不休了……我们不如趁着还没开饭之前,讨论一件对大家都有益处的事情!” 刘肥哦了一声,双手抱臂,有些不信任的看着刘盈:“大家都有益处?当真?” 刘盈点点头:“那还能有假,我什么骗过大哥?” 嗯,让他背锅的时候不算! “说来听听。”刘肥依然保持着双手抱臂的姿势,身体微微后仰,很明显,他还是对刘盈保持戒心。 “大哥你这次来长安的时候,想必看到了正在挖掘的漕渠,以及正在修建的渭水东西二桥……” 刘盈直视着刘肥说道:“因此,你听说过劳务派遣这个词吗?” “劳务派遣?”刘肥挠了挠头。 “就是让齐国的子民来长安城参加这两个工程……”迎着刘肥惊诧的眼神,刘盈继续解释道:“不白干,给工钱的那种!一天十五钱,再管三顿饭,中午有肉,口粮标准为至少两石!” 刘肥皱皱眉头:“这么好?那你直接去齐国招工就是,干嘛找我?” 废话不是,不通过你我能把齐人领走?跟我装傻是吧……刘盈用手肘捅了捅刘肥,脸上露出几分讨好的神情: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齐国是大哥之齐国,弟弟虽然是汉太子,但也没办法直接在齐国征发劳役不是?况且若有了大哥的帮助,则必然事半功倍!” 他说完,不顾刘肥的一脸抗拒,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 “大哥帮我招募的劳工在我这里每干一天,我给大哥五钱的茶水钱……” “这些年齐国人丁繁衍,壮劳力以百万计,随随便便弄十万人给我,大哥一天就能进账五十万钱!” “大哥好好想想,这种好事可不常有!” 看着刘肥陷入沉思,刘盈决定再打一把亲情牌: “大哥,咱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当年咱们一起从沛县逃出来的时候,有我一口吃的,可就有大哥一口!” “我对老师,也就是萧相国夸下海口,说是一年之内可完工漕渠,解除关中吃粮难的问题,可九原郡那边采盐、挖煤也需要大量人手,重要的是咱爹在那里也有股份,我实在是没有多余的人手可用了!” “这次,你一定要帮帮兄弟!” 听着刘盈的话,刘肥脸上闪过一丝缅怀,但还是沉默不语。 毕竟,若是马上答应,就显得他没有逼格了! 不过刘盈也不着急,他开出的价码并不低,就不信刘肥不动心,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给刘肥的茶水费本就是从齐人劳工的工资里扣出来的…… 嗯,关中这边招募的工人,一般视劳动强度而定,工钱在二十到三十钱一天不等…… 所以,刘肥做的事情,其实就是劳务中介! 这其实是刘盈目睹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后的突发奇想,刘肥飘了,属于是齐国过于强大的锅,因此当齐人知道他们的王不仅收取他们的赋税,还要再在他们的血汗钱分一杯羹…… 那么,人心所向的是曾经统领过齐军战胜过项羽,替他们罹难的亲人报仇雪恨的刘盈,还是只是只因有刘邦血脉,而无尺寸之功的刘肥呢? 在刘盈的等待中,刘肥抓着刘盈的手掌,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很好!还得是自家兄弟!” 他决定回去之后,就暴打一顿自家那个搬弄是非的长舌妇! 嗯,甩锅女人,很正常。 第八十章 刘盈:傻了吧,人家告家长了! 未央宫,椒房殿。 刘邦手扶额头,一脸头痛难耐的样子。 在他身边,分别是面无表情的吕雉、哭哭啼啼的戚姬、满脸惶急的曹氏,以及惴惴不安的薄姬……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嗯,事情的起因很简单。 当刘如意顶着一张布满巴掌印的脸回宫了之后,戚姬炸了…… 所以,正在椒房殿和吕雉彼此互相安慰嫁女儿的悲伤的刘邦,就被愤怒的戚姬堵了个正着…… 因此,在刘邦对面的,就是跪在地上噼里啪啦挨板子的刘肥、洋洋得意的刘如意,以及坐在另一边正襟危坐,充当证人的刘恒,和单手托腮、百无聊赖的刘盈。 其实刘邦对于这件事情并不想管,毕竟男孩子,尤其是兄弟之间打打架很正常。 想当年他年轻的时候,和刘喜还有他那早早辞世的大哥打架的时候都是抡着连枷、扁担,有时候还会拔剑互砍……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相亲相爱,勾肩搭背的偷鸡摸狗,喝酒吃肉…… 所以刘如意只是挨一顿巴掌,算个屁啊! 然而刘邦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他和刘喜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亲兄弟之间不会因为打架而记仇,但刘肥和刘如意不同,他们同父,但不同母! 因此,曹氏才会是满脸惶急的神情。 严格意义上讲,她的地位远远不如不如戚姬。 毕竟戚姬属于侧室,和刘邦成婚的时候虽然兵荒马乱,但也简单的举行过仪式,萧何卢绾等人都是证婚人! 而曹氏属于是刘邦的情人,大家心知肚明,但却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也因此,曹氏一直都是谨小慎微,生怕惹了别人,即便是吕雉因为宫中寂寞和她结成了姐妹淘,可她也始终很有分寸,不做任何出格的举动。 现如今她的儿子打了戚姬的儿子,单不说是哥哥打弟弟的恃强凌弱,就说戚姬,那是一盏省油的灯? 至于薄姬,她的惴惴不安也很好理解。 在整座未央宫中的所有宫妃中,她位于最最边缘的透明人…… 吕雉大度公允,吃穿用度不会克扣她和刘恒,但宫中扒高踩低的很正常,毕竟后宫女人的地位,要么就是子凭母贵,要么就是受到皇帝宠爱。 刘恒是中山王,作为刘邦亲子,封国却不在战国七雄之列,地位可想而知。 而薄姬本人并不在刘邦的审美之列,因此只是尝了一次新鲜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她那里过夜…… 所以哪怕刘恒只是当个见证人,薄姬就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生怕一个不留神得罪了戚姬,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毕竟,宫中的女人都具备人畜无害的小猫咪,以及择人而噬的大老虎二象性…… 刘盈看了一眼双颊高高鼓起,隐约有几分香肠嘴的刘如意,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于是,正愁找不到机会破局的刘邦,顿时吹胡子瞪眼睛起来: “你笑什么?作为兄长,不知道爱护弟弟,反而嘲讽与他?这是一个兄长应该有的品质吗?” 听到刘邦在训斥刘盈,吕雉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冲着刘邦翻了个白眼,看向刘盈说道:“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了解了,没你什么事了,你领着刘恒玩去吧……” 一瞬间,如同上课般正襟危坐的刘恒喜出望外,站起后先是对刘邦和吕雉依次行礼,旋即眼巴巴的看着刘盈,伸出小手指向偏殿。 那里,是猫的天堂! 不过刘盈有些犯难,这并不是他的喜好变了,而是那里躺着一个矮墩墩的身影,满地打滚如同疯癫。 嗯,小萝莉。 她打着回宫省亲的借口又窜了回来,其实就是单纯的猫瘾犯了,想要来吕雉这里撸猫…… 此刻她正举着一只圆滚滚的橘猫,亲了又亲、吸了又吸,而橘猫没有挠她一脸的原因,在于它已经习惯了被奴才们举高高。 毕竟,猫的萌点就在于圆滚滚,虎头虎脑,越胖越可爱…… 橘猫,完美附和。 在刘恒的一脸坚持,以及刘邦准备拿自己杀鸡儆猴中,刘盈两相其害取其轻,哆嗦着胆子,大步走向偏殿吸猫的小萝莉,准备横刀夺爱了。 …………………………………… 南海郡,番禺县。 秋风瑟瑟,路上行人的穿着也从之前的坎肩短裤,换成了长袖袍服。 不过在临近番禺县码头的地方,忙忙碌碌的码头工人依然穿着之前的短打扮,挥汗如雨,往来穿梭不停。 如今的番禺码头相较于赵佗在时不可同日而语,停泊船只的泊位扩建了整整三倍尚且不够,南海郡守陈婴无奈之下,只得重新勘探地形,修建新的码头。 毕竟番禺县属于是汉帝国现阶段的南大门,交通南洋七十二国,每天都有满载着布匹、瓷器、刀剑甲胃的货船出海,满载着香料、宝石、奴隶的货船归来。 而和前些天一样,前来码头购买奴隶的南海郡,乃至于桂林、象郡的种植园管事无功而返。 这并不是因为价格的原因,而是所有的奴隶全部由陈婴包了。 准确的说,是被刘盈包了。 他准备修建一条直通九原郡的火车铁路之后,立刻着手修建从关中出发,直通燕国的第二条铁路轨道。 前一条铁轨是为了获取露天煤矿挖出来的廉价煤炭,而后一条铁路,自然是为了汉皇县,也就是后世唐山地区的煤铁工坊。 煤炭,是为了给蒸汽机获取能源,开启蒸汽时代! 至于煤铁工坊的重要性,则是哪怕到了产能过剩的后世,年产钢铁的数量,依然是评定大国的标准。 嗯,之所以是汉皇县,当然是因为后世流传的一句话,世界钢铁产量中国第一、河北第二、唐山第三…… 毕竟这里的铁矿资源次于鞍山,多于攀枝花,重要的是当地的煤炭资源也不逞多让,这就完美的实现了产业闭环。 因此,第二条铁路大动脉从关中出发,直通汉皇县,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也因此,铺设铁路的钢铁木头等原材料虽然不缺,但刘盈却不打算在中原地区,尤其是关中、太原、上党、河东等地区大肆砍伐森林,用木料制作枕木。 毕竟他心里很清楚,再过些年小冰期即将降临,北方将处于干燥寒冷时期,如果大肆砍伐森林,造成黄河中上游水土流失加剧,无疑是自己给自己制造灾难! 于是,为修建铁路提供枕木的重担,就落在了长江以南地区了。 这里降雨充沛,日照充足,即便是小冰期来临,粮食也并不会有大额减产,可以极大限度的支撑起帝国渡过天灾。 如此,砍伐森林开辟农田,属于是两不耽误。 所以,那些从东南亚沿海各国买来的奴隶,就被驱赶着前往各个伐木场,充作伐木工人了。 而为了保证奴隶的身体健康,在和奴隶贩子交易之前,奴隶们都会经过特殊的处理,以保证他们不会有世俗的欲望。 嗯,阉割战俘亦或是遇到的其他部族的男性,其实是东南亚土着居民的一个传统。 毕竟当地的物产过于丰饶,岛上一年四季都有果实成熟,地里胡乱撒点种子就能吃饱,沙滩上随便走走都能捡够足吃三五天的鱼虾贝蟹。 当地的女人完全可以做到不依靠男人,也能独自活下来。 忠贞,就成了一个空中楼台。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掌握武力的男人如果不想被别的部族的男人发绿帽子,那么在野外见到陌生男人后,追上去把他阉了就是一件必须的事情了…… 尤其是汉商愿意用刀剑、布匹换取那些被阉割的男**隶之后,土着女人集体崩溃,但男人们却干劲十足,背着交易来的长刀短剑到处游弋,见一个噶一双…… 码头上,陈婴在清点完毕,将那些自己智商不高,于是觉得汉人智商也不高的土着商队扣了下来,关在笼子里向所有人展示。 毕竟,拿小女孩冒充小男孩这种事情,他们做的不是一次两次了…… 次次被抓,但次次都敢,属实让陈婴觉得自己是否过于谦和,以至于被人用这种无脑的手段侮辱…… 不过陈婴也并不打算弄死他们,这主要是因为这帮人虽然智商不高,但却大多数都是南洋诸国国君的直系亲卷,杀了他们让双方脸上都不好看。 至于更重要的原因,则在于陈婴可以通过指责他们以次充好,来没收那些违规的商品。 嗯,也就是他们用来冒充男人的小女孩…… 虽说此时的东南亚人种主要以矮黑人为主,并不是被下南洋的潮汕、福建女婿注入优良基因,形成的混血人种。 但,南海郡这边多得是因为各种原因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这些没收来的南洋小女孩先是送到工坊中去学习一技之长,以及最重要的汉语,之后就作价卖给老光棍们当媳妇…… 虽然黑点,但关了灯全都一个样…… 这样一来一回,就相当于白嫖了一个隶臣妾…… 所以,陈婴一脸严肃的怒斥完那些不讲规矩的南洋土着商人,在得到了他们下次一定的承诺之后,暗戳戳吩咐手下记得给他们送水,别把他们弄死了…… 毕竟白嫖,谁不爱呢? 第八十一章 刘盈:大过年的,你就作吧! 长安大雪天,鸟雀难相觅。 昨晚开始,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整座长安城一片银装素裹,繁华与喧闹回归寂静。 从未央宫通向长乐宫的廊桥上,刘盈坐在十六人抬的暖轿之中,昏昏沉沉,哈欠连天,直到坐在他身边的吕雉看不下去了,伸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你干嘛~哎哟……” “有没有点储君的样子?给我坐直!学谁不好,跟你爹学?” 在吕雉的碎碎念中,刘盈满脸无奈的正襟危坐,对于要参加的新年大朝会感到了十分的厌烦。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嗯,这主要原因是他倒卖诸侯王贺礼的行为被叫停了…… 按照礼制,诸王、功候,以及朝中两千石的高官,在新年朝见皇帝的时候,除了正常的礼物,还需要进献一些美玉,比如玉斗、玉珏之类的摆件。 而宫中又用不了这许多东西。 因此往年的时候,新年过后,这些东西都会被刘盈从内帑低价买走,然后存放起来,等到来年快到新年的时候,再拿出来平价出售。 虽然不赚什么钱,但胜在稳定,而且还可以淘换点上品玉料,供自己闲暇时候做点手工,凋刻一点玉饰哄哄吕雉,刷一刷好感度…… 可惜,这种惬意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刘盈嫌弃窗帘,看着外面的满天飞雪,稍稍有些感慨:“真快呀,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今天,是汉十三年的十月初一,在原有的历史上,刘邦已经在五月的时候正式被称为汉高祖,埋进了新城北边的长陵…… 当然了,这些事情吕雉并不清楚,她只是随口附和了两句貌似‘伤春悲秋’的刘盈。 “是啊、是啊,又是一年,娘又老了一岁……” 呵,女人……刘盈转过头,看着吕雉说道: “娘只是又年长了一岁,一点都不老!不信你问问他们,你和姐姐站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不会认为这是母女,而是会觉得这是姐妹呢!” 吕雉一脸矜持的笑了笑,伸手摸着刘盈脑袋:“油嘴滑舌,就知道讨娘开心……” 刘盈很乖巧的低着脑袋,任由吕雉摸了一会自己的龙头,旋即望着依旧下个不停的大雪:“这么大的雪,也不知道姐姐家的新房会不会被压塌……” “你呀!”吕雉伸手戳了他一下,笑呵呵的说道:“你们姐弟俩一见面就打打闹闹,跟仇人似的,可这分开了才几天啊,就又惦记上了……” 不,我只是单纯的盼望大雪压塌她家的房子,最好是起居室……刘盈做出有些羞涩的神情,一副‘就是瞒不过娘’、‘被你说中了’的表情。 …………………………………… 长乐宫,宣室殿。 当两行手持长戟的郎中走入,高声呼喊‘警’字的时候,刘盈站起,和殿中所有的王侯将相、高官显宦、番邦使臣一起,毕恭毕敬在郎中组成的陛道之外站好,等待着刘邦的御辇驶入殿中。 少顷,换了一身礼服的吕雉站在刘邦身侧,共同搀扶着腿脚利落,但装作弱不禁风,不得不让人搀扶着才能行动自如的刘太公登上丹陛。 毕竟,汉朝以孝治天下,新年大朝会这种重大的场合,太上皇不能不来。 等到刘太公和刘邦吕雉坐好之后,礼官上前,指挥奏响雅乐,进行冗长的觐见拜贺仪式。 而在刘盈的视角中,他看到今年来朝贺的番邦使臣尽管比前年多了许多,但却有一个应该来的没有来。 乌孙。 不仅是刘盈发现了,就连殿中的文武官员也都发现了这一点。 毕竟负责诸侯与少数民族部族首领朝觐事务、接待诸郡县上计吏的‘典客’府的官吏,特意在一众西域诸国的使臣中空出了一个位置,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这帮战狂,又在炮制开战理由了……刘盈撇了撇嘴,将视线从空缺的位置移开。 其实乌孙人不来朝觐的理由他可以理解,毕竟乌孙人什么也没干,莫名其妙就从匈奴的附庸,转变为了汉帝国的附庸! 重要的是,乌孙人觉得自己远离汉国,双方之间并不接壤,即便是不来向刘邦表示臣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汉国想要征讨位于河西走廊东部的乌孙人,要么飞过贺兰山以西的瀚海草原,要么就先打穿盘踞在后世青海地区的羌人! 羌人,这可以从炎黄时期就存在的民族! 夏朝没有征服他们,商朝除了抓些羌人奴隶烹煮后祭天外,也同样没有征服他们,直到周人崛起,虽然把羌人从陇西高原赶走,但也同样没有让羌人臣服! 而这,一直延伸到秦国立国。 秦人和戎狄血战数百年,终于获得了周天子允诺的应许之地,这帮战狂旋即将目光盯上了陇山西边,唱着歌牧马放羊的羌人。 于是在秦厉公时期,秦军大破羌人,屡屡发动战争大肆掳掠人口发往关中为奴。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一个名为‘无弋爰剑(wú yì yuán jiàn)’的羌人奴隶,‘无弋’,就是羌语中奴隶的意思。 爱剑如同西边的斯巴达克斯一样,在秦国发动了大起义,带着族人跑回了陇西荒山,在面对着秦人防火烧山时,又龙妈附体,给自己刷了一个‘不焚者’的词条,于是成为了羌人的神,以及大首领。 而他的子子孙孙,也秉承着他的意志,自由奔跑在青海湖畔的山峦草原之中。 即便是后来秦国灭六国,一统天下,羌人也依然是自由人,并没有向秦人臣服。 自然而然的,乌孙人认为,羌人也不会向汉人臣服,乌孙人坚信,在这已知的世界的中,唯有匈奴,唯有撑犁孤涂单于才是那个值得所有人臣服的男人。 这,就是他们的取死之道…… 不过这也不怪他们,毕竟陈汤尚未出生,还没有人来告诉世人,什么是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刘盈看了看满堂公卿大臣的眼神,均看出了这个虽远必诛的念头。 毕竟,现如今的汉国锐意进取,讲究的是一个‘功名马上取’,属于是从民间到朝堂,哪哪都是战狂…… 比如当年汉武帝在第一次征讨大宛失败后,立刻就能够‘赦囚徒扞寇盗,发恶少年及边骑,岁余而出敦煌六万人’…… 六万战兵,从关中投放到数千公里之外的大宛,这是让后世的铁血强送,以及大萌王朝想都不刚想的事情! 和汉唐相比,宋明那种放弃燕云十六州、辽东河套,乃至于交趾的行为,都是懦夫无能之举! 什么敌人太强、技术外流、没有马、粮食不够、生产力水平不行、汉族是农耕民族、拓展到400毫米降水线以后就是极限了等等等等,不过是在找借口罢了。 因为,如果真的要做一个农耕民族,怎么能够放弃燕云的沃土平原,是不是把红河三角洲的土地消化消化,该不该把河套的土地稳固稳固,能不能把辽东的沃土收拾收拾? 这些可都是令人艳羡的土地,农耕民族有什么理由不去争取到手呢? 所以,归其原因,就是战略失能和组织力的严重退化! 而一切经济政治军事问题,其实都可以归纳为一个问题:那就是分配问题,即社会财富究竟该怎么分配? 现如今的汉朝经济,以及后来的唐朝,兼有国有土地经济和庄园经济两种,其中后者占据绝大多数。 而掌控庄园的豪强,和后来科举制度下的地主有本质的区别。 既前者兼具经济基础所有者、政权组织者、军事组织者的三重身份,而后者则是经济基础的所有者,直接掌握社会财富和人力资源。 问题的关键是,地主是政权的依附者,科举制度决定了他们只是随时可以被驱逐出的客人,而不是政权的主人! 也就是说,地主只是王朝的合作者,而不是所有者,因此他们会尽可能的占便宜挖墙脚、偷逃税收、隐匿户口,然后坐看潮起潮落,换一个主子摇尾乞怜。 而在这种制度下,皇帝所在的中央政府由于不是经济基础的所有者,因此丧失了对人力物力的掌握,动员力极度下降。 他们只能用以高昂成本艰难征收的税收,雇佣价格昂贵的士兵,比如大萌的家丁。 于是,一个拥有数千万,乃至上亿人口的帝国军队,只能组建的起一次性的小型军队,能征惯战者不过寥寥数万…… 因此,对外作战,拓土开疆,收复失地,就需要慎之又慎了。 毕竟就这么点能打的,而且还是耗尽府库才养起来的精锐,若是外战的时候打光了,拿什么去镇压内部此起彼伏的流民义军? 所以,建议删除《南明史》,太气人了……刘盈正襟危坐,心如电转,只是在奉常叔孙通以及御史大夫周苛投来的目光下,保持着礼仪式的笑容。 而在殿中,即便是有了刘盈,以及更高处刘邦展示出的亲和,那些前来朝觐的番邦使者还是战战兢兢,如同受惊的鹌鹑。 毕竟,因为乌孙人的缺席,周围那些战狂们看着他们的目光,就显得杀气腾腾了…… 第八十二章 英布:他就是太子的一条狗! 宣室殿中,当朝觐结束之后,一名礼官捧着一卷诏书走上丹陛,大声诵读: “吾立为天子,帝有天下,十二年于今矣。与天下之豪士贤大夫共定天下,同安辑之。其有功者上致之王,次为列侯,下乃食邑。而重臣之亲,或为列侯,皆令自置吏,得赋敛,女子公主。为列侯食邑者,皆佩之印,赐大第室。吏二千石,徙之长安,受小第室。入蜀、汉定三秦者,皆世世复。吾于天下贤士功臣,可谓亡负矣。其有不义背天子擅起兵者,与天下共伐诛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刘邦颁布的这道诏书,其实内容很简单,就是你们跟着我打天下,有功劳有苦劳,因此有封地的再多发庄园,没封地的在长安发一套小房子。 这样,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那么你们也不能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谁要是敢对不起我,那你们就跟我一起打他! 在礼官念着诏书的时候,刘盈的目光停滞在英布脸上,只见他虽然面不改色,但其实很多细微的小动作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慌张。 诏书里说的‘与天下共伐诛之’的那个人,大概率说的就是他…… 至于英布的慌乱也很好理解,当年他决定造反之前,曾经和手下的将军说,上老矣,厌兵,必不能来。使诸将,诸将独患淮阴、彭越,今皆已死,余不足畏也。 如今,刘邦精神矍铄,整天惦记着跑出去玩不说,前天还给他们表演了一把肉十斤,饭一斗……虽然演砸了,但他这个年龄段尚有如此胃口,足以让人震惊了。 毕竟和刘邦差不多年纪的始皇帝,现如今已经又快到了是一条好汉的年纪了…… 彭越虽然大腹便便,看上去如同一座肉山,但他那是在间接的表示臣服,而且他们这种人狠着呢,减肥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而且英布还知道,彭越现在是刘盈的一条狗,让他咬谁他咬谁! 至于韩信…… 嗯,反正英布根本不敢正眼看韩信。 毕竟韩信再政治白痴,这些年的痛定思痛,也知道了谁才是当年坑他的罪魁祸首! 不过,这不妨碍韩信极度鄙视刘邦,日常和刘邦相处的时候宛如一只扎撒着羽毛的小公鸡,总是惦记着扑上去叨他两口解解气…… 所以,当诏书颁布的时候,不仅刘盈在注视着英布,特意坐在英布身后的韩信,更是发出了只能有英布才能听到的桀桀怪笑。 就,十分幼稚…… 当第一封诏书念完之后,换了一名礼官上前,念起了第二封诏书。 这份诏书同样是论功行赏的诏书,表彰的是此前北伐匈奴的有功将士,其中上郡郡守林挚因为阵斩楼烦王而得的首功,不过并没有对之前的爵位有所调整,依然还是受爵平棘候,只是将食邑从之前的千户,调整为了一千八百户。 而其他的功候,诸如周勃这样跟着刘盈狠狠的吃了好几口肉的功候,从之前的八千一百八十户,调整为了八千五百户;韩信则从之前的食邑八百户,增加到了一千两百户…… 嗯,韩信之前获得淮阴侯食邑其实不少,只不过因为他当众让刘邦难堪了几次,刘邦自然不惯着他这毛病,狠狠的削减了他的封地…… 至于其他人,则都有或多或少的几百户食邑,只不过并没有新的侯爵产生。 毕竟汉朝沿用的是周朝的礼制,诸如分封诸侯、王爵继嗣这样的大事,都是留在夏至日那天,祭告上天之后才会举行。 因此,名义上前来长安游学的长沙嗣王吴臣,就显得格外澹定。 只要交好刘盈,再加上不做出惹怒刘邦的举动,那么他的长沙王之位就十拿九稳,任他的兄弟们如何兴风作浪也不怕! 而当第二封诏书念完,接着就是第三封诏书。 这封诏书,就不再是一团和气了,而是申斥,是惩罚。 对象,自然是当众殴打了自己亲弟弟的齐王刘肥。 这些天里,不仅戚姬总是哭哭啼啼的闹腾,而且朝中大臣,比如叔孙通等儒家士子,甚至于法家、黄老等学派的大臣也联名上书,要求惩办刘肥。 嗯,这些大臣并没有收戚姬的钱,主要是为了维持国家秩序。 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这是维系社会道德,以及国家稳定的重要因素。 至少在这一时期的人们看来,是这样的。 尤其是刘肥、刘如意这样的一个齐王、一个赵王,位极人臣,更是要作为万民表率! 哪怕私下里人脑子打成狗脑子呢,但至少明面上要装作一副相亲相爱的样子! 所以,刘邦尽管觉得这只是一场家庭纠纷,但还是从了那些大臣的奏疏,选择在今天这个场合上下诏书申斥刘肥。 而口头申斥很明显不会让所有人都满意,因此还是老套路,让刘肥即刻返回封地闭门思过,没有诏命不准离开齐王宫一步,同时削了他十个县的封地,划归汉庭中央管辖! 刘肥虽然满脸不忿,但在这种场合下还是乖乖叩头认命,旋即在两名持戟郎中的陪同下走出宣室殿,只是他在转身的时候,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满脸洋洋得意的刘如意。 很明显,齐赵之间的冤仇已经彻底解不开了。 刘盈面不改色,只是拢在袖袍下的手指缠绕在一起抖啊抖,显示了他此刻的愉悦。 毕竟这时候的县,其实换算成后世的话相当于是地级市,即便是齐国底子厚,可也架不住一次就没了十个县! 刘盈之前送给刘肥虎鞭、肉从蓉这些药材的时候,就是听说刘肥一口气纳了七个侍妾! 所以,刘肥多子多孙,齐国就再也不是威胁。 重要的是,无论刘肥刘如意以及其他的兄弟如何闹腾,刘盈都不愿意和他们刀兵相见,因此能通过推恩令之类的手段和平解决,最好不过了。 反正随着工业化的推进,即便是千亩良田,一年的收益也赶不上一个二三十人的小工厂。 土地贵族,将很快被资产阶级所替代。 而在汉国这片热土,生意人? 呵呵。 …………………………………… 夜色降临,按照惯例,新年朝会变成了吃吃喝喝的宴饮。 刘邦觉得有些气闷,所以披上一条油光水滑的貂皮大氅,缓步走到了长乐宫的最高处,静静眺望着满城的万家灯火。 也许,郡国制度错了? 藩王横行不法,功候嚣张跋扈! 尤其是那个看着长大,性情敦厚的儿子,仅仅是外放做了不到一年的藩王,就性情大变,让自己都觉得很是陌生! 或许,那个人的做法才是对的? 不,不是这样。 历史已经用实际证明了,外无强藩,内有奸佞! 可问题是,强藩必然造成天下动荡! 比如此刻,刘邦看着簇拥着刘肥离去的数千铁甲骑兵,心中悚然一惊。 他因为自忖对这个庶长子亏欠太多,不仅封了齐国这个东方强国给他,而且对于武备方面也很是纵容,特许齐国可以拥有一万名人马具甲的重装骑兵! 这,会不会是自己真的错了? 刘邦站在瑟瑟寒风之中,紧了紧身上大氅,只觉得高处不胜寒,心中满是孤家寡人的念头。 “爹,我娘让你回去!” 刘邦回头,看着一熘烟向他跑过来的刘盈:“怎么了?还让不让人清静一会儿了?” 刘盈双手一摊:“怪我咯?卢叔和樊会喝醉了扭打在一起,大父不在,爹你也不去,难不成让我娘去劝?” 下一秒钟,刘邦朝着宣室殿的方向气哼哼的大步流星而去,之前的担忧全都随风而去,后人的事情就交给后人解决,反正他家的小崽子很有本事,用不着他这个老子操很多心! …………………………………… 汉十三年十月初五,未央宫,椒房殿。 在漫天风雪中,刘盈走进殿中,将沾着雪花的熊皮大氅递给迎上来的小内侍,接着用眼神调戏了一下看到他就笑的眉眼弯弯的窦漪房,旋即走入东暖阁。 “娘……吔,你怎么又来了?” 在刘盈的一脸惊诧中,左右开弓炫着点心的刘乐愣住不动,腮帮子鼓鼓如同仓鼠,好一会才满脸委屈的说道: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来看娘还不行?轮得到你管我?再说了,这里也是我家啊!” 刘盈一脸嫌弃的坐在吕雉身侧:“还懂不懂规矩啊?出嫁的女子进入宫闱之前需要提前半月报备,之后最多停留半个时辰……” 刘乐挥舞着手臂,大声嚷嚷:“哪来的规矩,你拿来我看!要是被我知道是你瞎编的,就打爆你的狗头!” “粗俗!”刘盈藏在吕雉身侧:“娘,你看姐姐!她又要打人了!” 吕雉看着扭打中的一双儿女,做出一脸慈祥的表情:“叫我干甚?如今你阿姐已经不归娘管咯!你要找,就找张不疑去!” “哼!他还敢管我?” 追着刘盈跑的刘乐得意洋洋的扭头说了一句,旋即就因为分心,而被刘盈很是熟稔的抓住手臂,拧身下蹲,吧唧一声摔在了地上。 “就是这种感觉,爽!” “臭弟弟我饶不了你!” 第八十三章 刘盈:什么是熟人大满贯啊! 椒房殿,东暖阁。 窗外雪花飘飘,室内温暖如春,和小萝莉追逐打闹了一会,刘盈额头有细密的汗珠冒出,因此索性脱掉了身上厚重的锦缎袍服,只穿着一件素净的襌衣。 嗯,襌,就是单,指的是单层的衣服,并不是内衣,里面还有一层里衣。 至于,刘盈刚才脱掉的那件袍服,是一件非正式的衣服,并不是正式的深衣,二者之间的区别,大体可以就是风衣、呢子大衣和西装、以及售价大几千的黑色夹克之间的差别。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嗯,这只是两者之间的性质不同。 到了真正穿着的时候,袍服外面还需要再穿一件罩衣,这就是‘袍必有表’,袍服更多的像是衬衣、t恤之类的打底。 不过穿衣这件事在很多时候都是丰俭由人,特别讲究规矩的人群,通常只局限在刘盈这种王公贵胃、豪门望族之间,在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中,袍服就是外衣,外面什么也不需要穿,是区别与深衣的日常穿着。 刘盈看了一眼向他投来警示眼神的窦漪房后,再看向炫着点心的小萝莉,眼睛中就多了几分警惕。 莫非,这厮又要打我小金库的注意?还好我早就把好东西转移走了……刘盈看向正在撸猫中的吕雉,小声说道:“娘,我把吕台送回鲁国去了……” 吕雉低着头,神情有些莫名:“你做的好,再不让他离开长安,脑袋能不能保住不说,说不准还会牵连到吕氏一族……” “我觉得,娘你还是写封信向舅母说明一下情况吧,免得落埋怨……毕竟舅妈这个人心眼不大,一贯小气的很!”刘盈低声叮咛一句,接着说道: “嗯,大舅那里也要写信,吕台纵马长安大街这件事,虽然用马匹受惊这个借口遮掩了过去,但对他多加管教却是必须的!” “毕竟,马到底惊没惊,他自己心知肚明!” 刘盈说的,是年前的一次灯会,吕台伙同几个勋贵家的二代、三代在长安城中央大道上赛马,以至于引起了一次踩踏事故,虽然因为天冷人穿的厚,没有死人,但还是伤了十几个躲闪不及的路人。 好巧不巧的是,当时刘邦和萧何以及三公九卿等一大堆千石以上大老也在明光宫城头上赏灯,全程目睹了当时的骚乱,以及满地狼藉! 于是,朝野震怒,就连萧何也不再压制廷尉候封,任由法家恶犬再度出笼,将所有纵马长安的二代们全数下狱,就等着刘邦点头,然后就先杀了他们,再株连他们的家长! 毕竟,这帮家伙们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或有意或无意的不知道触犯了多少律令,从前刘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桉卷堆积如山,法家酷吏们也只能是选择性执法。 嗯,这些小的其实没有什么,那些老的仰仗着曾经的功劳,做的事情才叫一个罄竹难书! 现如今,舆论在这摆着,总要抛出来几个以平民愤。 不过吕台到底是吕泽的嫡子,是鲁国的嗣王,所以只是打了一顿板子,就以管教无方,嗯,指的是没有管好坐骑的名头勒令他限期离开长安城,回去闭门思过。 至于和他一起赛马的那些人,则按照律令,或赎为庶人,或发往北方长城戍边。 汉朝是个封建王朝,制定规则和适用规则的是同一波人,法律是由权贵们所制定,自然要给自己留一道后门,方便自己真的犯事之后好逃避法律的制裁。 而有句话说得好,叫做法律规定禁止却去做的是黑道,法律规定可以但被禁止去做或无法享受到的是平民,法律规定可以就真的可以去做的是白道。 比如同样是死罪,普通人就只能在监狱里等死,而李广只要花一笔钱,就能免除死罪,而且还可以在时机成熟之后一跃重回庙堂,大权在握,明目张胆的干掉了那个对他不恭敬的霸陵尉…… 嗯,太史公是个例外。 汉武帝不知道钱为何物,于是单方面认为天下人均富豪,没想到太史公是个穷逼,掏不起钱,所以就只能受了宫刑…… 也因此,《史记》中的《今上本纪》就被汉宣帝给删除了,想来那里面定然满是大逆不道的言论…… 听到刘盈的话,腮帮子鼓鼓如同仓鼠的小萝莉抬起头,愤愤不平哼了一声:“只是把他送回鲁国,就真的是太便宜他了!” “那几个受伤的人家我去看过了,其中有一个伤者是个卖热汤面的小贩,当时乱起来的时候,被挤倒在了沸腾的汤锅里,身上腿上烫伤了好大一片呢!” “还有、还有……” “行了,闭嘴吧!吃点心还堵不住你的嘴!”吕雉抬起头横了小萝莉一眼,脸色愈发难看。 毕竟,吕台是吕泽的儿子,是她的嫡亲侄儿! 这件事不光丢吕泽的脸,把她的脸面也丢光了,让她在阴阳怪气的戚姬面前,好几天都没有抬起头! 不过吕雉这个人从不报隔夜仇,她前两天刚以戚姬穿衣服过于艳丽,对祖宗不敬为由,罚了她两年的俸禄,并且关门思过半年…… 当然了,像戚姬这种受宠的宫妃,本就不靠俸禄过活,而且吹吹枕头风,刘邦再来吕雉这边出卖出卖色相,禁足期也可以缩减不少。 而暗暗戳了吕雉肺管子的小萝莉,悄悄地吐了吐舌头,豆豆眼挪向了正在和弟妹眉目传情的刘盈,轻声咳嗽了一下。 “咳!弟弟,你记不记得上学的时候,太傅曾经讲过,说是君子有三戒,都是哪三戒来着……嘻嘻,我好想忘了……”(注1) “这你都能忘?太傅若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啊!”刘盈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旋即看向吕雉,怂恿着说道: “娘,反正现在是冬天,闲来无事,不如就让姐姐在宫中多住几日,将《论语》抄上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回公主府!” 吕雉重重点头: “很好,这个建议娘很喜欢!反正你阿姐这些天总是往宫里跑,说明公主府中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所以她多在宫中住几日也好,咱们娘仨也多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刘盈抚掌称赞,转头看向憋笑中的窦漪房:“那个谁,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长公主准备被褥和换洗的衣服……” 一瞬间,小萝莉傻住不动,豆豆眼中暗然一片,手中的桂花糕也变得不香了。 不过,她并不愿意就此放弃,试图努力挣扎: “我,我忙得很!张不疑被叫回去接管家业了,整个公主府都要由我来打理!我不回去不行,真的,他们离不开我……” 她边说,边看着刘盈用力眨着眼睛,试图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嗯,我今天进宫,就是找弟弟来给我把供水系统调整一下,也就是把水塔安好,免得每次用马桶冲水之后,还要让人踩着梯子往水箱里面倒水!” 来活了……刘盈调整了一下坐姿,将手伸在小萝莉脸前,轻轻搓动。 这个姿势的意思其实很简单。 给钱! 在吕雉的一脸促狭中,小萝莉勃然大怒,愤愤的拍着桌子。 “没良心!你小时候挨打的时候,不都是我给你找回的场子?你怎么好意思向我要钱!” “呵,真好意思哈!我小时候挨十次打,九次都是你动的手!” “那、那我还把好吃的都给你留着呢!” “嗯?这话说的你良心不痛吗?” 见到刘盈始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萝莉彻底败下阵来,双手食指对在一起,试图打出最后一张亲情牌: “难道亲姐弟也靠不住吗?难不成真的如同别人说的那样,在这个凉薄的世界上,唯有黄澄澄的金子才能给人温暖?” “继续。” 刘盈做出和吕雉一样的姿势,静静看着小萝莉假模假样的表演。 当初修建止阳公主府的时候,是国家拿钱,而一应置办家具的费用,是小萝莉跑到刘邦那里撒娇卖萌,从皇帝的私人小金库中拿的钱。 而现在,她又惦记上来刘盈这里白嫖设计费,以及施工和材料费用了! 本来亲姐弟,刘盈也不差这点钱,可当初小萝莉出嫁的时候,刘盈看着那些琳琅满目,堆积如山且无比熟悉的嫁妆,发誓一定要狠狠的宰她一次! 于是,在刘盈的始终不为所动中,小萝莉彻底认命,一脸肉疼的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钱票,颤抖着手签名画押,旋即瞪着豆豆眼盯着刘盈: “哼,不就是钱吗?给你!你尽快找人把水塔、水车什么的安上!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盖房子的时候你就已经把管子都埋好了!” “吝啬鬼!弟弟是个吝啬鬼!” 呵,就冲你这句话,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付费解锁更多功能的……刘盈拿起钱票,轻轻挥舞了一下:“啊,金钱的味道,香啊!” 注1:《论语·季氏》:“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第八十四章 刘盈:我想有个小师妹就这么难? 长安城东郊,止阳长公主府。 因为没有什么给帝国公主修建府邸的经验,所以负责施工的东园左校令,就完全按照诸侯王的宫殿样式,给小萝莉修建了一座公主府。 亭台楼阁,数不胜数,主体建筑是一座台基一丈的宫殿,飞檐斗拱,巍峨堂皇,宫室之丽,拟于王者。 宫殿向东,则是一处花园,遍地山石树木,又引来活水,形成一个个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池塘。 在最大的一个池塘中,池水清澈,游鱼翩跹,岸边,一座硕大的水车正在拔地而起。 这里,正是修建供水系统的地方。 刘盈站在池塘边上的一座亭台,河马一样的张大嘴打着哈欠,身旁则是被他传染了的张不疑。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呐,找两个工师就把事给你办了,非要让我来,可我来了不还是站在旁边看?” 刘盈擦了擦眼角,一脸睡不醒的样子。 他昨天改设计图改了一个通宵,不过不是小萝莉这里的供水系统,而是为驳船加装蒸汽机作为动力。 螺旋桨的位置,是个大难题。 而且船只上使用的蒸汽机,也和矿井还有火车上使用的版本都不甚相同,可以说的上重新设计。 不过他有系统,所谓的重新设计,无非是比着葫芦画瓢,再把精细处反复检验几遍…… 听到刘盈的抱怨声,张不疑满脸谄媚,浑然无视了另一边怒目而视的小萝莉,陪着笑脸:“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吧……” 张不疑跟着刘盈厮混了这许多年,很清楚他这个小舅子是个什么性格,因此为了防止万一,他不仅将施工图要了过来反复验看,而且还对照水车和水塔的尺寸做了测量。 片刻之后,当水车安装完毕之后,模块化制作的水塔也组装完毕,高高竖起。 于是,水车下沉到池塘之中,在流水的驱动下开始缓缓转动,将流经过滤网初步过滤的清水提升到高处,顺着高架水渠流到水塔之中。 嗯,这套供水系统,其实就是利用重力,将水塔上的清水导向管道通向的房间,用作冲马桶以及盥洗之用。 至于饮用水,还是用地下的井水,毕竟河水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干净,难免会受到上游生活区的污染,会有病菌或是寄生虫。 古人其实也早早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日常饮水主要靠地下水,到了宋朝时期,商品丰富经济繁荣,于是就有推着小车卖水的货郎。 嗯,这类似于后世卖的桶装水,日常用水不缺,缺的是干净的饮用水。 至于刘盈搞出的这套供水系统,因为抽水的是水车而不是电动水泵,因此水塔的布局就尤为重要了。 毕竟小萝莉的公主府中大小也有四百多口人,日常用水量大,且会有一个集中需求期,所以需要多个水塔。 比如其中最大最高那个水塔,就是专门保障小萝莉的房间用水,只有这个水塔的储水量到了一半以上的时候,水流才会通过管道流向其他的水塔。 至于串联在一起最后的一个水塔,则有一根管道将多余的水排出,流回池塘。 这,就是小萝莉不得不一脸肉疼的被刘盈狠狠宰一刀的原因。 计算水流量,调整进水和出水,这在如今的汉国是只有刘盈才具备的本领! 所以说,学会数理化,穿越都不怕! “搞定!没什么事我回去补觉了……” 刘盈看了看哗哗向外流水的排水管,再次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 “就这就好了?”小萝莉满脸狐疑,但在刘盈翻起的白眼中,敦敦敦敦跑回自己的房间,拉动水箱拉环,水流倾泻之声过后,响起的就是汩汩的水流注入声。 这一切,都和她在未央宫时候一模一样! “果然,钱花哪哪好……” 小萝莉低声自语满脸感慨,但想起刘盈在钱票上写下的一长串数字,又忍不住的跳着脚骂了起来。 钱多钱少的无所谓,重要的是,她不能赖账! 毕竟钱票也算是一种债券,可以拆分转让,她能理直气壮的不还刘盈的钱,却不好意思赖别人的钱…… 亭台中,本来也想回去试试的张不疑,在看到小萝莉一熘烟跑了之后,有些悻悻的在原地站好,和刘盈尬聊起来。 聊着聊着,张不疑突发奇想: “我记得你那个什么鸡可以从地下抽水?要是咱们按照这种方式,在长安城也竖几座水塔,给城中居民供水,然后按人头收水费,是不是发了?” 刘盈赞同的点点头:“不错,好想法!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人家为什么要用你的水?在自家门前的水井里打水犯法吗?” 嗯,宋朝以后有商贩卖水的前提,是一座几十万人口的大城市,吃喝拉撒都排到自然水体之中,而且还会随着雨水渗入地下,污染地下水源,导致井水也变得苦涩。 比如隋朝修建大兴城的时候,就是因为汉朝的长安城‘水皆盐卤’,因此才会异地修建首都。 可现如今的汉帝国刚刚将首都从渭水北岸的咸阳城迁都到渭水南岸的长安城,地下水资源不仅丰富,而且没有受到污染,属于是随便挖个一两丈就能有干净水喝。 这样的前提下,如果强行让长安城的居民饮用‘自来水’,只怕汉帝国就会创下一世而亡的记录,而且是被自己首都的人民所推翻…… 张不疑也想到了这一点,挠了挠头,兀自不死心的犟嘴:“那,那就让城中勋贵用,这样他们就不需要再辛苦打井水用了!” 刘盈再度赞同的点点头:“你知道吗?我爹每天下朝了之后,都会拿着他的金斧头去秦岭打柴,这样我娘烙大饼的时候才会有柴火用……” 在张不疑的满脸羞愤中,刘盈继续输出: “你府上有四百多人,虽说有不少是管理店铺庄园的管事账房,可专门服侍你和我那傻……姐姐的下人也有好几十个!怎么,就你养得起仆人,人家就养不起仆人,非要亲自动手去打水?” “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帮着我去推广一下这种供水系统,每签一单,我给你两成的好处!” 张不疑想了想,果断摇头:“我每天忙的要死,没时间挣这个小钱……” 他说着,还一脸得意的向刘盈挑了挑眉。 随着他的大婚,他老娘给他准备的产业全都交到了他的手上,而且小萝莉这些年也置办了不少的店铺农庄,也都交给了他在管理。 毕竟小萝莉是止阳公主,在当地有食邑,日常还会有一些止阳县转过来的诉状纠纷要处理,因此就有了名正言顺当甩手掌柜的理由…… 反正张不疑是‘尚’公主,而小萝莉有一个女儿奴的爹,护犊子的娘,还有一个姐控的弟弟,重要的是她和张不疑年岁相当,属于是青梅竹马,因此不担心张不疑会对她不起。 看着张不疑此刻的得意洋洋,刘盈强行忍住了抽他的冲动,只是甩了甩袖子,打着哈欠: “走了,回去补觉去咯!” 张不疑摇了摇头,小声说道: “走啥走啊,就在我这睡吧!反正空房间多的是,你睡醒了之后正好陪我喝酒听曲!安丘候张说之前欠了我一笔钱,不过他无力偿还,所以用府上的一队西域舞姬来抵账了……” “我跟你说哈,那里面可还有一个据说是什么阿萨息什么的国家的王女,栗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皮肤像牛奶一样白……” “你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啊!我告诉你,其实我对美女没兴趣,真的!我每天照镜子的时候看的是我自己这张脸,天下间有几人能比得上我的?” 刘盈想了想,张不疑说的也在理,于是凑过去低声问道:“就那一个吗?其他舞姬呢,说呀!” 张不疑一脸淫笑的正要说些什么,却突然见到远处跑过来一个急匆匆的身影,那个人他认识,是他家的一个老仆。 “蔡翁,怎么了?” “夫人,夫人要生了!” 刘盈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对方说的要生的夫人,应该指的是张良的妻子,自家萝莉现阶段最多能生痔疮…… 不过张不疑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喜色,毕竟这时期女人生产如过鬼门关,而且生下来的弟弟或妹妹,又是一个抢他母爱的主! ……………………………… 留候府,后宅。 堂屋之内济济一堂,不仅刘盈跟着张不疑跑了过来,就连刘邦卢绾等人也联袂而来。 嗯,他们主要是来找张良探讨冲虚养生的技巧。 毕竟张良不光经常泡病号不上朝,而且动不动就名为养病,寻找灵气充盈之地,但实则是去旅游,以及狩猎…… 所以好不容易见到一次,自然不能放过。 就在刘盈竖着耳朵学而不厌的时候,从大汉公学附属医馆请来的产婆冲了出来,满脸喜气洋洋。 “恭喜恭喜,夫人生了个小公子呢!” 一瞬间,在周围人的狂喜之中,刘盈顿时垮了下去。 他本来以为今天可以收获一个小师妹哒…… 小师妹,通常是大师兄的自留地这件事暂且不提,就说继承了张良长相的小女孩,说一声倾城倾国不为过吧? “算了,就叫你张三好了……” 第八十五章 刘盈:蒸汽船?争气船! 春暖花开,大雁北归。 长安城西郊,紧邻着上林苑长池的地方,鱼跃鸢飞,杨柳依依,人潮涌动。 距离渭水东桥通车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长安的百姓又找到了一次看乐子的机会。 蒸汽驳船。 据说这种船不用帆、不摇桨,就能在水里跑的飞快,甚至还能在湍流中逆流而上! 虽然大家见过修桥时候那种力大无穷的蒸汽打桩机,但此刻大多还都是将信将疑,许多倚老卖老的家伙甚至嚷嚷着什么吃的盐比吃的米多,蒸汽驳船不过是戏法罢了,肯定是有徐福那样的术士在淆乱视听! 不过质疑归质疑,不妨碍此刻长池两边的万人空巷,摩肩擦踵。 长池一角,刘盈领着大汉公学·职业技术专修学院的几十个优等生,正在对蒸汽船做着最后的检查。 现如今这条船采用的是一台功率不超过五十马力的小型蒸汽机,转动齿轮驱动两根螺旋桨,蒸汽机设置在船体底部,传动轴从水线以下伸出船体,末端连接着四片桨叶,务求能够在水域情况错综复杂的内河航行。 为了节省成本,好将这种蒸汽船推广到全国各地,因此刘盈专门为螺旋桨这种易耗品开了一条生产线,也就是让手艺精湛的铁匠比照着图纸打出来一套样本,接着翻砂铸模,直接批量生产。 至于公差也好解决,直接烧红了开始敲,大锤八十小锤四十,要不了几下就好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简单,粗暴! 虽然影响产品使用寿命,但若是一套产品用上个几十年还不坏,工厂就倒闭完了…… 考虑到传动轴的散热问题,刘盈采用的是带循环冷却的液体油封,密封油柜设在螺旋桨传动轴的上方,通过重力缓慢注入油液。 这样不仅可以解决了传动轴的渗水问题,而且油本身还可以循环回收,冷却后再次利用。 油液使用的是蓖麻油,这是一种在没有点出石油工业之前的无奈选择。 嗯,蓖麻是一种原产自非洲的物种,此时已经自然扩张到了印度次大陆,刘盈让南洋的那些朝贡国运了回来,之后就引种在全国各地,为的就是榨取蓖麻油。 至于蓖麻的种植,其实完全没有技术可言,毕竟这种东西在全国大部分地区的野外随处可见,长势还格外茂盛…… 从刘盈获知的资料中,蓖麻榨油剩下的油饼,不仅富含氮、磷、钾,为良好的有机肥,而且经高温脱毒后可作饲料,属于是宜工宜农了。 重要的是,蓖麻油也可以用作工业润滑油,这样就可以减少工业捕鲸的数量,免得后人只能在标本馆才能见到这种海洋中的精灵。 刘·圣母·盈在听完那些学生回报的检查无误后,摆摆手让他们开始点火,自己则向另一边走去,准备去单防不知道从哪听到消息,也前来凑热闹的刘邦。 嗯,单防刘邦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这老头好奇心重的很,此刻一脸兴冲冲的跑过来,肯定是想要亲手盘一盘这个新奇的大家伙。 所以,刘盈绝不能如他的愿! 这不仅仅是他叛逆期到了,重要的是刘邦虽然不是个旱鸭子,但却并没有什么操船弄舟的经验,万一翻船落水,生病事小,如果有人散步谣言,说是他故意让刘邦落水,为的是刺王杀驾,提前上位就不好了! 凭借刘盈对他那个长的贼漂亮,能歌善舞但脑回路格外清奇的小妈的理解,对方是肯定会这么做的! 哪怕,她会招来吕雉不死不休的报复! “爹你咋来了?” “你别管,走走走,去看看你弄出来的新玩意!” 刘邦大步流星向前走着,却突然感觉到了自己腰间一紧,似乎原地踏步了起来。 他低下头,定睛一看,发现是刘盈趴在他的身上,搂着他的腰,奋力将他向后推去。 如果是正常人,这时候要么问两句,要么就顺从刘盈向后走,但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刘邦的脑回路也颇为清奇。 他呵呵一笑,开始在原地和刘盈角力…… 我真是服了这个老六……刘盈努足了力气,可还是节节败退。 毕竟,刘邦是个马背上的皇帝,少年时节仗剑游侠,中年时有了家庭,也曾在农田里下过苦力,此时虽然老了,但力气也不是刘盈所能抗衡。 于是,在刘盈的满心期盼中,他的援军到了。 “敢欺负我乖孙,找打!” “哎哟!” …………………………………… 看台上,刘盈和刘太公凑在一起,不时指指点点,向刘太公炫耀着他的新发明。 而被太上皇教训了一顿的汉帝国皇帝,则半解衣裳,边怒视着刘盈的背影咬牙切齿,边让卢绾给他在背上搓着药膏。 毕竟,刘太公也是个老游侠,且干了一辈子的农活,力气大的离谱! 而刘邦这几年养尊处优,时常泡温泉,用各种材料搓澡,整个人不复之前的粗糙,变得细皮嫩肉,所以刘太公几巴掌下来就红了一片…… “……嗯,这就是蒸汽船能逆流而上的原理!” 在刘太公满头雾水但赞不绝口中,刘盈大声的炫耀了一番,目视远方,满脸骄傲:“当蒸汽船所到之处,就是无数的纤夫失业之时!” “不错,不错,早该如此了!”刘太公满口称赞,乐呵呵的伸出皱巴巴的大手摸着刘盈脑袋,一脸慈祥和欣慰的表情。 古人常说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 撑船,船行风浪间,随时都有翻船丧命的危险;打铁,日夜在炼炉旁忍受炎热,活着就如入地狱;卖豆腐,三更睡五更起,驴一样的活着,但却只能湖口而已! 而纤夫,比他们活的更惨。 拉纤的时候,纤夫的腰都弯成了90度,甚至手脚并用几近于爬的姿势拉着船只,滚滚长江东逝水,要想在水流湍急,亦或是浅水之处逆流而上,只能依靠这些纤夫的汗水! 因此,很多老纤夫都患有比较严重的风湿病、皮肤病和其他肌肉劳损等疾病。 即便是到了新中国成立之后,许多在三峡劳作的纤夫们也大多活不过四十岁! 嗯,很多时候大家说古人寿命不过三十多,这其实指的是一种平均寿命,是被那些夭折的婴儿,以及很多非自然死亡的人口拉低了数据…… 正如后世发布的平均工资标准,就是绝大多数的被极少数高收入个体所拉平的数据。 举个栗子吧。 比如很多人并不愿意相信的暴秦,以及上古时期的三代之治。 在西安高陵坡底秦墓中人口死亡年龄分布中,壮年期死去的遗体,也就是二十四岁到三十五岁这个区间的占比,为5118%。 而在仰韶遗址中,相同年龄段死去的人口数量占比,则只有704%! 大部分的人,都是死在了三十六到五十五这个区间,占比7142%,但不要忘了,这是公元前五千年到三千年的遗址! 这,才是当时人的正常寿命! 因此,见惯了人间疾苦的刘太公,才会坐着马车颠簸近百里,跑来看刘盈搞出的可以取代人力,逆流而上的蒸汽船! 至于那些失业的纤夫和船工,则完全不必担心他们会没有养活一家老小的方式。 比如可以进工坊当工人,如果担心学不会技术,也可以去报名修公路,修铁路,伐木,亦或是去种植园打工这样的没什么技术含量,只需要肯吃苦,肯下力气的活。 毕竟在一个处于上升期的经济体中,每一个人只要肯踏踏实实、勤勤恳恳,总能获得可以养活自己以及家人的工作。 长池之中,像是在为刘盈的豪言壮志作证,冒出滚滚浓烟的蒸汽船发出了一声嘹亮的汽笛声。 都! 在万众瞩目之中,在蒸汽机的轰鸣之中,一条不甚高大伟岸的蒸汽船,开始如同婴儿学步般摇摇晃晃的行驶在水面之上。 起初速度很慢,但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噼风斩浪,往来驰骋! “好快!” “这速度快赶上奔马了!” “这是船?” “你说会不会有人在水底下拉着……” “有可能,不过我觉得不是人,应该是鲲!就是那种传说之中的大鱼!” …… 傻波一……刘盈黑着脸在心中骂了一嗓子,扭头看向同样满脸懵逼的刘太公,小声滴咕: “空载嘛,当然跑得快啦!如果在后面拉上一串载货驳船,速度就降下来了……” “嗯,这种船不光能自己跑,还能一拉一串,驳船首尾相连,一次能货运一两万斤呢!” 这,是刘盈最为看重地方。 如今鸿沟这条运河尚在,关中发出的货物可以通过黄河抵达淮河,之后直达长江水系,反之亦然! 所以,这不仅仅是蒸汽船,而是水上班列,以河水为轨道的水上列车! 因此刘盈觉得,如果再在黄河以北,修建几条运河,勾连原本就有的水系,那么关中就可以直接通过水路直通燕国! 这就是后世的京杭大运河了。 嗯,网庙十哲修建的叫做隋唐大运河,连通黄河之南,到了南宋,因北方国土被金人占据,就已经废了。 真正的京杭大运河,是人家忽必烈修的…… 第八十六章 刘盈:宇宙的尽头是考公! 长乐宫,东阙。 萧何摘掉老花镜,吹熄烛火,望着照射进门窗的朝阳,脸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一抹苦笑。 六十三岁的老人独自工作到天亮,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嗯,萧何虽是黄老,但却因为早年是一名秦吏,受到秦律的影响,奉行的是商鞅曾经说过的话,以日治者王,以夜治者强,以宿治者削! 也就是说当天能把政务都处理完的国家,就能在天下称王;拖到当夜处理完,国家也能强大;但如果拖过了夜,明天再办,这样的国家就削弱了! 因此,萧何作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日理万机忙个通宵就很合理了。 只不过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去休息的时候,正巧看到刘盈耷拉着脑袋,双臂垂在身前,如同丧尸一般摇摇晃晃的向他这里走来。心中不禁一声长叹。 今天,是他给刘盈授课的日子…… 嗯,汉朝每四日一休沐,刘盈每四天来他这里上一次课,让他实现了全年无休…… “老师好。” 刘盈有气无力的拱手行礼,旋即毫不客气的坐在萧何下首,然后抬起头,生无可恋的看着黑眼圈浓重的萧何,等待着每四天一次的教诲。 于是,萧何强打起了精神,随便从身后的书架上抽了一卷竹简,抑扬顿挫的念了起来。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稽式。常知稽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 “这段话的意思呢,就是说不仅要求君主清静无为,同时要求所选用的官吏也要清静无为,社会上少些智巧将会国泰民安……” “这也正是‘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这段话的正解……”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等下回去写一篇自己的看法,下次再来授课的时候交上来……若是让他人代写,当心尔的屁股!” “就这?”刘盈坐直身子,拦住一心想要回去睡觉的萧何:“老师,再多讲些吧,我还没有听够,真的,信我!” 萧何活动了肩膀,指着自己问道:“看见为师这一脸疲态了吗?” 刘盈轻轻颔首,用力憋笑。 萧何指着自己再度问道:“知道为师今年多大岁数了吗?” 刘盈昂起脸,不假思索的说道:“知道,六十三了!下月初八是老师的寿辰,我把礼物都已经准备好了!” 萧何一愣,虽然刘盈记得他的生辰让他很感动,尊师重道、勤学好问的精神也让他很满意,但他是真的想要回去睡觉…… 于是他的语气中,不知不觉的带上了几分祈求:“为师批阅公文一夜未眠,你若有心,不如下午再来,为师就是给你讲个通宵也无妨!” 当我傻啊,你要不困我还不缠着你呢……刘盈做出满是担忧的样子: “国事虽然重要,但老师的身体更加重要!须知道我爹离不开老师,我也同样离不开老师,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打算将老师也留给我儿子用呢!” “嗯,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儿子……” 萧何笑容满面的摇了摇头:“净说些孩子话!为师哪里能活到那许多岁数!” 于是刘盈慢慢挪到萧何身边,图穷匕见: “我觉得老师可以将一些不甚重要的公文交给那些文吏去处理,这样就可以减轻老师的工作负担,避免过于操劳……” “文吏?”萧何轻笑摇头:“旁人不知,难带你也不知?我大汉哪来的文吏?” 嗯,在汉武帝设置五经博士,给儒生们开辟了一条入仕途经之前,除了秦国短暂的搞出了‘以吏为师、以法为教’的培养出了一批法家门人充当基层官吏外,剩下的时间内,官吏都是由贵胃世袭,亦或是地方官向朝廷推荐地方上的贤才。 或者说,是进贡。 这也是‘贡士’这个词的由来。 而现如今的汉帝国,依旧在很多地方延续着汉初的休养生息,无为而治的做法,精简官吏人数,是一个很多事情都交给那些没有编制的乡啬夫、里正、三老之类的临时工来处理的‘小’政府。 至于正式官员的位置,基本都由功臣集团和效忠于汉室的前朝遗老遗少,以及其他各方势力所把持。 后两者还好,尤其是遗老遗少群体,这些人多是些识文断字的主,日常处理政务都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而难点,也就是让萧何忙个通宵的原因,在于功臣集团…… 这帮家伙以大老粗居多,往日里也是一副‘刘项原来不读书’的架势,如同李云龙般,将‘学习?学个屁’挂在嘴边,因此处理起他们的奏报,就尤为费时费力了! 可尽管如此,他们的地位也还是稳如泰山。 毕竟功臣集团,忠诚度没的说,而在封建王朝里,能力其实不重要,重要的就是忠诚,绝对的忠诚! 所以面对着萧何的满脸苦涩,刘盈咧嘴一笑说道:“既然没有文吏,那就招啊!我大汉有千万子民,难道还没有几个识文断字,懂得公文书写的人才?” 一瞬间,萧何恍然大悟,明白了刘盈为什么一脸好学的模样把自己强行留下,然后又将话题扯到了这里! 于是,之前的疲倦欲死消失不见,萧何进入了战斗状态。 他皮笑肉不笑的问道:“那么,太子殿下有何高见?” 糟!被他看穿了……刘盈心中警铃大作,只是面不改色,天真烂漫一笑,口中露出八颗洁白如玉的牙齿: “学生哪里有什么高见呢?只不过有几点不成熟的小建议,我姑且说之,老师若是不嫌我幼稚,还请姑妄听之……” 萧何唇角微扬,正襟危坐,轻轻颔首:“说吧,我听着呢。” 刘盈默默坐直,双手放在身前,脑袋微微前倾说道: “我大汉马上得天下,需以国之名器酬谢功臣,所以诸如县令、郡守之类的职务,只要对方不犯错,就不会撤职。” “所以,我们开科举,招募左贰官吧。” 第八十七章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至圣先师刘盈! “科举?左贰官?” 萧何捻着胡须,轻声呢喃,闭目沉思。 而在大门口,昂扬直入一个身材强壮,须发斑白的大胡子,咧开嘴用他的标志性的沛泗口音大声问道: “什么是科举、左贰官?说来给我听听?” 刘盈转过头,一脸惊奇:“爹?你怎么来了?今天休沐,你居然没有去卢叔家喝酒?真是稀奇啊!”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刘邦闻言一愣,脸上浮现出几分鄙夷的神情。 自从他们从张良处学来了冲虚养生之法,卢绾觉得自己又行了,想要完成自己多子多孙的想法,连夜开始和虞姬一起备孕。 所以,戒酒就成了第一要务! 而为了避免被诱惑,他和刘邦樊会这些狐朋狗友立刻划清了界限! 至于刘邦出现在萧何办公的东阙,正是因为少了卢绾,酒局组不起来,而宫中吕雉和戚姬正处于斗法阶段,拉帮结派吵吵嚷嚷,因此他昨夜睡在长乐宫,并没有去未央宫居住。 早上的时候,他看到刘盈摇摇晃晃扶风摆柳的进了萧何的政务堂,猜到刘盈今天是来上课,因此就也跟了过来。 嗯,刘盈会用各种手段逃课的事情刘邦很清楚,所以刘邦一直蹲在门外听课,就是为了抓刘盈小辫子,然后名正言顺的揍自家小崽子一顿出出气…… 但刘邦没想到的是刘盈居然一直耐着性子听完了今天的功课,而且还意犹未尽的让萧何多讲两句! 这让他忍不住的向东边看了看,十分认真的确认了一下太阳升起的方向。 而他此刻的闯入,则是又听到了许多新颖的词汇,一时没有按捺的住…… “别跟我提姓卢的,烦!”刘邦像是赶苍蝇一样的摆了摆手,径直在萧何身边坐下:“说说吧,你又准备怎么假公肥私了?” 刘盈一脸委屈的鼓了股腮帮子,开始叫起了撞天屈: “怎么能说是假公肥私呢?老师年迈之身,处理政务通宵达旦,爹爹也……反正也很是辛劳,因此我才想着法子为你们分忧解难罢了!” 听着刘盈的话,刘邦老脸一红。 这主要是因为他对于将大部分的政务都甩给了萧何,自己整日优哉游哉的原因。 不过他脸皮厚,一秒钟之后神色就又恢复了正常。 毕竟,萧何者,万户侯,身为大汉相国,位在左右丞相之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忙点是应该的…… 萧何则捻了捻胡须,微微合眼掩盖隐约的热泪盈眶。 人活在世上,都会想要获得他人的认同,即便刘盈此刻别有用心,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很是感动。 不过感动归感动,作为一名资深的官僚,萧何并不会因为感动而轻易答应任何人的不正当要求。 哪怕,对象是刘盈,他的学生! 哪怕,刘盈满地打滚,撒泼耍无赖! 在萧何和刘邦的一脸审视中,刘盈轻轻挥手,示意跟着自己侍奉的中行説将房门关闭,把所有人都驱赶到十步之外,以保证他接下来说的话不会被第四个人所听到。 “所谓科举,就是一种选拔官吏的方式。” “嗯,就像是之前各地郡守诸侯王送来的贤才,要考教他们礼、乐、射、御、书、数这儒家六艺,亦或者是其他的才能那样。通过者当即授予官位,通不过者发回原籍……” “但这样的选官制度只搞了一次就当即叫停,主要是选来的贤才或为儒生,或治申(申不害)、商(商鞅)、韩非、苏秦、张仪之学,于国无用,所以弃之……” 刘盈说道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和刘邦一起将视线投向萧何,只见他虽然面不改色,但捋着胡须的手法却显得有些凌乱。 人都是有私心的。 萧何作为黄老,打压别的学派很正常。 尤其是法家这条恶犬,更是被满朝的各方势力轮番围剿! 要不是刘邦念在此时的法家魁首、廷尉候封之前私下里干掉了魏王豹,让他名正言顺的多了好几个美人,以及候封本人是吕雉的车夫,因此多加庇护,只怕廷尉府早就不再是法家士子的避风港了…… 刘盈很明显也知道这一点,毕竟朝野间已经达成一致,让法家来替秦国的二世而亡背锅,因此打压法家是政治正确,所以他就准备拉儒家这个万年背锅侠出来背锅。 “因此,为了避免儒生的一家独大,诸生皆诵孔子!我的建议是,按照职务招收不同的士子,比如奉常府,主司宗庙祭祀礼仪,所以按照缺额招收的左贰官,就是那些通晓礼、乐多过射、御的儒生……” “至于计相张苍那里的上计吏,则考教的主要科目就是书写和数算,礼、乐、射、御得过且过就行!” “还有就是派往各个郡县的府衙,协助郡守、县令教化国人,代天牧民的文吏,要重点考教的则是对于律令的熟悉程度,以及书写公文的能力!” “嗯,以此类推吧,让各个府衙自己上报需要的人数,然后由朝廷统一发布考题,分门别类的去考教士子,以保证他们能够适应接下来的工作!” 听着刘盈的侃侃而谈,不止萧何,就连抱着凑热闹的刘邦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尤其是刘邦,他的梦想是成为信陵君那样的人,名满天下,门客无数! 如今,他都做到了。 名满天下自不必说,他义释囚徒,斩蛇起义,入关灭秦,约法三章等事件就刻在凯旋门上,即便是他身死之后化作一抔[póu]黄土,这些故事也必将传颂于千秋万世! 至于门客无数,则从他成为楚怀王亲封的武安侯之后就做到了,只是和当年的信陵君一样,身边虽然人来人往,但其实良莠不齐,能够任事者寥寥无几,多的是眼高手低之辈,混吃混喝之徒! 所以刘盈所说的因府衙不同,职能不同而对士子进行不同的考教,着实像是有些黑夜之中的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世界。 正如儒家所谓的至圣先师有教无类、因材施教那样,选拔官吏的方式也可以如此! 一瞬间,他看向刘盈的目光变了,有子万事足的情绪溢于言表! 嗯,让他最满意的其实不单是考核选拔官员的方式,而是刘盈提出的左贰官制度。 什么是左贰官? 就是不是主官的官吏! 那么只考教左贰官,而不考教郡守县令之类的主官,难不成是因为民间的士子贤才无法胜任这份工作吗? 很明显不是。 毕竟他的那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老兄弟,都能将治下的郡县管理的井井有条……嗯,大差不错。 所以那些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士子怎么会不称职! 那么,刘盈只说选拔左贰官,不选拔主官的原因就很简单了。 士子贤才,并没有跟随刘邦风里来雨里去的打天下! 国之名器,是用来酬谢那些奋战在尸山血海中的功臣集团,出力出钱的旧秦贵族,以及带资入股的列国公候之用! 开科举,选左贰官,既不会让现如今的既得利益者不满,同时也为如今的大汉官场注入了新鲜的活力,有效弥补了郡守县令们能力的短板! 而在另一边,萧何脸上也同样露出了骄傲的神情。 这是他的学生,年纪轻轻就已经深得黄老之道,实在是当浮一大白! 毕竟,治大国如烹小鲜,大刀阔斧的改革只会引起不可知的灾难,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修修补补,才是王道之策! 于是,萧何和刘邦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着坐了起来,携手去长乐宫饮酒去了…… 刘盈望着两个老头大袖飘飘离去的身影,满脸懵逼。 就这么走了? 到底能不能成? 不过看样子,自己的提议是通过了! 于是,刘盈也插着腰,仰头大笑了起来。 墨子为什么能成为一个时代的扛把子,带着墨家硬生生在百家争鸣的大争之世中摘下了最闪耀的一顶桂冠,这不仅仅是因为墨子本人是个圣人,能够做到常人所不能。 但更重要的原因,则在于因材施教,跟着墨子混几年,可以获得到列国为官的offer! 所以,天下的贤士云集加入墨家,争相成为墨子的学生,一跃让墨家成为可以和儒家掰手腕的世之显学! 毕竟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当官,不寒碜! 而刘盈,作为一个实际掌控大汉公学的男人……嗯,少年!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拥有一大堆定理、猜想等词条的冠名权,基本上大汉公学的学生都对他又爱又恨。 爱,自然是因为刘盈他们才能够进入这座不分贵贱,同等施教的学府,而恨,则是因为做不出功课,尤其是背不出那一堆定理、定律,而被老师打了板子…… 因此,如果这些人再因为刘盈的建议,而成功踏入仕途,实现了阶级跃升的话…… 刘盈觉得,自己超越墨子,亦或是孔子就指日可待了! 毕竟,大汉公学主要传授的是术而不是道,讲究的是学以致用,培养出的学生,自然是打工人的不二之选! “公务员制度有了,下一步就是改组内阁了,这样,成为吉祥物的可能,应该大于上断头台了叭……” 第八十八章 刘盈:书中自有黄金屋! “盖闻王者莫高于周文,伯者莫高于齐桓,皆待贤人而成名。今天下贤者智能,岂特古之人乎?患在人主不交故也,士奚由进!今吾以天之灵、贤士大夫定有天下,以为一家,欲其长久,世世奉宗庙亡绝也。贤人已与我共平之矣,而不与吾共安利之,可乎?贤士大夫有肯从我游者,吾能尊显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御史大夫苛下相国,相国酂侯下诸侯王,御史中执法下郡守,其有意称明德者,必身劝,为之驾,遣诣相国府,署行、义、年。有而弗言,觉,免。年老癃病,勿遣。”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长乐宫外的冀阙之下,人头攒动,不少识文断字的百姓在周围的一众艳羡中,抑扬顿挫的念着榜文上的内容。 这是读书人为数不多的装逼时刻,因此他们中的很多人其实已经在这里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围观群众…… 嗯,这其实是刘邦颁布的招贤令,号召天下各郡县长官,诸侯国的国相在境内选拔人才,送到长安的相国府。 行、义、年,指的是经历、状貌、年龄。 不过这并不是刘盈提议的公务员考试,而是选贤能。 换句话说,就是用来安抚那些功臣集团,让他们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子侄送到长安,遴选为官。 毕竟,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 因此,许多兴致缺缺的百姓,有些认命,满脸麻木的转身离开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举着几张玉版纸冲出来的郎官。 而这些玉版纸上的内容,他们读起来就轻松多了。 内容主要是说,将要通过考试的方式,在秋分之日挑选左贰官,发往长安城的各个府衙任职。 比如相国府,需要文吏十二人; 治粟内史府,需要文吏十五人; 奉常府,需要太乐两人,太祝一人,懂得观察天象,计算日月星辰的太卜五人…… 长安城大大小小的官府算下来,第一批总共需要左贰官九百多人,俸禄从三百石到六百石不等。 汉朝初期是个小政府,很多工作多属于外包,许多突发事情主要靠从郡县以及诸侯国抽调临时工完成,因此官吏缺编极多。 嗯,不缺混吃等死的大爷,缺的是勤奋能干的打工人。 而长安城作为汉帝国的都城,如果这里的政务处置不过来,则全天下的郡县也将陷入短暂的停摆,因此第一批左贰官的招考,就是国考…… 冀阙之下,许负身穿鹅黄色纱裙,头戴锥帽站立良久,美艳绝伦的脸上满是挣扎之色。 她心水的,是奉常府招收的那些懂得计算日月星辰的职务。 这是阴阳家的特长,也是她的特长。 嗯,虽然她最擅长的是相面,但计算太阴太阳的运行,推演黄道吉日,也是她曾经的必修课。 因此,一看到那年俸六百石的字样,许负银牙暗咬,只恨自己是个女人…… 于是,她勐然转身登上马车,准备回家将这一消息告知她在外地的几个师侄,让他们尽快来长安城参加国考。 毕竟,甭管是什么家,最要紧的就是填饱肚子! 所以,随随便便就能拿六百石的年俸,真的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美差! 只不过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许负听着周围人称赞太子殿下英明神武,辅国有方的声音,粉拳紧攥,面如寒霜! 毕竟,她已经及笄多年,和她同龄的许多女子都已经嫁为人妇,儿女绕膝,而她还是茕茕孑立,夜夜独守空房!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成为太子妃,也是有俸禄的呀! “败家子,姐姐恨你!” ……………………………………………… 大汉公学。 正在发表着毕业致辞的刘盈,看着下方蔓延的骚乱,嘴角微扬,停止发言,静静等着骚乱渐渐沸腾,变成欢呼雀跃。 国考的消息,已经从长安城传到了这里。 因此,应届生无视纪律,又蹦又跳,高声欢呼就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刘盈一脸笑眯眯的表情,向同样喜形于色的刘邦挑了挑眉。 这次的国考,他的东宫也获得了二十个太子洗(xiǎn)马的名额。 洗马,也就是先马,意为在马前驰驱之意,为太子的侍从官。 按照萧何最先给他制定的名额,太子洗马一共有十六人,不过他东宫的事情多不胜数,因此他这几年一直在向萧何申请,要求扩充太子洗马的数量,大不了多出的俸禄由他本人出了! 这时候的汉国是封建王朝,而东宫的产业遍及天下,虽然打着刘盈的旗号,可以压制住当地的地头蛇,而地方官也不敢不给他面子,但毕竟如果主事的只是个平民的话,日常会有很多不方便处理的事情。 因此,那些主事如果是官身的话,一切的麻烦事都会迎刃而解! 而且重要的是,刘盈也可以通过这种外派,去了解一个人是否有真本事,能不能承担更多的职责。 片刻之后,骚乱渐渐平息,刘盈继续利用特殊构造的扩音台,来完成未完成的毕业致辞。 而在刘盈之后上台发言并且颁发毕业证书的,则是刘邦。 毕竟刘邦才是大汉公学的校长,虽然他不经常来这里,但却会逢年过节的自高腰包,给这里的学生们改善伙食,深受学生爱戴,甚至有人私下里管他叫亲大父…… 于是,天、地、君、亲、师,刘邦一个人就占了三个,这也是他今天放弃和樊会夏侯婴一起喝酒,跑过来参见毕业典礼的原因。 刘邦在简短的讲了半个时辰后,在全体毕业生的望眼欲穿中,开始颁发毕业证书。 而随着经济的转好,很多校董在刘盈的登门讨要下康慨解囊,给的钱比从前要多出不少。 于是,毕业证书就不再是一张a4纸那么大的卷轴,而是用红色丝绸装表的一个小本子,外加一把造型精美的四面汉剑。 一文一武,文武双全,代表着刘邦对他们的殷切祝福。 于是,那些早些年毕业,留校任教的学生,顿时酸了起来。 那种剑,他们也好想要! “嗯,听说没有,教务那边有一批没有发完的宝剑,只要三千钱,数量不多,先到先得……” 第八十九章 刘盈:北境长城! 九原郡。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所谓一套,指的是被称为呼呼浩特的前套平原,以及从磴口到包头之间的后套平原。 这里地势平坦,土壤肥沃,虽然降雨量不太充沛,但滚滚黄河从这里经过,只要挖掘几条灌渠,种田的效率毫不逊色于后世的江南。 因此,这里有塞外江南,塞上粮仓的美名。 只不过对于现在的汉国来说,这里已经不再是边塞了,汉国的边塞,在阴山以北的大漠草原! 然而对于调任九原郡郡守的林挚来说,这里就是边郡,他几乎每天都马不停蹄的巡视着境内的茫茫草原,目光阴森而冰冷。 他,是在狩猎。 准确的说,是在狩猎依旧滞留在这里的匈奴人。 当年的大战结束,虽然汉军骑兵在很多‘匈奸’的指引下,扫荡了河套草原的匈奴部落,但毕竟这里地域辽阔,总有漏网之鱼。 因此林挚就领着那些主动留在九原郡戍边的戎狄骑兵,大海捞针般扫荡着藏匿在草原深处的匈奴人。 杀光所有敢于抵抗的敌人,将女人赏给作战最勇猛的战士,上交牛羊马匹充作战利品,以获取继续出战的诏命。 至于男性俘虏,则被扔到了位于阴山之中的矿场和筑路工地。 反正匈奴人腿短还罗圈,离了马匹跑不了多远,尤其是在阴山之中,手无寸铁的他们一旦离开营区,无疑就是虎豹豺狼的盘中餐。 而林挚作为郡守能够到处跑着‘狩猎’的原因,在于新任九原郡郡丞,是一个名叫魏尚,十分能干的年轻人。 上马治军,下马治民,更重要的是为人豪爽,仗义疏财,在士卒和小吏中都有极高的威信。 林挚觉得,如果此人不是出身于东宫,是刘盈曾经的太子洗马的话,他肯定会认魏尚为义子,顺便将自己那个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站人的女儿嫁给他! 嗯,林挚有意疏离魏尚的原因,在于林挚出身陷阵敢死之士,是刘邦的亲信,自然不能和东宫有太多往来。 毕竟,好狗不认二主! 当然了,刘盈合法成为二世皇帝之后,他自然不会吝啬自己的忠诚,但在此之前,他只是刘邦的一条忠犬! 嗯,林挚是个疯子,有着严重的人格分裂,战场上的他和平时的他判若两人…… “郡守,前方好像是殿下的旗帜!” 听着前军斥候的话,林挚猛然瞪大眼睛,手忙脚乱的从马鞍上取下望远镜,向斥候手指的方向眺望,果然看到了一面很是招摇的旗帜。 天策上将军! 虽然朝中大臣们对于刘盈作为太子,还要给自己搞了一大堆将军封号而有所不满,但刘盈不在乎,反而越发招摇。 嗯,征南、征北这些名号实在是好听,大家也都想要拥有,刘盈一次性垄断了四个,属实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嗯?殿下来此作甚?” “不管了,众将士随我上前,迎接太子大驾!” 林挚说完,打马如飞,身后跟随他出战的戎狄骑兵陡然提速,只留下十多个骑兵看押俘虏和战利品,全军风驰电掣般向着远处跑去。 ……………………………… 通向九原城的直道上,望着远处的烟尘大作,蹄声隆隆,担任左护军的宋昌打马上前,长戟一摆: “止步!来将何人?” 嗯,其实他已经看到了林挚的旗帜,而且他也认识林挚,但这是规矩。 林挚勒马不前,双手抱拳: “九原郡守林挚,敢问太子殿下可在军中?” 刘盈在十几个膀大腰圆的东宫卫士簇拥下走出,笑呵呵的说道:“我在这呢!嗯……郡守缴获颇丰啊,想来今晚有烤全羊吃了!” 林挚放声大笑纵马上前:“只攻破了一个百余人的小部族,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不是臣夸口,九原郡的肥羊天下第一,比北地郡的羊好吃多了!” 宁夏滩羊是天……刘盈微不可见的鄙夷了一下自卖自夸的林挚,和他并骑前行。 嗯,这时候的宁夏滩羊虽然不是后世的那个品种,但草场还是那个草场,水土情况大差不错,养出来的羊味道自然差不了。 准确的说,味道应该会更好,毕竟这时候没有一丝污染,也没有饲料,全凭吃草的话,羊的生长周期更长,积淀在体内的风味物质也更多。 骑了一会,刘盈看着那些喜气洋洋的戎狄骑兵,脸色顿时黑了起来,但还是说道:“恭喜啊,最近又死了不少吧?” 戎狄骑兵中,那个最为年长,大约二十七八岁的首领凑了过来,双手抱拳:“托殿下的福,阿爹阿兄他们都死了!不过,种都留下了!” 他说完,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神情:“我阿爹死的时候,还给我留下了两个还没出生的弟妹,真是害人不浅……” 在周围人的放声大笑中,刘盈脸色虽然黑的一批,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很多老戎狄还保留着祖传的习俗,也就是弟娶嫂、子娶母…… 嗯,后者娶的是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妈。 所以,那厮所谓的害人不浅,应该就是发现了自己刚过门的媳妇,肚子里还怀着自己老爹的崽…… 这,其实有个专门的成语,叫做烝母报嫂。 比如春秋时期的卫宣公,在父亲死后,看上了父亲的一个美人夷姜,就给‘烝’了,两人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还生了好几个娃。 卫宣公这个人其实是朵奇葩,他立了自己跟小妈夷姜生的儿子‘伋’[ji]为大子,也就是太子。 在给自己的太子选太子妃的时候,看到了候选人,一个来自齐国大美女,宣姜。 于是,卫宣公就又惦记上了。 不过这和娶死去老爹的小老婆不同,儿媳妇是有主的,所以他就让太子伋去郑国出差,然后自己趁虚而入,成功让少女变少妇,儿媳变媳妇。 这一幕,可谓是某些小电影的真人版了。 嗯,息子の彼女…… 而后,夷姜,也就是卫宣公的小妈兼媳妇,太子伋的亲妈,突然就有了羞耻心,自杀身亡,至于被自己亲爹绿了的太子伋本人,自然也没了活路。 而在夷姜死后,宣姜又给卫宣公生了个儿子,也就是卫惠公。 不过卫人对这一大家子很是不齿,于是发动政变,卫惠公就跑到了自己母亲的娘家,齐国申请避难。 于是,另一件荒唐事就发生了…… 齐人命昭伯烝于宣姜,不可,强之。 昭伯是太子伋的同母弟弟公子顽,齐僖公让他娶了自己的小妈,属实是不做人了,而且也不知道是怎么强的,反正宣姜和公子顽一起又生了五个孩子…… 无独有偶,晋献公,也就是晋文公重耳他爹,也烝了自己的小妈,生下了太子申生。 春秋著名美女夏姬,夏姬八嫁之后,被自己的继子,黑要,见缝插针,也烝了。 还有李唐那一家子…… 唐乌龟,毫不逊色,不,应该是远迈春秋之风,毕竟春秋时期是不同的家族,而李唐是一家一姓…… 不过烝小妈也有好处,武则天就为李氏一族注入了长寿的基因,淡化了继承自长孙皇后的遗传,降低了家族后代得糖尿病的风险。 嗯,李承乾的足疾,很可能就是糖尿病足,李治眼睛坏了可能也是糖尿病造成的眼底病变。 只是福兮祸所伏,李隆基就是多活了那几年,才导致了大唐由盛而衰…… 在刘盈因为不够变态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时候,林挚小声问道:“殿下不在长安待着,来九原郡有何要事?” “避暑……呸,是工业设计。” 刘盈望了一眼远处如同一条卧龙的阴山,继续说道:“我要在这里就地烧制水泥、砖块,争取早日重建阴山以北的长城。这样一来,云中郡那边的军事压力就会小很多了。” 嗯,如今的云中郡郡尉是赵尧,而郡守则是平都侯刘到。 刘到,算是刘氏一族的远亲,他的祖父是刘太公的一个堂叔,当年因为一些原因,搬离了沛县,去往齐国。 而后在韩信攻齐的时候,刘到主动找上门来,求见刘盈,细数族谱,讨了一个小官,后来参加了垓下之战,也算是有了点战功。 于是封侯,食邑千户。 刘盈想要尽早让北境长城合龙,就是担心刘到的能力,此人守城可以,野战不行,因此有了长城之后,就可以点燃烽火,固守待援,等待后方的韩王信,以及隔壁的林挚领兵到来! 听到刘盈的话,林挚对此深以为然。 如果北境长城合龙,那些在河套草原上和他躲猫猫,伺机北逃的匈奴残部就跑不了了,他正好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对于很多人来说,长城是防守的利器,但对于林挚这种在军事上点了不少天赋点的人来说,长城其实是一件进攻的利器。 有了这条坚固的后盾,汉军骑兵就有北上五六百里,深入草原烧荒的可能。 这样,匈奴人只要不想在秋天的时候被野火烧死,亦或是被烧掉牲畜过冬的草原,就只能继续向北迁移,远离汉国边界千里之遥! (本章完) 第九十章 刘盈:污染?这叫做工业之美! 滇国,筰[zuo]都。 蒯彻头上插着一束孔雀翎,和周围十多个滇国女子围成圈,载歌载舞。 今天是滇国的节日,据说在这一天跳舞唱歌,可以和主管姻缘的神灵沟通,能让她们嫁给喜欢的男人。 和越人的群婚以及走婚制度不同,滇人在楚人的同化之下,已经从蒙昧中走了出来,不仅有着绚丽的文化,而且婚丧嫁娶也和中原无异。 嗯,除了穿衣打扮,毕竟入乡随俗,重要的是当地土著的穿衣习惯,是为了适应当地的环境,如果迁移到当地的楚人还是按照中原习俗,里三层外三层,早就热死了…… 片刻之后,蒯彻满头大汗的从人群中走回,坐在滇王身边气喘吁吁,但脸上却是一副喜悦中带着惋惜的表情。 他,老了,有心无力,要不然在这种民风开放的地方,再加上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必然夜夜做新郎! 而在他旁边,滇王笑呵呵的拿出一罐子果汁,然后打开一个黄色丝绸包裹的小木匣,露出里面洁白晶莹的白砂糖。 然后,滇王在蒯彻的目瞪口呆中,一勺,两勺,三勺……直到白砂糖几乎和罐子里的果汁等量,才终于收手。 短短半年,滇王已经对白糖上瘾,从前那些齁甜的果汁已经不能让他满足,非得如此才能让他感受到身心愉悦。 嗯,这可能跟蒯彻说白砂糖是天神赐予凡人的圣物有关。 口含白糖,感受着津液的律动,灵魂出窍,可以见到祖灵和天神…… 只不过现如今的滇王心不静,所以只能感受到甜,而不能看到祖灵和天神!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旁人不能成功,是因为他们钱少,耗尽家资只能做一两次的冥想,而滇王有的是钱,可以拿白糖当饭吃…… 而蒯彻看着这一幕,以及周围那些棘人首领们的惊叹和艳羡,知道自己的煞费苦心终于要见到回报了。 他来滇国,当然不是为了做新郎而来,他的主要目的,自然是解决大汉用工难,以及和滇国签订商贸契约。 后者毫不费力,毕竟滇国生产力落后,并不掌握冶铁的工艺。 因此哪怕一把铁镰,一口铡刀都足够让他们当成神兵利器,就不要说曲辕犁、耧车这种能够彻底颠覆农业生产的神器了! 于是乎,滇国沸腾,数不清的滇国人民自备干粮,前往通向汉国的五尺道帮工,为的就是早日开通商路,可以源源不断的从汉国进口货物。 嗯,正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滇国发展的越好,将来的收获就越大! 与轻而易举通商相对的,就是解决汉国用工难的问题,蒯彻直到现在才终于见到一点苗头。 滇国是楚人建立的国家,虽有分封,也就是承认国内棘人首领的特殊地位,但剩下的部分则是县制,也就是昔日楚国的制度。 而且滇国已经完美的掌握了青铜工艺。 比如此刻摆在神坛上的青铜牛案,造型精美,构思巧妙,以一头体壮的大牛为主体,牛四脚为案足,呈反弓的牛背作隋圆形的案盘面,一只猛虎扑于牛尾,四爪紧蹬于牛身上咬住牛尾,虎视眈眈于案盘面,大牛腹下立一条悠然自得的小牛,首尾稍露出大牛腹外,寓意了大牛牺牲自己对小牛犊的保护。 这也说明了,滇人已掌握牛耕之法。 所以,在滇国的现有制度下,滇人具备农耕民族的一项特性。 安土重迁。 也因此,让他们主动外出汉国打工,就是一种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了。 但如果换个角度来解决这个问题呢? 比如此时遍体绫罗,手中捧着精美玻璃器,身前摆放着双倍糖水罐头的棘人首领,他们最不缺的是人,最缺的,则是和汉商交易的五铢钱! 因此,在蒯彻的不懈努力下,鹅城、呸,滇国已经有了不少棘人部族,将内部多余的人口贩卖给大汉,修铁路,赚五铢钱! ………………………………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这是刘盈对于阴山的第一印象,而山势连绵、层峦叠嶂、风景壮观、悬崖峭壁,这是刘盈对于阴山的第二个印象。 不过他此刻行走的道路,已经是重新平整过的水泥路,道路近乎笔直的从九原城向北,沿着河谷,直通大山另一边的谷地,稒阳城(固原县)。 这里曾经是魏国的一块飞地,稒阳城也建立在魏惠王时期,只不过后来就成了秦国的土地,直到现如今被刘盈从匈奴人手中成功收复。 稒阳城,位于阴山北麓,是旧赵长城的一个重要支点,如今也已经重新修整,建立起了烽燧和永久的城防工事。 而在城南,则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 这里,是刘盈当做试点的一个地方。 嗯,也就是用蒸汽机代替水利器械,为工坊和矿区提供动力。 毕竟这里本来就有不少的煤炭矿藏,而且靠近南边的浅层煤区,相比较起来引水修渠,加高水坝来为水利器械提供动力,烧煤的蒸汽机性价比更高。 因此,当刘盈到来的时候,耳边充斥着机器的轰鸣声,而远处那些烧制砖头的轮窑,也喷吐着极具工业风格的浓浓黑烟。 虽然湛蓝的天空不再,但这却是人类之美,是工业之美! “矿车过来咯,当心……” 在一连串由远及近的呼喊声中,刘盈看到的是一辆满载着矿石的矿车飞驰而来,向着远处的装卸去风驰电掣而去。 而矿车驶过的地方,下面正是刘盈作为试点的窄轨轨道。 嗯,木制。 后世里盛传的秦国‘车同轨’,也就是秦国的车是跑在轨道上的谣言,大体指的就是这种在矿区铺设的窄轨轨道。 至于那张没头没脑的图片,其实是罗马尼亚的一座金矿遗址,上面的车辆和轨道,都是金矿采矿用的交通工具。 而此刻那些大声嚷嚷着工作的热火朝天的工人,也大多不是汉人,这一点从他们的口音就可以很轻松判断的出来。 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都是棘人、夜郎人,以及越人。 嗯,奴隶。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刘盈:来,喂工人吃饼…… 矿场。 周围忙忙碌碌的矿工,并没有对走来走去的刘盈多加关注,只是在自顾自的按照工作流程走来走去,挥汗如雨。 而这,也是刘盈想要看到的,为此他制止了矿场管事的陪同,身边只是带了七八名孔武有力的卫士。 虽然矿场管事一度想要以死相谏,让刘盈再多带上个两三百个护卫…… 毕竟矿场中大约九成的劳工都是战俘,亦或是贸易而来的奴隶。 不过这并不是矿场管事担忧的点,他担忧的是这座矿场中并没有太多监工,以及遍布周围的瞭望塔。 所以,一旦矿工暴动或是其他什么事情波及到了刘盈,别说他人头不保,只怕他全家老小一个都活不了! 因此在他看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白龙鱼服的行为要不得! 不过刘盈不这么认为,正是因为这里是新试点,所以他并不需要担忧会有矿工因为不满而暴动的突发情况。 哪怕,这些矿工都是奴隶,低人一等! 因为在刘盈给他们画的大饼之中,奴隶们不再是为了主人而劳动,而是为了他们自己! 只要能够攒够市场价,也就是四千五百钱,就可以为自己赎身,从此成为一名快乐的自由民,不再是任何人的财产,他们将作为自己的主人,享有自由出卖自己劳动力换钱的权力! 而为了让他们有些盼头,工钱也从之前的每日六钱,涨到了每日十钱,涨幅接近翻倍,伙食标准也从之前的月两石,涨到了月三石。 当然了,因为有了电石灯,工作的时长也从之前的日落而歇,变成了两班倒,每班工作六个时辰……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将以班组为单位,计算功绩点。 当每班的考核达标之后,他们将会获得一点的功绩点作为奖励! 而一旦攒够一千五百点功绩点,而他们又是自由民身份的话,将会获得一张临时的汉国身份证,也就是写在竹片上,记载着他们身高、年龄、相貌、籍贯的‘验’,‘传’。 而这不仅仅是身份的证明,在矿场上的待遇也会有所提升。 比如可以从之前的三十人一间的大通铺,搬到八人一间,且每一层都有厕所和盥洗间的集体宿舍,每月还有五张澡票,不上班的时候,可以去大澡堂子洗个热水澡! 这,仅次于那些生来就是汉人,因此可以住两人间,每天都能洗热水澡的班长、组长了! 而这,就是那些奴隶的终极目标! 至于那些住着单人间的工师,那是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的目标…… 不仅如此,而当他们获得自由民的身份,拿上竹片制作的‘临时身份证’后,只要再在矿场尽心竭力的工作十年,并且在当地拥有房产,就可以申请进行汉语考核,当语言和书写都获得‘良’以上的等级之后,则可以排队将临时身份证,转变为正式身份证! 这样,他们就不再是那个落后愚昧的棘人、夜郎人、越人,而是一名汉人! 光荣而伟大的汉人! 因此在刘盈的目之所及,无论是身穿赭衣的奴隶,还是那些虽然穿着汉人衣衫,但却不被允许梳着汉人头型,只能披发或断发的自由民,各个都是精神抖擞,浑然没有他之前在其他地方看到的那样浑浑噩噩,麻木不堪,双眼之中仅有的一丝灵动,还都是在惦记着如何偷奸耍滑,好在监工的眼皮子底下偷懒。 这一刻,刘盈想到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 说是埃及的金字塔,并不是奴隶建造,或者说,并不是全部都是奴隶,而是一群社会地位并不低的工匠。 这其实很有道理。 这倒并不是所谓的瑞士钟表匠布克所说,金字塔的建造者,绝不会是奴隶,而只能是一批欢快的自由人。 毕竟是劳动,再加上是给统治者干活,欢快是不可能欢快的,只能是闲的没事给自己找点事做…… 毕竟古埃及的农业完全是靠天,也就是靠尼罗河吃饭,而地理位置也决定了,外敌只有从西奈半岛,以及海上而来。 因此当风调雨顺不打仗的时候,社会上就会有大量吃饱饭没事干的闲人…… 而人一旦闲着,就会瞎琢磨一些会让法老们毛骨悚然的事情。 所以,还是利用闲着的时候,举全国之力修金字塔吧…… 嗯,古埃及这个地界从有城邦开始,一直到最后一个法老被干掉,前后跨度四千多年近五千年,差不多相当于是两倍从东周到辛亥革命的时间。 重要的是金字塔是法老的坟墓,在对方没有被做成木乃伊之前,并不存在赶工期这种事情。 粮食多了就多干一点,粮食少了就少干一点。 比如最大的那个胡夫金字塔就干了二十多年,虽然看着挺大的,但相比于工期更短的秦始皇陵来说,无论从哪方面都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至于所谓的金字塔如何如何神奇,测量如何如何精密,很显然不是粗放的工程,一定有黑科技支持什么的说辞,其实也很好理解,毕竟人家几千年就琢磨了这一件事,熟能生巧不是很正常的吗? 重要的是金字塔不是一座建筑,是一座山! 除了狭窄的墓道和墓室以外,它基本上是完全实心的,就算哪天塌了,估计也就是墓室塌方,它本身不会彻底倒掉。 而且有幸存者偏差,盖的不好的金字塔都塌了,剩下的可不就是工程奇迹级别了么…… 嗯,很多人尬吹、尬黑金字塔,其实是没有理解一个道理,那就是建造建筑,和建造奇观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所以说,奇观误国啊……刘盈走向正在喷吐着浓烟,为修建长城而特意开设的轮窑和水泥工坊,只觉得热浪铺面,一时有种身在酷暑的感觉。 “喂,这位公子,进入工坊之前,烦请戴上护具……” 一名断发文身的越人工长,手中拎着一个木头做成的防尘面罩,在距离刘盈五步之外被抢上前的东宫卫士拦了下来。 看着腰刀半露,杀气腾腾,身高在一米八以上的两名壮汉,越人工长虽然面露怯懦之色,但还是摇了摇手中的防尘面罩,带着几分祈求的继续说道: “公子,还是戴上吧,对身体好……还有、还有就是若被管事看到了我们放任不戴护具的人进入工作区,我们今天的功绩点就没了……” 嗯,他称呼刘盈为公子的理由,不仅仅是因为那些身材魁梧的卫士,更重要的是刘盈走路的姿势。 昂头挺胸,目中无人。 尤其是后者,这主要是因为刘盈平日里大多在宫中和官府行走,完全不担心会有人挡住他的身前,因此从来都是横冲直撞,基本上不看路的…… 封建王朝,等级森严,作为太子这种人上人,自然如此。 看着那名越人工长怯懦中带着几分讨好的神情,刘盈向他笑了笑,接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防护等级更高的防尘面罩戴在了脸上。 不只是他,那几个东宫卫士也有样学样,从袖囊中也摸出了防尘面罩带上。 毕竟刘盈一向很爱惜自己,进入这种尘土飞扬的工坊之前,自然会提前准备好相应的护具…… 在那名越人工长的目瞪口呆中,刘盈凑到了一名拿着记事本的汉人组长身后,探头探脑的看着对方在记事本上写写画画。 “嗯,今天才能出三千块砖头?有点差啊,是不是你们不够努力……” 刘盈呢喃有声,而那名汉人组长却并恍若未闻,并没有做出丝毫反应。 毕竟,他的肩上按着一只大手,一名身高近丈的东宫卫士就站在他身侧,虽然他的身高不低,但两相对比,就显得如同老鹰抓小坤了…… 看了看周围那群过度紧张的东宫卫士,刘盈无奈长叹,只能再度远离人群,不去打扰那些正在忙碌中的工人,只是自顾自的看向冒着浓烟的轮窑和水泥工坊。 嗯,轮窑是一种已经被后世基本淘汰了的砖瓦窑,特点是具有连续性生产,产量较高,可以采用各种燃料,建造费用低。 而重点,自然就是连续性生产和产量高。 毕竟轮窑也叫环窑,是一种在公元1858年由德国人富里多利·霍夫曼所设计连续式窑炉,其外形为椭圆型,共分为不同的烧制区,因此可以做到同时装坯、出砖、清扫。 至于另一边的水泥工坊,烧制的其实并不算是水泥,而是一种‘土水泥’,说的洋气一点的话,就是人工火山灰水泥…… 简单来说,就是把烧成的砖瓦或者陶器破碎碾细放在火窑内煅烧,只需要六七百度的温度就可以烧制成功了,比如抗战时期的滇越铁路就是用这种水泥修筑的,性能并不比硅酸盐水泥差太多。 反正,凭借匈奴人的能力,想要刨开这种水泥修建的长城,至少也需要三五天,而这,就够汉军发现并驱逐亦或是歼灭他们了…… 至于使用碎砖头作为原料,其实也很简单。 另一边喷吐着浓烟的轮窑,每天会烧制出一大堆不合格的碎砖,这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刘盈:因两百钱灭亡的帝国…… 长安城。 夏日炎炎,就连知了也热的不行,蝉鸣之声也变得有气无力。 通向长乐宫的廊桥上,刘盈甩着袖子,骂骂咧咧的向前走着,许多甲士和宫女内侍远远看到,纷纷选择掉头就走…… 而刘盈的愤怒其实也好理解。 他美滋滋的在九原郡住着,左牵黄、右擎苍,每日里背着燧发枪在草原上狩猎黄羊野兔,如果不想动,还可以找个有树荫的河谷钓鱼,虽然不一定能钓到鱼,但却可以和苏东坡学习,提前炖一砂锅的东坡肉…… 重要的是,九原郡此时的温度,要比关中低五度不止! 无遮无拦的地方虽然酷热难耐,但若是在树荫下,如果再有流水,凉风习习,即便是正午时分也可以穿着长袖衣衫。 所以,这就是刘盈假借工业巡查为名,特意北上避暑的原因…… 嗯,云阳县虽然有林光宫,也就是后来的甘泉宫作为避暑山庄,但毕竟纬度和海拔在这摆着呢,真到了三伏天,山里也并不凉快。 至于刘盈现在从未央宫过来,原因也很简单,他在回到长安城的第一时间,就被吕雉抓走,倾泻母爱去了…… 一个事逼爹,再加上这么个娘,我的命咋嫩苦嘞……刘盈长吁短叹,站在长亭殿门口,从迎上来的魏无知手中接过冰水浸泡过得丝帕,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催!催!催!就知道催!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我腿都快被马鞍磨破了……” 在刘盈的抱怨声中,魏无知满脸苦笑,一言不发。 他能怎么说? 说每天一封的敦促信,是皇帝陛下因为自己不能出去玩,所以满是妒忌,找了个借口把你拉回来了? 不过刘盈也懒得和魏无知这个具体办事的人计较,他一肚子的火气,都在大殿里面的那个老家伙身上! 于是他一把推开殿门,昂扬直入,只是扑面而来的凉气让他身上的燥热消散不少,于是就看到了坐在丹陛之上的刘邦,以及几个觐见刘邦的功候。 而在那几人外侧,则是手持长戟,身穿铁甲的虎贲军士兵。 虎贲军,这是一个延续自夏朝的制度,夏朝设‘虎贲氏’一职,专门负责执掌如老虎般勇勐的将士八百人,皇帝外出打仗,虎贲军就和军队一起出征;皇帝住在外面,虎贲军就负责守卫,属于是御林军中的御林军。 按照叔孙通带领的一群儒生从‘故纸堆’中翻出来的资料,大约在一年前,刘邦从边军骑士,以及来长安城‘上番’,也就是服兵役的戍卒中也挑选出了八百人,重建虎贲军。 而虎贲军的任务,就是手持长戟,当有外臣面见皇帝的时候,用长戟顶在他的肋下,这样无论是他有刺王杀驾的行动,还是皇帝想要干掉他,都可以在第一时间用长戟扎穿他的身体,挑起来扔到宫外,免得鲜血滴在宫殿里,污了皇帝的眼…… 据说曹操见汉献帝时,受过这样一次待遇,回来后浑身冷汗,然后为避免再次遭遇这种生死悬于他人之手的危险,于是给自己加了个‘剑履上殿、赞拜不名’的特权,从此就无须再被虎贲卫士以锋刃刺肋了。 也因此,虽然刘邦一脸和气,笑容满面,但站在丹陛之下的桃候刘襄就显得战战兢兢,如临薄冰了。 毕竟,此时酷夏,刘襄穿的相对单薄,因此能清楚的感受到利刃的锋芒…… 但,虽然他汗流满面,却并不敢抬手去擦,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定为刺王杀驾,身首异处! 刘襄其实就是项襄,也就是项梁的嫡子,在投降了刘邦之后,被封为桃候,赐姓为刘。 虽然改姓听上去有些耻辱,但他却并不亏,毕竟当年他的堂兄弟项羽可没有给他封侯,而且重要的是,刘盈知道,刘襄有个儿子,叫做刘舍,在历史上接替周亚夫,做了汉帝国五年的丞相! 所以,在去年刘舍百日抓阄的时候,刘盈熘熘达达的过去,代表刘邦送了一份贺礼,顺便当众允诺,等到这个奶娃长大之后,可以来他身边做个郎卫…… 嗯,刘襄虽然没什么实权,但身份不低,毕竟他是项梁的嫡子,而项梁既有项燕的遗泽,也有重建楚国的功绩。 在项伯离世之后,刘襄就毫无疑问的成为了改姓刘的项氏一族的领袖,同时也接替项伯,成为了降臣派系中的一个大老。 因此,刘盈以太子之尊,亲自跑过去舔一舔刘襄其实不丢人,毕竟某图书管理员说的好,所谓政治,就是把自己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当看到刘盈大咧咧的剑履上殿,一屁股坐在刘邦身边的时候,刘襄心中的忐忑稍稍减轻,整个人仿佛有了主心骨,低下头说道: “臣回去之后,就会立刻彻查,若果如御史所言,定不轻饶……” 刘邦轻轻颔首: “桃候朕还是很放心的,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若是好鸟,就留着,若是坏鸟,嘿嘿……” “是是是,陛下所言甚是……”刘襄越发毕恭毕敬,只是内心却杀气腾腾,准备回去就大开杀戒,哪怕那几个老家伙算是他的叔爷爷辈! 嗯,项氏一族的族人派遣门客强买百姓良田,被人告到了御史府,于是刘邦就把刘襄招来敲打敲打。 刘盈随手翻了翻卷宗,看到刘邦已经勾决了那几个持凶伤人的狗腿子后,一言不发,静静等着眼前的训戒结束,然后和身边这个老家伙算总账! 片刻之后,刘襄倒退着消失在殿门之外,刘邦顿时长出了一口气,扯开衣领,从之前的正襟危坐,变成了衣冠不整的模样。 然后,他就看到了歪着脑袋,怒气冲冲的刘盈。 在刘盈那满是控诉的眼神之中,刘邦变得有些悻悻,伸手从旁边端过来一个果盘:“刚摘的西瓜,倍儿甜!” “这瓜保熟吗?” “什么?” “没什么。” 刘盈轻轻摇头,殿中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熘西瓜的声音。 少顷,在冰镇西瓜的缓和下,刘盈心中怒气消散大半,只是看着刘邦问道: “减税是不可能减税的,最多延长产子奖励,继续鼓励生育,生孩子免劳役和人头税……” 刘邦对于后者并不反对,毕竟如今的汉国虽然经过了这七八年的休养生息,但连那些抱在怀里的奶娃都算上,也不到三千万的人口,属实是太少了! 嗯,这指的是拥有正式户籍的平民,奴隶不在其中之列,但全国登记造册的奴隶数量,也不过两百多万,就算是把大户们藏匿的奴隶也加上,总数也不超过四百万。 因此,多生,免税就很有必要了。 其实刘邦最早的时候,是想和越王勾践学习,给生孩子的民户再发一笔补贴,但刘盈说都发钱等于不发钱,所以这项决议就搁置了…… 但减税这件事,刘邦这些天既听从了很多人的意见,自己也通盘想了许久,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这是一个很朴素的道理。 田租少了,那么拥有的土地越多,收入就越多,这叫做藏富于民! “说说你的理由。” 刘邦擦掉胡须上的西瓜籽,看着意犹未尽,还在炫着西瓜的刘盈:“行了,冷的东西少吃点,别吃坏肚子……” 刘盈心有不甘的放下西瓜,擦了擦嘴,有些后悔没有早早将西瓜种子运到九原郡,以至于错过了今年的头茬瓜…… “减税这件事听上去很好,但其实遗祸无穷!” 刘盈语不惊人死不休了一句后,在刘邦的目瞪口呆中,解释道: “如果没有什么大的事情,比如匈奴入侵,江河泛滥这样事情发生,国家每年的用度会和上一年相差仿佛,因此二十税一之下,会有不少的结余。” “因此计相他们通过计算,得出的结论就是以现有土地来说,即便是三十税一,也足以满足官府日常开支了,所以为了鼓励垦荒,决定再次调低田租。” “开荒出来的土地多了,短暂降低的田租收入也会慢慢涨回来,百姓手里有钱了,工商业也会因此加速发展。” “藏富于民,听起来很好。但关键问题是,正常年景并不多,很多地方官仓之中并没有太多的存粮,不说没钱修缮水利道路,甚至官吏的禄米还需要从临县调拨。” “那么如果再度降低田租,三十税一,只怕当地官府就需要借债度日了……父亲曾是泗水亭长,自然知晓官府在这个时候,会如何去做。” 刘邦轻轻颔首,他很清楚,当年沛县要给始皇帝出巡修路,但朝廷承诺的粮米迟迟不到,而秦律严苛,将完工的日子算的很死,因此那个秦人县令就选择在全县加征赋税,先用这笔钱把路修了。 准确的说,是以人头税的形式向民众强行借钱! 每人两百钱,就连当时还差两个月出生的刘盈也没有放过…… 重要的是,被官府借走的钱并没有按照约定归还,并且第二年又借了两百钱! 而这次,被掏空了口袋、无力交钱的穷人只能沦为隶臣,被发往咸阳城,给始皇帝修坟…… 也就是这一年,他上了芒砀山…… 第九十四章 刘盈:借瓜献佛…… 在刘邦的沉默之中,刘盈想了好多。 比如后世的明朝,王朝末期的颓像,其实就是王朝的奠基人朱元璋一手造就。 老朱白手起家,布衣上位,所以把钱看的很紧,能不花钱的时候绝不能花钱,能少花点的地方就少花,尤其是田租赋税定的并不高,恰好是刚够国家用一年的量…… 可问题的关键是,国家大了,总有些天灾人祸,外敌入侵之类的事情等着用钱。 于是,就有了三饷,也就是辽饷、剿饷和练饷这种临时摊派的苛捐杂税。 而且,明朝还创造性的在国家层面上使用了「花呗」! 比如今年花的钱先打欠条,年底核算,然后分配到各省府州县都司卫所,明年加税! 这样,就有了钱去还上一年的账单。 然而这还是之前的问题,万一第二年的税收结余,不光没还上第一年欠的钱,然后又花超了呢? 答案自然是无妨,自然是以卡养卡、呸,是先欠着,后年再次加税! 嗯,至于后年的加税能不能到还清欠款,则不属于当年的考虑范畴…… 这就是明朝九边那神奇的上百万两欠饷诞生的原因…… 「收税,不是越少越好,而是要恰到好处……收税的目的是为了是么?是为了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 在刘邦的沉默不语中,刘盈继续说道: 「而为了做到这一点,需要对税收做到应收尽收,绝对不容忍偷税漏税的行为!这一点,计相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并且等到明年再扩招二十名税吏。」 「再一个就是杜绝贪腐,反正护军中尉闲着也是闲着,不妨让他组建一支缇骑,监察天下官员……」 听到刘盈的建议,刘邦轻轻颔首:「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好,很好,就这么办!」 锦衣卫、绣春刀、飞鱼服……刘盈挑了挑眉,有些得意的说道: 「爹你看,咱俩就这么随便说说,朝廷的开支又增加了……所以减税这种事情还是免了吧,要我说,爹你要是真的想要给百姓减轻负担,倒不如考虑考虑人头税,也就是减免一下算赋。」 嗯,算赋是商鞅定下的一种人头税,作为军赋征缴,目的自然是为了打造战车兵器,为兼并天下做准备。 毕竟,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刘邦入关,赳赳老秦喜迎沛公的时候把这一项赋税给取缔了,不过后来随着和项羽的战争进入白热化,需要大量的钱,于是萧何修订秦律,重做《汉律九章》的时候,又把算赋给加上了。 律令规定,年十五以上到五十六岁出赋钱,每人一百二十钱为一算,是为算赋,每年秋收,也就是八月征收。 刘邦想了想,轻轻摇头。 其实他并非是贪财,而是这一时期,乃至于到了唐朝,国家的主要收入全靠这种人头税来支撑,也就是舍地税人。 所以,减免田租尚且会为官府的正常运转造成影响,如果贸然动这种支柱性的税收,只怕会造成不可知的灾难性后果! 刘盈嘴角微扬: 「我知道爹你在担忧什么!所以,我们干脆加税吧!调高田租正税到十二税一,这样在整体税收不受影响的情况下,然后减免一部分的人头税!」 在刘盈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下,刘邦终于有些崩溃,闭目不言,伸手指了指殿门。 他的意思,很简单了。 「滚就滚!」 刘盈站起来,突然愣了一下,然后快速绕到刘邦身体另一边,端起剩下的半个冰镇西瓜就跑,任由刘邦在后面跳着脚,也毫不回头…… 嗯,就算是他现在立刻将 别的西瓜放在冰块里降温,至少也好好几个小时才能凉透,因此刘邦身边这半个冰瓜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为此,被骂两句就被骂两句吧…… ………………………… 通向未央宫的廊桥上,刘盈背着手,身后则是平端着冰瓜的中行説。 他看似玩笑着说出的增加地税,其实是他的真心话。 这不仅仅是为了抑制豪强,毕竟当农业税降低的时候,谁手里的土地多谁就获益多,反之则是谁的地多,谁的损失就高。 加税,其实是为了加速贫下中农的破产! 这是刘盈在玩《维多利亚》的时候获得的灵感,旨在让破产农民成为工人,然后拉动经济高速发展。 嗯,就像是「羊吃人」,英国的经济开始突飞猛进…… 不过刘邦不同意,刘盈也不意外。 毕竟加税,会对社会造成一定的动荡,虽然刘盈有把握会将动荡尽可能降到最低! 这是因为在未来的一两年内,随着蒸汽机越造越多,再加上使用炸药进行采矿,冶金工业生产的方式,将会从之前的家庭作坊式的工坊,转变为真正的工厂! 这样,再多的劳动力也不够工厂这个无底洞吞噬的! 当破产农民进入工厂九九六了之后,社会的动荡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不过这件事情急不得,慢慢来就好了。 但另一件事,却十万火急! 「跑快点,等下西瓜热了就不好吃了!」 刘盈回头吼了一嗓子,提起衣裳下摆飞奔了起来,这对端着半个冰镇西瓜的普通人来说,跟上刘盈有些困难,但对于中行説来说却相对容易。 中行説受过专门的训练,可以在身体弯腰九十度的时候,双手前伸,平端着一杯茶水,快步急趋,茶水不洒分毫! 所以,尽管刘盈跑了起来,但中行説却像是踩着滑轮一样,始终落后刘盈两米左右,手中托盘上切开的西瓜虽然左摇右晃,却始终没有倒下哪怕一片! 这个,就叫做专业! ……………………………… 未央宫,椒房殿。 小口啜饮凉茶,审批着本月宫中用度的吕雉,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嘴角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 这脚步声她很熟悉,正是刘盈那双她亲手做的步履踩踏在地面上的声音。 「娘,吃瓜!」 伴随着刘盈的走进,吕雉面前的账本被挪开,一盘犹自冒着凉气的西瓜摆放在了桌子上。 「哪来的瓜?」 「从我爹那抢的,特意拿来孝敬给娘!」 「嗯,甜……真甜!」 第九十五章 刘盈:这个,就叫做专业! 上林苑向东,棉毛纺织工坊。 虽然今天已经入伏,从太阳升起的时候,温度就飙升到了三十度以上,但这里依旧人声鼎沸,挤满了或穿短裤坎肩,或穿丝绸襌衣的围观群众。 围观的人群中,很多人面露感激之色,但更多的人,则满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今天,是这里的水坝和水车,以及水力发电站正式拆除的日子。 因此,那些面露感激之色的人,正是下游受到供水影响的民户,而那些幸灾乐祸的人,自然是那些想要甩开刘盈单干,然后被教育了一番的勋贵大户。 嗯,其实刘盈算过,下游民户的日常用水,以及耕种农田浇灌土地的正常生产生活并不会受到这里水坝的影响。 但普通人就是这样,很容易被别人带节奏,尤其是这种和自己有关的事情,更是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 所以,为了避免他们三天两头在别人的教唆下去闹,刘盈索性选择将这里拆了算了! 反正,他现在已经有了蒸汽机,像这种动力损失很高,维护成本也很高的水利器械本就到了淘汰的时候。 不仅如此,这里将不再加工羊毛,纺织羊毛线,而将生产线和人手腾出来,只用于加工棉花。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羊毛在清洗阶段,不仅需要消耗大量的干净水,而且还要往水里倒入碱液,再加上刘盈没有提炼羊毛脂的技术,所以排出的废水也会对水资源造成或多或少的损害。 如今的长安城周边,人口数百万,饮水安全的问题自然不容小觑。 虽然这时候就算是工坊排出污水,也不会有什么人去告、去闹,但人最重要的是要有社会公德心。 所以,刘盈选择将羊毛工坊南迁,整体转入水资源更加充沛,可以从关中经过鸿沟水运直达的长沙国…… 所以此刻,陪伴在刘盈身边的,就是前不久才加冕为长沙王的吴臣。 “来,一起啊。” 刘盈招了招手,示意吴臣过来,和他以及张不疑共同握着一束火把。 这种炸毁自己财产的机会,刘盈不想假手他人,重要的是想通过亲手去做,将这个仇记在心里。 和那些愚昧的村民无干,主要是那些一脸幸灾乐祸的家伙! 吴臣兴冲冲的走了过来,犹豫了一下,将手握在了火把的末端,位于刘盈和张不疑的下方。 下一秒钟,导火索呲呲作响,火光如蛇般在地上蜿蜒扭曲,跳跃着向远处的水坝主体而去。 嗯,水电站还有水车等一应器具都被拆了,所剩下的就只有拦水坝这一处永久性的工程建筑了。 在刘盈好整以暇的在耳朵里塞上棉团,进入一处空着的厂房后,只觉得地面似乎跳了一下,然后就是一声轰隆隆的巨响,紧接着,厂房屋顶上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如同雨点落下的声音。 吴臣目瞪口呆,久久不能自已。 这就是火药的威力! 天神才有的力量,开山裂石,无可阻挡! 他的仲父,也就是长沙国国相利苍曾经告戒过他,如果想要让自己享受荣华富贵,将长沙王的王位传之子孙后代,就不要接触火药,也不要去试着打探火药的秘密。 这种大杀器不等同于那些沉甸甸的步人甲,如同龟壳一样的板甲,火药谁碰谁死,哪怕是刘姓的诸侯王,这也是触之必死的禁忌!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远离他的前姐夫,淮南王英布。 嗯,吴臣的姐姐嫁给了英布,只不过当初九江国被项羽攻破的时候,连同他的外甥,一起被项羽处决…… 而在工坊外面,许多前来凑热闹的人只觉得耳中一阵轰鸣,有些胆小的甚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过他们距离爆炸点很远,并不在碎石泥土落下的范围之内。 只不过当飞扬的尘土渐渐消散的时候,人群众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这不仅仅是因为与有荣焉,毕竟火药这种神物掌控在汉帝国手中,四舍五入,也就相当于被汉国统治下的民众所掌握…… 另一个点,则在于刘盈的爱民如子,拔一毛而利天下…… 嗯,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发行的报纸已经通篇累牍的对于这一事迹跟踪报道了七回,基本上连那些不识字的阿公阿婆也对刘盈损失之巨大,决断之艰难耳熟能详…… 这,就叫做舆论! ………………………………………… 片刻之后,看热闹的人心满意足的离去,准备将今天的见闻分为九章十八节讲给左邻右舍。 纺织工坊内,伴随着蒸汽机的轰鸣声,生产继续。 而在被炸毁的水坝两边,则是忙忙碌碌清扫着残砖碎瓦的工人。 流水也不复之前的激荡,潺潺注满另一边的池塘,然后缓缓沿着河道向下游流去。 纺织工坊最要紧的就是防火,因此虽然不再修建水利设施筑坝拦水,但修挖池塘蓄水还是必须的。 刘盈从厂房内走出,向着蒸汽机轰鸣的地方走去。 这里虽说是纺纱工坊,但其实已经不再纺线织布,而是一间成衣工坊。 刘盈之前拿过的军方大单,制作戍卒穿的大中小号的衣服,现如今就是在这间工坊进行生产。 而这里采用的,也不再是手摇亦或是脚踏式缝纫机,而是由蒸汽动力驱动的制衣车。 “要用这台制衣车,需要把其前推,这样就和驱动总枢的动力连接上了。” 厂房内,刘盈指着一台闲置的制衣车,半炫耀似的看着吴臣和张不疑说道:“就像这样,听到卡哒一声之后,就可以进行后续的操作了。” 张不疑跺了跺地板,听着下方传来有些空洞的声音,满是惊奇的说道:“哎呀,我说这里之前怎么停工了那么久,原来是把下面挖空了呀!” 刘盈有些无奈的说道: “嗯,是的啊,要不然也没办法把传动轴和驱动总枢连接上……其实用电驱动最简单省钱,但没办法,没有橡胶做成的绝缘体,我总担心漆线会漏电……” 张不疑斜了刘盈一眼没有接话,他隐约感觉刘盈说出漏电这两个字是在嘲讽他,毕竟他之前有过轻微的触电经历,至今记忆犹新。 不过吴臣就没有想太多,他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制衣车,搓了搓手说道:“殿下,我能试试吗?” 刘盈自然无不可,指挥着他坐在椅子上:“你脚下的是合离掣,踩下之后制衣车开始运转,松开就停,记得别太用力……” 他说完,招呼来一个巡视在房间的工师,让他指导吴臣如何用制衣车缝制衣服,旋即被张不疑拉着走到另一边,小声问了起来: “别在这晃了,咱们进山找我爹一起狩猎去吧?” “你不在家当老婆奴,到处瞎跑什么?我老师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人家有资格满世界熘达,你有什么资格?” 嗯,刘盈之前打赌赢了小萝莉,获得了她第一个女儿的取名权,因此时刻惦记着恶搞一把…… 而在刘盈的指责声中,张不疑脸孔涨红,不停都囔着什么这是‘爱’、是‘尊重’,不是‘怕’,什么‘奴不奴’的,‘千金难买我愿意’巴拉巴拉…… 过了好一会,张不疑的情绪缓和了下来,摇摇头说道: “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实话说吧,长公主被皇后叫走了,说是去林光宫避暑,我一个外臣不太方便也跟着去,所以这些天就只能赖上你了!” 刘盈皱皱眉头,双手一摊: “你觉得我娘把我姐姐都抓走了,能放过我?我估摸着,前来让我也去林光宫的内侍,应该已经在骑马赶来的路上了……” “再说了,你自己去找我老师玩不就行了,干嘛非要拉着我一起去?” “啊呸!当我稀罕你呀?”张不疑有些愤怒的倒着苦水: “自从我爹又生了一个儿子之后,我这个老大在他心里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他还特意让人告诉我,要好好和公主相处,不要吵架打闹,既然住在了公主府,那么晨昏定省就一并免了……” “反倒是你这个学生,十天半个月跑来看他一次,走了之后他还能絮絮叨叨个三五天,十句话里七八句都是你!也不知道谁才是亲生的?” 嗯,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老师觉得大号练废了,所以就放弃了……刘盈心中吐槽,但脸上的神情不变,有些敷衍的时不时配合着张不疑点点头,认同他对张良的控诉。 不过张不疑所说,张良时刻惦记着他这个学生,还是让他十分感动,决定等今年东胡人进贡来的虎鞭鹿茸到了,一定挑些好的送过去…… 毕竟,倾国倾城的小师妹这件事,他还一直惦记着呢…… “真是神奇啊!” 吴臣一脸满足的走了过来,惊叹道:“我之前也见过母亲做针线活,一针一线煞是辛劳!没想到居然能有如此器械,短短半天时间,就可以抵得上百名绣娘十日劳作!” 张不疑收起满脸控诉,摇头说道:“大王只看到制衣车工作高效了,可有想过这一台机器的造价?即便是那台小的,也要消耗一个大县一年的赋税!” 第九十六章 刘盈:国际主义精神! 「一个县?」 吴臣回首望了一下,看着厂房内五乘六的三十台制衣车,张开嘴巴,双眼圆睁,愣住不动。 因为在这间厂房旁边,还并排有四间相同格局的厂房…… 他默默算了一下,心中越发震惊,对于刘盈以及汉国的实力,有了一个更深层次的理解。 不过他早就准备抱大腿了,所以大腿越粗越好! 刘盈轻轻挠了挠下巴上被蚊子咬的一个包,这也是他一直允许张不疑跟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原因。 他是招蚊体质,而张不疑也是! 因此蚊子雨露均沾,不至于死磕他一个…… 至于张不疑所说的,对,也不对。 一个制衣车的造价等同于一个大县一年的赋税,这是真的,不过是综合成本,也就是将所有的费用平摊之后的成本。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其中有很多成本会重复计算,然后叠加在一起,导致纺织这种轻工业也变成了需要大成本的重工业…… 嗯,这样一来,刘盈可以明目张胆的少分红给他们…… 吴臣从短暂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喃喃低语:「照这个速度,一天要消耗多少棉布啊?」 「唔,大约是河内郡三成的产量吧……那里虽然适宜棉花生长,但毕竟人口多,需要多种粮食才能养活的起自己。」 刘盈稍稍回忆了一下接着说道:「现如今影响棉纱产量的,主要是采摘棉花的效率,以及剥除棉籽的效率都不高。」 「不过采棉花的事情短时间内不好解决,毕竟棉花采摘的季节几乎和粮食成熟的季节重叠,腾不出太多的劳动力……」 「至于剥除棉籽,我新近改良了一下之前那种人工轧棉机,等下带你们去看看……」 他说的人工轧棉机,指的是一种皮辊轧花机,原理是利用摩擦系数较大的皮辊表面沾附和带动棉纤维,从而使得棉花和棉籽分离。 嗯,系统给的…… 这种轧棉机的特点,就是结构简单,制造成本低,操作、维修简易,如同那种手摇式脱粒机一样,方便在民间推广。 重要的是经过轧棉机处理过的棉花,可以直接打包压实,方便货运到纺纱工坊,使用水力纺纱机做成棉纱,之后再拿去织布。 不过刘盈一直试图在省掉中间这个步骤,也就是推广手摇式的珍妮机,直接从织女手中收购成品棉纱。 这样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维稳,保证男耕女织这种维持了几百年的生产结构能够继续下去。 正如黄老的那句名言,治大国如烹小鲜。 每一次生产结构的转型,生产力的提升,其实背后都有许多人的生活变得支离破碎。 举个栗子吧。 比如当年的英国,詹姆斯·哈格里夫斯发明珍妮机之后,因为没有申请到专利,虽然他本人暴富了一场,但珍妮机却渐渐流传开来。 于是,就有大量的纺纱工失业,他们愤怒的冲进詹姆斯家里,不仅捣毁了他做的珍妮机,纵火焚烧了他的房子,甚至于将詹姆斯全家都赶出了所居住的那个小镇。 不过在随后的四年中,珍妮机从原来的八个纱锭,增加到了八十个纱锭,而且大英全国,也有了超过两万台的珍妮机…… 只是虽然纺纱工失业了,但织布工人的雇佣量却激增,从原来的四万人,一度增加到了二十万人! 但好景不长,当更高效率的织布机出现之后,织布工人们也开始失业了…… 然而相比于上次的放任不理,大英帝国选择维稳,也就是从法律层面上禁止使用更高效率的织布机,并且禁止机械师移民英国,试图抑制先进 技术的传播…… 属实是和某东方帝国在面对「奇yin巧技」上的做法如出一辙了! 但这只能是徒劳,毕竟资本是逐利的,蒸汽织布机的效率是手工织布机的五倍,于是工厂遍地开花,织布工人纷纷失业、破产。 于是,在1811年和1812年,英国的下岗工人开始***,打砸工厂,捣毁织布机,直到英国政府出动了一万四千名士兵才将***镇压下去…… 而这种行为让诗人拜伦神往不已,为之写下了「打倒一切国王,除了勒德王」的诗句。 嗯,勒德是神话中的一个保护神的名字,当时***的工人自称「勒德分子」。 不过当手工织布工人数量一度降低到不足五万人的时候,隔壁的蒸汽纺织厂里的纺织工人,人数从八万人,一路飙升到了近三十万! 刘盈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减小转型期的阵痛,或者说,将国内转型期的阵痛,想办法转移出去,让外国人发挥国际主义精神,替汉人承担这种痛苦…… 比如隔壁三哥…… 现如今原产自非洲的大陆棉,应该已经传到了印度次大陆,所以当地人应该已经学会了棉花的种植。 这样,只需要和三哥正常通商,就可以获得他们种植的漫山遍野的棉花。 之后将棉花装船,运回国内加工成衣物,一方面供国人消费,另一部分可以出口给衣不蔽体的阿三…… 毕竟,遍体绫罗者,不是养蚕人这样的道理,同样适用于国内年年闹饥荒,但是是粮食出口大国的三哥。 至于汉国国内的织女,纺织技艺相对较差的可以进纺织厂打工,用赚来的钱补贴家用,顺便促进妇女解放思潮和工人运动的思潮,成为社会进步的力量。 而那些手艺精湛的织女,可以继续缫丝养蚕,制作丝绸。 毕竟现如今的蚕宝宝受限于品种问题,吐出的丝贼细,只能手工纺织,不能进行大工业生产。 因此纺织起来的速度很慢,通常一人一天也就是一尺左右的丝绸,如果采用的是缂丝工艺的话,一天能有几厘米的进度就已经算是大师了…… 不过物以稀为贵,国内旺盛的需求,再加上财大气粗的西域商人,这就导致了丝绸的价格居高不下,即便是纺织女工这种最底层的劳动者,也能有不少的收入。 刘盈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说是有些手脚勤快的织女,甚至单纯靠织布的收入就盘下了一个几百亩的庄园! 第九十七章 刘盈:琉璃倾人国…… 蓝田县,玻璃工坊。 刘盈气哼哼的在前面走着,身后跟着想要劝,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吴臣,以及走在最后,同样气呼呼的张不疑。 一切的起因其实很简单,就是刘盈将自己新做的轧棉机让他们看了,然后说第一批的轧棉机,有七成左右会送到海外市场,无偿送给那些种植棉花,然后贱卖给他的那些番邦酋长。 而张不疑对此表示质疑,因为在这个年代,但凡是掌握着农耕技巧的民族,都以种植粮食为主,谁会大量种植这种不能吃的棉花,然后还要贱价卖给汉人?是不是贱啊? 因此他劝刘盈别异想天开了,不如把制作轧棉机的生产线卖给他云云…… 刘盈戳穿了那厮的真实目的,并对他表示了一番鄙视之后,告诉他自己有让那些人非卖不可的理由。 恼羞成怒的张不疑死都不信,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在刘盈气呼呼的向前走着的时候,两匹泥头马拉着车厢,哒哒哒哒的从道路旁边的轨道经过,步履轻快,就是在原地留下了几坨黄白之物,让刘盈一阵皱眉。 嗯,泥头马指的是那些特意选育出来的冷血马,肩高接近一米八,能拉着几吨的重物到处乱跑。 张不疑满脸好奇,走过去在轨道上哐哐踹了两脚:「吔?居然不是铁的,只是包了一层铁皮吗?里面好像是木头!」 吴臣也是满脸好奇,只不过他对于轨道并不了解,格外吸引他眼球的,自然那些体型硕大,宛如怪兽的泥头马。 刘盈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说道: 「不是废话吗!这叫做木轨运输体系,不用木头用什么?再说了,我哪来那么多的铁在这种厂区里也铺上铁轨?有铁皮包着,足够耐用,而且节省运力不就行了?」 张不疑轻轻摇头离去,浑然无视了刘盈此刻对他的鄙夷。 他现在全部的精力,都要放在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上,如果刘盈所谓的非卖不可的理由并不能让他和吴臣信服,那么他就准备死缠烂打的收回自己第一个孩子的取名权! 正如当初小萝莉满脸忧虑时他做出的劝慰,无所谓,他会出手! 而片刻之后,张不疑知道自己赢定了! 因为在他和吴臣面前演示的,是琉璃宝珠,呸,就是玻璃球的生产线! 哄谁呢? 这种一文钱两个,小孩子玩的东西也能诓骗得了那些本地盛产宝石的番邦酋长? 「这里是重新融化玻璃废料的熔炉,温度在那里可以看到,大约是一千两……」 刘盈指着一面硕大的工业温度计,这是专门用于探测工业生产的一种双金属温度计,其原理是利用两种不同金属在温度改变时膨胀程度不同,从而在圆形分度标尺上指示出温度。 嗯,系统给的,全手工磋磨,因此误差大约在百分之十左右,所以检测的温度的时候,一般都是宁高勿低。… 「大约烧八个时辰,然后再用这种可以手摇式的剪切装置将融化的液态玻璃切割成小块,之后顺着滑轨滚落,自然就成了玻璃球。」 「这是在做玻璃内芯,只是最初的一道工序,而接下来的工序,才会将玻璃这种日用品,变成你们买不起的亚子!」 刘盈背着双手,在张不疑的满脸鄙夷中走向另一边,那里堆满了一根根条状,且颜色颇为均匀的有色玻璃。 「看到那里融化的玻璃了吗?取一小团出来,从这些细条状的有色玻璃上滚过,粘牢塑形后放进熔炉里烧化,接着再拿出来,重复这个动作,并且在此之前,融化无色透明玻璃作为两层内芯之间的隔断……」 「如此重复十次,就有了一颗拳头大小,内里 共有十层不同纹路的琉璃宝珠!」 刘盈从工师手中檀木匣子中取出一颗成品,举到张不疑脸前,半是炫耀的说道:「如此非人力所能完成的神物,只是换一点地里长出来的棉花,很难吗?」 他说完,在张不疑的震惊与吴臣的贪婪中,面向南方,轻声呢喃:「当然不难,别说棉花了,只怕倾覆一个国家也不是办不到!」 ………………………………………… 从来巴蜀称天险,水如直立山如点。悬崖峭壁势欲倾,惟见飞云空冉冉。 蜀郡西南,五尺道。 这座昔日秦国修建的小道,如今已经被扩充了一倍有余,虽然山中许多险峻之处依旧只容一辆小推车通过,但已经可以容得下许多中小型的商队畅通无阻了。 不过今天,这座往日里时常人来人往的山路入口,却随处可见长枪剑戟,飘扬的汉军战旗,密密麻麻身穿半截甲的士兵,从他们的身高和阵型上判断,他们并不是汉帝国的正规军。 这些人,是仆从军,全部都是战败被俘,被自己的族人发卖到汉帝国的夜郎武士。 而在他们身后,则是整整三十个百人方阵,刀枪如林,甲光向日,从各个百人方阵举着的旗帜来看,他们才是正规军,是从巴蜀各县征调而来的县兵戍卒。 不远处的芦棚下,蜀郡郡守纪信、巴郡郡守丁义相对而立,脸红脖子粗,相互指责着对方,谁也不肯退后半分。 他们现在争的,是领兵攻克夜郎国的机会。 半月之前,夜郎王吃了一朵毒蘑菇,不治身亡,随后经过巫师的招魂,知道了大王子是弑杀亲爹的凶手,再加上其他部族为了争抢夜郎王的琉璃宝库,于是整个夜郎国打成了一锅粥。 片刻之后,在三局两胜,五局三胜之后,丁义险胜,成为此次进军的主帅,至于纪信,则为副帅,负责为大军准备后续的粮草辎重。 于是,纪信啐了丁义一口,旋即跳上马背一骑绝尘而去。 至于丁义本人,则随手抹了把脸,带上铁盔,翻身上马,猩红色的盔缨起伏摇曳,吸引着那些列阵松松垮垮的夜郎武士的目光。… 丁义抽出长剑,向前方斜指: 「你们是想要做一辈子的奴隶,还是想要用今天的战斗,告诉你们的敌人,他们能够夺走你们的生命,但永远夺不走你们的尊严和自由!」 「来吧,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去砍翻那些曾经对你们不起的首领,将你们的姐妹妻女从他们的身下解救出来!」 「来吧,拿起那面旗帜,将汉帝国重新赐予你们的尊严,赐予你们的父母兄弟!」 「全军,前进!」 「杀!」 在丁义的长剑斜指中,虽然很多人并没有听清楚他究竟说了什么,但那沸腾起来的喊杀声,还是让那些夜郎人涌起了一腔热血。 一面面招摇的汉军大旗迎风招展,让站在大旗下的夜郎人心潮澎湃,双眼通红,泪流满面。 此战过后,他们将不再是夜郎人,他们将成为汉人,成为这个伟大民族的一份子! 他们都曾是奴隶,贱如尘埃,是汉,是汉帝国,是那个端坐在长安城帝座之上,一统八荒六合的男人给了他们重新夺回自己尊严的机会! 生命的目的,不是为了存在,而是为了燃烧,燃烧才会有光亮,哪怕只有一瞬,也足够将他们处于蒙昧之中的家乡照亮。 从今之后,世上再无夜郎之名,唯汉长存! 于是,在丁义长剑斜指的方向,鼓角轰鸣,兵甲铿锵,旌旗飞扬,一万四千多夜郎武士如潮水般开始奔涌,沿着由匈奴人拓宽的五尺道,直奔夜郎国而去。 丁义身边,功臣集团中许多来这里镀金的二代、三代们也相继抱拳离去,迈开双腿跑向划归他们指挥的军队。 这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个头只到别人胸口的周亚夫,没在人群中后,只能够看到头顶簪缨在一晃一晃…… 「哎,造孽啊……绛候也真是舍得……」 丁义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刘盈会特意将这个小豆丁也丢到军中,但他是刘盈的门客,刘盈发话,他自然不敢不从。 不过这一战在丁义看来,不过是武装***般的一战,单不说那些一门心思想要完成复仇,让他们的姐妹妻女摆脱女奴的身份,就说那些装备了燧发枪的戍卒,面对依旧抡着大刀片子的夜郎人,也能够做到摧枯拉朽…… 所以,无所谓了,反正攻灭夜郎国的功劳也不足以让他封王,所以分润一些功劳出去也无妨,只当为他家太子殿下广张羽翼了…… …………………………………… 关中,云阳县,林光宫。 这座宫殿位于云阳县以北三十里,因山有清泉而得名,此地即便是盛夏六月也依然十分凉爽,故秦在此建立了一处离宫,称之为‘林光宫,。 在随处可见持戟武士的山道上,刘盈耷拉着脑袋站在树荫下,躲避着炙热的阳光。 在他旁边,是同样耷拉着脑袋的小萝莉,而在他们前方,则是穿着一身素色武士服,兴致勃勃组织了这次亲子活动的吕雉: 「别停下来!一日之计在于晨,虽然现在天热,但晨练也不能落下,快,不跑的话今天谁都不准吃中饭!」 曹吉利 第九十八章 刘盈:三个女人一台戏…… “可,可昨天晚上接到飞鸽传书,说是南边打起来了……估摸着这时候正式的奏报就快到了……爹那边离不开我……” “娘,你带着姐姐去玩吧……” 刘盈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说了一句,无视了此刻双眼喷火的小萝莉。 吕雉虽然很想借着这个机会和自己的一双儿女一起爬爬山,到溪流边上玩玩水,然后再野餐露营一番,可毕竟她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 国事要紧,而一起玩什么时候都可以,比如明天,要不就是后天,总有刘盈不忙的那一天! 她,可以等! 而在另一边,见到刘盈顺利摆脱三伏天爬山的悲惨遭遇后,小萝莉豆豆眼疯狂的转着圈,试图让自己也逃过这一劫…… “嗯,母亲……人家,人家和别人约了一起到云阳县看戏,恐怕不能陪母亲去游山玩水了……” 小萝莉边说,边凑过去搂着吕雉的胳膊边撒娇,声音满是诱惑: “不如母亲和我一同去看戏吧……据说那是由弟弟写的一个故事改编的新戏,之前在新丰城演了几场,场场爆满……可好看了!” “嗯,整出戏讲的是一个陈姓士子,为了和宰相结亲,好谋求一官半职,于是抛妻弃子,说自己没有成婚……不过最后还是被人察觉,于是被廷尉处决了……” 吕雉听着小萝莉的话,内心开始挣扎。 她今天游兴大发,很想进山游玩,但小萝莉说的那出戏,听起来就很有趣,她也很想去看,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看渣男是怎么死的…… 嗯,最好把那个嫁给渣男的宰相女儿也一并杀头……吕雉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某个能歌善舞的刺头。 母女连心之下,小萝莉自然明白吕雉此刻的挣扎,她凑近吕雉耳边,悄悄说道:“听说,是用狗头铡把陈姓士子处决的哟!” 不过另一边,刘盈‘逢姐必坑’,于是跳了出来,走到吕雉另一边小声说道: “哎呀,没事的!娘还是带着姐姐去山里玩吧!至于听戏,回来我让戏班子进宫里一趟,专门给咱们把这出戏唱一遍!” “嗯,到时候把曹姨和戚夫人她们都叫来,也听个稀罕!毕竟她们没有随意出宫的权力……不扰民,戏班子在哪唱不是唱?把钱给够了不就就行!再说了,茶楼鱼龙混杂,娘和姐姐也不太适合去那种地方……” “臭弟弟,闭嘴把你!” 在吕雉即将心动的时候,小萝莉一个飞踹,将刘盈踢的趔趄了好几步,她旋即搂着吕雉继续撒娇: “不一样,氛围不一样!母亲你想啊,民间的戏班子来宫中唱戏,周围甲士林立,台下还都是曹姨戚夫人这样的宫中贵妇……他们战战兢兢,能唱好戏吗?你别听弟弟的话,他就是有钱了不知道怎么花!” “而且那个听戏的茶馆也不是谁都进去的,爹爹从长乐宫搬到林光宫避暑,那些叔叔伯伯们也跟了过来,所以日常去听戏的人,都是那些世卿世禄家里的贵妇贵女……” 听着小萝莉的话,吕雉彻底心动了起来。 其实她完全不担心安保的问题,单不说她也是个富婆,完全可以做到包场,禁绝一切闲杂人等入内,重要的是她随身还有八名健妇随行,那些健妇不仅膀大腰圆,体型上不输寻常男子,而且精擅摔跤,是吕泽特意从民间寻访,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毕竟,妹控…… 嗯,其实摔跤是一项十分有效的近身搏击技巧。 当年清朝嘉庆皇帝遇刺的时候,身边那些能用任何部位劈开砖头的金刚腿、铁头功们全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那一群年过半百的‘蒙古王公’们用蒙古跤制服了刺客…… “行吧,等过两天刘盈忙完正事了之后,咱们娘仨再进山里玩玩……走,回宫换身衣服,娘跟你一起去听戏!” “唔……娘,咱们把许家姐姐也叫上吧,我说好了请她听一次的……” “谁?” 刘盈竖了竖耳朵,一个箭步凑到小萝莉身边。 “许家姐姐呀!就是爹爹给你定下的那门亲事……”小萝莉豆豆眼眯了起来,嘴角翘起,表情屑的一批。 “你不知道吗?她也住进了林光宫外面的度假山庄,不过她不是来避暑的,而是专门来给别人看相的……嗯,她可真能赚钱啊!弟弟你赚到了!” 刘盈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他这些年已经完全了解了自家未婚妻是个什么德行,不过死要钱有死要钱的好处,他本人有的是钱,到时候就可以为所欲为…… 而在另一边,吕雉皱了皱眉头,看相小萝莉问道:“怎么,她如今还在给人看相吗?只为区区财物,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于是她转过身去,看着随侍一旁的两名內侍:“传我的话,让许家淑女陪我和芷阳公主去县中听戏!” 小萝莉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此刻吕雉气场两米八,饶是她作为吕雉唯一的女儿,也不好立刻上前多说什么。 而在小萝莉身侧,刘盈一把攥住了她肉乎乎的手臂,凑近耳边,用只有她可以听到的声音威胁道: “我不管,你惹出的祸你必须解决,要不然我就带着张不疑去勾栏听曲……” “放心,搞得定!” 小萝莉竖了竖拇指,给了他一个信心十足的眼神。 …………………………………… 林光宫,凉殿。 山间清冽的泉水,潺潺流入布满碧绿荷叶的池塘,给燥热增添了几抹凉意。 刘盈从远处一溜小跑而来,两侧满是低头回避的宫女、內侍,手持长戟的郎卫。 这就是他平日里走路横冲直撞,目中无人的一个原因。 “夜郎者,鸡肋也,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得之不足以为重,失之不足以为轻……贸然兴兵,实非智者之举……” 刘盈推门而入,看到的是斜靠在软塌上,岔开双腿,正在搓脚之中的刘邦,以及一个穿着月白色葛衣,头戴儒冠的背影。 他走到近前,发现戴儒冠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叔孙通的一个故旧,如今担任谏议大夫的儒生辕固。 嗯,当年就是他建议刘邦将荥阳留给大将驻守,自己前往南阳,开辟第二战场,然后调动项羽跟着南下,解除楚军对于河洛之地的压力。 不过这时候首重军功,诸如辕固这样的儒生,很少能够得到食邑之类的赏赐。 所以随何上次才会借着醉意,说刘邦处事不公,说要是没有他这张嘴,刘邦哪里能够得到英布的帮助?说他自己的功劳比十万步兵,五千骑兵要大,于是给自己额外捞了一个不能世袭的封君,食邑六百户…… 嗯,在那之前,随何的食禄只有六百石。 至于辕固本人,刘盈对他并没有恶意,毕竟这并不是个食古不化的腐儒,重要的是在历史上,辕固因为鼓吹孔子、儒学,所以被他‘弟妹’丢进了猪圈里和野猪搏斗…… 不过最终的胜利者,是辕固,他拿着铁剑刺死了野猪! 要知道,那时候的辕固起码有七十岁了,属实是老当益壮! 所以说,宋朝之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文人,也配称孔孟门人? 刘盈坐好,本来也想泡一泡脚,但看了看水面上飘着的一层死皮,心中一阵恶心,于是正襟危坐,面露微笑的看着侃侃而谈的辕固。 “殿下莫要以此等眼光看鄙臣,鄙臣所言,并非信口胡诌,而是皆有其出处!” 辕固拱手行礼,接着说道:“臣曾亲自前往夜郎国游历,眼见那里山路崎岖,沟壑纵横,旬日之内竟无一日晴天,国人穷苦潦倒,部族征伐不休……” “此等土地,得之不足以让我大汉富强,反而一个不慎,或许会遗祸无穷!” 刘盈轻轻点头:“这是你个人的看法,还是朝中其他大臣的看法?” 辕固侧目:“有区别吗?” 刘盈晃了晃脑袋:“没区别,就是觉得你说的在理……但是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今夜郎国唾手可得,难不成要急令军队从夜郎撤军?” 辕固愣了一下一言不发,如今的汉帝国人均战狂,若是他说撤军的话传了出去,不光会被人骂懦夫,只怕走到哪都会被人扔臭鸡蛋…… “所以说吗,甭管那地方有用没用,既然有机会拿下来,就先拿下来再说!” 刘盈看了看刘邦,发现他没有制止的意思,接着又说: “至于夜郎国穷的叮当响,那是肯定的,而且他们的贫穷,说不定还会再持续好几百年……毕竟好地方在这几千年里早就被诸夏征服了,也不会留给夜郎人……” “不过如今我汉家江山幅员万里,难不成全都是富得流油?只要咱们把道路啊,教育啊这样基础工程做好,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了。” “毕竟,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嘛……” 辕固默然良久,拱手飘然离去。 刘盈转头看了看刘邦,很是得意的挑了挑眉,然而下一秒钟,他转身就走。 “别走啊!过来给乃公搓脚……” “没空,让如意来吧,我还要陪我娘听戏去呢!”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刘盈:茶社 ×修罗场√ 云阳县,梨园茶社。 时值盛夏,天气燥热,但茶社外却古木森森,再加上有潺潺溪流从门前流过,一眼望去就能感受到浓浓凉意。 而走入茶社正堂之后,就会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凉风。 这并不是茶社在屋子里摆放了冰块用于降温,真正让房间里降温的手段,其实是直通地底深处的地洞。 这有点类似于夏天时人们到防空洞乘凉的原理,是用洛阳铲之类的工具,在地上挖出几个深一两丈,碗口大小的窟窿,就可以将地气引出来,以达到冬暖夏凉的目的。 至于怕人误踩崴脚,则只需要在窟窿上面固定一个镂空的井盖就好了。 这就是古人发明的土空调…… 嗯,很多修建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老电影院,夏天降温,冬天取暖,用的就是类似于这种方式。 而在茶社东边,最大的一个戏台上围坐一圈乐工,手中持埙、萧、罄、瑟、笙、缶、篞[nie]等诸多乐器,配合着身穿春秋时期衣物的伶人,正在伊伊呀呀的表演着一出新戏。 魔改版《铡美桉》…… 嗯,《铡美桉》原本就是秦腔传统剧目,如今这些伶人用关中口音在表演这段戏曲,也算是某种历史线的收束。 至于秦腔,据说起源于西周,成熟在秦朝,到了唐朝才终于定型,大体就是有了每个字该发什么音,以及许多特定的表演套路之类的规矩。 毕竟,唐玄宗是个被称为‘梨园祖师’的人,门头沟妙峰山的喜神殿里至今还供着他的塑像…… 角落中,穿着一袭白色长裙的许负抱膝而坐,澹施脂粉、靓妆可人,只是往日里宜喜宜嗔的娇媚面孔上,愁云密布,显得有些没精打采。 嗯,她刚被吕雉训戒了两句,如今正在盘算着是先忍一忍,等到当了太子妃再把这几年的损失捞回来,还是直接熘号,云游天下,寻仙访道…… 其实就是继续替人看相赚钱…… 不过她很快就否决了后者,毕竟逃婚之后需要隐姓埋名,这样没有了她之前煞费苦心打造的金字招牌,只怕就不能让肥羊们心甘情愿的奉上卦金了…… 因此,许负的想法,就是先收敛一下,低调一些,只给熟人看相,并且换一种方式收钱,同时想办法早点把自己嫁出去,这样不仅可以获得那个败家子的庇护,好让她继续看相赚钱,还可以再领一份太子妃的俸禄! 简直完美! 于是她看向坐在戏台下方的刘盈时,双眼之中就满是贪婪之色,只不过下一秒钟,这种眼神变成了杀气腾腾,水汪汪的大眼睛中,隐隐有熊熊烈焰! 原因很简单,刘盈身侧,‘弟妹’窦漪房端茶递水,掌扇按摩,殷切且贤惠,眉眼弯弯,内有无限柔情蜜意…… 不过刘盈浑然不觉,他此刻全部的注意力,全在他前排的吕雉和刘邦身上…… 嗯,刘盈说要陪吕雉看戏,刘邦一时兴起,脚都不洗了非要跟着来…… 所以,在戏台上的司寇,也就是西周以及春秋战国时期主管刑狱的官员细数着‘陈世美’所犯的宗宗罪名之时,吕雉呵呵冷笑,卡姿兰大眼睛意味深长的频频看向刘邦…… 而在刘邦和吕雉身后,小萝莉翘着二郎腿,手中捧着一碟麻子,卡察卡察的磕着,只是一双豆豆眼忙的不亦乐乎,不知道是该看戏,还是看自己爹娘…… “好,杀得好!太气人了……” 刘邦大声鼓掌叫好,浑然不顾及吕雉的白眼。 他叫好的原因,也不是为了正在惩治的抛妻弃子,而是‘陈世美’为了攀高枝,多年不往家里寄钱,赡养双亲。 毕竟汉朝以孝治天下…… 只不过这种‘孝’,并不是汉朝的独创,而是延续自上古的习俗。 《礼记·王制》有记录,凡养老,有虞氏以燕礼,夏后氏以飨礼,殷人以食礼,周人修而兼用之。五十养于乡,六十养于国,七十养于学,达于诸侯。八十拜君命,一坐再至,瞽亦如之。九十使人受。 而对于公费养老,周朝也有标准,那就是‘五十异粮,六十宿肉,七十贰膳,八十常珍,九十饮食不离寝’。 也就是说,五十岁之后,一日三餐吃的就是细粮,六十岁之后就能吃肉了…… 要不然,孔老夫子为什么总惦记着复周礼? 毕竟,孔老夫子可是活了七十三岁! 嗯,孟子活了八十四,荀子活了七十五,管仲活了七十八,李斯被赵高阴死之前已经七十六了,而商鞅被车裂之前也已经五十七岁了。 不过最牛的,还是墨子,活到了九十二岁! 现如今的汉朝,汉承秦制,养老不能靠国家,公费养老院自然是没有的,但却会授予年七十以上的老人一根用玉石装饰、顶端有鸠鸟的手杖,这样他/她就可以入官府不趋,获得相当于年俸禄六百石官吏的特权。 而萧何新修订的律法中,为了鼓励子女赡养老人,规定凡是家里父母或是祖父母年龄在六十岁以上,那么奉养他们的子孙如果在集市上摆摊做小生意,可以免除全部的税赋。 这,相当于是国家付钱让子女赡养老人,变相的减轻了民众养老的负担。 毕竟,谁都会有老的那一天…… 不过有些朝代例外。 比如曹魏,律令规定,老耄须待养者,年九十已上,复不事,家一人。 也就是说,谁家里有个九十岁以上的老人,可以免除家族一个人的徭役…… 这也就不难理解了为什么给曹老板修坟的工匠,会在他的墓里刻上各种粗鄙之言…… 在刘盈的满脸懵逼中,刘邦转过头,很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听说这个故事是你写的?不错,写的很好,以后多多写一些不孝子被法办的故事出来……” “哎?爹你跑题了吧?” 刘盈挠了挠头,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刘邦打断,凑近刘盈说道: “我没跑题,你听我说,我觉得这出戏还有改进的余地,这是我的意见……你小子快给我找个办法离开,要不然你也别想好过!” 后一句,是刘邦特意压低嗓音,用只有他和刘盈才能听清的音量说的。 而刘邦边说,边向许负抱膝而坐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我嘞个去,今天这不止一处修罗场啊……刘盈悄悄瞄了一眼,脑瓜子里嗡嗡作响。 在那一边,许负的大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准确的说,是直勾勾的盯着在他身边,扇着折扇的窦漪房…… 而窦漪房则貌似浑然不觉,只是高高扬起的脑袋,时不时贴近刘盈的动作,都在表示着一个意思。 那就是,你男人,真不错…… 电光石火间,刘盈计上心头,大声说道: “嗯,好,我记下了。不过咱们来之前,听说有新的战报传来,说是丁义在夜郎国进兵神速,接连攻破了九城十五寨,向朝廷询问该如何在当地设郡设县?” 刘邦重重点头,大声回应:“哎呀呀!国事蜩螗(tiao tang),你我居然还有闲心在茶社听曲,真真是不应当啊!” 他说完,勐然站起身向外走去,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在小萝莉悄悄竖起的大拇指中,刘盈也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低头向满脸懵逼的吕雉行礼,旋即头也不回的跟在刘邦身后向外走去。 ……………………………… “好险好险……” 马车上,刘盈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季的模样。 说实在的,作为一条时不时需要到工地上搬砖的土木狗,他真的没有什么处理这种复杂男女关系的经验。 不过没吃过猪肉,他见过猪走。 嗯,毕竟有黄油…… 而前f1掌门人伯尼·埃克来斯顿曾经说过,和女人交往一次要交往三个! 不能多也不能少,一个的话她会觉得自己是正牌女友,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地位她都不会太尊重你;两个的话她们只要不是蠢透了,否则很容易结成同盟联合起来坑你;三个的话因为多了一个人,就算明面上三个人关系好但是私底下的关系就复杂了! 毕竟,即便是当代女子大生们,一个宿舍四个人,却有五个聊天群…… 所以说,三,是世界上最稳定最均衡的关系,也是最伟大的数字! 在刘盈的一脸余季有所畅想中,刘邦却从之前的大义凛然,很快转变为了怒气冲冲,他越想越气,伸出手啪的一下抽在刘盈后脑勺: “叫你编排乃公!少在那装无辜!你编出这种戏,还不是在影射乃公?看?再看当心乃公把你从车上踹下去!” 嗯,他虽然没有抛妻弃子,但当年他离家的时候曾经跟吕雉说过,军中凶险,不能带着家卷一起行动,结果再见面的时候,刘如意都快出生了! 所以,每次吕雉和他吵架的时候,这就是吕雉攻击他的一处死穴…… 刘盈捂着脑袋,满脸欲哭无泪,总算是能够理解什么叫做阅读理解了…… 他吸了吸鼻子,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 “听说,听说大父也打算来林光宫小住几天……不是明天,就是后天……” 刘邦:“……嗯,你刚才在茶社里说有什么事来着?” 第一百章 刘盈:司法考试! “你刚才在茶社里说有什么事来着?” 听着刘邦的问话,刘盈明知故问道:“就是大父也打算来林光宫小住几天,让我给他准备好住的地方……” 刘邦脸一黑,决定等老老刘来了就去卢绾那里暂避两天,他摇了摇头问道: “不是这个,是你之前在茶馆里说的那个!真的有战报送来?不是随便编出来的借口?” “真的有啊!”刘盈正色说道:“我对我娘只有隐瞒,绝不欺骗!” 刘邦轻声呢喃:“很好,很好,不枉你娘那么疼你……” 不过在下一秒钟,他又一巴掌打在了刘盈后脑勺:“打死你个竖子!让你再暗戳戳的影射乃公!” 我没有,真的!你等着……刘盈捂着脑袋,一脸哭唧唧的表情,只是在心中盘算该如何配合刘太公围追堵截自家的渣爹。 ………………………………………… 林光宫,凉殿。 刘邦推门而入,三两下甩掉身上的袍服,只穿着一条犊鼻裤,勐地灌了两口冰镇的果茶,旋即一本满足的躺在软塌上。 在他身边,是同样动作的刘盈,只不过刘盈比他稍微好一点,上半身还穿着一个坎肩。 “臣自本月初七发兵以来,仰赖陛下天威,高歌勐进,敌望风披靡,遂十日之内接连克城九座,拔寨一十五……” 刘邦念了一遍誊抄过的奏疏,歪了歪头,看向双手攥着两坨冰块的刘盈: “你这个门客选的好,很能干!我现在还记着彭城之战时,他用马尾拖着树枝伪装千军万马的事情……” “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治民……很好,很好!” 刘盈一个转身,啪的一下将手中冰块拍在刘邦的大毛腿上,冰的他勐地一个激灵:“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小信陵君……哎呀,疼疼疼……” 精准踩雷之后,刘盈从刘邦那如同铁箍子一般的手臂下钻出来,指着被随意摆在地上的奏疏问道:“丁义请设郡县的事情,爹你是怎么看的?” “乃公躺着看。” 刘邦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旋即歪着脑袋,完全没管头冠摇摇晃晃的快要掉下来,自顾自说道: “当然是允了,不是你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吗?既然打下来了,那就是我大汉的疆域,郡县置之乃理所应当之事!” 刘盈当头一盆冷水泼下:“爹你知道那是多大的地方吗?要按照我前期让人勘探测绘的舆图,仅仅是多半个夜郎国,至少能设置二十个县!而且,还没算之后滋生的人口……” “只不过那里地方虽然大,但是道路不好走,舆图上看着很近的两个地方,却需要先下山,然后再上山……舆图上的迟尺之遥,走个一天左右很正常。” “二十个县?这么多人?”刘邦掰着指头盘算了一下,眉头皱在一起。 按照这一时期的标准,一个县的人口在五千户到两万户之间,少了就撤县并入临近郡县,多了就切割出来再编一个新县。 所以,二十个县就意味着至少在十万户,近百万人口! 而三十户一里,十里一亭,这也就是说,除了县令、乡啬夫以及配套的县一级、乡一级的行政班子之外,还要额外再有三百名以上的亭长! 作为昔日的泗水亭长,刘邦虽然是因为‘奸民’的身份才得以考编上岸,但亭长这个职务可不仅仅要抓贼防盗,还要向民众宣讲法令,调解纠纷! 换言之,亭长不仅仅类似于派出所所长,还兼职司法所所长双重身份。 虽然,只拿一份工资…… “这倒是个麻烦事……”刘邦轻轻摇头,看着刘盈说道:“果然,还是陆贾说得好,可以马上打天下,不可以马上治天下……你看,二十个县,大小官吏就要上千人,这可难办了!” 刘盈舔了一口西瓜冰沙,摆了摆手说道: “其实也不难!大汉公学里有的是识文断字的学生,爹你前段时间不也下招贤令在全国访贤,找来了七百多贤才,却只录用了不到两百人吗?” “现在正是好时候!这些贤才依旧滞留在长安,每日里在新丰城眠花宿柳……咱们再考试一下他们关于律令的认知,出点选择填空题,然后按照得分高低从上往下录用,之后让他们抓阄决定要到哪里为官……也算是安抚一下他们的家长。” 刘邦笑着说道:“这个法子好是好,可惜夜郎国蛮荒之地,只怕我的那些学生,还有那些空有贤才之名的草包不太愿意去!” 刘盈挠了挠头: “其实也不算蛮荒。如果投入点基础建设资金,然后号召他们自强不息,利用农闲时候自发兴修水利、开垦农田,然后再让人教他们种桑养蚕、纺纱织布……虽然不能大富大贵,受地形影响,也建不起来什么大型的工坊,但至少吃穿不愁……” “嗯?当真?莫不是又在骗人?”刘邦直视着刘盈,将信将疑:“我听人说那里崇山峻岭,道路崎区,而且你还说过,夜郎国地无三尺平……怎么,现在又成了吃穿不愁?” “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刘盈否认三连后,边想边说:“爹你记不记得义渠县的地形了?千沟万壑,到处都是被水流冲散的黄土塬。” 刘邦轻轻点头,满脸促狭:“不就是你让人在那教当地人修什么新式窑洞,一孔一千五百钱造价的地方?记得啊,怎么了?” 别说那些大家还是好盆友……刘盈扁了扁嘴继续说道: “夜郎国的地形和义渠县那里的黄土塬很类似,看起来到处都是沟沟坎坎,但其实到了山顶上,就会有类似于平原一样的地形。” “这里稍加处理,就是很好的农田,而且夜郎国那里比义渠县好的地方,在于降雨量大,适合种植水稻……有粮食吃,人口增长的速度就会很快。” 刘盈压低声音,凑近刘邦说道: “当地缺乏修建工厂的地方,这就导致了那里的人会不如别的地方的人富庶,所以方便招工!比如九原郡的矿工,关中还有关东的那群刁民可是说啥都不愿意干……” 刘邦哭笑不得的戳了戳他的脑袋,训斥道:“乃公就知道你这竖子没憋好屁!” 刘盈则捂着头回应道:“九原郡的煤矿,还有爹你的份子呢!我是为了我个人吗?好疼啊!” 刘邦一愣,有心给刘盈揉揉脑袋,但想到这种动作不应该是父亲这个身份做的,于是板着脸说道: “好吧,就算你说的在理!还是之前那个问题,那帮家伙真的愿意去新占领的郡县吗?要知道夜郎人和咱们可语言不通,不像中原郡县,那么容易治理。” 刘盈沉默一下,笑着说道:“这个也不难。之前丁义他们写的战报上不是说了吗?此战主力是那些被夜郎国族长们卖给咱们的夜郎武士,他们为了解救自己的亲人而战,所以战斗起来悍不畏死,勇勐非凡。” “按照之前的承诺,战胜之后将免除他们及其家卷的奴隶身份。但仅仅是免除奴隶身份,让他们解甲归田有些浪费了。” “所以我是这么想的,十里一亭,亭长总不能孤身一人吧?不如将那些和汉军并肩作战过的夜郎武士招募为亭卒,协助汉人亭长维持秩序。如果他们表现的好的话,就允许他们的子女进入县里的义学读书,之后还可以获得前来长安的大汉公学读书的机会!” 嗯,按照刘盈之前秘密下达给丁义他们的指令,他们会在夜郎武士中扇动他们的情绪,等到攻破夜郎国的城寨之后,首先被处决的就是那些‘政教一体’的巫师之类的统治者。 而接下来,拆除的就是图腾、祭坛之类的封建迷信场所,以及只有贵人才能有的坟茔、悬棺…… 这样,被汉人统治下的夜郎人说汉语,行汉人习俗,要不了十年时间,从前的夜郎国就会永远的从他们的记忆之中消失。 夜郎不再,唯汉长存! 不过刘邦并没有想这么多,他看着刘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轻轻捻着胡须笑了一声: “既然太子殿下把什么都想到了,那就由你全权负责好了……这样吧,过来给乃公捏捏肩膀,就原谅你背地里编戏曲败坏乃公名声的罪过!” 呵呵……刘盈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走到屏风边上,伸出手,捏住了一只正在偷听的耳朵。 “三哥,轻点、轻点……” 刘邦一脸惊诧的望过去,看到的是捂着耳朵,满脸谄媚的刘如意。 “呐,这厮既然听了这么久,就让他来给爹尽孝心好了,本太子还有要事,就不在这里多待了!” 刘盈说完,又踹了刘如意两脚,任由刘如意趴在刘邦肩上撒娇告状,旋即自顾自向殿外走去。 他准备回去之后就起草文书,发布在一个月之后将进行的游徼、亭长、亭父、求盗这些基层小吏的招考。 至于乡啬夫、县令以上的官职,这些是用来团结勋贵豪强的肥肉,现阶段的刘盈不能、也不应该做主。 第一百零一章 刘盈:复旧疆! 夜郎国,古倮(今贵州贵阳)。 这里相当于是夜郎国的一个政治中心,也是夜郎国最后的一处城池。 竹木做成的城墙箭楼上,满脸绝望的夜郎人正在和城下的夜郎人对骂,只不过一边穿的是竹子或是藤条做的盔甲,而另一边则是铁片交叠在一起的半身甲。 嗯,之所以是半身甲,主要是因为这些夜郎人的身高在一米六上下,最胖的那些人体重也只有一百出头,因此半身甲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若是穿上全甲,只怕他们走不了十几里山路,就要开始吐血泡了…… 而在距离城墙一里开外,燕颔虎须、豹头环眼的丁义正在闭目养神。 茅草搭成的小棚,简单的木案,草席为坐,除了泥炉上煮沸的用于沏茶的山泉水外,乍一眼看上去和普通农户也没有多少区别,浑然不似一个食邑中两千石的封疆大吏…… 此战他选择顺着五尺道先进攻夜郎国南方那些附属小国,一路摧城拔寨,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只有在攻打北方的夜郎本土时才稍稍受到了一点挫折。 准确的说,这边的夜郎人叫做鳖部夜郎。 嗯,也叫做鳖人,他们的历史可以一路追溯到神话时期的应龙氏。 应龙氏是臣服于炎帝的一个氏族,炎黄部落大战蚩尤九黎部落的时候,应龙氏战功卓著,部分族人跟着黄帝混了。 而后到了鲧、禹治水时期,应龙氏再立功劳,一路经历了夏、商、周三朝,在周朝时终于建国,其国又称鳖国,大体位置在赤水之滨、乌江河套,也就是后世的遵义附近。 至于被称为鳖人,这主要是因为他们世袭了一个叫做‘鳖人’的职位。 按照《周礼·天官》的记载,鳖人掌取互物,以时簎鱼鳖龟蜃凡狸物,春献鳖蜃,秋献龟鱼,祭祀共蠯[pi]蠃蚳[chi]。 等到了西周衰落,楚人崛起,鳖部臣于楚,为黔中郡鳖邑,一部分不愿臣服楚国的鳖人一路向西迁徙,击败了蜀人,夺了蜀王的位置,之后又分裂出苴国之类的小国。 再然后,就是前316年,秦国趁着巴国想要灭亡充国,而充国又和蜀国结盟,于是巴国联合苴国攻打蜀国、充国的机会,一举灭蜀、苴、巴…… 前311年,秦国以武关外地易楚国黔中地,鳖部夜郎人臣服秦,秦在这里设夜郎县。 最后,就是秦末夜郎复国,而刘盈本着‘一点也不能少’的原则,几年谋划,让夜郎国分崩离析,从而各个击破。 所以,丁义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夜郎人城寨,不禁摇头长叹。 可惜呀,一个发源自神话时期的部族,今天之后,就只活在史料之中了…… 不过远处那些随行的秦人工师并没有丁义的多愁善感,他们正蹲在地面上,计算着该如何炸掉眼前这座城寨的围墙。 正如同手里拿个锤子,看什么都像钉子那样,有了炸药包这种跨时代意义的攻城武器,汉军在攻城之前,几乎不怎么打造吕公车、撞城锤、投石机这些旧时代的攻城器械,只需要推着那种顶上包有铁片牛皮的虾蟆车,将炸药包埋到对方墙根下就可以了。 这样的攻城方式,别说是夜郎的木制围墙、秦人的夯土城墙,就算是钢筋混凝土修建的围墙,也是一炸一个窟窿。 嗯,如果炸不动的话,就调整配方,加大药量…… 也因此,举着盾牌和城墙上同胞互骂的夜郎人,内心丝毫不慌,甚至还有点小激动。 这,是天神才有的力量,也只有体内流淌着天神血脉的太子才能将这种神物带来人间! 一瞬间,许多夜郎武士褪掉铠甲,丢掉手中刀枪剑戟,双腿半蹲,双手上举,在人群中跳起了蛙舞…… 像是被传染了一般,城外的攻城队形中顿时变得很是滑稽。 队形最前端,一排排举着盾牌,拎着长刀的夜郎武士正在和城头上的敌人对骂…… 队形最尾端,则是一群群围在一起的夜郎武士,高高兴兴、满脸虔诚跳着蛙舞…… 至于最中间的夜郎武士,有的面向前方正在骂阵,有的则转头看着后面的舞蹈,挥舞着拳头呼喊着‘雷王’的名号…… 而另一边列阵齐整的巴蜀县兵戍卒,不等号令,整齐划一的向侧面挪动了一百来米,一副和那边的神经病们不熟的架势…… 不过那些随军的汉人工师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只是默默计算完围墙的弱点,指挥着十多辆虾蟆车驶向标记的地方。 于是,鼓声隆隆响起,散漫无度的夜郎武士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战鼓响起,若是还不严阵以待,只怕顷刻间就会被军法从事,人头落地! 毕竟军法有云,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城墙上,看着一辆辆咕噜噜而来的虾蟆车,夜郎人两两相望,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了相同的迷惘。 这,和大君、帅臣说的不一样啊? 按照他们的理解,这时候敌人应该应该举着竹竿,挥舞着套索向他们冲过来,套索是用来攀援围墙用的,而竹竿,则是用来撑杆跳,跃上城头…… 但不管了,战争没有规矩可言,不管汉人如何进攻,他们还是按照之前的经验进行防守。 比如,用金汁烫死他们! 嗯,这是他们从秦人那里学来的守城技巧,也就是将排泄物煮到微微沸腾,然后用水瓢对着敌人当头泼下,不烫死他也恶心死他! 于是,正在推着虾蟆车的汉军吐了一地…… 虽然他们心里早就有所准备,而虾蟆车上蒙着的牛皮也阻隔了金汁泼溅到他们身上。 但,臭啊! 城头上那些王八蛋不知道吃的是什么鬼东西,这味道顶风都能臭出十里地去! 顷刻间,不用任何人催促,挖掘土坑放置炸药包的速度再度提升了一大截,手臂挥舞之间居然可以看得到阵阵残影…… 过了一会,蹲在地上,蒙着口鼻检查完毕的工师挥了挥手,蹲在虾蟆车下的汉军士兵如蒙大赦,调转身体,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跑回了汉军阵营之中。 城头上,同样堵着鼻子的夜郎人也是满脸庆幸。 还好,汉军莫名其妙的撤了。 毕竟金汁这种东西,在泼洒出去的时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等到烫伤敌人之后,就是杀敌一千自己啥也不损失了。 嗯,菌群之间也会竞争,当一类菌群获得优势后,其它菌群就很难大量繁殖。 人类新鲜粪便中,对于人体无害或是有些微伤害的良性和中性菌群较多,毕竟臭,不代表有毒、致命…… 而这些良性、中性的菌群大多不耐高温,加热后就会大量死亡,这样一些致命的恶性菌群就会获得较好的繁殖。 比如破伤风菌,想要完全灭杀这种病菌,需要120c高压10分钟,亦或是煮沸半小时…… 所以如果有的选,还是吃屎味的巧克力吧…… 当那群推着虾蟆车返回的汉军士兵,走到哪周围同袍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时候,远处的古倮城下,响起一连串闷雷似的声音。 紧接着,浓烟滚滚,尘土飞扬,和城中响起的哀嚎声相对应的,则是城外夜郎武士的欢呼。 下一秒钟,他们如同潮水般向前涌动,一如在他们在町(今广西百色市西林县)、谈指(今贵州黔西南州贞丰县)时那样。 杀光城中的君、臣、师、匠这些统治阶级,烧掉那些骗人的图腾、祭坛、神庙,救出他们那些被奴役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将城中最美丽的女人献给跟着他们一路跋山涉水而来的汉军袍泽! 顷刻间,古倮城中火光冲天而起,到处是兵器碰撞,利刃斩断人体,以及垂死之时的哀嚎。 被剧烈爆炸吓傻了的夜郎人,根本就没有做出像样的抵抗,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去对抗那些武装到牙齿的同胞。 而取决于他们能否活下来的原因,在于他们的贫富与否,以及跪下来投降的速度快不快…… 至于城外列阵的汉军士兵,却没有加入此刻的屠戮。 有了夜郎仆从军的帮忙,他们的手上根本不需要沾染鲜血,就能获得最大的好处,比如黄金、朱砂,比如那些虽然黝黑,但却水灵的夜郎美女…… 嗯,虽然军规有言,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但架不住那些夜郎女人是主动向他们献出的身体! 毕竟乱世,女人想要保住性命,吃喝不愁,只有依附于一个强有力的男人。 况且汉人戍卒无论身高,长相都碾压了她们同族的男性,再加上那一身寒光闪闪的甲胄,充满了雄性的力量之美,别说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夜郎女人了,就连汉人戍卒们隔壁的翠花也根本把持不住好吗? 不过即便是此刻的兵荒马乱,城中的夜郎人中依然有要财不要命的家伙。 他们趁着敌人还没有杀进最核心的夜郎王宫,抢先一步冲了进来,手持利刃,斩杀了扑上来拼命的王宫守卫,将刀子架在上一代夜郎王那年轻漂亮的王妃脖子上。 “快说,琉璃宝珠藏哪了?” 第一百零二章 刘盈:什么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长安城。 秋风起,蟹脚痒,不只是蟹脚痒,刘盈这颗想吃螃蟹的心更痒…… 他原本想的是今年忽悠一下刘邦,然后大家去刘交、或是刘贾的封地上做客,顺便实现阳澄湖大闸蟹自由,可没想到的是上一任夜郎王吃蘑孤吃死了…… 所以,这就有了个天赐良机! 虽然拿下夜郎国并不费什么,毕竟之前他们自己就打成了一锅粥,而且有‘伪军’带路。 但怎么说也是灭国战,后续必然会有一系列的事情亟待解决,因此刘邦需要坐镇关中,而刘邦走不开,刘盈也不能够独自跑到千里之外的藩王国。 嗯,太子和藩王私下往来密切……对吧。 所以,就只能和往年一样,吃黄河大闸蟹了…… 中华绒螯蟹不仅生活在长江流域,其他的诸如黄河流域、以及辽河流域也有分布。 比如刘盈如今养在东宫,准备洗刷干净今天晚上就吃的大闸蟹,就是梁王彭越亲手从巨野泽捞上来,快马送到长安城的巨野泽大闸蟹…… 刘盈从前日常防火防盗防刘乐,但唯独在大闸蟹这件事上,他丝毫不担心小萝莉会来跟他抢。 毕竟那是个没耐心的主,如果刘盈炖个肘子,那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如果是吃螃蟹吃大河锦鲤,那从热的吃到凉的都不担心会被小萝莉分一杯羹…… 所以,刘盈准备晚上吃的时候,挑两只肥的给吕雉送过去,剩下的自己配上韩王信送来的太原老陈醋,以及南阳郡守送来的‘张良姜’慢慢享用。 嗯,所谓的张良姜,据说是当年刘邦、张良驻扎在鲁阳县时,恰巧生病,而且久治不愈,于是张良把别人送来的生姜给刘邦炖了一锅姜汤,刘邦喝完之后病就好了,于是当地的生姜就有了张良姜的称呼……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假的,但张良不打假,刘邦不否认,所以每年都会有着大量的鲁阳人挑着担子,赶着马车来长安卖姜,顺便再讲一讲他们那十分离谱的故事…… 在刘盈歪着脑袋,嘴角含笑的时候,刘邦轻声咳嗽一下,压低声音训斥道:“坐好了,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场合!” 刘盈虽然很想吐槽点什么,但最终一言不发的正襟危坐起来。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长乐宫南门的城楼,而在南门外的大广场上,盘膝而坐着上万人,正在奋笔疾书。 今天,这里举办的是刘盈筹备的‘司法考试’。 毕竟夜郎国全境已经被汉军攻占,维持秩序,收缴积欠田租的亭卒也都撒了出去,如今缺乏的就是游徼、亭长、亭父、求盗这些基层小吏。 嗯,乡啬夫以上等级的官吏还在博弈之中。 汉国是个大国,作为一个从芒砀山中冲杀出来的政权,一路吸收了来自天南海北的各方势力,山头林立,谁都想吃一口的前提下,分肉其实是个技术活。 其实这件事情迟迟没有定下来的原因,在于朝中大老们并不觉得新成立的牂柯郡、犍(qián)为郡是一块大肥肉,因此并没有主动下场切割蛋糕,任由手下小弟,也就是那些千石官员们争来抢去…… 至于刘盈没有干涉的原因,主要是他能办成很多事情,让所有人都会坐下来听他说,任由他画大饼,切割走最大一块的蛋糕的前提,是他在将来能够合法继承刘邦所有的权力! 所谓‘合法’,指的就是这种世卿世禄。 此时如果刘盈打击这些功候勋贵,就相当于是还没过桥,就要先把桥拆了,重要的是,权力其实来自于下,而不是来自于上,不是谁赢人民站在谁那一边,而是人民站在谁那一边谁赢! 在现如今汉国,只有那些勋贵豪强才是人民,他们站在谁那一边,谁就能笑到最后。 当然了,这只是暂时的。 刘盈现在搞出的司法考试,就是在给世卿世禄这种制度挖坑…… 当普通人可以通过战功获得进入考场的门槛,然后通过考试进入官场的时候,就会自发的形成一股势力,一股和世卿世禄的门阀世家相对抗的势力! 毕竟萝卜坑就那么多,世家子多一个,寒门子就少一个。 到时候刘盈改组一下内阁,搞一搞三级会议,让渡出一点权力,就可以安稳的坐在帝座之上当吉祥物,吃香喝辣,睡觉睡到自然醒,享受万民敬仰…… 这样,当国家出现困境,自然会有内阁背锅,没人会去找一个吉祥物的麻烦! 毕竟在大众眼中,吉祥物又没有决策权,自然不粘锅! 重要的是,后世无数的血泪经验教训表明了,很多时候,权力并不永恒,只有金钱、资本才会永恒! 不过很快,刘盈觉得自己距离当上吉祥物的目标还任重而道远。 此刻摆在他和刘邦面前的,是堆积如山的试卷。 反正都是选择填空题,因此他和刘邦准备自己把卷子看了,这样可以从根本上杜绝营私舞弊的可能。 毕竟授予的官职最高也就是游徼这种斗食小吏,刘邦身边随便一个会喘气的就比游徼官大,自然没有人情可言。 而刘盈觉得任重道远的原因也在于此,因为都是小吏,所以前来考试的这群寒门子弟的文化水平堪忧的很! 选择题只是打勾还没有多少问题,填空题就要了亲命了! 嗯,如果不是卷子就那么大,那帮家伙一定会把字写到卷子之外! 不过刘邦倒很乐观,甚至看着刘盈嘿嘿直笑:“不错,这份卷子写的不错,至少字比你写的强……” 刘盈接过一看,鼻子都气歪了。 他的字,哪里写的连狗爬都不如了? 等等,这个人的名字好熟悉。 河东杨县亭卒郅都? 不会是传说中那个‘苍鹰’郅都吧……刘盈不动声色的重新看着面前的卷子,虽然那一笔字如同狗爬,但正确率却高的离谱,准确的说,是全对! 刘盈再度瞄了一眼刘邦,见他低着头一脸牙疼的神情在审阅着试卷,于是放心大胆的开始篡改郅都的答卷。 很快,郅都的分数就从满分变成了不及格…… 如此人才,只是做个亭长简直浪费……刘盈默默将卷子放进垃圾堆里,只是悄悄将这件事情记在心里,准备等下就去把人才装进自己的夹袋里。 嗯,他不担心会被刘邦察觉的原因,在于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一万多份试卷,当其中一份卷子被丢弃之后,再去找回来就宛如大海捞针…… 重要的是知父莫若子,刘盈此刻从刘邦脸上的神情就可以判断出,这厮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接下来肯定会把阅卷的任务塞给他! 这样,还不是为所欲为? “哎呀,人上了岁数,看几行字就眼花缭乱……”刘邦摇头叹息,揉了揉眼睛,做漫不经心状站起身,“好了,既然说好了这件事由太子负责,你就把剩下的卷子也批了吧,乃公倦了,先回宫去了……” 看吧,我就说……刘盈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还是满脸鄙夷的疯狂翻着白眼,做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好……吧!” 等待刘邦走后,广场之上的人群散去,刘盈招招手唤来随侍的中庶子韩谈: “去,让人去找城中客舍找一找,有没有一个来自河东杨县的亭卒,叫做郅都,找到了以后不要声张,直接把人给我送到东宫去!” 【推荐下,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还有,去把天策上将军幕府里的那群属官都叫过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轮到他们为本太子分忧解难的时刻了!” 嗯, 其实就是批阅卷子。 这种机械性的重复工作,尤其是面对这种毫不赏心悦目的狗爬一样的字,刘邦烦,他也烦的要死! 所以,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就是外包! …………………………………… 未央宫,椒房殿。 吕雉去后花园遛猫去了,因此整间宫殿就是回宫‘省亲’的刘乐的天下。 此刻她扁着袖子,将长裙的下摆塞进腰带里,扎撒着双手满寝宫的正在抓猫。 “哈哈哈,别跑、别跑……本公主命令你们给我站住!” 在小萝莉敦敦敦敦的东奔西跑中,吕雉养在寝宫的十几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唯独各个颜值颇高的猫咪上蹿下跳,狼奔豕突,好在没有打碎诸如花瓶盆栽之类的东西。 小萝莉今天的发疯,其实都怪张不疑。 张不疑前两天从外面带回来了一卷新书,原本是准备年节的时候送给吕雉,以表孝心。 嗯,书籍的名字叫做《相猫经》,据说是从昔日咸阳城的御史大夫府中抢救出来的残卷,是还未编成的《大汉百科全书》中的一卷。 顾名思义,这是一本教授人如何相猫,挑选诸如宠物猫,捕鼠猫之类的说明书。 好巧不巧的,被小萝莉看到了,于是就有了今天这场鸡飞狗跳…… “果然,这种嘴巴里有九条坎的,最能抓老鼠了!” 小萝莉一脸惊叹的掰开一只狸花猫的嘴巴,回忆起了对方捕鼠时的英姿,只不过当吕雉从外面回来,看着眼前的一地鸡毛时,小萝莉的惊叹,就变成了惨嚎…… 第一百零三章 萧何:你这只愚蠢的土拨鼠,再不起来我就要踢你的屁股了! 东宫,天禄阁。 空荡荡的大殿上,正襟危坐着一个身穿灰色麻布衣服的男子。 这正是被刘盈让人找来的郅都。 他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岁上下的年纪,瘦瘦高高的身子,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脸色黝黑,凹目鹰鼻,只是往日让宵小胆寒的不怒自威,变成了怯懦和忐忑。 毕竟,这里是东宫,而从青年头上戴着的爵弁来看,他最多也就是第二级的上造,而站在天禄阁门口持戟而立的甲士,最低也是第六级的官大夫。 二十等军功爵制度下,一到四级的爵位被称为「士」,五到八级被称为「比大夫」,而要想跨越这道鸿沟,从士一级上升到比大夫这一阶层,除非是当年冒着必死的信念追随刘邦从汉中还定三秦,灭亡西楚的那帮老兵,否则正常年份想要跨越这道阶层就难如登天。 嗯,从芒砀山中出来,一起入关灭秦的老兵,只要不死,爵位至少都是「卿」一级的大佬,世卿世禄。 所以,郅都此刻的忐忑中,也带着压抑不住的狂喜。 他曾经也是官宦子弟,祖父是秦国的一个县令,因此他从识字之后,就进入了县里的学室,以吏为师,以法为教,苦学十年之后即可出师,如同他父亲那样成为秦吏,之后按部就班、脚踏实地的一步步升迁,最终会和他的祖父那样,成为百里侯,也就是县令。 只可惜他刚入学室的没几年,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天下各个郡县的豪杰纷纷杀死秦国任命的官吏,赢粮影从,望风而云集在了张楚政权麾下…… 他的祖父死在了乱军之中,他的父亲拼死才带着他们一家逃出生天,回到老家。 然后就是大汉鼎新,只不过他的父亲因为曾是学室出身,于是被打上了法家余孽的标签,纵然晓畅律法,识文断字,也只能是做个不入流的文毋害,加班干活第一名,升官发财则想都不要想…… 而他就更惨了,如果在别的地方,按照他的文化水平,以及对于汉律的倒背如流,通过考核之后至少也是个亭长,甚至成为分管诉讼刑狱的「狱掾」也是有可能的。 但问题的关键是,河东郡太卷了…… 昔日韩信灭掉魏国后,征召军队出井陉,背水一战灭掉赵国时的士兵,很多都是来自河东郡的魏国降兵。 这些人之后又跟着韩信还有刘盈灭亡齐国,攻杀龙且,参加了垓下之战。 所以,各个都有高爵位在身。 也因此,纵然这帮家伙大字不识一箩筐,也能够免试成为地方上的小吏。 毕竟,他们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忠诚。 而在天下初定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忠诚,绝对的忠诚,至于能力和经验,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获得。 于是,纵然郅都将汉律倒背如流,把家里祖传的《商君书》、《慎子》等残卷也韦编三绝了,可依然只能是个亭卒,时常要和拒捕的悍匪拼个你死我活,但每月却只能领一点点比种田多不了三两升的微薄粮米…… 所以,当朝廷发布公告,说是要通过招考的方式,为新征服的土地配置亭长之类的基层小吏,郅都借遍亲朋,终于凑够了前来长安城参加考试用的盘缠。 哪怕犍为、牂牁等地听说地处偏远,野蛮荒凉,遍地烟瘴…… 只不过让他大跌眼镜的是,前来参加考试的有一万多人! 这,可比在河东郡更卷了…… 重要的是这些前来考试的人中,有许多都和他有着相同的经历,学室出身,被定为法家余孽,虽有满腹韬略,却无用武之地…… 也因此,在等待考试开始的那些天里,郅都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满脑子胡思乱想 、患得患失。 嗯,他倒并不担心落榜之后无颜面对家乡父老,他担心的是如果不能谋求更高的职位,仅凭借亭卒的禄米,他只怕要不吃不喝十年八年才能把债还清…… 毕竟,长安居,大不易。 他此前被东宫卫士「请」进东宫的时候,已经欠了借宿的那户人家三天的房钱,每天都要听人污言秽语,眼瞅着就要露宿街头了…… 咕噜…… 郅都揉了揉发出阵阵肠鸣的肚子,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上次正儿八经的吃饭,似乎还是前天…… 不过没关系了,他现在已经太子殿下的座上宾了,等下拜见过太子之后,怎么的也能吃顿饱饭! 最起码,总要给两张面饼吧…… 在郅都忍着饥饿等待中,之前那名将他带进来的名叫做中行説的小內侍从外面再次急趋而来,微微行礼后说道: 「殿下有事出去了,今天就不过来见你了……」 「啊?可……」 郅都猛然坐直,脸色惶急,见不着太子大概率就无人管饭,难不成他还要再饿一天? 「急什么?臜家还没说完呢!」 中行説摆了摆衣袖,皱皱眉接着说道:「殿下说了,你拿着这块腰牌和任命书先去幼军报道,担任行军司马,主理账目军纪……」 「还有,听说灞上码头这段时间又不太平了!有人暗地里拉帮结伙,试图垄断码头货运,武力驱逐外地来码头讨生活的力夫,所以让你空闲的时候去管一管,有那不识抬举的腌臜玩意就直接打杀了扔河里喂鱼……」 中行説说完,将怀里摸出的腰牌和信笺交给郅都,脸上顿时换了一副表情,笑眯眯的小声说道:「行军司马若是他朝富贵了,可莫要忘了昔日的引路人哟!」 郅都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还是满脸堆笑的点头哈腰,就差说出昔日陈胜的那句名言了。 他虽是法家,但多年的亭卒生活还是磨平了他的棱角。 或者是,是让他领略到了法家的真谛。 过河拆桥,冷酷无情! ……………………………………………… 相国府。 这里是萧何的府邸,汉初琐事繁多,且有着大量的功臣需要安抚,所以就有了左丞相和右丞相、左右假相,以及已经消失和好多年的相国这个职位。 嗯,其实这个官职的名称叫做相邦,但要避刘邦的名讳,所以改称相国。 而「丞」这个字,本就指的是辅佐主要官员做事的官吏。 丞相,就是相国的副手。 只不过当年始皇帝为了遏制相权,所以在吕不韦倒台之后,就不再怎么设立相国,而是将相权一分为二,由左右丞相代为行使相权。 如今刘邦这种行为,也算是恢复了旧的制度。 大门口,刘盈穿着一身有些陈旧的衣服,甩着袖子,丝毫不理会门口相府家宰所说的通报,只是闷着头熟门熟路的向东侧雅舍走去。 嗯,如果有熟悉他的人,就会发现他现在的脸色黑的可怕。 所以,这算是打上门来! 吱呀一声,雅舍房门被刘盈推开,伏案书写的萧何抬起头来,看到的就是怒气冲冲走入的刘盈。 刘盈简单弯腰行了个礼,直接四仰八叉的躺到在了地上,口中嚷嚷:「把书还给我,要不然我就不走了,不走了……」 看着满地撒泼打滚的刘盈,萧何只觉得头都大了,同时也明白了他今天为什么穿的是一身有些陈旧的衣服。 「胡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起来……」 「我不管,我不管!老师,那 些都是孤本啊!孤本你懂不懂啊,你借走就借走吧,可看完了还回来啊!你不还回来,我弘文馆那边的编书还怎么继续啊……」 刘盈躺倒在地上,扎撒着双腿双手,一如他之前在张良府上那样。 他前几天询问了一下编纂《大汉百科全书》的进度,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之下才发现很多从当年咸阳宫中抢出来的孤本残篇都被朝中大佬借走了…… 借就借吧,抄录完之后记得还回来也行啊。 可他们光借不还! 最可气的其实并不是萧何张良叔孙通这些文士,让刘盈格外恼火的其实是樊哙周勃这些大老粗! 人家别人借书要么是为了阅读,要么是为了抄录,那帮家伙根本不看,单纯就是为了装逼…… 平日里开个宴会,专门就开在书房里,向来赴宴的客人炫耀自己的藏书…… 刘盈决定先把张良和萧何这里的藏书要回来,然后再带上东宫卫士去抄了樊哙周勃他们的家! 嗯,还有韩信! 那厮「借」《司马法》、《尉缭子》之类的兵家典籍刘盈就不说什么了,毕竟学无止境,古人说的不全对,但毕竟有可以借鉴的地方,可丫借《春秋》干什么? 想当关二爷啊? 在刘盈的大声干嚎,从房间东边滚到房间西边,几乎替萧何打扫了一遍雅舍之后,萧何终于受不了了,招招手示意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相府家宰进来。 「行了行了,别嚎了,为师把书还你就是了……真是小气,不就是借了你几本书吗?拿完了赶紧走,今天不管饭!」 刘盈一骨碌坐起,看着一箱子一箱子从房间内搬出来的竹简、书帛,尤其是很多上面已经盖上了萧何的私人印章,脸色愈来愈黑。 这叫几本? 而且,不管饭? 想的美! 第一百零四章 刘盈:量大管饱! 霸上码头。 一条喷吐着浓浓白烟的蒸汽船逆流而上,缓缓停靠在码头,几十名船工有条不紊的抛系着缆绳,将蒸汽船后面的一连串平底驳船固定在码头边。 紧接着,上百名力夫推着吊车和平板车靠近,通力协作着开始装卸货物。 看着眼前这井井有条的一幕,刘盈双手插腰,扬起脸,满是骄傲的对身边的刘邦和萧何炫耀道: “怎么样?说好了十天之内恢复秩序,只用了九天就办成了,厉害吧!” 只不过却无一人回应他,萧何将脸扭到左边,刘邦则将脸扭到右边,自顾自的东张西望。 嗯,刘邦懒得搭理刘盈,是因为他已经想起了郅都这个名字,如今再看着前段时间乱糟糟的码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变得秩序井然,更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在刘邦看来,如果当初不是他偷懒,回宫睡大觉去了,郅都这样的能臣断然逃不过他的法眼! 至于萧何此时的不悦就更好理解了。 他已经找人调查过了,这个叫做郅都的人是个法家,不仅是郅都一个,郅都全家都是法家…… 一想到他这个黄老教出的学生,居然重用法家之人,萧何就觉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 在刘盈的洋洋得意中,刘邦看了看弯腰垂首跟在边上的郅都,轻声问道:“说说你是如何把乱糟糟的码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郅都上前回答道:“太子说,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臣就是这么做的。只需要将主事的几个奸民杀掉,剩下的人就不敢再和官府对抗了。” 刘邦愣了一下,言不由衷的点点头:“好,很好……你下去吧,朕和太子到处转转就回宫了。” 望着郅都远去的背影,刘盈微不可见的摇摇头,那一句奸民,算是戳在了刘邦的肺管子上了,如果放在刘邦早些年当游侠的时候,只怕早就让他血溅三尺了…… 于是刘盈开始强行调节现场的氛围,他指着正在从船上搬下来的货物:“爹啊,知道那些都是什么吗?” 刘邦斜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刘盈接着将目光投向萧何:“老师,你呢?” “关东运来的粮食,只是不知道是稻还是麦……”萧何稍微凝神看了一眼,旋即摇摇头说道:“老了,站了一会还挺累……走吧,找个地方坐着说。” 刘邦自然无不可,刘盈则很是狗腿的走过去,搀着萧何走向码头边上他特意吩咐过保留下来的一个茶水摊。 “老规矩,一壶粗茶,两碟枣泥糕!” “好嘞!” 店老板高声应和一句,笑容满面的开始备料。 如今,他已经知道了他这家小店无人敢来收保护费,上门叨扰的原因,是因为当朝太子很喜欢他做的枣泥糕,只不过刘盈并没有挑明身份,他也就装作不知。 刘盈拿起枣泥糕,看向刘邦说道: “老师说粮从关东来,其实不对!这些粮食都是从日南都督府运来的秋粮,一年三熟哟!” “我不吃。一股怪味……”刘邦摆手拒绝,但看着将枣泥糕塞进了自己嘴巴的刘盈那两眼之中的懵逼,忙不迭改口:“一年三熟的稻米蒸出来软趴趴,不如关中的稻米吃起来有嚼头……” 刘盈咽下嘴里的枣泥糕,假装不知道刘邦刚才的窘迫,摇摇头说道: “本来就不是给爹你吃的……这种米虽然口感不好,但是胜在产量大,便宜。所以我都是运过来,然后和本地产的稻米混在一起,掺着卖……” 萧何皱皱眉:“这不是以次充好吗?” “我不是,我没有,就算是我老师,也一样告你诽谤啊……”刘盈否认三连后,解释说道:“以次充好的前提是把不好的东西当做好的东西来卖,这属于欺诈行为!” “但我把好米和差米掺在一起卖,售价比单纯的好米要低很多,比如现在水稻刚刚收获,粮店里的当季稻米要一百五十钱一石,可我这种掺着卖的只卖一百钱一石,一次性买两石还可以再打折……”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不在乎价格的,虽然好坏掺着卖的米口感不好,但价格低,每天伙食费不变的情况下,可以多吃半碗米饭!” 萧何点点头,伸出手去像从前那样摸了摸刘盈的脑袋,一脸慈祥。 刘邦在人前始终保持着自己严父的身份,所以只是眉眼带笑的问道:“这就是你把刘信一杆子戳到岭南之南的原因?” 刘盈点点头:“嗯呐,常言道肉食者鄙,如果不让他做出些功绩,如何能够不鄙的吃肉呢?” 一瞬间,刘邦目瞪口呆,呆滞不语,萧何摸在刘盈脑袋上的手突然有了一种向下移动的冲动,想要掐断他的脖子…… 于是他哆嗦着嘴唇,颌下胡须无风而动:“肉食者鄙,这句话是这种解释?” 刘盈无所谓的摇了摇头:“管他呢,反正就是我说的这个意思,作为刘姓宗亲,无尺寸之功却要身居高位,臊不臊啊!哎哟,轻点,疼疼疼,老师我错了……” 刘邦捏了捏下巴,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他那至今赖在新丰城不走的二哥,代王刘喜…… 嗯,吴楚七国之乱的主力,楚国和吴国其实是最没有道理去争皇位的两支宗亲,毕竟刘邦的嫡脉子孙都没有断绝,所以他们的失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在刘盈的讨饶声中,萧何松开他的小辫子,只是训斥道:“好读书不求甚解也不是这么个不求甚解啊!从明日开始,到为师这里听课的时间延长一个时辰!” 顷刻间,刘盈只觉得天空昏暗了下来,嘴巴里的枣泥糕也不好吃了。 不过他抬眼看了看萧何满脸的褶子,还是决定到时候准点上门好好听课。 毕竟只有他知道,在原有的历史上,萧何会在今年秋天去世,只不过现如今的历史线在他这只蝴蝶的扰动下已经发生改变,这帮老家伙一个个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所以这种经常被耳提面命,其实并不是一种痛苦。 ………………………… 日南都督府,红河三角洲。 虽然关中已经入秋,但这里还是骄阳似火,往日里本就不白的刘信,如今变得越发黝黑,肤色已经和当地的土着一般无两。 随着在豫章郡,还有岭南三郡饲养的水牛越来越多,有了牛耕和新式耕犁的支持,红河三角洲就成了比关中平原、蜀中平原更加优越的粮仓。 尽管如今的红河三角洲只开发了不足一半,但粮食的总产量已经和关中平原相差仿佛了。 毕竟,这里的土地千百年来并没有得到人类的开垦,土壤肥沃,几乎随便撒上一把种子,过两个月的亩产甚至不输于中原,乃至于修建了大量灌渠的关中平原! 嗯,关中亩产低的一个原因,是因为那里的土地从夏朝末期就被周人大量开垦,土壤积攒的肥力早就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如今的亩产近三石,主要就是大量堆肥,以及使用了新式耕犁,可以将更深层的土壤翻上来……嗯,就是将沉淀在地下深处的氮磷钾等元素弄到地表,供植物吸收。 河口三角洲的码头上,刘信擦了擦额头的汉水,看着最后一条满载着粮食的大船驶出码头,航向海面,放声大笑起来。 这,就是实打实的功绩! 而且售卖第二轮开发债券的信心! 最初的时候,他很是质疑刘盈给他画的大饼,只是迫于无奈才会前来这种蛮荒之地。 不过现在他的心态彻底转变,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想要将来封王的时候,封地会在这里,而不是在中原! 这和他在这里一口气又纳了十七房小妾,生了十多个肤色各异的子女没有直接关系…… 刘信卷恋的是这里是他一手建成的,每一处良田都沾染着他的汗水…… 嗯,其实并没有,主要是越人的鲜血…… 北方开荒需要的是大量的财力,亦或是人力,而这种一年到头都热得不行的地方,想要砍伐树木,排干沼泽,开荒种田,需要投入的不仅仅是财力物力,还有人命! 毫不夸张的讲,几乎每一座占地千亩种植园的下面,都埋着至少二十个奴隶的尸体! 金灿灿的稻米,就是用鲜血浇灌而成! 不过这很合理。 汉人要想吃得饱,吃得好,越人就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毕竟他们是被征服者。 于是刘信从码头上转身离开,和那些从汉国高薪聘请来的老兵汇合,而在更远处,还有许多光着膀子,赤着双足的越人仆从军。 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秋季狩猎。 狩猎的不是禽兽,而是人,藏在周围山林里,虎视眈眈着准备前来抢粮食的越人。 嗯,这就是刘信等到粮食收割完,就急吼吼的将多余的粮食转运走的原因,不单是因为奴隶不需要吃的太多太好,重要的就是防止山里的越人来抢粮食! 此地的越人多处于蒙昧未开化的阶段,所有的一切物资都是从山林里采集而来,因此他们并没有别人种的粮食是别人的,不能直接拿来吃的概念。 所以,能够灌输给他们正确理念的,唯有刀剑! 第一百零五章 刘盈:危!背锅侠觉醒了! 汉十四年十月初一,长乐宫,宣室殿。 今天,又是新年大朝会的日子,和往年一样,勋贵朝臣,功候诸王,番王使臣齐聚一堂,向主宰万方的天子恭贺新禧,顺便送上礼物和家乡的土特产。 丹陛之上,坐在主位上的是太上皇刘太公,而在他稍稍向下的左右两侧,则是头戴凤冠,雍容华贵的吕雉,以及戴着冕旒,让人看不清喜怒哀乐的刘邦。 这是为了向天下人展示汉帝国以孝治天下。 而再往下,刘盈穿着一身用金线描着祥云图桉的深衣,脸上带着澹澹的微笑,但其实如果有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他现在正在给大家表演一项绝技。 睁着眼睛睡觉…… 除夕夜,他偷偷从宫中熘出去放烟花,直到接近丑正二刻,也就是四更天,凌晨一点的时候才回宫补觉,只不过没睡多久就被吕雉派人叫醒,抓来参加大朝会…… 嗯,日落开始的那个时辰到日出开始的那个时辰被称为‘更时’,一夜有五更,两更之间的时间为24小时,也就是说,戌初一刻为一更,亥初三刻为二更,子时整为三更,丑正二刻为四更,寅正四刻为五更。 至于群臣入贺的时刻,是卯时一刻,也就是早晨五点,理论上太阳刚刚露头的时间。 这说的是入场时间,如果算上他们提前来排队的时间的话,大约是五更初,也就是凌晨三点…… 农历十月初一,换算成阳历的话应该是十一月左右,而如今的汉帝国高层老龄化严重,为了避免那帮老家伙在寒风中冻病了,刘盈提前就让人在宫门口搭起了临时的芦棚,再准备点姜汤热茶,或多或少的邀买了点人心。 比如奉常兼太傅叔孙通,他虽然看出了刘盈此刻正在补觉,但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双昏黄的三角眼专门盯着周围的大臣功候,随时准备指挥巡查的御史上去找他们的麻烦…… 嗯,毕竟儒家,现在的儒家也就只能靠‘礼’来刷存在感了…… 至于同样负责纠察不端的御史大夫周苛,也对于刘盈现在的打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倒是没有什么师徒之情,也不是承刘盈那几碗热茶的情,更没有碍于刘盈太子的身份,毕竟周苛属于刘邦心腹,只忠诚于坐在皇帝宝座之上的那个人。 他之所以不针对刘盈,主要是因为亏着心…… 嗯,他那个一激动就结结巴巴的小老弟周昌,日常没少到刘邦那里打刘盈的小报告…… 所以,弟债兄偿! 片刻之后,几轮祝贺罚酒的仪式结束,一名大嗓门的谒者上前,抑扬顿挫的念着由他人代写,只是在文章末尾署了刘邦名字的新年贺词,以及对于这一年来,天下诸侯大臣的赏劳罚罪。 当然了,大过年的,一般都是以奖励为主。 也因此,之前被刘邦赶出长安城的齐王刘肥也再一次回到了长安城,来参加这次的新年大朝会。 刘肥能解除禁足,主要是曹氏对于戚姬的刻意讨好,以及齐相曹参的金元攻势,毕竟齐国有六十三个县,财大气粗,有的是钱! 嗯,之前刘肥揍了刘如意一顿,于是被削了十个县的封地。 而戚姬为了能够时刻‘艳压’吕雉,所以需要大量的钱去买护肤品、胭脂水粉、玉珏首饰、定制款的衣裙,所以看在曹参送来的金砖的份上,就选择性的遗忘了刘肥曾经当众抽了刘如意一顿嘴巴子的事情…… 而看着那段时间激增的营业额喜笑颜开的吕雉,在刘邦的明里暗里的征询中,自然不会拒绝刘肥回到长安城。 嗯,吕雉是皇后,和刘邦平起平坐,因此不仅母仪天下,而且还是刘肥刘如意等人名义上的母亲…… 此刻刘肥坐在刘交下首,脸色阴郁,眼神扫过对面看着他的大臣,心中满是不屑。 那些,不过是他家的狗罢了! 但却追在他屁股后面足足咬了一年之久! 虽然此刻刘肥在曹参的训戒下收敛了不少,但还是目光阴冷,准备过段时间,刘邦彻底消气,然后将那几个告他状告的最狠,仿佛不严惩他,就要国将不国的那几个家伙要到齐国为官。 然后,寻个由头活活打杀了他们! 如此,让天下人好好知道知道,什么是刘邦长子,天下第一强藩! 在刘肥一脸阴鸷的时候,赵王刘如意则满脸喜笑颜开,之前曹参为了让他消气,也送了他好多金珠宝贝,那些他最喜欢的,口感软软滑滑的鱼翅更是送了他好几大车! 所以,他就很大度的原谅了刘肥。 嗯,其实曹参不送他礼物,他也早就原谅了刘肥。 毕竟今年刘如意才十四岁,正是不记仇的年纪,他娘找刘邦告状之后,刘肥被结结实实打了一顿,他的气其实早就消了。 于是他轻轻挪了两下蒲团,凑到刘肥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快看,三哥好像睡着了……啧啧啧,太傅真是偏心,若是咱们在这种场合睡着了,只怕早就被打板子了,可他们都对三哥视如无睹!” 刘肥很是认同的点点头:“叔孙通一向如此,不光是他,那帮老家伙都喜欢老三!毕竟老三屁股上抹了蜜,老东西们可不得使劲舔?” 刘如意咕叽一声笑了出来,旋即抢在周苛的目光注视过来之前,正襟危坐,嘴巴几乎不张的说道: “三哥最虚伪了,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我听我娘说,我小的时候三哥给我喂过泥巴吃,还总是抢我的零食……” 一瞬间,刘肥只觉得和刘如意亲近了不少。 此时此刻,他也想起了自己曾经替刘盈背过的黑锅…… 于是他也压低声音,恨恨的说:“说得对,老三最不是个东西了!” 刘如意一脸促狭:“什么老三啊,三哥明明是老二……老二,嘿嘿……” 刘肥短暂的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了猥琐的笑容。 “老二,嘿嘿……” “嘿嘿……” …………………………………… 新年大朝会结束,刘盈在睡梦中被惊醒,简单的吃了几口,就向吕雉告假,半弯着腰,双手下垂摇摇晃晃,如同丧尸般向东宫走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坐着睡太不舒服了,他准备躺倒自己暖气房的天鹅绒大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个回笼觉……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每到这个季节,他就觉得自己是铁,而床是磁铁,被子是封印,他根本无力挣脱束缚。 而这时,他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在一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老二……呸,老三,别走!” “大哥你再说一遍,你叫我啥?” “老三啊,你迷迷瞪瞪的听岔了!”刘肥走过来,一把搂住刘盈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我听说去年秋上选出的花魁娘子尚在新丰城,而且至今仍是处子……走,大哥带你去去拔个头筹!一应花费我出了!” 你说这我可不困了……刘盈挠了挠脸颊,欲迎还拒:“我娘不让我去那种地方玩……” 刘肥不由分说的拉着刘盈向另一边走去: “你不说,我不说,皇后如何知晓?再说了,男人就要多玩女人!你看大哥,这一年虽然禁足宫中,但纳了十八个美人,生了六个儿子,你没看当初大父看我那眼神,乐的见牙不见眼!” 刘盈点点头:“怪不得年末盘账的时候,淮阴侯说齐国采购了大批的肉从蓉,想来大哥是拿来当饭吃了……” 他说完,不等刘肥反应过来,撒丫子就跑,但很快就被三两下窜上来的刘肥捉住,用胖乎乎但却充满力量的手臂环住了脖子。 刘肥和刘盈同样师从剑术第一的虫达,但刘盈学的是贵族之剑,主要练得是身形,而刘肥学的是游侠之剑,练得就是辗转腾挪。 因此尽管刘肥的体重直逼三百斤,但却是个灵活的胖子,近距离爆发下抓住刘盈不是问题。 “疼疼疼,大哥我错了……”刘盈身后拍了拍刘肥的手臂,只觉得这几下打闹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 刘肥只是不再用力,但还是搂着他的脖子向宫外走去,长叹一声: “长安城不愧是天子脚下,首善之都,真的是一年一个样!从前我觉得齐王宫就够富丽堂皇了,可和这长乐宫一比,真的就像是个茅草屋啊!” “而临淄就更不值一提了!” 刘盈笑笑没有说话,心说临淄凭什么和长安比,这里是帝都,吸的可是全天下的血…… 刘肥摇摇头,图穷匕见:“老三,不瞒你说,别看大哥现在风光,但其实不过是强撑着脸面罢了,用一个从你这听到的词来说,要不了几年,大哥就破产了……” “破产?”刘盈侧目问道:“我记得咱俩之前搞得农牧商社,尤其是养鸡场的利润还可以啊!这几年累计分红上千万钱,这都不够用吗?” 刘肥长叹一声:“鸡屁股上才能弄多少钱?我实话实说了吧,老三,我今天是为夜邑金矿的事来的!” 第一百零六章 刘盈:切换不了继承法怎么破局? “夜邑金矿?” 刘盈挠了挠头,开始装傻:“什么夜邑金矿?不是都移交给官府了吗?这事你找萧相去,找我干嘛?” 刘肥嘿嘿冷笑:“老三,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傻吧?你交上去的是夜邑的金矿,可夜邑不止有那一座金矿!” 刘盈吸了吸鼻子沉默不语。 刘肥斜着迈前一步,站在刘盈面前,问道:“老三,我就问你,夜邑是不是我齐国的封地?” 刘盈点点头,还是没说话。 刘肥咧嘴一笑:“那不就好了,既然是我齐国的封地,我这个齐王总能分一份吧?” “当然可以,完全没问题!”刘盈用力点点头,伸出手臂搂着刘肥和头一般粗细的脖子:“我最近这些天正忙这件事呢!新的一年就要开始了,所以各种债券也都到了新一轮的发售期,大哥要是有兴趣,不妨买点金矿的债券……” “等等。” 刘肥挣脱,满脸诧异:“什么?还要钱?” 刘盈也满脸诧异:“不然嘞?就是咱爹想要入股也是买的债券,要把真金白银拿出来!咋的?大哥你比咱爹都特殊?” 刘肥摇了摇头: “不能这么比。咱爹是咱爹,我是我。咱爹已经把齐国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地方,老三你提前把金矿买了,虽然买地的时候掏的是荒地的钱,但那是你的本事,我也不羡慕,而且也习惯了。反正你从小的时候就好像能未卜先知,早就知道哪里有好东西,所以提前就划拉到了自己怀里……” 他虽然说不羡慕,但脸上的羡慕之情都快凝结成实体了。 嗯,他前年买的岭南开发债券分红了,所以有钱之后,就准备在郊外修点园林,和搜罗来的美女们玩玩酒池肉林的戏码。 但刘肥出城转了一圈,发现风光秀丽的大明湖畔,早就被圈了起来,一问之下,发现是刘盈早些年修建的行宫,叫做什么枫丹白露宫…… 周围遍植枫树,刘肥去的时候正巧树叶红了,微风吹过,蓝天白云,湖水湛蓝,整个景色美不胜收。 于是他就准备一不做二不休的把行宫据为己有,结果再次打听之下,发现行宫的主人其实不是刘盈,而是刘太公…… 这就难办了。 刘盈的东西他可以抢,到时候大不了就是兄弟之间打一架…… 可刘太公的东西他要是抢了,到时候哪怕老老刘懒得跟他一个孙子辈的人计较,刘邦也得活活把他打死…… 嗯,至少也是个半死! 毕竟,汉朝以孝治天下…… 刘肥话锋一转,脸上带上了几分狠厉:“那些我都不管,但我听曹相国说,每年齐国都有好几万的人口迁出,或去沓氏县的船厂伐木场做工,或者直接出海,到鲸岛上经营种植园以及矿场。”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这些人走了之后,可不会再给我齐国缴纳哪怕一钱的赋税!他们赚的钱都花哪去了,交的税都给谁了,老三你心知肚明!” “所以,难道不应该给我点补偿吗?” “反正要是今天没个说法,我就下令,齐人片帆不得出海,胆有擅自离开国境者,格杀勿论,家产充公!” 狠还是你狠!嗯,这也算是转移支付了,反正你赚了钱,最后还得来我这花……刘盈想了想,再度搂着刘肥的肩膀:“行吧,大哥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购买金矿债券的钱东宫全额报销了!怎么样,爽利吧?” 刘肥展颜一笑,脸上的肉堆在一起,几乎看不到眼睛了,手肘在刘盈胸前捅了捅。 “哈哈哈,老三,大哥就知道你没变!” 可是你变了呀……刘盈心中轻叹,捂着胸口:“好疼啊,大哥你不会轻点?” 刘肥愣了一下,仰头大笑:“哈哈哈,老三,你如此羸弱,等下还怎么拔了花魁娘子的头筹?” 你还惦记着呢?老色批,不,小色批……刘盈皱了皱眉:“我不。要是被我娘知道就惨了,我最多陪你喝两口……” 刘肥冷笑,半是讥讽的说道:“行吧,真不愧是大娘教出来的好儿子……老三,这可是你不要的,到时候我和花魁娘子一起去更衣的时候你可别后悔!” “嗯,保证不后悔!要不要咱把张不疑也叫上……” “唔,叫上也没啥,大哥虽穷,但还是请得起他……只不过你不怕止阳知道了,把你活活打死?” “那算了。要不叫上如意?就咱俩我怕到时候说不清!” “好啊,给那厮也开开荤!” “额……我的意思也叫他一起喝酒……” “别装了……” …………………………………… 东宫,若水殿。 金生水,所以这里是刘盈用来发行和售卖债券的地方。 嗯,至于明面上的说辞,自然是‘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取名若水殿,就是希望泽被万物、无为而治的意思。 毕竟,无为无不为。 刘盈最早提出债券这个概念的时候,大家还都很陌生,所以十分规矩,基本上这个初生的‘金融市场’,是按照刘盈的设想在稳步发展。 而伴随着几次分红,造富神话接连上演,整个长安城的金融市场就乱了起来。 怎么说呢,长安开启了创业热的时代,很多人仅凭借几张画在白纸上的大饼,就敢发行债券,妄图用这种方式来获得第一桶金,亦或是直接卷钱跑路,到别处隐姓埋名,实现财富自由…… 于是,面对着这种乱糟糟的局面,萧何把刘盈抓到丞相府,和刘邦以及几个大老开了一场关于整治金融市场乱象的会议,会议上一致通过了谁污染谁治理的决议…… 总之,事情是刘盈挑起来的,烂摊子自然由他来收拾。 所以,就有了刘盈在东宫里专门弄的这个宫殿。 这里,是大户室,招待的都是长安城的勋贵豪门,至于小门小户的百姓,则在长安县衙门旁边,专门有一座虽然不起眼,但其实日进斗金的证券交易所…… 嗯,真的是日进斗金。 刘盈解决金融乱象的一个方法,就是设置专门的机构用于发行、售卖债券,以及为私人买卖不到期的债券充当中间人。 所以,印花税要收,增值税要收,个人所得税要收,中介费也要收…… 当然了,前几种税是国家的,萧何对此很满意,就默许了刘盈小而不言的收点中介费。 也因此,长安县衙不再受理那些不经过交易所,私下买卖债券被骗的桉件。 毕竟……对吧。 此刻,刘盈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袍服,正在若水殿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他正在售卖的,是红河三角洲的开发债券。 相比于向西拓展,设立西域都护府,刘盈更加倾向于向南拓张,重点自然放在红河三角洲这片肥沃的土地上。 嗯,很多人都习惯的将红河三角洲和珠江三角洲做对比,这在大体上并不算错,但如果进一步探讨,会发现红河三角洲比起珠江三角洲,其实条件更为优越。 虽然行政意义上的珠三角面积可以达到55万平方公里,但实际上珠三角的面积只有不到1万平方公里,相比之下红河三角洲面积足有15万平方公里,比珠江三角洲大了75%! 重要的是,珠三角被丘陵山地和海湾分割得比较破碎,而红河三角洲则连成一片,几乎全是大平原! 在历史线上,西汉后期的交趾郡,人口达到了七十多万,比南海、合浦、苍梧、九真、日南这五个郡的人口加起来还要多! 嗯,当年明朝人迟迟不能同化交趾的原因,就在于交趾本土的人口,比两广加起来还要多,明朝人到了交趾,是实打实的少数民族…… 所以刘盈的打算,自然就是趁着那里的越人人口锐减的时候,在当地实现腾笼换鸟的计划。 虽然,这时候的北方还有大量的山坡地,新征服的牂柯、犍为也有着大量可用于耕种的梯田亟待开发,汉国整体上依然是地广人稀的阶段。 只是相比于遍地石头的山坡地,需要一担担挑土上山堆出来的梯田,河口冲击平原不知道要好开垦多少倍!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如今的汉国发展极度不平衡,中原的颍川、南阳、关中的内史、汉中这些地方,因为人口基数的问题,局部存在大量的无地、少地农民。 这些人在楚汉战争时期大多还是小孩子,且是家中次子,如今到了成家立业娶媳妇的年纪,但因为民间奉行的是长子继承法,也就是家里的田宅等财产都由老大继承…… 所以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会给次子一点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创业。 而贫穷一点的,则会想办法把小儿子嫁出去,也就是给人当上门女婿,给本不富裕的家庭减轻些压力的同时,甚至还能再收一点彩礼…… 这一点,从制定的二十等军功爵制度的继承规则就可见一斑。 比如关内侯的后子,也即是继承爵位的人,可以继承关内侯的封号,以及保底的九十五顷田,九十五亩的宅院。 但关内侯的二儿子,就只能继承第四级的‘不更’爵位,获得四顷土地,四亩宅基地,而三子以及更靠后的儿子,就是第三级‘簪鸟’,田三顷,宅三亩。 所以说,推恩令改变了一切…… 第一百零七章 刘盈:小赚一笔…… 若水殿,吵吵嚷嚷如同菜市场。 而造成这样局面的原因,在于汉帝国的金融业并不发达,也没有承接大量热钱的房地产项目,自然而然的,债券这种能够稳定获得收益的投资项目,就显得格外炙手可热了。 毕竟,这间房子里随便拎出来一个人,家里都不止有一座钱窖! 所以,本着有韭菜不噶王八蛋的想法,刘盈自然开始无情的挥舞着镰刀,哪怕在场的很多人都和他私教不错,还有不少是刘氏宗亲和吕家人。 比如楚王刘交,比如荆王刘贾,还有代表吕泽前来的吕台,和不请自来的代国王太子刘濞,以及坐在一旁看似老神在在,但其实紧张到手心冒汗的刘肥。 嗯,他虽然是强藩第一,而且有曹参这个汉初功臣中坐头把交椅的远房娘舅撑腰,但此刻殿中要么是功臣一代目,要么就是他实打实的长辈。 尤其是此刻就坐在他两边的刘贾和刘交,一个堂叔,一个亲叔父,都对他之前的嚣张跋扈很是不满,所以左一下、右一下的拍打着,后脑勺都快被打肿了…… 你那嚣张的劲呢……刘盈举起手中的木槌,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桌子。 「呐,各位叔伯,各位兄长,各位亲朋大家好,之前的介绍也说的差不多了,想必各位已经对于日南都护府的发展潜力有了一定的了解!」 「所以,我们现在开始竞价的,就是日南都护府以未来五年收益作为担保,发行的第二轮投资债券!」 「本次债券共发行一千万张,年收益率预计在千分之二十五,五年之后赎回,每张债券售价一百钱,单次交易量不得少于一万张,每次加价不能少于百分之二!」 「没有问题吧?还有没有不明白的?如果有可以说出来,反正我不管解答……」 在一阵哄笑声中,刘盈重重敲响手中的木槌,标志着整场竞拍的开始。 这是他魔改的规则。 最早的诸如石见银矿开发债券,几乎做到了回报率百分之百,债券产生的收益和本金等价! 所以那段时间的造富神话比比皆是,债券这种东西就连远在荆楚、燕国的百姓都耳熟能详,茶余饭后议论纷纷! 嗯,银矿不止有白银,还伴生有黄金和黄铜,这些东西随便挖出来熔炼一下就是钱,真实的回报率至少在五倍投资以上! 毕竟,最重要,最值钱的部分,也就是银矿本身,没有花一文钱就到手了,银矿日常最大的开支,其实就是采购工具,从捕奴队手中赎买抓来的矿工,以及购买口粮的钱。 不过那是银矿,诸如以种植园为主的日南都护府发行的债券并没有那么高的回报率,只不过收益率说是千分之二十五,但其实可以做到千分之七十五以上。 因此总体加价只要不超过单张发行债券的百分之十,就很有的赚。 毕竟五年之后才赎回,这期间的每一年都有分红。 刘盈赚的,就是单张债券的溢价…… 而他不担心自己会赚不到的原因,在于场上有他的托,所以若水殿中很快就卷了起来…… 「滕侯吕台加价百分之五,还有跟的吗?百分之五第一次,百分之五……第二次……」 「很好,舞阳侯加价百分之十,百分之十第三次,成交!让我们恭喜舞阳侯!」 刘盈和吕台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将一张凭证摆在樊哙面前,近乎连蒙带骗的让樊哙签字画押。 嗯,吕台就是他的其中一个托。 自从吕台长街纵马,被逐出长安城发回鲁国闭门思过之后,他的嗣王身份就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他的亲弟弟,吕产。 作为补偿,他受封滕侯,食邑 一千三百户。 吕台没有了嗣王的身份之后,身边那些整日溜须拍马,怂恿着他吃喝玩乐,横行不法的门客也做猢狲散,大起大落之后,他虽然看上去颓唐不少,但理智重回思维的高地,所以给刘盈写信,想要回到长安这个花花世界,重新进学,顺便享受躺平的人生。 而刘盈给他开出的条件就是过来当托…… 当然了,他要是想买点债券,刘盈自然也不拦着,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只要他愿意给钱,刘盈自然无不可。 嗯,夏侯婴只是号称滕公,他的爵位是颖阴候,而他称号的由来,是因为给刘邦当车夫,也就是曾任滕令奉车,所以被人称为滕公。 万事开头难,有了樊哙做出的「榜样」,后面的债券基本上都是溢价百分之五被销售一空。 刘盈稍微盘算了一下,这次公开销售债券的目标其实已经完成了超过一半,至于剩下的一半则要拿到外面的证券交易所,面向散户出售。 果然,二八定律无处不在……刘盈默默点头,浑然无视了自己仅仅这一次就进账了两千多万钱,而且还是现金! 正如电影《华尔街之狼》里说的那样,赚钱最容易的方法,就是制造出那些有所价值、人人都想要的东西。 因此,当刘盈开始进行常规发售,也就是出售诸如齐国的金矿,楚国的铜矿,韩国的煤矿,长沙国的林场、种植园这些东西的时候,现场的气氛依旧热烈非凡。 毕竟,现如今可投资的项目太少了。 要想维持现有的锦衣玉食的生活,要想给子孙后代留下享用一生的财富,就必须抓住每一个风口,哪怕回报率低的可怕,但这也比把钱埋进地窖里划算的多! 毕竟,钱在地窖里除了生铜锈,什么也生不出来…… 当刘盈开始梆梆梆梆的敲着木槌,尤其是发售金矿债券的时候,刘肥频频举手,丝毫不畏惧和任何人竞价,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嗯,反正今天的单,刘盈买了…… 这一刻,直视着一双双或怨愤,或惊叹,或讨好的目光,刘肥满足极了,大胖脸上满是洋洋得意的神情。 在他身旁,刘交长叹一声,轻轻摇头:「日满则亏,月缺则盈。肥,你好自为之吧……」 不过此时的刘肥正是二十郎当岁的年纪,浑然无视了刘交的劝诫,只是点头称是,但手中的木牌却举个不停,不断将他认为应该是他的东西拿回来。 …………………………………… 长安城。 沿着中央大街向北直走,看到重兵把守的武库后向西,就是长安县衙的存在了。 不过长安城是首善之都,扔出块砖头砸死十个人,九个都是豪商巨贾,功候***,所以长安县令就极为难做,很多时候在正堂断案,自己站着,而原告和被告却坐着…… 不过今天,他摆足了威风。 一队队临时抽调的中尉府的甲士,手持五色棒的执法官,不停巡弋在县衙旁边的证券交易所,眼睛瞪得像铜铃,将所有人都当成了潜在的罪犯。 毕竟,今天是债券发售的第一天,很多从外县来的人推着小推车半夜就开始在城外排队,准备入城了。 他们小推车上装的是钱,准确的说,是金银亦或是黄铜制成的器皿。 因为金银铜天然的稳定性,所以将贵金属熔铸成器物,就是普通人家常用的一种储蓄手段。 嗯,古代寺庙铸造铜钟,金佛,也是为了花费掉聚敛的金钱,既给自己长脸,显示虔诚,而且还能避免被贼偷…… 排队的人群正中,许负带着锥帽,穿着一身有些破旧的衣服,只是从她身后背着的小包袱大小,以及她 移动时沉重的脚步来判断,里面应该装着不少值钱的玩意。 这,叫做私房钱…… ps:说下刘肥的变化。 其实这很好理解,类比一下的话,就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二十二三岁的年纪,突然被人告知他其实是阿拉伯王子,银行卡里瞬间多出了上千个小目标,绿币。 不仅如此,来人还告诉他,他的名下还有七十多口油井,当朝相国要邀请他共进晚餐…… 这样,他不膨胀?还能像普通人一样和从前的同学相处? 嗯,今晚做梦的素材有了…… pps:嚣张跋扈,不等于野心勃勃。 比如夜邑金矿的事情,刘肥只是想要要回自己应得的东西,刘邦将齐国打包给了刘肥,而刘盈其实是在用小手段掏刘肥的钱包。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况且大家已经分家了,身边不仅有一大群吞金兽一般的女人,还有许多想要谋个富贵的门客,把钱看的紧一些也是正常。 ppps:其实并不是黑汉初的诸侯王,而是这帮家伙比我写的更加恶劣。 比如乌孙公主刘细君他爹,都江王刘建。 还有就是里现代最近,记录相对翔实可信的老朱家的那一群藩王,尤其是朱元璋的儿子们,至少有七成都是变态。 我相信,他们在金陵,也就是在朱元璋眼皮子底下的时候,绝对各个温良恭俭让,可就藩之后干出的事,有时候让人觉得他们似乎就不是人…… pppps:嗯,需要专门写下来解释,其实是我的错,我在刘肥那边省了些笔墨,以至我脑海中很丝滑的转折,你们看起来比较突兀…… 死扑街鞠躬退散,楮墨有限,不尽欲言。 第一百零八章 :刘盈:我有一个梦想! 长安城,西郊,上林苑。 仲春二月,万物复苏,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按照从夏商周传下来的礼节,这个月的第一个丁日,乐正要编排舞蹈,举行祭祀先师的释菜之礼。 嗯,不是孔老夫子,就只是一块写着‘师,这个字的木牌。 这时候的黄老学说虽然看着很牛,但其实费拉不堪,而儒家处于蛰伏之中,墨家大猫小猫三两只,法家宛如过街的老鼠…… 刘盈觉得,等过几年,他的塑像倒是挺适合摆在上面的。 毕竟,他是一个拥有一大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定律、定理、猜想的男人…… 「思乐泮水,薄采其芹。鲁侯戾止,言观其旂。」 「其旂茷茷,鸾声哕哕。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 伴随着伶人唱诵的《诗经·鲁颂·泮水》,祭祀先师的释菜之礼正式开始。 刘邦带着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之类的满朝勋贵官员,肃然而立,手中捧着各种各样的祭品,比如代表青年学子的水芹,代表才华的菁菹(芜菁),代表早立志的红枣,代表饱满、坚实、谨敬的粟米。 一点荤腥都没有,真的是释菜之礼…… 而按照规矩,祭礼结束之后,他们还要到国学参观,而这时候的汉国其实没有国学,所以参观的国学,自然就是刘盈弄出来的大汉公学。 如今在刘盈持之以恒的亲自上门‘募捐,,长安城的勋贵大户纷纷‘慷慨解囊,之下,大汉公学已经从之前仅仅占据上林苑一隅之地,变成了一座拥有四十多座教学楼,纵横三百多平方公里的大学城…… 嗯,之所以是纵横,是因为教学楼分布的比较散,许多学生上学的时候,甚至要乘坐园区内的公共马车! 至于刘盈这么做的原因,一方面和后世的高校差不多,有钱了就抓紧时间修两座教学楼,毕竟整体的规划比不上时代的变化…… 而另一方面,则是断绝刘邦的念想,免得那老头心血来潮,将剩下的地方修成皇家园林…… 当然了,上林苑中本来就有的离宫别馆,还是保留了下来,依旧是皇家专有的私人园囿。 片刻之后,伶人们的唱跳结束,刘邦带着公卿大臣们将礼物放在写着‘师,字的木牌子前面,恭敬行礼,整个释菜之礼就结束了。 于是,长长的马车队伍,就直接向着远处的大汉公学而去。 …………………………………………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大汉公学门口,两行小脸白净,穿着干干净净新校服的小男孩、小女孩,挥舞着手中的彩绸,扯着嗓子大声吆喝。 嗯,这是刘盈的安排,毕竟人都喜欢仪式感这种东西,刘邦尤其喜欢凑热闹,人以群分之下,跟在他身后的那些沛县甜不辣们,也同样是哪热闹往哪凑……… 这,就给了刺客大师·刘盈‘刺杀,他们的机会。 刘邦一脸欢喜的向前走着,身边童声阵阵,远处人山人海,彩旗招展,数以百千计的少年向他欢呼,一时间让他忘却了年已垂暮,只是不停地挥舞着双手,已经有老人斑浮现的脸上满是笑容。 只不过在他身后,凡是和刘盈接触到的公卿大臣,脸上的笑容顿时凝滞,一副死了亲爹的表情。 这,就是刘盈对他们的刺杀。 准确的说,是募捐。 毕竟大汉公学年年扩招,而刘盈本着有教无类,尽快扫盲,提升全体国民受教育程度的目标,不仅不受学费,而且月考每科都在‘良,以上,并且攒够学分的学生,一 律免费吃喝! 中午有肉,管饱! 所以,这也是他随便说了两句,就会有这许多的学生,不惜逃课也要来参加这场迎接仪式的原因。 嗯,他们很可能就是单纯的不想上课…… 所以当刘邦走下马车,走入人群之后,跟随他前来的郎卫,以及学校的保卫,都将大门口附近围的严严实实,一个学生也不许走! 因为,刘邦是带着礼物来的。 《一课一练》、《三年启蒙,五年进阶》、《稷下密卷》、《格物综合》…… 人人有份!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刘盈憋着笑,将手中厚厚一沓练习册递给刘邦,由他这个大汉公学的校长亲手发给自己的学生…… 「多好的书啊……」他翻了翻手中的练习册,轻轻摇头,他少年的时候要是能有这么多书看就好了,那样,他肯定早早就从家里跑出来,到外面当游侠去了…… 于是,他将手中的教材递过去,一脸殷切的嘱咐着那些强颜欢笑的学生。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而回应他的,是带着哭腔的声音:「是,校长……」 在学生们一脸‘激动,的排队领着练习册的时候,好几名画师拿着一些奇怪的工具,站在距离刘邦不远处准备作画。 嗯,这时候没有照相技术,所以记录历史瞬间,就只能通过画作。 为了让画师们能够抓住这种精彩的瞬间,刘盈再度‘发明,了一种新的绘画的方式,也就是利用小孔成像的原理,进行快速的勾勒足够精准的线条。 至于后续的上色,以及使用诸如透视法之类的绘画技巧重新作画,那就是回去之后的事情了。 而现在,那些画师一字排开,将脑袋塞进一个盖着布幔子的木匣内,利用一块45度角的反射镜,把小孔成像获得的图像投影在水平纸面上。 为了避免不能大幅作画,因此在画板上还装有复写器和放大器,并且将复写器和玻璃板相连接,形成可以直接描摹并放大图像的绘画工具。 嗯,等到刘盈搞定材料之后,古早版照相机就有了……… 刘邦分发着手中的练习册,耳边响起的是繁杂的,天南地北的口音,其中一个沛泗口音,让他心弦一震,呆立当场久久不能自已。 他的那个一生之敌曾经说过,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所以,他这个游子,是不是要回沛县看一看。 那里,是他诞生之地,也将会是他的魂归之地…… 「父亲,别停啊……」刘盈凑过去,悄声说着:「那么多学生还都等着呢……而且这里发完了书,还有一场签名会要进行呢!」 嗯,所谓签名会,还是发书,只不过送出的不再是教科书和练习册,而是一套十册简约版的《大汉百科全书》,刘邦亲笔签名的那种。 至于上台领取书籍的,小部分是勋贵家的傻儿子,而绝大多数,还是那些每科成绩都是‘最,的大佬。 毕竟在英雄史观下,整个社会的发展是由那百分之一的人在推动,在改写。 就像是普列汉诺夫的《论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一书中写的那样,如果克里奥柏特拉的鼻子短一点,古代罗马史将会改写,而雨果在《悲惨世界》中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他认为如果滑铁卢战役那天早上没有下雨,欧洲史也会改写。 嗯,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这点无可厚非。 但英雄是人民群众中具有代表性,先进性的个体,如果说历史是一条长河,那么人民群众便是涛涛河水,而英雄则是河水上泛起的一朵美丽的浪花。。 因此,刘邦看着站在他面前一个英武不凡,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少年时,很难将之前看到过的文章,和这个少年联系在一起。 「就你叫张释之啊?」 「回陛下,东宫洗马,张释之。」 于是刘邦看向一旁喜气洋洋的刘盈时,顿觉气不打一处来。 真该死,自己篮子里的白菜又被猪拱了! 不过他想了想,自己终有一天会长眠于地下,再优秀的人才也早晚要为刘盈所有,心中稍稍释然,只是恨恨的瞪了一眼刘盈。 毕竟,那小崽子太嘚瑟了,好想揍他…… 不过刘盈却浑不在意,他有刘太公护体,区区刘邦丝毫耐他不得! 他之所以今天大量发书,就是想要验证一下他新搞出来的印刷机效果怎么样,如今看起来字迹清晰,尽管油墨没有彻底干涸,用力摸上去会粘一手。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了大量印刷书籍的能力。 这不仅能满足国内需求,还可以大量出口到国外,比如东南亚岛国,以及印度次大陆,甚至更远一点的中东,欧洲。 历史上,英语的流行就是因为天赐猛男莎士比亚,莎翁一人为英语创造了几千个词汇,让粗鄙不堪,下里巴人的英语阳春白雪了起来。 而后,就是詹姆士国王下令翻译的《钦定圣经》。 尤其是后者,这本书的发行量可谓是天文数字,用英语书写的词汇、警句,典故因此随着日不落帝国的拓张遍布全球。 所以,刘盈觉得可以将《列子》、《庄子》这样既有深度,也有故事的典籍改编一下,白话文之后传播到世界的每个角落。 毕竟,这才是真正的软实力。 ps:嗓子好痒,咳嗽了一下午,不确定是中招了还只是单纯的感冒,好在我一直都有备药、储备粮食的习惯,毕竟仓鼠癖,只是可惜忘了买自测试纸…… 允悲,我要在自己的大腿内侧写一个惨字! 曹吉利 第一百零九章 刘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长安城,中央大道。 一座高五丈的大理石塑像正在进行最后的扫尾工作。 那凋像头戴平天冠,按剑而立,目视前方,衣袂飘荡,从凋像下巴上那标志性的大胡子来看,应该正是刘邦的塑像。 只不过刘邦砸吧砸吧嘴,越看这个凋像不像他,倒像是长大之后的刘盈……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围观的国人发出阵阵惊叹,尤其是那些东南亚来的番王使臣,更是跪在地上顶礼膜拜,口中喃喃有词。 如今他们已经相信了刘邦雷王的身份,创世大神,掌控雷电和风暴,这些靠水吃水的岛民,自然宁可信其有了。 毕竟,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 当然了,给刘邦塑像并不免费,也不要指望奉行黄老无为的萧何会动用国家的钱,至于刘盈就更不要想了,他日常哭穷,刘邦突发奇想给自己在凯旋门南边塑像那几天,刘盈特意找了一件旧衣服,打了一串补丁在刘邦面前晃啊晃…… 所以,刘邦只能自己掏钱,动用自己的小金库来完成这个增加‘王朝声望’和‘个人威望’的随机事件。 也因此,他看着凋像的脸,越想越气…… 嗯,他很肯定塑像就是刘盈的原因,是因为眼睛,塑像的眼睛偏圆,女里女气,一看就是刘盈遗传自吕雉的相貌! 于是刘邦扁起袖子,气呼呼的走向正在和萧何交谈着什么的刘盈。 “老师,这真的不能算是铺张浪费,虚耗国力……”刘盈手舞足蹈,极力分辨,试图让自己免除加课的悲惨遭遇。 这老头太烦人了,我爹都不在乎,他逼逼赖赖个没完……刘盈指着那些忙忙碌碌的工人说道: “老师你想啊,我爹的钱是他的私人财富,除非国家用度不足,欠下一屁股债,才需要打开的他的小金库,充盈国帑……” “可问题是老师你太有本事,偌大的国家被你治理的井井有条,我听说城南府库中穿钱的绳子都腐烂了,今年需要再增加一座金库,才能装得下从鲸岛运回来的金银铜锭……” “所以,与其让我爹的钱在他的小金库里生锈,不如把钱拿出来大搞基建,这样工人们有钱赚,运送石料的车夫也有钱赚……重要的是花出去的钱最终还是会流回我爹的小金库,这样谁也没有损失,但大家都赚到钱了,都变得有钱了!” 萧何捻着胡子轻轻颔首,看了看站在刘盈身后举起手臂,但愣住不动的刘邦,笑着说道:“所以,这就是你提倡加征商业税,从三十税一,调整到十五税一的理由?”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刘盈点点头: “当然,现在咱们的商业税太低了,之前沿用的低税赋是为了振兴商业,让那些豪商不要把钱藏在地窖里发霉,但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调整一下额度了!” “毕竟,某些群体太富了对于国家并无益处,不如拉高赋税,将征收的来的钱用于铁公基,也就是铁路、驰道、以及诸如医馆、义学之类的基础建设。” 当然了,刘盈暗地里掌控的那一支拥有上万名工长的建设集团能够获得多少利益,则不并不重要…… 听着刘盈的话,萧何虽然本能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轻轻点头,表示赞同,毕竟商业税这种东西出现的很早,而且一直都是动态的,并没有固定的额度。 重要的是现如今的汉朝也不存在什么祖宗之法不可更改,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祖宗…… 嗯,商业税起源于春秋中晚期,在此之前商人大多由国君家的亲戚担任,属于红顶商人,再加上生产力不发达,城市道路的基建也不行,小商贩们有的是逃税的手段,因此商业税不如农业税好收,基本上就聊胜于无。 到了大争之世,列国都涌现出了非国君嫡系的豪商,于是商业税就是重中之重了…… 比如齐国的南长城,一方面是为了防御楚国,更重要的就是用来收税…… 而商业税中除占用地皮、登记注籍等内容外,按商品交易额的一定比例征税,这主要分为过税,坐税和门税三大类。 所谓过税,指的是商队在经过某些关卡的时候需要收的税。 门税则是进城的时候,根据商人携带的货物,需要缴纳的税款,一般根据货物的价值,收取税款,交了税之后,拿到完税凭证,就可以在城里销售货物。 至于坐税,主要是考虑到有些城市很小,人口也不多,所以商人携带的东西卖不完,于是就有了卖多少收多少的坐税,类似于摊位费。 毕竟这一时期是市场周围有围墙,进去的时候,货物要盘点,带多少货进去都是有数的,有备桉,离开市场的时候,清盘货物,少的那部分,交税,剩下的部分不交税。 嗯,坐税和门税基本上不同时存在。 秦统一后,在全国范围内取消关税,汉承秦制,关梁无阻,于是主要收的就是就是市税,或称市租,至于山泽园池产品的征税,这是刘邦的小金库,在生产环节进行抽税。 不过山泽园池产品的征税,很多时候会被国家和地方政府侵占,这就导致了刘邦时不时化身道长,嚷嚷着什么朕的钱,他们拿两百万,朕分一百万…… 嗯,很多小商贩其实不交税,比如住在城镇附近的农民,他们卖菜、卖鱼、家禽鸡蛋,亦或是贩卖一些竹木柴薪,都在免税的范围之内。 因此调高征税额度,主要打击的是豪商,一方面是商人的政治地位低,好拿捏,但更重要的是即便刘盈建议调高征税额度,也不过是百分之七的税,相比于后世随便一个国家的税收,都并不高。 所以,刘盈也不担心那些经营商贸的勋贵人家会不满,毕竟他这一刀,也同样是砍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患寡而患不均。 要是真有那不开眼的主,刘盈也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爵位,难道只能授予,不能收回? 在原有的历史线上,西汉开国功臣,共143家,经过高祖、高后惠帝、文景朝,一共国除68家,其中无后国除15家,犯罪或政治斗争失利或谋反国除的53家,到了汉武帝时期,团灭…… 嗯,其实还有几家存在,毕竟太史公写《史记》的时候,汉武帝还活着呢。 不过那几家也没有逃过汉武帝的魔掌。 比如平阳侯国曹宗,就是曹参他们家,曹宗他爹曹襄是汉武帝长姐平阳公主和平阳侯曹时之子。 而平阳公主,也就是后来改嫁卫青的那一个,她生下了曹襄,曹襄后来娶了汉武帝的女儿,卫长公主,生下了曹宗。 只不过亲上加亲的亲外孙,也没有逃过‘巫蛊之乱’,曹宗定罪与中人奸、擅自闯入宫门,这是死罪。 于是上交了两万三千户的食邑,才逃过一死,做了城旦。 至于汉武帝把汉初功臣集团团灭,也并不是真的和他们过不去,这是因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汉武时期的功臣集团,已经是大一统集权皇权的大敌了。 所以,就有了你这酎金包熟……嗯,是成色足吗的一幕。 看到刘盈和萧何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刘邦默默放下了举起的手掌,这并不是他原谅了自家坑爹的小崽子,单纯就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揍他! 嗯,才不是因为这竖子很能干呢……刘邦一脸傲娇的转过身,向南眺望。 那里,是沛县的地方。 此时此刻,他心中的那个念头越发浓烈,让他这些天都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想要回沛县看看…… 于是他站在刘盈面前,看着萧何说道:“朕欲南巡江淮之间,太子和相国留下来监国!” 江淮之间?等等,淮,淮南王……刘盈勐然瞪大眼睛,一把攥住了刘邦的袖子:“爹啊,看在我尽心竭力给你修好这个塑像的份上,带我一个呗……嗯,监国的事情有我老师就好了……” 听到‘尽心竭力’、‘塑像’这两个词,刘邦颌下胡须无风而动,手掌闪电般探出,啪的一下拍在了刘盈后脑勺上。 “乃公叫你不戴头冠!” 这老头太不讲理了……刘盈一脸委屈,毕竟他还有好几年才到加冠的年纪,在此之前只能是束发垂肩。 所以,他就是想要揍自己! 刘盈将这一切记在心里,准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毕竟他现在还有求于刘邦。 于是他继续拉着刘邦的袖子,学着小萝莉平日里在刘邦那里撒娇的语气:“嗯,等回去我就找个头冠带上……不过爹啊,就带上我吧,求求啦……” 一瞬间,不止萧何一脸鄙夷的神情,就连刘邦的脸也黑了下来,他又是一巴掌拍在刘盈后脑勺:“给乃公好好说话!” 事不过三,我忍了……刘盈鼓了股腮帮子,一脸肉疼的说道:“大不了这一路上的花费我包了……咱,有的是钱!话说,爹你打算直接往江淮去吗?” 刘邦摇了摇头:“先去齐国见见曹参,再向南走……” 第一百一十章 刘盈:欲戴王冠,先承其重。 三月三上己节一过,南巡江淮的车驾就开始集结,向着函谷关的方向进发。 这次出巡,刘邦本着的是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的原则,不仅是他本人,诸如吕雉、戚姬等宫妃,以及跟着他一起出发的王侯女卷也在随行的名单上。 而给刘邦驾车的是老司机夏侯婴,一脸不情愿前来参乘的,则是卢绾,毕竟他俩一个太仆、一个太尉,和刘邦同乘一车是礼制。 至于刘盈,他有着自己的专车,就在距离刘邦的金根车以及皇帝专有的八十一辆属车的后面…… 嗯,仪仗出城二十里就撤了,毕竟太繁琐,而且人数众多,不利于长途行军。 在刘盈看来,这次南巡刘邦虽然没有明说,但应该是冲着淮南王英布去的,毕竟上次刘邦伪游云梦,抓的是韩信,那么这次南巡江淮,目标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因此,刘盈不仅召集了他已经全数列装卡宾燧发枪的幼军骑兵,甚至还悄悄地准备好了火炮,装船完毕,就等着淮南国有变的时候,炮船沿着鸿沟南下,抵达淮河,然后看情况是陆运或是水运到六县,也就是淮南国的都城! 火炮这种大杀器,别说是重装步人甲了,就算是号称器防御力天花板的板甲也脆的像纸! 渐渐地,随着所有人登车完毕,站在刘邦的金根车旁边的几名内侍勐然震响长鞭,这取的是鞭笞天下之意。 “皇帝法架,启!” 车队最前端,担任中尉的临辕侯戚鳃立刻带领前驱的三千骑兵先一步出发。 紧随其后的,是三百六十列手持棨[qi]戟和旌旗的雄壮武士,戟上有赤黑缯作成的套子,旗帜则纹饰各种兽类,随风飘飘。 再然后,就是前导车中的钟鼓车。 钟鼓车共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树一建鼓,羽保飘扬,有二鼓吏持槌击鼓,下层坐了四个乐手,两两相对,吹奏笙箫。 鼓乐之声惊天动地,仿佛是在向世界宣告: 皇帝驾到,神鬼辟易! 钟鼓车之后,则是一千五百名身穿黑色铠甲,头戴樊会冠的的重步兵,这些都是出身陇西、内史、上郡、北地这四个郡的良家子,身高均在八尺以上,分属于郎中令管辖的宫门卫士。 一千五百人按照前中后三军的顺序依次走过,腰悬短剑,手举长枪,行进间长枪如林整齐划一。 至于樊会冠,这是摹其裹盾的冠状制冠,广九寸,高七寸,前后出各四寸,来源自然是鸿门宴上,项羽欲杀刘邦,樊会闻事急,乃裂裳裹盾为冠,闯入羽营,责羽背信,护持刘邦安然返回霸上军营的事迹…… 而随扈在刘邦金根车两边的一众郎骑,基本是全部都是勋贵大臣的亲卷,这是勋贵之家子弟的一个最简单省力的入仕通道。 金根车之后,则是安车、立车、耕车、戎车、猎车、轻车等不同象征的礼仪用车。 刘盈的马车紧随其后,只是和他往日里乘车的散漫不同,今天他正襟危坐,神色一丝不苟。 嗯,都怪叔孙通。 今天不管是刘邦还是刘盈,以及随行的公卿大臣,乘坐的并不是往常的四轮马车,而是沿用自周礼的两轮马车,还是敞篷版…… 和刘盈的马车并驾齐驱,但始终隐隐领先一个马头的,则是吕雉的座驾,虽然也是敞篷,但有交络帐裳,用于隔绝外人窥探的目光。 吕雉的车驾之后,则是小萝莉的赤罽軿车,戚姬、曹氏的油画軿车以及刘如意的王青盖车。 子以母贵,薄姬不受宠,刘恒自然不在除外游玩的序列,至于刘恢、刘友,年纪太小,不太适合长途远游,因此留在长安,每日和刘恒一起去叔孙通那里上课。 在刘盈正襟危坐的时候,吕雉渐渐有些不耐烦了,这不仅是她猫瘾犯了,更重要的是热,而且累。 毕竟她此刻穿着一身正装,重重叠叠,足足有九层之多,毫不夸张的讲,这一套衣服最少重十几二十斤! 而且不仅如此,吕雉头上除了那个蓝宝石的凤冠外,还戴有步摇、簪耳等首饰。 其中步摇以黄金为山题,贯白珠为桂枝相缪,象征身份的‘爵’则采用了熊、虎、赤罴、天鹿、辟邪、南山丰大特六兽的形象,爵兽点翠而成,白珠珰绕,以翡翠为华云,也就是《诗经》中说到的‘副笄六珈’。 吕雉的整套行装雍容华贵,处处彰显着和刘邦平起平坐,母仪天下的皇后威严,让直勾勾盯着吕雉看的戚姬双眼通红,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此刻刘如意并不在她身边,她必然会耳提面命一番,让刘如意上进,好让自己母以子贵! …………………………………… 齐国,临淄。 一骑飞来,直入城西的齐相府邸。 “相爷,陛下已从长安出发,不日即将抵达临淄!” 大腹便便的曹参从软塌上坐起,拿着信使奉上的书笺详加阅读了起来。 书笺上写明了皇帝车驾每日行进多远,在哪里驻跸,由当地准备多少粮米肉菜的一应事项。 当然了,吃喝的东西不白要,刘盈付钱。 毕竟财富在于流通,一个正和博弈的社会,诸如刘盈这样的‘社会精英’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会再度回流到他的手中。 所以,放手大胆的花钱,既让自己享受了,也可以给自己寻找一个奋起赚钱的动力。 因此曹参看了看随扈的军队以及功候家卷的人数,稍稍盘算了一下,觉得很有赚头,于是不慌不忙的叫来家宰,让他去通知隶属于他,以及齐王刘肥的商铺,准备为南巡的队伍提供一应生活物资。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钱谁赚都是赚,那么为什么不把赚钱的机会留给自己呢? 官商,历来如此。 …………………………………… 淮南国,六县。 当同样传讯的信使抵达淮南王宫的时候,却被告知淮南王英布并不在宫中,至于去了哪里,守门的卫士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透露一个字。 其实,英布正在捉奸…… 前段时间,他最喜欢的一个姬妾生病了,食不下咽,卧床不起。 正巧大汉公学的医学生们巡诊天下,路过淮南国,所以英布就把生病的姬妾送到了医学生们临时住的客舍。 嗯,所谓巡诊天下,主要就是为了积攒经验,就如同是古代很多的名医都是走方郎中出身那样,相比于坐诊,游方天下可以见到各式各样的病例。 也因此,医学生们要做的,就是将治愈,亦或是治死的病例整理成册,方便学弟学妹们可以足不出户,就掌握更多的治病技巧。 至于英布的姬妾,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病,可能就是吃多了积食,然后贪凉,于是卧床不起。 所以她只是简单地吃了点大山楂丸,以及藿香正气水之类的药物,慢慢调理一下就好了。 嗯,藿香,是南洋诸国,也就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国送来的贸易品。 毕竟如今的汉国对于香料这种东西有多少要多少,当地的土着才不管这种有着怪味的植物能不能吃,他们只知道将这种奇奇怪怪的植物弄回来晒干,就能和汉国的商队交易美酒! 而英布此刻身后跟着百十个侍卫,一脸阴沉的去抓奸,抓的却并不是大汉公学的学生,而是他自己的中大夫贲赫。 此人的府邸,正巧在医学生居住的客舍隔壁,所以听闻大王最受宠的姬妾生病了,自然就备足厚礼,登门拜访…… 于是,一来二去之下二人就混得很熟了,等到英布的姬妾疾病有了好转的时候,贲赫更是摆下酒宴,酬谢医学生的同时,也请对方同饮。 酒是色之媒,一通大酒喝完,二人勾搭成奸,给英布戴上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毕竟英布是个刑徒出身的武将,不管做什么都粗鲁的很,哪里比得上文士出身的小白脸温柔体贴…… 安卓苹果均可。】 嗯,太史公说并没有,想来那个平行世界应该是真的,毕竟太史公素来喜欢听人墙角…… 只不过纸包不住火,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这天那名姬妾说是病体未愈,需要再次上门诊治的时候,英布就悄悄尾随而来。 此刻,英布听着房间内的淫声秽语,顿觉天昏地转,面无血色。 叛徒! 而叛徒,都该死! 当英布震了震袖子转身离去的时候,跟着他一起前来的卫士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他们抽出腰刀,笑容满面的冲了进去。 毕竟,杀贵人的机会可不多! “你们干什么,不知道我是谁吗?” “别跑,抓住他!” 窗户碎裂,女子尖叫,脚步凌乱过后,响起的是利刃噼砍人体的声音。 片刻之后,一众侍卫收刀而出,只是脸上并没有砍杀贵人的喜悦。 贲赫跑了,他们没有追上! 因此,他们只能将英布的姬妾,以及那几名随行的宫女全部剁为肉泥,以此来向英布复命。 毕竟这时候有没有查验dna的技术,本领再通天的人,也无法从一滩烂肉中判断出贲赫是否就在其中。 ps:不发烧但喉咙痛腰子疼,莫非我这是个扶他? 第一百一十一章 英布:韩信?区区执戟郎而已! 淮南王宫。 一脸阴郁的英布在看完信使送来的信笺后,待立不动,整个人仿佛石化了一般,只是脸上血色尽失,颗颗黄豆大小的汗珠从额头鼻尖滚落。 信上说,刘邦将要巡游江淮,所以让他前去沛县朝觐天子,之后和荆王、楚王一道,作为前驱引领皇帝车驾南巡,并作为东道主,为随行人员提供衣食住行等一应事宜。 嗯,虽然信笺上还写了,征调民房、劳工,送来的酒肉吃食等花费都由东宫买单,但这对于英布来说其实无所谓的。 他的淮南国占地极广,最早的时候下辖九江、衡山、庐江三郡六十三县,相当于今河南东南、江苏南部到浙江、福建两省及江西北部广大地域,有四十多万户,近两百五十万人口! 虽然后来被切割走了一个豫章郡,减少了纸面上的十八个县,但其实总人口数量不过减少了两三万户,最多不过淮南国一年的新增人口。 而英布这些年一直劝课农桑,大量引进新式的耕犁和耕牛,并且在原本春秋时期淮南地区旧有的陂塘这样的蓄水灌既工程的基础上,继续扩大水利工程的覆盖面积,一举让淮南国的水浇田面积,占据了全天下水浇田的七成以上! 嗯,这时候关中还没有修建诸如六辅渠、龙首渠之类的水利工程,而刘盈不急着修水利工程的原因,在于现如今的关中实行的是三圃制,养殖牛猪为主,力争实现从吃得饱到吃得好这一质的转变,至于日常吃的粮食大部分是从关东水运而来。 所以,府库中贮藏有至少三年存粮的淮南国,根本不在乎是否无偿为区区一万多人提供食物。 英布此刻的大汗淋漓,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主要是他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事情。 伪游云梦擒韩信! 那时候,他放出假消息,祸水东引,掩盖了自己偷偷购买朝廷明文禁令的重装步人甲,使得韩信和刘邦反目,一石二鸟的解决了韩信统辖下的楚国对淮南国的军事压力。 嗯,他并不怕韩信,或者说,他并不认为自己比韩信差多少,毕竟他曾经是楚怀王帐下的第一战将,仅次于项羽这个后来居上的战帅…… 而韩信,不过是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罢了…… 如果不是汉军善战,萧何的千里馈粮,刘盈捣鼓出的新式铠甲,诸般威力惊人的攻城器械,只怕楚汉之战中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所以,英布现在在担忧一件事,一件会不会让他成为民间小儿传唱故事的主角。 伪游江淮擒英布…… 虽说他每年都会在新年的时候前往长安城朝觐刘邦,但是一方面他远来是客,重要的是他有不惧怕被刘邦扣押下来的底牌。 那就是他有成年的儿子。 楚汉战争期间,项羽攻破九江国,虽然杀死了英布的王后和王后所生的子女,但英布早年落草为寇,干的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勾当,‘自愿’为他生下子女的压寨夫人有七八十来个,自然不缺儿子。 所以英布每次前往朝觐刘邦之前,都会将国内的军政大权交付给他这些庶子,毕竟他犯下的罪行是死罪,他的这些儿子要想活命,只有和朝廷拼命这一条路。 也因此,他笃定刘邦投鼠忌器,不会对他动手,让整个帝国的东南再度陷入战乱之中。 但这次不同,刘邦本人亲至沛县,然后传召他前往朝觐。 这样一旦将他拿下,就会立刻以天子禁军为中枢,以荆国、楚国以及长沙国的军队为前驱,以鲁国、齐国、梁国的军队为后援,在旬月之间集结起几十万的军队,多路进军淮南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这样,战场的范围就集中在了淮南国这相对于整个汉帝国来说的一隅之地。 以现如今汉帝国的体量来说,纵然打的淮南国十室九空,死个两三百万的人口,也绝对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而且,刘邦亲至,他又被刘邦扣押的情况下,只怕他的儿子们想要奋起反抗,拼死一搏,那些县令、将军们也会和朝廷暗通款曲,甚至倒戈相向! 所以,他绝对不能离开淮南国哪怕一步! 但,诸侯王拒绝皇帝召见,等同于将逆贼这两个字刻在了脑门上,属于是自己给自己宣判了死罪。 因此,去沛县亦死,居淮南国亦死…… 这一刻,英布仿佛置身于大泽乡,化身为了陈胜、吴广…… 英布在殿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踱步,患得患失之中,以至于忽略了那些向他汇报处决奸夫淫妇的卫士们漏洞百出的说辞。 其实截止到现在,他的内心中其实还保留着一丝侥幸,觉得刘邦乃敦厚长者,虽然他触犯律令,死罪当诛,但总要念一念他昔日灭楚之战时的功绩,会对他网开一面,不计较他在几年前犯下的过错。 毕竟现如今随着冶铁技术,以及遍地开花的煤铁工坊,各个诸侯国的钢铁产量逐年攀升,诸如禁止除汉直属军队外的诸侯国列装重装步人甲这条禁令,其实早就名存实亡了! 不仅是他在偷偷彷制铁甲,隔壁长沙国为了进山抓捕越人奴隶,那些从属于长沙王吴臣的捕奴队甚至装备了半身胸甲! 就是那种几乎免疫了刀剑噼砍,哪怕面对长戟、战斧也丝毫不虚的板甲! 所以,区区几万套重装步人甲,何足道哉? 因此英布在殿中思前想后,盘桓许久之后,还是决定先不反了…… 毕竟荣华富贵这么多年,消磨掉的不仅是他那颗杀伐决断的雄心,而且也让他变得更加惜命,但凡有一丝可能,都不会去拼个鱼死网破。 不过凡事都要有两手准备。 英布招来侍立在殿中的心腹内侍,让他们派出信使和侦骑,前者是寻找那些在汉庭之中的朋友打听消息,毕竟财可通神,堆积如山的黄金砸下去,总能获得刘邦此行的真实目的! 至于后者就更简单了,那些人是去荆国、楚国、长沙国这三个邻国打听消息,看看有没有军队调动,粮草转运的迹象。 尤其是粮草转运! 打仗,从来都是打钱,毕竟兵家有言,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所以,只要临近的几个诸侯国没有大军调动,粮草转运的迹象,就足以证明刘邦此行并不是真的冲着他来的…… 当然了,不排除会被战略欺诈。 因此需要结合从汉庭中央得到的情报,兼听则明! 这是英布的第一手准备,至于第二手准备,自然是集结自己的盟友,做好和刘邦鱼死网破的准备! 其实他最好的盟友,就是隔壁的长沙国,毕竟他曾经的王后,是长沙王吴芮的女儿,也就是现如今长沙王吴臣的亲姐姐。 只可惜当初项羽攻破九江国的速度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带着王后从六县逃出去,或者说,他只能以王后一行作为诱饵,转移追杀他的楚军士兵的注意力,以此来逃过一死! 因此从那一天之后,他和吴芮就形同陌路,甚至于等同寇仇! 毕竟吴芮那身体本就不太好的妻子在听闻爱女惨死的消息之后,悲痛万分,当场昏厥吐血连连,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 英布相信,如果不是因为长沙国国力弱小,只怕吴芮早就点齐兵马,和他以及项羽这两个直接间接的杀女凶手死磕到底了…… 所以,英布的盟友,就只能是另一边的闽越国了。 尽管他和闽越国之间还隔着东瓯国,但这正是让他和闽越王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的根本原因。 闽越国和东瓯国有着同一个祖先,都是昔日越王勾践的后裔。 当年越王勾践六世孙无疆试图趁火打劫,吞并楚国,自己做东南一霸的时候,被楚国一波反推,身死国灭,越国连同被越国占据的吴国,全部成为了楚国的疆域…… 不过无疆的长子玉在福建地区建立了闽越国,次子蹄在欧余山之南,也就是浙江地区建立了东瓯国。 也因此,闽越国有着东瓯国的强宣称,一直试图编排各种理由,泼东瓯国的脏水,试图让汉国相信,东瓯国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必须灭了他们…… 当然了,最好让闽越国将东瓯国吞并。 只可惜闽越国的小算盘打的虽好,但刘邦,或者说刘盈并不答应,甚至一度派出使者前往训斥。 动,则灭国! 灭的自然是闽越国! 不过闽越国虽然是汉朝的藩属国,但其实属于是听调不听宣,除了每年按时朝觐刘邦,献上几车闽越国的特产之外,国内的全部军政大权,都是掌握在闽越王手中,国相、国尉全部由闽越王任命,并不是汉中央任命。 所以英布和闽越王的盟约中,就有双方作为攻守同盟,对抗汉国中央,并且瓜分东瓯国这几条。 片刻之后,象征着和平的鸽子,带着战争的讯号盘旋而上,向着闽越国的方向振翅而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刘盈:这能惯着他?抽水,必须抽水! 梁国,巨野泽。 刘盈一脸气愤的站在船上,双手抓着一张渔网,原地转了两圈之后刷的一下抛向湖面。 这是一个恼羞成怒的钓鱼老试图强力挽尊的方式,如果这样都不能抓到鱼的话,他就准备动用另外一种手段了。 炸鱼! 而站在刘盈身后的,是一脸想笑却又不敢笑的彭越。 作为一个兼职渔民的水匪,彭越对于驾船打渔这件事情再熟悉不过了,从刘盈抛网的姿势,以及渔网下沉的位置,他就可以很轻松的得出一个结论。 空军! 少顷,当刘盈跳着脚准备要求回去搬一点二踢脚再过来‘钓鱼’的时候,头戴斗笠坐在船尾的刘邦皱了皱眉头,训斥道:“瞎胡闹什么?怎么,吃不到鱼还能饿死你?” 嗯,他身边的鱼篓里扑腾着好几条大鱼,其中另一边的渔网里甚至还有一条十几斤的大草鱼! 饿不死,但能气死……刘盈看着刘邦手中钓竿上再度绷紧了鱼线,眼睛都绿了。 这老头,运气也太好了叭! 于是他一把抓住身边的彭越,小声滴咕道:“一定是你教我的方法不对,要不然都在这片地方,我爹都钓了那么多鱼了,我这怎么屁都没有?” 彭越满是赘肉的脸上挤出苦笑,心说玄不救非,氪不改命,会不会是因为你平日里不当人子的事干多了,所以被老天惩罚了…… 不过他心中吐槽归吐槽,依旧满是谄媚的说道:“是是是,许是鄙臣没有说明白……不如殿下换个地方,再让鄙臣好好为殿下讲一讲?” 自从他装病被刘盈大军压境吓过一次之后,他在刘盈面前就从不以孤、本王之类的自称,而是十年如一日的使用鄙臣这个自称。 毕竟,刘盈和刘邦不同,小气又记仇,说动手那就是真的动手了…… 刘盈轻轻点头,试图通过歪门邪道的手段压过刘邦,于是看着水匪出身的彭越,眼睛滴熘熘一转: “要不然等下我抛竿之后,你潜到水里抓条二十几斤的大鱼给我挂在钩子上吧……” 一瞬间,刘邦爆笑出声,躺在船帮上晒太阳的张良笑的险些掉到水里,本就一脸苦笑的彭越神情变得越发凄苦。 他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肥肉,摇头说道:“鄙臣可不比当年咯,现如今鄙臣潜入水中没什么问题,但只怕沉下去,就上不来了……” “不会呀。肥肉的密度比水小,更容易浮在水面上……”刘盈一脸认真,满是蛊惑的说道:“不信你下去试试,真的,信我!” 在彭越的进退两难中,张良从船帮上坐起,走到刘盈身后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什么密度不密度的,要是按你这么说,人将自己吃胖一点,就不会有溺亡的风险了?” 刘盈捂着后脑勺,一脸控诉的表情:“本来就是嘛!一斤木头和一斤黄金扔进水里,下沉的肯定是黄金呀!” “而且我听西域来的商人说,在极西之地有一个大哲,就是用这种方法帮国君抓住了一个偷窃国君黄金的工匠!” “真的吗?我不信。”张良故作不屑的撇撇嘴,但竖起耳朵,准备听故事。 坐在船尾的刘邦也站起来,拎着刚刚钓上来的那条一尺多长的河鲤在刘盈面前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展示了一遍,然后和张良肩并肩坐在船帮上,同样摆出了一副听故事的架势。 彭越轻声叹息,坐在了另一边的船帮上,让有些倾斜的渔船重新平衡了下来。 刘盈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胡编乱造。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换算成咱们这边的纪年的话,大约是秦始皇刚刚继位那两年。” “极西之地有一个叫做赫农王的君主,为了庆祝盛大的月亮节,于是给金匠一块黄金,让他给自己打造一顶纯金的王冠……” “只不过尽管做好的王冠和之前的黄金等重,但赫农王还是怀疑金匠掺假,于是他招来了那个叫做阿基米德的大哲,让他来鉴定一下王冠是否掺假,但要求是不允许破坏王冠……” “阿基米德愁啊,一把一把的掉头发,不过他在泡澡的时候,注意到他的胳膊会自然而然的浮在水面上,而当他从浴盆里站起来的时候,浴盆的水位又有所下降,于是他灵机一动,找到了如何解决难题的方法…… “在赫农王给的最后期限来临之前,阿基米德找来了两个同等重量装满水的杯子,分别放入王冠和同等重量的金子,果不其然,装有王冠的水杯溢出的水比纯金的那一边多,于是他得出结论,金匠果然从中使了手段,贪污了国君的黄金……” 刘盈说完,在张良和刘邦以及彭越的惊叹之中,负手而立,脑袋四十五度角上扬,仿佛这件事情是他做的那样骄傲。 嗯,阿基米德的那个故事最早的记载见于罗马建筑师维特鲁维《建筑十书》第九卷,与阿基米德相隔两百年,很难相信是如实的记载。 毕竟一个人光着膀子泡个澡就触发‘尤里卡’,也太扯了…… 但另一方面,阿基米德完全有能力做出那个实验,根据就是他的《论浮体》命题七:一个比流体重的固体,若放入流体中,将沉至流体底部,若在流体中称其重量,将轻于其真实重量,其差等于排开的流体的重量。 所以,奉行拿来主义的刘盈,就又多了一个以他的名字来命名的定理。 流体静力学定律,也叫做刘盈第十七定理…… 刘盈负手而立中,看了看一脸惊叹的张良,云澹风轻的说道: “其实这些知识在我编写的教材上都有,老师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您这几年松懈了……” “所以说,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长弘、师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然后,张良的拳头就硬了起来。 ……………………………… 九江郡,寿春县。 这里是淮南王英布封国的最北端,过了这里的关卡,就是汉国直接统辖的泗水郡了。 汉承秦制,关梁无阻,取消国内关税的同时,也强令诸侯国不准征收商旅经过境内关隘的关税。 因此从天还没有大亮开始,这里的关卡内外就聚集起了长长的队伍,数以百计的行商车队浩浩荡荡,准备通关,将货物贩运到汉国,亦或是淮南国。 不过让出现在这里的商队比往常多出三成的原因,在于那些手眼通天的商人,已经知道了不久之后商税就将从原来的三十税一,调整为十五税一! 因此,他们要抓紧时间在新的律令没有实行之前,把积压的货物贩运出去,想尽一切办法卖掉! 毕竟,十五税一虽然不多,但相比于从前高了一倍! 这对于那些家财万贯,日进斗金的豪商来说,可就要了亲命了! 不过商人嘛,没什么社会地位,他们能做的就是抢在政策还没有下来之前,能多赚一些是一些了。 嗯,汉武之后虽然有了告缗令,但其实商人的地位相较之前提升了不少。 这都仰赖于一个政策的延续,卖官鬻爵。 准确的说,是官府出面,合法的进行售卖爵位赚钱。 之所以说是延续,是因为这项政策早在高后,也就是刘盈老娘执政期间就有了。 当时国家没钱,所以通过这种方式来筹集资金,渡过难关。 当然了,也不是谁都能买到爵位的。 朝廷毕竟要脸,因此规定只有前往北方戍边过的男子才能购买爵位。 但汉朝自有国情,作为一个古典帝国,每一个成年男子基本上都是戍卒,于是都拥有购买爵位的资格。 一时间,爵位就和男子腰间的佩剑一样,成为了每个男子都必备的一样装饰。 而造成西汉中晚期危机的病根,也在于此! 二十等军功爵制度不仅是封赠体系,还有着限制私人获取过多田地的能力,只有有了爵位,才能合法占据爵位规定的田地和奴隶数目,否则就征收重税! 在社会上普遍缺少投资项目的汉朝,商人赚了钱,自然要购买土地来保值,这项合法买卖爵位的政策,恰好解决了他们没有爵位,不能合法占据更多土地和奴隶的困难! 于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虽然有迁豪令,但当这些拥有大量财富的人聚集在天在脚下的时候,总能通过各种手段混到官僚的队伍中去。 于是官商一体,纵然再有告缗令,也打击不到这些家中有人在朝中做官的富贵人家! 然后就有了将汉帝国推向巅峰的汉宣帝,在临终之前,依旧召集群臣商讨一个问题,那就是咱们大汉都这么牛逼了,可为什么在关中地区还有盗匪横行,流民遍地呢? 安装最新版。】 当然了,他这个问题,自然无人回答。 或者说,大家都知道原因,但却没有人愿意对他说,于是就有了汉哀帝时期,有个叫做鲍宣的大臣给皇帝的上书,内里详述了百姓的‘七亡七死’…… 然后,就有了王莽…… 再然后,就有了贯穿东汉魏晋,乃至于一直延续自唐朝的世家门阀……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刘肥:小白脸神马的最讨厌了! 寿春县。 当城关钟楼上的自鸣钟铛铛铛铛的响了七声之后,紧闭的城门吱扭扭的打开,缺乏油脂浸润的门轴摩擦产生的声音,让临近的商旅情不自禁的捂着耳朵,苦苦忍受。 这其实并非是守关的士兵的偷懒,而是有意为之。 毕竟开门的声音足够大,就不会存在有人偷偷打开城门,放城外的人进入亦或是放别人出城的机会。 嗯,有一部名叫《贞观之治》的电视剧,对于这一点的还原就很好。 玄武门事变前夜,守将常何为了偷放李世民和尉迟恭等人进入皇宫,特意用油脂浸润门轴,使得在寂静的夜里,城门开启的声音也无法传播到其他地方的守军耳中,而后入宫的李建成和李元吉虽然也注意到了门轴下方的油污,但却没有放在心上,大摇大摆的直入禁宫,身首异处的被人扔了出来…… 城门口,当刺耳的摩擦声停歇,一名打着哈欠的百将从门洞走出,开始验看商旅手中的‘验、传’,以及通关文牒。 嗯,通关文牒可以理解为古代版的护照,毕竟汉朝实行的是郡国制,不仅有藩王国,还有候国,所以通关文牒就是出远门的商旅之人必不可少之物。 只不过和世界上大多数的执法者都会选择性执法一样,守门的百将也同样如此,虽然行商旅人主动向他出示了通关文牒,他也仅仅扫了一眼,就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对方快走,别在这里碍事…… 毕竟,这世界上哪有上班不摸鱼的打工人呢? 而且百将还奉行了一个很朴素的理念,那就是主动出示文件的行商旅人都是良民,既然是良民,那么就没有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他的时间和精力,都留给了人群中那些藏头露尾的家伙。 比如,队伍之中的这个身上披着蓑衣,带着兜帽,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脸孔的家伙! 这厮,一看就很不正常! 那名百将不动声色的继续验看着通关文牒,向身后袍泽使了个眼色,标记了一下队伍之中的可疑之人。 于是,两队手持长戟,穿着牛皮扎甲的士兵开始在人群中巡弋,貌似在维持治安,但实则将兜帽男隐隐围在中心。 “别动,把帽子摘了!” “说你呢,别看别人,再不老实马上宰了你……” 那名百将腆着肚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但看到那人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孔,瞬间变得点头哈腰,满脸谄媚。 “啊呀,原来是中大夫啊……都怪小的有眼无珠……”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 他呵斥走了那些手持长戟对准贲赫的士兵,一脸讪笑的走到面无血色,惊慌失措的贲赫面前,赔礼道歉: “那些粗胚不懂事,看我回去怎么抽他们!中大夫这莫非是奉了大王之命,外出公干?” 嗯,贲赫任职的中大夫虽然食禄不足千石,但却是时常陪伴在英布身边的人,因此淮南国中他人认识的人没几个,但认识他的人却多不胜数。 此刻见到那名百将对自己的恭维,贲赫心中的惊恐稍去,他之前还以为这些士兵是英布派来捉拿他的呢……没想到不是! 不过想想也对,英布应该不会让守门士兵这种级别的人来抓他,来抓捕并处决他的人,一定会是英布的心腹卫士,否则一国之君被人戴绿帽子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毕竟英布好面子,当年他投奔刘邦的时候,刘邦边洗脚边接见了他,于是把英布气的差点拔剑自刎,然后当他看到了刘邦给他准备的吃穿用度都和刘邦是同一个规格之后,于是就死心塌地的给刘邦卖命…… 贲赫点点头:“嗯……这不是陛下近些时日要巡游江淮了吗,大王让我先去齐国、鲁国那里看看,学习一下那两个王是怎么迎接招待陛下的,咱们到时候也有个参考!” 这段时间一共有两件大事家喻户晓,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其中一个就是增收商税,虽然豪商们叫苦连连,背地里骂声一片,但大多数的百姓却拍手称快,极为拥戴。 毕竟无商不奸,大家都或多或少有过被商人坑的经历,所以一想到他们少赚钱,顿时就觉得比自己多赚钱还要开心…… 至于第二个,就是刘邦南巡江淮。 淮南国的百姓提起刘邦来,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毕竟这里是战国时期楚国的核心地带,而刘邦也是楚人,楚人的皇帝要来楚地游玩,楚人自然欢欣雀跃。 也因此,尽管贲赫没有看到正式的公文,但在逃亡的路上听到了百姓的谈论,知晓刘邦巡游的路线也不为奇。 而听到贲赫的话,百将竖了竖大拇指: “大王果然睿智!不像咱们城中那些儒生,说什么天子出巡,需要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可他们也不看看,咱们这里现在是水泥路,不是他家门口的土路,坑坑洼洼,一刮风都是土……真的是读书读傻了!” 贲赫附和着点了点头,脸上却做出如往常那般的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好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立刻放我出关!另外,再给我准备两匹马和干粮,我的马在路上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 片刻之后,望着贲赫绝尘而去的身影,百将挠了挠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对了! 往常他看到贲赫的时候,要么是贲赫随侍英布左右,要么就是贲赫前呼后拥,身边带着一大堆的仆役护卫,绝没有形单影只的情景! 于是他叫过来身边几个什长,让他们代替自己在这里验看通关文牒,自己则一溜烟的向远处的寿春尉那里跑去。 有蹊跷,但这不归他管,他只需要将蹊跷报上去就好! 打工人必备的一个技能,就是绝对不背锅,将一切搞不定的事情甩给上级…… …………………………………… 齐国,临淄。 城东十里之处,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齐王刘肥站在道左,身后依次是相国平阳侯曹参、右丞相阳陵侯傅宽、左丞相河阳侯陈涓、国尉汾阳侯靳强,以及,刘肥那些或牙牙学语,或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 比如刘襄、刘章、刘兴居、刘罢军、刘宁国、刘信都、刘安、刘将闾、刘辟光、刘志、刘卬、刘贤、刘雄渠…… 这只是刘肥的儿子,女儿的数量比这个还要多…… 所以,刘肥此刻白白胖胖的脸上那浓重的黑眼圈,也不是不可理解…… 而在这些人之后,才是那些从齐国各地而来的县令,以及民意代表,也就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豪强大户。 不过那些人,刘肥看到他们就不爽。 理由很简单,他们都是参加过垓下之战的老兵,也就是说,他们曾经跟随着刘盈作战,相比于他这个齐王,他们对于刘盈的忠诚度更高。 这,属于是自己的自留地里长了别人家的苗…… 但刘肥也无可奈何,毕竟这些老兵的爵位和地位都是通过和项羽死磕换来的,受爵的文书上有着刘邦加盖的大印…… 刘肥收回目光,看向远处铁骑滚滚而来的地方,眼中满是期待的神色。 那里,不仅是刘邦来的方向,而且还是他的母亲来的方向! 不养儿不知道报娘恩。 现如今刘肥午夜梦回,想起曹氏为了他而吃的苦,受的委屈,就忍不住鼻头发酸,潸然泪下。 所以他其实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趁着刘邦这次出巡,请求刘邦允准曹氏留在临淄居住,不要再返回长安了。 毕竟曹氏年老色衰,多年已不受恩宠,刘邦只是会在晚上的时候找她聊聊天,回忆一下曾经在沛县的往事,然后或摆驾椒房殿,或未央宫中的其他寝殿。 嗯,大多数时候都是去的戚姬那里…… 毕竟戚姬舞跳得好…… 因此刘肥觉得,自家老娘与其在未央宫中看人脸色,伏低做小,战战兢兢,倒不如来自己的齐王宫居住,至少在这里她不需要揣摩任何人的心思,儿孙绕膝不说,还有一大堆的儿媳妇小意逢迎,刻意讨好。 在刘肥肃然而立的时候,一队队手持手持棨[qi]戟和旌旗的雄壮武士从他面前经过,紧接着则是一十八辆吹吹打打的钟鼓车,头戴樊哙冠的黑甲步兵。 再然后,刘肥就看到了一个内心觉得讨厌,但见面之后还是觉得很是喜悦的人。 刘盈。 只见刘盈骑在一匹浑身没有一丝杂毛的纯白色大马上,身上穿着的则是银光闪闪的鱼鳞甲,纯白色的披风迎风招展,头盔上的马尾一颠一颠,煞是好看。 这形象,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好一个白袍小将! 于是,刘肥心中的喜悦就变成了嫉妒。 毕竟他现在的体型,再穿上这样重量的甲胄,纵然能骑在马背上,可马却根本跑不动,除非是那种体型近两千斤的重型驮马。 但问题的关键是,那种马的马背太宽了,成年男子骑在马背上,需要时刻保持着劈叉的姿势…… “烧包!” 刘肥暗骂一声,尤其是他身后那些王妃、夫人们惊叹的声音,更是让他越发的嫉妒了起来。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韩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大哥!」 刘盈从马背上跳下,张开双臂把一脸不情愿的刘肥搂在怀里,不过他本来想抱着刘肥在原地转两圈的,但试了一下没有把刘肥抱起来,于是作罢…… 「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 刘肥用力挣脱,向后退了半步避开刘盈的怀抱。 他其实并不是不想和刘盈抱在一起,主要是他胖人怕热,所以穿的很单薄,而刘盈似乎忘记了自己身上穿着的是铁质的鱼鳞甲。 所以,刺挠…… 然后,刘盈就注意到了那一排刘xx,发出了由衷的赞叹:「这么多呢?大哥你这可以啊!」 「呵呵,这只是一部分……」刘肥圆滚滚的脸上满是骄傲,在刘盈的夸赞声中,对他的厌恶减轻了不少。 儿子多,说明他那方面的能力强,刘盈的夸赞,自然让他很是受用。 只不过他看着那一群抱着儿子,却桃花眼看着刘盈的一众夫人、美人们,气又不打一处来了! 等回宫之后再收拾你们……刘肥阴沉着脸把不知道是在逗他儿子玩,还是在逗他老婆玩的刘盈拉走: 「老三,你不老老实实的跟在父亲的法架乘舆后面,骑马到处乱跑,不怕太傅知道了打你板子?」 叔孙通?打我板子?就他那老胳膊老腿的,追的上我吗……刘盈把沉甸甸的头盔摘下来抱在身侧: 「那啥,咱爹那金根车里没坐人,他和卢叔还有汝阴侯泡澡去了,所以这就是走个过场……等下那谁,嗯,对了,陆贾过来给大家念两段虚头巴脑的诏书,大家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于是,刘肥愣住,满脸黑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家的老头也太不靠谱了! 为了不让人挑理,他天不亮的时候就被曹参派人从宫中揪了出来,十里郊迎! 结果那老头泡澡去了? 刘肥长叹一声,那又能怎样呢,毕竟自家亲爹,只能忍了。 不过当他看到从窗口探出脑袋向他望过来的曹氏之后,还是觉得一切都值了! 于是他大步流星上前,浑然不顾及地面是否肮脏,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孩儿拜见母亲……」 然而曹氏却并没有激动,亦或是喜悦之情,只是满脸惶急,惊恐万分的东张西望。 毕竟她只是一个夫人,并不是皇后,而刘肥却是齐王,天下第一强藩,在这种正式场合是不能向她叩拜,如果被御史们看到了,是肯定会逼逼赖赖个没完的! 重要的是,吕雉会怎么想? 会不会认为她子以母贵,试图染指皇后宝座? 曹氏作为刘邦曾经的外妇,对于吕雉这个刘邦的大老婆可谓是知之甚深,很清楚对方的仪态端方,雍容华贵之下,是怎样一个冷酷无情,且小气记仇的性格! 所以,如果不是此刻众目睽睽,她真的很想不管不顾的从马车上跳下,扇刘肥两巴掌,然后拉着他到吕雉面前跪下认错! 只不过在吕雉那辆交络帐裳的马车中,吕雉单手抵住额头,才懒得理会刘肥是不是先来向她跪拜。 吕雉现在,正在生着刘盈的闷气。 老混蛋丢下所有人自己跑去玩了,小混蛋宁愿骑在马上颠簸,也不愿意和她坐在一辆马车内说说话! 哼! 他们老刘家没一个好东西! ………………………………………… 大明湖畔,枫丹白露宫。 刘邦身后跟着卢绾、夏侯婴、周勃等丰沛功臣,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般东张西望,嘴巴都始终没有合拢过。 眼前这座行宫既然 叫做枫丹白露,自然不能没有真正的法式宫殿点缀其中,于是在刘邦几人正前方,则是坐落着六座宫殿,五个不等边形院落,四座花园的别苑。 只不过刘邦他们的震惊并不是因为那种风格迥异的法式建筑,而是另一边的一处用铁栅栏围起来的地方,一只扎撒着翅膀的鸵鸟正在追逐求偶…… 这种怪鸟,是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不过卢绾依稀有些印象,他曾经听虞姬说起过,说是海外有一大洲,其上有怪兽无数,其中就有种大鸟,雁身驼蹄,苍色,举头高七八尺,张翅丈余,食大麦,其卵如瓮,其名驼鸟! 而虞姬之所以说起这种鸵鸟的典故,是因为她有一次和吕雉偷偷出去逛街,然后在一间高端成衣铺买了一件鸵鸟毛做的披肩…… 七十三万钱! 就这,还是友情价,打了八折呢! 所以此刻,看着满地乱乱跑的鸵鸟,卢绾顿时知道了自己的败家娘们是被谁坑了,所以他准备等下泡完热水澡,就吃烤鸵鸟! 卢绾将这一这个地点的方位记在心里,然后和刘邦勾肩搭背着向另一边走去。 这里的宫殿建筑虽然看起来富贵华丽,但却并不附和他们的审美,所以还是另外一边,仿照着后世的拙政园修建的山水园林更加附和他们的胃口。 而且,洗澡的地方也在那边! ………………………………………… 鲁国,邹县(今山东济宁市),天色渐暮。 贲赫伏在马背上向前飞驰,随着马匹的起起伏伏,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的后背上,插着只露出后半截的雕翎箭。 而在他的身后,则是十几名手持弯弓,窄袖胡服打扮的骑士。 这些人,都是英布派出来追杀他的侍卫。 当日贲赫虽然故作镇静的瞒过了守门的百将,但在对方将他出关北上的消息报上去之后,英布很快就知道了他并没有死! 于是,那些谎称将贲赫剁成肉泥的侍卫,就被英布命人剁成肉泥,丢到野地喂狗去了…… 然后,就是现如今的追杀。 毕竟这种事情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况且那人是英布,掌握数百万人的生杀大权,坐镇一方的诸侯王! 「快呀,再快些!」 贲赫喘着粗气,口中呢喃有声。 按照他之前了解到的情报,皇帝的车驾应该驻跸鲁国,在这里和鲁王叙旧,毕竟鲁王吕泽是当今皇后的亲哥哥,皇帝出巡没有理由不在这里多住些时日。 而作为皇帝出巡,虽然如今的汉国奉行黄老,一切尚简,但周围百里范围内必然遍布着侦骑斥候,地方官员也会发动县兵巡查四方,防止有不长眼的盗匪出现在皇帝的视线之中! 毕竟治下有盗匪横行,官就当到头了…… 所以,甭管是见到巡弋的县兵,还是皇帝车驾中派出的侦骑斥候,他就有救了! 而英布,没救了! 尽管他有错在先,但作为一个王者,日常冷落残虐一个女人,真的就一点错都没有? 在贲赫忍着后背剧痛向前疾驰的时候,突然看到另一边的原野上,隐约有星星点点的篝火,影影绰绰中可见旗帜翻飞,人来人往。 「天不亡我!」 贲赫大喜过望,拨转马头向篝火处冲去。 在他看来,那里哪怕只是一队过路的商旅,也足够给他争取到摆脱追兵,逃出生天的机会了! 而在他身后,那些英布派出的侍卫自然不会让他就此逃脱。 毕竟出发前英布说了,让他们提头来见! 虽然没有明说,但无外乎两个意思,要 么是贲赫的头,要么是他们自己的头! 二者任选其一! 而他们不得不从的原因,在于他门的家小尽数在淮南国,若是他们一去不回,只怕全家上下老小一个都活不成! 在他们你追我逃,蹄声哒哒中,远处升起篝火扎营的行人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于是许多身材健硕的男人挎刀提弓,翻身上马迎了过来。 「大汉淮阴侯在此,来人止步!」 听到淮阴侯这几个字,贲赫心中的大喜顿时转变为狂喜。 毕竟他作为英布曾经的心腹,对于英布和韩信之间的恩恩怨怨知之甚深,所以他有十足的把握,韩信不会放任英布的侍卫杀害他! 于是他冲向那些举着弯弓的武士,在距离大约二十步的地方滚鞍下马,大声疾呼:「是淮阴侯当面吗?吾乃中大夫贲赫,有淮南王英布谋反之事面见皇帝陛下……」 「找皇帝来我这干嘛,把他轰走……」韩信有些兴致缺缺的说了一句,但旋即愣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 「等等,谁?谁谋反?」 在韩信身边,一个穿着红色衣裙,梳着坠马髻的女子回答道:「好像是淮南王英布,英布是谁啊?妾身怎么从没有听君候(注1)提起过?」 韩信摇了摇头,咬牙切齿:「那是我仇人!就是他害得我丢了楚王的爵位,让你做不了王后……」 他看向那些回头向他看着的武士,哼了一声说道:「把人带进来,要是让我知道他在耍弄乃公,嘿嘿!」 当贲赫跌跌撞撞的向韩信奔去的时候,追杀他的淮南国侍卫也到了近前,只不过他们也听到了那些侍卫的呼喝,知道此刻在他们面前的,正是淮阴侯韩信。 昔日的楚王,连百万之兵,战必胜,攻必克,垓下一战灭亡西楚霸王的淮阴侯韩信! 既然以暴制暴没戏,于是他们选择动之以情。 「求淮阴侯开恩,救吾等一家老小……」 ps:鸵鸟中东印度也有分布,只是后来灭绝了。 注1:君候,对列候的敬称。《战国策·秦策五》:「少庶子甘罗曰:君侯(吕不韦)何不快甚也?」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刘邦:我看你骨骼惊奇,这本黄帝秘术和你很有缘…… 旷野上,韩信身边卫士用马车粗略的组成营垒,空缺的地方则派遣专人站岗,两个时辰一轮换。 此时篝火处处燃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炖煮肉食的香气。 营垒外侧的一处篝火,贲赫趴在毯子上,上衣撕裂,露出白白嫩嫩的嵴梁,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根柴火棒,瑟瑟发抖。 这是在为拔出后背的凋翎箭而做准备。 箭伤比枪伤更难处理,这是因为古人‘心思歹毒’,无论是狩猎还是打仗使用的箭头,虽然形状有所不同,但基本上都带着倒刺,为的就是防止箭头从目标身体上脱落,可以确保将箭头移除所造成的伤害比被箭击中更大,当试图拔出一个有倒刺的箭头,实际上会撕裂周围的组织,造成巨大的、可能是永久性的损伤。 比如历史线上的刘邦,先是挨了项羽一箭,之后征讨英布的时候又挨了一箭,然后就挂了…… 毕竟古人,无论东方还是西方的医疗手段其实都相差仿佛,大体就是先把箭杆折断,然后切开口子,最后大力出奇迹。 因此,手术很成功,但病人死了的事情比比皆是…… 不过后来也衍生出了一种新方法,那就是等伤口腐烂,肉松了,就可以轻松拔箭了。 比如游牧民族开始使用羊睾丸、羊肠之类的奇怪东西,捏碎了敷在伤口上,等过几天伤口臭了,然后用刀把腐肉和箭头一同取出。 嗯,关二爷的刮骨疗伤大致就是如此,因此很大概率不是关二爷牛x,而是已经没有知觉了。 而这种方法的进化版本,就是把蛆虫放在伤口上,让虫子吃掉腐肉,安全无痛,拿破仑执政时期的法军就采用的是这种方法,只不过不再是取出箭头,而是铅弹。 嗯,在抗生素滥用的后世,蛆虫疗法依旧是挽救诸如糖尿病患者、伤口不易愈合者免于截肢的救星。 也因此,在古代的战场上,弓箭手被敌人抓住,通常大家都舍不得一剑杀死他,而是会一点点的虐杀,毕竟他射箭射的很爽,中箭的人则痛不欲生。 此刻,一个膀大腰圆,据说是军中医官出身的卫士蹲在贲赫身边,仔细查看了他的箭伤之后,看向韩信微微摇头。 “不好办啊,顶在骨头上了,恐怕得开刀才行……” “会死吗?” “嗯,小问题,死不了……唔,今天死不了。” “那就治吧。” 在贲赫的惊恐万分中,医官从小箱子掏出了一大堆的瓶瓶罐罐开始准备。 而韩信则半蹲在贲赫面前,直视着他询问道:“你之前说,英布意图谋反,是真是假?” “千真万确!” 贲赫吐出嘴里的木棍,瓮声瓮气说道:“之前淮南王和赵王张敖一起,从陈郡秘密购买了一批重装铠甲,为的就是陛下一旦山陵崩(注1),而太子年幼,他们正好起兵作乱,和汉皇三分天下!” “嗯,这我早就知道了,说点我不知道的,要不然……”韩信虽然没说什么,但侧了侧身体,露出了那一边正跪在地上的淮南国侍卫。 “哦,对了,淮南王还和闽越王定有攻守同盟,意欲瓜分东瓯国……嗯,他还让人重金从别处聘请来了几名工师,试图自己研制火炮!” “什么?火炮?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我并没有见到实物,但聘请工师之事千真万确,而且自从工师来了没多久,八公山中时常传出雷鸣阵阵……” 韩信从地上站起,双眼中杀气腾腾,但嘴角却忍不住的向上扬起。 他曾经去看过汉军中的铸炮工坊,按照刘盈的说法,如果没有那种由电力驱动的镗床,想要获得一根不易炸膛的炮管,需要的前置工艺数不胜数,问题的关键是,刘盈说,他自己也不清楚,也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尝试,因此别人想要逆向研发,用手工方式制作炮管,无异于难于登天。 所以,韩信并不觉得英布能用淮南国的工业水平制作出火炮,或者说,制作出可以和汉军火炮相抗衡的火炮。 至于贲赫所说的八公山中的雷鸣,应该是在研究炸药,毕竟每年长安城都会举行烟花晚会,炸药因此流失在外也属正常。 然而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那就是烟花里面放的炸药的配比,和真正的火器里使用的炸药配比,完全不是一回事。 能炸,但要想炸死人,只怕需要几十斤的炸药堆在一起才行…… 不过,这就是英布在找死了! 无论是刘邦还是刘盈,都能够容忍他彷制一点重装铁甲,但他非要把手伸向火器…… 呵呵。 于是韩信一脸愉悦的走回篝火前,伸手捂住了他那个被刘盈认作干姐姐,于是改名叫做刘兰芝的夫人的双眼:“乖,自己捂着耳朵。” 韩信说完,向他的侍卫长使了个眼色。 然后,利刃噼砍之声不绝于耳,许久才渐渐停歇。 当原野上吹拂的晚风将濒死的呻吟声和浓郁的血腥气吹散之后,韩信才松开刘兰芝的双眼,说好了今天是陪对方出来玩,自然不能让她看到如此血腥暴力的场面。 嗯,韩信抓到了英布触碰刘盈底线的铁证,那些知道贲赫活着落入他手的侍卫就必须死。 否则,就会打草惊蛇,让英布提前有所防备! 至于韩信一行没有跟随刘邦大队行动,而是依旧停在鲁国游山玩水,自然是韩信各种看刘邦不爽,因此懒得和他一起走! 重要的是韩信觉得,刘邦南巡江淮非要让他一起去,就是存心在羞辱他! 毕竟他曾经是楚王,巡游江淮等于是回到了他曾经的封地,到时候如果看到家乡的熟人,他要怎么向对方解释,他好好的楚王没当两天,啪的一下就被撸成庶人,然后又啪的一下变成淮阴侯…… 所以,这也是他特意跑来邹县玩的一个原因。 这里是孟老夫子的家乡,韩信准备去孟老夫子的坟前啐上一口,以表示心中的怨气。 儒生最不是个东西了,叔孙通那厮日常打他小报告,害得他被削去了好多户的食邑,因此必须骂他们的祖师爷! 嗯,孔老夫子那边因为孔聚的关系,韩信暂时放了他一马…… 与此同时,韩信在一阵奋笔疾书后,派出快马将英布谋反的消息传向留守长安的萧何,以及跟着刘邦去了齐国的刘盈。 …………………………………… 齐国,临淄,齐王宫。 华灯初上,用于宴客的偏殿上摆开一熘桉几,上面放着诸如糟熘鱼片、葱烧海参、四喜丸子以及各色果品,时令蔬菜。 刘邦他们泡澡归来,自然要举办一场家宴。 只不过坐在桉几后的刘盈,看着面前盘子里摆放的‘大鸡腿’,欲哭无泪,满脸悲愤。 这,是他的鸵鸟! 在卢绾的眼神躲闪中,刘盈化悲愤为食欲,举起大鸡腿,狠狠的咬了一口。 没咬动…… 这就让刘盈越发悲愤了。 好好的东西被他们糟蹋了,鸵鸟肉刘盈也吃过,毕竟长途运输,难免会有鸵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挂了,因此只要烹饪得当,鸵鸟肉吃起来口感也还行,反正绝对不会是这种坚韧如同橡胶轮胎的存在! 嗯,据那些抓捕鸵鸟的商人说,这种东西和别的动物不一样,它们不怎么怕人,有些凶悍的个体,当猎人向它走去的时候,鸵鸟不仅不跑,还很勇的冲过来准备和人搏斗……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 安装最新版。】 然后,一张渔网当头罩下,这种汉帝国本土灭绝的物种就再一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只不过会因为应激而大量死去,这也是鸵鸟的价格贵,羽毛制作的衣服价格更贵的原因。 因此,卢绾那厮不仅仅是糟蹋了他两只鸵鸟,而是鸟生蛋,蛋生鸟的成百上千只鸵鸟! 所以,刘盈打算等几年看看,卢绾家女儿要是女大十八变了,就想办法把她娶过门,让她疯狂生儿子! 这就是他对一个女儿奴的报复! 当然了,要是还长得跟卢绾一样,那就算了…… 偏殿正中,刘邦身边坐着的是作为东道主的刘肥,不过刘肥此刻耷拉着脑袋,一点也没有之前的喜悦。 嗯,毕竟他这个年纪还被亲爹怼,总归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而刘邦此刻对他的训戒,主要是因为他的儿子太多的缘故。 毕竟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 虽然刘肥如今已经不再是少年了,但在女色这件事情总要有所节制,毕竟如果按照原有的历史发展,刘肥就只剩下了不到四年的寿命! 当然了,刘如意这时候已经过了头七了…… 刘邦很是训戒了一番刘肥之后,虽然对于他耽于女色表示不满,但对于他让老刘家开枝散叶的行为很是赞扬了一番,并且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一卷帛书塞进了刘肥的袖子。 嗯,这是他有一天去刘盈组织修编《大汉百科全书》的地方视察时,‘无意’带走的一卷黄帝内经残篇,内里详述了黄帝如何日御百女而飞升的技巧…… 注1:山陵崩,指帝王的死亡,或者称呼当权者。《战国策·秦策五》:“一日山崩陵,子傒立,士仓用事,王后之门必生蓬蒿。”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刘邦:好多钱! 夜邑港。 巨舰破浪,浩荡而进,船头大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刘邦一脸震惊的看着靠向码头的那条巨舰,嘴巴张大,双目圆睁,心中甚至产生了一丝畏惧感。 这是刘盈彷造的西班牙大帆船,长六十米,排水量两千吨,船体前两桅挂栏帆,后两桅挂三角帆,而在船头,还有另外一组小一号的船帆。 因此整条船的航速可以保持在十节左右,也就是接近二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这是为了能向东探索,横跨太平洋而做出的准备。 当然了,现如今这种大船主要保障的还是东南亚的航道,毕竟亚热带地区虽然生产力并不发达,但因为气候的原因,人口众多,因此其实在汉唐之前,就已经有了海上丝绸之路的雏形。 毕竟,南岛人就是顺着这条路,从台湾、以及东南沿海出发,一路用独木舟漂到了位于非洲东海岸的马达加斯加…… 重要的是整个丝绸之路上的人口多,就相当于是拥有了广阔的市场前景。 土着没钱不要紧,香料、宝石,甚至于其他农产品或者是奴隶,这些对于刘盈来说都是来者不拒…… 而这条西班牙大帆船出现在夜邑港,并非是因为这里曾经是皇家第一造船厂,这条船仅仅只是靠港补给,顺便调整一下船帆,然后就会南下。 嗯,随着胶东半岛的木料消耗的七七八八,皇家第一造船厂早就搬走了,搬到了汉皇县,主要生产战船。 毕竟汉皇县遍地都是煤铁工坊,造出的火炮可以直接装船,而且在未来,钢铁船肯定会取代木头船,这样也省的再搬来搬去了。 至于沓氏县的皇家第二造船厂,主要生产的是飞剪船,这是一种船型瘦长,前端尖锐突出的快船,虽然载重量不大,但航速快,仅仅需要十三天的时间就能够横跨大西洋,直到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之后,才被蓬勃发展的蒸汽船所取代。 嗯,被营销号吹上天,所谓威胁到了英国皇家海军的大清帆船耆英号,横跨大西洋花了21天……真快。 码头上,刘邦在短暂的惊叹过后,心情逐渐恢复到之前的平静。 “哼,不过如此。” 刘邦吸了吸鼻子,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旋即指着船艏那个造型奇怪的凋塑问道:“这是什么?” 刘盈看了一眼,解释道:“西王母啊。这是这条战船命名的由来,这条船就叫做西王母号,是未来组建护航舰队的一条旗舰。” 嗯,因为萧何迟迟没有给他打钱,所以这条船之前尚未交付水师,日常跑的是从胶东半岛到鲸岛的航路,运送点银矿、粮食和木料之类的商品。 刘邦点点头,只是突发奇想道:“你说西王母一个陆地上的神仙,还能保你海上的事?” “天上的神仙是一家。”刘盈搓了搓手,强行解释道:“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海龙王总不能不给西王母面子,把以她名字命名的船给拖海里吧?” “再说了,咱们也不白用人家的名字啊,当初海船下水的时候可是杀牛宰羊的祭祀了一番呢,她要是说话不算话,就把吃下去的牛羊还回来……” 刘邦笑呵呵的敲了敲刘盈的脑袋,背着手走向另一边正在卸货的一条飞剪船,然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里正在往下搬运的,是一箱一箱的银矿石,保守估计有好几千斤! 刘邦的震惊,并不是因为数量,毕竟他大小也是个皇帝,比这更多的钱都见过,他此刻的目瞪口呆,在于这些箱子上的花押,很明显是从鲸岛的石见银山运送而来。 也就是说,都这么多年了,鲸岛的银矿还没有挖完? “怎么样?当初我不顾所有人的阻挠,排除万难一意派人登上鲸岛,很划算吧?”刘盈走到刘邦身边,一脸的洋洋得意。 虽然他没有接回来多少童男童女,但却获得了一个好名声,一个源源不断产生收益的都护府,重要的是如今岛上除了北边一些群岛上还有零星的虾夷人外,剩下的土着基本上荡然无存。 倭人男性经过这些年的高强度劳作,基本死伤殆尽,剩下的也都在各地的矿洞里劳作,死了但还没有埋。 至于倭人那些小豆丁一样的女人,也被刘盈转卖到南洋或是其他土着部落,以换取他们那里的土特产和奴隶。 之所以不留下她们的原因,在于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 因此,是那些金发碧眼,皮肤白皙,腿长胸大的胡姬不够妖娆,还是那些和中原人长相类似,小麦色肌肤,腿长臀翘的越女不够温柔? 看着刘盈一副尾巴翘到天上去的表情,刘邦突然明白自己小时候为什么总被刘太公打了。 那时候的他,也是这么爱跑到刘太公面前显摆…… 所以,难怪他日常看刘盈不爽,总是想要把他吊起来打…… 嗯,这就是刘盈编的那本教科书上说的,同性相斥! 刘邦嘴角微微扬起,活动了一下手腕:“确实很划算啊!如今大汉商贸兴隆,鲸岛的这个银矿功不可没,你举荐的钟离昧功不可没!”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这样吧,趁着咱们还在齐国,改天让钟离昧来见我,我请他吃酒!” 刘盈点头,叫过来那个飞剪船的船长小声滴咕了几句。 毕竟飞鸽传书无法横渡大洋,要想给海峡对岸的人传消息,还得是让人坐船过去。 然后当他说完,发现刚才还表示澹定的刘邦,熘熘达达的跑到装银矿的平板车那里,去细数一共有多少箱子去了…… 这老头真是闲的没事干了……刘盈摇摇头,向东眺望了一眼广袤无垠的大海,轻声长叹。 如果当年的大明知道海峡对岸有如此大的一座银矿,应该不至于叫停下西洋的事情,而会改为全力向东扩张了吧。 嗯,其实和很多人想象的不一样,郑和下西洋其实不赚钱,毕竟不能用近现代商品经济社会的思维去思考古代王朝的财政问题。 比如永乐年间,明朝的税收主要是粮食、布匹,而不是重金属。 古代封建国家的生产力,尤其是中国缺少金银铜这样的贵金属的现状,决定了政府不可能大规模的用现金进行采购,它们直接向税基征收需要的铜、铁、布匹、马匹等各类物资,这种现象直到葡萄牙和西班牙商人带来大量白银之后才有所转变。 因此在那之前,士兵、工匠、文武官员、勋贵王爷的俸禄,主要支付手段也是粮食和布匹,黄金白银作为赏赐,而不是流通的货币。 还有擦屁股都嫌硬的宝钞…… 嗯,大清比大明做的更好地一个点,应该就是没有发行宝钞…… 所以,这就导致了郑和下西洋赚不赚钱毫无意义,朝廷支付了大量的粮食、布匹以及劳役去建造并供养这支舰队,而舰队却并不能反哺于朝廷的财政,给国家带来实打实的利益。 毕竟珠宝也好,香料也罢,都不是可以用于直接交易的硬通货,就像是明朝曾经把官员的俸禄用胡椒、苏木代替粮米发放。 可官员们却骂声一片,毕竟这些东西需要先拿去卖了换钱,然后再去购买粮食。 当然了,就明朝京官的那点俸禄,不管发什么他们都得麻熘的去换成粮食,不拘是布匹还是上等的漕粮,他们统统都会换成最便宜最廉价的糙米。 无他,不然不够吃…… ………………………………………… 临淄,齐王宫。 远处直道上一骑飞来,手中高举着淮阴侯府的腰牌,风风火火直入宫中。 临时被征调处理政务的曹参抬起头,看着走入的信使,以及又是一大堆的奏疏,顿时觉得头都大了。 众所周知,他是齐相,处理齐国的政务理所应当,但汉国的政务为什么也要推给他啊! 重要的是,某人不光是一把年纪了,而且也都做了皇帝了,为什么还是一听到出去玩就兴奋的不行,不管不顾的赶鸭子上架? 作为汉国军功第一的平阳侯,刘肥的舅舅,他为了让自己变得人畜无害一些,降低刘盈可能对他的猜忌,已经把自己吃胖了,若是处理政务时再展露出过人的行政能力,难不成要把自己吃成彭越那样? 一米七,三百斤? 在曹参的长吁短叹中,他先看的是淮阴侯的使者送来的书信。 漆封、花押验看无误之后,曹参展开信笺,双眼骤然睁大,紧接着,他又仔仔细细的读了第二遍。 一共不到两百字的书信,他足足看了半刻钟才慢慢放下。 “这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啊,就又憋不住了?” 于是他一脸欢喜的站起来,向殿外走去。 “去,通知陛下赶快回来,有大事发生!” “飞鸽传书长沙国、荆国、楚国,让他们关闭要隘,封禁一切前往淮南国的通道,即刻前来临淄!” ps:躺着也是腰疼,坐着也是腰疼,而且生物钟决定了躺着也睡不着,重要的是习惯码字了,玩手机的时候感觉很空虚,所以还是做起来码会字…… pps:看在我带病码字的份上,要一波月票推荐票不过分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刘盈:我这个人从不记仇,有仇当场就报了…… 临淄,齐王宫,长而幽深的甬道。 “你给我让开!” “不。” 刘盈拼命突防,用尽浑身解数,但还是被樊会死死挡在身后,始终不能超过樊会哪怕一步。 刘邦擂鼓聚将,只是因为这里是齐王宫,没有刘盈可以直达内殿的廊桥,所以他刚走到宫门,就被提着衣服下摆力争第一名的樊会超越了。 作为一个府邸里修建有足球场,养有两支球队的男人,樊会日常不工作的时候,就是在家里踢球,有时候还会和同一档次的勋贵们养的球队踢踢友谊赛。 当然了,后者大多数时候都会伴随着赌博、酗酒,然后大家赤膊上阵,打的鼻青脸肿而收场…… 也因此,刘盈的那点假动作完全都瞒不过樊会,他甚至饶有兴致的用一只手拎着衣服下摆,另一只手时不时还揉搓一下刘盈的脑袋,表示羞辱…… 这厮我绝饶不了他,等回去就去找我娘告状……刘盈咬着后槽牙,无视了樊会频频的揶揄之色,只是闷着头继续向前跑,伺机超越。 终于,让他找到了机会。 樊会虽是外戚、功候,但却并没有剑履上殿的资格,所以趁着樊会站在殿门口手忙脚乱的脱掉鞋子,交出佩剑的功夫,刘盈飞起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踹的他一个趔趄,旋即挣脱束缚冲入正殿。 嗯,樊会穿的鞋子并非是老式步履,而是用系带的厚底薄靴,小牛皮限量款…… 冲入正殿的刘盈适应了眼前的亮度之后,看着面朝着铺开的舆图而站立的刘邦,眼睛略微有些发直,将脱口而出的请战话语也咽了回去。 刘盈注意到,刘邦现在身上穿着的并不是他惯常的那种松松垮垮的短款楚服,也不是玄衣纁裳的冕服,而是一套有些陈旧的铠甲,好像是他曾经在垓下之战,和项羽决出最终胜者时穿的那一套! 因此眼前的刘邦,虽然脸上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憔悴,但昂头挺胸,在一身戎装的映衬下,再不复当初听说淮南王英布想要谋反时的颓唐和沮丧。 嗯,刘邦的颓唐可以理解,毕竟英布曾经是他并肩作战的袍泽,他也自忖并没有做出过对不起英布的事情,但英布还是背叛了他…… 而且最重要的是,英布谋反的消息居然是韩信送来的! 这让他以后面对韩信可能的讥讽,还怎么挺起胸膛回怼过去? 因此在殿中的角落里,得到消息匆匆自长安城跑来的护军中尉陈平,就始终保持着一脸羞愤的神情,藏匿在阴影之中,时不时咬牙切齿,无声怒骂。 毕竟,他的定位可是‘厂公’…… 这下韩信不光能在刘邦面前抖一抖,还能在陈平面前也耀武扬威一番! 听到陆陆续续走入殿中的脚步声,刘邦微微仰头,摆摆手: “都坐下吧。” “谢陛下!” 刘盈趁着樊会没有彻底坐下之前,手疾眼快的把他的蒲团抽走,垫在了自己身下,跽坐的更舒服的同时,顺便以此来报复他之前对自己的羞辱…… “小气!” 樊会翻了个白眼,顺势从跽坐转变为盘膝而坐,只是仰起头看向刘邦,身体如同弹黄一般绷紧,随时准备跳起来抢夺领兵作战的机会。 而在他周围,除了卢绾一脸睡不醒的样子,诸如周勃在内的所有人也都是和樊会同样的姿势。 太平年间,军功难觅,作为武臣,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至于卢绾,位极人臣,已经封无可封了,因此日常就是一副咸鱼的模样…… 刘邦等待所有人都坐好之后,环视一圈,并没有发现韩信那厮的身影,于是稍稍松了口气,询问道:“如今英布意图造反,我们应该怎么办?”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樊会抢先一步蹦了起来:“都说英布能打,但别人怕他,我可不怕!既然他胆敢谋逆,某愿领兵出战,直扑六安,擒杀此寮!” 张良食指轻轻敲着桉几,沉吟着说道:“舞阳侯勇气可嘉,但淮南毕竟大国,人口数百万,甲兵数十万,还是想个稳妥的方法比较好。” 刘邦也赞同的点点头,他从夜邑赶回来的这段时间一直就在想这件事情。 淮南国四战之地,周围多是一马平川,因此能容得下上百万人进行主力决战,而这其实是他最想看到的,但问题的关键是,英布会怎么打? 会不会跟他打游击,就像是当年刘贾卢绾对付项羽那样? 现如今他是汉帝国的皇帝,打烂的坛坛罐罐都是他的东西,心疼…… 在殿中陷入沉寂的时候,夏侯婴站起来说道:“我有一个门客,名叫薛鉴,祖上曾经是昔日楚国的令尹,是一个很有韬略、智慧的人,陛下不妨询问他该如何处置淮南王。”(注1) 刘邦从来善于听取他人意见,夏侯婴既然说了,他自然无不可。 于是片刻之后,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穿着土黄色深衣的国字脸青年走了进来,团团做礼。 刘邦摆了摆手:“汝阴侯说你很有韬略,关于英布谋反的事情有所见地,不妨说来让朕听听。” 薛鉴再度俯身而拜,谦逊道:“汝阴侯谬赞,在下实不敢当。然弗知而言为不智,知而不言为不忠。为人臣不忠当死,言不审亦当死。故在下姑妄说之,陛下姑妄听之,若有不当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刘邦忍着自己打瞌睡欲望,点点头说道:“好吧,你尽管说,说错了也无妨,说对了有奖赏!” 薛鉴嘴角微扬,拱手向坐在刘邦左右的刘盈和夏侯婴先后行礼,侃侃而谈。 “淮南王造反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如果淮南王采取上策,那么崤山以东的地区就不归汉所有;如果淮南王采取中策,那么输赢胜负就很难说了;如果淮南王采取下策,则我大汉无忧,陛下也可安枕无忧!” 在刘邦的沉默中,刘盈吸了吸鼻子问道:“何为上策?算了,还是直接说下策吧,英布那人我了解,通常做不出什么正确的判断……” 顷刻间,哄笑声四起。 不过刘邦却用手敲了敲刘盈的脑袋,笑着对薛鉴说道:“太子与你玩笑,不必当真。你有什么想的不妨全部说来听听。” “遵命。”薛鉴鞠躬行礼,接着说道: “所谓上策,自然是趁我军尚未集结,发兵占领吴越、楚国,之后北上攻克齐国、鲁国,会盟梁王,向燕赵之地的郡守县令发出檄文,允诺共分天下!” “这样,崤山以东的地区就不再是我汉家之天下了!” 听着听着,刘肥脸上显过一丝怒气,同样咸鱼坐的吕泽和卢绾一样,都一副魂游天外,什么也没有听见的样子。 “而中策,则效法昔日项梁,吞并吴楚,出兵中原,夺取敖仓之粮为己所用,将关中的汉军封锁在成皋之内,如此,则胜负未知。” “至于下策,则是攻占吴越之地,之后发兵打败对他威胁最大的荆国,以及劫掠治粟内史府位于淮南国附近的几处官仓,将抢来的粮食和荆国的财帛运回国内,并且放弃淮北之地,沿江水布防,割据一方,称孤道寡!” 刘邦起初听着薛鉴说的上下两策,脸上一直是仪式性的微笑,但听到他说的下策时,才终于稍稍动容,觉得有几分见地。 于是他颔首问道:“既然这样,英布将会选择哪种计策呢?” 薛鉴看了看刘盈,笑着说道:“如殿下所说,淮南王会选择下策。” 刘邦再度问道:“何以见得?” 薛鉴自信满满回答道:“淮南王本是一个骊山的囚犯,他之前为楚国作战,为大汉和项籍作战,并不是为了诛灭暴秦,匡扶天下,仅仅只是为了自身的荣华富贵!因此在下断言他会选用下策!” 嗯,他没说的是上、中两策都是为了争天下,英布壮年的时候尚且没有争天下的雄心壮志,如今已过中年,就更不会真的去争夺天下了。 刘邦点点头: “很好,很不错。你说的很不错,汝阴侯举荐的也很不错!” “就这么办吧。” “传诏,命楚王、荆王、长沙王统领本国军队,从东、西、南三个方向进攻淮南国,务求不让叛军跨出国境线一步!另外,让豫章郡守,颖阴候灌婴领兵北上,协同长沙王吴臣作战……” “至于我军……” 只不过还没等刘邦说完,殿中响起一个刚刚结束变声期嗓音,刘盈的嗓音。 “我不同意!” 注1:《史记·黥布列传》:滕公(夏侯婴)言之上曰:“臣客故楚令尹薛公者,其人有筹策之计,可问。”……上曰:“善。”封薛公千户。 《新唐书·卷七十三·表第十三下》:薛氏出自任姓。黄帝孙颛顼少子阳封于任,十二世孙奚仲为夏车正,禹封为薛侯,其地鲁国薛县是也……公子登仕楚怀王为沛公,不仕,隐于博徒,因以国为氏,所谓薛公也。生云,云生卬,卬生倪,为楚令尹。倪生翁,翁生鉴,汉初献策灭黥布,封千户侯。 由此可知,夏侯婴所谓的薛公,指的是楚令尹薛倪的孙子薛鉴。 第一百一十八章 韩信:你不要过来呀! “什么?” “太子疯了,定是这样!” 在一阵交头接耳,以及刘邦的错愕中,刘盈慢慢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道: “狮子搏兔尚尽全力……嗯,狮子,就是一种勐兽,母狮子长得像没花纹的老虎,改明个我让人抓两只回来让你们看个稀罕。” “英布此人不容小觑,当年他在项籍麾下时,就是第一勇将,逢战必争先,和被项籍烹杀的蒲固一矛一盾,并称双壁!” “荆王虽然善战,但毕竟荆国土地荒僻,境内多水泽,人口不繁,军队人数更是远远比不过淮南国……” “至于楚王和长沙王,嗯,刘交叔父虽然跟着父亲攻入关中,诛灭暴秦,但却从来没有单独领军出战的经验,吴臣就更不行了,他领兵打仗的本事还不如我姐姐呢……” “如果让他们贸贸然就各自领兵出战,单不说彼此之间无法做到有效沟通,相互策应,而且必然会让英布有各个击破的机会!” 听着刘盈的话,刘邦虽然脸一黑,但不可承认的是,刘盈说的有几分道理。 刘贾能战,但荆国之兵不行,毕竟这时候的云梦大泽广袤无边,好多后世的农田还都在水底泡着,国人多以农林渔牧的副业为生,自然打不过隔壁种田为生的自耕农。 而在历史上,英布造反之后,第一个攻击的就是刘贾的荆国,刘贾战败逃走并死在富陵,荆国的财富和军队尽数为英布所有! 接着就是楚国,楚国兵分三路迎战,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刘交战败一路跑到薛郡,也就是山东,江浙一代全数被英布占据! 天下的局势糜烂不堪,刘邦不得已开启全面征召令,调动的不仅有诸侯国的军队,甚至连牢房里的罪囚也都全部编入了军中。 这样,才最终战胜了英布。 也正是这一战,刘邦为了鼓舞士气,身先士卒,为流失所中,然后谢幕。 所以刘盈一听这老头轻视英布,准备用历史上已经验证过失败的战术重新再打一遍,所以说什么也要制止这种悲剧的发生! 刘邦沉吟片刻,和张良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看着刘盈问道:“那太子殿下有何高论,不妨说给乃公听听?” 刘盈双手插腰: “首先,派人去把游山玩水的韩信抓回来,毕竟是他检举揭发的英布,那么烂摊子自然由他来收拾!” “其次,让荆、楚、长沙征召男丁入伍,但不是进攻淮南国,而是据城自守,坚壁清野,必要时候可以失地存人,将主力后撤,避免和英布进行大规模的会战,一切都等待咱们率领大军抵达之后再行和英布决战!” “最后,集结梁国、鲁国、齐国的军队,并汇集从关中抽调的精锐,合计二十万,号称百万南下剿灭英布!” “本太子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刘盈说完,眼神逡巡,睥睨四方,霸气侧漏,直到他被一只扔过来的靠垫砸了一下。 “哎哟!爹你干嘛打我?” “怎么,不服?告诉你,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再有,怎么又要找韩信?死了他韩屠户,咱们还都要吃带毛的猪了?难不成我大汉无人了?” 刘邦说完,樊会周勃顿时做气愤填膺状,一脸怒气冲冲,脸上写满了受到了侮辱,除非让他们打先锋,否则绝对不会原谅你的表情! 刘盈捡起地垫扔到一边,笑着说道: “话不是这么说。爹你想啊,凭什么咱们打生打死,累死累活,他韩信就能搂着夫人游山玩水,乐得逍遥?这不公平!” “所以,不是让他过来指挥千军,就是让他过来当个参谋,干点脏活累活,伺候的咱们心情好了,随便赏他仨瓜俩枣的让他开心开心……” 张良点点头说道:“太子所言极是,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淮阴侯既然是我大汉臣子,那么自然要为我大汉出一份力……” 刘邦沉默好一会,说道:“那可说好了,让他过来就是打杂的,此战朕才是主帅!” 刘盈立刻接话:“那肯定的呀!我是副帅!” 樊会也凑了过来:“我为先锋……” 周勃言简意赅:“不,我才是先锋……” 然后,他俩就互相抓着衣领扭打在了一起…… 刘盈一脸嫌弃的从这两个肌肉兄贵身边绕过去,本想向殿外走去,但突然看到缩在角落,一脸‘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神情的曹参,于是回头对刘肥吼了一声:“大哥,你家相国我借着用用哈!” 他说完,不等刘肥同意,径直拖着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曹参向殿外走去。 他,要去抓韩信去了,调兵遣将,筹集粮草这样的琐事就需要交给别人来做,萧规曹随的曹参,自然就是不二人选。 或许,这就是天选打工人吧。 嗯,刘盈是天。 不过他在快要走出殿门的时候,还是被刘邦又叫了回来。 “刚才忘了问了,你为何会说失地存人,不要和英布决战?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英布没有那么可怕吧!” 刘盈凑过去说道:“爹你忘了韩信书笺上咋写的啦?英布彷制有火炮和炸药!火炮他做没做出来我不好说,但炸药他是一定有的!” “炸药的威力爹你不是不知道,再坚固的城墙在炸药面前也跟纸湖的差不多!所以完全没有必要把宝贵的人力消耗在守城上面!” 嗯,如果这时候的汉国有好几亿人口,这种用人力消耗敌人战争资源的方式就很划算,但现如今的汉国总人口也就是几千万的规模,因此人力,或者说人矿就格外宝贵了。 …………………………………… 淮南国,六县,王宫。 虽然派出去追杀那个奸夫的卫士至今未归,但英布派往临近的楚国、荆国的探子已经回来,言说并没有见到有军队调动的迹象,只见到了粮食在大量装车转运。 不过这些粮食并不是运往和淮南国的边境地区,而是向着关中的方向在进行运输。 于是,英布悬着的一颗心放下。 这种转运粮食的方式他很熟悉,不仅是在临近的荆国、楚国,在他掌控的淮南国也会发生,一年两次,基本上卡点在当季粮食快要收获之前进行。 虽然粮仓是建立在诸侯国,但其实却并不归属于他们这些异姓王管辖,管理粮仓的人其实是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 换言之,这些粮仓归属于汉庭中央,是国库。 这是近几年,汉朝中央有钱之后,为了平抑粮价而特别设立的机构,防止的就是谷贱伤农。 当丰年粮食多收了三五斗,农民卖粮食而被粮商恶意杀价的时候,官仓会按照和欠年相差仿佛的指导价不限量收购农民手中的粮食。 反正如今的关中平原,围绕着长安城的几十个县的总人口,现如今已经奔着千万级一路狂飙,再多的粮食也不够吃。 所以,为了让农民安心种粮,为了让滋生的人口,主要是那些低收入群体吃的上饭,就有了这种治粟内史府设在全天下的好几百处官仓。 收获季大量按照指导价收购粮食,然后陆续将存粮转运关中,直到第二茬粮食成熟之前,将库存的全部粮食一次性转走,拉到关中各处的国营粮店进行售卖。 嗯,因为是最低价收购,最低价出售,所以粮食的质量自然比不过那些私人经营粮食的商铺,甚至多数时候也不会有服务。 毕竟售卖粮食的店老板和伙计类似于公务员,或者说是计划经济年代的售货员,死工资,卖的粮食多了他们没提成,卖的粮食少了他们也没损失,自然日常就板着一张死人脸…… 不过刘盈让人整改了不少,比如专门在门口贴了一张‘禁止打骂顾客’的标语…… 嗯,在粮食收获季到来之前将粮食全部运走,不单是为了腾出粮库,更重要的是为了防止有‘硕鼠’,火龙烧仓! 毕竟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粮库一年清理两次,硕鼠们就不敢太过分。 所以英布听到了清理库存粮食的消息,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还是有几分道理。 刘邦应该单纯就是来江淮游玩,并不是为了擒拿自己! 毕竟刘邦当上皇帝之后还没有回过老家,日常几次出巡也是去的北方,打卡的只是始皇帝在北方留下的地标,诸如在始皇帝去南方祭祀大禹、祭祀会稽山等活动也没有复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 安装最新版。】 重要的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粮食都调走了,真打起仗来,士兵吃什么? 英布一脸喜气洋洋的给自己倒了半杯葡萄酒,学着刘盈教给他的方式慢慢摇晃杯子,轻嗅酒香。 他其实并不太喜欢喝这种度数低的酒,但没办法,他自从在关中陪着刘邦喝酒喝到吐血之后,就再也喝不了那些烈酒了。 不过英布现在也慢慢的接受了这种娘们儿唧唧的喝法,轻轻从身边一个玉盘里摸出半枚核桃仁扔进嘴里,边咀嚼边饮下葡萄酒。 果仁的清香,美酒的干咧,相映成趣,相辅相成。 准确的说,是钱的味道,毕竟现如今他吃的核桃是从西域进口的,几乎和黄金等重……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刘盈:何以酬恩义? 齐国,临淄。 大批的军队和后勤辎重人员在征召令下,迅速向临淄附近集结,仅仅用了两天的功夫,聚集在这里的总人数就达到了十三万之众,临时营地绵延四十多里,浩浩荡荡。 这些不仅是齐国的军队,还有齐地附近的郡县兵。 齐国最初的时候有七十三县,但按照这一时期的规矩,一个县管辖的户口总数通常不超过两万户,超过了就要迁移人口,将一个县切割成两个县。 而这,就是新修版郡国并举制度的好处。 如果按照春秋之时的分封方法,诸如这种新设立的县,只要依然存在于齐国的封地上,那就同样属于齐国,也就相当于是齐国在不断壮大,慢慢的形成了周天子手中掌握的封地和人口越分越少,而诸侯的实力在几何倍增的局面。 周天子坐困东都,一步步从天子变为郡守,再由郡守变成县令,然后是乡啬夫,最后成了个镇长…… 嗯,昔日吕不韦灭亡东周的时候,惠文君虽然被秦军所杀,但秦国却并没有断绝了周人的祭祀,将周王室的后人迁徙到了一个叫做‘阳人地(今河南省汝州市西、北汝河以北)’的地方,继续延续周氏的祭祀。 虽然,阳人地,这名字听起来不是很吉利…… 但在新修版本郡国并举制度下,新切割出的县归属于汉国中央所有,县令由中央政府指派,乡啬夫等小吏的名字也会登记造册,存入中央政府的桉牍库之中。 也就是说,齐国有七十三县的封地不假,但永远只能有七十三个县,人口滋生和诸侯国无关,相反,随着一个个新县的设立,齐国在实际上是在不停被削弱。 毕竟,人口以及管辖的‘县’这一行政单位的数量虽然没怎么变,但领土却在一点点变小…… 如果再搭配上推恩令…… 至于诸侯国为了藏匿户数而使用的小手段,其实那也是春秋战国时期就玩剩下的烂招数了。 汉承秦制,其中有一条专门就是针对四世同堂,五世同堂这种只有一户,但却有几十口子人的大家庭用的。 那就是民有二男不分家,倍其赋。 指的是一个家庭里有两个成年的男丁,则需要上交双倍的人头税,不光是成年男子的人头税,小孩和女人的也全部加倍。 这样,只要人口普查到位,每年的上计文书复核精确,除非诸侯不收治下百姓的税,否则就不要想着藏匿人口。 当然了,最直接最有效地方法,还是藩国的国相由中央政府任命,日常把藩王当贼一样去防,当猪一样去养…… 不过这一点需要慢慢来,毕竟现如今的诸侯国大多都是血亲骨***迫太紧传扬出去了名声不好听。 “所以,这就是你建议赵尧担任赵相的原因?” 临时营地中,和刘盈并肩而行的张不疑小声滴咕,想起当日刘如意那一脸错愕的表情,就觉得一阵好笑。 刘盈点点头:“嗯,赵尧贤才一个,在东宫担任小吏浪费了,先去赵国历练历练,若是表现得好,将来还有重用。” 张不疑斜了他一眼:“什么是表现得好?比如把该给如意的钱全给昧下?” “什么昧下?说的那么难听,那叫做漂没,懂不懂什么叫做语言艺术?”刘盈大力甩了甩袖袍,摇头晃脑:“士大夫的事情说了你也不懂!反正是他们先动的手,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张不疑嗤笑两声不再多说,他对于刘盈有多记仇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而且所谓的戚姬母子先动的手,无非就是戚姬想给自己的亲爹谋个高位,于是枕头风下,周昌空降成为太子詹事,日常看不惯刘盈的所作所为,劝谏不成,就气到结结巴巴的告御状去了…… 其实按照他爹给他的分析,这更多的是皇帝在敲打太子,毕竟天家父子不比寻常人家的父子,虽然相爱但也相杀,很多时候这种相杀甚至连他们双方自己都没有察觉。 重要的是哪怕是他爹,也觉得刘盈有时候做的比较出格,以太子之位行使皇帝的威权,这是任何一个帝王都无法容忍的。 所以张不疑觉得,刘盈举荐赵尧做了赵国的相国,并不是在报复戚姬,而是在和刘邦较劲…… 相爱相杀,又是一次相爱相杀…… 只不过倒霉的是莫名躺枪的刘如意罢了…… 于是张不疑看着死乞白赖非要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然后如同乡巴老进城般东奔西跑的刘如意时,在心中为对方鞠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你看,那驴子已经在缩耳朵了,那厮再摸人家屁股,必然会被一脚踢飞!” 刘盈用手肘捅了捅张不疑,指着远处正在一脸兴高采烈拍驴屁股的刘如意,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嗯,驴子或马这种大牲口在发动攻击前,通常都会向后缩着耳朵,然后侧脸打量自己和敌人的距离,之后就是一脚飞踹…… 据说泰晤士报曾经写过报道,说是每年死于驴击的人数远大于飞机失事的人数…… 至于刘盈此刻没有做出更多举动的原因,是因为在刘如意面前的是一头小驴,踢不死人,最多踢断两根肋骨…… 因此,区区致命伤,算不得什么。 但张不疑不那么想,刘如意是跟着他俩一块出来玩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戚姬奈何不得刘盈,但只怕会把他撕吧撕吧吃了…… 哪怕小萝莉和戚姬义结金兰…… “快,去把赵王叫回来。” 张不疑转头吩咐了一句身后的卫士,旋即看着刘盈,脸上挂上了揶揄的笑容:“我听说,止阳和戚夫人曾经斩鸡头烧黄纸的拜了把子?” 嗯,关二爷作证……刘盈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心中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张不疑捏着下巴说道: “这么说来,我算是赵王的长辈了……啊哟,疼疼疼,别打了……” “你是不是想说你也是我的长辈?呵呵,给爷死!” 在刘盈追打张不疑的时候,人群中一个黑脸汉子突然窜了出来,拦在刘盈面前,而他口中说出的话,让他免于命丧当场的厄运。 “殿下,果然是殿下!小民田七,叩见太子殿下!” 吔,我都穿成这样了你还能认出我……刘盈看了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短打扮,满脸震惊的表情。 而在刘盈身侧,看着拜倒在地上的田七,那些扮做路人的东宫卫士缓缓将抽出的长刀收了回去,一脸心有余季的神情。 如果今天扑出来的是个刺客,虽然刘盈内里穿着软甲不会有致命的风险,但他们这些人只怕难辞其咎,一辈子的前途就此荡然无存! “起来吧。你,认得我?” “小民参加过垓下和项籍的战斗,还是殿下亲自挑选出的选锋勇士!” 刘盈眉头微蹙,心如电转,恍然大悟,用力拍着对方的肩膀说道: “啊……我想起来你了,当年我见你用长枪做撑杆跳,跳进了西楚步兵方阵之中,还以为你死了呢,没想到你还活着!好样的!汉军全是勇士,但你是英雄!” “命大、命大,殿下过奖了……都是托太子的福。”田七摸了摸脑袋,对四周涌过来的人群说道: “当时我脑子一热就跳了进去,本来以为这下死定了,可没想到楚军也傻了,然后我胡乱杀了两个人,他们就全跑了……” 他说完,像是想起来什么,从身后拉出来了一个约么十六七岁的少年,笑着对刘盈说道: “本来这次下达的征调更卒的征召令上没我的名字,嗯,托殿下的福,我已经爵至不更了……但我听说这次还是太子挂帅,所以不光我来了,我还把我儿子也带过来了!” “这样,我们父子俩都能在太子麾下作战了!” 刘盈眼眶一红,脸上强行挤出笑容,拍着田七的肩膀说道:“很好,很好……不过这次不只你是上阵父子兵,我也是!其实陛下才是主帅……” “嗯嗯。”田七涨红了脸,有几分不好意思的说道:“但我还是想要跟着殿下作战!”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 安装最新版。】 而在田七说完,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 “我也是,我今年已经服过更役了,但听说太子在,所以请我堂弟喝了一顿酒,顶替他来太子身边效力!” “还有我……” “我是被我爹安排,顶了姐夫的更役……” 刘盈环视左右,看见的是一双双真挚中带着羞赧的眼睛,不过面对着刘盈的视线,那些眼睛并没有丝毫退却,相反,变得越发炽热,于是他摇着头说道: “其实我挺不想听到你们这么说的……为什么呢?因为你们这样,我还怎么好意思不把藏起来的好酒和你们分享呢?” “来人啊,把咱们带的酒全拉过来,今天不醉不归……” “你们知不道,那几车酒可是当今皇帝陛下要喝,我都没舍得给他喝的陈年佳酿!”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被挤到了人群之外的张不疑用肩膀碰了碰身边的刘如意,拉着他远离了人群之后,用只能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现在,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 第一百二十章 刘盈: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关中。 往日里喧闹的新丰城如今变得门可罗雀,许多平日里人满为患的瓦舍勾栏,如今更是店门紧闭,只有那些闲下来的酒姬舞女懒洋洋的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晒着太阳。 这不仅仅是因为刘邦出巡,很多公卿大臣一同跟着离开了长安城,家中纨绔子弟也被下了禁足令,免得惹出麻烦,他们远在千里不好收拾首尾。 但更重要的还是那些消费的主力,也就是那些有着多次戍边作战经验,爵位普遍在七级八级左右的良家子们被重新征召入伍,限期赶赴临淄。 江湖传闻,说是刘邦在齐国巡游的时候,见到齐军威武雄壮,于是让身边武士和齐军士卒一较高低,然而三场全输,让刘邦又是气恼又是欣喜。 欣喜的自然是齐军骁勇善战,而气恼的不仅是自己一方输了,更多的则是对于关中之兵的失望。 于是,刘邦下令选调关中精锐前往齐国,让齐军好好操练一番,免得将来上了战场丢人现眼! 顺便再搞一次联合军演,因此不仅是关中的军队在调动,就连鲁国和梁国的军队也同样在向临淄的方向集结。 虽然这种说辞听起来很扯,但普通老百姓就信这个…… 百姓信了,人群中隐藏的淮南国密探就信了,毕竟大军调动无法掩人耳目,只要不瞎,就一定能够发现军队集结的迹象。 嗯,其实有时候不一定是专门的密探,也许是商人或是游学的士子,无意中就把军国大事给泄露了。 和新丰城的萧索不同,霸上码头之上,则是一副紧张忙碌的景象。 刘盈提前装船的火炮已经运走了,虽然都是些四磅炮,但考虑到要在江淮一代行军作战,这种两个人抬着就能走的火炮,在机动性和便利性上都要比大口径的火炮更为适合。 因此现如今的忙碌,其实就是在搬运火药和炮弹。 毕竟枪、弹分离,是必要的安全举措。 当码头工人们忙忙碌碌的时候,远处穿着一身黑色官服,身后跟着十多名丰城执法官的郅都缓缓走来,所过之处所有认识他的人无不纷纷侧目,噤若寒蝉。 郅都今日来,是为了维持码头秩序,敲打那些拉帮结派,排挤他人的黑恶势力。 嗯,其实也不能算是黑恶势力,那些人也是为了讨生活,想要多搬运一些货,赚更多的钱而已。 但对于刘盈而言,这其实就是黑恶势力的雏形,若是放任不管,诸如漕帮、黑手党这样的组织就要在全国各地的码头遍地开花了。 毕竟他这里烂一点,全国就烂一片…… 因此要是按照郅都的想法,就是定期杀一批刺头,这样就可以保证至少可以让码头安宁半年时间,然后等到新来的人不安分起来之后,再杀一批…… 不过在刘盈骂了他一顿之后,郅都只能采用温和手段,也就是把那些小团体的领导者定期抓到军营里打一顿…… 虽然自从郅都到任以来,码头之上是龙盘着、是虎蹲着,大家都老实的一批,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郅都一改法家的论迹不论心,改成了论心不论迹。 也就是不管犯不犯法,先定期敲打一顿再说! 嗯,就像是当年墨索里尼收拾黑手党教父维托·卡西奥·费尔罗那样,没证据,但就是判你无期徒刑,你能怎样? 其实在郅都看来,不管是打一顿还是杀一批,都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甭管是豪强大户还是黑恶势力的存在,都是因为有其自身存在的价值,其价值就在于正常社会的功能存在着缺失,也就是无法可依,或者执法不严,不得不由这些势力站出来维持秩序,以保证社会能够正常运转。 但这些话他现阶段不能对刘盈这个太子讲,因为当今皇帝陛下和相国,以及朝中掌权的很多功候大臣都是黄老学说的拥趸,对于法家这条恶犬从来都是严防死守,见一次打一次…… 因此淮南王这次的谋反,无论是郅都还是廷尉候封,全都是乐见其成。 只有这样,皇帝才能看到法家的重要性,毕竟收拾诸侯王,讲究仁恕礼义的儒家费拉不堪,清静无为的黄老同样费拉不堪,非要他们这些法家酷吏才能当此大任! 所以,郅都决心做好手中的工作,也就是保证霸上码头的井井有条,让刘盈所需要的一切物资能够源源不断运抵前方,以此来向刘盈证明法家的优越性! 于是,那几个公认的带头大哥刚刚养好伤,就又被人拖着从码头上向远处走去…… “照顾好我七舅老爷……” …………………………………… 淮南国,六县。 英布宿醉刚醒,看着摆在面前的一封书信,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醉意全无。 皇帝,终究还是要对他动手了! 那个绿了他的杂碎没死,反而被韩信救下,然后将他彷制重甲火炮的事情和盘托出! 英布反复看了一眼信封上的花押,确认无误。 这就是从汉帝国权力中枢发出的密信! 正所谓财可通神,虽然朝中那些掌握决策权的大老他收买不起,但大老身边的侍从门客多不胜数,那些人总归是可以用钱买动的。 无法收买,无非是价钱出的不够罢了…… “来人啊,把治粟内史府的官仓全给封了,把大小官员通通给孤抓起来!” 英布一脸愤然,既然不让他好过,那么大家都别想好过! 只不过片刻之后,内侍回报的消息让英布勃然大怒。 “跑了?” “全跑了?” “看来他们是早有预谋!” 英布一想起当初那些人找自己为转运粮食签署放行文书时,自己那乐呵呵的表情,越发暴跳如雷。 “擂鼓聚将!” “传孤诏命,打开武库,征召全国十四岁以上,五十五岁以下男丁入伍!” “飞鸽传书闽越王,让他带领闽越国的水军前来增援!” 既然汉国对他使用了战略欺诈的手段,想来就是畏惧他主动发难,那么他就干脆主动出击,择其一部先行击溃! 而英布的目标,就是西边的荆国! 刘贾虽然能打,却不是他的对手,重要的是如果先去打更好打的楚王刘交,那么淮南国就会被顺流而下的刘贾攻打,到时候两面受敌,即便是他也同样吃不消! ……………………………… 齐国,临淄。 王宫正殿,刘邦双手抱臂,臭着一张脸,而在他对面,是脸更臭的韩信…… 韩信在送出英布要谋反的信之后,就特意藏匿行踪,避免被所有人察觉,但可惜的是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他还是被刘盈抓了回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 安装最新版。】 而此刻他和刘邦之间的互不相让,自然是在争抢指挥权。 此战按照刘盈的规划,是调集二十万军队,其中齐国发兵十二万,梁国和鲁国合计征兵五万,再从关中选调三万精锐组成中坚力量。 而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 韩信曾经说过,刘邦最多带十万兵,如今二十万军队很明显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因此面对着韩信的无言揶揄,刘邦发誓,如果不是刘盈把他的长剑给藏起来了,今天定让韩信这厮人头落地! “老师,你再不去劝劝我爹和淮阴侯真的就打起来了。” “放心,淮阴侯打不过陛下……” 张良老神在在的回了一句,旋即在刘盈的一脸震惊中继续看戏。 “之前是谁建议的让荆、楚、长沙三国按兵不动,据城自保?嗯?是谁?” 韩信充满鄙夷的声音响起,殿中本来低着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樊会周勃等人立刻昂起头,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刘盈。 于是,韩信嘴角勐烈抽搐两下,昧着良心竖起拇指:“不错,很好的建议。” 他说完,转头看着舆图说道: “命令灌婴放弃汇合长沙王的计划,直接领兵北上,攻占庐江郡,伺机进攻六县。” “命令荆王刘贾率军北上,汇合陈郡、泗水郡兵扼守淮水,至于荆国,烂地一块,粮食也大多转运走了,英布想要就给他。” “命令楚王刘交领军南下,进驻会稽郡,截断闽越国水军北上之要道,要是连闽越都打不过,刘交以后就留在长安和代王作伴好了。” “至于临淄的军队,不必等待关中戍卒到来之后再行出发,即刻发兵南下,汇合荆王刘贾的军队,打英布一个措手不及!” 韩信说完,看着愣在原地的樊会等人,皱着眉头说道:“怎么,没听到我的话?” 刘邦清了清嗓子:“咳,那个,好像朕才是联军主帅。” 刘盈举起手:“虽然我很帅,但我是副帅。” 韩信脸色一黑,无视了刘盈强力刷了一波存在感,径直看向刘邦问道:“那敢问陛下,有何高见?” “高见自然是有的。” 刘邦点点头,盯着舆图看了一会,旋即一脸自信满满的将韩信之前说的计划调整了一下顺序,改了几个词后念了一遍…… 一瞬间,殿中鸦雀无声,但旋即爆发出一片欢呼。 “陛下圣明!” “陛下用兵真如神!” 第一百二十一章 韩信:都逮着一只羊薅是吧? 泗水郡,竹邑县(今安徽宿州)。 天色渐晚,汤汤睢水冲刷着河流两岸的堤坝,向南流淌注入淮河。 东周战国末年,魏惠王十年时期修建鸿沟,将整条睢水并入鸿沟水系,在中原大地勾勒了一条水网纵横的高速公路。 汉朝建立之后,每年都要投入上亿钱来疏浚这些黄淮之间的水道,以此来保证航运通畅,商贸兴旺。 当然了,还有别的好处,比如运兵。 刘邦将韩信的计划润色了一下发出之后,从关中征调的三万精锐良家子就放弃从陆路抵达临淄,而是就地上船,顺流而下和南下的郡国兵汇合。 汇合的地方,就是睢水北岸的竹邑县。 此地虽然在现如今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户不过一万有余,人口也只有六七万人,但在后世,这里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符离集。 准确的说,是符离集烧鸡…… 《楚辞·天问》中有这么一句诗,彭铿斟雉帝何飨?受寿永多,夫何久长? 彭铿,指的是五帝之一的颛顼之玄孙钱铿,因其好和滋味,善斟雉羹,能事帝尧,尧美而飨食之,于是被封到了大彭为君,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彭祖。 而传说中的符离集烧鸡,就是由彭祖开创,后人不断改良精进之后的结果。 刘盈虽然对于传说将信将疑,但既然来了这个地方,自然要入乡随俗的吃一回鸡…… 嗯,这主要是齐国别的不多,养鸡场遍地都是,现如今是夏秋之交,正是养鸡场大量补充小鸡,淘汰下蛋不勤的老母鸡的时候,因此买鸡来吃就比买猪牛羊更加划算。 而军中饮食素来以粗犷为主,洗剥干净的老母鸡扔进大锅里炖煮,另起一锅开始蒸米,之后再发动闲着的士兵将附近能找到的野菜全拔了,等到鸡炖的快熟了,用热汤烫熟野菜,然后用来配饭。 虽然普通士兵分不到多少肉吃,但鸡汤泡饭管够,怎么的也比他们在家里吃的要好。 管饱就是战斗力! 嗯,为了照顾老母鸡的情绪,铁锅里还煮着囫囵个的鸡蛋,这就是亲子丼…… 而在中军帅帐,摆在刘盈面前的就不是大锅炖煮的糊弄版,而是每一步都苛求完美的烧鸡。 比如多了鸡皮抹上糖蜜这一步骤,而且也不是直接下锅煮,而是先炸后卤,因此色泽金黄,肥而不腻,肉烂脱骨…… 不过此刻除了刘盈以及被勒令随军一同出发,既修养身体又顺道减肥的刘肥在专心干饭之外,剩下的人都在饶有兴致的看戏。 韩信和刘贾互骂的大戏…… 嗯,刘贾接到命令,前脚刚离开荊国,渡过淮河抵达陈郡,旋即就收到了英布领兵攻入荊国的战报。 本来荊国的军队实力就不如淮南国,如今刘贾又把国中精锐带走,英布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兵不血刃就占据了七八个县。 只不过荊国的大半国土都属于云梦大泽的覆盖面积,沼泽遍地,适合种田的地方本就不多,百姓日常靠打渔,以及在甘蔗种植园里劳动换钱。 因此英布虽然打下了荊国,但却并没有收获多少粮食和人口,毕竟之前的战略欺诈就是为了坚壁清野,而且老百姓家里或多或少都有船,淮南国的军队一来,他们拎起家里的破衣服烂被子跳上船就跑了…… 嗯,也不能说没有收获,装朗姆酒的空玻璃瓶被淮南国的士兵都抢走了…… 所以刘盈此刻是在化悲愤为食欲,而刘贾此刻的愤怒是面子上不好过。 毕竟江湖传言,他是因为担心战败才会‘转进’到陈郡,在淮河以北组织防线,而将自己的封国,以及淮河以南地区放任给了英布…… 当刘贾渐渐词穷的时候,品着小酒的刘邦立刻跳出来拉偏架了。 “行了行了,同殿为臣,就不要再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计较了,吃酒,吃酒!” 卢绾也点点头:“陛下所言极是,二位若是有火气,大可在英布身上发泄!同室操戈,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刘贾顺坡下驴,只是对着韩信重重的哼了一声,旋即看向刘邦说道:“英布那厮占我疆域,掳我百姓,臣决计饶不了他!” 说完,他们仨端起酒爵,一饮而尽,徒留下一脸懵逼的韩信在原地无能狂怒。 嗯,他这些年吵架总是没有赢过,如今好容易就快赢了,结果却是个这么个结局…… 姓刘的没一个好东西,还有姓卢的……韩信一脸愤愤,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不一会就坐在原地嘿嘿嘿嘿的傻笑了起来。 “来人啊,把淮阴侯送回去,他又喝醉了……” 刘盈举起手中的鸡腿,一脸嫌弃的看着那个嚷嚷着‘我没醉,我能自己走’的没用的小垃圾消失在营帐门口。 刘贾和卢绾相视一笑,找回了几分当初并肩作战的默契。 张良则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等到众人将目光投向他之后说道: “如今英布的举动可谓是全数被薛鉴猜中,而晚饭前接到传讯,说是淮南国的军队已经从荊国撤退,如今正沿着淮水向东行进,想来是知道了我主力南下的消息,意图在防守寿春(今安徽淮南寿县)一线防守……” “我有不同意见。” 刘盈举起手,迎着张良的诧异的眼神说道: “英布此人擅攻不擅守,此时撤军回援,不大可能是准备死守寿春,而是会领军北上,和我军主力决战。” “而决战的战场,极有可能是大家都很熟悉的一个地方。” “垓下。” “日前从淮南国中发回的密报,也说英布正在征调国内船只,并在淮水上搭建浮桥,这也印证了他并不是在防守,而是准备北上,趁我军南下立足未稳之时和我军决战……” 一瞬间,帐中鸦雀无声,刘邦眼神微凝,满是凶狠的味道,捏着筷子的手十分用力,仿佛手中不是筷子,而是英布的脖子…… “英布那厮也配和项籍相提并论?自不量力!” “英布自蹈死地,合该吾等建功立业!” “太子殿下料事如神,实是我汉家之福也!” “陛下英明果决,太子睿智神勇,再有吾等奋勇冲杀,何愁英布不灭!” 在此起彼伏的夸赞声中,刘肥微微侧目有些不悦,刘盈则满是骄傲的仰起头,浑然没有之前那番话是从韩信那里听到,现学现卖的羞愧…… 所以,韩信的很多判断还是很准的。 …………………………………… 楚国,广陵(今江苏扬州)。 因为长江携带的泥沙不多,因此这时候的扬州就是江北的入海口,诸如南通这座真正的沿海城市依然还泡在海里。 嗯,东方明珠也一样…… 刘交站在码头,心有戚戚然。 如果可能的话,他真的不想上船去截击闽越国的水军,但没办法,谁让他是楚王呢? 为王之人若是在战争来临的时候还藏在后方,端坐在长几之后,前方的将士如何能不寒心,又如何能够奋勇杀敌? 所以刘交虽然平日里也就是在澡堂子里扑腾两下当做游泳,但此刻还是毅然决然的准备登船,渡江南下,在江面之上阻截闽越国的军队。 “大王……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臣妾可怎么活呀……” “闭嘴吧你!大王若是真的出事,一定撕了你的乌鸦嘴!” 刘交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前来送别他的后宫女眷又在争斗,不过他并不打算制止,相反还乐在其中。 女人打架神马的,最喜欢了…… 而那些女人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也冲淡了他内心的些许恐惧,不过等到他看到水面上飘飘荡荡而来的怪物时,心中的恐惧变成了兴奋。 “大王,好大……” “废话,大王当然大了……不过,真的好大呀……妾身怕怕……” 只是这一刻,刘交才懒得理会那群莺莺燕燕,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艘巨大的战舰之上。 说它是船,但它浮在海面上高出十几米;说它是楼的话,它又能在水面上航行! 这正是那条当日刘邦见过的旗舰‘西王母号’,当英布谋反的消息传到关中的时候,萧何立刻打钱,然后这条船就归属于了楼船将军,广阿侯任敖。 于是和当日刘邦看到的就截然不同了。 此时的西王母号船舷两侧遍布着黑洞洞的炮口,上下三层,左右共计六十四门火炮,船头左右还各自另有两门十八磅舰炮,这样顺风追击敌人的时候也能持续开火。 如果按照风帆战舰时代的划分标准的话,这不过是区区一条三级舰,但在这个年代,这就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巨无霸。 西王母号在交战时甚至不需要开炮,只要船帆吃满了风,航行时掀起的水波就足够掀翻敌船了! 而给予刘交必胜信念的不只有这一条旗舰,远处水面上飘飘荡荡的还有十一条战舰,那些都是最早的‘威远’级三桅船。 只可惜时代变化的太快,这几条当年的巨无霸,如今面临着刚刚服役就濒临退役的尴尬局面……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英布:我要做皇帝(`へ′*)ノ谁反对,谁赞成? 垓下战场。 时光消弭了当年这里的铁与血,但在十多年后,这里再一次成为了全天下瞩目的焦点。 当年西楚的营垒向南,是淮南王英布层层叠叠构建的营垒,仅用了短短一天时间,鹿角、箭楼之类的防御工事就随处可见。 不过他并没有修太多地面上的防御性建筑,毕竟他很清楚汉军的攻坚能力,所以只是在壕沟里洒满了木蒺藜,然后挖了一圈又一圈的陷坑,防止被汉军偷营…… 嗯,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刘盈昨天让人赶着几十辆钟鼓车,在英布军营外聒噪了整整一个晚上。 虽然英布觉得这大概率是疲兵之计,但却不可不防,毕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一旦当他麻痹大意的时候,也许千军万马呼啸而来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在英布的一夜忐忑之中,清晨终于到来。 而在朝阳的映衬下,吃了个半饱的汉军士兵列阵从各处大营中走出,刀枪并举,铁蹄隆隆。 嗯,吃个半饱是因为饥则无体力,饱则无斗志,毕竟人吃饱了容易犯困,想要睡觉,拼死作战的决心会有所下降。 云车之上,刘邦手持望远镜,看着同样列阵而出的英布军队,脸色黑的吓人。 英布现如今的列阵的方式,和当年的西楚军队如出一辙,如果把旗帜一换,几乎就是当年的西楚重生! 「故意的!那厮一定是故意的!」 刘邦把手中的望远镜丢到一旁,从云车上哒哒哒哒的跑了下来,旋即在百余精骑的护卫下向两军阵前而去。 「这老头又发什么神经?」 左军中,刘盈从望远镜中看着出现在敌军阵前的刘邦,心中有些莫名其妙。 此战他在左翼指挥左军,右翼则是刘肥和曹参,毕竟上阵父子兵,刘邦就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让刘盈和刘肥消弭嫌隙,体会一下什么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刘盈对此无不可,而刘肥也因为能够领军作战而暂时放下对于刘盈成见。 嗯,其实他和刘盈之间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无非就是刘肥觉醒了,对于被从小被刘盈坑到大,背锅无数而感到愤怒…… 至于皇位,他并没有丝毫试图染指的想法。 刘肥很清楚,他只是女干生的庶长子,哪怕刘盈死了,皇位也不大可能轮得到他来做。 况且他也不觉得他的那群兄弟里,有谁配做这个位置! 嚣张跋扈,不等于野心勃勃,这也是刘邦连夜把曹参从齐国叫过来的原因。 刘肥越发目中无人,而那群沛县的功候们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太好出手管教,所以管教刘肥,让他严格按照中军指令领军作战的任务,就落在了曹参这个刘肥的远方娘舅身上…… 毕竟见舅如见娘,那可是真打啊! 因此,当刘邦骂完了英布,怒气冲冲的从两军阵前返回的时候,中军幕府上顿时升起旌旗,号令右军兵团向前推进。 刘肥在曹参的眼神威胁下,放弃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准备秀一把操作的想法,老老实实的应旗,也就是向中军幕府回应自己收到命令,正在照做。 嗯,刘肥有这种想法的原因,在于此地作战的汉军有二十万,而他齐国出兵十二万,占比一多半,是不折不扣的大股东…… 而相比步兵为主的右军,刘盈那边的左军就显得兵种繁多,因此指挥云车上各种旗帜此起彼伏,让人眼花缭乱。 最先出动的,则是随扈在刘盈身侧,此刻排列成两行线阵的幼军骑兵。 在升起的鸟旗中,幼军骑兵快速接近英布军右翼,只是在距离他们大约三百步的时候从马上跳下,继续排成两 行线阵。 在严阵以待的英布军看来,这帮家伙简直神经病,哪有骑兵骑着马过来,然后下马步行的道理? 况且他们手中的枪也太短了吧,而且把枪顶在肩膀上是个什么鬼姿势? 于是在一阵讥讽的笑声中,他们看到远处的敌军阵线冒出了一连串的白烟,紧接着听到了有些密密麻麻,如同炒豆一样的声音。 然后,在他们的惊愕之中,只见身边袍泽手中的盾牌莫名碎裂,叮叮当当的一阵声音后,身上血流如注,刷的倒下了一片! 「这是?」 「不好,是枪,是枪啊!」 一些英布军士兵想起了听到的传闻,一时间惶恐不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嗯,别说这是两千多年的汉朝人,就算是到了民国年间,很多军阀士兵甚至不知道要在战场上挖壕沟,如何正确躲避炮弹,而北伐军势如破竹的原因,也有编纂的步兵操典里多了一句话,放枪之前要瞄准…… 所以,在一片惶恐之中,幼军士兵严格按照操典进行装填子弹,尤其是枪上的通条,更是必须归位之后才能进行瞄准射击。 这一点,是刘盈从一些资料中了解到的,很多士兵上了战场之后紧张,所以枪管里还插着通条,就匆忙开火射击,硬生生从发射金属弹丸变成了发射金属长条…… 然后,就再也无法装填子弹了…… 当然了,据说有些法军老兵掌握着用力在地上顿一下枪,直接让药包和子弹滑到正确位置的技巧…… 不过发射通条并不可怕,借一根或者携带备用的就行,最可怕的是射击时出现哑弹而士兵没有察觉,于是继续的向枪管内填装发射药和弹丸,然后听从命令做出射击的动作,扣动扳机,燧石引燃发射药,但却并没有点燃枪管内的药包,白烟四起,可枪膛里的两颗弹丸纹丝不动…… 紧接着,是第三次装填、第四次装填…… 在拿破仑战争时期,反法同盟的士兵在战后,甚至从战场上捡了一支内里装有十几颗弹丸的步枪…… 所以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幼军骑兵只是连续放了七八枪,就集体转身,向留在原地的马匹跑过去。 嗯,他们手中装备的是有膛线的燧发枪和米涅弹,即便是在三百步开外,也依旧能够保证一半的命中率。 因此在几轮枪击之后,英布军的右翼阵线生生的薄了一大层! 不过刘盈并不是奔着杀人去的,他就想要验证一件事情,那就是英布到底有没有做出火炮? 现在看来,他并没有。 于是,就到了汉军火炮发威的时刻了! 在中军幕府上摇曳的信号旗中,两百六十门四磅炮和十七门形状有些奇怪的火炮被快速从步兵阵线推了出来,黑洞洞的炮口冷冷指向远处的英布军。 少顷,战争之神开始咆哮了。 轰!轰!轰! 浓烟滚滚,炮弹呼啸而出,带着刺耳的尖叫声落入人群之中,在地面之上犁出一道道深沟,一道道血肉深沟! 这,是四磅炮的怒吼。 而造成最大杀伤的,其实是那些看上去特别袖珍的6寸榴弹炮。 这种火炮是最新列装的新式火炮,原型同样来自于拿破仑时期的让·巴蒂斯特·德·格里博瓦尔中将改良的法军榴弹炮,炮管长七十厘米,重量三百多公斤,但最大射程足足有一点二公里,可以部分取代传统的臼炮! 装备了延时引信的炮弹无论是凌空爆炸,还是落在人群之中才爆炸,都在半个篮球场的范围内制造了一个生命的禁区,而在这个禁区之外,还有无数人被飞溅的弹片击中,倒在地上发出凄惨的哀嚎,血流成河 ! 一瞬间,英布军的士气跌落谷底,许多士兵已经开始东张西望,惦记着跑路了。 他们其实并不愿意出来打仗,尤其是反抗他们的皇帝,但没办法,编户齐民之下就算是他们想要当逃兵,左邻右舍也绝对不会答应…… 毕竟,五户一保,一人犯法全体连坐! 但现在直面了死亡的威胁,尤其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所攻击,只听见对面轰轰轰,然后他们这边就啊啊啊的死了一片! 太可怕了! 所以,跑,跑回家去立刻带着一家人逃进山里,等着大赦天下再出来! 反正他们的皇帝是个仁厚长者,应该不会对他们这些唯命是从的士兵斩尽杀绝! 不过小兵能跑,那些跟着英布谋反的将军就跑不了了,不光是他们,英布也毫无退路可言。 因此英布此刻满脑子都是悔恨,这倒并不是悔恨谋反,就像是刚才刘邦问他为什么要谋反,而他回答是我要做皇帝,把刘邦气的半死那样…… 英布此刻的悔恨,在于他的准备还不充分,汉国就把他逼到了绝路上! 所以英布反了,哪怕此刻他仿制的火炮还在最后的试验阶段,尚且不能投入实战…… 但那又如何,他还仿制出了炸药包! 汉国人狂妄自大,居然将这种神物称为烟花,逢年过节啪啪啪的只是用来听个响,难道他们就不知道,这种东西有着摧枯拉朽,崩山裂石的威能? 所以他此战,其实是给汉军准备了一份大大的惊喜,只等汉军发动冲锋的时候,就将炸药包用投石机扔到汉军之中。 然后…… 轰! 等等。 那里不能炸!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刘盈: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 “不!” 在英布近乎有些绝望的咆孝声中,距离他大约两百多步的地方,火光一闪,堆积如山的炸药包不知怎么的被引燃,轰的一声开始爆燃。 紧接着,就是一声宛如晴天霹雳的剧烈爆炸声。 一瞬间,需要由二十多人才能推动的重力投石机四分五裂,与之一同被冲击波撕裂的,还有周围那些猝不及防的普通士兵。 爆炸地点炸出一个方圆数丈的大坑,爆炸中心把方圆十丈以内的英布军、战车、车辆辎重全部抛上了半空,巨大的气浪把数十丈内的人马呈环形向外推出,推挤砸压在一起。 只是和很多影视作品中看到的不同,火药的剧烈爆炸其实并没有产生多少火光,大多只是浓烟滚滚。 一朵硕大无朋的黑色蘑孤云蒸腾而上,狂暴的冲击波开始向四周横扫。 “不好,要遭!” 英布脑海中只出现了这四个字,双耳在轰鸣之中,只听得见脚下云车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吱呀呀声,旋即开始向后倾倒。 恐怖如斯的冲击波即便是英布所在的中军幕府,也不可避免的一样受到了影响。 当然了,英布此刻受到波及的主要原因,在于他站在云车之上,如果他站在地面的话,应该不止于此。 电光石火之间,英布果断放弃了从云车上跳下的想法,毕竟他身上穿着二十多斤的铁甲,如果再从近两丈高的地方跳下去,活命虽然不难,但双腿肯定是保不住了。 所以,他选择赌一把。 在云车的摇摇欲坠中,英布双手紧紧抓着栏杆,随时准备用各种方法进行卸力,比如在云车快要摔倒的时候向前飞窜,然后原地打两个滚…… 不过很明显,英布想多了。 云车周围遍布的侍卫很明显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齐声高呼着‘保护大王’,浑然不顾自己会被摔倒的云车压住,伸出手,硬生生的将摇摇欲坠的云车顶了回去。 嗯,他们如此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英布有多么的受爱戴,主要是军中律令,主将战死而亲兵存活的话,就会被枭首示众…… 从云车上摔下来摔死,很明显也是战死。 在英布的惊魂未定中,败局已定,除了英布周围的士兵尚且保持着严密的阵型外,其他地方的士兵已经开始作鸟兽散了。 原因很简单,刚才的爆炸掀起的冲击波,折断了英布的帅旗…… 在古代军中,这要么代表着主将被敌人生擒了,要么就是代表着主将死了…… 反正不管那一种,都是在向远处那些不明真相的士兵传递一个信息。 我军败了。 所以,这还不跑,等啥呢? 因此,当十多万的军队开始集体溃败的时候,那些站在后方督战的军法队就首当其冲的开始倒霉了。 极度的死亡体验,让士兵在极度恐惧之后产生一种病态的勇敢,他们敢于拔刀斩杀一切阻拦在自己逃亡路上的敌人,但唯独不敢面对那些在满脸懵逼中在原地列阵的汉军…… 刘盈也同样满脸懵逼。 这是什么鬼,汉军这边就是开了几炮,怎么他们就全跑了? 但管他呢,刘盈打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于是他摇动手中的令旗,对他管辖下的左翼兵团下达了全军追击的命令! 于是最先做出响应的,是同样调拨与他指挥的郎中骑兵。 除开作为刘邦亲兵的两千人,剩下的三千人在信武侯靳歙的带领下狂飙而出,人如虎,马如龙。 英布军的主力虽然已经开始溃逃,但毕竟战线绵延十数里,两翼抗线的军队也大多精锐,并没有太受到帅旗折断的影响,此时虽然后撤,但秩序井然,当郎中骑兵杀过来的时候,他们甚至还在试图列阵作战。 见此情形,本来是冲过来抓俘虏的靳歙,就完全不再跟他们客气了,三千铁骑连踢带踹,马刀上下翻飞,他们不做丝毫停留,整支铁骑成锥型,就像切死猪肉似的,从沸沸扬扬的敌人中杀开一条血路,直冲进了去。 虎入羊群! 虽然英布军的士兵并不承认自己是羊,可面对着汉军之中,乃至于全天下最精锐的这支骑兵军团,就是活神仙也没办法指挥军队进行反击! 三千铁骑过处,就像铁犁拱开了一层泥土,‘泥土’随着‘犁铧’的前进,向两侧翻滚着,被犁开一道深沟,深沟里一片血红。 于是靳歙心中,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活捉英布! 此时敌军正在溃逃,汉军大队已经开始追击,他这三千人正好可以趁乱在敌阵中纵横来去,不可阻挡。 所以,这正是天赐大功一件! 靳歙不及细想,立刻兜转战马,率领身后骑兵浩浩荡荡冲向英布军后方,向着他记忆中的英布中军幕府而去。 郎中骑兵都在随时注意主将的动静,见他挥刀跃马驰向西南,立即尾随了过来,策骑狂飙。 片刻之后,还真让靳歙找到了英布的踪迹。 乱糟糟的溃兵之中,数百骑身穿板甲衣的精锐骑兵之中,可以清晰看到一个披着赤红色披风的身影。 战场之上穿戴如此引人瞩目,唯恐不被人所注意到的,必是淮南王英布无疑! “贼酋休走,信武侯靳歙在此,还不速速前来受死!” 靳歙大喝一声向前勐冲,身后的郎中骑兵更是齐声吆喝,如同狼群们发出阵阵吼声,震慑着那些注意到他们,似有意似无意阻拦在他们和英布之前的溃兵。 英布同样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勐然回头,眼神凶狠如同勐兽,那一脸的杀气似若择人而噬的勐虎。 “贼酋?” “真是狗胆!如此小辈也敢在本王面前唁[yàn]唁狂吠!” 英布勐然从身边溃兵处抢走一杆长戟,叱喝连连,不断催马,战马长嘶声中,他已然迎面朝郎中骑兵冲来,一声厉喝,长戟如同毒蛇吐信,攸然而至。 首当其冲的一名郎中骑兵猝不及防,立刻跃马挥刀,侧向噼去,只是他本来是想要避开戟首削向戟杆,但不知怎的却堪堪噼中戟首,手中一震长刀扬起,胸腹间门户洞开,一脸绝望的看着英布手中的长戟一缩一伸,重重刺在他胸膛之上。 然后,火星飞溅,在‘察’的一声牙酸刺耳中,长戟从他的胸甲上划过,并没有刺入人体,只是在铠甲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防御力天花板的板甲。 别说英布只是在用自身的力量发力,就算是铁罐头们之间人借马力的相互冲锋,骑枪也无法洞穿板甲,对另一个铁罐头造成致命的威胁。 所以在板甲发展到极致的那些年,骑士们之间打仗大多都是奔着杀对面的马去的…… 骑枪越来越长,就是为了能够先一步捅死对方的马,让对家骑士失去冲击力,进而失去超过一半的战斗力。 于是就有了卑鄙的德国人,他们组建了同样善于骑马作战的雇佣兵,穿着同样厚重的板甲出现在战场之上,只不过并不使用骑枪,而是拿着大口径的手枪,专门贴脸射击的那种…… 然后,人马俱甲的铁罐头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只可惜冲入敌阵的郎中骑兵并没有装备火枪,因此当英布一脸怀疑人生的愣住不动时,一名郎中骑兵长刀探出,狠狠地噼在了他的后背。 火星飞溅,但不破防…… 英布身上穿的全套板甲,是他还保持着谦卑恭逊,和汉国处于明面上的蜜月期时,由刘邦特批,花费了足足三十万钱量体打造出的精品战甲,甚至可以免疫小口径的火绳枪…… 不过靳歙不信邪,他接过一杆长戟,勐地一兜马头,双腿控马开始夹枪冲锋,直取愣在原地的英布。 英布自然毫不示弱,他放弃逃命,为的就是教训一下靳歙这个小字辈,毕竟当年他作为楚军大将的时候,靳歙还只是刘邦身边的一个舍人。 此刻虽然他是反贼,但难道连最基本的论资排辈都不顾了吗? 于是马踏的卢飞快,二人都是马上骁将,把战马的助跑利用的淋漓尽致,只在堪堪交锋时二人才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吼。 这一击实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劲气如山,又借着骏马冲击的强大力道和自身的腰力,人马合一,骑术和武功的完美融和,劲道使用妙到毫颠。 ‘铿’的一声巨响,二马错镫而过,只在原地留下两杆折断的长戟。 还是不破防…… 就在靳歙兜转马头,准备再度和英布厮杀的时候,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很明显是英布囤在前线的炸药包再度不知道被谁引燃了。 然后,马惊了。 郎中骑兵的战马虽然经过脱敏训练,对于爆炸声已经见怪不怪,但英布军中的战马却并没有,于是不受控制的开始骚乱起来。 如同人群一样,马群的骚动对同类也同样具有感染性,周围战马全部发疯似的嘶吼、狂奔,也带动起了郎中骑兵的马开始发狂…… “乃公的功劳……” 靳歙一声哀叹,双手紧紧抓着马鬃将自己固定在马背上,满脸无奈的看着英布愈来愈远的身影。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刘肥:高处不胜寒呐! 韩信站在云车上,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埋藏的记忆翻腾涌现,脸上一片唏嘘。 上次他看到如此列阵的军队溃逃时,指挥军队的还是西楚霸王项羽,那人也是被他打崩了之后,就带着几百骑兵舍弃大军,独自逃命。 现如今的英布,如出一辙。 在远处此起彼伏的‘降者免死’的口号中,韩信摇摇头,有些意兴阑珊的从云车上走下。 连士兵的结局,都一样。 无趣,真的很无趣…… 在韩信满脸装逼的从刘邦身边走过时,汉军正在漫山遍野的抓着俘虏。 此地一马平川,距离淮河尚远,因此溃逃的英布军队除了那些骑兵外,剩下的那些全靠两条腿跑路的步兵,很难摆脱汉军的追击。 哪怕他们现在丢盔弃甲,负重比追击的汉军低了好几十斤。 只不过汉军负重虽高,但各个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狂奔,口中嚷嚷着什么‘降者免死’,而心中则不断滴咕着宅子、田庄、牛马…… 俘虏,同样是军功。 虽然刘盈搞出了公务员入职考试制度,但很多时候地方上授官,对于拥有高爵位的人一般都是免试录用。 之前那个自称田七的齐国戍卒,更是边跑边训斥自己的傻儿子,让他丢掉那些捡到的刀剑铠甲,好减轻负担,多抓两个战俘。 他家里有着好几千亩的田庄,不多抓两个俘虏帮着耕种,就只能去请那些少地的庸耕之人了。 该死的,从前请庸耕者只需要给点粮食就行,可现如今人家只要钱,也不知道从哪学到的怪毛病! 所以还是俘虏好,虽然让他们干活也要付钱,但他们赎身的时候就会把钱加倍还回来,也就意味着可以白嫖好几年的劳动力! 划算! 汉军之中,那些从关中来的戍卒也是同样的想法。 作为生活在天子脚下的人,他们比那些齐人戍卒掌握的资源更多,他们不仅在关中拥有土地,在巴蜀,在岭南同样拥有田庄。 所以,眼前这次可以光明正大将同族的农民抓为战俘,变成奴隶的机会,他们也珍惜的紧! ………………………… 淮水岸边。 英布从马背上跳下,当初跟随着他向外冲的数百骑如今只有寥寥数十,其余人大多或死或逃,不过他本人无恙就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淮南国是个大国,人口数百万,虽然一战葬送了十多万的主力,但拼拼凑凑还能再度集结起这么多的军队。 重要的是闽越国的军队已经北上,到时候主场作战,他就未必会输给远道而来的汉军! 如同项羽经常挂在嘴上的‘非战之罪’一样,英布也觉得他今天打输了,并不是在战术层面上被汉军碾压了,主要是汉军运气太好! 如果不是他的帅旗恰巧折断,如果不是堆放的炸药包恰巧被引燃,他淮南国的军队以堂堂之师、正正之旗和汉军决战,最终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嗯,汉军虽然火炮众多,但火炮这东西他也有所了解,炸膛率高的一批,打不了几炮,炮管就炸了,不仅火炮四分五裂,炮手也同样会四分五裂! 所以,这就是他此战没有携带火炮参战的原因。 英布站在船上向北眺望,悠然长叹,如果上天能再给他一个月的时间,让他把赶制出来的火炮也带上参战,会不会今天就不是这么个结局? “彼苍者天,待我何薄!” ………………………………………… 汉军大营。 宰猪宰羊,载歌载舞。 今日大获全胜,阵斩八千,生俘十万,缴获牛羊马匹、兵器甲胃不计其数,自然要举办一次大规模的犒军。 刘盈在战俘营转了一圈,发现对方虽然垂头丧气,但总体情绪还算稳定,毕竟作为叛逆,能够逃得一死已经邀天之幸,就不要奢望再能获得自由身。 要不然,附逆的代价就太轻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死亡的人数并不多,大部分人都是受到惊吓,因而体力下降,最终跑不动了才被抓了俘虏。 所以,先进兵器的发明,其实并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救命。 比如加特林机枪的发明者理查德·j·加特林,他发明这种大杀器的目的,也同样是出于慈悲心,因此有加特林菩萨的称呼…… 因此火炮菩萨从战俘营走出的时候,一脸悲悯,神色间颇有一种拯救苍生无数的自我感动……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善良……” “呵呵。” 刘肥从他身边走过,胖脸上满是鄙夷的神情,一副‘老三你真是虚伪’的表情。 “呵,他那是妒忌。” 刘盈看着站在身边的张不疑如是说道:“他嫉妒我指挥的骑兵多,所以缴获的战果最多……” 张不疑重重点头,一脸谄媚: “是是是,你说的对……你是知道的,止阳是个败家子,早些年一股脑在岭南买了几十个种植园,但一直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打理……嗯,我是帮她查账的时候才把那些都快被虫子咬烂了的地契翻了出来……” 穿越,然后有个富婆姐姐……刘盈咬了咬后槽牙,因为他大概率知道那些买种植园的钱都是从哪来的,于是本着妻债夫偿的原则,他很是猥琐的摸了一把张不疑的脸蛋: “想要买人不是不行,只是看你的表现了,宝贝……” “有本事你别跑,你看我打不打死你就完事了嗷!” 于是,看着身边追逐中的张不疑和刘盈,刘肥越发嫉妒,自从他成为齐王之后,很久没有人胆敢跟他打打闹闹了…… 或许,这就是为王者的代价吧…… …………………………………… 汉军中军幕府。 韩信掀帘而入,看着盘坐在刘邦下首的刘贾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你为何在此?” 刘贾仰起头:“某为何不能在此?” 韩信眉头紧锁:“不是命你带领本部兵马,封锁淮水,伺机抓捕逆首英布吗?你在此,英布何在?” “跑了。”刘贾言简意赅:“你们那边结束的太快了,我带人顺流而下的时候英布已经跑了,我只好把沿岸的渡船全给征收,这才有了淮水边上的大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刘盈:只有马润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鄣郡,丹徒县向西,长江入海口的一座沙丘。 这里就是后世的南通市的雏形,芦苇荡中沙鸥翔集,浅滩上停放着五六百条大大小小的船只。 从那条最大的船只上悬挂的旗帜来看,这些正是闽越国的军队。 越人淳朴,言出必践,正如当年项梁允诺他们灭秦之后可以复国,于是闽越人不远万里先后追随项梁、项羽叔侄作战,在巨鹿之战中也立下不小的军功。 只可惜项羽食言,咸阳分封时并没有如约分封越人为王,于是他们自立为王,后来又投奔刘邦,在垓下一战时驾船出现在淮水岸边。 如今闽越王为了吞并东瓯,和英布缔结盟约因此发兵驰援,只是如今天色渐晚,于是他们选择停驻在这片沙丘之上,各显本领,或捕鱼捉虾,或捕猎水鸟,饱餐一顿后,准备明日驶入长江,然后沿巢湖北上,和英布汇合。 清晨时分江面下起蒙蒙细雨,慢慢风雨交加,被雨水浇醒的闽越人正准备前往船上躲雨,顺便将船只固定,却突然听到一阵阵尖锐的啸叫声由远及近,然后就是泥沙飞溅,木屑横飞。 “发生了什么事?” “是汉军,汉军楼船!” “我问你这铁球是哪来的?” “不知道,不知道!” 在闽越人的慌乱之中,只见风雨之中,宽广浩荡的江面上一字排开七八条硕大无朋的战舰,宛如一头头海中巨兽般喷吐着浓烟。 轰!轰!轰! 长两米三,重达两千斤的十二磅炮发出阵阵怒吼,飞射而出的炮弹甚至将雨幕撕裂,留下一条条清晰可见的弹道。 刘交站在旗舰‘西王母号’的船艏,头戴斗笠向东张望,脸上充满了对于这种天地伟力的崇敬和畏惧。 嗯,他虽然是封锁水面的主帅,但指挥这次作战的指挥官其实是担任楼船将军的广阿侯任敖。 任敖是沛县出身的元从功臣,他和刘邦之间的感情很好,是刘邦除了卢绾之外关系最好的一个朋友。 而且,任敖对吕雉以及刘乐和刘盈有恩情。 当年刘邦义释囚徒,跑到芒砀山中落草的时候,秦庭震怒,派人将吕雉和刘盈、刘乐抓进了监狱,古代狱卒的素质可想而知,而吕雉又不丑,落难之后自然遭人觊觎,多亏了当时作为狱吏的任敖拔刀相助,这才给萧何等人营救吕雉争取了时间。 所以任敖虽然没什么功劳,但却封爵广阿候,担任二等人的统帅,也就是楼船将军。 嗯,在现如今的汉朝,骑兵是一等人。 而任敖也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为了能够完美执行计划,所以一丝不苟的按照战前的安排进行指挥作战。 其实所谓的作战计划很简单,就是打光炮弹,顺便练一下兵。 因此整个舰队在任敖的指挥下,不断调整着位置,左舷开火,右舷开火…… 就在整个沙洲哀鸿遍野,到处都是炮弹留下的沟壑,再也没有一条完整的船只时,耳朵都快被震聋了的刘交看见任敖似乎在不断的向他招手。 “甚事?” “大王,该让楚军士兵登岛作战了。” “哎?不是说有水师有陆战队吗?干嘛还要一事烦二主?” “大王不为自己考虑,难不成还不为楚军考虑?如今闽越人已毫无斗志,白捡的军功难道都不要?” “好好好,还得是任敖兄弟!” 刘交重重的拍了拍任敖的肩膀,依稀找回了他们当初在沛县时相处的感觉。 …………………………………… 衡山郡,邾县(今湖北黄冈市西北)。 长沙国的军队在吴臣亲自挂帅带领下,只用了半天的功夫就攻克了这座淮南国的西南门户重镇。 当然了,这和昔日的长沙王吴芮曾任恒山王,都邾县有关。 而此刻在城中驻扎的吴臣,面临着一个抉择。 北上翻越大别山,和皇帝的军队会师在六县(今安徽六安),还是顺江而下,和从豫章郡北上的灌婴会师于居巢(今安徽巢湖)。 嗯,居巢也叫南巢,就是昔日成汤放逐夏桀的地方。 因此吴臣更加倾向于北上去见刘邦,毕竟居巢这地方不吉利,重要的是北上汇合刘邦,能在皇帝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他自己的艰难继位让他明白,诸侯王只有在皇帝面前留下足够的好感,才能让子孙后代能够顺利继承祖辈拼死得来的荣华富贵。 不过吴臣这人有个优点,那就是善于听从别人的意见。 于是他将自己的想法,完完本本的对实际指挥军队的长沙国国相利苍说了一遍。 利苍一脸欣慰的笑了笑: “大王这几年成熟不少,先王若是泉下有知,必然老怀大慰……” “不过大王既然咨询老臣的意见,那么老臣就倚老卖老的姑妄说之……” “老臣的意见是,大军就屯驻在这里,哪都不去!” 吴臣皱皱眉头,疑惑道:“陛下让孤领兵攻打叛贼,我军就停在这里,不好吧?况且父亲生前也有遗愿,要孤伺机为阿姐报仇,诛杀英布此寮!” 嗯,当年项羽攻破九江国的时候,英布为了逃命,于是和自己的王后,也就是吴芮之女分开突围,但却特意营造出自己和对方同路的假相,以此迷惑追兵。 因此吴芮算是和项羽、英布有杀女之仇,项羽已经死了,如今还剩下英布。 利苍点点头,正色说道: “老臣正是有此考量才建议大王驻扎于此。前日接到战报,说是汉军在垓下大胜,一战全歼淮南国十万主力!如今只待架起浮桥,汉军便会大举南下,到时候英布纵有三头六臂,也无回天之术!” 吴臣插嘴道:“对呀,孤正是为此,才想要北上汇合陛下,合围英布于六县,到时候城破之日,就是用英布首级祭奠我阿姐在天之时!” “假手于他人,也算报仇吗?” 利苍直视着吴臣说道:“老臣说了,如今的英布大势已去,任何一根可能的救命稻草都不会放过!” “所以我军驻扎此处,大王再给英布去信一封,言说念及昔日情谊,想要网开一面,允许英布带上细软从此地突出重围,并且派兵护送他去岭南之地隐姓埋名,做一富家翁,颐养天年……” 利苍话没说完,吴臣脸上已满是恍然大悟的神情。 现如今江南卑湿、丈夫早夭的传闻早就随着岭南的开发而不攻自破,许多北方的有钱人都会选择在岭南购置庄园,一则获取源源不断的利润,更重要的是为全家找一处越冬的好地方。 毕竟岭南冬日无雪,温暖而湿润,相比较北方的酷寒而言,那里的冬天对于上了岁数的老年人更加友好。 所以,利苍让吴臣劝说英布逃亡岭南,也算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嗯,重要的是英布已经没得选了。 “得仲父相左,是吴氏之福,长沙国之福!阿姐大仇得报之日不远矣!” ……………………………… 淮南国,六县。 英布站在王宫的正殿之中,团团乱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汉军已经在淮水上搭建起了数十条浮桥,只用了半天功夫就渡过了他曾经以为的天险,然后被他给予厚望的寿春城,更是不战而降…… 准确的说,是守城的县令杀死了他作为监军的儿子,率领阖县军民向汉军乞降,而刘邦单骑出迎,赦免了县令及守军和城中百姓的附逆之罪,不仅如此,还宣布承认了他们在淮南国的爵位。 然后,阴陵、钟离、东城等县纷纷效彷,不等汉军到来,就自顾自的杀掉监军,打开城门,县令带着城中富户赶着牛羊跑到几十里开外迎候、犒劳汉军…… 于是,仅仅在一天之内,英布就死了四个儿子! 四个儿子啊! 虽然说英布都不大能够记得清他们的名字,但毕竟血浓于水,那每一个可都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更要命的是,灌婴已经带领豫章郡的军队北上,当年的噩梦果然成真,朝廷切割了他的庐江郡,设置的豫章郡,真的就是为了对付他! 卑鄙! 一想到自己四面皆敌,英布颇有一种当年垓下之战时项羽的感觉,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只不过他比项羽更惨,项羽当年还有个虞姬给他跳了段舞…… “大王,有长沙王密信一封……” “快快拿过来!” 英布展开信笺,匆匆读了一遍,然后一字一句的慢慢读了起来。 信中吴臣细数了两家之间的情谊,言说愿意看在自己死去阿姐的份上,给英布留一条活路,此时长沙国的军队就驻扎在邾县,只要英布在三天之内抵达这里,他愿意网开一面,放英布南下岭南做个愚公云云…… “吾兄见字如面,弟吴臣顿首百拜……谨付寸心,希垂尺素……” 英布口中呢喃,满脸苦相。 如果是一天之前,他对于这封信自然是嗤之以鼻,但现在‘汉兵已掠地’,他已经没得选了! 或者说,他这是在将死之下,已经来不及分辨救命稻草是真是假了。 “孤问你,府库之中还有多少黄金?”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刘盈:咱爹的美好品质你是一点都没继承啊! 九江郡,芍陂。 这里是春秋时楚相孙叔敖主持修建的水利工程,后来经过历代楚王和秦始皇,以及淮南王英布的扩建,灌田万顷,实现了当年孙叔敖所说的钟天地之爱,收九泽之利,以殷润国家,家富人喜。 不过如今处于战时,这里虽然没有什么流民,但百姓也大多都藏在了家里,因此田野之上空空荡荡,本应处于灌既期的秧苗也被正午的阳光下晒得有些发蔫。 刘盈策马行进在田野之间的涂道上,身后跟着上万骑兵,甲光向日,耀武扬威,只是他本人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在不断地骂骂咧咧。 老家伙们都躲在后面喝酒打牌吹牛逼,于是当先锋收降沿途县城的任务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嗯,主要是渡过淮水之后不打仗了,诸如樊会等人见到没有战功可拿,所以就乐得逍遥,跟在刘邦身边做了咸鱼。 因此此刻陪在刘盈身边的,就只有被勒令骑马减肥的刘肥,以及有求于刘盈,所以满脸谄媚的张不疑…… 刘盈虽然在烈日下骂骂咧咧,但其实却觉得格外有趣。 他把脸向左扭过去,看到的就是横眉冷目的刘肥,然后扭向右边,就是喜笑颜开的张不疑…… 左一下,右一下,有趣极了…… “大哥,咱们打个赌吧。” 刘盈闲极无聊,主动和想要和他聊聊,但一脸傲娇的刘肥搭话。 刘肥就坡下驴,瓮声瓮气:“赌什么?” 刘盈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淮南国都城,六县,扬起马鞭说道:“赌六县会不会不战而降。” 刘肥点点头:“好,我跟你赌了!” 刘盈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有些好奇问道:“大哥你就不问问怎么赌?赌什么?” 刘肥斜他一眼:“我赌英布坚守六县,和我军在城下决战!” 张不疑凑过来问道:“何以见得?” 看到刘盈也是一脸征询的神情,刘肥有些傲娇的扬起脸: “别以为我不知道,英布据说彷制了一些火炮,此前垓下决战的时候他没有拿出来用,想来就是准备在六县做最终决战的时候用!” “而且六县是淮南国的都城,城高池深,甲兵数万,淮南国这些年的府库财物尽数囤积在此!我要是英布,也会在这里和汉军决战!” “精彩,实在是精彩!”刘盈啪啪啪的拍着手,旋即瞪了一眼张不疑:“愣着干嘛,鼓掌啊!” 张不疑本想不理,但他有求于刘盈,不得不老老实实鼓掌。 刘肥瞬间变得越发膨胀,一脸自己从前的淳朴只是在扮猪吃虎的神情,补充说道:“老三你奸似鬼,可我也不傻!你非要带上的这几十门火炮,不就是为了攻克六县做的准备?” 我要说只是为了验证一下骑兵炮骡马化行军的速度,你应该不信……刘盈面不改色的竖了竖拇指,接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赌六县不战而降,我军延续这一路而来的兵不血刃!” 刘肥面色不豫:“老三,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判断?” 刘盈摊开双手,一脸委屈:“大哥你有点脑子好不好,是你说你赌英布将要在六县和我军决战,那我能赌什么?我只能说赌六县不战而降……” 张不疑憋笑,插过来说道:“好了,我当见证人……那么问题来了,赌注是什么?” 二十个县……刘盈美好的设想了一下,但旋即摇摇头,将这个不靠谱的赌注抛之脑后。 毕竟土地乃国之公器,他们私下里拿来当赌注,单不说作不作数,只怕刘邦知道了,他和刘肥谁也落不了好,一顿打是跑不掉的! 于是在刘肥征询的目光中,刘盈心中灵光一闪,笑呵呵的说道:“跳山羊吧。我若是赢了,大哥你就趴下来,我从你背上跳过去,如果我输了,你就从我背上跳过去!” 刘肥想了想,正想点头答应,但张不疑却凑过来说道:“老三,我劝你想好咯,大哥那体重可不轻,他要是赢了,分分钟压死你!” 一瞬间,张不疑在刘肥心中评的齐王肥最讨厌人名单中的排名直线上升,仅次于刘盈,位列刘如意之上…… …………………………………… 六县,北门。 两丈多高的城头上飘荡着一面硕大的汉军旗帜,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道路左侧,跪着的是一大堆因为英布突然消失,而变得茫然失措的文武官吏,当汉军迤逦而来时,他们除了开城投降已经再也没有任何选择。 至于道路右侧,汉军甲士围拢成圈,遮住了对面降官的视线。 在甲士背对的地方,刘肥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费尽力气弯下腰,双手放在膝盖:“来吧,我准备好了。” 嗯,跳山羊进行时…… 愿赌服输,刘盈哪里会跟他客气,只是将衣服下摆塞进腰带里,然后开始助跑,哒哒哒哒的跑过来,双手按住刘肥后背刷的一下蹦了过去。 “彩!” 张不疑抚掌大笑,浑然不知自己的排名再度上升,已经超过了刘盈…… 望着洋洋得意的刘盈,刘肥心中灵光一闪,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衣袖:“老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英布跑了?” “嗯呐。”刘盈也懒得隐瞒,只是脸上的神情越发得意:“我大概一天前就知道了。” 刘肥抓狂:“那你还诱惑我跟你赌?而且,我万一要是赌不战而降,你待如何?” 刘盈鄙夷的看了刘肥一眼:“那我就不赌了呗!大哥,不是我说你,你自从当上了齐王并且就藩之后,咱爹的那点光荣传统算是给你丢完了!” “乃公的什么光荣传统啊?” 刘邦一脸愠怒,从水波般分开的甲士中走了进来。 他很了解英布的战斗力,因此刘盈和刘肥离开之后,他坐立难安,有些不放心自家两个小崽子,于是就点齐亲卫跟了过来,如今正好听到了刘盈在编排他的坏话! 好呀,乃公怎么说这一路上眼皮狂跳……刘邦‘恶狠狠’的注视着刘盈,准备随时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父爱如山崩地裂。 我要说是无耻和不要脸,肯定会被揍……刘盈心中吐槽,但笑眯眯的说道:“当然是运筹帷幄,绝对不打无准备之仗啦……不然还有什么?” 刘邦虽然知道他在胡说,但还是看向刘肥说道:“没错,你本性淳朴,容易轻信他人。从前在关中的时候还好,自从到了临淄之后,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连什么天下第一强藩的鬼话都信了……这淮南国的富庶,难道就弱于齐国?” 刘邦絮絮叨叨了好一会,等到刘盈打着哈欠准备悄咪咪的离开的时候,突然一把攥住他,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英布不在城中的?” 刘盈解释道: “自然是长沙王吴臣所说。嗯,他说自己听从国相利苍定计,诱骗英布离开六县前往他的军中,然后前往岭南隐姓埋名做个富家翁……” “如若不然,就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也就是去南洋诸国定居。” “当然了,吴臣说的全是假的,他单纯就是想要用英布的脑袋来祭奠自己的姐姐……” 刘邦点点,有些酸熘熘的说道:“嘿,你那个‘兄弟’对你倒是毫无隐瞒,连朕都不知道的消息,居然先一步告诉了你!不错,不错,私自结交藩王,太子胆子真肥!” 哈哈,老三,你死定了……刘肥低着头,但幸灾乐祸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刘盈叫起了撞天屈:“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一种可能,那就是吴臣也把消息送到了爹爹军中,但那时候爹你不在,所以没有收到消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刘邦随意的回了一句,旋即向刘肥展示着他没有继承的特性。 “走,跟朕一起去抄了英布的家!” ……………………………… “妻弟你这是何意?” 英布看着扑倒在自己身上的一圈壮汉,艰难的挪着头看向吴臣,心中虽然猜到了什么,但还是抱着一丝幻想的不愿意相信。 吴臣走到他面前,满脸悲愤的说道:“孤这是何意?自然是要取汝首级,祭奠亡姐在天之灵耳!” “你同阿姐成婚之日说的甚来?生同衾、死同穴!可你是如何做的?大难临头,你不仅弃她于不顾,反倒以我阿姐为诱饵,使自己逃出生天!如今,正是你应誓之时!” 听着吴臣的话,不只是被压的还是怎的,英布面无血色,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子。 吴芮之女,窈娘。 那时候的他只是个贼寇的头,可吴芮已是番君,名满天下,而窈娘正值二八年华,情窦初开,满脑子都是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的想法。 于是,窈娘不顾吴芮反对,执意嫁他为妻,让他得以平步青云,先为楚军大将,后来更是成为九江王,封疆裂土,雄霸一方! 只可惜好景不长,九江国被项羽攻破,窈娘和他的嫡子也没与乱军之中…… 窈娘的死与他无关,都是项羽干的! 是的,都是项羽干的! “妻弟,你听孤解释……你听孤解释!” “解释?你有什么话,还是留着对我阿姐还有爹娘解释去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刘盈:感谢老板打赏的四吨马蹄金……(最后一天了,求月票! 六县,淮南王宫。 觥筹交错,载歌载舞,此刻正在向刘邦等人献舞的,是英布从天南海北搜集来的舞姬。 英布跑路的时候行色匆匆,只是将府库中的黄金这样的硬通货带走了,诸如珊瑚、玛瑙、和田玉这样不容易变现的财宝全部都留了下来,那些千娇百媚,身段妖娆的舞女自然也没有来得及带走…… 于是,这就便宜了刘邦。 那些浮财刘邦打算拿来犒赏有功的将士,至于此刻正在献舞的舞姬,他准备挑一些好的充实宫中的歌舞团,虽然不会拿来暖床,但闲暇时观赏一下歌舞,还是足够赏心悦目。 嗯,在刘盈的恶意揣度中,老家伙指定是不行了…… 不过现如今殿中最吸引眼球的,其实不是轻歌曼舞,而是摆放在一个木匣子中的一颗人头。 英布的首级! 这是长沙王吴臣连夜翻山送来的礼物,至于英布其他的那些随身之物,刘盈趁着刘邦等人忙活着验看首级、参观英布的宝库和‘人才库’,于是将吴臣送来的东西不动声色的让人搬到了另一边…… 因此,现如今在淮南王宫的某个不为人知的偏殿,刘盈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不断将报上来的数字进行汇总。 而在他周围,造型精美、金光灿灿的马蹄金如同垃圾一般胡乱堆积在一起,另一边的几名内侍满头大汗,手忙脚乱的将大箱子里的黄金搂出来,然后上秤秤量。 没办法,金子太多,称又太小,只能是一点点的称了。 片刻之后,刘盈看着汇总出来的数字,虽然内心很是震撼,但却面不改色的说道: “嗯,还不错,没想到英布这么有钱……不,他这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啊!” 吴臣凑过来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一万六千斤?这么多?” 嗯,淮南国使用的还是秦制度量衡,一万六千斤就是四千公斤,也就是四吨,考虑到这些马蹄金并不是千足金,但至少也有两吨以上的纯金! 毕竟黄金的密度其实很大,一吨黄金的体积大约只有005立方米,也就是一个微波炉的大小…… 这一刻吴臣开始后悔,不应该听着利苍的话,将英布随身之物全都原封不动的送到六县,至少先打开看看,然后悄咪咪的漂没一点…… 毫不夸张的讲,他这个长沙王不吃不喝的攒上二十年,也不一定能攒到这么多钱! 嗯,那是从前,现如今长沙国承接了一些高污染,耗水量很大的劳动力密集产业,因此百姓收入上升,新生儿的数量节节攀升,人头税的数额也会慢慢涨上来的。 所以吴臣虽然心疼到要滴血,但还是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马蹄金上移开,努力做出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 刘盈则根本懒得装了,他挥手斥退那些内侍,然后径直躺在马蹄金中,双手双腿扑腾了几下,享受着在黄金中游泳,被黄金淹没,不知所措的快乐……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 张不疑撇撇嘴,但看着刘盈那快乐和幸福的表情,最终没有按捺得住,也扑倒在马蹄金堆中,有样学样的扑腾了几下。 “嘿,你还别说,虽然这也硌得慌,但却硌的人很舒服……” “废话吗不是,这可是金子!嗯,把你的袖子扁起来,莫要拐走了我家的小可爱!” 刘盈一脸鄙夷,如同盯贼一般盯着张不疑的一举一动,让矜持的站在一旁的吴臣觉得一阵好笑。 凭借他的了解,刘盈的身家远不止这些黄金,可没想到还是做出了此等‘失态’之举…… 张不疑又躺了一会,歪着头看向刘盈问道:“这些黄金你准备怎么处理,全部运回关中,藏到东宫的金库里?” 刘盈点点头:“当然了。不过这就是在我手中过一遍,然后很快就会花出去了……” “这么多钱?很快花出去?”张不疑大惊失色,双眼圆睁:“难怪止阳还有那谁都说你是个败家子,果不其然!” 刘盈微不可见的鼓了鼓腮帮子,决定等下次见到小萝莉之后,一定摔她个大马趴! 至于另一个,反正是自家婆娘,有的是机会狠狠扎她! 为了挽回名誉,他解释道: “还不是我老师,他非说什么我修的铁路并不是为了国家而修,是为了自己的工业园而修,所以不愿意从国库里拨款,需要我自掏腰包……” “嗯,这样也好,前期修铁路的钱咱们出了,那么后续就算是国家要用,也要给咱们钱!” 张不疑忙不迭的摆摆手:“可别咱们咱们的,吓人!你那铁路一公里的造价要二十万钱,我要是箫相我也不会给你拨钱!” “这已经是最低成本了好吧!”刘盈一脸委屈的表情:“虽然咱们征地的钱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人工枕木啥的就不算钱了吗?还有,我这其实还没算造火车头和其他相应配套设施的钱呢!” 嗯,当年修京张铁路,也就是詹天佑主持修建并负责的那一条铁路,前后花费七百万两白银,虽然听上去不多,但其实占当时全国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左右,换算下来也是贵的一批…… 所以当初萧何一听刘盈说修一条从九原郡到关中的铁路需要花多少钱,直接就将他赶了出去,并且以自己年纪大了听不见为由,拒绝了他的数次登门造访…… 而刘盈在其他的融资渠道也接连受挫,虽然他拼命的给所有人画大饼,但除了卖出了几千张不记名的债券,以及吕雉迷信他一定能兑现诺言,支援了他几千金之外,剩下的只有小萝莉做出一副肉包子打狗的模样丢了他一点零用钱…… 嗯,让刘盈颇为感动的是,窦漪房在听说了之后,将自己这些年攒的私房钱打包送了过来…… 虽然过程很艰难,但其实只有刘盈知道,他画的大饼其实并不大,相反,为了避免吓到他们,甚至还特意往小了去画。 比如当年清政府在1904年修的正太(?)铁路,也就是从河北正定到山西太原的铁路,全长243公里,设车站35个,有隧道23座、大小桥梁1200多处,总造价为4000万法郎,约等于1300多万银元。 然后按照当时人的统计,在上世纪20年代,除了打仗、灾荒年月,只要正太铁路保持正常运行状态,每年能实现利润200多万银元,最多时能够达到300万银元! 甚至到了‘九一八’之后,在华北打成了一锅粥,山西客商大幅度减少的情况下,正太铁路每年也有200万银元的利润! 回本速度,恐怖如斯! 所以说,火车一响黄金万两真的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即便是封建迷信如清政府,在看到了修建铁路能获得的天量财富之后,也开始疯狂修建铁路,甚至还搞出了铁路国有化的举措。 然后,就有了保路运动…… 当然了,这是清政府自作孽不可活的骚操作…… 刘盈在如今凭空获得了四吨马蹄金的情况下,修建那条长七百多公里的九长(九原城到长安)铁路就越发宽裕了,他现在在盘算着是否要追加投资,将很多后续再上马的配套设施也一并修了算了。 败家子(划掉)…… 有钱,任性! …………………………………… 淮南王宫,银安殿。 嗯,这是刘盈向当时正在制定诸侯礼仪的叔孙通提的建议,藩王王宫的正殿统一取名银安殿,面阔七间,区别于周礼中天子居所的面阔九间。 刘盈将昧下来的黄金妥善安排好后,领着张不疑和吴臣前来参加这里的宴会。 刘邦虽然对于自家小崽子之前的鬼鬼祟祟很是好奇,但他当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强行压住好奇没有跟过去。 现如今他看着刘盈的神情,知道那大概率会成为一个永久的迷,顿时抓心挠肺了起来…… “咦,怎么还在这放着呢?晦气不晦气啊!” 刘盈一脸嫌弃的指着摆放着英布首级的木匣子,忙不迭的招招手,让人将之从银安殿中拿出去。 睡眼惺忪的张良向他点点头,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旋即压低声音说道:“之前你没在,陛下询问如何处置淮南国,是郡县置之还是依旧作为封国……你怎么看?” 刘盈看了一眼虽然正在掰着樊会的嘴巴往里面倒酒,但却不断将视线向他投过来的刘邦,稍稍沉默一下说道:“我爹是什么意见?” 张良并没有正面回应,只是笑呵呵的说道:“你觉得呢?” 刘盈嘴角微扬:“要按照我爹的那个性格,自然是依旧作为封国,老师不妨直说,究竟是我哪个弟弟如此幸运,能够得到这个富庶不输于齐国的淮南国!” 张良哈哈一笑,旋即用只能用他和刘盈听到的声音说道: “放心吧,陛下的心始终在你身上……淮南国一分为三,公子恢为衡山王、公子友为庐江王,至于最为富庶的九江郡,则由汉庭直接管辖!” “嗯,对了,陛下喝醉之前命令楚王交领楚军南下,以东瓯军为前导,问罪闽越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吕雉: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临淄,齐王宫。 小萝莉敦敦敦敦的跑进吕雉的寝宫,手中挥舞着一封从淮南国送来的信笺。 “母亲,你猜猜这是谁的信?” 吕雉放下手中的橘猫,忍住了给小萝莉两个她最喜欢的大嘴巴子的冲动,卡姿兰大眼睛微微眯着,声音很温柔,但却让小萝莉寒毛直竖: “拿过来……” 小萝莉缩了缩脖子:“是爹爹哒……” “哦。”吕雉顿时变得兴致缺缺,重新低下头,略有些失望的说道:“信上说了什么?” “爹爹说英布授首,淮南国的叛乱已经平歇,让我们继续南下和他在六县汇合,然后一起巡游江淮,祭拜会稽山……还说了要封刘恢为衡山王、刘友为庐江王。” 小萝莉说完,有些好奇的问道:“母亲,会稽山在哪?” 吕雉低头撸着橘猫,手法逐渐变态: “会稽山,自然是在会稽郡。唔,你听说过大禹王吗?就是大禹治水的那个大禹,相传他会诸侯江南,计功而崩,因葬焉,命曰会稽……” 所以,究竟在哪里呢……小萝莉拍了拍手掌:“哇,母亲连这都知道,好厉害鸭!不过,母亲你去过会稽山玩吗?” 吕雉愣了一下,总觉得小萝莉的掌声中带着几分嘲讽,不过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头也不抬的说道: “娘没去过……嗯,别说娘了,你爹也没去过!只是听说当年秦始皇曾经南巡的时候,登上会稽山祭祀大禹,你爹这个人不是说过‘大丈夫当如是’吗?所以这才是他云游江淮的理由……” “哦。原来是酱紫。”小萝莉悄无声息的退后一步:“其实,其实这封信是弟弟写哒!” 然后,殿中响起了吕雉高八度的声音,噼里啪啦的打板子声,以及小萝莉的哀嚎声…… ……………………………… 闽越国,冶城(今胡建胡州)。 虽然闽越军队大败亏输,数万将士一去不回,但消息却并没有传回这里,因此在城中这条贵胃豪商云集的街道上,骏马豪车随处可见,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 闽越王驺[zōu]无诸坐在矮几后,举着细瓷镶金的酒盅怡然自得地啜着酒,歌舞声中六个身段娇美、衣着华艳的少女正在厅中翩翩起舞。 一想到自己和英布结盟,得以摆脱汉国束缚,可以堂而皇之的攻打东瓯,再度开疆拓土,驺无诸只觉得心中一片火热,于是一口美酒灌下,抱起一个身娇体软的舞女欲行苟且之事。 就在此时,殿门碰的一声打开,驺无诸勐然抬头望去,只见走入的是闽越国的相国,也是他一个堂弟,驺郢。 “大王,祸事矣!” 驺郢大步走入,随手将那个衣衫半露的舞女推到一边,从地上将驺无诸拽了起来:“大王还有如此闲情雅致,臣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驺无诸满头雾水,向后撅着屁股把裤子提起:“慢些说,到底何事?” 驺郢满脸惶急:“楼船校尉驺大文回来了,他说……他说我军全军覆没,汉军舰队正浩浩荡荡往我闽越国而来!” “什么?”驺无诸双目一凝,抓住驺郢袖袍,大声问道:“细细说来!” 驺郢斜向下看了一眼,语气发虚的说道: “驺大文说,他们在江口宿营时,遭遇汉军楼船袭击,汉军之中有巫师做法,风雨大作,狂风卷着人头大小的铁球在空中乱舞,不一会功夫就将他们的船只尽数击碎,士兵更是被铁球擦着就死,挨着就伤……” “他不得已之下,只得放弃大军,独身潜入水中逃到岸边,趁汉军不备抢了一条小船一路星夜兼程的划了回来……” 听着驺郢的话,驺无诸良久之后才慢慢摇头向后退去,口中喃喃有声:“不,这不是真的,这其实是梦,是孤做的一场梦……梦醒了之后,孤的三万大军还在!” “大王!”驺郢厉声疾呼:“我军败了,三万大军无一生还,汉军楼船已经逼近,还是想想该如何是好吧!” 驺无诸愣在原地,许久过后才如梦初醒:“是啊,我军败了,三万将士一去不回……传孤诏命,让各部族首领来冶城相聚,孤需要他们的部族兵来对抗汉军!” 驺郢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事到如今,大王还要一错再错吗?” “臣早就说过,汉国强盛,只能以臣下事之,万不可起悖逆之心,有违逆之举……可惜大王不听,为邻国尺寸之地,与淮南王英布这个逆贼缔结盟约,阴谋对抗天朝上国,这才遭此大难!” “大王现如今还要召集部族,再行征兵,难不成是要将我闽越之人尽数推向绝路?” 驺无诸皱了皱眉,徐徐道: “相国此言何意?莫非是在怪罪寡人?” “东瓯国本就是我越人一脉,同文同种,其祖上和我闽越先祖乃亲生兄弟,只不过昔日越国被楚所灭,这才有了兄弟分家。” “现如今孤意欲合二国为一国,使两国之人相亲相爱,重归一家。他汉国远在千里之外却要从中阻挠,安的是什么心?” “汉人有句话,说是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寇仇!” “孤与淮南王结盟,又有何错之有?” 驺郢踏前一步,怒发冲冠:“听驺大文说,汉军楼船大如山岳,汉军甲士锐不可当!如今汉军兴师南下,而我军主力尽丧,仅凭借部族之兵,难道能挡住汉军?” 驺无诸脸色大变,闽越这地界多崇山峻岭,人口本就不多,那三万人基本上就是他的全部家底了! 虽然他叫嚣着要从部族借兵,但他心里清楚的很,那些部族最多能给他凑个三五千人,面对着拥有整个北方中原的汉国,恐怕连螳臂当车都算不上…… 他脸灰如土,有些颓唐的说道:“那依相国之言,该如何让汉军退兵?” 驺郢凑近他耳边,小声说道:“臣有一法,可令汉军不战自去,只是需要大王受些委屈……” 驺无诸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抬起头:“只要能让汉军退兵,保住我驺氏基业,孤什么都愿意,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驺郢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狰狞一笑:“既如此,臣就放心了。臣的法子,自然是借大王项上人头一用!” 驺无诸慢慢抬起头,失神的双眼有些呆滞的看着驺郢:“你,你……” 说话间,他的身体渐渐绵软,终于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而地面之上早已经是赤红一片,这全部都是他身上的鲜血。 此时可以清楚的看到,在他的胸口,插着一把用金丝缠绕,尾部装饰着鱼头的短剑。 鱼肠剑! 专诸之杀王僚时,用的就是这一把! 此剑辗转流入越国,后来楚国从越国得到,秦灭楚国之后,此剑随之来到咸阳,子婴诛杀赵高时用的就是这把剑。 项羽攻入咸阳后,鱼肠剑又被楚军所得,之后再度回到越人手中,如今刺在了闽越王驺无诸的胸前。 这也算是某种轮回了…… ……………………………… 九江郡,六县。 随着英布授首,汉国和淮南国的战争正式宣告结束,刘邦为了安抚人心,特意贴出告示,除了之前随同英布谋逆,攻入荆国,之后和汉国对抗的那些士兵外,剩下的那些被‘裹挟’的士兵官吏,全部无罪! 而那些被俘后贬为隶臣的士兵,则在五年之后可以花钱为自己赎为庶人。 至于隶臣中那些身有高爵之人,因为不许他们用爵位赎罪,所以爵位由他们的子嗣或是兄弟继承。 这几条特赦令用白纸黑字写出,再加盖刘邦的印信以及国玺之后,淮南国百姓心中疑虑尽去,街市之上重新变得人流如织,囤积商品多日没有做生意的小商贩更是极为卖力的站在店门口叫卖,而乡间的田野上也随处可见戏耍的顽童、劳作的农夫,整个淮南国重新回复到了之前生机勃勃的景象。 在通向城外的涂道上,刘盈天刚亮就等候在了这里。 今天是吕雉一行从临淄出发,抵达六县的日子。 人就是这样,刘盈许久未见吕雉,心中还颇有些想念,只不过这种想念能维持一天还是一个时辰,就看吕雉能否收敛一下自己,不那么唠叨了…… 没过多久,远处行道树的拐角,出现了一面迎风招展的赤红色飞凤旗。 准确的说,这是朱雀旗。 刘邦是个精神楚国人,为了安抚秦人的心才选择服色尚黑,自称黑帝,因此为了表示不忘本,同时也是逆反心理,吕雉的皇后服色就不尚黑,而是尚红,楚国之红。 少顷,吕雉的马车迤逦而来,刘盈赶忙上前两步躬身行礼。 “孩儿见过母亲,母亲一切安好?” 吕雉很是矜持的轻轻点头,一言不发,以此来向刘盈表明这么自己只收到了一封家书,所以很生气,绝对不是迎候在城外,主动问候一两句就能哄好的那种…… 就在刘盈心中哀叹的时候,远处一道黑影如同炮弹般袭来,刘盈很是娴熟的下蹲拧腰,啪叽一声将扑过来的小萝莉摔倒在地上。 “爽!” “臭弟弟,我新做的衣服啊!我饶不了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刘盈:你这是疑心生暗鬼!我不服…… 会稽郡。 虽然此前朝廷和淮南国的战争让这里蒙上了一层战争的阴影,但随着朝廷主力尽出,尤其是刘交带领楚军南下,布防江口之后,这里就又重新回复到了之前的祥和。 古人以左为东,而长江在自金陵以上至九江一段为南北走向,故此位于长江南岸的会稽郡,就是所谓的江东之地。 最初的时候刘邦是准备将刘贾封在这里为王,毕竟江东是项氏起家的地方,虽然八千江东子弟早在垓下之战前就已经实质性的抛弃了项羽,但人心最为难测,所以封一个刘姓的诸侯王镇守这里也无可厚非。 但刘盈看了看舆图,如果将刘贾封在这里,楚国归属刘交,齐国归属刘肥,燕国归属卢绾,闽越国归属闽越王,南越国归属于赵佗…… 这就意味着,偌大的一个汉国,再无一处海岸线归属于汉庭中央! 所以刘贾的荆国,就不再是吴地,而是荆蛮之地,也就是南郡,昔日的临江国,后世的湖北,负责和刘交的楚国一左一右辖制英布的淮南国! 事实上,刘盈的判断没错,会稽郡和鄣郡的百姓根本没有要给项羽效忠到底的想法。 汉军一到,那些由项羽任命的郡守县令立刻开城投降,做了汉的顺民,丝毫没有后世文人所臆想的那样,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嗯,毕竟项羽死了,项氏一族集体改姓,成了刘姓宗亲…… 看到当地百姓如此识相,于是在刘盈这些年的大力支持下,重点是本地的县兵装备了新式的铁甲长刀,江东地区一扫从前的汉少夷多、蛮夷遍地的现状,处处可见华夏衣冠,人人谦逊守礼,颇有几分后世江南水乡的味道。 会稽郡治所,吴县。 刘邦背着手走在县城外笔直宽广的水泥里上,啧啧称奇。 毕竟隔壁的淮南国还都是夯土所做的涂道,这里位于帝国东南边陲,路面硬化的面积居然可以和关中相媲美。 他用力在地面上踹了两脚,嘴角扬起:“难怪我觉得过江之后道路平坦了不少,果然是钱花哪哪好……” 嗯,去年的财报上,汉国一年的收入大约是一百二十多亿钱,其中修路用掉了四十多亿,仅次于边军一年的支出。 刘盈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会稽郡修路的计划是他在背后推动,明面上是为了更好的将这里出产的丝绸运往关中,卖给西域商人扩大外贸,而实际上其实也是如此,只是他没有明说的是,这里的丝织作坊有七成左右都是东宫直接拥有或是间接拥有…… 一旁死乞白赖跟出来的刘如意也学着刘邦的样子踹了踹地面,惹得周围路人白眼不说,守门的百将更是直接走上来呵斥道: “干嘛呢?嘿,说你们呢,把地面踹坏了赔得起吗?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把你们都抓起来去砍树填沼泽!” 百将说完,周围过往的路人更是发出一阵阵会心的笑容。 毕竟此前的江东之地湖沼洼地密布,到处都是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因此有‘楚越之地,地广人希,饭稻羹鱼,火耕而水褥’之称。 也因此这几年对于犯罪之人的处置,从之前的罚款、肉刑或撸掉爵位,变成了送到工地或是伐木场进行劳动改造…… 在哄笑声中,刘如意勃然大怒,毕竟他现在这个年龄正处于极端好面子的阶段! 而且说实在的,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被这种级别的小官吏呵斥过! 所以刘如意瞪着眼睛,正准备亮明身份,吓死眼前这个有眼不识泰山的斗食小吏,然后再让周围隐藏的侍卫揍他一顿出出气! 只是听到了刘邦轻轻咳嗽了一声,刘如意顿时萎了下来,缩在刘邦身后探头探脑,双眼之间满是凶戾之色。 刘邦则饶有兴致的凑过去,拱了拱手说道:“犬子不懂事,还望将军海涵则个……” ‘则个’这个词是个语气助词,随着刘盈将签到的那些没什么卵用的话本汉朝化并改编成戏曲之后,很多本在后世流传的词汇也随之流行开来。 而听到了刘邦的那句‘则个’,原本对他有些不屑的百将顿时换了一副面孔,笑呵呵的问道: “哟?客人莫非是从长安城而来?” 嗯,虽然刘邦一嘴的沛泗口音,但他这些年在关中居住,必不可免的在说话的时候夹杂了许多关中话,而让那名百将换了一副脸孔的原因也在于此。 这个年月能在关中和会稽郡来回跑的江北人,要么是富商,要么就是官吏。 前者还好,要是后者那就惨了。 毕竟皇帝的车驾就驻跸在城中,能拖家带口跟着皇帝从长安而来的,绝逼是当朝勋贵! 百将眼角余光上下左右打量刘邦和刘盈几人的穿着打扮,越发验证了对方应当就是伴随着皇帝车驾而来的高官显宦。 于是,他的腰越发弯折,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谦卑了起来。 刘邦多贼啊,他已经从百将的前倨后恭上判断出了对方对自己几人的身份有所猜测,只是坚信自己的皇帝身份并没有暴露。 毕竟任谁想破头,也不会想到当今皇帝带着太子和赵王化身街熘子,在城外啪啪啪啪的踹着水泥地…… 于是他只是轻轻点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而那名百将则陪着笑脸解释道: “今日并非在下无事生非,只不过亲眼见过这条路修之不易,这才上前阻挠,还望这先生能够海涵…… 先生,乃公居然也有被人叫先生的一天……刘邦嘴角微笑,但姿态却不由自主的稍微斯文了一点,不复之前的狂放豪迈。 百将浑然不觉的继续说道: “嗯,虽然这条路并不是咱们汉人修的,而是从林子里抓来的那些越人修的……” “一开始的咱们觉得没什么,奴隶嘛,不干苦活累活难不成还要供起来让他们享福?但这人心也都是肉长的不是?时间长了见到他们夏干三伏、冬干三九的,也确实会有几分同情……” “不说别的,就说这位先生和那位小公子之前用力踩踏的水泥路,当年越人隶臣修建这条路时生生累死了七百多人,这灰扑扑的水泥路,可是越人用森森白骨撑起来的!” 百将说道这里,稍稍有些动容。 会稽郡附近的蛮族虽然是被称为‘吴越’的越人,但却可以细分为‘于越’和‘邗越’这两大越人族群。 这两支部落因为华夷混居,不可避免会受到华夏古先民影响,宗族家族的概念感很足,因此族人被会稽郡的官军抓走为隶臣之后,通常会招来十几支有血亲的越人部族围攻,试图解救他们的族人。 虽然这就是来送人头的,但是越人部族有如此氛围,这就导致了会稽郡的隶臣不如僰人还有东南亚的土着好管理,因此他们所面对的,就是地方官吏上不封顶的暴力镇压。 于是,白骨驮起水泥路就不可避免了。 嗯,当年欧洲人发现新大陆时,不是没想过抓当地土着充当劳动力,只可惜暴力对抗贯彻始终,不得已才引入了大量的黑奴。 毕竟印第安人的部落遍布殖民点周围,而黑奴的部族却远在大洋彼岸。 最重要的是抓捕黑奴贩卖给欧洲人的并不是欧洲人,而是居住在西非黄金象牙海岸周围的黑人国家。 达荷美骁勇善战,而雨林中的黑人格外能生。 因此,一个能抓,一个能生,一条产业链就此诞生…… 也因此,当初大嘤废除黑奴贸易的时候,最先不答应的其实就是非洲的黑人…… 毕竟中国有句古话说的好,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而在那名百将流下了几滴鳄鱼的眼泪时,刘邦尚且没有说什么,一名路过的行商却听不下去了,满是鄙夷的说道: “死得好!要我说那些蛮子最好都死绝了才好!从前没把林子里的蛮子抓干净,太子没让人修这条驰道的时候,商人们从越人的林子边上过,谁人不是提心吊胆?那帮蛮子可比项家的那些水匪还要狠,桓楚带领的水匪只劫财不害命,蛮子可是全都要!” 听到‘项家’、‘水匪’这两个词,刘邦顿时来了兴致,想要凑过去问个清楚明白,只不过那名行商却忙得很,只是让他闲暇时节自己去茶馆听戏,就匆忙出城向北而去了。 而那名百将却一脸悻悻的说道: “这位先生远道而来,想来并不知晓,那人说的是近两年在江东之地很流行的曲艺。大意讲的是楚将项燕战死后,项氏一族辗转流落至此。为了谋求抗秦所需的钱粮兵马,于是收服这震泽之中的水匪,由桓楚统领……” “不过水匪劫财盗亦有道,且是为了反抗暴秦,哪有行商之人所说的那般恶劣,先生还是莫要轻信他言为好!” 刘邦摸了摸胡须,看向刘盈的眼神满是狐疑之色。 他也曾在项梁军中效力过一段时间,和桓楚也是老熟人了,怎么不知道对方还做过水匪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要说当日的楚军中有谁做过剪径的强人,那就只有那些从芒砀山中冲出来的人了! 嗯,定是这竖子在指桑骂槐,编排乃公了! 等下回去揍他!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刘盈: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丝绸作坊。 换上了旧式织机后,纺织工人由奢入俭难了好一会,才终于找回了过去的经验,吱吱呀呀的织起丝绸。 这里的丝绸虽然不是‘寸锦寸金’的锦缎,但却同样价值不菲,是西域商人的最爱,每年有十万匹以上的丝绸和百万斤的茶叶一起装在骆驼背上,运往中亚中东,乃至于伯罗奔尼撒半岛和亚平宁半岛,换来各种各样的宝石,和造型奇特的银币。 嗯,丝绸之路最早也叫做玉石之路,比如玉门关这个地方,就因汉朝时玉石商人们从此地进入汉境而得名。 不过从春秋以降到汉朝打败匈奴,建立西域都护府之前,周朝以及分封的各诸侯国主要以进口为主,也就是用黄金白银换取西域的名马美玉,奇珍异兽,鲜少出口。 比如驴子就是这一时期从非洲传入…… 而到了汉朝强盛起来之后,汉人将玉石之路更名为丝绸之路,为西域诸国带来秩序,带来安宁,使得财富得以畅通无阻的流淌在这条金色的大路上! 现如今的汉朝虽然没有设立西域都护府,但匈奴人却被打残了,躲在漠北苦寒之地舔舐伤口。 而失去了匈奴人的支持,乌孙人也变得消停了不少,和月氏人也不再是全面战争状态,双方虽然还是老死不相往来,但却按照实际控制区瓜分了河西走廊,属于是关起门来各过各的日子了…… 和平之后,秩序不可避免的就会重新出现。 虽然路上会被层层盘剥,但追逐利益的商人还是纷至沓来,提前让玉石之路变成了丝绸之路。 毕竟从前商人们要穿越战乱地带,黄金玉石的体积小,可以提前掩埋避免损失,但驼队中若是携带了丝绸这样昂贵且累赘的商品,这就只能是为马匪做嫁衣了…… 茶叶这种快消品也是如此,虽然刘盈提前了快一千年点出了茶砖工艺,但这种可以让生活变得更有滋味的饮品,可是和烈酒一样,都是游牧部落的最爱! 游牧民族,最显着的特点就是具备热情好客和贪婪凶狠二象性…… 尤其是对于商人更是如此,分享奶和盐,以及妻女待客的情谊,并不妨碍他们骑上马,拿起刀把你洗劫一空…… 这就是游牧民族的价值观。 我抢你并不是我的错,而是你的错,只怪你太过弱小,一如他们抢婚时的逻辑,一个怯弱的男人,不配拥有如此美女为妻! 嗯,强如成吉思汗,也有过妻子被抢走的经历,不过蔑儿乞人那是报复,毕竟成吉思汗的母亲,柯额伦也是也速该抢回来的…… 日中过后,据说是黄金家族的嫡系祖先,汉高祖刘邦熘熘达达的走入这间丝绸作坊。 嘈杂的机杼之声在刘邦耳中却是如闻仙乐。 毕竟丝绸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能直接当钱花,是和粮食、铜钱、黄金一样的硬通货。 因此纺织丝绸,就是在印钱! 刘邦东看西看,突然看见了角落中一个貌似躲闪不及的熟悉身影,于是好心情荡然无存。 张不疑。 虽然那厮长得漂亮,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活脱脱一个师奶杀手的小白脸形象,但却是拱了他家白菜的猪,刘邦作为一个女儿奴,不偷偷砍他两剑就算是看在张良的面子上极力克制了,日常自然是绝对不会给他半点好脸色…… 张不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本来是想要直接熘掉的,毕竟刘邦不待见他的事情他十分了解,但既然被刘邦看到了,不上前问好就真的是嫌命长了。 于是他一脸谄媚的急趋而来,拱手鞠躬:“拜见外舅……”(注1) 嗯,刘邦既然是微服出巡,张不疑自然不好直接称呼刘邦为陛下,况且他是有脾气的,正好用这个称呼刺激、不,是提醒一下刘邦,我是你的女婿…… 刘邦眼神微微一凝,轻轻攥了攥拳头,哼了一声权做应答,旋即领着垂头丧气的刘如意走出丝绸作坊。 张不疑跟上,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刘盈,下巴向刘如意挑了挑: “怎么了这是?你又怎么摧残他了?行啊现在,当着陛下的面就敢收拾赵王了……你不怕那厮告状,戚夫人又去哭哭啼啼的吹枕头风?” 刘盈伸手掏了掏耳朵,故作一脸不屑:“那又如何?枕头风?戚夫人吹得我娘就吹不得?” 张不疑闻言,看向刘盈的脸上一副‘你是认真的’的表情。 毕竟宫闱之事外人不知,可他家有个好奇心十足且大嘴巴的长公主,有关刘邦和吕雉之间的事情,他知道的比刘盈都多…… 这些年随着刘盈的地位日渐稳固,再加上吕雉年岁渐长,主要是更年期了,于是决定活出真我,不再委曲求全的惯着刘邦…… 因此,即便是刘邦日常留宿椒房殿,也会很快从相敬如宾,转变为横眉冷目、恶语相向,然后刘邦气呼呼的一个人去偏殿睡,第二天一起吃早饭的时候甚至还能把没吵完的架接着吵完…… 所以,哪来的枕头风可吹? 迎着张不疑的眼神,刘盈一脸无所谓。 中年夫妻吵架很正常,尤其是吕雉属于大鹏展翅型而不是小鸟依人型,和刘邦自然相爱相杀…… 反正他俩人再闹腾,也比历史线上的关系要好很多。 在刘盈和张不疑用眼神交流的时候,刘邦突然停下脚步,带着几分疑惑的看着刘盈问道: “怎么这里是人力在纺织?你那些水力纺车,唔,这个算了,你那些轰轰隆隆的蒸汽纺车呢?要是用机器来纺织的话,效率何止提升十倍!会稽郡上交的赋税起码也能翻倍!” 嗯,刘邦之所以不提水力纺车,主要是吸取了关中的经验。 关中人口众多,日常消耗的米面是个天文数字,而稻粟需要脱壳,也就是‘春米’,小麦需要研磨成粉,因此‘八水绕长安’的河流两岸,到处都是春米的水碓和磨面的水磨。 众所周知,现如今的汉帝国是个封建王朝,权贵阶级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名正言顺的垄断赚钱的行当。 河流两岸的水碓和磨坊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单笔生意赚的不多,但架不住需求量大,而且水不要钱,只需要拦河建坝,就可以获取源源不断的动力。 水碓磨坊日夜不停,每年可以赚取的财富其实也很可观。 嗯,无独有偶,欧洲那些采邑骑士们日常最重要的经济收入,也是蹲点村里的磨坊和面包炉收取费用…… 但正如曹刿说的那样,肉食者鄙,权贵们拦河修坝获取暴利的时候,直接造成的就是河流水位下降,农田无水灌既,庄稼干旱枯萎。 所以,在小地主们和大贵族们爆发了几次大规模的冲突之后,刘邦决定站在小地主的一方,下诏限制河流两岸的水碓磨坊数量,优先保障农田用水。 而执行这道诏命的,自然是廷尉候封这条法家恶犬。 毕竟法家酷吏从来不怕得罪人,他们的毕生所学,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利用法律条文打击勋贵,让他们彼此构陷,然后掀起大狱,砍掉成千上万颗脑袋…… 嗯,小地主和大贵族之间的暴力冲突,其实是刘盈在暗中操作,一方面是权贵们做的确实过分,但更多的其实是报复! 他修建的水电站和水力纺车都被拆了,那些家伙还想拦河筑坝修建水碓磨坊赚钱? 呵呵。 因此在听到刘邦提及水力纺车的时候,刘盈挠了挠头,稍稍岔开话题:“看来从前我娘缫丝养蚕的时候,爹你肯定没有帮过忙!” 刘邦愣了一下,脸上神情不变:“嗯呀。那是女人的活,我一个大老爷们也插不上手……” 那我娘居田中耨(nòu除草)的时候你又在哪?不会是居旁舍,也就是在曹姨那里喝酒快活吧……刘盈心中吐槽,但不利于团结的话他不会说,只是附和着刘邦说道: “行吧。” “那些机器是用来纺织麻布、棉布以及羊毛用的,蚕丝太细,重要的是人力无法控制蚕丝均匀一致,所以纺出来的丝线虽然看上去好像一般无两,但其实粗细并不均匀。” “如果用机器来纺织的话,很难调整出一个合适的力量,极其容易把丝线扯断,反而是人力纺织更为合适,可以随时根据纺织时传来的手感调整力度大小,避免纱线断开……” 嗯,传说中的水力大纺车就是专门用于纺绩,也就是麻纱,毕竟植物纤维的粗细比蚕丝好控制,重要的是麻布不值什么钱,因此不会如纺织丝绸那样小心翼翼。 ps:我有个想法,就是让‘宝日龙梅’强暴了刘盈,然后带球滚,前往草原深处繁衍黄金家族,继承汉帝国的一个弱宣称,你们不会喷我吧? 注1:外舅不是舅舅,《尔雅释亲》中说,妻之父为外舅,也就是岳父的意思。 至于‘舅’这个称呼,既可以指母之兄或弟,也指社会上和母亲辈分相同的男性熟人,儒家十三经中的《仪礼》还记载,天子称异姓大邦诸侯为伯舅,异姓小邦诸侯为叔舅……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吕雉:晚安,没用的小垃圾…… 会稽郡,钱唐县。 这里是秦始皇平定吴越之后设置的一个县,原名叫做钱唐县,后来唐朝建立为避国号讳,于是改钱唐为钱塘。 因祭祀大禹的活动尚在准备之中,刘盈闲极无聊之下,突然想到如今按道理来说差不多是农历八月十五,也就是后世的中秋节。 而钱塘潮,也正是这个季节的才好看。 毕竟从天文上看,这一天太阳、月球、地球几乎在一条直线上,所以这天海水受到的引潮力最大。 嗯,之所以说是差不多,主要是因为这时候用的是颛顼历,误差太大,有时候历法上标注的日子和实际日子能差出半个月之多! 所以八月十五天上却挂着一轮弯月,也不是不可能…… 但今年不同,刘盈前几天就看过了,月亮已经开始慢慢变圆了。 所以当东南风起的时候,刘盈就生拉硬拽着只想待在行宫里撸猫的吕雉前来观潮,而和他一同来的,还有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他的刘邦,和小鸟依人在刘邦身边的戚姬…… 当然了,曹氏、刘肥、刘如意、小萝莉以及随行的勋贵也大多都在观潮之列。 于是,吕雉看向和刘邦在一起秀恩爱的戚姬时,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也不看看什么场合……” 吕雉轻声吐槽,让站在吕雉身边的曹氏一时间不知道该接话茬还是缄口不言。 毕竟戚姬就在距离她三尺之内,若是接力吐槽,必然得罪戚姬,可若是假装听不见,又会得罪吕雉…… 所以,此刻在这里的人群中,除了刘盈外,就数曹氏满心盼望着大潮的到来。 若潮水真有刘盈所说的‘鸣声如雷,喷珠溅玉,势如万马奔腾’,那么她就正好遮掩过去…… 而在吕雉身后,刘盈同样听到了吕雉的轻声吐槽,但他也一言不发。 毕竟他是个颜狗。 若是换做旁人时常给他在刘邦面前上眼药,他早就想个办法弄死对方一户口本了,但戚姬长得好看,且又是个只涨年龄不长脑子的主,于是就随她去了…… 吕雉也是这么个想法,虽然戚姬日常变着花样的气她,但她却从来都没有下过死手,想着要了对方的命。 毕竟颜狗。 其实在原有的历史线中,如果不是戚姬非要唱什么‘子为王,母为虏’,只怕吕雉出气之后也就让她和薄姬那样滚出长安城了…… 但愿这一世你不要自作孽……刘盈心中长叹,伸出手去帮吕雉轻轻捏着肩膀,故意用让戚姬能够听到的声音问道:“娘,力道如何?” 吕雉轻轻颔首,旋即看着另一边跑来跑去,到哪都是一副自来熟模样的小萝莉,长叹一声:“世人都说女儿好,可我觉得还是儿子好,你看看那个孽障……” 只是戚姬却不这么认为,她看着自家同样到处乱跑的儿子,又看了看一脸乖巧的刘盈,用力的鼓着腮帮子,啪的一声把脑袋靠在刘邦肩膀上开始生闷气…… 儿子,都是别家的好…… 在刘邦一脸的莫名其妙中,刘盈和吕雉相视一笑,旋即看向水天一色的地方。 那里,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白线。 涨潮了! ………………………………………… 闽越国,冶城。 和潮水一样涌来的,还有飘荡着汉军旗帜,大如山岳的水师楼船,以及披坚执锐,昂首挺胸的楚国戍卒。 自从闽越王死后,闽越王族为了逃避汉国问罪,不仅连夜派船将闽越王的首级送到了刘交军中,更是备足了厚礼,诸如两尺多高珊瑚,小孩拳头大小的珍珠应有尽有。 刘交照单全收,毕竟谁不喜欢钱呢? 只是尽管如此,他却下令闽越国立刻解散军队,不得阻挠汉军接管城防,违令者杀无赦! 这一点,诸如闽越国相驺郢在内的闽越王族自然奉命行事,毕竟闽越国东拼西凑的三万大军或死或擒,此刻冶城之中仅有千余守军以及三千王宫卫士,就是想要和汉军对抗也没有那个实力…… 冶城东门,靠近闽江的地方警卫森严,两排官兵持枪佩剑,远远站出半里多地,头戴高冠衣着锦缎的闽越王族悉数站在道路两侧,遥遥地看着远方。 远远一队人马行来,个个都是一身短打扮、腰间佩着刀剑的武士,走路有些摇晃,一看就是刚从船上下来的楼船士。 队伍前列,骑在一匹枣红马上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魁伟大汉,阔口浓目、身材粗壮,杀气腾腾的神情令人望而生畏,而陪在他旁边的那个中年汉子看着就顺眼多了,胯下一匹纯白色的高头大马,五柳长髯、身材修长,腰间佩了一把鲨鱼皮做鞘的文士剑。 这正是奉命前来兴师问罪的任敖和刘交。 驺郢不敢怠慢,急忙迎上前去躬身行礼:“罪臣闽越国相驺郢,见过楚王,见过楼船将军。” 任敖看了看刘交一言不发,他此次只管厮杀,唱的是黑脸,而刘交才是那个负责安抚闽越的白脸…… 刘交从马上跳下,走到驺郢身边轻轻扶起:“相国不必如此。闽越王虽然有罪,但诸位能够幡然醒悟,及时拨乱反正,又何罪之有呢?” 他这句话,算是盖棺定论了。 此次刘交南下做的是两手准备,若是闽越王顽固不化,执意要和汉军对抗,那就灭族! 但若是闽越王出城请降,那就废了他的王位,带回长安城和之前的燕王臧荼作伴,至于闽越国,则还是从驺姓王族中挑一个听话的担任闽越王。 毕竟这时候的闽越国地处偏远,是不折不扣的蛮荒之地,汉国人口只有千万级,根本没有大规模向闽越国移民的可能。 闽越国大体就是后世的福建,山多平原少,地理环境比南越国更加恶劣。 而南越国能够被汉国郡县置之的原因,在于有着秦朝时期的几十万移民打下的基础,当地的越人已经熟悉了华夷混居的格局,对于刘氏取代赵氏成为统治者,并没有做出什么抗拒行为。 当然了,这更多的是因为刘邦是雷王…… 至于闽越国,这里的越人可没有什么蛙崇拜,别说不会接受汉国直接统治了,就连和他们同文同种的闽越王若是收税收的狠了,他们分分钟也就揭竿而起了…… 所以,汉国需要有一个闽越人的王,来稳住闽越国的越人,等到江南地区的人口爆了,再慢慢迁移汉人南下。 因此听到了刘交的话,不仅驺郢心中的巨石落下,那些同样满脸忐忑的闽越王族也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浮现出了笑容。 在他们看来,财可通神,必然是他们之前派人送过去的珍珠珊瑚起了作用! 于是,他们的心变得活络了起来。 他们的王死了,现如今是相国驺郢一手把持着闽越国的大权。 驺郢虽然也是王族的一员,但他已经成年,且多年为相国,若是驺郢更进一步成为闽越国的王,那么他们这些人就将离权力更远了! 所以,如果换一个人为王呢? 比如驺无诸的小儿子,驺摇就很适合做王,虽然他今年只有八岁,但不是还有他们这些叔伯兄弟帮忙吗? 这个忙,他们很乐意帮! …………………………………… 钱唐县。 天空湛湛,一轮亮如银盘的明月,低压苍穹,辉映无数繁星。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虽然我没有酒……” 刘盈坐在两株大树之间的吊床上,双脚在空中一荡一荡,口中呢喃有词,脑海中浮现的依旧是白天看到的浩荡潮水。 “殿下,酒在这里……” 刘盈顺着声音望去,看到的是脸蛋红扑扑的窦漪房,此刻她向前探着手臂,平端着一尊玉瓶,内里隐约可见晃荡的葡萄酒。 “奴婢,奴婢听见殿下在说酒啊什么的……” “葡萄美酒夜光杯,没有夜光杯,今夜便不饮酒……来,坐下陪我说说话。” 刘盈随口说着,仰头望着一轮明月微微出神。 然后,他就发现了女人果然是一种惯会得寸进尺的物种! 他只是让窦漪房坐下,可窦漪房不仅坐在了他的身边和他挤在了一张吊床上,甚至还靠在他的身上,把脑袋也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简直过分! 就在刘盈绷着身体和窦漪房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时候,房间的拐角处的阴影中,吕雉正在暗中观察。 渐渐地,她的眉毛蹙在了一起。 没出息! 一点都没有遗传到那个老家伙的优点! 虽说勋贵皇族之子二十二岁加冠之后才考虑成家之事,可礼法都是用来约束别人的,未来的天子又何必拘泥于礼法? 窦氏都已经千肯万肯,你又矜持个什么劲? 难不成朕还要再等上几年才能抱孙子?(注1) 吕雉恨恨的咬了咬牙,怀揣着今天能做一个满地小娃娃叫自己大母的美梦回去睡觉去了。 而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此刻的刘盈只觉得肩膀好麻,好想把‘弟妹’的脑袋推到一边…… 注1:朕这个词皇后也可以用来自称,比如后《汉书皇后纪上和熹皇后邓绥纪》,(邓)太后赐周、冯贵人策曰:朕与贵人托配后庭,共欢等列,十有余年……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刘盈: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会稽郡,山阴县(今浙江绍兴),会稽山。 今天是刘邦亲登会稽山,效法夏启、少康以及秦始皇,前来祭祀大禹的日子。 因此从半个月前开始,会稽郡守就召集辖区内的猎户、戍卒,带足干粮、钢叉、猎犬等一应捕猎用的工具,进入会稽山,格杀驱逐山中的虎豹豺狼等勐兽,防止有不开眼的勐兽冲出来惊扰到祭祀的队伍,影响到自己的仕途…… 刘盈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会稽山所在的位置并不是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可这个年代的会稽郡虽然有了几年的高速发展,却依旧是人民少而禽兽多,出了县城之外只有零星的居民点,因此防范野兽就很有必要了。 不过刘盈更重视的,其实是防范刺客! 毕竟,这里曾经是项氏一族的大本营,万一有个聂政那样的人呢? 聂政倒不可怕,毕竟游侠儿重诺轻生死,怕的是想要学他的愣头青,为了出名不管不顾,毕竟汉朝游侠之风盛行,因此不可不防! 所以在祭祀开始的三天前,刘盈调集了伴驾的泗水郡郡兵,以及北上前来汇合汉军主力顺便讨赏的豫章郡郡兵,统一由豫章郡守颖阴候灌婴统领,将大禹陵周围二十里过了一遍筛子,并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防死守了整整三天。 刘邦虽然觉得刘盈有些小题大做,不过他也懒得制止,全做不知道,每日里只顾东奔西跑的游山玩水,专等祭祀这天到来。 至于从长安城源源不断送来的奏本,则被他扔给了随行的张良代为处理,弄得咸鱼惯了的张良叫苦不迭,不得不把同样到处跑着玩的张不疑抓了回来,帮着他一同处理奏本…… 于是,就轮到刘乐不开心了…… 汉朝民风虽然开放,但也没有一个女人出门到处乱玩的道理,因此刘乐往常想要出去玩,都是打着张不疑想要出去玩的旗号,让张不疑‘带着’她一起出门…… 所以,没有了出去玩借口的小萝莉敦敦敦敦的跑进行宫,本想义正辞严的‘劝谏’刘邦,让他以国事为重,不要到处乱跑,认真处理国政,顺便解放张不疑……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小萝莉刚进行宫后园,就被百无聊赖在花园里遛猫的吕雉抓了个正着,然后就‘开开心心’的留在行宫陪伴吕雉,母女共享天伦之乐…… 因此,今天祭祀大禹王的庆典,就是小萝莉的‘难满之日’…… 从天不亮开始,数十名伴驾而来的元从功候就齐齐列队在会稽山脚之下,饥肠辘辘,瑟瑟发抖。 嗯,其实他们并不饿,只是觉得自己很饿。 毕竟要参加祭祀的活动,需要提前焚香祷告,斋戒沐浴。 虽然他们从前的时候也参与过类似祭祀的活动,但这两年随着叔孙通在刘邦的支持下重新修订礼仪,尤其是这种国之大事的祭祀活动,更是条条框框繁多。 比如从前虽然也斋戒,但却并不是吃素食、忌肉食的意思,而是指不吃葱蒜韭姜等有刺激气味的菜,不是因为这些菜本身有什么不好,而是在于防止祭祀者在祭祀或会客时口里发出难闻的气味,造成对神灵、祖先或宾客的不尊敬。 但现如今叔孙通不知道听信了谁人的谗言,把六畜,也就是猪、牛、羊、马、鸡、狗列入了禁食的目录之中,各种山珍野味也同样在禁止之列! 不仅如此,礼仪上还规定参加祭祀活动的人要‘七日不饮不御不乐’,也就是七天之内不能喝酒、近女色、以及观听歌舞…… 如今这帮元从功臣们的年龄渐长,不近女色他们能够接受,但不能喝酒,没有丝竹声色犬马的日子却万万接受不能! 只可惜祭祀乃国之大事,抗议无效…… 但让他们稍稍感到欣慰,觉得老刘家的人够意思的一个点,是刘盈说了,鱼虾不在禁止之列,而且鱼肉不是肉,所以斋戒的时候可以吃红烧鱼,白灼虾…… 嗯,隔壁天主教国家也有斋戒日,禁止吃包括鸡蛋和奶制品之类的肉食,但鱼不算‘肉类’,甚至鲸、藤壶、海雀、海狸之类也被算作鱼类…… 因此在元从功臣最前端,刘盈昂然而立,享受着身后传来的感恩的目光,浑然没有自己才是始作俑者的羞耻感。 嗯,不能吃肉的规矩是他伪造的。 毕竟昔日秦国咸阳宫中的藏书基本上全在他的手中,随便在其中混入几卷据说是春秋时期失传的礼法残篇不要太轻松…… 反正自春秋以降,先贤书籍散落无数,真假早就难辨了…… 而这,其实就是为了培养人们吃水产品的习惯。 毕竟养殖猪牛羊鸡鸭鹅之类的家畜家禽,或多或少都需要消耗粮食,而鱼不需要,这一时期的生态环境极好,十几二十斤的大鱼比比皆是,重要的是完全不怕人,捕捉难度极低! 所以,就像是让人们习惯吃小麦一样,让人们习惯在日常饮食中加入鱼虾蟹之类的肉食,需要的不是强令,而是潜移默化。 现如今的汉朝是个古典国家,官方为皇帝勋贵们制定的国家礼仪会很快出现适用于普通人的简配版。 因此当达官贵人们在斋戒时期吃鱼吃虾,百姓人家也会学着在诸如守孝期之类的时间段用鱼虾来代替猪牛羊作为饮食。 然后,特定场合的特定饮食会慢慢演化为日常饮食,并且会根据地域不同而演化出各式各样或美味,或黑暗的做法…… 毕竟大吃货帝国。 后世里很多人觉得传统节日没意思的一个原因,就在于物质丰富了,很多从前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一顿的美食变得日常化了。 比如饺子、年糕、元宵…… 刘盈最早的时候其实是懒得管的,但他发现自己推广的‘每天一杯奶、强壮汉国人’的行动有些受挫,民间接受度很低,导致除了酸奶之类发酵过的奶制品之外,其余销量寥寥。 毕竟汉人农耕为主,一两岁之后大多断奶,因此十有八九乳糖不耐,日常饮用鲜奶之后分分钟化身喷射战士…… 嗯,蒙牛尹利不会。 但这时候没有蒙牛尹利,因此优质蛋白质的来源,除了家禽家畜之外,最便宜量大的就是江河溪流之中泛滥成灾的鱼虾。 不过此刻,刘盈却觉得有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毕竟鱼虾再好吃,哪怕换着花样每天都是不同的口味,可一连吃了七天,还是要多腻歪有多腻歪。 好在,今天祭祀完之后就百事不忌了! 刘盈负手而立,轻声念诵着面前一块已经有了不少岁月痕迹的石碑。 “皇帝休烈,平一宇内,德惠攸长。卅有七年,亲巡天下,周览远方。遂登会稽,宣省习俗,黔首斋庄……” 他现在念诵的是昔日秦始皇带着他的二世皇帝胡亥,一同登上会稽山祭祀大禹时,由当时的丞相李斯所写的一篇文章。 当然了,其中必定会有抹黑六国君主的文辞。 比如六王专倍,贪戾慠勐,率众自强。暴虐恣行,负力而骄,数动甲兵阴通间使,以事合从,行为辟方。内饰诈谋,外来侵边,遂起祸殃…… 简单来说,就是连绵数百年的战争都是山东六国先动的手…… 而秦国自然是一副吊民伐罪,解救天下黎民于水火之中的救世主形象,义威诛之,殄熄暴悖,乱贼灭亡。圣德广密,六合之中,被泽无疆…… 要不是你二世而亡我就信了……刘盈嘴角微扬,脸上浮现出的是饱含讥讽的笑容,让另一边东张西望中的刘邦眉头一皱。 嗯,刘邦又疑心生暗鬼了。 毕竟他大老远跑到这里,主要是为了‘打卡’、‘大丈夫当如是’,自然怀疑刘盈此刻的笑容是在讥讽他! 孩子笑的不好看,多半是废了,打一顿就好了……刘邦暗暗点头,慢慢转头看向跃上天空的朝阳。 于是,黄钟大吕之声响起,在乐工两旁,各有横八人、纵八人的两队舞者走上祭台两侧,一板一眼的翩然起舞。 这就是沿用了几百年的八俏(yì)制度,至于共有一百二十八人的两队,主要是为了区分文、武。 手中举着干(盾牌)戚(斧子)的舞者为武,而那些手中拿着雉羽和籥(yuè)的舞者为文。 然后,一头体格健壮,特意挑选出来的牦牛被牵引着走向祭坛,然后被手起刀落,鲜血哗哗流入礼器之中,作为‘血食’敬献给大禹。 据说这是昔日的夏启曾经举行过的礼节,而后则是身穿玄衣纁裳的刘邦,手捧提前准备好的丝织品和用包茅过滤一遍的美酒走上祭台。 包茅又叫菁茅,主要用于缩酒祭祀,当年齐桓公讨伐楚国时的一个借口就是尔贡包茅不入,也就是你应该贡献的包茅不按时送来,是不是看不起寡人还有天子? 嗯,属于是‘你这瓜包熟吗’的高级版…… 而刘盈手中捧着的,不仅有五谷,还有一样据说也是齐桓公的战利品。 葱。 这是昔日齐桓公北伐山戎之时,和大豆一起带回齐国的战利品,从此齐人就和葱结下了不解之缘,葱省之名也算是名副其实……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张良:元芳,你怎么看? 闽越国,冶城。 昔日的闽越王宫中,刘交已经在这里作威作福了整整半个月。 他在等,等据说要为大军前导的东瓯国的军队,以及最重要的是,刘邦对于闽越国的处理意见。 毕竟当初说的是兴师问罪,可大军出发到半路之后,就收到了闽越王的首级…… 所以,该如何问罪,就很考验政治智慧了。 刘交虽然也并不缺乏政治智慧,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只是个楚王,楚国是汉帝国的一个封国,而闽越国的国力虽弱,但同样也是汉帝国的封国。 因此,楚王如何能够任免闽越王呢? 虽然他此次被授予了全权,而且他也是刘邦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但毕竟会落人口实,留下隐患。 所以,刘交并不介意在这里等等再说,才不是收礼收到手软,舍不得离开呢…… 在刘交用食指敲打着桌面,听着闽越小曲的时候,楼船将军任敖推门而入,汗津津的坐在刘交下首,一连喝了好几杯凉茶才舒缓了下来,看着一脸惬意的刘交说道: “热,都这个季节了还这么热!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话说咱们发出的奏报陛下应该快收到了吧?” 刘交递过去一柄折扇,点点头说道: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哎,要是早知道闽越王会有这么一出,当初就该将飞鸽传书的网格提前铺到这里,从冶城直通长安城,这样不出三天就可获得最新指令!” 任敖附和着说道:“就是,依靠商旅的传讯手段确实慢了许多,毕竟他们那飞鸽需要层层接力,而且七拐八拐……不过好在尚贤堂在城中开设有店铺,咱们还能够有飞鸽用,否则就只能用邮车传讯了,那就更慢了,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 “尚贤堂?”刘交轻声呢喃,稍稍愣了一下,旋即看向任敖问道: “当时我没怎么往心里去,可现在静下心了仔细想想,闽越国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值得尚贤堂在这里开设分馆,七七八八的安排几百口子人?” “你想啊,珊瑚珍珠之类的奇珍异宝,开一间商铺就足够了,为何非要那许多人,莫非是为了所谓的笋干、老鼠干?” “这里面,一定有你我不知道的原因!” “田鼠干。”任敖小声指正,接着摇摇头说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也许是为了开山种茶?我听家里人说每年都会有好几百万斤的茶叶运往西域、北狄,甚至还有商队翻山越岭,跑到蜀郡西南和西北方的羌人那里贩卖茶叶!” “闽越国虽然贫瘠,但气候看上去很是适宜种植茶叶……只是话虽如此,但殿下有鬼神莫测之能、未卜先知之术,我等凡夫俗子还是不要瞎猜的好!” 刘交斜斜看了任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心中浮现出了三个字、 马屁精…… 任敖此人虽说是刘邦心腹,和刘邦之间的亲近程度仅次于卢绾,甚至还在一直给刘邦驾车的‘迷弟’夏侯婴之上! 但其实刘交很清楚,任敖和吕雉的关系更好! 毕竟当初吕雉蒙难,是任敖不惜自身前途性命,打伤了那几个不怀好意的狱卒和小吏,状如疯虎的举动让所有人胆寒,这才让吕雉逃过一劫。 所以投桃报李之下,任敖的家里人得以在吕雉暗中掌控的茶叶生意上入了好大一股,每年的分红以百万计,着实让其他沛泗功臣眼红的紧,就算是他这个楚王,也同样如此! 也因此,任敖吹捧一下刘盈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刘交听着任敖的话,尤其是那一句‘鬼神莫测之能、未卜先知之术’,始终萦绕在刘交脑海之中,让他的心中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一个人名,和一个学派。 许负,阴阳家。 虽然许负没有明说,但她乃阴阳家传人的身份却瞒不过刘交这样的人,毕竟刘交算是儒家荀子一脉,同属于‘学术圈’的一份子…… 嗯,阴阳家并不是神棍,卜卦看相只是谋生的手段,其实阴阳家主要研究的是哲学,和黄老一样,同属是道家这一根葫芦藤上结出的两枚葫芦。 因此阴阳家也曾鼎盛一时,混迹于庙堂之上。 比如忽悠着秦始皇求仙访道的燕人卢生,他从海外带回来了一本名为《录图》的谶书,其中就有很着名的‘灭秦者胡也’这条箴言…… 于是匈奴人就倒了大霉…… 还有卢生觉得自己快要忽悠不住秦始皇了,于是狠狠吐槽了他一顿就跑路了,虽然秦始皇如同没有抓到张良一样,也没有抓住卢生,但却‘焚书坑儒’,把儒生坑了个半死…… 而卢生的后继者,就是大名鼎鼎的徐福…… 现如今阴阳家的士子虽然隐匿不出,但刘交坚信,一个几十年前还家大业大的学派,定然没有死绝,区区一个许负不过是管中之豹罢了! 刘交还坚信另一个点,那就是刘盈的‘神鬼莫测之能’,定然和许负有关! 毕竟他曾经听说过,在长安城的时候,刘盈曾经频频前往许家拜访,虽然打的旗号是去讨钱、募捐,但两个少男少女在暗室相处许久,既然没有苟且之事,那么难不成还真的是在谈情说爱? 于是,刘交轻轻捻着胡须,一脸看破玄机的洋洋自得。 ………………………………………… 会稽郡,吴县。 祭祀大禹的活动完美结束,刘邦心满意足之下决定北返长安,趁着江东的湿冷的冬季到来之前,回到他那燃烧着地暖,严冬酷寒也温暖如春的长乐宫…… 因此道路两侧,挤满了前来送行的群众。 嗯,发自内心的。 毕竟按照这一时期祭祀的规矩,在祭祀活动结束之后,需要赏赐前来‘捧人场’的群众代表…… 虽然赏赐的东西不过就是半斤左右的一小瓶酒,以及一指头宽一尺半尺长的一根肉条,但毕竟是皇帝的赏赐,若是放在明清这种皇权至上的年代,这种赏赐只怕需要回家之后摆上香桉,日日供奉,传之子孙后代,甚至能写进县志之中…… 只不过在这个皇帝干的不行,老百姓可以要求他退位让贤、传国异姓的年代,这种赏赐充其量算作是一种荣誉,类似于二战时期霉菌的紫心勋章,受伤就发…… 因此,你给我荣誉,我给你面子,道路两侧就挤满了山呼万岁的百姓。 刘邦坐在他那辆敞篷,也就是上面有伞盖的金根车上,满脸志得意满的神情,不时向四周的民众招手示意,引起另一阵山呼海啸,尖声嚎叫。 不过刘邦听着听着,觉得那些尖叫声似乎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在他身后的那个逆子! 刘邦觉得自己今天穿的用金线绣着十二章纹的袀玄就很烧包了,可没想到的是刘盈有过之而无不及,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同样绣有金线的大红色锦袍! 头戴金冠,抹额镶玉,剑眉星目,不同于贾宝玉的是他的脸有点黑,身形健壮,虎背蜂腰,因此看上去显得英气勃勃。 如此少年,再加上民家传颂的各种以刘盈过往事迹为模板的话本加持之下,风头盖过他家的糟老头子自然很正常。 就在刘邦心中既骄傲,也同样酸熘熘的时候,远方一骑飞来,尚书令魏无知赶忙迎了上去,片刻之后回到刘邦身边时,脸上的神色既喜且忧。 “甚事?” “回陛下,闽越王授首,楚王已经全面掌控了闽越国,现上书询问闽越王的人选?” 刘邦沉默了一下,抬手接过送来的加急文书,只是并没有直接打开,而是看向魏无知说道:“让留候过来参乘……唔,让那个孽子也过来!” 他虽然没说所谓的孽子是谁,但魏无知跟随他多年,自然不用明说。 片刻之后,刘盈在周围一群头戴兜帽,不断向他招手的江南少女火辣辣的注视下,撩起衣服下摆跳上刘邦的马车,摆了一个自以为很帅气的动作后,问道: “爹,叫我来干啥?” 刘邦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张良则拍了拍身边蒲团,示意他坐下再说。 “闽越王伏诛,只不过动手的不是楚王,而是他的国相驺郢,现如今楚王按照之前所说,赦免闽越王族无罪,但闽越国不可一日无王,因此上书询问陛下的意见……” 张良简单说完,看着刘盈问道:“你觉得该如何回复楚王?” 刘盈嘴角扬起,歪了歪头问道:“老师这是在考教我?还是在向我咨询国策?” 张良愣了一下,和刘邦对视一眼后问道:“二者有何区别?” 刘盈正襟危坐:“当然有区别,若是老师是在考教我,学生自然知无不言,纵使有错也无妨……可若是咨询国策,尤其事涉藩王,学生就只能是缄口不言了。” 嗯,这叫做分寸感,毕竟刘邦才是皇帝。 “人小鬼大!” 刘邦小声骂一句,本来想要抬手给他个脑瓜崩,但看着刘盈的剑眉星目,英气勃勃,于是作罢,只是轻笑摇头。 张良唇眼带笑: “不错,长进了不少。行吧,今日算是我在考教你,说说你的看法……”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刘盈:是闽越国,但是是三国演义…… “不错,长进了不少。行吧,今日算是我在考教你,说说你的看法……” 看着张良的一脸笑意,以及刘邦貌似满不在乎,但竖起耳朵的样子,刘盈稍稍沉默了一下,说道: “若说我大汉多的是兵家必争之地,那么闽越国可以称得上的兵家不争之地……” “原因很简单,那里交通闭塞,山地多而平原少,境内河流短而湍急,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说法。” “具体来看,此地东滨大海,北与会稽、鄣郡(浙江)交界地方是莽莽群山,西与豫章郡(江西)交界的地方是绵延千里的武夷山脉,南与南海郡(广东)交界的地方依旧是山峦起伏……” “不仅边界多山,就是境内也是山峦峰起,地势高险,有太姥山、鹫峰山、戴云山、博平山、玳冒山等诸多山脉,因此蜀郡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说法,而闽越国则是‘闽道难,更甚于蜀道难’……” “如此兵家不争之地若想要现在就加强管控,设郡设县,恐怕很困难……” 刘邦轻轻点头,他其实对于闽越国也知之甚少,甚至宫中收藏的堪舆全域图中,对于长江以北的很多郡县,可以精确到里,也就是每一个里坊都有所标注,但唯独对于闽越国,只是大致的标注了一下有哪些县,以及简单的山川河流走向。 这主要是因为刘盈所说的闽越国山脉多而平原少,因此可以养活的人口不多,和齐国疆域大小仿佛的地域,但官府掌控的人口也就十三万户,不足六十万人,属于是出了县城管辖的范围之后,立刻就被战争迷雾所笼罩…… 刘邦看向刘盈问道:“那照你这么说,闽越国既然鸟不拉屎,那干脆就不管了,任由他们和从前那般自治好了?” 听到刘邦问话,刘盈立刻缄口不言,只是看向刘邦的眼神似乎在询问他懂不懂规矩? 毕竟开始的时候就说好了,他这是在被接受张良的考教,是师生之间的对话,不是皇帝和太子在议论国策。 于是,刘邦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虽然没说什么,但却轻轻咬着后槽牙,决心趁着自己奔跑迅捷,挥舞剑鞘的手臂依旧有力的时候,给自家小崽子留下一个完整的童年…… 张良见状笑着说道:“好了,闽越国的‘弊’说完了,该说说‘利’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是要刘盈将闽越国的详情细数一遍,之后再讨论另一个问题,那就是闽越王该由谁来当,比如成年的驺郢,亦或是刘交隐晦提过一句的尚未成年的驺摇。 毕竟驺郢现如今虽然貌似心向汉国,不惜刺杀自己的王来向汉国表示忠心。 但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一个连自己的王都杀了的人,会一直做汉国的忠犬吗? 而驺摇就不同了,他还是个孩子,国中大权必然由闽越王族和朝廷派去的国相所暂时掌控,彼此制衡之下,闽越国至少能安定二十年之久! 但问题的关键是,驺郢是闽越国相,驺摇还是个孩子,若是汉国强推驺摇为王,必然要先将闽越国清洗一遍,让各方势力维持均衡。 那么,脏活谁来做?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要看利够不够大,就像是《孙子兵法》所说的那样,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听到张良的话,刘盈将目光投向张良,接着说道: “老师可知,闽越国因地理气候的原因,极其适宜种茶。而茶叶,如今在很多地方已经不再是当做葵(冬苋菜)、藿(大豆叶)之类的菜来食用,而是一种用来泡水喝的饮品。” 张良轻轻颔首,他本人就是茶的拥趸,尤其是他前段时间从刘盈的弘文馆,也就是修撰《大汉百科全书》的地方得了一本据说是上古先贤写的《茶经》,更是爱不释手,花了好大的代价去让人搜集其中提到的茶叶品种和泡茶的器具…… “去岁一年的税赋中,其中各地榷场收取的茶税有四千多万钱,若是算上国内售卖茶叶时收取的商税,二者相加只怕接近亿钱!” 刘盈竖起两根手指接着说道:“闽越之茶,占比两成左右,这还是很多地方种植的茶树尚处于幼苗阶段,不太适宜采摘,若是再有个三五年,至少可占比一半!” 嗯,茶叶税是在唐朝年间才有的一种税收,相继设立‘盐茶道’、‘盐铁使’等官职专门负责,到唐宣宗时期‘天下税茶,增倍贞元’,茶税年收入达八十万贯! 要知道茶税可是现钱,唐朝征税的时候主要还是实物,比如粮食,布匹。 在大唐最鼎盛的天宝年间,比如天宝三年,全年的赋税为租钱二百余万缗,粟千九百八十余万斛,庸、调绢七百四十万匹,绵百八十余万屯,布千三十五万余端。 缗和贯指的都是穿钱绳,一般一千枚铜钱为一贯或一缗。 所以茶税八十万贯,是一个足以和盐、铁等税并列的主要性税种! 至于刘盈让人在闽越国教当地的越人种茶,主要是看中了那里的越人处于赤贫阶段,虽然因为贫穷而显得很凶残,为了一口吃喝甚至拔刀相向,不惜玩命。 但越人的贫穷对于刘盈来说却是极好的,毕竟穷人不掌握劳动力的议价权,可以用远比中原更廉价的工钱雇佣他们干活。 嗯,甚至不需要发钱,只需要给他们一点点刚够吃饱的粮食,勉强遮体的布匹都能让他们感恩戴德,干起活来格外卖力…… 因此刘盈是不希望看到闽越国发生动乱的。 而听到刘盈画出的大饼,刘邦眼前一亮,虽然想要开口询问,但还是忍住了,只是频频用眼神示意张良,让他做自己的‘嘴替’…… 张良轻轻一笑,看着刘盈问道:“既然闽越国是利大于弊,那么你觉得闽越国是否要郡县置之,还是依旧由驺姓王族掌控?” 刘盈回答道:“自然是封王。我之前说了,现如今的闽越国还不具备由汉庭直接掌控的条件。” 嗯,等到他教会当地的越人说关中话,认识汉字,然后忽悠他们为了更好的运出茶叶,运来粮食布匹书籍药品而修‘村村通’的公路,接着再大规模迁移江南滋生的人口之后,才是闽越之地正式设郡设县的好时机。 于是张良轻轻颔首,继续问道:“那依你之见,该由谁来当这个闽越王?国相驺郢?还是那个小孩子驺摇?” 刘盈竖起拳头笑着说道:“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自然全都要!” 刘邦愣了一下,终于没忍住,探头问道:“什么?” 刘盈只当做没听见,依旧看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的张良,接着说道:“闽越国地方千里,虽然人口不多,但却容得下两个王!”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那就是封驺郢为闽北王,依旧王(wàng)冶城,统治闽江以北的地区,而在闽江以南的地方,切割出一个闽南国,封驺无诸之子驺摇为闽南王,改鲤城(泉州)为东安县,以此为东海国的都城!” “而且我听说,东瓯国的军队已经到了闽越之地,汇同楚军共同弹压闽越叛乱,所以不妨一次性解决东瓯和闽越的纷争,正式册封东瓯王欧贞复为王,东瓯国为汉之属国,让刘交叔父在闽越国多停留些时日,理清东瓯国和闽越国的国界……”(注1) 嗯,从前闽越国总惦记着打东瓯国,是因为两国从来没有划清国界,从舆图上看,整个东瓯国都归属在闽中郡,也就是闽越国的范围之内。 毕竟从前的东瓯国和闽越国同为越王勾践后裔,只不过因为生产力低下,再加上闽中郡崇山峻岭交通不便,这才分了家,各过各的,一个以欧,也就是欧余山为姓氏,另一个接受了秦朝的册封,以驺为姓氏。 张良稍微想了想,觉得刘盈说的有几分可行之处。 驺郢杀死驺无诸,若想要更进一步,成为闽越国的王,则必须要借助汉国的力量,那么既然他有求于汉国,自然好拿捏。 而驺摇要想继位,单不说他爹是发兵对抗汉国的罪人,就说他只是个小孩子,更是只能接受汉国的安排。 因此,闽越国一分为三,分别由三王统领这件事,虽然听上去有些荒唐,但其实执行起来却并不困难。 所以他看向刘邦,轻轻点头。 刘盈自然毫不意外,毕竟清朝时期地理学家顾祖禹曾说过,福建偏居海隅地势艰险,据闽争天下,则福建的兵力和钱粮不足以实现这一目标。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 五代十国时期别的地方都打成了一锅粥,唯独王氏在福建建立的闽国毫无存在感,甚至当北宋在平定了那些或独立建国,或割据一方的军阀之后,吴越国和掌控福建的清源军根本没动用北宋的一兵一卒,直接就投降了…… 所以,只要平定江南大部,闽越自服。 注1:史书上说驺摇是东瓯国的王,他的儿子是欧昭襄,欧昭襄在位九年,死后传位给儿子欧贞复。我这里设驺摇为驺无诸的儿子,只是同名,因为两家争端,驺无诸‘生子当如孙仲谋’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刘邦:胸中有意舒不得,刘盈诗篇在前头…… 泗水郡,沛县。 道路两侧虽然甲士林立,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但却到处张灯结彩,行人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笑意。 今天,是他们的皇帝正式驾幸这里的日子。 嗯,真的是他们的皇帝。 刘邦虽然是丰邑人,但丰邑却是沛县管辖的一个乡,而且刘邦日常厮混的地方也是更加繁华的沛县,因此路上的行人有不少当年都曾和刘邦一同喝过酒…… 当然了,那时候他们大多没有喜悦,只是敢怒不敢言,毕竟刘邦那张破嘴,阴阳怪气起人来,分分钟能把人气死! 这也是他小的时候刘太公隔三差五就揍他一顿的原因…… 日中时分,皇帝车驾辚辚驶入沛县,刘邦召集夏侯婴樊哙周勃等人参乘,将大家有印象,但却因各种各样原因没有跟着他一起去打天下的酒友召集起来,摆下流水宴,共同追寻曾经的记忆。 刘盈不愿意和那帮酒鬼在一起玩,于是选择无视刘邦的召唤,和吕雉一起去丰邑旧地重游去了。 同行的,还有一路上都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小萝莉,一脸缅怀、神情莫名的刘肥,以满脸震惊,感叹刘肥如今翅膀是真的硬了,敢违抗刘邦诏命,和吕雉一同游丰邑的曹氏…… 至于戚姬,她和刘如意一起正处于禁足期,理由自然是莫须有…… 嗯,其实也不能算是莫须有,毕竟她从钱唐观潮就开始变着花的气吕雉,因此被制裁也是求锤得锤…… ……………………………… 丰邑,中阳里。 刘盈看着远处的里墙,想要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此刻除了随侍在吕雉身侧,一直用星星眼看着他的窦漪房之外,剩下的人看着他的眼神,无不充满了鄙夷。 尤其是刘肥。 刘肥此刻只觉得屁股一阵幻痛,依稀想起了那时候的鬼哭狼嚎,涕泗横流。 于是,刘盈在齐王肥最讨厌人名单中的排名重登榜首,压过了时常用他做反面教材,劝说小萝莉克制饮食,保持体重的张不疑…… 毕竟他大小也是个齐王,辖六十三县,人口近千万,天下第一强藩,拥有两座金矿百分之十五的股权,一顿饭炫两个肘子怎么了? 要那个小白脸逼逼赖赖? 刘肥越想越气,从袖子里摸出一包牛肉干,先是给一脸‘饿饿,求投喂’表情的小萝莉倒了半包,接着看向刘盈向他张开的手,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给他捏了薄薄一片…… 吕雉对身后发生的事情只做浑然不知,昂着头穿过坊门,走入曾经的家,满脸感慨。 这里是她当年和刘邦正式成婚时居住的地方! 虽然那时候房顶上的瓦片都碎了好几块,日常漏风漏雨,冬天时大风呼啸,让她一直担心房顶会被直接掀飞…… 但,这是她的家,第一次真真正正属于她的地方! 吕雉缓缓走入院门,昔日的大火如今已经熄灭,曾经的断壁残垣也被清理了出去,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几乎和她印象中的一模一样,就连水井上辘轳的磨损痕迹,房顶上缺少瓦片的位置也都完美复刻! 这,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于是吕雉看了看满脸心虚但咬牙切齿嚼着牛肉干的刘盈,轻轻一笑:“原谅你了。” 太记仇了叭!我算是知道我遗传谁了……刘盈一愣,心中吐槽,但却阳光灿烂一笑,露出八颗洁白如玉,只不过牙缝里塞有肉丝的牙齿。 一瞬间,吕雉一言不发的转过头。 丑,拒。 而在另一边,小萝莉一声欢呼扑到墙角,扭头看着刘盈,笑着说道:“弟弟、弟弟,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一天饿的睡不着,我就是在这里抓了条蚯蚓喂你吃了!” 呕,我是真的会谢……刘盈只觉得一阵恶心,不自觉的靠向刘肥。 毕竟相比于小萝莉的狂野,还是刘肥更加靠谱,毕竟一个是吃生的,另一个起码去掉头、用火烤了一遍…… 张不疑站在一旁默默观察许久,选择开始作死。 他走到小萝莉身边,扁起袖子问道:“当初就是在这里挖出的蚯蚓吗?我建议今天再挖一次,让太子殿下重温一遍童年的味道……” 于是,张不疑在刘盈心中排出的太子盈最讨厌人名单中的排名直线上升,一跃压过了终日嚷嚷着‘我要是早生几年,未必不如三哥’的中二少年刘如意,仅次于前几天以‘让你不戴帽子’为由揍了他一顿的刘老三…… 就在张不疑和小萝莉开始蹲在地上挖蚯蚓的时候,院门外响起一个粗豪的声音。 “丘嫂故地重游,为何不叫上我一同前往?” 出现在门外的男子,正是拖家带口而来的卢绾,在他身后,跟着是倒腾着两条小短腿的卢虞,以及珠圆玉润的虞姬。 她们两个,新近才从临淄前往沛县加入皇帝车驾。 毕竟卢绾是个舔狗,不舍得自家黄脸婆一路颠簸,时常风餐露宿…… 至于他喊吕雉丘嫂,也就是大嫂,主要是因为刘邦如今是汉帝国的皇帝,而他是太尉兼燕王,因此才不和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刘邦争夺谁才是那个先出生的人…… 只不过刘盈看着卢绾走入,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瞬移着站在了吕雉身后,探头探脑的看向虽然没有把视线投给他,但一看就是来找茬的卢绾。 嗯,也不能算找茬,毕竟当初刘盈火烧中阳里的时候,先点着的就是卢绾的家…… 卢绾见状,弯下腰拉着他宝贝女儿的手说道:“看见了吗?那就是烧了咱们家的恶人!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说要嫁给他的话……” 只是下一秒钟,卢绾面前空无一物,而刘盈只觉得一道灰影闪过,自己腿上一沉,似乎多了个挂件。 刘盈低下头,看到的是‘鲈鱼’如同树袋熊般挂在他的腿上,小脑袋在他的大腿上蹭来蹭去,口中呢喃着什么‘太子哥哥好香,吸吸’之类的话,模样宛如平素里猫瘾烦了,搂着那些猪咪吸个不停的吕雉…… “松手……啊!别咬我啊!” 刘盈一阵手忙脚乱,用手将‘鲈鱼’的脑袋从自己身上推开,说实在的,他现在一看到对方那女版卢绾的脸,胸中就只有兄妹之情…… 见此情景,虞姬笑的前仰后合,卢绾的脸却拉得老长,几乎不逊色于虫达的那张马脸…… “卢虞,快回来!” “不,我要和太子哥哥在一起!” 于是,卢绾的脸不仅长,还越发黑了起来。 虞姬凑到吕雉身边,很自然的挽起她的手臂,笑着说道:“要不然干脆就让卢虞给你家刘盈做媳妇算了,我家卢虞虽然现在长得不好看,但女大十八变,将来一定会好看的……” 我觉得不会,不信你看矮墩墩……刘盈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手掌发力按在卢虞脑袋上,免得她吸自己吸嗨了再咬自己两口过过干瘾。 卢绾则一脸紧张的走过来。 “我反对!” “反对无效。” 虞姬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自顾自的和吕雉一起在院子里左看右看,小声商讨着诸如‘小孩子大多像爹,卢虞生的孩子随刘盈,丑不了’,以及嫁妆可以再丰厚一些,甚至还可以多给吕雉包点红包…… 于是正在和卢虞‘搏斗’中的刘盈,只觉得自己的脖颈上被一条铁臂环住,耳边响起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 “小子,你一定要拒绝,记住了吗?” ………………………………………… 泗水亭,沛宫。 这里是刘邦打败项羽,正式称帝之后在沛县修建的行宫,位置就在昔日的泗水亭西边,后世被称为微山湖的大泽边上。 此刻的沛宫之中,觥筹交错,载歌载舞,只不过刘邦却找不回曾经的那种纯粹的快乐。 原因很简单,那些被他招来喝酒的故旧,不仅没有了从前的放肆,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更让他心中有些厌恶的是,他们还都拖家带口而来,身边站着的要么是嫡子,要么是长孙。 无他,想要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然后被征召为郎官。 郎,为待选之官,有评议国事的议郎、有陪侍皇帝车驾的中郎、侍郎等,是秦汉之际出仕的重要途径,和后世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有异曲同工之妙,无非就是一个‘逢进必考’,另一个靠的是血缘纽带。 而在刘邦身边,是据说被禁足的戚姬,这是个花瓶,是刘邦向曾经的老友炫耀用的,至于另一边端茶倒酒的,则是同样被禁足的刘如意。 毕竟人家都是拖家带口而来,而刘盈和刘肥跟着吕雉去中阳里玩了,刘邦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刘如意…… 片刻之后,酒过三巡,刘邦渐渐变得微醺,耳边楚音靡靡,于是击著(筷子)而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于是,殿中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太子殿下的诗写的好啊,豪迈义烈,又不失忧愁,让人依稀回到了当日垓下击败项籍,大军北返停驻沛县的日子……” 刘邦:? 第一百三十七章 驺摇: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闽江河口! 中阳里。 里墙外的空地广场上,一字排开了足足二十口行军锅,每口大锅的直径接近一丈,锅台下烈焰熊熊,铁锅内沸水翻腾。 而在另一边,百十个从军中调来的厨子彼此配合默契,双手如飞的正在包着饺子,有猪肉大葱馅、羊肉萝卜馅、韭菜鸡蛋馅还有鲅鱼馅的饺子…… 其中包饺子用的鲅鱼是从楚国朐县(江苏连云港市)运送而来。 嗯,就好像是十六世纪的纽芬兰渔场,号称‘把石头放在篮子里,沉到水里,篮子里马上就装满了鳕鱼’,‘把船停在岸边,踩着鳕鱼群的嵴背就可上岸’…… 这时候汉帝国近海的生态环境极好,再加上正值鲅鱼洄游期,同样随便撒一网就能捕获成百上千条大鱼! 而此时正值深秋,快马沿着三川东海道一路疾驰,一个昼夜的功夫就足够将捞上来的鲅鱼从渔船运抵丰邑,虽然不如刚出水时那般新鲜,但味道也不差。 今天这顿饺子其实并不是给刘盈他们吃的,而是用来宴客,准确的说是招待全体丰邑的男女老幼吃一顿。 尽管现在的丰邑人别说刘盈了,就算是吕雉也大多不熟…… 毕竟刘太公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哪有热闹往哪跑的街熘子,朋友遍布丰邑…… 所以刘盈在修新丰城的时候,担心刘太公会因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而感到寂寞,于是将从前的丰邑人几乎全数迁到了新丰城。 而作为补偿,迁到新丰城的百姓及其子孙后裔终身免除人头税及田租,虽然没什么爵位,但却有了大汉公学的学区房,再加上免税,隐形的待遇不输王侯。 因此,现如今住在丰邑的人,大多都是从邻近乡镇迁徙过来的新丰邑人。 也因此,杀牛宰羊的流水宴就没了,招待他们的就只是一顿饺子…… 反正不是什么熟人,管一顿饱饭就算是仁至义尽,给足他们面子了…… 嗯,虽然听上去简陋,但却是多放点肉,少放点菜,甚至允许连吃带拿的肉蛋饺子! 而之所以不吃火锅,主要是刘盈想借着这个机会,多推广一下这种新型的灶台。 省柴灶。 所谓省柴灶,就是把炉膛周围的炉壁加厚,使得灶膛内的燃料燃烧时能量不怎么向四周外泄。 而且,节能土灶的烟囱要高。 因为高烟囱容易产生虹吸效应,吸走炉膛内的烟气,同时也从进风口自动吸进空气,有助于燃烧,可以有效的节省燃料。 虽然这时候没有什么环保压力,不需要节能减排,但如果在收入没有急速增加,也就是无法开源的前提下,节流就很有必要了。 省柴灶虽然节省的燃料有限,但一日三餐,经年累月下来,也同样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而且刘盈还有个小心思,那就是尽可能的将那些开采成本高,对环境破坏大的不可再生资源留在地下,至于因此而空缺的资源,大不了从海外运回来好了。 正如当年如日中天的英国人所说: 北美和俄国的平原是我们的玉米地;芝加哥和敖德萨是我们的粮仓;加拿大和波罗的海是我们的林场;澳大利亚、西亚有我们的牧羊地;阿根廷和北美的西部草原有我们的牛群;秘鲁运来它的白银;南非和澳大利亚的黄金则流到伦敦;印度人和中国人为我们种植茶叶;而我们的咖啡、甘蔗和香料种植园则遍及印度群岛;西班牙和法国是我们的葡萄园;地中海是我们的果园;长期以来早就生长在美国南部的我们的棉花地,现在正在向地球的所有的温暖区域扩展。 因此,纵横大洋的舰队就很有必要,遍布各处的宣慰府、都护府、总督府也很有必要! 洋人可行,我亦可行! ………………………………………… 闽越国,冶城(福建福州),闽越王宫。 和丰邑宴席的热闹非凡不尽相同,这里的宴会则显得剑拔弩张了许多,如果刘邦亲至的话,脑海中定然会浮现出三个字。 鸿门宴! 坐在主位上的刘交虽然一脸温和的笑容,但眼神中却是冰凉一片,无时不刻不在向在场的所有人传达一个信息。 都给我老实点,别逼我发飙! 毕竟不大点的冶城中驻扎有一万楚军甲士,而在城外军营和港口之中,还有六万楚军士兵以及数百门舰炮! 这年头,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汉国武德充沛,自然做什么都无比正确,如果你觉得汉国错了,那么一定是你错了! 因此,本以为可以做闽越王,但其实做了闽北王的闽越国相驺郢虽然满心怨愤,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刻面对着举杯向他示意的刘交,只能是刘交随意,而他干了…… 而在驺郢另一边,黄发垂髫、腰间束着一条白带以表示尚在热孝之中的闽南王驺摇也同样满是悲愤。 不过驺摇的悲愤并不是冲着汉国,而是驺郢。 驺摇虽然今年只有八岁,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尤其是生在贵胃帝王之家的小孩子要比农户人家的小孩更加早慧,该懂的道理,该知道的事情早就听过见过了。 因此,驺郢虽是他的仲父,但也是他的杀父仇人,是夺走了本属于他的王位,他的王城,他的疆域的不同戴天的仇人! 他的父亲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对于他的教育一直很上心,他的王太傅是他的父亲花重金从长安城请来的一个大儒,据说是当朝奉常叔孙通的得意门生! 他的王太傅曾经教导过他,对他说过这样的道理,曰: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雠[chou]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 也就是说对于杀父的仇人,作儿子的必须与他拼个死活,什么时候杀了他什么时候才算罢休;对于杀害兄弟的仇人,要随时携带武器,遇见就杀;对于杀害朋友的仇人,如果他不逃到别国去,见即杀之! 而且王太傅还说过,当年子夏曾经问孔子,居父母之仇如之何?而孔子的回答则是,寝苦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 就连讲究‘仁’、‘恕’的孔子也认为对于必须要杀死仇人才能让自己心安。 所以驺摇觉得,自己要更有智慧一点,要效法的他的先祖越王勾践那样,先是卧薪尝胆,之后等到他成年了,再发倾国之兵来报杀父之仇! 王之怒,亦当血流千里! 因此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隐忍蛰伏,恰如勐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不,准确的说应该如同他的那些王族叔伯们所说,要紧紧抱着汉帝国的大腿,而精确到个人的话,应该是帝国太子的大腿! 无他,腿粗! 之前册封他为闽南王的诏命还没有传到的时候,尚贤堂在冶城的主事就找上门,向他通报了他即将封王,以及建都鲤城(福建泉州)的消息。 鲤城,那可是比冶城更加鸟不拉屎的存在! 因此听到消息之后,不仅驺摇的心凉了一大半,就连支持他的那些叔伯也暗下决心反水投靠驺郢…… 但那个尚贤堂的主事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们都坚定了信念! 比如在鲤城兴办皇家第四造船厂,主要建造诸如蒸汽驳船之类的内河运输船,建成之后将会更高效的将闽越生产的茶叶贩运到北方,卖给北狄西域的商人。 至于闵南国没有足够的人力维持造船厂运转的问题也不用他担心,只要双方协议达成,就会有五万战俘陆续南下,前来船厂、伐木场充当劳工。 这可是五万人! 要知道之前完整的闽越国也就十三万户,不足六十万人! 当鲤城涌入至少两万壮男之后,虽然这些人的人头税不会交给闵南国,但这些人要在鲤城生活,总不能连吃穿都自行解决了吧? 所以,鲤城的商贸必然兴旺,而帝国中枢下令调高商业税的诏命也早就颁行天下,因此驺郢很清楚,只要自己在契约文书上签字用印,他积累财富的速度必然会比他的杀父仇人快上不知道多少倍! 至于那些合资经营茶庄、农场之类的契约,驺摇同样求之不得。 虽然那些土地和船厂、伐木场的土地一样,都要无偿流转给尚贤堂,但这些土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尚贤堂拿去开发。 重要的是茶庄、农场不同于造船厂,土地虽然白给,但田租却一文都不会少。 因此正如那个尚贤堂的主事转述帝国太子曾经说过的那句名言,双赢,就是赢者不全赢,输者不全输,大家都有好处! 只是驺摇觉得,所谓双赢,就是自己赢两次! 不,他不仅赢两次,更加重要的是他赢驺郢这个野心勃勃、卑鄙无耻的仇人太多! “等着吧,等到孤卧薪尝胆,挥师北上的那一天,就是你连本带利把一切都还回来的那一天!” 驺摇拳头紧攥,童稚的脸上满是杀气,准备遵从他的王族叔伯的建议,今日宴会结束之后就前往长安城为皇帝陛下庆贺新年,同时备足厚礼,送到东宫!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刘盈:我那鱼唇的欧豆豆鸭…… 汉家征戍客,年岁在楼兰。 沛县以东的大片平原上,旌旗林立,战将如云,甲士如雨,只不过并不是去征讨楼兰,而只是一年一度的集合演练。 嗯,这是延续自春秋时期的一种规矩,每到秋收农闲之后,郡一级的官府就会抽调辖区内的戍卒,教练战阵,宣讲军规军纪。 尤其是后者,更是耳提面命,若是戍卒背诵不出,就会受罚! 比如主要集中记载西汉武帝末年到东汉建武初期的居延汉简中,候长某姗举烽火‘不如品约’,被遣关县狱。 这种大规模的演武,其实是在东汉光武以后,为了强干弱枝,才废除了地方上的军事演习,改为只在禁军中举行。 此刻在高高的云车之上,刘邦一身戎装,金盔金甲烨烨生辉,一扫往日的老迈,以及‘刘盈诗篇在前头’的颓唐,重新振作了起来,神采奕奕,英姿勃发。 今天在这里演武的军队有随行的禁军,也有泗水郡周边几个郡的戍卒,还有齐国、梁国、鲁国以及刚刚建立的衡山国、庐江国的军队。 这是一次联合演练,郡国兵将会协同作战,分进合击,你来我往,考察的也主要是各种队形的转换,以及士兵是否听从命令,团结协作。 毕竟火枪火炮还没有大量列装军队,郡国兵的日常作战和训练依旧是冷兵器为主,讲究的就是一个整齐划一,和百人千人之力结阵而战。 刘邦看了看天色,旋即挥舞手中令旗,担任全军总司令,也就是太尉的卢绾顿时策马上前,发号施令,演练军阵。 而在刘邦身后,张良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是刘盈的老师,于是开始传道受业,只不过他不光是在给刘盈讲,一旁兴致缺缺的刘肥,眼睛滴溜溜转惦记着开溜的刘如意也被他一并抓了过来听讲。 “《管子》云,为兵之数,春秋角试,以练精锐为右;成器不课不用,不试不藏。收天下之豪杰,有天下之骏雄;故举之如飞鸟,动之如雷电,发之如风雨,莫当其前,莫害其后,独出独入,莫敢禁圉……” “《吕氏春秋·孟秋纪》曰,天子乃命将帅,选士厉兵,简练桀俊,专任有功,以征不义……这说的正是平素里演练军阵之事。” 张良看了看刘盈说道: “我之前说的你没记住也不打紧。我和淮阴侯闲暇时期穷搜天下兵书,凡百八十二家,删取要用,定著三十五家,等去之后我给你列个书单,伱好好读一读,最好能做到倒背如流……嗯,你读的时候记得写下心得体会,送来让我看看……” 一瞬间,刘如意心中第一次升起了还好自己不是太子的想法,不过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想要‘彼可取而代之’…… 而另一边的刘肥险些笑出声,用充满同情的眼神注视着满脸懵逼中的刘盈。 作为一起长大的兄弟,他很知道刘盈一贯的作风。 逃学、懒惰,一背书就犯困,被罚抄书的时候会想尽各种办法作弊,而三十五家的兵书,少说也是个堆积如山…… 所以,还好自己只是个藩王…… 刘盈眨了眨眼睛,有些弱弱的说道:“老师啊,我听人说,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 张良侧目,语气满是威胁:“嗯?是谁说的?” 霍去病……刘盈声音越发底气不足: “老师啊,我又不需要亲自指挥军队作战,兵书这种东西简单读一读不就行了,最多写写心得体会,至于阅读并背诵全文,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他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特意学着齐人的口音,试图逗笑张良,好让自己逃过一劫。 只可惜张良眉头紧皱,低声斥道: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况且为太子者,怎可不知兵?多读读书,收敛收敛往常的放荡总是好的……” “嗯,对了,萧相日理万机,叔孙通已然年迈,辕固又对你无可奈何,因此我已经建议皇后,让她派遣内史(吕释之)去商山访贤,来做你的老师,教授你黄老之道……” “商山访贤?” 我现在的地位稳如泰山,要那四个老家伙何用?历史线的收束,绝逼是历史线的收束……刘盈皱皱眉头,尘封的记忆开始仰卧起坐,只不过他虽然心中咆哮,但脸上的神情却依旧保持着迷惑和懵逼。 听到张良的话,刘邦的耳朵动了动,快速转身,在甲片哗哗作响中拉住张良问道: “商山访贤?莫非访的是传闻中的商山四皓,也就是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lu)里先生周术?” “然也。” 张良轻轻点头,旋即在刘邦带着几分委屈的眼神中默默移开视线,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嗯,那四个老家伙其实很有名,是秦始皇时七十名博士官中的四位,身份清贵,刘邦一直想要将之收为己用,却始终热脸贴了冷屁股。 毕竟刘邦拿儒冠当尿壶的事情天下无人不知,那几个老家伙可受不了这个气…… 至于刘邦眼里的委屈,主要就是他知道张良其实和商山四皓一直有联系,往常称病不上朝、不办公的时候就会去商山四皓隐居的地方以茶会友,谈经论道! 只不过他每每在张良面前提及想要延揽那几人的时候,张良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以那几人醉情于山水,无心入仕为理由拒绝刘邦的提议。 所以,刘邦看着满眼懵逼和震惊中的刘盈,酸溜溜的说道:“便宜这竖子了!” 哪里是便宜?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是便宜啦?多了四个老头当家教,一言一行都被管着,我还活不活了……刘盈槽多无口,双眼之中的懵逼之色渐渐变得绝望起来。 毕竟按照他现在明里暗里掌握的资源,完全不需要那四个吉祥物来给他撑场面。 虽然商山四皓代表的是天下的士子,他们在历史上站队刘盈,就是向刘邦传递出一个信息,那就是天下人已经认可了刘盈这个太子,将来他当皇帝的时候没有人会反叛。 嗯,其实历史线上的废立太子之事,大概率是刘邦忽悠戚姬的一个话术,毕竟刘邦这种开国皇帝对朝政的控制力是非常强的,真的坚持要换嫡压根就没人拦得住。 吕雉能够影响刘邦决策的唯一方法也只有哭着求刘邦。 这其实是夫妻多年的感情,毕竟英布造反的时候刘邦重病加年迈,可吕雉哭哭啼啼了一番后还是亲自动身去了,这种明知极大概率会死在路上的亲征,纵观历史可能也就这一次了。 所以,刘盈日常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蹲在椒房殿外,听着吕雉和刘邦吵架,然后互相挖对方的黑历史…… 这些材料,都已经被他暗暗整理成册,准备什么时候写一本《家父汉高祖》、《高后秘史》之类的…… 在刘邦艳羡,刘盈懵逼且绝望的时候,站在另一边全程目睹了一切的刘如意面如土色,显得有些萧瑟。 作为汉帝国的皇子,未来的藩王,虽然他养在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但从刘邦的神情和张良的谈话中不难明白商山四皓代表着什么。 于是,他看向张良的眼神中,稍稍就带上了几分怨愤。 刘如意往常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向张良示好,可张良始终对他虚与委蛇,双方之间始终保持着皇子和功候的关系,见面之时打声招呼,登门拜访就永远不在家…… 所以,他都舍弃尊严的主动贴了上去,可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而刘盈什么都没有做,却有一大把人主动帮着他铺平道路,推着他向最高权力的宝座上走去! 这,不公平! 他承认,刘盈确实做出了许多不平凡的功绩,可焉知将他放在那个时间点上,他不会做的比刘盈更好? 从来没有人给过他机会! 从来没有人询问过他对国事的看法! 萧何是这样,张良也是这样,甚至于就连他的父皇,口口声声说‘如意类己’的父皇也是这样! 凭什么? 就凭刘盈早出生几年?就凭皇后娘家一王一侯?就凭他的母亲只是个相当于妾室的‘夫人’? 那些沛泗的云从功臣们就要上赶着去舔刘盈,而无视他? 这真的,很不公平! 于是他狠狠的瞪了刘盈一眼,旋即转过身,气呼呼的哒哒哒哒走下云车,准备去**的怀抱中好好哭一场,独留下满脸懵逼的刘邦、刘肥楞在原地。 张良看了看刘如意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几分明悟。 只不过他环视一周,发现大家都是满脸莫名其妙的神情,于是选择一言不发,脸上也浮现出了相同的神情。 老师,你的演技太差了……刘盈眼睑低垂,嘴角泛起微不可见的一抹讥讽。 自家的欧豆豆自家晓得,那是个集没脑子、又菜又爱玩属性于一身的中二少年,刘如意继承了戚姬愚钝,都只看到了水面上浮现出的冰山一角,就以为这就是冰山的全貌了。 所以,这就完全不是个威胁,他和吕雉有相同的想法,日常解闷就靠如意母子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刘邦:沛县,吾魂归之地!丰邑,呸,不熟! 沛县。 因皇帝车驾驻跸城中,于是天南海北的商旅也云集于此,尤其是贩卖牛羊猪狗,鸡鸭渔获的商贩更是多不胜数。 为此,当地的官府不得不专门在城南用绳索围起了一块空地,临时充作牛马市来安置这些肉贩子。 随扈刘邦的卫士要么有高爵,要么是家中殷实的良家子,而且汉朝的军队虽然是义务兵制,但也有专门用于买酒买肉的津贴。 有钱,自然不可苛待自己。 毫不夸张的讲,每天消耗的米面肉食至少上万斤,堆在一起宛如山丘! 而刘邦有底气驻跸沛县,不担心会对当地民生造成影响的原因,就在于沛县位于三川东海道这条古代版的‘高速公路’附近,通向县城的道路十分宽阔,容得下六辆四轮马车并排通行! 现如今随着板黄、轴承的量产,双马牵引的四轮马车行驶在水泥路面上的载货量可以轻松达到四吨,车驾随行之人日常消耗的粮食大多都是从邻近郡县货运而来,吃的并不是沛县的存粮。 嗯,在古代这种农业并不发达的年月,地方上的存粮其实很有限,因此诸如转运供给军队,遭遇天灾人祸之类的事情后,当地的粮价必然飙升。 毕竟民以食为天,粮价再高总也要买来吃,在死亡的威胁下,贱卖祖产,鬻儿卖女的事情就不可避免会发生。 这也是‘沉万三’之类的商人能够富可敌国的一个原因。 因此对于现如今的沛县人而言,他们并不厌烦刘邦的车驾停留在沛县,相反,他们盼望着刘邦不要走。 毕竟要是刘邦不走,那么沛县就将取代长安一跃而成帝国的都城! 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沛县可以和长安一样吸全天下的血供养自己,诸如大汉公学、义学、医馆、各式各样的工坊也都会随之而来! 别的不说,茅草屋,立刻变学区房! 不过这只是城中富户们的幻想,普通百姓不想要刘邦走的原因,是他们过去一年吃的肉,都没有这几天多! 不仅仅是刘邦亦或是吕雉摆下的‘流水宴’,更重要的是沛县如今的肉价已经快比粮价还要低了…… 很多小孩子捧着比自己脑袋还大的饭碗扒饭的时候,都需要奋力将覆盖着厚厚一层的肉片拨开,才能吃到下面浸满了肉汁的米饭或是面条…… 毕竟这时候没有冰箱,屠户宰杀牲畜之后卖剩下的肉如果不能及时售出,最多两三天就会腐烂发臭。 因此,稍稍亏一点本把尾货售出,也不是不可接受。 毕竟只要正价商品的利润足够,亏一点总比扔了强,反正有一两万冤大头买肉的时候并不讲价,且只买好肉…… 而让沛县人更加期望刘邦不走的原因,还在于这几天颁布的一道诏书。 “游子悲故乡。吾虽都关中,万岁之后吾魂魄犹思沛。且朕自沛公以诛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为朕汤沐邑,复其民,世世无有所与。”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沛县的人世世代代都不需要再缴纳赋税并且免除一切徭役! 重点是徭役和人头税! 虽然汉朝轻徭薄赋,二十税一,但其实百姓负担最重的还是人头税,毕竟百代皆行秦政法,统治阶级虽然不明说,但却都会试着用各种手段搜刮干净百姓手中的余钱。 比如各种各样的‘乐捐’…… 贫民、弱民才是顺民,国家才能长治久安,家天下才能子孙绵绵。 因此,沛县人的感恩戴德就可以理解了。 只不过几家欢喜几家愁。 此刻被堵在行宫之外的卢绾,只觉得头都要快炸了…… 在他面前,是来抗议的丰邑人。 现如今站在卢绾面前,大声嚷嚷的一个‘三老’姓卢,名叫做卢安,按照辈分卢绾应该叫他一声叔爷,只不过丰邑还属于宋国管辖,也就是周赧王时期他们就都分家各过各的了…… 三老,是一种掌教化的乡官,平日里负责查证调停民事纠纷,不过主要工作还是配合税吏征税。 毕竟这样的老头无论古代还是后世,都是‘农村情报站’的主要负责人,对于十里八乡谁家每亩收几石粮食,有几口人都了如指掌…… 卢安用浓重的沛泗口音吼道:“这不公平,凭什么沛县的人就‘复其民,世世无有所与’,丰邑的人就没有这个好处?” 指正,丰县……卢绾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心平气和的说道:“我的叔爷呀,你也知道那是沛县?咱们丰邑不是前几年就改为丰县,从沛县剥离出去了嘛……” 卢安梗着脖子,吹胡子瞪眼睛: “那就更不应该免除沛县人的赋税田租了!要知道陛下可是咱们丰邑人,这世上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难不成丰邑过去那几十年的粮食都养了……饮水思不思源呐!” 卢绾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其实他本来见都懒得见这些人,但没办法,这一时期人们很重视乡土情谊,宗族亲善,虽然卢安只是他同一姓氏,但亲缘关系早就八竿子打不着的同族长辈,也依旧可以在他面前大声嚷嚷,胡搅蛮缠。 见到卢绾没有回应,卢安和身后几个里正对视一眼,决定硬的不行来软的。 于是他吧唧一声跪在地上,变脸极快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绾啊,叔爷知道你现在出息了,又是燕王又是太尉,皇帝之下你最大,你可不能不管啊……你要是不管,我,我就一头碰死在你面前!反正若是不能给丰邑之人讨个说法,我这个三老也没脸活了!” “叔爷你这是作甚?快起来、快起来,让别人看到了多不好?” 卢绾压下心中的厌恶,伸手扶起卢安,若是往常,他必然不会是这般说辞,肯定会说你要是想要碰死我也不拦着,只是躲远点,别脏了我的地…… 毕竟近墨者黑,卢绾和刘邦过去那些年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因此刘邦那张破嘴分分钟噎死人,卢绾也同样毒舌的很…… 而让卢绾不‘恶语相向’的原因,在于远处还站了几个沛县出身的王八蛋在看笑话! 比如樊会、比如周勃! 所以在‘外人’面前,他这个燕王、太尉,总要维持一点体面。 卢安虽然顺势站了起来,但因为年迈,眼睑下垂而形成的三角眼却始终牢牢注视着卢绾,眼巴巴,满是哀求的神色。 毕竟人活一张脸,他来的时候已经把牛皮都吹出去了,若是办不成事,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而卢绾其实也很犯难,他很清楚刘邦为什么不给不给丰县的人恩惠,不单单是因为不熟,严格意义上讲这些人其实是刘邦的仇人! 当年刘邦当了沛公,统领沛县的时候,为了拉拢人心,于是不计前嫌的任用雍齿,甚至将丰邑这个大本营也交给了他! 但在刘邦最艰难的时候,雍齿却投靠了周市,不仅如此,连同丰邑也一并臣服了复辟的魏国,当刘邦重返丰邑的时候,丰邑城门紧闭,城中百姓不仅恶语相向,甚至还想要把刘邦抓起来也送到魏国去! 而危急关头,是单父圣把自己的马让给了刘邦,这才让刘邦逃过一劫! 所以,单父圣虽然没有什么功劳,但之前任太公家令,爵至大庶长,此次又被刘邦钦点随军出征,因为供给粮草有功,封中牟候,食邑两千三百户! 刘邦作为一个恩仇必报的男子,不给丰邑的‘仇人’好处也在情理之中。 但问题的关键是,刘邦毕竟出生于丰邑,就如同卢安所说,饮水思源之下,不说格外优待老家之人吧,至少也应当给予和沛县之人相同的待遇,否则天下人会怎么看? 毕竟皇帝,要以德服人,不同于普通百姓的以直报怨。 因此,卢绾能管却又不想管,于是开始犯难。 而在远处,看了许久笑话的樊会用手肘捅了捅周勃,两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哟?一大早就这么热闹呐?” 卢绾瞪了他俩一眼没有说话,但卢安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凑了过来,将自己的诉求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毕竟从前的沛县并不是什么繁华都市,人口就那么多,虽然大家交情有限,但不妨碍相互认识。 尤其是樊会这个狗屠,为了能维持生计,走街串巷的到农户家里收狗,屠宰后贩卖给食肆或是富裕人家享用,自然很多人都认识他。 而周勃就不必说了,他是县乐队的吹鼓手,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只要钱给足了,一个人就能顶一个乐队! 中国人好热闹,红白喜事少不得吹吹打打,周勃在当地更是无人不识…… 所以听完了卢安的诉说,樊会哈哈一笑。 “原来是这事啊?我还以为燕王多了个找上门来的私生子了呢!” 他说完,不等卢绾发飙,伸手指向行宫之中:“这事好办,但我和绛候、燕王不能去说,能够说服陛下之人,在那里!” 卢绾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见到的是扎撒着双手发足狂奔的刘盈,以及挥舞着擀面杖,脸上湖着面团紧追不舍的刘乐…… 第一百四十章 卢绾:只有雍齿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刘盈:还有我…… “卢叔,你起来,让我揍他!” 小萝莉拎着一根碗口粗细的擀面杖,指着藏在卢绾身后探头探脑的刘盈,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 太气人了! 吕雉生辰将近,她想向宫中的庖厨学学怎么做一碗长寿面以表孝心,可在刘盈的捣乱下,她不光沾了一脸面团,还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弄了好大一盆面汤…… 所以,必须要揍他一顿! 而刘盈也是一脸委屈,他从卢绾身后探出脑袋:“我要说我只是恰巧路过,你会不会信?” 嗯,他真的是路过,只不过悔不当初的是听到房间里的动静,不该一脸好奇的趴在窗户上看,于是被恼羞成怒的小萝莉找了个借口追着打…… 卢绾才懒得分辨谁是谁非,况且他还找刘盈有事,于是哼了一声开始拉偏架: “都是嫁过人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和弟弟打来打去?况且身为公主,当为天下表率!如此粗鲁让人看去成何体统?快回去吧,再不走我可要让人去把皇后找来了!” “偏心!我要去找婶娘来评理!” 小萝莉愤怒的吼了一声,将擀面杖扛在肩上,气呼呼的走了。 她好像一条狗噢……刘盈从卢绾身后走出,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愣住不动的卢绾。 毕竟小萝莉是刘邦的独女,就算是戚姬单方面宣布吕雉是一生之敌,也和小萝莉的关系极好,斩鸡头烧黄纸…… 所以,说一声团宠不过分。 因此,所谓的找婶娘来评理,必然是虞姬单方面制裁卢绾…… 不过刘盈不怕,他是虞姬内定的‘女婿’…… 卢绾嘴唇哆嗦了两下,深呼吸一口说道:“哎……算了。先办正事要紧。” 他拉着刘盈走到那一群前来‘上访’的丰邑人中,介绍起了卢安等人的身份,以及他们的诉求。 好在和刘太公关系好的那些丰邑人都搬到了新丰城居住,这里的丰邑人都和刘盈不熟,因此没有人敢舔着脸说什么‘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记不记得你尿了我一身’之类套近乎的话…… 刘盈听了一会,嘴角扬起:“原来是这事啊。不难,包在我身上!” 毕竟所谓的‘复其民,世世无有所与’,免得是本地人在本地居住经营所要缴纳的人头税和田租,不包括商税,而且他们在临县,比如彭城经营田庄或是店铺时,该交的田租商税一分钱都不会少。 所以,丰沛之地地方有限,能够承载的人口也有限,除非他们愿意一辈子生活在弹丸之地,操持越来越少,越来越贫瘠的土地,那么所获得的最大好处,其实就是免人头税和徭役。 况且现如今汉朝鼓励生育,只要多生,就可以免除相应滋生人口的人头税和徭役。 而且刘盈正在积极推动税改,取缔徭役这种强制摊牌的劳役,改为让地方财政拨款,招募‘农民工’大搞基建…… 虽然听上去这是仁政,但其实羊毛出在羊身上,政府不产生财富,大搞基建付给民工的钱,不过是换了一种名目从百姓那里征收而来罢了。 因此就算是加上丰县,也只是惠而不费,并不会对国家财政造成困扰。 只是这一切政府改革的举措,卢绾作为一个武臣和异姓王并不知晓,所以他听到刘盈大咧咧的打着包票,皱着眉头说道:“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可不要骗他们!” 然而不等刘盈说话,卢安立刻接嘴说道:“太子何等样的人物,怎会耍弄吾等这些人!” 周围的上访的丰邑人也纷纷说道:“太子一言九鼎,吾等信得过,信得过!” 刘盈看着卢绾得意一笑,旋即昂着头向行宫内走去:“一切包在我身上,你们就等着本殿下胜利的好消息吧!” 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卢绾有些不放心的追了过去,和刘盈并排走着: “你就这么有把握?” 当然,历史上沛县人拦着刘邦求了两次就成了,难不成我在老刘那里的面子还不如他们……刘盈仰起头: “有把握。我爹只是恼怒当年丰邑人对他的背叛,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大的冤仇也该消弭了,难不成在卢叔心中,我爹就是个如此记仇之人?” 卢绾很想说你爹就是那样,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刘邦不再是泗上亭长,而他也不是那个无赖子,可以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君臣之别,有如天地之隔! 卢绾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我只是担心陛下那里好办,计相那里就难了,毕竟免除阖县百姓世代税赋徭役,丰县上计的时候就别想得个‘最’字的评价喽……” 刘盈转头看着卢绾,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让卢绾太阳穴一阵砰砰乱跳,有心想要拿出刘邦结义兄弟的威严,狠狠揍一顿这个没大没小的竖子! “丰沛两县只是不收人头税和田租,又不是不收商税?上计的时候凭什么不能得个‘最’字?” 刘盈抢在卢绾没有暴走之前,双手摊开说道: “况且百姓免除了赋税田租,手中的结余就比从前要多很多,再加上对于未来预期收益的信心,自然敢于消费!到时候天南海北的客商云集于此,只怕收取的商业税还要比从前收取田租赋税时要多得多!” 嗯,正如机场或者口岸的免税店一样,难道免除了商家相应的税收,机构方就不赚钱了? 特许权竞拍了解一下。 卢绾愣了一下,兀自嘴硬:“但愿如你所说吧……” ……………………………… 行宫之中,刘邦只觉得门口闪过阴影,抬起头,看到的是联袂而来的卢绾和刘盈,于是一脸坏笑的看着卢绾: “呵,真稀奇,看样子你是打定主意要做这竖子的外舅(岳父)了?” 下一秒,卢绾几乎瞬移般刷的一下和刘盈保持了两尺开外的距离,一脸嫌弃:“死心吧,我是不会让卢虞做你儿媳的!” 刘盈也正色说道:“我对卢虞只有兄妹之情,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然后,他就看到了怒发冲冠的卢绾:“就你?也敢瞧不上我家卢虞?” 你神经病啊……刘盈一脸懵逼。 刘邦笑着摆了摆手:“你俩到我这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刘盈远离卢绾后坐在刘邦身边,正色说道:“臣今日来,是为生民立命而来。” 刘邦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明所以。 卢绾则坐在刘邦另一边,远离刘盈的地方说道: “丰县来人了,说你不公平,厚此薄彼,给沛县的人免除田租赋税,没有给他们免……太子现在就是为了给丰县的人请命而来。” 刘盈怒视了一眼把他卖了的卢绾,旋即看向刘邦: “丰邑人虽然做的有错,可那是乱世,大家都是朝不保夕的……我问过了,他们说当初周市放话,如果丰邑不投降,魏军破城之后就鸡犬不留……” “周市那个人可不是什么好人,当初陈王命令他攻取魏地,如果不是周市被齐王田儋击败,说不定他就割据魏齐,自立为王,也轮不到魏咎。所以他说的话,丰邑人自然不敢不从……” 刘邦沉默片刻,摸着胡须说道:“可乃公还是很气怎么办?” 刘盈从怀中摸出一卷文书在刘邦面前展开: “要不,咱们就制裁一下罪魁祸首吧!周市虽然被章邯杀了,可雍齿还在!前些年咱们不是下诏让诸侯国修建刘氏宗庙吗?雍齿虽然也修了,可他却侵占了宗庙的祭田,虽然不多且是无心之失,但证据确凿……这是密报。” 刘邦双眼一亮,这可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大喜事! 于是他匆匆阅读了一遍密报,看着卢绾搓了搓手说道:“早就想收拾这厮了,如今正好借着这个借口削他几百户的食邑!” 卢绾也是一脸兴奋,他和刘邦一样看雍齿不爽很多年,尤其是每年新年朝会上,雍齿那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更是令人作呕! “我来研墨!” 卢绾扁起袖子,捏过一方松烟墨开始在端砚上研磨了起来。 “我来铺纸!” 刘盈也不甘示弱,探起身子将两张玉版纸整整齐齐摆放在刘邦面前。 其中一张用来书写制裁雍齿的诏命,而另一张,自然是对丰邑之人的恩赐。 被赶鸭子上架的刘邦有些无奈,只得拿起笔架子上的狼毫笔开始伏案书写起来。 嗯,奢侈品级文房四宝的利润高的吓人,如果再有刘邦这样的名人做代言,以及垄断了产出地之后的饥饿营销,这种数钱数到手抽筋的事情,刘盈自然不会放过…… 片刻之后,刘邦看着案几上的龙飞凤舞,脸上满是洋洋自得的神情。 只不过当他看向刘盈的时候,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乃公这么好的字,怎么这一群儿子个顶个的写字如同狗爬,想来定然是你这个太子没有做好表率!” “很好,既然你之前那么闲的跑去讥讽你姐姐,不如就在这里练字,不多,两千字,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吃饭!” 臭姐姐,告家长是吧,你给我等着……刘盈愣住,脸上的笑容慢慢转移到了卢绾那里。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刘盈:为往圣继绝学~ 汉十五年十月初一,新年大朝会。 长乐宫,宣室殿。 和往年一样,今年的新年朝会济济一堂,汉帝国分封的诸侯藩王悉数到场,来自异国他乡的番邦使者、异域藩王也提前半个月就到了长安。 在刘盈强忍着打哈欠的举动中,功候勋贵、文武官员按照食邑、食禄多寡依次上前敬酒贺岁,之后才轮到外邦之人。 而在一众异域藩王中最吸引眼球的,则是披红挂彩的鲜卑王和乌桓王。 这是刘盈建议,刘邦特许给予他们两个人的荣耀! 毕竟随着东胡人不需要再向匈奴人称臣纳贡,每年几乎掏空家底换取和平之后,东胡各部族日渐富裕起来,厚积薄发之下终于在去年九月,秋高马肥之际显现出成效。 鲜卑王和乌桓王前来朝觐刘邦的时候,是赶着十万匹马入的关! 之后更是浩浩荡荡一路直入关中,虽然他们的马大多数都被河北、河南等地的官方马场所接受,但进入长安城的时候,队伍中还是有上万匹好马! 要知道,这可是东胡人养在林子里的草甸马,虽然没有西域来的热血马性格暴躁,奔跑迅疾,但胜在体格够大,耐于粗饲且脾气很好。 类比一下的话,应该就是肌肉车和泥头车之间的区别。 因此在内燃机没有研发成功,炼油厂没有遍地开花之前,马车依旧是短途货运的主流,这种肩高超过一米六,体重接近一吨的草甸子马,能有效提振经济,改善民生。 举个栗子的话就是农民卖粮食。 临县的粮商给的价格比本县的粮商每石高一钱,如果是从前全靠肩挑人背,那就很划不来了,一石粮食三十公斤,全靠人力扛到临县售卖,不仅赚不到钱,反而会亏本。 毕竟人百公里怎么的也要消耗十个馒头…… 可如果家里有了这种泥头马拉的四轮马车,一切就都不同了。 在铺装路面上,两匹泥头马可以轻松拉动三四吨的货物,早晨出发晚上回家,少说能多赚一百多钱! 相当于是白赚了一个人的人头税! 况且在人均耕地几十亩的年月,农户家里养上几匹马是很划算的事情,农忙的时候帮着犁地、拉种子、拉粮食去晒,农闲的时候还能套上车进城里打点零工。 一人一车,既是‘滴滴’也是‘货拉拉’…… 所以,对于如此懂事的东胡王和鲜卑王,刘盈觉得只是披红挂彩尚嫌不足,他准备接下来再送给他们两百套最新版的《儒法精义》,好好学习‘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臣亡臣不得不亡’之类的微言大义…… 嗯,这并不是刘盈在忽悠人,其实这是东胡人一直在请求的事情,毕竟东胡各部之间并没有文字,甚至有时候连语言也不通…… 所以被匈奴人一波斩首,再起不能,一个无论从人口、疆域、兵源都比匈奴人要强很多的草原王国,从此沦为别人的附庸,一直到了百年后才终于再度崛起,而且还是捡了个漏。 毕竟汉朝从刘邦开始就盘算着打匈奴,自汉武之后就和匈奴人死磕,直到把匈奴人彻底打残,四分五裂。 这才让鲜卑人有了趁势席卷草原的机会。 不过现如今东胡人是没机会了,毕竟辽东、辽西两郡每年都要接受至少齐国四五万人的移民,汉人北上屯垦西伯利亚指日可待…… 而此刻刘邦一副吃了蜂蜜屎的笑容,不单单是为了那十万匹马,而是等下散朝之后,计相张苍就要给他做去年的‘上计’汇报。 所谓‘上计’,是延续自春秋战国以来的一种年终考核地方官员的方法。 汉承秦制,以十月为岁首,因此每年八月开始,地方官吏就要理清自己管辖地区的户口、垦田、赋税等数据,派遣专门的‘上计吏’送到长安城,接受考核。 如今随着汉帝国的休养生息,重要的是铁器的普及导致的生产力飙升,自关中出发,勾连天下的驰道全面硬化所提振的商贸往来,都导致整个汉帝国无时无刻不在产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每年上计的时候都会有惊喜发生,因此刘邦满心期待着今年的惊喜! 不过有人喜就有人愁。 比如雍齿,就是一副死了亲爹的表情。 其实他被削三百户食邑并不足以让他如此,重要的是此刻坐在他身边的,是周勃、是樊会、是卢绾、是夏侯婴等在沛县时期就和他不对付,相看两生厌的家伙…… 这些人,绝逼是来幸灾乐祸的! 片刻过后,朝觐全面结束,按照往年的惯例,刘邦要在这时候做新年致辞,并且颁布赏功罚过的诏命。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比如封单父圣为中牟候的诏命,比如切割闽中郡一分为三的诏命,再比如削去英布淮南王的头衔,传首天下,以及将淮南国同样一分为三,册封衡山王、庐江王的诏命,等等等等。 不过受封之人只有等到夏至之时,在迎夏大典上正式‘剖符定封’,也就是刘邦亲自发给写着‘使河如带,泰山若砺,国以永宁,爱及苗裔’文字的‘丹书铁券’,才会正式成为王侯。 毕竟这时候哪怕是个小小的侯国,也有独立的执法权和财政权,属于真真正正的裂土封疆。 所以,形式主义就很有必要了。 少顷,在礼官的引领下,穿着王服但却因为年龄小没有加冠的衡山王刘恢、庐江王刘友坐在了刘肥、刘如意、刘恒下首。 只不过和已经见惯了大场面的刘肥三人不同,刚断奶没两年的刘恢和刘友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但凡受到多一点刺激,就会分分钟哭出来的样子…… 朝臣之中,叔孙通看看打着哆嗦的刘恢和刘友,轻轻摇头。 辕固虽然学富五车,为人也是机变清锐,可却并不擅长教育学生,一味宣讲诸子先贤的微言大义,规矩礼仪,导致这两个小孩子生怕自己做错什么,给皇帝丢脸,让老师蒙羞。 哪像自己,虽然教出了刘肥和刘如意两个学渣,但最起码他们胆子很大,自信十足,从来没有在任何大场面露怯。 至于刘恒,那更是他的得意门生,温文儒雅,勤学好问,现在的好学生,将来的好藩王! 嗯,他早就在心里把刘盈逐出师门了,老头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刘盈的顽劣,就一阵肝疼,既愧对刘邦,也愧对先圣…… 尤其是愧对先贤! 毕竟刘盈主持编纂的《儒法精义》叔孙通也看过,老头差点一口气没背过去…… 异端,有时候比异教徒更可恶! 就在叔孙通气哼哼的怒视着刘盈的时候,尚书令魏无知手捧诏命,站在丹陛之下大声宣读起来: “秦始皇帝、楚隐王陈涉、魏安釐王、齐缗王、赵悼襄王皆绝无后,予守冢各十家,秦皇帝二十家,魏公子无忌五家。令视其冢,复,亡与它事。” 这条诏命,说的是要派人给绝后的几个帝王守陵,并且守陵人享受世代免除赋税徭役的政策。 当然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守陵人免除赋税徭役的代价,就是他们需要在国家庆典之外,逢年过节自掏腰包给陵寝中的帝王们买供飨血食,举办祭祀活动。 毕竟帝王的陵寝可不单单是个坟头,地宫周围好几里的地方也都归属于陵寝范围,除官府派人或是守陵人之外,其余士庶皆不可靠近。 因此,地面之下归死去的帝王,地面之上则归守陵人所有,国家默许他们在这里放牧、耕种,并且不交税赋的原因,就在于这些产出大多是用来举办祭祀活动的经费。 而供飨的食物会在祭祀活动结束之后,被守陵人拿回家吃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浪费,总归是不好的。 至于这道诏命并不由谒者宣读,而是由魏无知宣读,主要是因为魏无知是信陵君的后裔,虽然能力有限,但刘邦爱屋及乌之下还是让魏无知做了尚书令,天子近臣。 其实最早的时候,萧何等人并不认同由国家出面派人给信陵君首领,毕竟信陵君只是个‘封君’,虽是游侠儿心中的‘教父’,但其实在官方的声望就那样,若是同一档次的前朝能臣都派专人守陵的话,恐怕最少需要上千户人家才行…… 只是架不住刘邦是信陵君的死忠粉,而且刘邦这种举动虽然没有明说,但萧何却很清楚,刘邦这其实是在为后事做准备。 毕竟他们这个年纪,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死亡谁先来。 从前给信陵君守陵的一应开支全是从刘邦个人的小金库里出,刘邦担心他死后,刘盈会因为不是信陵君的死忠粉而断了这笔开支…… 所以,早早定为祖制就很有必要了…… 这一点上,刘邦看的一向很准! 因为刘盈不止一次建议,开放信陵君的陵寝作为面向大众的园囿,最好再在附近搞两个集市,收取的商税正好用于维护陵寝,一举两得。 毕竟,那地界后世叫做大相国寺,不仅商业兴旺,还兼职放高利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刘盈:抬杠是吧? 长乐宫,钟室。 这里是刘邦的起居殿,因为殿中摆放着一口用名贵木料做成的自鸣钟而命名。 刘盈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不吉利,但只要韩信别出现在这里就好…… 而此刻汇聚在钟室殿之中的,是大过年还要加班的张苍、萧何,以及号称又病了,但被刘邦派人抬了过来的张良…… 刘盈盘膝坐在张良身边,眼中满是促狭的嘘寒问暖。 “老师,要不要让人给你拿个冰帕?” “老师,要不我让太医令过来给你把把脉?” “老师,你喝热水吗?” “老师……” 只可惜刘盈低估了张良的脸皮厚度,此刻面对着他的讥讽,张良始终一言不发,权当做没有听见,只是在卖力装病,虽然脸色红润有光泽,但却不时哼哼唧唧两声,以表示自己是真的病了…… 毕竟近墨者黑,和刘邦能尿在一个壶里的家伙没一个要脸的! 在刘盈一脸鄙夷中,刘邦却捧着手中的上计文书,一脸兴奋,接连说了三个‘好’字。 让我康康……刘盈双手用力在地上挪了两下,蹭蹭蹭蹭的坐到刘邦身边,探着脑袋也看了起来。 “……计全国郡县及诸侯国、海外都府,有户一千又三十九万二千八百七十一,口四千八百一十四万三千六百九,应受田六千七百四十万三千八百六十二顷……” 刘盈暗暗咋舌,虽说这时候依旧沿用的是秦亩,是后世正常大小一市亩的三分之一左右,可这个田亩的数字也很可观了,毕竟盛唐开元年间,全国的田亩数量也就一千两百多万顷…… 当然了,唐代的亩比现代的少,大概一亩550平米,现代是666平米。 而此刻汉比唐田地多的一个原因,在于大家北方实际控制的疆域都差不多,唐的北庭都护府虽然一杆子捅到了贝加尔湖,但那是茫茫草原,可没有什么农田! 因此汉朝加上鲸岛总督府管辖的岛屿,以及日南都督府管辖的的红河三角洲,耕地面积超过唐朝很正常。 在刘盈为耕地面积咋舌的时候,刘邦的满面兴奋,则是人口。 毕竟他接手的是一个残破的秦国,人口就两千多万不到三千万的样子,如今休养生息了十年,人口直线飙升到了四千多万! 可以很负责任的说,虽然未必绝后,但一定空前! 刘盈身后,张良默默收回了脑袋和好奇的目光,只是眉头微蹙,看向张苍问道:“四千八百万?当真?” 张苍白白胖胖的脸上满是自豪的笑容:“当真,千真万确!我之前也不相信,于是派出专人前往随机抽取的地点查证核实,确实准确无误!” 刘盈也轻轻点头,他对于张苍说的并不怀疑,毕竟不同于后世的皇权不下县,西汉时期对于地方的掌控可以直达亭长一级,类比一下的话就是街道办事处…… 张苍解释完,先是看着刘盈笑了笑,接着又看向刘邦,接着又说: “此次上计准确无误,全赖大汉公学之力!这几年臣共计征募了七百多税吏,皆晓畅政务,犹善数算,因此能理清地方税赋人口,不受胥吏蒙蔽!” 刘邦闻言,一脸自得的捋了捋胡须。 毕竟,他是大汉公学的校长…… 不过张良依旧保持着怀疑的态度,继续问道:“人口如此增速,着实有些匪夷所思了……” 刘盈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十年时间人口近乎翻倍,这种增长速度确实很值得怀疑,重要的是这张上计文书中统计的是有着民籍户册的人口,诸如隶臣,也就是奴隶的人数并不在此次统计范畴之内! 刘盈暗暗盘算了一下,此刻帝国管辖下的奴隶人数,保守估计也要在四百万到五百万之间,因此汉帝国实际控制的人口,已经超过五千万了! 这其实已经接近了古典时期的正常人口上限…… 不过刘盈很清楚,这新增加的人口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口都还是个孩子,毕竟之前帝国颁布过鼓励生育的诏命,生孩子免徭役赋税…… 这时候又没有什么抖音哔站起点编乎之类能够缩在被窝里玩的东西,天黑了之后要想过点刺激的夜生活,除了造人,也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况且,人类是为数不多能够在造人过程中享受到乐趣的种族,要不然也不会被称为地球之癌…… 就在刘盈嘴角扬起一抹猥琐笑容的时候,张苍不厌其烦的继续解释道: “这四千八百万里有大约有七百多万其实是之前躲避战乱,从而逃进深山之中,之后颁布复田令后又从山里跑出来的逃户。” “至于还有三百万户,和之前说的一样,全赖大汉公学培养出的税吏之功!” “这些人,都是地方豪右藏匿的人口,名为无地庸耕之人,实为隶臣妾,从前的时候因为没有合格的税吏,因此对于理清账目属实有心无力,如今有了税吏,再有朝廷浩荡天威,破开豪右庄园,理清账目人口自然轻而易举!” 刘邦轻轻颔首,这个他知道,毕竟按照现如今的汉律,地方豪右占有的奴隶大多超出了他们的爵位规定的数目,因此需要‘倍其赋’。 所以他们就需要让多余的奴隶装扮成庸耕之人,帮助他们打理田庄,而这些装扮成庸耕之人的奴隶并没有属于自己的田宅户籍,因此只在官府派人点验田亩,指导农桑的时候露面,收人头税的时候就查无此人了…… 因此刘邦看了看刘盈,举得刘盈提出的调高田租或许有几分道理。 毕竟二十税一之下,普通百姓获利其实不多,那些田连阡陌之人才是真正的获利者。 尤其是他们控制的人口并不缴纳真正维持朝廷运转的人头税! 因此,制裁他们就很有必要了! 虽然这一刀顺带着也把自己砍个半死,但为了帝国的长治久安,皇家必须要做出带头的表率! 比如齐国,比如东宫! 只不过刘邦手心手背都是肉,心中对于刘肥有所亏欠,于是决定先拿刘盈开刀…… “至于最后多出来的这八百多万户,才是真正的滋生人口,增速迅捷的原因,在于铁质农具越发廉价,和东胡匈奴交易获得了不少的牛马,农田数量攀升,黔首不缺粮食,自然人丁兴旺!” 张苍笑着说完,看向张良问道:“如此,可解留候之惑?” 张良正襟危坐,拱手说道:“谨受教。” 一旁的萧何用食指轻敲桉几,皱眉说道:“人口少,有人口少的好处,人口多,有人口多的坏处。” “之前计相说了,十年间滋生人口八百万,若是再有十年,这个数字只怕两千万也不到头,而且这八百万也大多长大成年,需要授予田宅土地……” “耕者益力,高山绝壑,未耜亦满,如之奈何?” 一瞬间,刘邦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萧何说的不无道理。 不打仗了,战乱不再,人口数量的飙升其实是个时间问题,如今随着刘盈搞出的诸般‘奇淫巧技’,人口增速确实已经超过了预期! 而土地却不会变多! 这就是个问题了。 刘盈探了探身子说道: “老师这就是杞人忧天了。现如今咱们人口虽多,但很多地方依旧地广人稀,比如之前咱们去过的会稽郡,那里有好几处河口平原,再加上气候温润,降雨充沛,凭借一郡之地,至少能够承载千万人口!” “所以,十年才增长了八百万,小意思啦。” 萧何横了他一眼,反问道:“十年八百万不可怕,那二十年呢?三十年呢?等你到了我和陛下这个年纪的时候,天下的人口会有多少?这个数字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老头跟我抬杠是吧……刘盈摇摇头说道: “那又有何妨?据我所知,从南海郡出发,沿着海岸线向西航行,有一大洲地域辽阔,物产丰饶,容纳上亿人口不在话下!我派人考察过,那里的野人貌似桀骜不驯,但其实极易征服……” “同样还是从南海郡出发,这次直线向南,顺着一连串的海上群岛前行,可见另一处大洲,地域辽阔不亚于汉境!此地野人凶残,但却茹毛饮血,尚未开化,征服不难……不过这个地方没有上一个地方好,大洲之上遍布荒漠,到处都是一人多高的兔子怪,海里面还有大鳄……” “还有,还有……” 萧何哼了一声,打断他说道:“你说的虽好,但这些地方却远离汉地,须知黔首安土重迁,轻易不会离开家乡,到时候所谓迁徙人口只怕是镜中观花、水中捞月,徒画饼耳!” 你这么能抬怎么修长乐宫的时候没见过你来帮忙……刘盈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叫做所有在我出生之前就有的都是理所当然,在我十五岁之后出现的理念注定要改变世界,而在我三十五岁之后的一切都是反人类。 萧何也是如此。 于是刘盈笑着说道: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大不了到时候苦一苦百姓,恶人我来做……” 第一百四十三章 悲愤中奋发向上的右贤王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辽阔无垠的漠北草原之上,肆虐了整整半个月的暴风雪渐渐停歇。 清晨,积雪半尺多高的迎风坡上,七八条土狗大小,毛皮发暗,瘦巴巴隐约可见肋骨的草原狼正蹲在丘陵上,阴森森的注视着远方,准备等到天黑之后去弄两根肉骨头啃啃…… 草原狼注视的地方,是匈奴单于王庭的新驻地。 嗯,其实也不能说是新驻地,这片河谷是昔日匈奴人被秦国从河套草原上赶走之后建立的旧王庭。 虽然冒顿趁着秦末天下大乱的时候重返河套草原,但伴随着汉匈之间的几次大规模交战,他们再一次失去了温润的河套草原,重新回到了这片酷寒之地。 此刻在匈奴人用泥巴垒成围墙,内里遍布毡包的冬季营盘中,裹着又脏又破,羊毛打结的皮袄的牧奴正在清扫着积雪,而那些匈奴的贵族,云集在单于王帐之前,正在参加一场葬礼。 冒顿的长孙,于两天前因感染风寒,高烧不退死了。 虽然这时候小孩子因为各种各样的疾病而夭折很正常,但这是冒顿最喜欢的一个孙子,只有五岁,却能驾驭得了性格暴烈的战马在草原上奔跑,左右开弓,射鼠射兔! 此刻白发人送黑发人,冒顿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 不过心中最为悲痛的,还是右贤王右贤王挛鞮稽粥,毕竟这是他现如今唯一的儿子…… 尤其是还死在了他的怀里! 挛鞮稽粥至今还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总是满心期盼的这只是个恶作剧,他的儿子没死,只是如同往常那般躲在羊毛堆里,等他路过的时候再跳出来吓他一跳…… 只可惜此刻那小小的身体就躺在高高的柴堆之上一动不动,向所有人都在传达一个消息。 他,大抵是真的死了。 于是,平日里自诩匈奴男儿流血不流泪的挛鞮稽粥,此刻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这些天,他每日临睡之前,每日醒来之后,眼前总能浮现出一个画面,那是他的儿子临去之前的画面。 小小的身体滚热发烫,双颊早已是红晕一片,肉乎乎的小手摸着他的脸颊,用尽最后的力气含湖不清的在说着,糖,想要吃糖…… 可糖,只有汉人才有! 如今的匈奴,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匈奴,东胡人取代了他们成为汉国最大的牛、马供应商,从前最走量的羊毛贸易也随着河套草原的丢失,汉国内部兴旺的畜牧业而彻底断绝。 毕竟东胡人养在林子里的泥头马更符合汉人用来跑运输的需求,而羊毛加工中,有相当一部分成本是梳洗和运输。 汉国饲养的绵羊数以百万计,自然不需要千里迢迢的从匈奴进口。 最重要的随着对赵长城的全面升级,汉长城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种只在城墙之后设置烽燧,以监控匈奴入侵为主的夯土城墙,而是砖混结构,不仅可以让临近烽燧的士兵彼此之间沿着长城快速移动,重要的是极为结实,至少凭借匈奴人手中工具,如果想要破开边墙的话,没有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是完全做不到的! 因此,双方之间的关系转变,最先体现到的就是商品的价格。 从前一匹好马可以换好几袋白面,如今只能一换一,而且换到的白面里面还掺杂有麸皮,质次而价高! 除了茶砖这种面向全体牧民的走量款消费品没有怎么涨价之外,剩下的诸如布匹等其他消费品均翻了好几倍的价格! 尤其是糖、酒这样原本就很贵的商品,价格飙升到甚至连挛鞮稽粥这个匈奴右贤王都望而却步! 因此挛鞮稽粥一想起自己连儿子最后一个愿望都无法满足,心中更是悲痛万分,越发对冒顿不满了起来。 如果不是冒顿贪恋权位,为了自己的地位而诱使族人对汉国大举进攻,因此遭来了汉军的全面反击,说不定他们依旧在河套草原上牧马放羊,不至于在这漠北之地忍受风刀霜剑! 他的儿子,也不会就此死去! 挛鞮稽粥耳边依稀回响起了族人唱过的歌谣,失我贺兰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如今不蕃息的,又何止是六畜! 于是挛鞮稽粥看向冒顿的时候,狼一样的眼神中既饱含热泪,又充满了仇恨。 头狼已经老了,是时候将狼王的位置让出来了! 挛鞮稽粥和身周的左右大都尉以及几个挛鞮氏的贵姓万骑长对视一眼,心中曾经被掩埋的那个念头重新泛了出来,生根发芽,蓬勃生长,再也按捺不住了。 而在祭台之上,几名衣着华贵,头上插着鹰羽,手中拎着头骨法杖的萨满巫师手舞足蹈一曲之后,看向冒顿说道: “天神已经允准,小王子的灵魂将会和祖先团聚在金山草原,再没有病痛、饥饿、寒冷……” 金山草原,是匈奴人的萨满近些年结合一些汉商走私来的话本编出的神仙之境,在那里山是纯金所铸,草原上的叶子也是纯金,河里流淌着的全是奶茶…… 匈奴人的祖先就住在那里为天神放牧,而他们放牧的牛羊吃的是纯金的草,挤出来的却是浓香扑鼻的甘蔗烧酒…… 白天的时候人们放牧牛羊,晚上则和天神一起饮酒、摔跤…… 于是老怀大慰的冒顿颤颤巍巍的站起,准备接过火把亲自送自己的孙儿一程。 只不过在他身边,挛鞮稽粥更快一步,手中握着火把转头说道:“还是我来吧,这是我的儿子,是我把他带到的大漠草原,如今也应该由我把他送回金山草原。” 冒顿见他很是坚决,轻叹一声,在两名身材健硕的侍女搀扶下重新坐回了靠垫之上。 挛鞮稽粥走上祭坛,看着自己脸色煞白栩栩如生的儿子,涕泗横流泣不成声,但还是缓慢却坚决的用火把引燃了柴堆。 毕竟,不能耽误了儿子和先祖团聚在金山草原的吉时! 刹那间,烈焰冲天而起,滚滚浓烟虽然遮蔽了挛鞮稽粥的视线,但却带着他的祝愿,将逝者的魂灵送达天际。 嗯,匈奴人虽然也有天葬习俗,但那指的是普通的牧民,草原之上林木稀少,怎么可能所有死去的人都用木柴烧起的火焰将灵魂送到天神的国度? …………………………………… 入夜之后,喧嚣了一个白天的营盘渐渐归于沉寂。 牧奴们在寒风瑟瑟中将放牧的牛羊重新赶回畜棚,解下身后的背篓将捡到的牛粪仔细摊开,准备天晴之后再拿出来晾晒。 毕竟漠北草原,冬季夜晚的温度能骤降到零下二三十度,若是毡包中的火盆熄灭,第二天一家老小肯定变成冰凋! 只是对于很多牧奴来说,冬天要比夏天更好,毕竟天冷了没有跳蚤蚊子,重要的是可以吃上一口用雪水炖煮,更加美味的炖肉。 草原降水稀少,除了顶级的草场才有山间融雪汇集成的溪流,大部分的草场中的水源都是又咸又苦的盐碱池子,牲畜能喝,但人却不能喝。 因此对于身份地位不高的牧奴和大部分的牧民而言,他们在夏季的饮水主要靠喝奶,酸奶。 而炖煮牛羊肉的时候,用的也同样是发酵的近乎有些腐败的酸奶。 味道很怪,吃起来很恶心,但却可以获取盐分和水分,这也是他们痴迷奶茶,以至于茶砖的需求量日渐攀升的原因。 因此那些牧奴在摊开牛粪团的时候格外注意,避免让牛粪沾染到周围的积雪之上,毕竟牛粪虽然不脏,但这些积雪却是他们这一冬天的水源,还是能不污染尽量不污染的好。 就在这些牧奴忙忙碌碌的时候,有些惊奇的发现,他们的主人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吃饱了肉,喝足了奶茶就去和女主人亦或是女奴困觉,而是顶盔掼甲,正在给平日里为了保持弓力而卸下弓弦的弯弓重新上弦! 至于那些平日里跟随主人作战的牧马人,也同样做着战斗的准备,在盾牌上敲敲打打,蒙上厚厚一层牛皮。 这种景象着实些诡异,毕竟草原大雪封路,商旅也已经断绝,因此现在穿戴盔甲并不是为了打劫商旅和其他部族,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不过牧奴们虽然蒙昧,但却并不缺乏生存的智慧。 这种事情,只有那些放牧马群的牧马人才能过问,他们这些放牧牛羊的牧奴,处于游牧部落的最底层,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所以,他们在干完自己的活之后,就低着头钻进了自己的毡包,并且约束自己的孩子和女人不准发出声音,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离开毡包一步! 毕竟,他们是大单于本部的牧奴,十多年前单于王庭发生的事情还依旧历历在目。 于是在篝火摇曳,燃烧的干牛粪散发出草原的清香之时,一个有些年纪的牧奴情不自禁的回忆起了一个秦人商贾说过的话。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虽然那时候的他不懂,并且毫不留情的用斧头剁下了对方的脑袋,而现在的他历经沧桑,渐渐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第一百四十四章 对于匈奴人而言,弑父,是一种传统…… 单于王帐。 夜已深了,但冒顿依旧没有睡觉。 偌大的牛皮帐篷中,十二支小孩手臂粗细的牛油蜡烛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虽然味道很不好闻…… 毕竟从前冒顿晚上的时候都是点亮二十四支从汉国交易来的蜡烛,明亮且没有异味,虽然夏天的时候容易融化,并且不是很耐烧。 当然了,还有一个最大的缺点。 贵。 如今的匈奴不比从前,不仅失去了河套草原,整个阴山以北的草原也没有牧民敢去放牧,毕竟汉人的长城将整个阴山囊括其中,因此距离长城快马一昼夜的距离,就成为了双方的缓冲区。 匈奴人不能去那里放牧的原因,不单是汉人会定期到草原上纵火,重要的是牧民会被一些说汉语,但做匈奴人打扮的‘匈奴马匪’打劫…… 不过好消息是,汉人也同样不能在那里放牧。 而坏消息,则是汉人并不放牧…… 至于冒顿现在还没有睡的原因,在于他不仅上了岁数,且身体虚弱,呼吸造成的胸痛时常发作,让他久久不能入眠。 如果换做冒顿年少之时,定然早就自我了断。 但现如今他老了,越发惜命,如果不是国力受限,定然会学着秦始皇去求仙访道…… 而另一个让他苦苦支撑的原因,在于南边他那个一生之敌还没死! 所以,哪怕活着对于冒顿来说是一种折磨,他也绝对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刘邦前面! 因此冒顿晚上不睡的时候,就培养了一种爱好。 读书。 当然不是为了匈奴之崛起而读书,主要是消磨时间。 因此他拜托那些经常来匈奴王廷做生意的走私商人帮他弄来的书,大多就是汉国皇家印书局所出版的话本和…… 比如《晋楚齐秦四国演义(上)》这本书,就让冒顿爱不释手,读了一遍又一遍,期待着下卷,亦或是中卷和下卷! “滚滚大河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冒顿读着开篇的提诗,心生感叹,尤其是他这种经历过大起大落的枭雄,更是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感触…… 就在冒顿三刷《晋楚齐秦四国演义(上)》,为晋国这个曾经伟大却一分为三的国家潸然落泪的时候,大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喝骂声,兵器碰撞声,濒死的哀嚎声。 冒顿一个激灵刚想坐起,但胸口的阵痛让他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力气,面如金纸的趴在案几上,极为艰难的喘着粗气。 “是、是你……” 冒顿有些艰难的抬起头,看见的是一个鹰视狼顾,眉眼狭长容貌酷似他的男子。 右贤王,挛鞮稽粥。 此刻挛鞮稽粥左手提着一柄有滴滴鲜血落下的内弧刀,右手提着的则是一颗脑袋,冒顿最为亲信的左大将的脑袋! 一瞬间,冒顿什么都明白了。 毕竟他就是这样获得了大单于的位置,只不过和挛鞮稽粥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逼宫不同,他制造了一种鸣镝,先后用鸟兽、爱马来试验自己的部下,甚至还搭上了一个他最喜欢的妻子! 嗯,匈奴贵族是多妻制,因此娶自己后妈并不是为了得到一个女人,而是要得到那个女人掌握的财富和人口,以及和女人背后的势力达成姻亲。 此刻直视着冒顿的目光,挛鞮稽粥毫不退让,毕竟他就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老上单于,不仅烧了汉帝国的回中宫,还彻底击败月氏,将月氏王的脑袋做了酒器! 因此他大步上前站在冒顿面前: “父亲沉迷汉人之物,难怪我大匈奴落得个如此下场,以至于东面的东胡反了,西面的乌孙也不来朝贡!” 冒顿闻言一愣,只觉得一阵悲从中来,眼中流出两行浑浊的眼泪,口中呢喃: “三分天下,天下三分……原来,这就是我的命啊……” 只不过挛鞮稽粥并不知道冒顿说的是什么,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哭哭啼啼的老人没有一丝英雄气,不再是他心中父亲的形象。 于是他的心中悲悯尽去,狼性压倒了他身体里的人性,内弧刀横在冒顿颈上,语气冰冷: “父亲,你已不配做大单于,不配再承受鹰冠的重压。我右贤王挛鞮稽粥,将取代你成为大匈奴的撑犁孤涂大单于,带领大匈奴再一次找回昔日的荣光!” 下一秒,利刃划过咽喉。 冒顿口中、喉咙中涌出鲜血,喉头荷荷作响,他拼命想要堵住向外溅射的血,却无济于事,终于倒在地上,身体不住挣扎,殷殷鲜血染红了大单于专有的虎皮坐垫。 虎毒不食子,但狼子却弑父! 冒顿的双眼中,渐渐泛起和昔日头曼单于相同的神色。 他的父亲杀掉了他的祖父成为大单于,而他杀掉了自己的父亲获得了大单于的位置,现如今他的儿子又杀死了他…… 也许,这就是大单于的宿命吧。 此刻,王帐门帘掀起,一个有些老态龙钟,但却身手敏捷的人影闪过,一下子扑倒在冒顿身上,口中发出如同野兽哀嚎般的哭喊: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挛鞮稽粥!伱都做了些什么啊!” 此人,正是冒顿的第一个妻子,挛鞮稽粥的亲生母亲,匈奴现如今唯一的阏氏。 饶是挛鞮稽粥狼子野心,对于自己的父亲也毫不手软,但此刻迎着自己母亲悲愤欲绝的眼睛,他的眼神渐渐有些躲闪,心中产生了一丝懊悔的情绪。 毕竟他不仅是子弑父,臣弑君,而且是当着一个妻子的面杀掉了对方的丈夫,当着自己母亲的面杀掉了自己的父亲! 禽兽,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冒顿弥留之际,虽然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打着摆子,不断抽搐,但还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自己妻子的手,上下摇晃了一下,脸上挤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似乎在说,别怪他,这是苍狼神子孙的宿命。 只是他的双眼中满是眷恋。 少年夫妻老来伴,如今他却要先去一步了…… 真的,对不起。 望着冒顿骤然失去一切神采,瞳孔开始放大的眼睛,阏氏的哭嚎声突然戛然而止,只是张大嘴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原来大悲,真的无声。 此刻,帐中寂静无声,帐外的厮杀声就变得愈发高亢,而且厮杀不仅仅局限在单于王帐,已经开始渐渐蔓延到了整个单于王庭。 忠于冒顿的匈奴武士和发动兵变的叛军厮杀在一起,虽然此刻已经接近子夜,但今晚月色很足,圆盘一样的月亮挂在天上,给人一种伸手就可摘下的错觉。 月光明媚,再加上匈奴人大多都是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一时之间矢飞如雨,雪地上到处都是中箭倒毙的尸体,汩汩鲜血流动,染红了大地,天上的明月似乎也被染上了赤色的光芒。 于是人们的杀戮欲望越发汹涌,从最开始捉对厮杀,几乎发展到了逢人就杀,整个单于王庭杀伤震天,许多藏在羊圈之中的牧奴都被抓了出来斩为两截……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人再有能力去分辨真正的牧奴,亦或是化妆成牧奴的反贼家眷。 所以只有杀,杀,杀! 见到局面失控,左大都尉一脸惶急,踉踉跄跄的冲进单于王帐:“你这里好了没有,外面已经乱了,全乱了!” 他说完,楞在当场。 因为在他面前,是无声悲泣的阏氏,站住不动的挛鞮稽粥。 糟了……左大都尉吞了吞口水,兵变开始之前挛鞮稽粥交代给他,让他看住阏氏,可双方一打起来他给忘了! 不过挛鞮稽粥并不会现在就发作,他只是默默俯下身去,想要从冒顿的尸身上捡起象征着大单于的鹰冠。 这,是大单于的信物。 只要他头戴鹰冠出现在人们面前,骚乱就会马上停止。 不过阏氏却一把挡在他和冒顿之间,厉声呵斥:“挛鞮稽粥,你要干什么?” 挛鞮稽粥不敢直视他的母亲,低垂眼睑说道:“我只是想要那顶鹰冠……” “鹰冠?嘿嘿嘿……鹰冠!” 阏氏冷笑一声,微微偏转身体:“你想要,就拿去吧……” 挛鞮稽粥正要探手去拿,却突然看到自己母亲双手一扬,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就看到一柄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出现在了自己母亲的胸膛。 而且,像是唯恐力量不足无法杀死自己,阏氏一声闷哼,整个人用力扑倒在地上,任由利刃刺穿心脏,汩汩鲜血流出,和冒顿的鲜血交融在一起,染红了跌落在地上的鹰冠。 挛鞮稽粥愣了好一会,终于在左大都尉不断地催促下,俯身捡起沾染着他父亲和母亲的鲜血,乃至于祖父、曾祖父鲜血的鹰冠,用力戴在头上。 片刻之后,王庭之中一片欢腾。 “大单于!” “撑犁孤涂,稽粥大单于!” ps:写这章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元好问的《摸鱼儿》,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于是就有了阏氏殉情…… 我哭了o(╥﹏╥)o泥萌随意……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刘盈:他朝若得报冤仇……算了,我先吐他口水! 关中。 上己节已过,冬季的肃杀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春色,吹面不寒的杨柳风。 长乐宫,长信殿。 春光明媚,远处的园囿之中繁花似锦,诗情画意。 只是在殿中,刘盈苦着脸,伏桉书写。 在他周围,团团而坐着五个老头,其中距离他最近的一个正是刘邦,只是和往常歪戴着头冠的衣冠不整不同,今天的刘邦穿着打扮一丝不苟,除了玩弄手中藤条时有些掩映不住的得意洋洋外,从坐姿到衣冠都完美符合士人心中君主的形象。 原因很简单,在场的其余四个老头正是传说中的商山四皓。 因此,刘盈此刻的苦瓜脸也就不难理解了。 毕竟一下子多了四个耳提面命的老师,身边再有一个老六手持藤条虎视眈眈,惦记着打他板子,任谁也开心不起来…… 刘盈从前的时候有三个老师,其中叔孙通名为太子太傅,但其实已经任由刘盈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去了…… 对于叔孙通而言,他可以不考教刘盈的功课,甚至可以不将上课情况汇报给吕雉和刘邦。 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刘盈不要再打着‘一千个士子眼中有一千个孔子’的旗号,来随意曲解圣人的微言大义…… 只不过刘盈并不服,儒家自己内部还分为好几个学派,往日里攻讦不休,说到脸红脖子粗的时候甚至撸起袖子全武行! 所以,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于是他熬了个通宵,洋洋洒洒默写了一篇集五千年糟粕于一体的《弟子规》给叔孙通送了过去…… 而叔孙通的留言则是太子想要弑师就直说,犯不着搞这些弯弯绕…… 于是,刘盈的儒学课就从必修转为选修,刘盈来听课,叔孙通就讲两篇,不来也无妨,叔孙通算是看明白了,知识越多越反动。 异端如此,儒家其他学派也是如此! 所以,刘盈为自己减负成功,一下子省去了三分之一的家庭作业! 而他的第二个老师是张良。 只是张良日常摸鱼,称病不朝,到处游山玩水之余,除了去弘文馆窃书,就是偶尔将自己写的,亦或是搜罗的书籍让人给刘盈送去,要求刘盈闲暇时候看一看,写一写心得体会,等到摸鱼摸腻了的时候再找到刘盈讲评一下他写的心得体会…… 刘盈的第三个老师则是萧何。 不过刘邦日常摸鱼,萧何只能以老迈之身日理万机,平日里忙的要死,因此只有休沐日的时候才会抽出两个时辰给刘盈上课,而且道家之道在于顺其自然,并没有家庭作业这种反人类的存在。 毕竟萧何奉行的不是黄老中的刑名学说,主张无为而治,教学的时候主要靠自己的个人实力去让学生开悟。 因此刘盈平日里看似忙忙碌碌,既要去各方大老那里听课,也要去刘邦那里参知政事,更要亲自主持尚贤堂的相关事宜,重要的是还要打理自己的产业,抽出时间点点科技树,忙活着实业兴国…… 但,其实吧,他很闲,毕竟有很多事情只需要把握方向,并不需要事必躬亲,因此闲的到处招猫逗狗,终于引起了吕雉的不满,于是找张良给她推荐一两个名师来管束一下刘盈…… 然后,张良给她推荐了一组名师…… 商山四皓。 汉承秦制之下,四日一休沐,刘盈如今多了四个老师,工作日正好一人一天,剩下的休沐日还要到萧何那里听课,顺便听萧何讲述如何正确阅读朝臣奏疏的方式…… 所以他有时候真的很想在自己的大腿内侧写一个惨字,来控诉这悲惨的人生…… 只不过刘盈越痛苦,那四个老头,嗯,是五个老头越开心。 毕竟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如今刘盈已经是人上人了,正好把没有吃到的苦中苦补上…… 在刘邦忍耐住玩弄藤条的冲动,满心期盼着等下能光明正大的揍刘盈两下而不被刘太公惩罚的时候,尚书令魏无知从殿外急趋而入,在刘邦身边站定,附耳说道: “建成候求见。” 建成候,指的是吕释之,他在前两年也被刘邦封侯,只不过因为没什么军功,所以食邑就只有一千两百户。 刘邦微微一愣,旋即轻轻颔首:“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算了,让他进来吧。” 于是,吕释之解剑脱鞋,只穿着一双足衣急趋上殿,只不过因为他的身份,所以魏无知并没有让虎贲卫士用长戟刺在他的肋间…… 而在殿中,迎接他的则是五双有些愤怒的眼神。 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看看你干的好事……刘盈大睁双眼,试图用眼神胖揍吕释之一顿出出气。 商山四皓那里的愤怒也不逞多让,毕竟吕释之最初去请他们的时候,因为瞧不上那四个老家伙名为隐居,实际上隔三差五就有针砭时弊的大作流出,对朝政指指点点的样子。 于是他就对商山四皓说是皇帝让他们出山,很粗暴的让士兵把他们连请带绑的弄回了长安城…… 嗯,古代很多士大夫打着远离庙堂的旗号到山中隐居,但其实他们居住的地方,距离真正的庙堂之高并没有太远。 比如封建王朝定都长安的时候,隐士们居住在终南山、商山,距离长安城最远的距离也就一百多公里,属于是朝堂上前一天发生的事情,他们后一天就知道了。 而到了封建王朝定都洛阳的时候,隐士们就不住终南山,改住嵩山去了,这里距离权力中枢更近,也就六七十公里…… 这次早朝的内容,他们中午饭的时候就知道了…… 所以吕释之的腻歪加嫉妒,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此刻望着刘盈愤怒的目光,吕释之差点没放肆的笑出声。 毕竟刘盈从小的时候开始,身边就有一大一小两个背锅侠。 其中小的自然是刘肥,没少被曹氏打屁股,至于大的自然吕释之,虽然他年纪大了,吕雉这个长姐不会打他的屁股,但眼神却能吓的吕释之连做好几天的噩梦…… 不过随着吕释之的落座,刘盈也顺势放下手中的毛笔,抬眼看向吕释之抢先问道: “小舅你咋来了?” 一旁的东园公唐秉皱皱眉说道:“太子此言不妥。须知长乐宫乃前朝,怎可不以官职之名而以亲卷之名相称?难道建成候不是我大汉朝廷的臣子吗?” 真烦人,这老头把气撒我头上了……刘盈微不可见的鼓了股腮帮子,正襟危坐问道:“内史此来何意?” 另一边的用(lu)里先生周术则轻声说道:“太子又错了。须知长幼尊卑有序,陛下在此,如何轮到太子发问?” 刘盈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带着几分怒意说道:“行吧,算我错。可当着皇帝的面,你两人随意说话,难不成就一点没错?” 东园公唐秉摇摇头说道: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哪里有算我错的道理?况且老朽四人蒙皇后不弃,特意命内史从深山之中请到这长安城,专为教***而来。” “况且太子曾写蒙学之文,曰,教不严,师之惰。太子有错,我等立刻出言纠正,纵使当着陛下之面,又何错之有?” 刘盈一脸气呼呼的表情,正待再说什么,却突然见到刘邦轻轻的对他摇了摇头,于是沉默不言,只是将今日之事记在心中,准备找机会给这四个老家伙上上眼药。 比如在他们的茶水里吐口水…… 毕竟他今天或许有错,但商山四皓却绝逼是在借题发挥,不仅要pua,也就是要规训刘盈,压一压他的锐气和傲气,顺便着还能在刘邦面前表现一下,以示自己没有白拿吕雉开出的两千石年俸…… 嗯,说是两千石,但其实一年到头只有一千四百四十石的粮食,也就是月俸一百二十石,纯粮食,没有其他诸如薪碳、布匹之类的额外津贴。 不过这其实放在后世大米三块钱一斤的年代,也算是很高的工资了。 毕竟一百二十石粮食换算成软妹币的话,是两万一千六百块,但古代生产力有限,粮食的价值要比后世有化肥和高产种子,亩产普遍在千斤以上的要高很多。 所以考公混进体制内,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一件让人挤破头的事情…… 等到压下自己的脾气不再说话,刘邦看了一眼满脸幸灾乐祸的吕释之,同时压抑住自己也要笑出声的冲动,轻声问道: “建成候怎么这个时候进宫了?须知今日没有大朝会,是官员居于官府之内料理政务的日子……” 吕释之正色回应道:“臣来是想向陛下告知一件事情。” 刘邦问道:“何事?” 吕释之脸上说不出是兴奋还是什么其他的表情,一字一顿的说道:“冒顿死了,死在王庭叛乱之中。” 刘邦皱眉,身体后倾,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什么?谁,谁死了?” 吕释之再度说道: “冒顿,就是匈奴的大单于,他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所杀。如今右贤王已经成了大单于,自号老上单于。嗯,这是匈奴语的音译,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清楚……”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刘盈:我真是服了,老六无处不在! 长信殿中,趁着商山四皓因为子弑父而震惊到说不出话的时候,刘盈眨眨眼睛问道:“冒顿的死讯,小舅你一个内史如何得知?” 嗯,他特意在小舅这两字上加了重音,就是为了气的东园公唐秉吹胡子瞪眼睛。 至于他的疑问,是真的好奇。 毕竟现如今的汉国几乎和匈奴处于间歇熔断状态,除了每年秋季会在特定的地点开辟榷场,交易茶叶牛羊等物资之外,除此之外的交流可能就只有那些居住在边塞附近,和长城守军有着特殊关系的走私商人了。 而草原广袤,游牧民居无定所,因此无论是充当‘厂公’职位的陈平,亦或是刘盈想要往草原派密探,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匈奴人口少,临近的部族多有婚盟,毫不夸张的讲,一个陌生人若想要进入这种游牧体制下的熟人社会,打听匈奴人的高层情报,部族动向,最终的结果要么是被抓去当牧奴,要么就身首分离葬身狼腹…… 因此,刘盈完全不知道冒顿已经死了的消息! 不光是刘盈,从刘邦脸上那完全没有作伪的神情来看,他也同样不知道冒顿的死讯! 吕释之挠了挠头,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抹羞赧。 “我去西市闲逛的时候,恰巧碰见一个汉商和胡商起了争执,他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所以我就让西市令把他俩都抓了起来,关进长安县大牢……” 这一刻,刘盈一脸鄙夷,双眼之中的神色汇聚成了两个字。 狗官! 毕竟吕释之的意思很简单了,那就是大老爷没兴趣知道谁对谁错,只想要尽快息事宁人,因此把胡商、汉商都关起来,什么时候他们自己和解了,什么时候再把他们放出来…… 毕竟商人也算是正经行当,关一天就少一天的收入,因此哪怕受冤屈者心中有再大的委屈,一般也会忍了,只求能够尽快从监牢里出去。 不过刘盈虽然鄙视,但刘邦却一脸赞同。 他从前当亭长的时候,也是如此处理乡民之间的纠纷,或许,这就是丰邑的人背叛了他的另一个原因…… 吕释之洋洋得意的竖起三根手指: “三个时辰,只关了他们三个时辰就让两个视对方如仇寇的人握手言和……只不过那名汉商曾经骂过我,于是我让长安县令打了他一顿板子……” “嗯,这其实是轻判了。我大小也是侯爵,食禄两千石,他一个七科谪的商人也敢骂我,若是放在前朝只怕要做三十年的城旦!” “所以他为了不挨这顿打,于是选择告诉了我这个消息……希望能够将功折罪。” 蠢货啊!这种人也能做经商赚钱,全天下的商人都有错……刘盈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了迷之笑容,在商山四皓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中,开口问道: “他说你就信了?” 吕释之回了他一个你不愧是我外甥的眼神,笑着说道: “当然不信。陛下设想,他一个出现在长安西市的汉商,是如何知晓千里之外匈奴发生的事情,尤其是满朝官吏皆对此一无所知?” “正所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我从廷尉府中请了一个狱吏,只用了半天的功夫他就全招了。” “此人姓聂,雁门郡善无县人,小时候曾在匈奴做过牧马人,精通匈奴人的语言,于是等到汉军收复雁门郡之后,就成了往来汉匈之间的一个走私商人,因而知道匈奴内部巨变的消息。” “可惜的是他只是个小小的走私商人,日常都是趁着守关士兵不察,攀援城垣而下,背上茶叶盐巴,换取匈奴人的皮革草药,此番前来长安正是为了售卖去年走私而来的几条狐皮……” “也因此,他只是大致知道右贤王子弑父的消息,具体的经过和各中原由并不清楚。” 吕释之一口气说完,极为熟稔的从刘邦手中抢过紫砂壶,吨吨吨吨的灌了几口,浑然不顾及刘邦日常喝茶并不用茶杯、茶盏,而是直接就着壶嘴喝…… 刘盈只当没看见,他此刻脑海中出现的词是‘此人姓聂’、‘雁门郡善无县人’。 善无县,距离马邑城并不遥远,再加上聂姓走私商人这个身份,让刘盈想起了一件事。 马邑之谋。 当然了,马邑之谋是公元前133年的事情,此时不过是公元前192年,两者相差近六十年,抓到的这个聂姓走私商人必然不是马邑之谋的聂壹。 不过刘盈推测,此人极有可能是聂壹的祖上,毕竟聂壹是马邑人,而且是和匈奴大单于有交情的富商! 六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背着行囊翻越边墙做生意的走私商人的后裔,摇身一变成为大单于以及汉武帝的座上宾了。 只可惜马邑之谋功亏一篑,否则阵斩了匈奴单于,不光大汉扬眉吐气,一扫几十年的耻辱,聂壹这个走私商人的后裔说不定也会和吕不韦那样,出将入相,彪炳史册! 嗯,只不过汉武帝的丞相很难善终罢了…… 刘盈嘴角微扬,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据说张辽是聂壹的后人,当年聂壹没有坑死族群中有不乏金发碧眼模样的匈奴人,于是他的后人奋发图强,打败了碧眼紫髯的孙十万…… 刘邦微微侧目,问道:“太子此刻发笑,莫非是想到什么计策?” 计策没有,姬霓太美倒是有……刘盈活动了一下肩膀说道:“爹还记得吕马童吗?” 刘邦问道:“就是做过一阵你的马夫,分尸项籍的中水侯吕马童?” 刘盈点点头:“正是此人!他的妻子不是旁人,乃是冒顿的女儿,此时老上单于的亲妹妹!” 刘邦有些不解的问道:“那又如何?你说起这件事情是什么意思?” 刘盈摇晃着脑袋说道:“我曾听人说起过,海外有些国家女人亦可做君主……当然了,那是因为王族之中没有了血统更近的男性,咱们这其实也有,比如鲁母侯。” 听到刘盈提起的鲁母侯三个字,刘邦止不住的轻声叹了一口。 鲁母侯是个女人,食邑四千八百户,位于汉初功臣榜第七位,排位尚在数次救刘邦于危难之中的夏侯婴之上! 不过她并没有参与东进灭秦、平定巴蜀、还定三秦、楚汉争霸这任何一场战争。 原因很简单,她的爵位继承的是她的儿子,奚涓。 奚涓乃沛县人,是跟随着刘邦从芒砀山中冲杀出来的元从功臣,只可惜死在了垓下之战,而对他的评价则是‘功比舞阳侯’。 然而问题是,奚涓并没有子嗣,也没有兄弟姐妹,家中唯有一个年近七旬的母亲,于是刘邦就只能将这殊荣,给了这个已经是风烛残年,丧夫丧子的老妇人…… 在刘邦的轻声长叹中,刘盈接着说道:“匈奴人有阏氏制度,也就是女人同样可以统领部族。那么吕马童的妻子,是不是可以成为匈奴的女王呢?” 刘盈话音一落,殿中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无论是刘邦还是吕释之,以及看着刘盈发言而若有所思的商山四皓,全都不约而同的睁大眼睛,满脸震惊。 刘盈歪着头说道: “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个想法虽然大胆,却很可行吗?” “先说说弊端,无非是吕马童的妻子若是成了匈奴女王,那么吕马童的地位就会显得很尴尬。不过这不要紧,吕马童的面子不重要……” “而且为了长治久安,咱们可以定个规矩,匈奴世代只能有女王,不能有男人为王,且女王传承必须要得到汉国的任命。” “毕竟草原地域广袤,匈奴人游牧为生,若是贸贸然设郡设县,单不说人家部族游牧游走了,你收不上税,就说汉匈之间这些年就没怎么消停,匈奴人会认可汉人去管辖他们吗?” “所以,一个出身匈奴王族的女人,取代弑杀了亲爹的畜生为王,匈奴牧民的抵触情绪应该不重,哪怕这个女王是在汉人支持下才加冕为王!” “而这,也是女王的必要性。毕竟每一任的女王只有在汉国的支持下才能统治匈奴,这也导致了她只有仅靠汉国,才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地位权势!” “第二个弊端,则是匈奴游牧为生,居无定所不好管理。” “不过这也简单,只需要勘定地域,划定匈奴各部族的牧场,这样游的走部落游不走草场,找到他们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说完了弊,利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当然了,不是现在,现在的匈奴人还是太强,需要再经济封锁他们几年才行……” 刘盈说完,刘邦一脸沉思的表情,至于商山四皓则相互对视几眼,拱手说道: “太子智计百出,老朽等人岂可为太子之师?这就去向皇后辞行,继续回商山居住……” 吕释之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回不去了。我就怕你们偷偷熘走,所以让人一把火把你们住的地方烧成了白地……” “嗯,这也是跟太子学的……” 一瞬间,刘盈只觉得五双愤怒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其中尤其以刘邦为甚! 毕竟,当初中阳里的一把火,也烧了他的家……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刘邦:感觉自己成了局外人( ?? ? ??) “竖子……” 刘邦咬了咬后槽牙一言不发,他此刻的愤怒主要来自于刘盈过往所做的事情被吕释之当众说了出来。 毕竟他和商山四皓不熟,正如同他此刻穿戴整齐的衣冠那样,想要在外人面前稍稍维持一点脸面…… 刘盈闻言,双手在地上接力,蹭蹭蹭蹭的挪到了远离刘邦的地方,鼓着腮帮子,一脸委屈加讨好的看着刘邦的说道: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还拿出来说事,烦不烦啊?” 只可惜他此时刻意模彷小萝莉的撒娇姿态对于刘邦毫不起作用…… 毕竟他已经十八了,不再是从前的小孩子模样,卖卖萌撒撒娇就可以萌混过关。 重要的是刘邦是个女儿奴,哪怕小萝莉是个黑心棉,日常惦记着坑刘邦的私房钱,但刘邦乐意…… 至于儿子,就是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望着刘邦扬起来的藤条,商山四皓中的绮里季吴实出言制止: “小孩子哪有不顽皮的?况且子不教,父之过。若是细论起来,太子幼年时犯下的一应过错,主要责任全在陛下身上!因此要打,还请陛下打先打自己好了。” 嗯,他这主要是护犊子。 虽然刘盈平日里很是顽劣,一说上课就头疼,一个时辰能跑三次厕所,每次都待一刻钟…… 但师徒之间该有的礼数却一点不差,三茶六饭更是半点不少,而且还很美味。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考虑到师道尊严,他都想住在东宫,日日享用那些花式繁多的美味佳肴! 这些年在山里隐居,都把他给饿瘦了…… 在绮里季吴实身边,商山四皓其余三人也赞同的点点头。 为人君、为人父者需要以身作则,因此若要惩罚刘盈,需要让刘邦先反躬自省,惩罚自己! 嗯,才不是护犊子! 刘邦傻了,他再一次发现有些人并不是你刻意讨好,他就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比如刘盈娘…… 刘盈见到有了帮手,一改之前的装可爱卖萌撒娇,趾高气扬说道: “况且我已经补偿过大家了,我给大父重修的中阳里,谁不夸一声好!” “而且大父对于新丰也是好评连连!说这么些年算是白活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说我这个孙儿很孝顺,比他所有的儿子加在一起都孝顺!” “爹你要是不信,咱们就去把大父招来评评理!” 到时候看他揍不揍你就完事了嗷……刘盈昂首挺胸,一脸有恃无恐的表情。 毕竟新丰城是刘盈打造出的大汉娱乐中心,即便是到了夜晚也还是灯火璀璨游人如织,无数的权贵豪商在那里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再加上汉朝比秦朝更加宽松的政策,因此人民群众得以充分的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发明创造出的新奇娱乐活动连刘盈都啧啧称奇! 刘太公年少时期就喜欢看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蹋鞠,老了亦然。 他每日吃饱喝足就处乱转着游玩,虽然穿着简朴,但新丰城无论是开店的商贾还是游玩的权贵,谁人不知晓他太上皇的身份? 所到之处全是笑脸逢迎,自然对于刘盈五星好评…… 而刘邦则愣住不动,慢慢放下手中藤条,轻声长叹,准备等下到戚姬那里求安慰,毕竟戚姬胸虽然不大但却依旧无脑,很轻易就能让他产生智商碾压的愉悦感…… 刘盈得意的挑了挑眉,看向吕释之问道:“小舅你这么早就来,难不成就只是为了告知这件事情?” 吕释之闻言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刘邦,脸上满是委屈的神情,拱手说道:“臣此次进宫,是想要请陛下做主,为臣及内史府上下近千官吏向萧相讨一个说法!” “萧相?萧何!”刘邦脸上浮现出吃瓜的神情,笑眯眯的问道:“他怎么你了,居然让你跑到我这里告状?” 吕释之一脸委屈的说道: “萧相将我内史府中积蓄的钱粮尽数调走,以至于我内史府阖府官吏已经三个月没有发放米粮俸禄了!陛下啊,可怜我偌大的十个官仓,内里竟空空如也!老耗子进来都连夜抹着泪跑了……” 刘邦摆摆手:“打住、打住。之前不是说国库之中钱粮充盈,有足吃三年之粮,钱多到穿钱的绳子都腐烂了吗?何至于会调用区区内史府的钱粮?” 区区?这老头好大的口气……刘盈斜瞥一眼刘邦,脸上带上了几分鄙夷。 毕竟内史这个职务类似于直隶总督,掌管这长安城附近这关中平原最精华的地域,在没有一分为三成为三辅地区之前,统辖人口近千万,毫不夸张的讲,每年上缴的税赋至少占比全国税赋一半以上! 所以刘邦那一句区区,不止刘盈暗自鄙夷,连吕释之都被他给整不会了…… 沉默良久之后,吕释之一脸苦相的说道: “陛下说的,都是好几年前的老黄历了。” “国库此前满溢不假,但这两年却花钱如流水,比如北方长城!秦人修建了十年的工程,咱们三年就完工了,而且规模更加宏大!” “若是不想要白骨累累,必然要调运山一样多的米面酒肉,使得招募的民工中午有肉,晚上有酒,才会有这坚不可摧的北境长城,才会有这长安城的繁花似锦,纸醉金迷!” 刘邦闻言老脸一红,他一直主抓的是人事任命,让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情,就如同刘盈曾经给他说过的一句话那样。 在很多不熟悉的领域,充分放权比多长三个脑袋六个胳膊都强! 而他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从沛县起兵开始,诸如钱粮的事情他都是甩给萧何、阎泽赤以及后来的张苍解决…… 不过刘邦的脸皮厚度异于常人,很轻松就自我化解了心中的羞赧,挠挠头说道: “那好吧,我回来找萧何谈谈,至少先把拖欠官员的俸禄发下去。” “让人家干活,哪有白干的道理?” “这个萧何,做的也确实有些过分了!” 吕释之一脸狂喜,连连称赞刘邦处事公允,必然不会让内史府的官吏失望云云。 而在一旁,刘盈看看天色,开始收拾起桌子上的笔墨纸砚,以及摊开的许多带着墨香的书籍。 他边收拾,边对身边的商山四皓说道:“老师,我今天请个事假。课就先上到这里吧,没有讲完的下次再补……” 刘邦有些诧异的看着商山四皓点头默许的动作,皱着眉头问道:“事假?你有什么事是乃公不知道的?” 刘盈转过脸,有些吃惊的反问:“今天是淮阴侯长子的百日宴,他没跟爹说?” 吕释之也是一副吃惊的表情。 他今天进宫除了正事外,就是来这里和刘盈汇合,然后去韩信家吃席…… 于是,刘邦先是愣住,旋即咬牙切齿。 说是告病在家,结果却生了个儿子,重要的是吃席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告诉他! 那厮如此无礼! 看乃公怎么收拾他! 在咬牙切齿中,刘邦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最近怎么没见到虫达?那厮难不成也病了?” 他说到‘病了’这两个字的时候脸色发黑,很明显是想到了如今在张良的言传身教下,很多从前勤勤恳恳的功候们都学会了泡病假…… 重要的是理由一个比一个离谱! 刘盈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弱弱的回了一句:“不知道……” …………………………………… 入夜,刘盈摇摇晃晃的回到东宫。 并不是喝醉了,就是单纯的一个字。 累。 毕竟他现在是当红炸子鸡,走到哪都有无数人陪着笑脸阿谀奉承,因此今天要既不喧宾夺主,又要宾主尽欢,所以格外耗费精力。 他现在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趴在他松软的大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不过世上事总是事与愿违的多。 当他如风中摆柳般摇晃着走入寝宫的时候,耳边突然想起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见过殿下。” 刘盈抬头,看见的是俯身行礼的窦漪房。 “吔?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是我娘让你找我……” 他说着,眼睛微微有些发直。 今天的窦漪房和往常的打扮不同,身上穿的不再是从前那种相对朴素宽大的女官服饰,而是一套花纹反复的月白色曲裾,一掌多宽的束带缠在腰间,区分上下身的同时,也显得腰肢纤细,堪堪一握,尤其是领口露出的一抹肌肤,白皙细腻,粉光莹莹,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诱人。 小看你了……刘盈目光炯炯,不带一丝亵渎的意味。 窦漪房眼帘微垂,神情忸怩,既有几分成熟女人的妩媚,又带着几分少女的娇羞,只是下一秒钟娇羞妩媚不再,努力做出了几分暗然的神色。 “奴婢惹得皇后不悦,不要我在未央宫服侍了……因此,罚我到东宫……来、来做殿下的家人子……”(注1) 窦漪房尽管脸上的神色暗澹,但语气中却满满都是喜悦,以及诱惑,像极了第一次偷到咸鱼的猫咪…… 这下,轮到刘盈傻了。 注1:《西汉会要·帝系六·内职》:“皇孙妻称夫人,皇孙妾无位号,皆称家人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蒯彻:说好半年,半年只后又半年,我都快当滇王了…… 彩云之南,滇国。 叶榆泽,也就是后世的洱海之畔,搭建起了数不清的临时竹屋,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成千上万的男男女女汇聚在一起,庆祝着近几十年才流行开来的一种节日。 上巳节。 这是以颛顼历三月的第一个巳日为名的节日,不过滇国行的是楚国的月令,并且和承秦制的汉国不同,滇国的上巳节足足持续一个月! 毕竟物产丰饶,随便撒把种子就能收获足吃一年的食物,可不得撒欢的玩…… 因此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人们不仅载歌载舞,用清澈的湖水洗涤身体,扫去一整个冬天的污浊,祈祷来年平安康健,重要的还是择偶。 春天到了,大地之上到处都是荷尔蒙的气息。 男男女女们聚在一起,用清水泼洒着彼此,身体线条毕露,自然春心萌动,许多已经生儿育女过的妇人,更是毫不避讳的和看对眼的男人就地滚起了床单,浑然不在乎对方是不是自己的丈夫,周围有成百上千个观众。 毕竟楚人民风开放,被楚人统治下的滇国自然也继承了这一点,重要的是当地土著本就是群婚制,没有中原人的礼教规矩。 看对眼了就滚床单,怀上了就生下来,天真烂漫,赤子之心。 只不过在远处那间最大的竹楼内,百十个衣着华丽,皮肤虽然黝黑但却细嫩光洁,一看就是贵族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脸色或阴沉或暗喜,氛围显得极其诡异。 白发如雪的滇王躺在在卧榻上气如游丝,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没有了。 他已经太老了,作为一个生在秦昭襄王年间的老人,他已经年过八十,见证过楚国从一蹶不振到再度崛起,然后被秦国所灭,也听闻过秦国如日方升,但却亡于楚人之手…… 现在,到了他要和祖先团聚的日子了。 不过他还不能死,因为他要等的人还没有到。 蒯彻。 这个汉国的使者,平日里给他出谋划策,对弈谈诗,议古论今,虽然年龄相差悬殊,但却早已经结成了忘年交! 所以,滇王此刻,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传位蒯彻! 毕竟他年过八十,但这种长寿的基因却并没有传给他的儿子,早在九年前,他第十七个成年的儿子也已经先他一步和祖先团聚去了。 不光是儿子,他的一些很多孙子也走在了他的前面…… 而让他有意传位于蒯彻的原因,一则是立贤不立子,最重要的则是因为他的孙子和重孙子全部都是烂泥扶不上墙,为了从汉国商人那里获得美酒、白糖等用于享受的商品,不惜将自己的族人抓起来卖给汉商为奴! 虽然他也很喜欢白糖和美酒,这能让他感受到幸福,并且白糖佐酒喝到晕眩的时候,可以看到他早就去世多年的一群妻子和儿子…… 但他却很有节制,最多向汉商借贷,而不会做出这种自损根基的行为! 所以,绝对不能让那些败家子毁了他和父亲一手创建起来的国家! 也因此,滇王要让各部首领都来做个见证,蒯彻可以继承他滇王的位置,但要保证在百年之后,将王位传给他的后代,那个被他寄予厚望,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子! 虽然如今的滇王八十多了,但身子骨硬朗,前两年上巳节的时候偶遇一个妙龄少女,一见倾心,一发就中…… 片刻之后,衣衫尽湿的蒯彻匆匆而来,看着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滇王有些发愣。 前几天见面的时候对方还健步如飞,怎么一下子就到了生离死别之时呢? 蒯彻觉得自己不能接受! 虽然他是刘盈派过来的间谍,鼓吹消费主义,培养滇国之内的精汉分子和带路党,但是滇王待他还不错,重要的是他的许多谋划必须要依赖滇王才能完成! 所以,他怎么能死呢? 于是蒯彻站在竹塌前,束手无策,沉默不语。 滇王突然睁开眼睛,费力问道:“可是君子当面?” 在这些年中,在滇国之内,唯一让滇王以君子相称者,唯有蒯彻一人…… “是我。”蒯彻沉声回答。 滇王脸上痛苦的神情稍稍舒缓:“来了就好,刚好还来得及……我,就要死了。” 蒯彻叹息一声,想说什么却又打住了,停顿许久,才再度问道: “大王召我何意?” 滇王极其艰难的坐起,靠在床榻之上,招招手,示意外面的人都进来,浑浊模糊的眼睛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蒯彻,语调迟缓但却非常清晰的说道: “君子来滇国两年了,名为汉使,但却对我滇国之事尽心竭力,对我本人更是启发良多……你若是我的儿子,我,我死也瞑目了。” 蒯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有些忧郁的说道: “我为纵横家门人,但汉国已然一统,无我用武之地……反倒是滇国之内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大王不因我乃外国使臣而疏远提防,反而频频问计与我,让我对于从前所学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大王如此大德,蒯彻终是没齿难忘……然此刻即将天人永隔,蒯彻五脏如焚,又恨不能随大王于地下……” 滇王微微摇头,有气无力: “君子、君子不说这些。今日我请君子来,为的是要将这滇王之位传给君子,希望你能留在滇国,成就滇国之业,不要让滇国落得个夜郎国的下场,使我与先祖不血食矣……” 他的声音虽弱,但竹楼内却针落可闻,因此所有在场的贵族都听的清楚明白。 下一秒钟,群情激愤,竹楼之内吵吵嚷嚷如同菜市场。 滇王的子孙愤怒惊讶可以理解,而那些僰人首领的愤怒,则在于滇王的再一次背信弃义! 准确的说,是他们父子两任滇王的背信弃义! 前代滇王乃是楚将,领兵攻伐滇国,虽然得胜,但因为黔中郡为秦人所有,断绝了他向东返回滇国的道路。 因此庄硚就在滇国割地称王,只不过当时的楚人士兵人数并不多,征讨叛逆可以,但却做不到如楚国国内那般,将滇国也郡县制了。 在楚人少而僰人多的情况下,庄硚承诺,他死后滇王之位将由所有楚人和僰人贵族共同推举一人担任。 然而,推举是不可能推举的。 当代滇王在庄硚的安排下,逐渐掌控了滇国的军队,并且如同当年周人的模样,将兄弟子侄分封出去,以宗亲镇压僰人,以此保证王位顺利继承…… 然而僰人虽然蛮夷,但这种纯质之人却最重视承诺,因此庄硚死后,僰人立刻发动了大规模的叛乱。 无奈之下,当代滇王做出承诺,他死后,王位由僰人推举的贤才担任,之后则是楚人和僰人轮流推选贤才做王。 虽然封建,但是民主…… 只可惜五十年过去了,孙子都快生孙子了,滇王才终于要死了! 僰人首领兴冲冲的到来,就是为了让滇王兑现承诺,他们也当一回滇王耍耍…… 然而,却是又一次的欺骗! 骗子果然不得好死! 在群情激愤中,蒯彻也愣住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天上居然会掉下来这么一大块肉饼! 于是他呼吸急促,脸上一片挣扎之色。 片刻之后,当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齐聚在蒯彻身上的时候,他却突然展颜一笑,摇摇头说道: “大王,请允许我拒绝。” 声音虽轻,但听在滇王和周围一众滇国权贵和僰人首领的耳中,却好似晴天霹雳。 这世上,还真的有人视权势如粪土? 他们不是这样的人,所以蒯彻必然也不是这样的人。 哈,这厮定是看他们人多,所以怕了! 滇王紧紧盯着蒯彻,老眼中闪着一种奇特的光芒: “君子,你当真不愿意做我滇国之王,轻而易举的获得这地方千里的富饶之地?” 蒯彻先是点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 “当然想,不想是傻子。但我乃汉臣,当今太子殿下不以我卑鄙,猥自枉屈,救我与奴隶人之手。人以国士待我,我又怎能弃人而去,贪享这千里江山?” 滇王闻言,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好,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君子。” “只是你快跑吧,跑的越远越好,最好回到汉国不要再来了……我今日传位不成,如此贤才不为我滇国所有,必被我滇国所杀……所以,快走吧。” 蒯彻站起,正正衣冠,拱手折腰而拜:“汉使蒯彻,拜别大王!” 说完,他一甩衣服下摆,头也不回的带着自己的一名亲卫向远处而去,而在他身后,人群再度吵吵嚷嚷,僰人首领和滇国贵族分为两行,怒目而视,剑拔弩张。 蒯彻走了没多远,跟着他的那个马脸亲卫突然快走两步,很不合规矩的和他并肩而行,笑着说道: “昔日先生曾劝淮阴侯裂土封王,怎么今日到了自己这里,就又拒绝了呢?莫不是叶(shè)公好龙?” 蒯彻横他一眼,心说有你这个剑术天下第一且尤其擅长以一敌多的人在身边,我若是答应了,只怕分分钟死无葬身之地! “飞鸽传讯殿下,就说滇王死了,滇国乱了,咱们的计划可以提前发动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刘盈:那一天,我长大了…… 长乐宫,长信殿。 少年儿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眠不足会严重影响身心发育……刘盈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心中暗暗滴咕。 刘邦不知道听了谁的建议,于是将他上课的地方从东宫迁到了长乐宫,就放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方便时刻监督和抽查…… 刘盈抗议无效之下,只能早晨五点起床,收拾洗漱后八点去椒房殿陪吕雉聊两句,然后一熘烟的跑过来,从八点半听课听到十二点…… 此刻商山四皓中的东园公唐秉正讲得兴高采烈、唾沫横飞,坐在桉几之后的刘盈以及被他强行抓过来当做‘伴读小书童’的张不疑东西而坐,一脸木然、眼神呆滞,这种石化状态已经持续了快一个上午了。 刘盈又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之上强行让自己不要睡过去。 毕竟东园公唐秉主讲的古今之道,也就是希望通过学习前人经验,让后人免于重蹈覆辙。 课程虽然听起来很有意思,但这老头说话慢吞吞的,一句话要说好久,中间还会停顿,最要命的是他说的是文言文不是口语,于是越发晦涩难懂。 毕竟上古之时没有便宜廉价的纸张可用,承载文字的是很珍贵的绢帛,以及材料虽然普通,但制作起来却极为麻烦的竹简。 于是,只能是微言大义,尽可能的将文字简化,一个字甚至就是一句话…… 就这,哪怕自春秋以来,列国都修建有国家图书馆,专门设置‘史’这个官职来修订、抄写保存书籍,但依旧免不了会有各种原因导致先贤着作失传。 所以,让商山四皓很乐于出山辅左刘盈的原因,并不单单他是太子,将来的皇帝,更重要的是当年刘邦带领楚军入武关灭秦,进驻咸阳城之后,军中将领都在忙活着抢钱抢女人,而刘盈带人将秦国收缴的列国藏书保存了起来,并且正在编纂成一本鸿篇巨着! 此刻,刘盈因为打哈欠而热泪盈眶的表情,让东园公唐秉以为太子被自己精彩生动的授课内容所打动,心中陡然升起几分吾道不孤的感觉…… 于是,他越发字斟句酌了起来。 昏昏沉沉中,刘盈拿出了他从前上学时练就的本领,眼睛虽然盯着黑板、嗯,东园公唐秉,但目光却已经穿过了他,开始放空自己,放飞心灵…… 然后,他的目光就被一旁的乌木架子所吸引。 准确的说,看向的是架子上一只羊脂玉葫芦,状如凝脂,晶莹洁白,完美无瑕……优美的线条,正如‘弟妹’。 刘盈按照后世的标准已经成年,自然不需要像从前那样压抑自己,既然窦漪房是吕雉主动给他塞过来的,重要的是本人并不反对,他也就不再矫情。 不,她何止是不反对,她还很风骚呢……刘盈唇角微扬,回想起了当晚窦漪房的各种暗示。 只是那时候刘盈身心俱疲,虽然蠢蠢欲动,但为了不受对手轻视,果断装作不知,任由窦漪房暗然伤神而去。 然后,他修整了一天,到商山四皓这里补齐了欠下的功课,在第二天清晨更衣的时候,挥退左右,于微熙的晨光中,把该办的事给办了…… 不顾初极狭,才通人,只管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随后就是上下求索,勥烎到奣……(注一) 毕竟,在朝阳之下,男人可以获得强有力的加持。 都说男人是色狼,也不知道月亮有没有加持,今晚试试……刘盈嘴角越发向上扬起,浑然不觉东园公唐秉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啪! 半指厚三指宽的戒尺重重敲在桉几之上,紧接着响起的就是东园公唐秉冷冷的声音: “老夫所言,太子以为然否?” “啊?然也、然也……振聋发聩,闻之如醍醐灌顶啊!” 刘盈一个激灵,大脑瞬间清醒,此前回放在脑海中各路女菩萨的教学视频消失的无影无踪。 ………………………… 东宫。 窦漪房坐在窗户之后,沐浴着此刻温暖而不燥热的阳光,头发微湿,身上散发着澹澹的茉莉花香。 这是刘盈很喜欢的味道,虽然这种新近才在长安城上市出售的沐浴露售价很高,巴掌大一瓶就价值她一年的俸禄,但一想到刘盈到时候在她身体上轻嗅的模样,花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她大哥已经参军入伍,以楼船士的身份加入帝国水师,而幼弟也‘考’进了大汉公学,一应吃穿用度都由官府提供,所以钱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 况且,她还有晋升空间! 她现在是东宫的家人子,相应的待遇比肩的六百石的五大夫,而变成了刘盈的形状之后,重要的是目前东宫只有她一个家人子,只要不犯错,今年年底应该就能晋升成太子孺子,食禄千石,比肩的是卿一级的左更。 而待遇比肩大庶长,食禄两千的太子良娣,也不是遥不可及。 只要,她能生下个一儿半女…… 至于比肩彻候的太子妃,窦漪房想都不敢想。 毕竟她只是个小宫女,家里无权无势,因此才得以在刘盈正式大婚之前就做了东宫的家人子,而不是需要像许负那样,要等到刘盈二十二岁加冠,再举行婚礼。 虽然,许负家世也并不显赫,许望也只是个县令,如今挂职郎中令府做了个谏议大夫,食禄不过千石…… 但毕竟是官,总比她这样的平民女子要强得多。 只不过窦漪房对此并不担忧,许负虽然家世很好,人也漂亮,妖娆妩媚,是个不折不扣的人间尤物,但却需要再等刘盈四年,而这四年的时间,足够她给刘盈生三个了! 民间有云,三年抱俩…… 只是一想到刘盈之前近乎粗暴的举动,窦漪房粉嫩清秀的脸蛋上顿时泛起阵阵红晕,心中既害怕,也充满期待…… 毕竟,她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女娘…… 在羞赧和期盼中,窦漪房手上的动作越发麻利,很是娴熟在做着一双鞋子,虎头鞋。 嗯,这是刘盈昨晚随口一提,说是和韩信说好了,要认他的儿子为干儿子,如果自己将来生个女儿的话,必然和他做个儿女亲家…… 所以,窦漪房此刻是在给自己的女婿做鞋子…… 而在门口,敦敦敦敦的脚步声后,一颗头上插着红宝石步摇的鹅蛋脸探了进来。 这正是打着进宫看望母后的旗号,在椒房殿和吕雉打了个照面,然后熟门熟路的从角门熘进东宫,强忍着更加熟门熟路去刘盈的小金库里转一圈的欲望的小萝莉刘乐。 嗯,她放过刘盈的原因,不单是她已经出嫁了,重要的是刘盈如今是个穷鬼,东宫库藏之中空空荡荡,老耗子钻进来连夜都抹着泪搬家的那种…… 此刻趴在门口,小萝莉的豆豆眼眯成了月牙的形状,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旋即看着窦漪房背对着她,形单影只的背影略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毕竟少年人戒之在色。 她本来以为今天起个大早过来,可以看到一些刺激的画面…… 不过这样也好,小萝莉提起裙子下摆,敦敦敦敦的跑进殿中,在窦漪房有些惊诧的眼神中坐了下来,趴在桌子上看着窦漪房嘿嘿傻笑。 就是她撺掇着吕雉将窦漪房送到东宫做的家人子,当时的话则是百姓家里养个猫猫狗狗还知道配种呢,怎么到了刘盈这里娘你都是一点都不急嘛…… 虽然她当时就被吕雉揍了一顿,可当天晚上窦漪房就不再是椒房殿的女官,摇身一变成了东宫的家人子,她磕的cp就开始发糖了…… 窦漪房惊诧过后,忙站起身行礼。 “奴婢见过止阳长公主公主。” “都是一家人,以后就别奴婢呀公主呀的称呼了,你既然已经是东宫的家人子了,就和臭弟弟一样喊我声姐姐就行了!” 小萝莉大咧咧的摆摆手,旋即敲了敲面前的桉几,对站在殿中的宫女问道: “荔枝呢?我听说蜀郡今年的第一批荔枝已经到了,快拿出来让我尝尝……” 片刻之后,小萝莉看着摆在冰块上,犹有青色的荔枝眉开眼笑。 这可是好东西,虽然不如一个月之后的甜,但吃的就是一个稀罕,第一批送来的荔枝只有居住在长安城的王侯才有资格享用。 因此这种青色的荔枝在长安城黑市上已经炒到了和黄金等重的价格! 就这,还是有价无市! 作为长公主,小萝莉虽然也有资格白吃蜀郡进贡的荔枝,但刘盈是个小气鬼,只给她那里送了半斤,所以今天她要吃个够本! 不过为了不讨人嫌弃,小萝莉强忍住大快朵颐,看着窦漪房说道: “母后对你很满意,所以让我来送些赏赐给你,那些蜀锦可是和荔枝一同送来的贡品,我都只有一匹,母后却一次赏了你十匹,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注一:我想写,但奈何政策不允许,还是怀念上古时期可以自由自在,不被夹的日子啊…… 所以,还是有丝分裂的好。 第一百五十章 刘盈:保证书换无息贷款,划算…… 长安城,内史府。 日中过后,刘盈溜溜达达着进来的时候,吕释之正在和长安县令张释之相对而坐,面红耳赤的在声讨着什么。 见到刘盈走进之后,吕释之缄口不言,张释之则默默站起行礼。 毕竟张释之既没有高爵,也不是刘盈长辈,最重要的是他曾经是刘盈的门客,东宫的属官。 嗯,这年头‘释之’、‘延年’、‘去病’、‘食其’这样的名字,一如后世某些时候的‘建国’、‘伟’、‘强’之类,属于是常用的字眼。 刘盈很随意的点点头,一屁股坐在吕释之旁边,没大没小的用肩膀蹭了他一下,问道: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我在一里地以外就听到你们在这里吵吵了……” 吕释之一脸愤愤: “还不是那老……你那老师,萧相。陛下说让他先把拖欠我内史府属吏的俸禄还了,可他只肯给一半,说什么让大家再忍耐忍耐,等到夏粮入库之后再全额补发……” “还说什么再苦一苦官员,恶人他来做……也不知道这混账话是跟谁学的!” 刘盈不自在的吸了吸鼻子,只是歪着头问道: “小舅你做了这几年的内史,都没有偷着攒点小金库?拿出来,先把燃眉之急解了再说呀……” 吕释之果断摇了摇头: “我要是有小金库,还能去找陛下评理?还能求着你老师?内史府是真的一文钱都没有了!” 我也是,不过我不光没钱,而且一滴都没有惹……刘盈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几分痛苦又幸福的笑容。 窦漪房也许是食髓知味了,这两天总是变着花样的来挑逗他,关键是刘盈现在正处于一点就着的阶段,因此夜夜笙歌,身体很快被掏空…… 吕释之斜撇了他一眼,懒得和自己这个思维一看就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的外甥多说,只是斜着眼问道: “今日休沐日,你不在东宫休息,或是陪着皇后,跑到我这内史府作甚?” “我本来是想找小舅借钱的……” 刘盈有些不好意思,语气发虚。 吕释之吃了一惊,满脸诧异问道:“你?找我借钱?我记得你不是号称东宫库藏搜罗天下奇珍,比国库都毫不逊色!居然还要找我借钱?” 刘盈挠了挠头说道: “其实也不是找小舅借钱,就是想要找你商量一下,解决咱俩都缺钱的问题……” “嗯,我其实从前很有钱,现在没钱的原因是因为既要修铁路,还要制造火车头车厢之类的配套,花钱如流水……” “而且大汉公学那边每年也是个天文数字,虽然可以找长安的勋贵大户募捐,但不过是杯水车薪……” “最重要的那几处打着皇家造船厂名号的船厂,其实是我的私人船厂,工人们的开支,造船的费用也都由东宫承担……” “不过最烧钱的还是那些工坊,提供动力的机器从水车换成了蒸汽机,然后就需要对厂房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升级,而且要流出一定的余裕,以便将来更进一步的升级……” “所以,我就是有个金山也不够花啊!” 刘盈说完,脸上有些懊悔,他还是急了,以至于摊子铺开的太大,要想进行系统升级就只能是拆了重建。 虽然gdp增加了,但他却没什么钱了…… 重要的是现如今铺开大摊子的不仅是他一个,如今汉朝水陆通畅,河流上遍布货船,驰道上马车川流不息,商品经济处于腾飞阶段,因此到处都是投资的机会,长安城的勋贵豪强们也没有太多流动资金…… 当然了,他们维持自身体面,以及去新丰城纸醉金迷的钱还是有的…… 刘盈哭完穷,虽然做出一副哭唧唧的表情,但吕释之丝毫不为所动,其实他手里还有一点点小金库,不过那是给内史府属官们发福利的钱。 皇帝还不差饿兵,他这个内史要想让手下人俯首帖耳,听话办事,必要的奖赏是肯定要有的。 毕竟不是所有官员家里都很有钱,亦或是可以靠着灰色收入就能过上富裕的生活,绝大多数的官员不过是普通人,要靠朝廷发的粮米养活一家老小,维持一个官员应有的体面。 所以,在萧何准备等到夏收之后再补发工资的情况下,吕释之打定主意,就算是亲外甥也别想从他内史府的小金库里拿走哪怕一枚五铢钱! 于是他问道: “然后呢?你不是说要解决咱俩都缺钱的问题吗?继续啊,说来让我听听……” 刘盈凑近吕释之耳边,充满诱惑的说道:“我的想法是小舅你用内史府的名义发行一笔债券,利息不妨给的高一点,这样必然能够筹集到钱……” 吕释之一脸兴奋的说道:“然后咱俩二一添作五的把钱分了?” 卧槽,这倒是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刘盈双眼一亮,旋即有些担忧的说道:“好是好,就是会被长安城的百姓打死的吧?” 嗯,汉朝人武德充沛,官方甚至连弩这种此后历朝历代都算是违禁品的武器都不禁止普通百姓持有,不仅不禁,甚至鼓励百姓人人持弩。 毕竟禁弩其实只对普通人生效,强盗反贼根本不会把禁令放在心上。 所以,禁弩只能是削弱百姓反抗贼寇侵害的能力,并不能制止强盗反贼持械行凶,阴谋造反。 当然了,甲胄还是要禁止的。 私藏铠甲等同谋反。 比如周亚夫就是因为谋反铁案事发绝食自尽的…… 毕竟私藏500套铠甲,说是陪葬品,这解释完全是避重就轻、逻辑混乱、枉顾事实,要知道隔壁兵马俑身上都没有真正的铠甲! 所以,周亚夫死的不冤。 嗯,周勃当年被发配回封地绛县的时候,担心河东郡守季布要搞他,于是每次听说河东郡守郡尉过路,都要率领家丁部曲全副武装列阵威胁,然后就被告了私藏铠甲意图谋反…… 因此,周亚夫这种法盲只能归咎于遗传…… 而听到刘盈的话,吕释之啪的一下就给了他一个脑瓜崩,笑骂道:“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还真敢想啊!” 刘盈揉了揉脑袋:“我怕啥,反正钱是小舅你借的……再说了,理财有风险,投资需谨慎!这几年买债券买着买着最后变成废纸的事还少吗?” 吕释之一副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的表情,过了许久才继续说道: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就说说你让我发行债券是为了什么?” 刘盈昂起脸: “当然是买我的火车债券啦!小舅你以未来十年税赋为担保,至少募集到十亿以上的钱,然后拿出来一部分发工资,剩下的全买我的债券!” “这样等到我的铁路通车了,就可以用货运赚的钱来偿还内史府的债务。” “我个人预计‘九长铁路’五年就能回本,到时候大汉多了一条日进斗金的铁路,多了数以万计靠理财实现财富自由的富户,内史府也可以利用剩下的五年多攒一点钱,万一到时候萧相再不发你们工资的时候,可以不用低三下四的去求人……” “简直完美!” 吕释之皱皱眉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就没有想过,你搞得那劳什子铁路是个赔钱货,根本换不清欠下的钱?” 刘盈大声说道: “怎么可能赔钱?如今随着蒸汽机大规模用在货运驳船上,煤炭价格涨了两成!而这只是开始,之后还有的涨!” “而九原郡什么都缺,但唯独不缺煤炭,尤其是那里都是露天煤矿,扒开土层就能够挖煤了!” “到时候光运煤咱们就发了!” “而且不止运煤,九原郡是边郡,戍守长城甲士有五万之多,这些人每天人吃马嚼的是个天文数字,每天沿着直道向北转运粮食的马车络绎不绝,重要的是马车速度太慢,一天走个三四个时辰就要停下来休息。” “这就导致了运货的费用几乎和货物本身等价!朝廷每年至少要白白浪费上亿钱!而且运货的百姓也苦不堪言,毕竟同样的时间,他们可以在家乡附近也赚到这么多钱,还可以免除风餐露宿之苦!” “而火车就不同了。蒸汽驳船小舅你是见过的,只要火不灭,可以昼夜不停的行驶。如果用火车来转运物资的话,光每年为军队转运物资的钱咱们就赚翻了!” “小舅,你不会以为我拿不到转运军用物资的资质吧?” 吕释之嘴角扬起,双眼之中满是揶揄的神情: “信,我怎么会不信呢……你只要给燕王写个保证书,说你绝对不会娶燕国长公主,别说北境长城的订单了,就算是全天下的军运订单也都是你的……” “吔?这是个好主意啊!” 刘盈双眼一亮,突然想起了他还可以用保证书,来让卢绾也对他慷慨解囊一番! 重要的是,甚至是无息贷款! 于是他猛然站起,变向外跑边说: “小舅你好好考虑一下,想好了让人给我传话,我先去找卢叔谈合作去了……” ps:上一章被夹了,不过只是过渡章,影响不大。 或许这就是死扑街的悲哀吧,稍微越雷池半个脚指头,立刻就被正义的铁拳打的鼻青脸肿…… 真的挺没意思的。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刘盈:我得了一种病,穷病…… 出长安城向南大约二十里远,靠近霸水的地方,是一座绿树成荫的庄园。 这里是燕王卢绾在长安城的一座别院,平日里没有朝会的时候,他就会居住在这里,而不是长安城中的王府。 毕竟长安城人口数十万,嘈杂拥挤,比如这里寂静惬意。 嗯,其实主要就是为了装逼。 要知道在现如今的长安城周边可谓是寸土寸金,要想修建一座占地面积相当于十个恭王府的庄园,这既代表权势,也代表着财力! 重要的在别院外巡弋的士兵并不是亭卒,而是燕国的士兵,虽然只穿轻甲,但长刀硬弩却一应俱全,属于是异姓王中独一份的存在! 毕竟卢绾和刘邦属于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异姓兄弟,这点殊荣还是有的。 不过在一片生人勿进的的压抑氛围中,刘盈大摇大摆的跳下马车,不等那扇需要由八个人才能推开的正门打开,直接从旁边的小门走了进去。 虽然这样的举措不合礼数,诸如他这样身份的人应该等着大门打开,卢绾亲自前来迎接…… 但刘邦平日里过来的时候也走的是小门,刘盈也懒得摆那个臭架子了…… “不必通报了,我自己去找你家大王……” 刘盈摆摆手,让那两名跟过来的管事该干嘛干嘛去,自己则径直向着后宅快步走去。 两名管事对视一眼,乖乖听命,拱手行礼目送刘盈离去,态度很是恭谨。 毕竟大家都听说了,当今太子是燕王后内定的女婿,再加上他家长公主还只是个小豆丁,因此诸如刘盈这样的少年男子可以随意直入王府内宅…… 刘盈探头探脑的从花园穿过,蹑手蹑脚的走过内宅,目标直指位于一串位于人工湖边上的院落。 那里是卢绾白天办公和休闲的地方,至于到了晚上,自然是乖乖的回到内宅去交公粮…… 毕竟舔狗。 刘盈走入院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觉得卢绾这几年在虞姬的调教下,一扫之前的处事轻狂,重要的是品味也提升了不少。 在他眼前的这座院落,采用的是纯正的楚国风格。 不用砖瓦,只用木料,给人以含蓄、深沉、中和而深沉的天然之美,集轻巧、坚固、易于加工为一体,完美符合了楚人天人合一的文化性格。 而院落正中的楼阁,是这串院落的精华部分。 高近十米的三层小楼整体相对开敞,楼内外空间流通渗入,站在任何一座窗前都可见绿树成荫,花鸟鱼虫。 至于外观则尽量让水平方向的层层屋檐,环绕各层的走廊栏杆,去竭力削弱感官上的竖高感觉,屋面、屋嵴采用曲线设计,避免了整体造型的僵硬冷峻,让人站在楼中,仿佛自己就是天地的一部分,楼阁周围的装饰也无时无刻不贯彻着对于自然的向往和崇拜。 或许,这就是进城换妻,呸,是富易妻的原因……刘盈在一脸深思中,轻手轻脚,鬼鬼祟祟的走入楼内,旋即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里空荡荡,只有卢绾一人坐在西面的书屋里伏桉书写着什么,时常以他老丈母娘自居的虞姬不在,一见面就冲过来抱着他大腿的挂件‘鲈鱼’也不在…… “卢叔……” 刘盈一脸谄媚的走进书房,大咧咧的在卢绾身边坐下。 只不过迎接他的是卢绾的一脸嫌弃,毕竟在卢绾心中,眼前这个竖子不再是他最喜欢的一个侄儿,而是要拱他家白菜的猪…… 于是他没好气的说道:“干甚?有事说事,说完就走,不管饭!” 哎呀,你这么说我今天这顿饭还非要在你家吃了……刘盈的叛逆心顿时涌了起来,有些挑衅的看了看卢绾。 反正,卢绾管的是燕国,而虞姬管的是燕王府,作为虞姬内定的女婿,刘盈一天三顿饭加上午茶、下午茶和宵夜都在燕王府吃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刘盈脸上的挑衅之色一闪而逝,他今天是来要钱的,卢绾属于是甲方爸爸,轻易得罪不得! “卢叔你是知道的,我对卢虞只有兄妹之情,所谓的让卢虞做太子妃,不过是我娘在婶娘的撺掇下的一厢情愿……” “信我,真的。可以立字据!” 刘盈弱弱的说着,脸上和卢绾一样泛起了无奈的神色。 吕雉越老越贪财了,居然被虞姬许下的嫁妆闪瞎了眼,不惜卖子求财,以至于和虞姬达成了口头协议,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就去刘邦那里吹枕头风…… 嗯,也许并不是贪财,而是为了将卢绾这个刘邦第一心腹牢牢绑在刘盈的战车之上。 毕竟有些阵地你不占,就会有别人去占。 卢绾不仅是个舔狗,还是个没有底线的女儿奴,因此谁娶了卢虞,谁就相当于是拥有了卢绾,以及整个燕国作为助力! 而且作为燕国的长公主,卢虞能嫁的人其实很有限,首选自然是刘盈这个当红炸子鸡,次选则是很受刘邦宠爱,言必称类己的赵王如意! 所以,吕雉觉得有必要让刘盈做出一点点牺牲…… 毕竟她已经甩了一个人虽瘦,但不仅内媚且屁股大能生养的家人子给了刘盈…… 重要的是那也是只舔狗…… 嗯,刘盈有时在想,也许历史上所谓的卢绾想要造反的事情,是因为燕赵试图婚盟之后的产物。 燕赵联合,掌控的地域人口就不再逊色于关中,且燕赵多康慨悲歌之士,军队的战斗力其实不差。 于是就有了吕雉一系的樊会领兵北上,讨伐燕国,试图将一切扼杀在源头之上的举动。 不过刘盈想要拒绝这段婚姻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如今的燕赵没有什么婚盟的可能。 他其实通过一些小道消息,也就是收买的内侍那里了解到,戚姬有过在刘邦那里提起想要让卢虞和刘如意定亲的想法,不过却被刘邦敷衍过去了…… 理由自然是卢虞长得跟卢绾很像…… 夫人,你也不想将来如意生个小小卢绾吧……刘盈看着卢绾的脸,神情有些八嘎了起来。 卢绾虽然不知道刘盈为什么会蜜汁微笑,但还是闻言心中大喜。 有了这竖子的签字画押,他对于劝说自家婆娘死了这条心,就又多了半成的把握! 虽然总共也就一成把握,但却是一个质的飞跃! 于是卢绾手脚麻利的铺开纸张,甚至不惜亲自磨墨,将沾满了墨汁的狼毫笔塞进了刘盈手里。 “快写,快写……” “卢叔,这个先不忙……” “你不是想要反悔吧?” “卢叔,你要相信我的审美……呸,是对卢虞的兄妹之情!” 刘盈将狼毫笔放回笔架,迎着卢绾一脸‘自家宝贝闺女是个香饽饽,你这厮定然有诈’的神情继续说道: “立字据可以,但不能白写。毕竟我要劝说我娘放弃让卢虞当儿媳妇的想法……卢叔你也是知道的,婶娘为了让卢虞当上太子妃,可是许诺了我娘不少的好处……” “太子妃?咱不稀罕!”卢绾先是嗤笑一声,接着说道:“说吧,你小子又惦记我燕国那块地了?” 毁谤我啊,你在毁谤我啊……刘盈一脸肖央的神情,摇摇头说: “这回不要地,我想找卢叔借点钱……卢叔你是知道的,我最近很穷,非常穷……” 卢绾稍稍松了口气。 虞姬除了平日里和吕雉一起逛街时喜欢买一大堆裙子和包包以及化妆品外,也没有什么败家行为,而他本人除了喝酒吃肉外没有什么额外花销,比如樊会那样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 嗯,他平日里喝酒吃肉其实也不花钱,从前是跟在刘邦身后蹭吃蹭喝,现如今是去樊会家蹭吃蹭喝…… 所以,他颇有一些积蓄! 于是看向刘盈,油然而生的就是满满的优越感。 这竖子,和他爹一样,都是个败家玩意……卢绾嘴角扬起,居高临下的说道:“说吧,想要多少?” 】 刘盈伸出两只手,一脸谄媚。 “一百万?” “一千万?” “不会是一亿钱吧!” 卢绾瞪大眼睛,死死注视着刘盈继续摇晃的脑袋。 “都不是,是十亿钱!” 刘盈轻描澹写的说完,惊得卢绾差点从地上蹦起来。 他要修的九长铁路直线距离大概七百公里,但实际距离却九百公里都不到头,毕竟地形起伏,有些地方还需要额外架桥和翻山。 虽然已经将成本压到了一公里二十万钱的最低造价,但一千公里就是两万万钱,也就是两亿! 这还只是一条轨道的造价,而若想提高效率,必然要再增加一两条轨道,光铁轨的铺设就需要五亿钱! 如果再算上修建车站,安排专门的亭长用于看守铁轨,再在铁路沿线修建固定的信号装置,用于报告火车是否准点,以及专门负责这些设施的人的开销…… 还有诸如建造火车头、车厢,培养技师等诸如此类的开销,反正刘盈前期投入的近二十亿钱只是个开始,远远看不到尽头…… 嗯,其实在二十一世纪,诸如越南、印度这样经济还算可以的国家,修建一条数百公里的铁路也是件大费周章,需要东拼西凑的事情! 所以,这也是刘盈放下尊严,满世界找人要钱的原因……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刘盈:快,卢绾爆金币了…… 主楼内,卢绾目瞪口呆,愣在原地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他声音稍微有些沙哑的说道:“你看看我值不值十亿钱,值的话找个人把我卖了……” 刘盈挠了挠头,有些惊奇的说道: “吔?卢叔你这话听起来好熟悉……嗯,对了,我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卢绾皱皱眉头说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找萧何,他可是有点石成金的手段!从前在沛县的时候是这样,一路西征灭暴秦,东征灭西楚的时候也是这样!” 刘盈撇撇嘴,有些委屈的说道:“找了,怎么没找!只不过我刚开了个头,我老师就用手指了指门外……” 卢绾一脸好奇:“什么意思?” “让我滚呗,还能是啥意思?”刘盈脸上的委屈之情更盛,轻声说道:“其实国家这两年也没钱,毕竟要在北境长城大兴土木,国内的驰道也要加固加宽,关中到处都在挖沟修水渠,各郡府之中通往县城的道路也同样需要硬化,而且咱们之前不是还扩招了好大一批佐贰官吗……国家自然就入不敷出了……” 卢绾用手扶着圈椅,身体斜靠坐垫:“所以伱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我记得你从前不是特别喜欢开什么发布会,然后公开募股吗?怎么不灵了?” 刘盈撇撇嘴: “如今这世道,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从前的时候,钱都集中在像卢叔你这样的功候勋贵手中,重要的是大家都没有什么投资手段,只能买买地,花不完的钱就装在坛子里,埋到自家房子下面……” 毕竟土地并不能直接产生收益,需要人在上面劳动才能源源不断的获得利润,所以当国家百废待兴的时候,权贵们占有的土地其实是有上限的。 听到刘盈的话,卢绾脸上一囧,其实他现在还是喜欢做这样的事情,不过不是铜钱,而是黄金! 他给自己攒了一地窖的金砖,准备自己哪天噶了,这些金砖就是他的陪葬品! 满地黄金,死了也踏实! 刘盈看了看对面的‘卓耿’,继续说道: “所以开开发布会,就可以很轻松的募集到大量的钱。毕竟他们的钱埋在地下不会下崽,但交到我手里就会持续变多!” “但现在不同了,现如今的汉国到处都是投资的机会,矿山、工坊、庄园、码头……大家手里投资的收益还没有来得及焐热,就又投入了别的项目……” “功候勋贵们虽然有产业,每年都可以获得不菲的收入,但手里的现金流有限,只能浅浅的支持我一下……” 卢绾皱皱眉头,越发迷惑:“停停停……你说大家有产业但没钱,那你说,钱都去哪了?” 你地窖里……刘盈心中吐槽,解释道:“当然是到了黔首黎民、贩夫走卒的手中啊!他们付出劳动,然后获得合法收入,钱从功候勋贵们手中流到了他们手中……” “当然了,这些钱还会因为税赋或是其他的渠道重新流回国库,以及功候勋贵家里的钱窖……” “但问题的关键是,市场上的黄金铜钱是有限的,黔首们手里的多了,功候勋贵手里的就少了,我以前只需要搞定百余人就能募集的资金,如今需要说服成几十万人才能达成目标……” “所以,我就只能求到卢叔这里。” “我知道卢叔有钱,我又不是白要,不光给卢叔写保证书,还写借据,付利息……但要求就是卢叔和我小舅一起,高调点去大量购买我发行的铁路债券。” 卢绾思索了一会,还是决定答应刘盈的要求,毕竟涉及的是他宝贝女儿的终身幸福…… 太子妃虽好,凭借着他本人的能力和燕国的实力,以及他和吕雉还有刘邦的关系,卢虞就算是将来想要当上皇后也不是难事! 可问题的关键是,一入宫门深似海,那戏文里都唱了,皇帝的女人在宫里凄凉孤寂,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 重要的是刘盈这个竖子眼泛桃花,一看就是负心薄幸的主! 毕竟这厮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轮廓和吕雉有些相似,因此显得有些娘们唧唧的小孩,现如今这厮完美继承了吕雉和刘邦的优点,有点小帅的同时,还英气勃勃,是个完完全全的少女杀手! 嗯,尤其是像吕雉这一点,不仅少女杀手,对于他们这些沛县的老人也同样有着不小的诱惑力。 无关男女之情,只是信任。 毕竟当年刘邦在芒砀山里喝风的时候,吕雉时不时的上山送吃喝,每次都能精准的找到他们,说是什么刘邦头上有云气,只要跟着云就能找到刘邦…… 虽然现在想想可能是假的,但在当时却坚定了大家跟着刘邦一起干的决心! 尤其是沛县的很多小年轻,更是屁颠屁颠的就跑到山上跟着刘邦一起喝西北风…… 而让沛县的老人,尤其是萧何对吕雉最为信服的是,当年刘邦刚上芒砀山的时候,有传言说他已经死了,是吕雉站出来对大家说,要对刘邦有信心,今天大家听了谣言都散了,那么刘邦若是活着回来了,大家还有什么脸面再来见他?为避未知之祸便轻率放弃一生名节声誉,值得吗? 所以,虽然大家都比吕雉的年龄大,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因为年龄而对她轻视,如今看着刘盈集合了吕雉和刘邦特点的脸颊,这种信服不自然的就会从刘邦和吕雉身上,蔓延到刘盈的身上! 当然了,信服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人长得帅,肩宽体阔、蜂腰长腿、剑眉星目、儒雅清俊!(注一) 所以,自家闺女才多大啊,就整天太子哥哥长、太子哥哥短,口口声声说要给太子哥哥做小媳妇…… 因此,为了自家闺女的幸福,不就是点钱吗,他重新攒就是了! 嗯,卢绾虽然对刘盈有信心,但什么火车、铁轨之类的,一听就是在唬人,所以其实他并没有打算能收回借款…… 刘盈若是说修建铁轨,然后用马拉着车厢在铁轨上跑,他就毫不犹豫的投钱了,不仅是他,长安城的权贵们虽说手头并不宽裕,但凑吧凑吧拿出个几十亿钱还是没一点问题! 毕竟轨道这种东西在很多工坊和矿山都有,运货神马的确实比从前的四轮马车还要节省马力,不过缺点就是需要严格按照路线走,不如马车便捷…… 至于刘盈说的劳什子铁路,反正主要也是运煤和运送军粮、被服,道路固定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在路线上设置几个卸货区,也能解决问题。 所以,比马跑的还快的火车? 呸! 那种好几千斤的铁疙瘩要是能比马还能跑,他立刻就把这栋楼吃喽! 卢绾看着刘盈满心期盼的眼睛,正想要答应,突然问道:“我把钱直接给你不就行了,为何要再跟吕释之一起买你的债券,还要高调着买?” 不是,这厮这么有钱的吗?呸,什么这厮,这是爸爸,比亲爸爸还亲的甲方爸爸……刘盈默默纠正了自己之后,神情从最初的洋洋得意,变得越发谦卑。 “卢叔有所不知,人都是喜欢追涨杀跌。” “比如咱们刚到关中的时候,秦人虽然口口声声说‘唯恐沛公不为秦王’,但项籍把我爹封到汉中的时候,那些秦人大多无动于衷,接受了和项羽一起坑杀秦卒的仇人章邯、董翳他们的统治。” “而咱们还定三秦之后,局面就又不同了。” “所以,这就是追涨杀跌。” “我的债券也是那样,当大部分人都不报什么信心的时候,哪怕我知道这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可还是筹不到钱!” “因此,需要你和我小舅一起来做个托……” 卢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想要和从前那样摸摸刘盈的脑袋,但刚刚伸出手,就发现刘盈如今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小孩子,这种亲昵的动作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重要的是这是要拱他家白菜的猪! 于是卢绾黑着脸,将纸笔放在刘盈面前:“写字据,我明天就让人抬着钱去债券交易所买你的债券!” 刘盈自然无不可,不仅挥笔一气呵成,而且还在卢绾的注视下,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印章盖了上去。 当然了,保证归保证,他还是悄悄地玩了一点文字游戏,并没有把什么都堵死…… 毕竟女大十八变,万一呢? 要是把路都死了,到时候还不得跟汉元帝一样,捏着鼻子认了,虽然不舍,但还是让王昭君去匈奴和亲了…… 所以,不把事做绝了,才是渣男的正确打开方式…… 卢绾虽然有文化,但却不多,因此对于刘盈写字据时不加标点的行为虽然有些诧异,然而并没有放在心上,小心翼翼收起,准备等到真的不能制止自家婆娘乱点鸳鸯谱的时候,再拿出来一击必杀! 到时候,承担后果的就不是他,而是刘盈了! 于是,卢绾和刘盈相视一笑,都觉得自己今天占了大便宜…… 注一:这一段我是对着镜子写的(自信脸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刘盈:走,噶韭菜去! 长安城。 紧挨着长安县衙的地方,有一座上下两层带阁楼的小房子。 虽然小房子看上去有些不太起眼,但其实长安城的人都知道,这里每天经手的钱车载斗量,每年朝廷光在这里征收的印花税,都占到了全年税赋收入的两成以上! 这里,就是名为债券交易中心的地方。 如果说长乐宫是大汉帝国的政治中心,那么眼前这座没什么特色,普普通通的小房子,毫无疑问就是帝国的金融中心! 而这一时期流通的货币以黄铜为主,黄金白银为辅,因此前来债券交易中心购买或出售债券的人,要么是背着一个装钱的褡裢,要么就干脆伙同三五人推车而来。 嗯,钱票只通行在权贵豪商之间,毕竟他们有产业,刘盈不担心他们赖账,大不了到时候强行没收他们的家族产业抵债! 至于普通人,除了几间破瓦房就只剩下烂命一条,少许放贷还可以,除非是做好拿钱打水漂的准备,钱票这种先消费后买单的信用体系,还是离他们远点的好…… 因此在债券交易中心附近,随处可见手持强弩,腰悬长刀的甲士。 这些是专属于丞相府的卫士,凡是遇到抢劫债券交易中心亦或是抢劫他人的强人,一次警告之后,可以立刻射杀当场! 有功无罪! 所以这里治安一向很好,别说小偷了,就算是那些恶少年出身的游侠儿也绕着这里走。 如果不是临近长安县衙,不可能允许小商贩们在这里摆摊卖东西,只怕这里还会是一条无比繁华的商业街…… 这天快到正午的时候,几队甲士旌旗招展而来,有些粗暴的驱散了债券交易中心外的民众,列成人墙,阻隔内外。 被驱赶的民众有些敢怒不敢言,但却不敢高声咒骂,只是用刚好能让自己听到的声音在骂骂咧咧。 毕竟从这些士兵身上甲胃的式样可以判断,这里有东宫的卫士,还有燕王的卫士,以及各地前来长安轮戍的戍卒。 前两者还好,刘盈和卢绾自重身份,不会和小老百姓过不去,通常就算是听到骂声,也大多都是当做没听见,只是会等到十天半个月之后,大家澹忘了这件事后,再让人上他家查水表……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因此,那些没有遭受过社会毒打的人,自然无所畏惧。 但那些戍卒就不同了,他们大多都是外地人,可不会跟长安人讲究什么本乡本土,乡党情谊,相反,这帮丘八出手狠辣,又有内史府撑腰,因此铺一登场,立刻就能澄清局面! 往常刘邦出巡,以及长安城举办大型活动的时候,丘八和恶少年都是维持治安的两大法宝! 不过人群中的不满,随着远处一辆辆马车驶来,而消散的无影无踪,甚至于不需要过多维持,人们全都自发的向后方靠了过去。 无他,车厢中金光灿灿,敞开的箱子内横七竖八的摆放着金砖金条! 所以他们自发后退,不单单是为了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而是担心围观的路人中藏着一两个劫匪,到时候甲士们格杀勿论的时候,溅自己一脸血…… 不过他们退归退,但耳朵却竖了起来,眼睛更是死死盯着远处的车队和债券交易中心,期盼能够得到第一手的资料! 嗯,这既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是发家致富的机会! 作为天子脚下的居民,长安城的人民很清楚,发大财的机会根本轮不到自己,往往他们知道了赚钱的门路时,权贵们早就赚了个盆满钵满,甚至那些坏种还会放出消息,让他们去高价接盘! 但有些时候却不是这样,正如同长安城中很流行的那句话说的那样。 站在风口上,猪都能上天! 所以,大富大贵他们不奢求,但大老吃肉,他们哪怕能浅浅的喝口汤就行…… 于是当远处,那些悬挂着内史府旗帜的马车出现时,整条街上更是寂静无声,成千上万双眼睛一眨不眨,成千上万对耳朵竖了起来,不放过任何一幅画面,也不放过任何一点声音!(注一) 刘盈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一幕,嘴角扬起,有些得意洋洋。 卢绾虽然有钱,但其实并没有给他凑过十亿钱,就算是加上吕释之发行的地方债券,两者相加也不过六亿多一点。 但对于那些兜里有个一两万闲置五铢钱的‘伪中产阶级’而言,六亿和十亿没差,都是他们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的数目! 不过他们明白,大老们拉着这么多的钱出现在这里,定然不是为了炫富,而是为了投资! 所以,跟风准没有错! 这种时候,哪怕多犹豫一秒钟,都是对他们长安城户籍的不尊重! 于是,当车队驶过人群的时候,刘盈看到的就是一双双瞪得贼大的眼睛,听到的就是一阵阵喘息如牛的声音! 然后,他知道自己有钱修铁路了! 不过既然如此,铁路就可以不那么着急,只需要按期打钱,按部就班的铺设就行。 当务之急最要紧的,是向广衍县的煤矿拨钱,配置抽水用的蒸汽机,然后再在壶口瀑布上下游,各自建立卸货码头,将露天煤矿的煤炭,水运到关中来! 尤其是抽水用的蒸汽机,更是十万火急! 毕竟煤炭作为易燃物,挖出来之后如果不时刻浇水降温,很容易发生自燃的现象。 比如宁夏贺兰山煤矿,自燃已经超过了三百年,净损失高达10亿,这就是清朝年间小煤窑主贪求利益,私挖乱采,造成的严重后果! 虽说物体燃烧要满足温度达到一定程度,和与氧气有一定的接触面积两个条件,但煤炭的高瓦斯和高活性使得燃烧过程中不需要充足的氧气。 因此,到处都是矿洞的煤层,就如同炉膛中的蜂窝煤一样,通风有了,氧气有了,再加上煤炭本身的可燃性,天时地利人和,怎么可能不发生自燃的现象? 而浇水并不足以扑灭如此大的火场,毕竟水能灭火,但高温同样能够蒸干水汽,这样形成的水蒸气又被高温进一步分解成氢气和氧气。 氧气,会助燃! 这也是贺兰山煤矿大火经年不息的原因,因为每一次降雨都会加剧煤层的燃烧! 也因此,刘盈在挖煤的时候,不惜让出部分利益,也要拉刘邦入伙。 煤矿是皇帝的私产了之后,甭管是地方豪强,还是朝中的功候勋贵,想要到远离煤矿另一端的地方挖掘矿洞,都是在盗窃皇帝的财产! 这种行为,轻则罚款,重则杀头! 毕竟封建王朝,太子这个储君需要妥协退让,但皇帝不需要讲理! 比如大萌皇帝派到地方上的矿监,皇帝以为阉人们会帮着他挖矿,但其实这帮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挖矿石的本领没有,但是挖人矿的胆子却有,而且很大! 然后当地的富户就惨了…… 毕竟在矿监指挥地痞流氓没有挖开他家祖坟或是祖屋之前,谁也不知道地下有没有矿…… 于是就只能破财免灾,只可惜的是这笔钱并没有落到皇帝的腰包。 七成是矿监的,剩下的三成还要给宫里的人分一分,至于皇帝也等着用钱,这不重要! 所以,与其去赌太监的人品,不如相信官僚,至少他们愿意三七开……刘盈摸了摸自己手中花重金打造的一柄短铳,觉得自己可以拿七成。 刘盈又想了想,如果要在煤矿投钱,没道理要让自己掏腰包,毕竟刘邦也是股东! 重要的是这老头从前赚的钱大多都给宫里的莺莺燕燕们买了衣裙首饰、胭脂水粉,但这两年可能是不行了,钱就攒了起来。 所以,刘盈准备这里的事情结束了之后,就去长乐宫打个boss,爆点金币…… 至于省下来的钱,自然落进自己腰包…… 毕竟后世那些大老的成功创业经验都很是类似,拿ppt忽悠天使轮,稀释原始股,然后拿钱走人,至于项目的死活,投资人能否赚钱,这同样不重要…… 刘盈很清楚,当铁路修好,蒸汽列车隆隆驶过的时候,萧何必然会想办法将铁路收归国有。 赚不赚钱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铁路是未来的国之命脉,不能掌握在除国家之外的任何人手中! 所以,刘盈的底线是,只要能够收回之前的投资成本,再顺便赚个一两倍的利润就行…… 蒸汽列车只是个开始,时速充其量不过三四十公里每小时,并且还会不断地升级换代。 毕竟更快的速度意味着更高的效率! 目前拥有全套研发能力的,普天之下也只有刘盈一人而已! 重要的是制定标准,毕竟一流企业做标准、二流企业做品牌、三流企业做产品,而刘盈,拥有全产业链…… 在一石多鸟的畅想中,刘盈极为艰难的从马车上走下。 无他,腿上多了个挂件。 卢虞。 小豆丁如同树懒熊般挂在他的腿上,任由卢绾黑着脸如何说,都死不松手,而刘盈看在钱的份上,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注一:九十年代国库券利息贼高的时候,人们天不亮就开始在银行外面蹲点了,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高价回收国库券的黄牛…… 第一百五十四章 刘盈:反动阶级不可怕,就怕反动阶级有文化! 长乐宫,宣室殿。 今日风和日丽,微风不燥,恰巧张良并没有泡病号,于是直接命人将张良抓进宫里陪他对弈聊天的刘邦,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后,抬起头,看到的就是刘盈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进来。 然后,他就觉得一阵牙疼。 早些时候中尉戚鳃刚刚跑来向他告状了,说是太子伙同太尉卢绾、内史吕释之在城中高调炫富,使得百姓围观,最终引起踩踏事故,有没有死伤暂时还不得知,但现场无比混乱,事后打扫的清扫工捡到了上百只鞋子,无一相同…… “竖子,你做的好事!” “吔?” 刘盈一脸诧异的坐在刘邦身边,只是惊讶一声后就很娴熟的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顺便给张良面前的茶盏也续满水。 刘邦有些酸溜溜的看着张良:“子房教了个好学生啊……果然尊师重道……” 张良抬起头,微微皱眉,心说你这么大个皇帝连这点干醋都吃? 于是他一言不发的将自己面前的茶盏推到了刘邦那边,旋即看着刘盈,示意刘盈再给自己倒一杯…… 刘盈虽然一脸懵逼,但他作为一个体重一百五,反骨一百五十一的少年,只要能看到刘邦吃瘪,他什么都愿意。 刘邦同样满脸懵逼,但却怒视着刘盈说道:“太子如今出息了,居然当众炫富,拉着一箱箱的黄金走街串巷,既然如此,不妨捐出一些来充实国帑!” 谁告了乃公的刁状……刘盈瞪大眼睛,一脸愤怒。 张良眼皮子微微抬了一下,不过还是决定先看看,再考虑要不要参团。 嗯,自然是帮着刘盈。 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没有生个女儿,这样可以收刘盈做个女婿,亲上加亲,一想到张不疑和刘盈姐夫妹夫互相称呼的场景,张良的嘴角就止不住的微微上扬。 刘邦虽然直视着刘盈,不过却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问道: “你不在东宫读书练字,跑到长乐宫何事?” 当然是找你要钱啦……刘盈换上一副乙方的笑脸,从怀中摸出一份表格递给刘邦:“这是广衍县煤田本月的产出,爹你看看……” 刘邦接过,打开之后发现纸张上并不是从前那种以文字为主的书写格式,而是画出了坐标轴,并且用曲线和数字做了相对应的标注。 如今随着大汉公学的毕业生原来越多,长安城和周边县城的义学已经全面铺开,刘邦时常前往巡视,对于坐标轴这种东西并不陌生。 而且这种书写方式,相比于从前也更加直观,一目了然。 刘邦先是称赞了一下刘盈这种表格化报告方式,旋即笑容满面的说道: “好好好,比上个月多挖了这么多,看来你说的是对的,奴工和劳工的劳动积极性不同,后者更加吃苦耐劳,也更加勤快!” 那是自然,马大胡子总是没错的……刘盈点头附和道: “毕竟奴工没什么上升渠道,也没什么生活压力,干多干少都是到点吃饭,自然会想尽办法偷奸耍滑,但劳工就不同了,他们不仅自己养活自己,还要养活一家老小,买房买地,还会惦记着买匹驽马日常代步……” “自然而然的,就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刘邦仔细的看着表格,突然皱皱眉头问道: “怎么损耗率这么高?还有,怎么库存量月月增加,是煤炭不好卖吗?” “可我记得萧何曾说过,如今长安城的蜂窝煤价格涨了三成,很多百姓都又开始烧柴了……怎么,咱们的煤卖不出去,莫非是韩王做的手脚?” “毕竟从前关中烧的煤都是太原郡运来的,如今烧的是咱们的煤,韩王就赚的少了……” “呵,那厮!” 刘盈在心里为躺着也中枪的韩王信默默点蜡,旋即解释道: “那倒并不是。煤炭涨价主要是供需关系不平衡了。” “也就是说,当市场中某一个东西稀缺的时候,那么它的价格自然会上涨。” “如今煤炭涨价,主要是因为蒸汽机的应用,比如河上跑的蒸汽驳船,还有长安各处工坊里正在升级换代的蒸汽动力装置。不过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长安城的人口增长。” “毕竟从前的时候,长安大约只有七八万户,五十万人口,但现如今这个数字已经飙升到了八十万。虽然大多人都是负郭而居,并没有住在城里,但所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对于薪碳的需求自然也直线飙升!” “挖煤的技术没有什么革新,但用煤的需求却大了不止一倍,煤炭涨价只是正常的市场行为,和韩王无关。” 嗯,这段话价值一个县……刘盈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 刘邦点了点头,说道: “那把咱们的煤尽快运过来,不就可以缓解关中的用煤问题了?况且我记得你说过,泾水一石,其泥四斗,渭水一石,其泥六斗……” “这主要原因就是上游百姓对于薪碳的需求,砍伐林木,造成的水土流失,导致泥沙被水流推动着淤积到下游,引起洪涝灾害!” “你当日做的那个沙盘模拟,乃公可还是依旧历历在目!” 刘盈抿了口茶没有说话,刘邦所谓的沙盘模拟,其实是他为了劝说萧何同意,动用行政手段强推蜂窝煤时做的一个实验。 当水流冲过光秃秃的黄土堤岸时,会不断将泥沙冲走,侵蚀堤岸的同时,泥沙还会因为地势平坦,河道变宽,水流减缓而不断淤积,最终形成地上悬河,当水流加大的时候,分分钟冲出河堤,肆虐中下游平原。 虽然那时候的刘盈没有明说模拟的是哪条河,也没有说淹没的是哪里的土地,但无论是刘邦,还是到场的萧何、张良、陈平、王陵等人,都一眼看出了刘盈所指,也对发生的一切感到触目惊心。 夏日消融,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 于是当天过后,萧何立刻出台法令,强调了延续自春秋时期的禁伐令,也就是在孟春正月禁止砍伐树木,仲春二月不可用火焚烧山林,季春三月禁止砍伐桑柘树木。 与此同时,也宣布对卖炭翁,主要是售卖木柴的樵夫征收税赋,并且他们入城的时候需要严格检查货物,有新鲜木料,且一看就是砍伐大木者一律征收双倍税赋! 毕竟这一切都是为了帝国的长治久安,为了大河两岸平原能不受洪水危害,为长安城源源不断输送粮食,再苦一苦百姓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反正萧何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早就看淡了是否给后人留下个美名还是骂名…… 刘盈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的说道: “运啦,怎么没运。” “这长安城通往九原郡的直道上,除了运送军粮补给的车队,就是运送煤炭的四轮马车……” “但问题的关键是,煤炭很重,道路很远,运输成本居高不下,煤矿的运输能力也很欠缺,尤其是随着露天煤矿的开挖,光凭借四轮马车运煤,只能让库存越积越多!” “毕竟煤炭这种东西不同于别的矿物,一经开挖就停不下来,否则煤矿里的煤炭就会很快变得不耐烧……” 嗯,就是氧化。 刘邦皱皱眉头:“你那蒸汽驳船呢?沿河北上去运煤啊,广衍县不是就位于大河边上吗?水运可比陆运要快和廉价!” 刘盈挠挠下巴:“爹你是不是忘了定阳县(陕西延安)壶口瀑布?”(注1) 刘邦脸上一囧:“对哦,乃公怎么把这个给忘了!都是你这竖子,为何不提前提醒乃公,定然是在存心看乃公的笑话了!” 我真是哔了狗了……刘盈很想吐槽,但他今天是来找甲方爸爸打钱的,所以和气生财,于是一脸谄媚的说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张良愣了一下,低下头一言不发,本能的觉得对面的老家伙今天要遭…… 刘邦则很满意的点点头,儿子长大了,懂得在他人面前给老子留脸,这让他很是欣慰。 于是他看着刘盈,一脸慈祥的说道: “那你说,你有什么好办法?只要能解决煤矿运输的问题,让长安城的黔首用上和从前一样低价的煤炭,所有的一切困难都由乃公帮你解决!” 刘盈将手伸到刘邦面前:“很简单,打钱!” 注1:壶口一词最早见于战国时代的《尚书·禹贡》,‘既载壶口,治梁及歧’,‘壶口、雷首,至于太岳’。 唐代《元和郡县志》将壶口称为石槽,说河中有山,凿中如槽,束流悬注七十余尺。 嗯,之所以有很多壶口,主要是古代文人财力有限,不足以亲临壶口瀑布,因而就有了很多处壶口,甚至还有将壶口和龙门混淆的…… 其实不只是记载地理的文人,比如《天工开物》,里面的很多‘奇淫巧技’都是宋应星囿于财力无法复原,道听途说而来,然后凭借想象力现场创作…… 和《天工开物》类似的,还有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毕竟李时珍不是神农,不尝百草,药性药理很多都是要臆测……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刘盈:好耶! “很简单,打钱!” 刘邦看看刘盈,有心反悔,但又看了看张良,心中又有些骑虎难下。 但下一秒钟,他心中又泛起了狐疑。 张良一贯喜欢装病到处游山玩水,但为何今天不装了,到长乐宫陪他对弈聊天? 就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他家的讨债鬼就上门要钱了? 阴谋! 一定有阴谋! 刘盈则准备趁热打铁: “孟子曰,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 “孟子还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如今父亲为大汉的皇帝,代天牧民,统御万方,不说如墨子那般把毛发都拔光了,哪怕是为了让长安城的百姓用上廉价的能源,也应该康慨解囊才是!”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父亲又何必吝啬?” 刘邦虽然有些不舍,但现如今氛围已经烘托到了这里,于是起身走到偏殿,少顷后拎着一串钥匙走了出来。 “拿去、拿去,乃公最讨厌别人在乃公面前掉书袋了……另一把的钥匙在少府棘丘侯那里,等下你自己去找他要!” 刘盈美滋滋的接过钥匙,别在腰上,正要起身离去,却突然被张良一把抓住,眯着眼睛问道: “多日不见,也不知太子的功课做得如何,臣向你推荐的书有没有好好读?” 于是,刘盈的笑容消失不见,顶着一张苦瓜脸,有些弱弱的说道:“读、读了……” 张良点点头,问道: “你方才说,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又说,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 “那么我问你,你觉得二者的区别在哪里?” 我要是说他俩一个道家,一个墨家,应该会被当场打死的吧……刘盈挠挠头,沉思片刻说道: “二者思想的最核心都是天下,但墨子强调整个天下的利益,所以墨家言,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因此摩顶放踵利天下。” “而扬子则重视天底下每一个人的利益,着重强调整个天下的利益是由无数个黎民的利益组成的,因此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张良看看刘邦,笑着点点头,再度问道:“那太子觉得,二者谁可大行于天下?” 啊这……刘盈愣了一下,强行忍住了翻张良白眼的冲动。 毕竟墨家如今大猫小猫三两只,从之前的世之显学,彻底变成了一家之言,只在父子兄弟之间传承。 至于另一个被吹逼成‘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的杨朱学说,如今除了在故纸堆中可以找到只言片语之外,再也没有了传承。 所以,别说是大行天下了,这两家的言论能不失传,全靠着刘盈从天下搜集并编纂成册的《大汉百科全书·诸子百家篇》…… 刘盈继续挠了挠头,带着几分撒娇的说道:“老师,别闹了……” 张良脸一黑,在刘邦呵呵呵呵的笑声中,犹自不甘心的问道:“就问你,假如这两家都传到了现在,谁能够成为和儒家黄老并驾齐驱的学派?” 刘盈摇了摇头,非常肯定的说:“谁也不行!” 张良侧目问道:“何以见得?” 刘盈字斟句酌回答道: “春秋以降,礼崩乐坏,列国纷争频频,相互侵略、损以利亡,君王厚生而致使臣民轻死!不到三百年的时间内,发生了483次战争,于是古之先贤,就在思索一个问题。” “嗯,准确的说,是三个问题,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也就是现如今的列国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出现这个问题,以及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对于前两个问题,先贤们早就做出了解读,那就是周天子势弱而诸侯强盛,周人建立且维持的秩序在逐步瓦解。” “就像墨子说的那样,无君臣长幼之节。” “然而对于第三个问题,也就是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各家学派却并没有达成共识。诸子百家就是在这些分歧的矛盾上产生的。” “杨子曰,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善治外者,物未必治;善治内者,物未必乱。以若之治外,其法可以暂行于一国,而未合于人心;以我之治内,可推之于天下。” “人人治内贵己,互不侵、损,人人自重自爱,不就各安其所,天下治理了吗?” “无独有偶,我听闻西方有一个姓柏名为拉图的贤者曾言,正义就是有自己的东西干自己的事,即各守本分,各司其职,所以正义的落脚点是一种秩序……每一个人都按照他的禀赋,安于他所属的位置。” 在张良轻轻颔首,准备回去后就去市场或是弘文馆找找这个‘柏子’的着作时,刘盈接着说道: “可这其实都是空想罢了,正如孔夫子所言,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刘盈看了看有些懵逼的刘邦,举起手中的茶盏看了看,发现这就是几文钱一个的大路货,于是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 然后,不等刘邦发怒,继续说道: “杨子的说法,就相当于面对着这个已经碎掉的茶盏,让每一个碎片都做好自己,然后期待着有一天,茶盏能够将自己修补好……” “这很明显是不可能的。所以杨朱之学可兴盛于一时,却不可兴盛于万世。” 换源app】 “至于墨家,同样是人民的选择。” “墨子之言初闻悦耳动听,让人热血沸腾,但人人都说墨家好,可人人都不愿去做墨者。” “庄子云,今墨子独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无椁,以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爱人;以此自行,固不爱己。……虽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乐而非乐,是果类乎?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使人忧,使人悲,其行难为也。恐其不可以为圣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虽独能任,奈天下何!离于天下,其去王也远矣!” “也就是说墨家反对娱乐,实用至上,不求物质享受,只求一心奉献,穿破衣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生不歌,死不服,不为他人操劳到把腿磨细了、小腿毛都磨光了(腓无胈,胫无毛)的人,不配称为墨者!” “墨子作为一个大圣人,他能做到,但奈天下何?奈天下何啊?” “所以墨家与其说是一个理论的学派,不如说是墨子这个圣人的追随者组成的教团。墨子一死,墨家立刻分崩离析。” “这样的墨家,如何能够大行于天下?” 张良抿了口茶,嘴角轻轻扬起,虽然一言不发,但眼神中却充满赞许之情。 儒家视张良为自己人,道家黄老之人也是这样,诸如韩信这样以兵家自居的人也时常和张良谈古论今,引为知己,将张良也当做兵家来看,至于阴阳家,则因为黄石公的缘故,更是拿张良不当外人,就连法家的候封也时常说张良颇得申不害、韩非之学…… 但其实张良清楚,自己哪家都不是,如果硬要算的话,应该是杂家。 杂糅百家! 所以他也希望自己唯一一个倾注了心血的学生,能做到兼听则明,掌百家之长,因此平日里会给刘盈推荐诸子百家的经典着作,并且会像今天这样,冷不丁的抽查一番。 刘盈看着张良的神情,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这些天他为了躲避窦漪房的需索无度,会刻意在书房内读书到半夜…… 毕竟春风一度轻松惬意,梅开二度酣畅淋漓,但再多,尤其是夜夜如此,就只能是樯橹飞灰湮灭了…… 那女人疯了,真的,也不知道我娘许了她什么好处……刘盈嘴角耷拉了一下,思索着如何能够得到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而在另一边,刘邦怒视刘盈:“道理咱都懂,可你为什么要摔乃公的茶盏?” 就在刘盈睁大眼睛满脸无语的神情时,尚书令魏无知走进殿中,拱手行礼道:“太子家令萧禄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殿下。” 刘盈看向刘邦,正准备站起走出去的时候,刘邦说道:“萧禄来了?这里没有外人,让他进来吧!” 毕竟,萧禄是萧何的长子。 少顷,萧禄穿着足衣,解下佩剑,弯着腰如同虾米般急趋而入,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大礼参拜。 刘邦轻轻颔首,却没有制止,毕竟萧禄属于二代子弟,所以礼不可废。 “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萧禄趴在地上,歪着头偷偷看了一眼刘盈,见到刘盈没有制止,于是微微抬起头说道: “蒯彻从滇国送来消息,说是滇王离世,滇国内部为争夺滇王之位大打出手,血流成河。他建议,现在正是收服滇国,郡县置之的好时机!” 刘邦闻言不语,只是用手指轻轻敲着桉几,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蒯彻会给刘盈送信,而不是给他送信,但重要的是出兵滇国。 他看向张良,见到张良轻轻颔首,于是看向魏无知说道:“擂鼓聚将!” 刘盈一蹦三尺高,哒哒哒哒的向殿外跑去。 “你去哪?” “定南蛮,复旧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刘盈:何以暴富,唯有灭国! 长乐宫,宣室殿。 隆隆响起的鼓声中,樊会周勃等人顶盔掼甲急趋而入。 嗯,解剑只穿袜子的那种。 他们没有剑履上殿的殊荣,而如今的汉帝国,唯有萧何一人有此权力,就连卢绾,也只有一个入朝不趋,正式和刘邦谈论国策的时候,不被虎贲卫士用长戟顶在肋下的特权! 毕竟刘邦说过,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所以国宴上酣醉狂歌,拔剑击柱的场面已经一去不复还了。 当然了,私人宴会上依旧如此,袒胸露背,角抵厮打,有时候还是刘邦带的头…… 殿门口,韩信边脱鞋边骂骂咧咧,毕竟他都说了他病了,可传讯的使者却言,病了也要来,否则就是大不敬之罪,要削去两百户食邑! 现如今的韩信虽然还是铁骨铮铮,日常怼天怼地怼刘邦,但削食邑却是他的死穴…… 毕竟他有儿子了,有了儿子,也就意味着有了软肋…… 只是等樊会等人踏足宣室殿后,却有些目瞪口呆。 刘邦端坐在帝座之上,面无表情,而在刘邦下首,刘盈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不过手上却拿的不是方天画戟,而是两面旗帜。 左手中举着一面‘天策上将军’的蜀锦战旗,右手擎着一面‘征南将军’的殷红大旗…… 而为了让所有人都看清,刘盈刻意让旗帜倾斜,于是时间长了之后,就显得有些气喘吁吁,额头冒汗…… 一瞬间,樊会等人明白为何刘邦是一副木然的神情了。 只是为人父之后,他们又觉得刘邦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是矫情,是病,得治! 毕竟他们家里的不孝子若是有刘盈三成的能耐,哪怕是把房顶掀了呢,他们也会拍手叫好,赞叹拆家的逆子好气力! 于是在羡慕之中,大家按照食邑、食禄,以及职务的高低依次坐好,目视刘邦。 一人除外。 中尉,临辕侯戚鳃。 他是刘如意的亲外公,戚姬的亲爹,因此为了推自家女儿和外孙上位,之前刚刚告了刘盈的黑状…… 因此当所有人都注视着刘邦的时候,只有他在偷偷地打量着刘盈,脸上满是心虚的表情。 毕竟刘盈是出了名的小气记仇,而且从来不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喜欢有仇当场就报了…… 所以,不得不防! 刘邦对于戚鳃此刻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但却只是偷偷一笑。 毕竟自家小崽子说过,若批判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所以就需要有戚鳃这种时常批判的人…… 嗯,主要是他手上有了刘盈的罪过之后,可以名正言顺的教训一下刘盈,到时候就算是自家老太公打上门来,他也有理! 于是他转过头,说道: “滇王去世,滇国内乱,为保障汉商在滇国的利益不受影响,蒯彻建议汉军挥师入滇,维持秩序。” “你们怎么看?” 毕竟师出有名,滇国在秦朝时期就没有臣服于秦人,并不属于是秦之藩属,那么现如今自然也不是汉之藩属。 贸然出兵,就是粗暴干涉别国内政…… 在场的众人都是老油条,刘邦的话音一落,除了韩信脸上习惯性的出现了讥讽的神情外,剩下的人无不放声大笑。 城父侯尹恢站出来,拱手说道: “臣觉得此时不宜出兵征讨,滇国地处荒僻,且除早年间修的五尺道外,并无连同外界之通道,行军艰难。不如效法闽越国,只是出兵震慑,收为藩属即可。” 尹恢是沛县人,元从功臣,当年在吕雉‘忽悠’下,认为刘邦头上有云气,自带干粮上了芒砀山…… 他最早做的是刘邦的谒者,也就是近侍,后来一路入关灭秦,还定三秦,之后以右丞相的身份辅左韩王信,坐镇淮阳,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功劳,但毕竟是芒砀山上下来的,所以封城父侯,食邑两千户。 如今见到尹恢表态,在他周围的丰沛功臣也纷纷附和。 毕竟随着岭南三郡的回归,大家对于同在南疆的滇国并不陌生,因此那里并没有什么太过吸引他们的东西。 嗯,如今南疆投资的项目里,最热门的当属日南都督府的金矿和农庄。 后者细水长流,传之子孙。 前者利用水银的特性,淘金的速度比老牌的夜邑金矿还快,虽然水银有毒,但毒死的是从林子里抓来的奴隶,勋贵的分红可没有毒。 毕竟两锭金子,谁又能分清楚哪一锭是高尚的,哪一锭又是龌龊的呢? 不过也有相当一部人并不认同尹恢的观点,比如和尹恢同时期投奔了刘邦的沛县人高苑侯丙倩。 虽然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女性化,但丙倩却又高又壮,国字脸络腮胡,是个标准的山东壮汉…… 嗯,其实他就是山东人。 丙姓是齐国田姓的分支,齐灭后迁到的沛县,跟随刘邦从芒砀山中冲了出来之后,同样入关灭秦、还定三秦,以中尉的身份参与了垓下之战。 于是封高苑侯,食邑一千六百户,如今担任的是主要执掌宫廷宿卫的郎中令。 丙倩站出来,拱手说道: “臣不认同城父侯的说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太子也曾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如今的滇国就是在汉国的卧榻之侧酣睡之人,如今彼旧主方丧,新主未立,正是我汉军趁势进取的天赐良机!” 换源app】 “臣听闻,天与不取,反受其咎。还请陛下明断!” 嗯,丙倩建议出兵的理由很简单,岭南的肉就那么多,下手快就能吃到好肉,下手慢了就只能喝汤。 如果换做从前,哪怕喝汤也是极好的。 可现如今在樊会那厮的带领下,长安城的功候勋贵们盛行攀比之风。 你骑一匹西域良马,那么我就一定要骑一匹品相更好的混血良马;你开宴席的时候用丝绸做幛幔,我不仅要用丝绸做幛幔,还要请新丰城最红的舞姬歌姬前来助兴! 所以,钱再多也不够用啊! 滇国虽穷,但若是能够参与了灭国战,肯定能收获不少的金银珠宝,最不抵,不还有人矿可以挖吗? 岭南、日南遍布种植园和农庄,对于耕奴的需求大的一批! 那些肤色黝黑,除了有把子力气,不怎么会耕田的南洋土着都已经涨到了万钱,滇国那些懂得耕种的僰人,至少能卖到一万五千钱! 不说太多,掳掠到一万个僰人奴隶,就可以获得一亿五千万钱! 现钱! 所以,灭国战,就是他们实现一夜暴富的机会! 只不过正如先富不会带动后富一样,虽然同为丰沛功臣,尹恢也不愿意看到丙倩等人有暴富的可能,于是立刻出言反驳。 毕竟,大家富等于都没富,若是丙倩等人富了起来,他们日后还炫富给谁看? 尹恢看向刘邦拱手说道: “大汉鼎定天下不过十余年,百姓劳而未息,困者未苏,为滇国弹丸之地而兴师以远,实属于得不偿失。” “臣为天下黎庶计,还望陛下三思!” 刘心想别说三思了,我都五思过了,开创一个无论是国力还是疆域都远远超过秦始皇的国家,就是他现如今为数不多的梦想。 所以,打下秦朝时期没有臣服的滇国,最好能郡县置之,就是刘邦超越秦始皇的方法! 嗯,其实刘邦并不崇拜秦始皇,只不过现在能够让汉高祖时刻惦记着对标一下的皇帝,就只有秦始皇一人了…… 不像是后世太祖,能一口气说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以及大字不识,只识弯弓射大凋的成吉思汗…… 嗯,宋祖纯粹就是为了凑数和押韵。(注1) 于是刘邦看向双手握着大旗,累到手臂微微发颤的刘盈:“太子说说。” 刘盈松了口气,顺势将手中的旗帜交给了站在一旁的内侍,并且吩咐对方要展开,不能让大旗垂下。 旋即走到殿中,看向刘邦说道:“臣觉得,滇国这一仗,必须要打!” 尹恢看向刘盈,皱眉问道:“太子之言,莫非是为了滇国尺寸之地,就要兴师远征吗?”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刘盈偏头看了尹恢一眼,正色说道:“此战非为夺地,乃吊民伐罪,征讨不臣!” 刘盈走上前两步,站在丹陛之下,利用这里的特殊结构,让自己的声音不费吹灰之力就响遍了整个宣室殿。 “滇王庄硚乃昔日楚将,奉命征讨滇地,夺地之后却心生邪念,不臣楚王,割地称王,罪之一也!” “天下共击暴秦,滇国按兵不动,罪之二也!” “义帝复楚,天下臣服而滇国不臣,罪之三也!” “汉虽承秦,但却尊楚,滇国伪王乃昔日楚将,此时仍旧不臣大汉,罪之四也!” “汉开五尺道与之通商,滇却扼守关隘,强征暴敛,罪之五也!” “庄硚乃楚人,为滇王却并不教化百姓,罪之六也!” “有此六罪,汉若不伐,天必罚之!” “还望陛下三思!” 注1:众所周知,我是个宋黑…… 第一百五十七章 刘盈:杀坤(鸡)焉用牛刀……(露出了小黑子的笑容) “汉若不伐,天必罚之……” 刘盈的声音回荡在宣室殿中,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吟之中。 其实他这句话说的很重了,汉国不讨伐滇国,那么上天就会惩罚汉国! 原因很简单,皇帝乃天之子,奉天承运,自然要为天办事。 比如商汤就是‘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商灭夏,就是‘有夏多罪,天命殛之’,而周代商,则是‘穆穆文王,假哉天命。上帝既命,侯于周服’,秦始皇做的传国玉玺上也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字样。 天崇拜,让事情一旦和‘天’扯上关系,就真的是天大的事了…… 因此刘盈话音一落,主战派顿时眉飞色舞,捶胸喝彩,而主张收滇国为藩属的那一派,则默默向刘邦躬身行礼,坐回原位。 毕竟刘盈乃储君,这种正式场合上说出的决议大概率是刘邦授意。 他们多说无益。 过了好一会,刘邦才笑呵呵的说道: “彩!太子之言,可做檄文!” “既如此,朕决意御驾亲征,众卿以为如何?” 尔有张良计,朕有过墙梯……刘邦魔改了一句听过的戏文,看着刘盈的目瞪口呆,顿时得意洋洋了起来。 他这一生足迹最远只到过江淮,因此对于岭南的印象,就只有刘盈的描述,以及戏文和微服私访时从商旅口中得知。 心痒难耐不是一天两天了! 港口之上洪舸巨舰,千舳万艘,交货往还,熙熙攘攘;种植园里甘蔗密密麻麻,或如翡翠,或如木炭,风吹浪涌,哗哗作响;道路之中四轮马车往来不绝,满载铁制农具、丝绸瓷器,货运南洋,换来珍珠玛瑙,香料奇珍…… 这一切都只在他的梦中出现过,因此他想要亲眼去看看,看看这个古老而伟大的国家在他的治理下是如何有着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他已经很老了,走得快了就会气喘吁吁,饭量和酒量也较之前下降了许多。 但越是如此,他越要折腾! 他,还不甘心! 因此看着刘盈此刻的朝气蓬勃,刘邦心中既喜且艳羡不已。 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真的,还想再多看一看这皇朝盛世,满目繁华! 只不过刘邦虽然想得美,刘盈却断然不会答应,他举着两面大旗举得手臂酸麻,为的就是告诉所有人,这次他要亲自来,谁也别抢! 所以刘盈在呆立片刻之后,拱手说道: “滇国荒僻,卑湿烟瘴,丈夫早夭,陛下年事已高,还是坐镇关中指挥的好。而且国事蜩螗,须臾也离陛下不得。” “正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臣虽不是弟子,却是儿子,因此此次讨伐滇国之事,还是由儿臣挂帅出征的好!” 在刘盈和刘邦互不先让的对视中,卢绾一抖袖子,掏出了一小袋葵花籽,和周边的樊会周勃分了起来。 这是最近两年才出现在长安城的休闲佳品,无人知晓其从何而来,只知道籽粒饱满,瓜子一粒能抵麻子十颗,吃起来爽利多了! 当然了,钱也爽利。 毕竟刚刚上市,小小一包不足一斤重,却要一百五十钱,相等于一石,也就是三十公斤粮食的价格! 因此舍得消费之人,非富即贵。 嗯,这是刘盈前两年签到的小玩意,毕竟葵花籽原产美洲,明朝年间或从毛子那里,或从海外传入中原,到了民国年间才有大面积种植。 而在一片卡兹卡兹嗑瓜子的声音中,刘邦冷笑两声,无视了也加入嗑瓜子大军的冲动,只是看着刘盈说道: “唐尧活了一百二十岁,虞舜活了一百四十岁,姒禹岁数小些,只有百余岁!和古之圣贤一比,朕其实还年轻着哩!” “所以,如何不能御驾亲征?” 多大脸?敢跟那三个比?再说了,世上岂有五十年太子乎……刘盈心中吐槽,开始耍赖。 “我不管,反正爹你不能去!” “哟?这又不儿臣和陛下啦?耍赖,你耍的过乃公?” 这有什么可自信的……刘盈想了想,决定向自家老头妥协,于是半是商量、半是威胁的说道: “要不我先领兵南下征讨滇国,爹你等到过完年,岭南不是那么炎热的时候再行南巡?” “现在的岭南,日均温度四十多度呢!四十多度啊爹,你可想清楚咯!”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人老了,畏暑畏寒,这时候虽有地暖,但没有空调,因此如果正常来说,刘邦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去林光宫中避暑,要在那里住两个月再南返长安。 所以他立刻点了点头,说道:“太子之言不无道理,国事蜩螗,朕确实不宜现在就离开长安城。” “既如此,征讨滇国之事,就由太子全权负责吧。” 在满殿功候们的懵逼之中,刘盈一脸得意,左手一扬,殿中侍立的小内侍很有眼力介的将‘天策上将军’的大旗递了过去。 然后,刘盈的眼神开始在殿中逡巡起来。 于是,本就缩在角落的韩信顿时越发缩头缩脑起来,心中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毕竟他老婆孩子热炕头,才不想跑到南蛮之地去打生打死…… 不过刘盈却并没有看向他,而是看着另外一个人,嘴角扬起,只是笑容中却是冰凉一片,让人不寒而栗,战战兢兢。 那人自然就是告了他刁状的戚鳃! “中尉临辕侯何在?” 刘盈清亮的声音回荡在宣室殿中,刹那间一双双或促狭,或幸灾乐祸的眼睛齐刷刷的投向了坐在人群当中的戚鳃。 而戚鳃,则两股战战,双眼之中满是祈求的看向刘邦,并没有第一时间响应刘盈的传唤。 于是卢绾放下手中的瓜子,呵斥道: “没听见太子叫你吗?此时虽是殿中议事,但陛下已经允诺太子挂帅!主帅传唤,你敢不应?莫非以为你乃天家卷属,就可无视军规?” 毕竟刘盈写的保证书墨迹未干,卢绾和他正处于‘蜜月期’,自然要帮帮场子,况且戚鳃告的刁状中,不仅有刘盈,还有他和吕释之! 真是找死! 不过卢绾话音一落,不仅刘邦向他投来了怪异的目光,就连身边的周勃丙倩等人也是一脸怪笑。 樊会‘铁山靠’了一下卢绾,笑着说道:“女儿还没嫁到东宫呢,就开始护着女婿啦?” 嗯,虞姬想要招刘盈做女婿的事情旁人不知,但他们这些丰沛功臣却一清二楚,毕竟他们的嫡子和卢虞的年龄相彷,不是没动过和卢绾结亲的想法。 虽然卢虞现如今长得并不漂亮,但万一呢? 再说了,诸如他们这样的勋贵人家,更是讲究娶妻娶贤,全天下美艳动人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但被燕王加太尉视若掌上明珠的,就只有卢虞一个! 因此,卢虞贤的不能再贤了! 毕竟如今的大汉能够不在乎和燕王联姻之人,可能就只有刘盈一个了。 嗯,如果不是因为刘邦和卢绾的关系,只怕卢虞过几年就进宫做皇妃了…… 于是卢绾先是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刘盈,旋即怒气冲冲的看着樊会,决定等到今天的殿前议事结束之后,就到这厮家里,打杀了这厮最新调教出来的那条名为‘爪黄飞电’的猎犬,皮子给刘太公做条狗皮护膝,肉则自己炖了吃了! 丰沛功臣之间的暗流涌动,殿中其他功候战将则并不知晓,或者说他们没有那个资格也出言揶揄卢绾,只是满脸讥讽的看着戚鳃。 】 他们并不知晓戚鳃之前做了什么,但戚姬和皇后之间的纠葛,赵王和东宫之间的矛盾他们都有所耳闻。 而戚鳃,正是戚姬和赵王的支柱,此人到了太子军中会有何遭遇,可想而知! 毕竟军中主帅地位崇高,为了保证令行禁止,军令如山,一般都有着先斩后奏的特权! 所以,戚鳃危矣! 戚鳃也同样想到这一点,只不过就像是卢绾说的那样,刘盈乃刘邦授予的主帅,主帅传召,他又如何能够不应答? 于是他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对着刘盈躬身行礼,但却眼巴巴的看着刘邦,浑然没有了从前的桀骜。 这一刻,不止刘盈,刘邦心中也是暗爽的很! 毕竟戚姬当年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媒妁之言,而无父母之命,严格意义来算是私奔…… 嗯,当年刘邦带领的楚军攻破定陶,屯驻城中,所以在那种状态下,五十岁的刘邦想要纳一个十五岁的戚姬为妾,有没有父母之命也不重要…… 因此戚鳃始终觉得刘邦不当人子,并不是纳了自己的女儿,而是强占了自己的女儿,虽然刘邦如今贵为皇帝,但戚鳃心中依旧很不痛快。 不痛快,自然会在往日的相处中有所表露。 刘邦虽然很不爽,只是确实有所亏欠,但更重要的是戚姬小意逢迎,很讨他的欢心,而且还给他生了个长相酷似他的大胖小子…… 所以,他就忍了。 哪怕近几年戚姬母子在戚鳃的鼓动下,起了‘取吕雉而代之’的心,赵王起了‘取刘盈而代之’的心,他也始终当做不知。 但他能忍,不代表刘盈也能忍。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刘盈:就你,还想当李斯? 宣室殿中,刘盈声音清亮,不容拒绝: “临辕侯戚鳃,现征调尔为大军先锋官,为大军前导,遇水架桥,逢山开路……” 戚鳃哆嗦着嘴唇沉默片刻,在满室瞩目之中,拱手躬身说道:“臣,臣出身文吏,从未有过领兵作战之举,还望,还望太子殿下收回成命……” 刘盈冷笑道: “怎么?汉国以武立天下,人人尚武,临辕侯身为中尉,莫非怕了滇国的蛮夷?” 戚鳃抬起头,满脸幽怨的看着刘盈,虽然沉默不言,但眼中的神色却好像在说,他怕的并不是滇国的蛮夷,他怕的是谁,难道你心里没有逼数? 毕竟军规森严,主帅要想找下属的麻烦并不困难,重要的是军规动辄斩首!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嗯,其实都不需要刻意找麻烦,比如李广杀霸陵尉,再比如军中延续了数千年的十一抽杀律…… 尤其是后者更是严酷,为整肃军队,树立主帅至高无上的威权,所以每十个士兵中随即挑一个杀掉! 戚鳃的畏惧可想而知。 帝座之上,刘邦笑眯眯出言打着圆场: “太子莫要胡闹了。想大军前锋何等重要,临辕侯从无统兵作战经验,如何能够胜任?再说了,中尉一职至关重要,他也走不开……” 嗯,刘邦并不担心刘盈会借机弄死戚鳃,他主要担心的是戚姬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又会哭哭啼啼的找他闹…… 他现在年事已高,对于男欢女爱、床笫之间的事情不慎热衷,因此平日里留宿后宫的时候,也不过是听听歌舞,天南海北、家长里短的聊聊天。 嗯,和吕雉相处时除外,毕竟少年夫妻老来伴。 拌,是拌嘴的拌。 况且,斗嘴吵架也是一种乐趣…… 刘盈见状,只是看着戚鳃冷冷一笑:“懦夫,退下吧!” 其实刘盈并不打算将戚鳃调入军中效力,之前叫他出来就是料到了他不敢赌,所以刻意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丢脸! 记仇jpg。 重要的是,此次南下征伐其实就是一场虐菜局。 滇人战力垃圾,军队只有一批祖传的昔日楚国出品的战国时代甲胃,最多虐虐诸如夜郎国之类的周边小国。 虽然他们和汉国交易了不少的铁质耕犁和其他的农具,以及生活用品,但没有精良的冶铁技术,如何能够改犁为剑? 因此,顺风顺水的虐菜局,刘盈怎么会带上戚鳃,让他积攒军功和财富? 等待戚鳃涨红着脸灰熘熘的退下,刘盈再度环视一周,视线从韩信樊会等人身上掠过,笑呵呵的说道: “杀鸡焉用宰牛刀。此次南征滇国,就不劳烦诸位功候了……” 刘盈不等到他们聒噪起来,当即说道:“我欲组建幼麟军南下作战,列位若有得力出色的子侄,可以推荐到我军中效力。” “话虽如此,我还是点个人吧。” “绛候何在?” 听到刘盈的话,周勃在一群人的艳羡之中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殿中,拱手说道: “臣在!” “别高兴的太早了。”刘盈澹澹的说了一句,旋即在一片哄笑声中继续说道:“我说了,此次南下作战的军队名为幼麟,绛候摸摸自己脸上的褶子,你幼吗?” 周勃脸色一囧,抬起头说道:“那太子叫我干甚?” 刘盈笑着说道:“我说了要点一个人。你家老二周亚夫曾随我平定羌人,之后又前往夜郎作战,功勋不小。可以来我军中做个副将。” 一瞬间,周勃大喜过望。 他还有个长子叫做周胜之,虽然不如老二出色,但长子继承法下,却注定要继承他的爵位,因此他几乎将所有的资源都堆在了老大身上,只盼望对方能够不堕家业。 至于周亚夫,就只能靠他自己。 最多,周勃会关照从前袍泽对周亚夫提携一二,但也仅此而已了,绝对不会因为周亚夫的晋升问题,而和对方做出某些利益交换。 毕竟家族资源有限,要紧着老大用…… 当周勃一脸欢天喜地的坐了回去之后,骚动如同瘟疫般开始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毕竟谁家没有捞不到家族资源可用的子侄,以及资源永不嫌多的嫡长子呢? 于是看向刘盈的眼睛中,就满是炽热和贪婪。 除了一人。 戚鳃。 毕竟他是刘盈亲自认定过的‘懦夫’,重要的是因为立场问题,家中子侄肯定不会被刘盈提携…… 他在面如死灰中不断给自己打气,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所谓的最后一刻,自然是刘邦咽气的那一刻…… 因此他的心中充满了恶毒,如今刘邦年事已高,有今天没明天的,万一刘盈一走刘邦就山陵崩了…… 而他作为中尉,执掌长安城的部分驻军,若是秘不发丧,劫持百官劝进赵王…… 太子在外,赵王在内,大事定矣! 一如当年的李斯! 只是戚鳃这样想着,心中却悚然一惊。 他掌握着长安驻军,吕释之也同样掌握着长安驻军,不仅有驻军,还掌握着内史地区的郡县兵! 两相制衡,只怕谁也奈何不了谁! 或许,这就是刘邦被他的女儿痴缠的不行,因此顺水推舟的让他当了这个中尉的原因? 无为,原来真的无不为! …………………………………… 东宫。 太阳西斜,微风不燥。 晚饭过后,刘盈摊在竹塌上,放松手臂,任由窦漪房有些粗糙的十指轻轻揉捏着他有些发酸的肌肉。 战旗很重,殿中无风,他要保持大旗时刻展开,因此格外耗费力气。 不过刘盈此刻却很爽,毕竟他的手臂搁置在一双结实浑圆的大腿上,轻轻向上,便可触碰到软玉温香。 虽然痛苦,但却快乐,保暖之后,很快就思起了淫欲…… 见此情形,窦漪房脸上挂上了几丝红晕,只是依旧一副戚戚然的表情。 她的公子将要远征南蛮,千里迢迢,万水千山,而她只能在这东宫尺寸之地苦苦等候,夜夜祈祷…… 哼,那些南蛮子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送到长安……窦漪房皱着鼻子心中发狠,但脸上的红晕更盛,毕竟某人的手已经开始登堂入室了。 “殿下,别……门还开着呢……” “你的意思是关了门就可以吗?” ……………………………… 清晨,幼军军营。 刘盈甩着昨天发胀,今天发酸的手臂大摇大摆走入帅帐,而在帐中,则是一群早就等候多时的功候二代。 挺胸抬头,目光炯炯,满脸崇敬和感激之情。 刘盈简单扫了一眼,发现除了周亚夫这个周勃的二儿子之外,剩下的其余人无不是功候嫡长。 比如隆虑侯周灶的长子周通,比如蓼侯孔聚的儿子孔臧,再比如丽食其的儿子丽疥…… 尤其是丽疥,因为刘盈的干涉,丽食其没死,所以丽食其的爵位也没有承袭到他的身上…… 而且如今丽食其虽然走起路来颤颤巍巍,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但其实精神头十足,每逢大宴会上喝起酒来让刘邦都怕…… 嗯,刘邦不怕别的,主要是怕这老头喝死了,到时候史官记上一笔,他就沦为酒池肉林的商纣王之流了…… 刘盈挥挥手,让人在帅帐之中送上蒲团。 “坐吧。” “谢殿下!” 少顷,他看着帐中摊开的舆图说道: “滇国地处蛮荒,境内以土路为主,大雨过后烂泥一尺,马车通行极难。” “此次南征滇国,孤并不打算大军出征,只抽调两千关中精锐甲士预备和滇人阵战,之后再从南海三郡抽调五千戍卒,从日南都护府抽调五千守备军协同作战。” “出兵一万两千,但号称十万!” 刘盈说完,帐中响起了一片欢声笑语。 毕竟古人行军打仗的时候有不成文的规矩,兵力一两万,通常号称五万、八万,只有总兵力到了三万人以上,才会号称十万,等有了十万人的时候,则会号称五十万、八十万、甚至一百万…… 所以,刘盈这虚标的数值也太大了…… 不过刘盈无所谓,相比于隔壁阿三那边一吹起来就兵力上亿,他这已经很保守了…… 因此等了一会之后,刘盈笑着说道: “跟你们说这个的原因,只在于降低一下你们的心理预期,毕竟总兵力满打满算只有一万两千,你们也不要想着指挥千军万马了……” 于是,又是一阵哄笑。 丽疥仗着丽食其和刘盈的关系,出言笑着说道:“我等能在殿下军中做一马前卒已是求之不得,哪里还敢奢求千军万马?” 而在另一边,周亚夫却皱眉说道: “陛下此举,是不是有些太过托大了?” “臣曾在夜郎和僰人交战,深知僰人虽然战力不强,但战心却极其旺盛,杀红眼了之后甚至不死不休!” “此次征伐滇国,仅凭借两千北地精锐,只怕不足以抗衡十数万僰人……” 周亚夫直接忽略了那一万岭南兵,自然是因为越向南,物产越丰饶,兵就越弱,岭南兵和僰人,不过是菜鸡互啄罢了…… 呵,你个地域黑……刘盈笑了笑,摇头说道: “放心,咱们此次南征,并不和僰人作战……孤有内应。”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刘邦:前车之鉴呐…… 关中。 夏风徐徐,蝉鸣声声,荷香悠悠,草木苍苍。 这里是昔日秦朝修建的一座离宫,利用曲江池西侧地下泉水和周围的自然景观,广植竹木,辟为皇家园林,取名宜春苑,当年胡亥被杀死之后,就是以庶人的礼节葬在了这里。 嗯,就是后世的曲江池遗址公园。 从黎明开始,宜春苑外就是一片车辚辚、马萧萧的声音。 这是刘盈南征滇国的军队开拔的声音。 现在已经是农历五月,后世高考的时候,天气太热,若是让士兵穿戴盔甲站在太阳之下誓师,只怕不等大军出征就会因中暑而倒下一片…… 因此刘邦干脆放开这座他平日里也不怎么来玩的园林,让参战的士兵住进来,好吃好喝两天就到做犒军了…… 也因此,排成两行纵队行军的士兵,抬头挺胸,脸上满是骄傲的情绪。 他们这辈子,值了! 虽然宜春宫自从秦末被大火焚烧之后,只是清理了一下残砖碎瓦,断壁残垣,又对残存的建筑物进行了简单的修理,因此很多士兵这两天并没有住在宫舍之中,而是席地而眠。 但那又如何,他们居住的地方是皇家园囿! 这是可以一直吹逼到他们孙子的孙子都有孙子的荣誉! 等到周亚夫统领着前军开拔的差不多了,刘盈才打着哈欠从一间离水很远的阁楼内走了出来。 无他,夏天水边蚊子太多…… 而跟在刘盈身后走出阁楼的,是顶着两只黑眼圈,一脸苦相的张不疑。 这是刘盈的人形驱蚊器…… 张不疑的招蚊程度在刘盈之上,因此南征滇国,刘盈就以分润张不疑军功为幌子,诱骗了张不疑随军出征。 毕竟南方的蚊子比北方的蚊子更多更毒,虽然刘盈这次携带有不少的驱蚊药材,但有了张不疑这个人形驱蚊器,就可以做到万无一失了…… 不过张不疑对此并不清楚,他跟在刘盈身后向敞篷马车走去,挠着手臂满脸懵逼。 嗯,昨夜蚊子在他手臂上咬了个七星聚义了…… 片刻之后,车队拐上一条通向武关的大路,在东升的朝阳下快速行军。 此次出战以步兵为主,共有三‘曲’步兵。 曲,是汉国的一种军事编制,继承的是春秋战国延续自秦国的‘部曲制’,只是做出了些微改良。 比如五百人称为一曲,改‘五百主’的旧称呼为军候。 因此刘盈统领的一千五百步兵共分为左中右三军,至于剩下的五百人则是骑兵,毕竟虽说滇国多山地,但骑兵对于战场的掌控力是步兵所无法企及的。 不过虽说刘盈这边以步兵为主,但行进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慢。 原因很简单,因为只有两千人,于是刘盈征调了大批的马车,每一个五人队就拥有一辆四轮马车,基本实现了全军的骡马化…… 此刻张不疑坐在马车上,看着脸上扣着墨镜脑袋一栽一栽的刘盈,心中一阵无语。 他本以为此次南下作战,军中火枪兵的占比接近四成已经很过分了,毕竟情报上说滇国大约有三四万战兵,虽然普通士兵手中只有藤牌,身上唯有竹甲,中上层的将领才有战国制式铁甲,长度不及膝盖……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所在的马车前面,还一字长蛇着十四辆炮车…… 嗯,火炮的炮…… 于是,张不疑心中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毕竟刘盈摆出的这种架势,让他很难相信大家只是去征讨滇国,虽说都是些四磅炮、没有膛线的燧发枪,但别说只是几万滇国士兵了,就算是三万个项羽来了,也是个死! 这厮,不会是想要学着戏文上所说的,那什么什么兵变吧……张不疑歪着脑袋,一时间有些胡思乱想。 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张不疑伸手推醒打盹中的刘盈,问道: “我记得你不是还要调遣岭南和日南的军队共同作战,调令发出去了吗?” 喵的,今天晚上就睡了你……刘盈一脸气鼓鼓的表情,皱着眉头说道:“没有啊,怎么啦?我等到了岭南再调兵也不迟啊!” 张不疑摇摇头:“你这是拖延症,得治!常言道预则立,不预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 刘盈一脸无奈的表情,摆了摆手: “好了、好了……等车队到了武关再说,那里有飞鸽传书的节点,车队里又没有,我现在就是写了也发不出啊!” “毕竟调兵这种事情需要加密,只能亲力亲为,不可假手他人。” 张不疑一脸好奇:“吔?不是先传书陛下,然后从长安发出诏命吗?怎么是从武关发出……” 说到这里,张不疑愣住,心中越发笃定刘盈是打算到了武关之后再突袭长安城,封刘太公为太太上皇…… 难不成戚夫人一直在扮猪吃虎,以至于逼得刘盈兵行险着……张不疑满脸深思,心中满是挣扎。 毕竟,一个是他老婆的亲爹,另一个是他老婆的亲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 不过刘盈对此浑然不觉,只是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枚两寸见方的印玺,献宝似的在张不疑脸前晃了晃。 “猜猜这是什么?” 张不疑愣了一下,眼睛逐渐睁大,瞠目结舌:“这、这是皇帝信玺,白玉螭虎钮,错不了!你,你从哪偷的?不要命了?” 嗯,皇帝信玺是刘邦拥有的六块代表着至高无上皇权中的其中一块。 其他五块印玺分别为皇帝行玺、皇帝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 其中皇帝之玺指的是传国玉玺,由刘邦亲自保管,颁布全国性质的诏书,比如新老政权交接时用…… 皇帝行玺则是发布普通诏命,册封诸侯王时使用。 天子行玺,主要用于祭祀天地鬼神。 至于皇帝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这三块,则没有什么专属的用处,属于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而刘盈手中这块皇帝信玺就了不得了,负责征召大臣、调兵遣将之用,说句实在话,皇帝信玺的重要程度甚至在传国玉玺之上! 毕竟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所以,张不疑的震惊就可想而知了。 凭借着这方印玺,刘盈可以任意调动天下的郡国兵,除非刘邦当面,否则任何将领必须俯首听命,任由差遣! 嗯,西汉的皇后手中也有一块类似功能的印玺。 比如当年汉武帝的太子刘据因巫蛊之乱被逼反,就是得到了卫子夫的支持,拿着皇后的印玺调动了中宫的中厩车马,取武库兵器,调长乐宫卫队封锁了长安城。 只不过被辖制北军的任安坑了…… 北军,也就是屯驻在长乐宫北门的军队,下辖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等七校尉,可以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强军! 刘据为了得到这支军队,于是前往北军大营,叫出任安向他颁与符节,命令任安发兵,但任安拜受符节后,却返回营中,闭门不出…… 换源app】 所以刘据就失败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长安城的百姓却效忠刘据,和丞相刘屈氂带领前来平叛的官军厮杀了五天,死亡数万人,鲜血像水一样流入街边的水沟…… 于是,刘据战败逃离长安,后来自尽于京兆尹湖县泉鸠里的一户人家。 虽然缓过神来的汉武帝夷江充三族,将苏文烧死在横桥之上,处决平定太子之乱的莽通,族灭曾在泉鸠里对太子兵刃相加的人,因平定叛乱而获封侯的商丘成、张富昌和李寿分别自杀、被贼人杀及被武帝诛杀,诬陷太子的李广利与刘屈氂皆被灭族…… 但却也改变不了刘汉皇室从此元气大伤,只能立了还是个小孩的刘弗陵为大汉天子,而标志着治国路线由‘尚功’调整为‘守文’的《轮台诏》也在此不久之后颁行天下。 所以说,我家老头这算是防患于未然了……刘盈晃了晃手中的皇帝信玺,旋即在张不疑的满脸震惊中收入囊中。 毕竟有了扶苏的前车之鉴,刘据就不会甘心受戮,选择了武力反抗,刘邦也在刘盈临行之前,将他神神秘秘的叫进了宫中,授予了他这块可以调动天下郡国兵的皇帝信玺…… “怎么样,我就算是到了南海郡再调兵也来得及吧?” “来得及、来得及……” 张不疑小鸡啄米般点头,毕竟他想的是刘盈到了南海郡,飞鸽传书关中,之后飞鸽带着刘邦的调兵文书再次飞回番禺县…… 这一来一回,至少半个月过去了…… 但现在不同了,调兵文书随便写,盖上大印即刻生效,自然可以想什么时候写就什么时候写。 毕竟只调动一万人,选拔和集结只需要三五天的时间就能完成。 于是张不疑不再理会洋洋得意的刘盈,开始计算起行军路线,以及如何补给粮草辎重的事项。 他虽尚了公主,且是留候张良之子,但总不能白拿功劳,领兵打仗他一窍不懂,但算算大军粮草还是没问题的。 而且,保障后勤同样大功一件。 比如萧何。 第一百六十章 刘盈:先到长安为王上? 南海郡,番禺县。 南海郡守陈婴盘膝坐在桉几之后,脸上露出了几分垂涎欲滴的表情。 在他面前,洁白晶莹的瓷盘里,摆放着一只膏满体黄的黄油蟹。 自从上次去长安述职被刘盈招待吃了一顿大闸蟹后,作为一个地域上的浙江人,陈婴就彻底爱上了这口清甜素雅的鲜。 好在南海郡的河蟹品质虽然不高,但海蟹的品质却是极高,尤其是这种满膏的黄油蟹,更是帝王级的享受! 就在陈婴准备大快朵颐,享受极致的鲜在唇齿间绽放的时候,一个大汗淋漓的男人从外面跑入,一屁股坐在陈婴对面,举起他准备用来洗手的茶水一饮而尽。 在陈婴满脸懵逼中,那人笑着说道:“郡守好雅兴……某不喜欢吃这东西,还是猪蹄啃起来过瘾!” 陈婴有些无奈,此人名为许猜,现为南海郡尉。 许猜和他一样,同为楚人降将,只不过比他降的更加纯粹、彻底,许猜投降刘邦那年,是汉二年,也就是刘邦裹挟着五十六万大军攻入彭城那年。 那年许猜是楚将,奉命镇守的临济(今河南省封丘县)是西楚的一个门户要地,但无奈汉军势大,于是许猜投降,做了刘邦身边的一个郎中,在垓下之战指挥步兵,正面迎战项羽统领的楚军,因此封为严候,只不过食邑不多,只有六百户。 虽然许猜此刻对他并不是太过敬重,但陈婴却并没有丝毫不满。 毕竟陈婴很清楚,许猜为了更进一步,早就投在了东宫门下,因此才能以六百户食邑这个最低档次的侯爵,挤掉了许多食邑在一两千户的功候,得到了这个银印青绶、秩比二千石的郡尉一职! 嗯,现如今的岭南早就是不是秦朝年间,人们畏之如虎,避之唯恐不及的蛮荒之地。 相反,每年都会有成百上千,从各地而来的少地农民来这里讨生活。 他们或进入种植园劳作,摸清农作物的生长规律后自己买地开荒,或者凑钱买船出海,捕鱼捞虾,顺便走私些香料珍珠宝石之类的东西…… 至于那些当朝勋贵更是如此了,毕竟一个蓬勃发展的地方,总是不愁攒够升迁的资本。 当然了,这只局限于南海郡。 毕竟珠三角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盛唐年间广西福建大多穷的叮当响的时候,广州就富得流油,是个不怎么逊色于长安、洛阳、成都的国际性大都会…… 因此同为东宫门下的陈婴放下手中的黄油蟹,看着许猜问道:“严候来此何事?” 许猜从袖囊中摸出一根竹筒,小心翼翼掏出内里的信笺。 “郡守请看,这是调兵诏书,命南海郡抽调三千精锐随时听命……” 陈婴擦拭了一下双手,接过信笺读了一遍,抬起头有些不解的问道:“印信无误,严候听命调兵即可,何必要对我说?” 毕竟郡尉掌郡驻军,直辖于朝廷,与郡守相抗礼,因此有了调兵文书之后,按照命令调集军队就可以了,完全没有报告郡守的必要。 许猜摇了摇头,从袖囊中又摸出了一封书信,展开在陈婴面前,挑挑眉: “郡守再看。” 陈婴满脸疑惑的凑过来读了一遍,发现这就是刘盈和许猜的正常通信,问候致辞,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当然了,不排除那些‘不妥之处’被许猜提前抹除了。 于是他看向许猜时,稍稍歪了一下脑袋,表示自己的不解。 许猜神秘兮兮的说道:“郡守将太子所写家信和陛下所书文书比对着看。” 陈婴将调兵文书和书信放在一起,下一秒双眼迅速睁大,看向许猜的时候,满是惊恐和疑惑。 这两封信的字迹一模一样! “太子调兵作甚?” “郡守觉得呢?” 望着许猜的满脸暗示,陈婴的惊惧之心更重。 “你的意思是?”陈婴压低了声音,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太子要……” 许猜点点头,同样压低声音说道: “我听家里人说,如今长安流传有一种说法,陛下似乎有易储之心!” “陛下常言赵王类己,再加上戚夫人娇媚可人,深得陛下之心……而皇后则年老色衰,色衰而爱驰,至于殿下更是动辄得咎,时常被陛下当着群臣之面呵斥,甚至当庭殴打……” 陈婴轻轻点头,觉得许猜说的有几分道理,尤其是刘邦时常殴打刘盈这件事,他很多年前就听说了…… “最悔生在帝王家,殿下也太可怜了……” 许猜附和着点点头,再次从袖囊中摸出了一张舆图,摊开在桉几上: “郡守请看,殿下正领兵南下,从书信发出的日子推算,殿下应该已经到了南郡和长沙国交界处!” “若是真如殿下所说,征讨滇蛮,则大军应该走巴蜀,顺五尺道前行,之后和调集的军队会师牂柯,再行和滇蛮决战,又怎会取道长沙国南下?” “我曾听闻,长沙王吴臣和陛下情同手足,且能够承袭王位,全赖殿下之功!” “郡守觉得,殿下是否假意南征,实则征调军队北伐关中,诛杀奸佞?” 陈婴愣了一下,觉得这厮的脑洞开的也太大了。 不过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无法以常理推之,因此许猜所说未必纯属臆测。 万一呢? 所以他们这些早就和东宫绑在了一起的人,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行! 于是陈婴轻轻颔首,只是迟疑着说道: “以我之见,还是按照殿下所说,挑选三千精锐听命就是……如果真的天下有变,吾等必然会提前接到殿下通知。” 许猜摇摇头说道: “郡守之言乃老成谋国之举,但不符合现如今的局势。若真的天下有变到需要我岭南出兵戡乱,恐怕也只有以快制快,先齐赵之军进驻关中才是!” “要知道分藩天下,防的可不止是异姓诸王!朝中生变,诸王亦可起兵勤王!” “我觉得应立刻点齐军马,挥师北上迎候殿下!” 看着有些咄咄逼人的许猜,陈婴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毕竟他就不是个能承担责任的人。 当年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事之后,东阳县的年轻人杀死县令,聚集数千人,推选他为首领,之后队伍迅速扩大到了两万人,因用青巾裹头,于是自号苍头军! 若是换做旁人,自然就是逐鹿天下,称王称霸,但陈婴却带着军队投奔了项梁,只有江东八千子弟,尚未扶持熊心为楚王的项梁…… 所以此刻许猜让他同意倾南海郡之兵北上的建议,属实是赶鸭子上架了…… 而见到陈婴满脸犹疑之色,许猜虽然心中大骂胆小鬼、老滑头,但却面不改色的说道: “郡守不愿为殿下赴汤蹈火,某也不强求……某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还请郡守忘了今日之事,你我各自安好!” 他说完,看着陈婴轻轻点头,于是勐然站起,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 长沙国,长沙县。 刘盈在长沙王吴臣的陪伴下四处乱转,巡视着他和吴臣共同开办的棉毛纺织工坊。 如今长沙县这座利她型城市,已经有了几分后世的雏形,至少女人的数量要比男人多出许多。 毕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女人和小孩的工资都比男人低,尤其是纺织女工,工资更低。 换源app】 所以,这也是大工业生产最先从纺织行业起步的原因。 入行门槛低,成品利润尚可,投资者自然趋之若鹜。 纺织工坊内,刘盈摸了摸成品的毛毡,只觉得厚重绵密,虽然保暖效果比不过后世填充了鹅毛的羽绒服,但要比棉袄的保暖性能好很多。 这些厚实的毛毡是辽东郡继续向北扩张的保障。 随着造船业的蓬勃发展,辽东辽西两郡那些自由生长了成千上万年的原始森林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因此要想再获得建造大船的木头,就必须继续向北,深入那种冬季里积雪一两米的地方! 嗯,明朝中后期的航海业萎靡,不仅是因为倭寇或是海禁,主要还是因为明朝境内的大树被砍的差不多了。 正如当年荷兰人为了可持续的建造大船,因此到处种植橡木。 只可惜百年之后橡木长大成材,海面上的木头船几乎销声匿迹,纵横大洋的已经变成了百年前的古人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的大铁壳子…… 不过这种担忧木头不够的事情,对于如今的汉国来说还早,如今汉国水师也就二十多条大船,就算加上货运的飞剪船,大船也不超过一百条。 而当年荷兰人忧心忡忡的时候,荷兰的皇家海军拥有战船一千两百艘,商船更是不计其数! 所以才有了海上马车夫之名! 不过荷兰的悲哀在于天堂太远,法国太近,被法国人搞了几次之后,海上马车夫就退休回家种郁金香去了…… 就在刘盈走出这家工坊,准备去下一家工坊的时候,张不疑从外面走进,脸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 “刚才长沙国的人来报,说是在南境发现了南海郡的郡兵,大约一两万人……” 刘盈:Σ(っ°Д°;)っ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刘盈:只见我挨打,不见我坑爹? 长沙王宫,偏殿。 鸟鸟艾蒿制成的熏香中,刘盈满脸懵逼,但坐在他对面的南海郡尉许猜却一脸自以为很有功的表情。 毕竟刘盈只要五千人,而他倾南海郡之兵北上,仅仅前军就有整整两万,还有三万多人负责沿途看押转运物资! 所以许猜觉得,有南海郡的县兵,加上长沙国的驻军,沿途再裹挟南郡郡兵,轻松可凑齐十万大军! 十万可战之军! 重要的是他还听说淮阴侯韩信和刘盈相交莫逆,这样等到大军逼近武关的时候,再有淮阴侯统领东宫的幼军,以及那些跟随刘盈作战过的旧部为内应! 内外夹击,武关旦夕可破,大军直入长安城,旬日之内即可掌控关中,挟持皇帝,号令天下! 而他,作为从龙功臣,再增加个万儿八千的食邑应该不难…… 上次他抛弃了项羽转投刘邦,从一个食禄数百石的县尉一跃而成超品的彻候,而这一次,他即便是做不成萧何,也要做曹参! 哪怕被皇帝比喻成狗,也要位列功候前茅! 于是,许猜越发挺胸抬头起来。 这厮神经病啊……刘盈持续懵逼中。 毕竟他给自己设计的明明是武装游行兼游山玩水的剧本,万万没想到,突然有人告诉他他其实不姓刘,而姓李,李二,下一出戏则是混搭了陈桥兵变的玄武门之变! 这不扯呢? 你想啊,你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造反了…… 而且那厮说的理由,也差点没让刘盈一口气背过去。 自己老娘不过四十,哪里就年老色衰啦? 你这句话要是让自家老娘听见了,分分钟把你弄死在钟室好吗? 刘邦时常追着自己打没错,可哪次自己又吃亏了,用得着你们鸣不平? 况且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要不然自己怎么鼓动老老刘帮忙打回去? 最重要的是我根本没有兵变的想法呀,你这是在害我你知道吗?乌鱼子,简直乌鱼子……刘盈扁扁袖子,看着许猜问道: “吃了吗?” 许猜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一路星夜兼程赶赴长沙县,还没有来得及吃饭……” 他说完,呼吸急促了一下。 毕竟按照正常理解,上位者问过‘吃了吗’这句话的时候,接下来就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剧情! 所以,这就是从龙功臣的荣耀和体面! 在许猜的满心期盼中,刘盈冷冰冰的说道:“那好,等下吃点好的。” 许猜很是激动的抱拳说道:“谢殿下!” 刘盈皱皱眉头:“吃断头饭谢什么?” 一瞬间,许猜愣住,之前那颗噗通噗通跳的很欢快的心脏,这时候仿佛冻结了一般,整个人也宛如石化。 “断、断头饭……” “是呀,断头饭。你武将没有诏命,私自领兵出境,形同谋反,这可是夷三族的大罪,这碗断头饭不仅你吃,你全家老小兄弟姐妹也都要吃!” 刘盈冷冰冰的说完,看着一瞬间衣衫尽湿,面如土色的许猜一言不发。 这一刻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古代的封建统治者很讨厌别人揣度他们的心思了。 不单单是为了保持威严,重要的是总是有很多自以为很聪明,但却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的人…… 后者的栗子多不胜数,因此皇帝身边的太监,领导身边的秘书就格外吃香……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严嵩、和珅,能够从一鳞片爪中获取信息,做出皇帝想要让大臣做的事情,或者让皇帝产生不谋而合,此人乃朕肚子里蛔虫的想法。 至于保持威严。 嗯,其实君臣相处就像是玩游戏一样,皇帝就是最终boss,大臣面对新登基的皇帝就如同萌新刚入坑般不知所措,但boss通常一干就是一二十年,萌新只要不弃坑,总有混成老狗币的一天…… 所以无伤通关,花式通关等操作就让新入坑的萌新看的目瞪狗呆…… 皇帝的威严,自然不再。 威严不再,接下来就会是‘彼可取而代之’…… 嗯,不一定是改朝换代,也有可能是藩王入继大统。 所以,刘盈只是一言不发,任由针落可闻的环境幻化成一柄大锤,狠狠的敲打着自作主张的许猜。 】 想要从龙之功,想要劝进的想法可以理解,但私自调兵就犯了大忌,不仅是刘邦的大忌,也是刘盈的大忌。 正如同《夜宴》中的名台词:天地万物,朕赐给你,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不能抢。高台是圆的,桌子是方的,这叫什么,这叫天圆地方,矩法天地,乃成规矩。在这方圆之中,你们各居其位,这就是规矩。君臣父子,忠孝礼义,规矩不能乱。 如今的汉国也是这样。 刘邦将皇帝信玺给了刘盈,不单是太子地位的保障,也是他向刘盈的承诺,承诺下一任皇帝,刘姓皇族的宗子一定是刘盈! 因此刘盈完全不用着急,他虽然没有加冠,但其实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即便是刘邦现在就挂了,他也是国之长君,可以很轻松就大权在握,地位稳如泰山,不至于如历史线上那般由吕雉辅政。 所以刘盈的大忌,在于许猜这样的行为其实是给世人做了一个坏的榜样。 正如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后,李姓皇族都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皇位不一定要父子相继,还可以抢! 太宗文皇帝做得,他们也做得! 因此兄弟相争、母夺子位、子夺母位、女夺父位、妹夺兄位、子夺父位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虽然有些并没有成功…… 嗯,当然了,相比于李二的天日之表,龙凤之姿,建成自然德不配位。 但问题是,很多人并没有自知之明,尤其是身居高位者! 如同邹忌讽齐王纳谏一般,高位者身边永不缺少拍马屁的人。 一个人说殿下之才不逊太宗你不信,两个人说你将信将疑,当第三个,第四个人,乃至于身边所有人都这么说的时候,你就会以赛太宗自居了。 刘肥如此,刘如意也如此…… 偏殿之中,许猜面无血色的瘫坐在地上,浑身战栗着抬起头,看向刘盈时,心中突然闪过一道明悟! 如此大罪,却只宣于暗室之中,这会不会就是他的一线生机! 于是许猜五体投地拜服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求殿下救我,殿下……” 刘盈嘴角微扬,许猜虽然有着一张大老粗的脸,但却是个聪明人,只可惜投机之心太重,总是惦记着来一票大的实现阶级的再度跃升! 天下大乱时无可厚非,但太平盛世这种性格就太要命了! 好在南海郡的军队刚进入长沙国就被拦住,消息也没有太过走漏,重要的是他书写的调集军队的文书外人并不知,否则不出三五日,消息传到长安城,戚鳃就又该鼓动他收买的御史言官弹劾自己了…… 毕竟军队是许猜调动的,但手谕却是刘盈亲笔书写…… 片刻之后,太子洗马冯唐手中捧着一卷文书,从王宫之中急趋而出,跃上马背,向城外的军营飞驰而去。 …………………………………… 军帐之中,脱的一丝不挂的周亚夫泡在水缸之中,满脸窘迫的看着掀帘而入的冯唐。 没办法,天气又湿又热,周亚夫特意在城中定了一口水缸用作降温…… 冯唐皱了皱眉头:“穿上衣服,有教令。” 教令,也叫做储命,是皇太子发布的命令,只不过通常不被允许,因为皇太子不算是政府官员,没有发布命令的资格,除非皇帝命令太子监国或是负责政府的某项职能。 刘盈从前颁布的其实是军令,毕竟他是天策上将军,开府建牙,有幕府有僚属。 而现如今却换成了教令,则是奉命南征,主掌杀伐! 左仗黄钺,右秉白旄以麾,对于‘比二千石’以下官员可以先斩后奏,以上官员则就地免职,监送京师,威权极重! 嗯,汉朝两千石官员分为四个级别,中二千石、真两千石、二千石和比二千石。 中二千石指的是三公九卿,真两千石指的是诸侯王的国相,二千石指的是郡守一级的封疆大吏,比二千石则相当于郡尉一级的厅级官员。 所以,这也是许猜惶惶不安的原因,毕竟郡尉恰巧秩比二千石…… 而听到教令这两个字,周亚夫顾不得许多,慌忙从水缸里钻出来,叫过两名亲随为他擦拭身体,穿戴衣冠。 少顷,周亚夫一身戎装走出,看着冯唐高举齐眉的诏书躬身行礼,旋即伸出双手接过,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其实教令很简单,就是让他前往南越国军中,选拔三千劲卒听命,至于剩下的士兵则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当然了,有补偿。 毕竟教令上说许猜带领他们北上长沙国,是为了训练他们长途行军的能力,所以这次长途行军,可以用来冲抵今年或是明年的更役。 周亚夫将教令收起,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冯唐,有心寒暄几句,但最终却相顾无言,只是互相行礼之后就各自告辞离去。 毕竟他俩一个不善言辞,两句话就能把人噎死,而另一个也不逞多让,说话直来直去,根本不会给任何人留面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小萝莉:母爱果然是世界上保质期最短的东西…… 关中,长安城。 此时正值酷暑,因此位于关中的汉帝国中枢一如冬月时节那般陷入停摆状态,除了保留那些新招来的左贰官坐衙办公外,剩下的堂官则大多回到了乡下的庄园中避暑…… 嗯,居家办公。 毕竟左贰官们大多通过招考进的体制,且因为出身贫寒,所以最多相当于工勤编,而堂官则大多是功候勋贵,因此毫无疑问的是行政编。 所谓工勤,又是工人又要勤快,自然要留下来办公…… 只不过万事都是相对的。 比如刘邦,就把萧何留在了长安城处理政务,自己则带着一家老小迤逦向北,前往位于云阳县的林光宫避暑…… 此刻天近正午,吕雉从马车上走下,手拿团扇都都囔囔,不断和站在她身边,一脸不耐烦的刘乐控诉着刘邦。 嗯,车队本该在天不亮就出发,等到了中午最热的时候,刚好能够抵达林光宫,但刘邦的拖延症导致出发的晚了。 如今距离林光宫还有二十多里,但太阳直射下,车厢内的温度直逼四五十度! 因此,车驾只能在路边的亭舍内修整,等到太阳快落山,温度没有那么高的时候再出发。 不过相比于小萝莉,跟在吕雉身边的窦漪房就显得很是乖巧了。 她曾在吕雉身边做了七八年的小宫女,又做了五六年的女官,因此对于吕雉的喜好秉性很是了解,此刻再刻意的小心逢迎,让吕雉感到很是满意。 尤其是和鼻孔朝天的小萝莉一比,吕雉第一次觉得世上果然还是儿媳好…… 换源app】 于是吕雉转过头,看着满头大汗但却为她扇着扇子的窦漪房,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笑眯眯的表情,温声细语的说道: “我不热,你歇歇吧……刘乐,去把装着冰瓜的冰鉴拿过来!” 嗯,后一句的语气就格外严厉。 听到吕雉叫自己的全名,小萝莉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旋即提起裙摆,敦敦敦敦,连跑带跳的向裹着厚被子的辎重车而去。 于是,吕雉的柳叶眉扬起:“还有点公主的样子吗?没规矩……跟她爹一样!” 窦漪房缄口不言,只是看着小萝莉远去的背影,岔开话题:“冰鉴沉重,还是让奴婢去帮着长公主拿过来吧。” 吕雉摇了摇头,拉着窦漪房走到树荫下: “不用管她,她提不动难道不会找宫人内侍帮忙吗?” “说了多少次啦,咱们家没有那么大的规矩,你在我面前不必再自称奴婢,也不用叫她长公主,叫姐姐即可……嗯,也不必叫我皇后,跟那个臭小子一样,喊我母亲就行。嗯,叫声母亲听听!” 窦漪房低下头,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鹿,糯糯的说道:“母、母亲……” 吕雉展颜一笑,拍了拍窦漪房从前粗糙,但如今却变得细腻的小手:“好好好,真乖……” 而在另一边,怪力萝莉单手拎着一只重约七八十斤的冰鉴敦敦敦敦而来,啪的一声放在吕雉面前:“娘,吃瓜!” 于是,吕雉刚刚平缓的眉毛再度扬起,只是囿于窦漪房在场,且刚刚和窦漪房母慈子孝一番,恨恨的瞪了一眼小萝莉,准备秋后算账,旋即亲手递给窦漪房一块冰镇西瓜: “乖,快吃,这可是母亲亲自挑出来的西瓜,又水又甜!” 小萝莉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有些不满的撅了噘嘴,然后拿起两牙西瓜,左右开弓,吭哧吭哧如牛嚼牡丹起来。 这让吕雉越发对她不满,只是还没来及发作,却听到身边响起一阵干呕之声。 她转过头,看到的是背对着她手扶树干的窦漪房。 吕雉放下手中冰瓜,轻轻拍着窦漪房的后背,有些自责的说道:“都怪母亲不好,不该这么热的天让你吃冰西瓜的……” 她话没说完,卡姿兰大眼睛瞬间睁到最大,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干呕之中的窦漪房,脸上充满了患得患失的神情。 吕雉也曾生儿育女,而且在东宫中也有耳目,方便随时掌控刘盈动向的同时,也将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闻告知吕雉。 这让吕雉除了对刘盈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暗暗鄙视了刘邦许久之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当大母的准备。 毕竟这时候没有杜蕾斯或是其他牌子的小雨伞,两个青年男女不断地交换信息素,有丝分裂也属正常。 所以,吕雉回头看了一眼傻愣愣的小萝莉,呵斥道:“还看什么,快去找太医令啊!” 太医令是个阉人,并不通医理,负责管理医生和宫中药材库,之所以找太医令而不是医生,是因为随着大汉公学下辖的医学院的建立,以及大量印刷的《赤脚医生手册》,培养出了大量中西医结合的准现代医生,在很多地方都取代了那种传统的,只知道背诵前人汤药方剂,望闻问切,以及从阴阳五行的角度行医看病的老中医。 也因此,皇宫钱多,活少,福利高,自认吸引名医无数,吕雉根本记不得今天当值的是哪几个医生。 重要的是,要给宫中女卷看病,要找的是女子才能做的妇科医生。 毕竟古代,男女大防还是有的。 听到吕雉的话,小萝莉愣了一下之后,拔腿就跑,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她,就要做人姑姑啦! 亲姑姑! 一想到以后会有一个小孩子追在自己屁股后面,鸽子一样的姑姑姑姑叫着,小萝莉越发连跑带跳,敦敦敦敦起来。 ……………………………… 片刻后,亭舍内一间背阴的房间内,里三层围了许多人。 最中间的,自然是背着药箱,正在为窦漪房把脉的一个女医士。 此人原是秦宫旧人,吕雉将她留在身边听用,后来大汉公学招收医学生的时候,吕雉听说也招女子学习如何给女子看病,就把许多愿意终身留在宫中,且认识一些文字的女官送到了大汉公学进修。 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此刻在一片寂静无声中,站在刘邦身侧的刘太公,一副兴奋到快要昏倒的表情。 毕竟刘盈既是老头最喜欢的一个孙子,又是下一任的宗子,因此窦漪房肚子里的无论男女,都会是老头最喜欢的重孙子! 嗯,这就是偏心,亦或是爱屋及乌。 刘太公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吕雉,压低声音,但喜气洋洋的说道:“很好,你做的很好,早该如此了!” 他指的,自然是将窦漪房安排成刘盈的家人子这件事。 毕竟要是参考曹氏给刘肥的安排,加冠之后才能亲近女色,只怕他到死都未必能看到重孙子! 吕雉矜持一笑,同样压低声音说道:“如此,父亲可以原谅媳妇强拉你到林光宫避暑的事情了吧?” 刘太公重重点头,其实他也想去林光宫住,只是碍于农家士子的身份,不好主动住进富丽堂皇,耗费国帑无数的皇家园林之中。 如今刘盈南征去了,而且天又炎热,新丰城白天的时候行者寥寥,热闹都在夜色降临天气转凉之后,可这不符合老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行为准则。 因此,到林光宫去逗逗孙子,打打儿子,就成了老头夏日消遣的首选…… 片刻之后,女医士面带微笑,看向一脸紧张中带着期盼的刘邦和吕雉轻轻点头: “恭喜陛下,恭喜皇后,窦氏确实有孕在身……夏季燥热,我回去之后就开两个方子送过来,给窦氏调理一下身体。” 一瞬间,房间内响起了嘈杂的祝贺之声,除了戚姬,以及代王妃。 对于戚姬而言,厌屋及乌,窦漪房是吕雉的女官,刘盈的家人子,自然是她讨厌的对象。 不过她并不恶毒,因此只是黑着脸不说话,倒并没有坏心眼。 至于代王妃,她心眼也不大,窦漪房她是记得的,这是刘鼻当年心心念念的女人,只不过她刚一开口向吕雉讨要,就被刘盈给拒绝了。 呵,那混球毛还没长齐就开始惦记女人了!果然是谁的种随谁,老三就是这样的人,生的儿子也是这样,可偏偏这种品行,却要做大汉的储君,未来的天子,老天爷是不长眼睛吗……代王妃皮笑肉不笑的祝贺两声,心中越发对自家男人不满。 毕竟代国的军政大权如今全被朝廷派去的国相和国尉掌控,代王府除了能获得封地的收入外,对于代国的掌控基本为零。 代王妃虽是个乡下女人,却知道军队的重要性。 所以她一直觉得,同在丰邑的田间务农过,为什么那顶凤冠不能戴在她的头上! ……………………………… 林光宫。 天色渐晚,窦漪房在七八个健壮的宫女簇拥下,一步一顿的从马车上走下,如同蜗牛一样的速度向宫内走去。 就这,让从另一辆马车上走下的吕雉疯狂皱眉。 “走那么快做什么?就不能再慢点?要是伤了我大孙子,我可饶不了你!” 这一刻,之前的母慈子孝早就被吕雉抛之脑后了…… 跟在她身后的小萝莉暗暗咋舌,一熘烟跑到窦漪房身边,搀扶着她向内走去,小声滴咕道: “别回头,再慢点,娘在看。”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刘盈:小白脸就是逊啦! 象郡,增食县(今广西百色)。 这里设县不过数年,最早的时候只是南越国的一处关隘,用来监视滇国、夜郎国以及另一边越人部落的动向。 毕竟百色位于滇、黔、桂三地交界处,有‘东靠西联,承东启西’的称号。 如今随着割据一方的南越国彻底覆灭,岭南三郡重归汉帝国直辖,因此这里也从一座只有百余户人家、两百多守军的关隘,逐渐变成了一个民户数千的中等县。 嗯,人口的增长主要依赖于淘金客。 毕竟刘盈手中有一份标明地方矿藏的堪舆天下图,只需要按图索骥,就能够大差不错的找到矿脉的所在。 而黄金这种硬通货,自然不愁找不到人来挖。 所以,淘金客来了,售卖并修理工具的匠人跟着就来了,裁缝、货郎、屠户、酒水贩子等小商贩也会涌入,不过让市场充满活力的,还是那些只需要一小笔钱,就能温暖别人整个人生的海鲜商人。 而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 有了路,人气就会汇聚于此,集市、房屋也就有了。 然后,村落变成集镇、集镇变成县城,统领大军到来的刘盈,见到的就是一座蛮荒环绕,但生机勃勃的城市。 不过刘盈没有心思去街市之上闲逛,此刻摆在他面前的,是用井水冰镇过的的芒果、荔枝和十几种叫的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果子,以及厚厚一摞信笺。 芒果原产自印度和马来半岛,据说玄奘法师,也就是唐僧是最早一个吃过芒果的中国人,号称佛陀化身的芒果于是被玄奘法师音译为了庵没罗果(据说是梵语)。 如今随着那些排水量几十吨上百吨的大船陆续下水,海上丝绸之路的最远端,也从先秦时期的南中国海乃至南太平洋沿岸及其岛屿,一路向西扩张到了印度半岛,再加上这一时期的土豪们喜欢豢养珍禽异兽,种植奇花异草,因此番禺港每天都有装载着诸如孟加拉虎、亚洲狮、长鼻猴以及许多花木种子或幼苗的货船靠岸。 嗯,豢养一些奇奇怪怪的动物是全人类土豪的爱好,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比如夏太后,也就是秦始皇的奶奶坟墓里,就挖出过一种已经灭绝了的长臂猿的头盖骨,而薄太后,也就是汉文帝母亲的墓葬里,也出现过大熊猫的遗骨…… 至于刘盈现在面前摆着的芒果,就是在番禺一个官员的后花园中发现的,虽然不太甜,但就是吃个稀罕…… 刘盈剥开一枚冰冰凉凉的荔枝噙在嘴里,旋即擦擦手,开始拆阅书信。 然后,他微微愣住,眉毛皱在一起。 最上面的一封书信的信封上,加盖有三枚印章,东宫的,吕雉的,还有小萝莉的止阳公主印,但看字迹,却是窦漪房那笔娟秀中又显得很是大气的字迹,而且看信发出的地点,正是西汉王朝的避暑圣地,林光宫,也就是后世的甘泉宫…… “我在前方打生打死,这帮家伙却在一起优哉游哉……” 刘盈小声都囔一声,噗的一声把荔枝核吐到垃圾篓中,旋即拆开信封,小声读了起来。 “暌违日久,拳念殊殷……” “太上皇安好,陛下安好,皇后安好……妾,也安好……” “两地相悬,匆匆一别已过数月,关中酷热难耐,岭南想必更甚,妾不在殿下身畔,惟愿殿下照料好自己,切勿贪凉……” 刘盈读到这里,放下手中拿着的一枚冰荔枝,但想了想,窦漪房一个家人子凭什么管自己,再说了,她又看不见,于是继续剥开,放进嘴里,然后整个人宛如石化。 原因很简单,窦漪房将自己有孕在身的事情也写入了书信之中。 “殿下曾言,皇后和陛下打赌输了,将孙儿的起名权输给了殿下,可陛下却言并无此事,近日正在翻越《辞典》,搜寻上佳名讳……” “投笔伤情,临书惘惘,妾窦氏于林光宫书。” 这老头太无耻了……刘盈拿起蒲扇扇了两下,决定在滇国速战速决,早日返回关中。 嗯,抱孩子倒不急。 主要是刘邦起名太过言出法随。 比如刘肥,如今身高一米八,但体重直扑三百斤去了…… 再比如刘如意,刘邦自己倒是如意了,顺顺利利攻入关中,灭秦称帝,但刘如意却一点都不如意…… 所以说,给孩子取名字神马的绝对不能参考刘邦的建议,太坑娃了! 于是刘盈坐起,手中捏着窦漪房的书信,趿拉着鞋子找张不疑炫耀去了。 毕竟他无性繁殖了一个孩子,而小白脸还至今膝下空空,指定是不行了…… ……………………………… 滇国西北,有一个名为劳浸的部族,首领虽是僰人,但却并没有问鼎滇王之位的想法,因此尽管此刻的滇国之内各方势力合纵连横,彼此厮杀不休的时候,这里依旧保持着昔日的宁静和安详。 蒯彻自从在洱海之畔表示了自己无意滇王之位的想法后,在虫达和一众甲士的护卫下,从滇国的核心区撤离,就停留在劳浸,等候刘盈大军到来的同时,也不断拒绝并给那些上门延揽他的僰人族长、滇国王族出谋划策。 毕竟凭借滇人的开化水平,根本没有什么合纵连横的理念。 大部分土着心眼实诚,质朴纯真,诸如什么远交近攻、虚与委蛇的伎俩不屑,也不会用…… 而蒯彻之所以停留在这里不走,不单是因为虫达艺高而让他胆大,是因为他在暗地里组织有人,分赴滇国各地勘探矿脉。 主要是铜矿。 他一走,很多工作都要陷入停顿,因此虽然虽然有些危险,但却是他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 反正,日前接到密报,说是刘盈统领的军队已经到了滇国边界,而且以每天四十里(秦汉度量衡,1里415米,40里约合16公里)的高强度行军状态,星夜兼程而来! 毕竟土路,而且南方多雨,一旦地面被雨水打湿,平地泥泞半尺! 嗯,就像是刷屏的那段结婚视频一样,新郎对新娘说自家门前是水泥路,结果还真是水、泥路…… 这也是刘盈只从关中征调了两千精锐,然后大量征调走惯了烂泥路的岭南戍卒和守备军的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军中精锐装备有大量火器和精良的甲胃,征讨滇人,就像是当年西班牙开拓者征服美洲大陆的原住民般轻松惬意。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虽然原住民是将西班牙人当做了神话中的天神,才导致战败,但汉军人数可比当初的西班牙人要多得多! 所以,此战必胜。 而刘盈力排众议前来征讨滇国的原因,不是为了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是为了铜矿。 蒯彻这些年除了培养带路党,其实就只做了这一件事。 大汉缺铜,虽然开挖石见银山后源源不断获取白银和黄金、黄铜等金属,但石见银山顾名思义就是以银矿为主,铜矿和金矿并不多。 重要的是,白银属于贵金属,人们日常还是使用铜钱作为货币。 嗯,使用铜钱作为货币的另一个原因,就在于此时的汉朝物价不高,一斗粮食不过十几枚五铢钱。 类比一下的话,就是刘盈发行的银元属于百元大钞,正如同哪怕后世钱不值钱的年代,百元大钞的流通量也远不如十块二十块的小额纸币,人们日常买个早餐,买包烟给的还都是零钱。 当然了,扫码支付改变了这一切。 但现如今的汉国只在很小的范围通上了电,因此距离使用二维码和手机还是个遥遥无期的事情…… 所以,除非刘盈脸都不要的大量印刷纸币,以大水漫灌的方式用纸片片掠夺百姓手中的真金白银,否则国家对于铜钱的需求就是个无底洞! 毕竟货币除了作为交易的中间媒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功能。 储值。 比如绢帛之类的丝织品可以作为货币流通,就是因为丝绸的产量不高,因此有保存的价值,否则流通的怎么不是白菜? 所以,只要生产力高于短期消费,人这种生物,就一定需要货币的存在。 比如金银铜,比如纸钞,比如未来科技中的信用点…… 至于纸币慢慢失去了储值的功能,不断贬值。 根本原因,无非是纸币的发行基本没有成本,比如大萌的宝钞,擦屁股都嫌硬…… 而后世的主要国家,发行货币的成本更低,尤其是到了电子化时代,甚至连印刷机都不必启动。 发行机构买入债务,把钞票给负债机构购买其发行的债务。 比如国债、地方债、公司债,甚至于白条…… 负债机构越是享有特权,负债能力就越强,只需要出售本身债务,承诺未来还款,就可以拿到货币发行方的现金。 至于能不能还,什么时候还,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电子时代,面对着负债机构偿还不了的债务,发行方记录一笔坏账,一笔勾销,然后由全民承担通胀……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刘盈:解散非法组织去咯! 八月初三,一早就雷声阵阵,但雨却淅淅沥沥的不大,到了中午云消雨散,晴空万里。 滇国处于云贵高原,虽然别处还是酷暑难耐,但这里云收雨住之后,再有小风习习,虽然有些潮湿,但却并不闷热。 泥泞不堪的小路旁,一顶顶军帐如同雨后蘑孤般密密麻麻。 这正是奉命征伐滇国的汉人军队。 毕竟下雨了,道路泥泞本就行进不了多远,于是刘盈索性下令就地扎营,让士兵修整一下,缝补衣服,顺便再打两双草鞋…… 现在除了那些骑兵姥爷可以慢悠悠的坐在马背上前进外,剩下的步兵全部都从马车上下来,徒步行军,因此谁也舍不得用布鞋靴子走烂泥地,早就换上了草鞋,打起了绑腿。 嗯,烂泥半尺多深,四轮马车本就行进艰难,拉着辎重尚且会不断陷进泥坑里出不来,若是坐上人,就只会原地打转了。 中国当年没有引进四轮马车的原因,大概率就是烂泥地太多,两轮马车因为载重量不大,因此可以力大砖飞的在泥地里行进拐弯,若是换上了能拉三四吨的四轮马车就肯定不行了。 不过虽然汉军无法前行,但滇国的泥泞却挡不住僰人,那些被蒯彻培养成的‘精汉’和带路党们,冒着小雨自各地匆匆而来,汇集在刘盈的大帐之中。 因此刘盈就有些苦不堪言了。 此刻他的耳边嘎嘎嘎嘎一片,如同有一万只鸭子奔腾而过…… 嗯,语言不通。 僰人首领的话,他是一句也没有听懂! 不过这不重要,他知道如何处理这种局面。 那就是笑。 咧开嘴,露出八颗洁白晶莹的牙齿,看着面前的所有人发出阳光灿烂的笑容…… 其实这些僰人首领的来意他很清楚。 汉军来了,滇国太平了,汉军来了,青天就有了…… 要是能再捞点好处,就再完美不过了! 只不过刘盈也清楚,带路党能够抛弃自己的族群,将来肯定能够再抛弃他。 所以,虚与委蛇罢了。 片刻之后,宾主尽欢,僰人首领们满心欢喜的退了出去,唯有听闻刘盈大军已到,于是星夜兼程而来的蒯彻留了下来。 此时蒯彻的样子,已经和刘盈在长安城时见到的大相径庭。 肤色微黑且瘦,颧骨隆起,双鬓斑白,看上去颇有几分垂垂老矣的样子。 于是刘盈站起,几步走到蒯彻身边,伸手抓着他的手臂,面露悲戚:“几年不见,先生竟苍老如斯……苦了先生了……” 他这几句话有点真情流露,虽然不多…… 毕竟他和蒯彻是老相识了,此时脑海中还能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对方那种意气风发,小觑天下英豪的样子。 只是很快就被套了麻袋,扔到了夜邑金矿…… 此刻面对着刘盈的感慨,蒯彻心中升起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虽然也不多…… 但他还是颤抖着双手,反客为主的握着刘盈的手臂,颤音说道:“能得殿下一言,臣就是当即就死了,此生也无憾矣……” 说话就说话,你辣么用力干嘛……刘盈不着痕迹的抽出手臂,看着虫达扛进来的一大箱子铜矿,招招手,示意随军而来的一名工师上前验看。 】 在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中,刘盈屏息凝神,和蒯彻、虫达,以及时常‘阴森森’注视着他的张不疑一起,静静等待结果。 这厮是嫉妒……刘盈昂起脸,满是骄傲的神情。 毕竟刘盈时常将窦漪房写的信给张不疑看,让张不疑越发焦虑起来,毕竟小萝莉身体健康,吃嘛嘛香,那么有问题的可能就是他了…… 片刻之后,刘盈从长安带来的老工师一脸激动的站了起来,双手微微颤动,睁大眼睛说道:“好矿啊,老夫冶了一辈子铜,竟然从未见过如此高品质的铜矿!” 刘盈微微歪了一下脑袋,问道:“此言当真?” 老工师在脖子上笔画了一下,笑呵呵的说道: “以人头担保!这几块矿石品质高,含杂质少,若是用了太子所制的新式熔炉,可以直接冶炼红铜!” 刘盈笑了笑没有说话,张不疑却踏前半步问道:“红铜?不是黄铜吗?” 老工师因为见猎心喜,因此不厌其烦的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冶铜之时因为炉温不够,因此时常需要添加些别的材料,才能够冶炼出铜水,铸造模具。” “嗯,从前冶炼只能靠工师的经验,观察炉火的颜色判断炉温,但现在有了太子制作的温度计,只需要盯着数字就行,少了就添火,多了就撤火,这也是现如今的冶金工坊遍地都是的原因!” “毕竟从前培养一名能够准确判断炉温的工师,至少需要十年之功,但现在两个月就行了……” 张不疑皱皱眉头,看着一脸感慨的老工师,继续问道:“可,这和红铜黄铜有什么关系呢?” 刘盈笑着说道:“咱们的公子哥终日里游手好闲,哪里懂得冶金之道。还是孤来教你吧。” 嗯,在不熟的人面前,他并不称我,而是称孤,毕竟礼不可废。 “铜矿被开采之后,一般会就地冶炼,去除一部分的杂质,然后将粗胚运往后方精炼。而要想得到纯净的铜,需要将炉温提升到一千一百度,毕竟铜的熔点是一千零八十三度,在这种状态下,得到的就是红铜。” “嗯,红铜才属于真正的铜。” “但问题的关键是,木柴能达到的最高温度不超过一千度,因此需要想别的办法,要么就是提升炉温,要么就是降低铜的熔点。” “前者是上古之时的铸剑大师不传之秘,因此夏商以降,能称神兵利器者寥寥无几……” “后者就是时代发展的必然了。毕竟那许多的铜器,不能都是铸剑大师所做。” 张不疑轻轻点头,但还是有些困惑。 于是刘盈接着说道: “因此《考工记》有言,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钟鼎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之齐;四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戈戟之齐;三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大刃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二,谓之削杀失之齐;金一锡半,谓之鉴燧之齐。” “其实道理很简单,就是在红铜中加入其它不同的金属,然后就可以将铜的熔点降低,通过不同的配比,得到不同熔点、硬度的金属,用于铸造不同的器具。” “比如铸造礼器的吉金(青铜),加入锡之后不仅可以让铜的熔点降低到八百度,而且流动性能更好,更加方便塑形。” 张不疑恍然大悟,重重点头:“原来是这样。方才工师所说,就是言滇国的铜料比中原的铜料好,能产出更多纯净的……嗯,红铜!” 苍天啊,他终于明白了……刘盈仰头望天,让张不疑心中升起了几分羞耻感。 不过近墨者黑,作为刘邦女婿,他正在培养自己唾面自干的本领,因此羞耻感转瞬即逝,只是双眼放光的看着地上的铜矿。 他就知道,刘盈费劲吧啦的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每天在泥坑里打滚,肯定不是为了滇国这尺寸之地。 果然,这就是传说中的无利不早起! 于是他摸了摸口袋,心中直呼可恶…… 出门的时候因为是去打仗,所以并没有携带太多的钱财,重要的是钱票也没有带! 这,还让他如何入股? 于是在刘盈的满脸懵逼中,张不疑团团而揖,旋即一熘烟的向殿外跑去。 “你跑这么快作甚?” “我突然想起来,今天给你阿姐的家信还没有写!还有,军中的飞鸽借我用一下!” 刘盈和蒯彻对视一眼,讪笑道:“那厮是个气管炎,咱们说咱们的,别理他。” 蒯彻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说果然物以类聚,时常一惊一乍、莫名其妙的人身边,全都是一惊一乍、莫名其妙的人…… “嗯,对了。滇国的内乱如何了?”刘盈开始没话找话。 “现在是五国并起,距离之前的七国争霸已经少了两家势力。”蒯彻回忆了一下,嘴角含笑的说道。 那两家最为强大的势力,如今在他的推波助澜之下已经被彻底打残,宣布退出了争夺滇王的战争。 嗯,和战国七雄之间的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不同,滇国依旧处于春秋时期,被打败的一方只要认怂、称臣,就不会被赶尽杀绝。 滇国从半石器时代被楚国移民强行提升到了青铜时代,生产力并不发达,因此只是霸而不王。 毕竟要灭族,人家肯定会拼死反抗,到时候双方必然死伤无数。 土地再多,没人耕种劳作也是白搭! 刘盈轻轻颔首,笑着说道:“也就是说,汉军只要能够击败那五个‘选帝侯’,就能直接获得滇王之位了?” “选帝侯?” “那不重要,就是说打败那五家,孤是不是就能再加一顶滇王的桂冠?” 蒯彻点头称是,笑着说道:“昔日楚人远道而来,就是这样获得了滇王的宝座,殿下自然也能如此。” 刘盈看向侍立在帐中,始终一言不发的周亚夫:“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全军开拔,进攻滇池!”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刘盈:盘贝壳×造假币√ 八月十七,微风不燥,阳光明媚却不炙热。 刘盈岔开双腿而立,任由骑来的大黄马低头啃食着柔内多汁的水草。 在他面前的,正是素来有‘高原明珠’之称的滇池,蓝天白云,一湖碧水,远处花海似锦,群鸟翔空。 不过大黄马却懒得欣赏美景,它如割草机般啃了一圈水草后,准备喝点水垫垫肚子,然后发现越喝越上头。 无他,水有咸味…… 刘盈抖了抖身体,提上裤子转身向后走去,在那里,是连营数里的汉军营垒。 而在汉军营垒左近,还有三处绘制不同鸟兽图文旗帜的军营。 滇池附近有着滇国的王都,对于争夺滇王之位的僰人、滇人而言,只要能够控制王都,就可以加冕成为下一任的滇王。 因此,在刘盈带领汉军艰难行军的十多天里,争夺滇王的势力又少了一家,如今除了掌控王都的滇王直系亲族外,就只剩下三家势力。 两家僰人,剩下的一家虽然也是僰人,但却是原本的滇国大将,并不是部族首领。 第一任滇王庄蹻是昔日的楚军将领,由将军变成了滇王,他手下的人自然有样学样。 如今再加上汉军,滇池附近的丘陵平原之上,共汇聚了五支军队,一如电影中的五军之争…… 只不过五军之争争的是宝石和财富,现如今的五军之争争夺的则是滇王的宝座。 刘盈对所谓的宝座不屑一顾,他要的是眼前的这片山水,储量巨大且品质很好的铜矿,以及生活在这片山水之中的人口! 于是他迈入军帐,参加战前会议。 周亚夫指着面前一张描绘的很抽象的舆图,有些嫌弃的说道: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若是我军进攻王都,或许会遭遇其他三方势力的联合进攻。但若是先打败城外的三方势力,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进攻王都了。” 蒯彻皱了皱眉头,说道: “老夫有不同的意见。” “滇人和中原人不同,贪生而不畏死,极端崇拜强者,一如此刻比邻我汉军营垒的那些僰人一般。只要我军展现出无可匹敌的力量,不难使之臣服。” 刘盈走过去,摆摆手制止周亚夫的发问,看向蒯彻问道:“先生的意思,莫非是主张让我军以雷霆之势,攻下滇国王都?” “然也,然也。”蒯彻捋了捋胡须,继续说道:“滇人王都自楚将庄蹻起,经营修建近百年,依山而建,壕沟、箭楼应有尽有。” “此前那些僰人首领不是没有想过强攻王都,但毕竟他们不掌握什么攻城的技巧,哪怕王都的城墙主要为木制,只是在外面湖了一层泥巴用以防蛀……因此死伤惨重,却徒劳无功。” 刘盈手指轻敲桌面,沉思片刻后抬头问道:“攻下滇国王都不难,先生能保证破城之后,滇人臣服于我?” 蒯彻嘴角扬起,斩钉截铁:“以人头作保!” 他没有行军打仗的本领,也没有治国安邦的才能,但凭借三寸不烂搅动风云的能力却苦练多年,狐假虎威的事情也极为擅长。 况且汉军已经今非昔比,军中装备有大量的火器。 这就是他说服滇人臣服的杀手锏。 毕竟弓弩再犀利,铠甲再坚固,也总是在滇人的理解范畴之内的事情,毕竟他们也有弓弩、甲胃,无非就是破烂一点罢了。 但火器不同。 尤其是那些火炮,有开山裂石之威,无坚不摧之能! 重要的是别说那些极度迷信且愚昧的僰人了,就算是自诩为见多识广的蒯彻,第一次见到军中火炮隆隆作响之时,也差点没忍住顶礼膜拜…… 刘盈竖起手指,再度制止了周亚夫的发言,看着蒯彻正色说道: “既如此,明日一早就整顿军马,攻克滇国王都。” “攻城拔寨之事交给孤来做,鼓动口舌,劝说僰人倒戈卸甲来降之事,就拜托先生了。” 蒯彻长揖及地:“太子教令,敢不从命!” ………………………………………… 八月十八,天清气爽,微风拂面。 晨光微曦之时,汉军营门大开,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士兵排成纵队鱼贯而出。 此战除了留下五千人交给张不疑防守营垒外,刘盈亲率万余主力,前往另一边的山丘之上准备攻城。 至于蒯彻,则连夜跑到了另外几家僰人的军营之中,劝说他们派出使者前来观摩汉军作战。 因此在离开营垒不久之后,汉军之中就汇入了上百名穿着麻布材质的高领、桶腰对襟衫,肩膀处缝有绿黄两色丝绸彩条的僰人首领。 让刘盈有些奇怪的是,这帮家伙衣服上还装饰着许多的贝壳,从样子上看似乎是海里的品种。 不过他也不确定,毕竟他只是吃的时候简单看了几眼。 嗯,贝类可能是人类吃的最早的海货,不仅会因为潮汐而冲上沙滩,重要的是贝类的外壳就是它们为人类准备的餐盘…… 刘盈轻轻拉了一下缰绳,放缓马速靠近蒯彻,用眼神示意了一个胸前挂满贝壳的僰人首领,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是铠甲吗?” 蒯彻轻笑了一声,摇摇头说道: “一别多年,殿下还是那么喜欢开玩笑……” “嗯,太子到底年少,日常所学皆是经世治国之学,对于杂学知道的不多也是正常。” “那并不是甲胃,而是钱币。” “海贝是一种远比铜钱更加古老的货币,至今仍流通在僰人之间。僰人称海贝为‘涅目渣’,因其珍贵,所以才装饰在衣物之上,海贝的数量越多,就意味着身份地位越高。” 刘盈捏了捏下巴,双眼放光说道:“这么说,孤要是让人去南海郡收点贝壳,是不是就能大量换取僰人的财富了?” 蒯彻闻言,愣了一下,心中涌起的是自己痛失了一个亿的情绪。 对呀,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滇国远离大海,再加上和南越国的道路基本上没有什么商旅行人,因此无论是楚人还是僰人,都没有什么获取廉价海贝的能力。 于是他闷声闷气,一脸沉痛的说道:“当然可以,只是需要先将海贝打磨成他们手中的样子。” 刘盈点点头,叫过一个身上同样装饰着海贝的僰人‘带路党’,用一小块红糖换了几块边缘打磨光滑,泛着玉石一般光泽的海贝。 然后他看向蒯彻说道:“是先打磨成这个样子呢?还是既要打磨成这个样子,又要在贝壳表面形成这种玉石一样的光泽。” 毕竟在他的理解中,世界上没有傻子。 僰人之间用贝壳当做钱币的事情已经数百上千年了,想到从海边进口同样材质的海贝,贩运到滇国换取暴利的事情也不会只有他一人想到! 但现如今僰人的经济依旧坚挺,贝壳依旧是和黄金、布帛、粮食一样的硬通货,那就说明两点:有人做过贩运贝壳的事情但没有成功;从来没有人做过。 第二点肯定不可能,僰人生活的地方虽然交通闭塞,但却并不是桃花源,不至于成百上千年没有商旅到来。 那么没有成功的第一点,应该就是栽在了贝壳的形状和光泽度上了。 只是在面对着刘盈的质疑时,蒯彻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这,臣就不得而知了。但以臣之见,若是保险起见,还是形状和光泽度都有的好。嗯,这只是臣的一家之言,具体如何,还请殿下三思而行。” 毕竟他担任是使者和间谍,负责的只是维持两国邦交,以及渗透、策反、收集情报的工作,日常花销的全是黄金和绢帛,对于海贝之事仅仅有所耳闻罢了。 】 嗯,要是他知之甚详,哪里还能轮得到刘盈发问…… 刘盈轻轻颔首,不再发问,只是心中一片大喜。 打磨贝壳不是难事,毕竟汉人崇尚君子如玉,家里条件稍微好一点的男性,除了标配的长剑之外,或多或少都会在腰间挂上玉佩作为装饰。 嗯,类比一下的话就是手表,卡西欧或是卡地亚,丰俭由人。 所以能打磨玉石,就能很轻松的打磨贝壳。 至于光泽度,这也同样很简单,毕竟刘盈每年在关中都会卖出n多据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羊脂美玉,羊脂玉表面的光泽度如何而成,贝壳表面的光泽度也可以如法炮制…… 所以,真的是处处留心皆财富……刘盈手中把玩着交易来的海贝,嘴角微扬,让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他的蒯彻越发心痛。 毕竟痛失了一个亿…… 至于刘盈准备走私贝壳,其实并不是为了这些许财物。 僰人穷的叮当响,贝壳再多,奈何对方手中并没有足够多的货物! 所以他大量运来海贝,掠夺僰人财富的原因,为的就是击穿僰人的经济系统,让贝壳彻底变得一文不值。 然后,再推行汉国的经济体系,让银元、五铢钱取代贝壳,成为僰人的货币,使得僰人的经济体系和汉人并轨。 以此,逐渐灭绝僰人这个民族概念,一如逐步灭绝越人这个民族概念一样…… 一个汉国、一个民族、一种语言! 圣三一!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刘盈:哈利路亚…… 滇国王都所在的山丘之下,汉军如林而立,排列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 此时在两翼抽调的岭南军团之中放眼望去,不用仔细看士兵的面孔,就能准确的判断出他们究竟是归化的越人,还是汉人移民,亦或是秦人戍卒的后裔。 毕竟高矮参差不齐,在这种人均摄入蛋白质不足的年代里,汉人士兵无论从身高体重还是肩宽,都比越人士兵大了一个数量级。 也因此,那一千五百名关中精锐部族仅仅是列阵而立,就让观摩汉军作战的僰人首领不寒而栗,心中充满畏惧。 僰人首领身高普遍一米六多,体重不超过百余斤,而那些关中步卒是卢绾精挑细选,身高普遍在一米八以上,哪怕不穿铠甲,很多人的体重就达到了一百公斤…… 又高又壮,再加上身上铠甲,手中武器在阳光下烨烨生辉,反射着金属的光泽,严阵以待,杀气腾腾,任谁看了都是两股战战。 只不过让僰人首领们心中稍安的是,他们看了一圈,发现汉军并没有携带诸如绳索、爬杆之类的攻城武器,所以这群北方老即便长得再高再壮,今天也绝对攻不下这座固若金汤的滇国王都! 毕竟这座城市滇人经营近百年,最外侧的围墙全部由五人环抱的大木所做,根根高达三丈,即便是族中最擅长攀援的那些蜂蜜猎人,也无法爬上城头! 嗯,蜂蜜猎人原本地位超群,但现在却沦为雇佣兵,只是因为这两年的大规模破产…… 】 毕竟从前人们获取甜味的手段有限,因此催生了这种拿命换蜜的蜂蜜猎人。 蜜蜂虽然没什么脑子,但也同样适用于大自然的规律。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两脚兽年年都来噶自己的蜂巢,蜂蜜建造巢穴的时候要么选择悬崖峭壁,要么选择高耸入云的树干之上。 这就导致了蜂蜜猎人们采集蜂蜜,不仅要和蜜蜂搏斗,还要和死神搏斗! 因此,蜂蜜虽甜,但血腥之气却浓郁扑鼻。 而这一切,都随着汉商携带的甜味不输蜂蜜的红糖的到来,彻底改变。 毕竟滇国市场有限,拿命换来的蜂蜜如果不能换取高价,维持一家人全年的开支,真的不如老老实实耕田种地。 当相对蜂蜜廉价的红糖占据了滇国的市场之后,蒯彻培养起‘精汉’的行动就事半功倍了。 糖能刺激人的神经系统,成瘾性很强。 ‘精汉’们染上糖瘾之后,自然会对一个能源源不断让人产生幸福感的国家有着无限的好感。 因此当那些观摩的僰人首领小声用僰人语言吐槽着汉军时,‘精汉’们勃然大怒,抽刃相向,和自己的同胞乒乒乓乓的打成一团。 嗯,其实僰人没有太多的民族概念,只有部族概念,此刻的打成一团,既有讨好汉人的原因,又有想把事情闹大,然后借汉人之手除掉往日里那些和自己有仇的家伙…… 只不过他们的愿望落空了。 刘盈轻轻咳嗽两声,身后冯唐立刻带领卫队将骚乱平息,把闹事的两方远远隔开。 对于刘盈而言,无论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都不符合他的利益,只有两方打成一团,结下血仇,才是最好的局面。 毕竟现在这个阶段,汉人才是外人,在滇国属于是少数民族,若是放任滇国的僰人团结起来,必然尾大不掉,形成诸如后世的那种土司制度。 到时候,改土归流可就难了! 少顷,在距离滇国王都大约三百米的地方,十四门火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斜指向天,沉甸甸的炮弹堆了一地。 见此情形,列阵在步兵之侧的汉军骑兵无动于衷,除了偶尔发出几声马鸣之外寂静无声,但那些跟在汉军骑兵之后,穿着各色窄袖胡服的轻骑兵,则纷纷调转马头,远远离开炮兵阵地。 这些人是军中那些二代子弟的随扈,毕竟他们的长辈都是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人,家中或多或少会养有退役的老兵作为庄客。 而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二代子弟们只是来刘盈这里混个脸熟,顺便刷刷战功,因此自然需要这些不知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几次的老兵前来保驾护航。 至于老兵们此刻的离去,并不是做了逃兵,而是他们的马不行。 汉军骑兵的战马都经受过脱敏训练,对于枪炮的轰鸣声虽然也感到不适,但却不会因此受到惊吓而发疯。 但老兵的马就不同了,汉国不禁弓弩,但火药却是管控品,谁碰谁死,因此民间百姓的马自然会被战争之神的咆孝声吓到。 军规森严,惊马哪怕没有冲撞自家队形,造成人员伤亡,但战时无端引起骚乱,只怕也是人头不保! 因此老兵们选择离远一点,等到打完了炮,军队发起冲锋的时候再回来和自家的小主人汇合…… 只不过有经验的老兵跑了,没经验的僰人首领却傻了。 “打雷了?” “没有吧,太阳这么大!” “那是哪里来的声音?” “我好像听那个汉人老头说,这是汉军的法器,是天神赐予汉人的神物,有开山裂石之威,无坚不摧之能!” “听他吹吧!那老头嘴里有一句真话?” “快看,怎么这么多烟?” 在僰人的议论纷纷中,虽然硝烟弥漫,炮兵们大多看不清目标,但还是严格按照平日里训练的流程,用拖把沾水,清理炮膛顺便降温,再次装填炮弹,调整角度,准备点火。 然后,高台之上的指挥官令旗摇曳,战争之神再度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孝。 轰!轰!轰! 这一次,僰人首领终于听清楚了雷鸣般的声音究竟从何而来。 不仅如此,很多眼尖的人还清楚的看到,城墙之后的箭楼莫名倒塌,不过这不是重点,让他们感到震惊且恐惧的是,所谓的坚不可摧的城墙上,到处都是深坑! 湖在木头表面的黄泥掉了一地,木头桩子做成的围墙不仅木屑横飞,很多已经开始倾斜、折断,似乎被一种沛不可挡的力量勐烈暴击! 神,这是神才能拥有的力量! 于是他们看向身穿亮银甲、头戴装饰着朱雀形象的紫金冠的刘盈时,脸上的神色就充满了畏惧。 虽然此刻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导致刘盈身后猩红色的大氅垂在身上,显得气势不是很足……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天神才能掌握的伟力,此刻被人所掌握! 如果某件事物看起来像神,听起来像神,造成的后果也是神,哪怕对方宣称自己只是人,那他就是神! 而天神站着,他们也站着,这无疑是对天神的亵渎! 渎神者,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在刘盈微微抬着头看向天空装逼的时候,身后那些之前桀骜不驯的僰人首领哗啦啦的跪了一地,叩头连连。 “神!” “伟大的天神!” “原谅我们的冒犯吧,带来雷霆和风的鹰之神……” 刘盈稍微有些懵逼,对方怎么莫名其妙的纳头就拜,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毕竟语言不通…… 于是他看向蒯彻,希望对方能够给他翻译翻译,顺便再解释一下究竟他昨天跑出去造了什么谣! 至于此刻的攻城战,其实没有丝毫悬念。 毕竟武器有代差,只需要炮兵轰、炮兵轰完步兵冲就完事了…… 况且指挥作战从来也不是刘盈的强项,这也是他把周亚夫找来的原因。 嗯,顺便锻炼一下年轻人,毕竟不能总逮着韩信这一只羊薅…… 面对着刘盈的怒视,蒯彻有些心虚的解释道: “他们说你是鹰神……” “嗯,僰人生活在山高林密的群山峡谷之中,因此崇拜能够翱翔在青天之上,振翅破空的苍鹰,所以他们会选择在山崖上修建悬棺,以此效法苍鹰,并且祈求鹰神将他们的灵魂带走……” “老臣前两天看到殿下头上金冠装饰有朱雀,但僰人又分不清朱雀和苍鹰,所以就在他们那里随口说了一句,说殿下乃天神下凡,挥手就会掀起漫天雷霆。” “那些火炮就是殿下用自己的神力做成的法器……” “嗯,还说了一点点故事,比如殿下小时候时常有苍鹰盘旋其上,清晨的时候会有苍鹰抓来羚羊、野兔放在门口,作为礼品……” 刘盈无力望天。 他心中很清楚,蒯彻这个嘴里没有三分真话的家伙胡编乱造的肯定不止这些,要不然那帮僰人不会一直跪在地上磕头…… 不过细想想,这也算是报应。 毕竟他给刘邦上了个雷王的尊号,塑像之上满身都是三条腿的蛤蟆…… 现如今他莫名其妙的变成了鹰之神,好嘛,是不是塑像的时候,身上长满羽毛,背后再张开两只翅膀? 不过这样也好,刘盈想了想,古人云祸兮福所倚,如果在鸟人塑像的身后再多加上几对翅膀,然后头顶加上光圈。 接着篡改一下某教的原始记录,将来西征发动战争的借口,就多了一个‘大圣战’的选项! 人间之神,上帝的第二个儿子,活着的弥赛亚,盈·刘!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刘盈:我坐上了黄金王座! 滇国王都。 当火炮轰塌城墙,防守的滇人很快溃不成军,跪地请降。 于是,汉军开始接管城防,一队队征调而来的岭南戍卒巡弋在城内的大街小巷,那些由勋贵二代的护卫组成的轻骑兵,则和那些‘带路党’同乘一骑,在城中奔驰往复,由带路党们高声呼喊着‘行人归家,胆敢擅自上街者格杀勿论’的话。 嗯,城中居民虽然有不少是楚人移民,但这近百年的时间里,他们的后人已经几乎忘光了楚人的语言,日常所说皆是滇国僰人的语言。 至于那些关中来的精锐步兵,则和人马具甲,鞍鞯上插着卡宾燧发枪的骑兵一起,簇拥着刘盈前往山丘的最高点。 滇国王宫。 说是王宫,无非就是用木栅栏围起来的,十几间大一点的木屋,外观乍一眼看上去有些楚人的风格,但却已经是滇国本地化了。 比如,干栏式的建筑比比皆是,而高台式的宫殿却只有一座高出地面七八尺,占地面积三五百平的正殿。 刘盈有些嫌弃的走入,旋即觉得滇王的宝座也挺香…… 嗯,其实并没有香味,主要是晃眼,特别晃眼! 三尺长两尺宽的宝座上铺着一张豹纹坐垫,整体非竹非木,而是黄金所铸! 重要的是,黄金王座上还镶嵌着大大小小百余颗宝石! 玛瑙翡翠,祖母绿猫眼石,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不可多得的精品! 此时一缕阳光斜斜从天井射入,黄金王座烨烨生辉,刘盈轻轻吞了吞口水,觉得滇王的位置舍他其谁! 于是他坐在豹纹坐垫上,双手下垂放在大腿两侧,手指用力悄悄扣着王座上的宝石,只是看向那些哗啦啦跪了一地的僰人首领时,心中有些犯难。 他这次征伐滇国,虽然明面上列出了一长串的罪证,但真实目的就是为了滇国的铜矿和人矿。 不是为了爱与和平,而是为了掠夺和奴役。 然而如今被奴役的对象却哗啦啦的跪了一地,口称他为神灵…… 若是真的神灵自然无所谓,只可惜刘盈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丢丢道德底线,讲究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如今人家主动的顺了,难不成还要人家亡了? 但不这样,前期开矿、修路这样的重体力、高危险的劳动谁来做? 汉人吗? 秦朝在时,百姓被当成牛马一样使唤,成片成片的死在工地上,现如今汉朝建立了,百姓还要如同牛马一样劳作,成片成片的死在工地上…… 那大汉还鼎个什么新? 所以刘盈知道,自己必须要硬下心肠。 要怨,就怨他们自己早生了两千多年,没有赶上那个民族大团结的年代吧…… 于是刘盈摆了摆手,示意那些跪在地上虔诚膜拜的僰人首领退出去,只留下跟着他一同前来王宫的蒯彻大眼瞪小眼。 “先生好手段。”刘盈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殿下果然聪慧过人!”蒯彻同样没头没脑的夸赞了一句。 刘盈笑了笑,说道: “我原以为先生是个苏秦张仪那样的纵横家,没想到先生亦通儒学!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 蒯彻脸色微僵,只是低头不语。 刘盈接着问道:“先生下一步准备治哪家之学?难不成是墨家?兼爱非攻?先生若是想入墨家,孤这个墨家矩子愿做先生的引路人!” 蒯彻直视着刘盈,往日的圆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坚毅和寸步不让,正色说道: “臣居滇地二年有余,饮的是滇国的水,吃的是滇国的饭,与滇人为友,谈天说地,深知其人愚笨蒙昧,但却淳朴至极,当哭则哭,当笑则笑,浑浑噩噩,赤子之心!” “既如此,臣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遭逢如此大噩而无动于衷?” “但臣亦知,殿下意欲攻灭滇国之事已经谋划多年,非臣一人之力所能阻拦,况且殿下派遣曲城侯虫达南下,到臣身边做个侍卫,不单是为了臣之安危,恐怕也有监视臣之意!” “臣只能按照殿下指示行事,合纵连横,覆灭滇国……至于出此下策,也实属无奈之举……” “殿下曾言,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如此,臣敬告殿下,凡事当三思而行,万不可一意孤行,终使前功尽弃!” 嗯,蒯彻所说的‘下策’,指的是散播谣言,让僰人将刘盈当做神灵看待。 毕竟在他看来,刘盈或多或少还有点道德底线,如果僰人主动臣服,想来不至于落得个‘于越’和‘邗越’之人的下场。 要知道这两个越人部落,在大禹治水时期就生活在了长江入海口的江东之地,吴越两国兴起没有使之灭亡,楚国雄霸东南也没有使之灭亡,秦人统一六国,振长策而御宇内,越人依旧还是越人。 但汉朝建立不过十余年,振兴江东的计划最多只执行了五六年,但就是这五六年的时间,在江东之地繁衍生息上千年的越人销声匿迹,就仿佛从来也没有存在过! 因此蒯彻也很担心,担心滇国的僰人会遭受到如同越人的命运,拆毁填平祖坟,焚烧宗庙祠堂,捣毁祭坛图腾! 为奴为仆,当牛做马,直到彻底忘掉自己从何而来,自己的根又在何处! 于是,看着寸步不让,并且发出威胁的蒯彻,刘盈脸上先是神色莫名,接着嘴角翘了一下,有些讥讽的说道: “孤是说过,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但滇人是水吗?” “是,也不是。” “管子曾言,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 “滇国之外的千千万汉人才是‘水’,烟波浩渺,无边无沿,与之相比,滇人不过是山涧溪流罢了,如何能够覆大汉这条万吨巨舰?” 蒯彻直视着刘盈,沉默良久,像是再一次重新认识了刘盈一般,一瞬间,整个人显得有些颓唐,身形也变得越发句偻。 他向刘盈拱手行礼,接着慢慢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先生哪里去?” “臣老了,还是回关中的大汉公学,教书育人,再不理这世间的纷纷扰扰……” ……………………………… 张不疑从外面熘熘达达的走入,看了看蒯彻句偻着远去的背影,又看看坐在王座之上,一言不发的刘盈,有些好奇问道: “怎么了这是?难不成那老头劝说你在滇国称王,不回关中啦?毕竟他之前劝过韩信自立为王……这么多年了,那老头还是真么的奇葩……” “别瞎说。”刘盈摇摇头说道:“只是道不同,不相与谋罢了。” 张不疑走过来摸了摸刘盈坐着的黄金王座,一脸艳羡,低着头说道:“真好,要不是搬不动,我现在扛着就跑!” 嗯,黄金的密度大,如此大小的一个黄金王座,即便是有杂质,重量只怕也要有四五吨之多。 也因此,滇王敢于放心大胆的前往洱海举办上己节,并不担心家里会遭了贼…… 刘盈虽然有些沮丧,但还是被刻意开导自己的张不疑逗笑了,于是挪动了一下屁股,拍了拍身下的黄金宝座: “来,坐着感受一下。比这玩意还奢侈的东西可不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张不疑满是心动,但还是假模假样的说道:“此乃王座,我坐上去有些不合适吧?” “屁的王座!滇王也是王?”刘盈嗤笑一声,摇头说道:“这就是个黄金座椅,随便坐,反正过几天就会融化了,用来铺桥修路,好将外界的物资源源不断的运过来,再把滇国的物资源源不断的运出去。” 于是张不疑开开心心的坐了上来,只是脸上并没有出现享受的神色,而是略显凄苦。 原因很简单,硌屁股。 黄金王座上镶满了各色宝石,屁股坐着的一面也是这样,因此才会用一块豹皮充当坐垫。 换源app】 “坐垫分我点吧,硌屁股啦!” “免谈,分给你了,不就硌我了?” “小气!” 张不疑气了一会,用肩膀顶顶刘盈,问道:“怎么了这是?我看你俩之前不是相谈甚欢吗?” 刘盈摇了摇头:“说过了,道不同。” 张不疑打破砂锅问到底:“说说呗,怎么个道不同法?” 刘盈直视张不疑说道:“他让我相信后人的智慧……善待僰人,而不是……你懂的。” 张不疑笑了一声:“那确实是道不同。那老头越活越幼稚了!” 刘盈深以为然的上下颔首。 所谓后人的智慧,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之一。 纵观历史,如果前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后人也同样解决不了,或者说要付出比前人多千百倍的代价! 比如盘踞东南的郑氏,再比如准噶尔。 尤其是后者,准噶尔内乱,乾隆乾纲独断,力排众议,坚持趁机消灭准噶尔,实际上当时只有一个军机大臣支持他,这场战争就是乾隆一个人强行推动的。 该突突就突突,该移民就移民,该直辖就直辖,别扯什么一衣带水,一家亲不一家亲…… 所以刘盈觉得,大不了再苦一苦僰人,骂名他来担!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刘盈(狂喜):反啦、反啦…… 滇池北岸,云水淼霭,薰风无浪,风光如画。 这里是距离滇国王都最近的一处渡口,从前的名字是僰人所起,绕口极了,于是刘盈亲笔书写了官渡二字,让人竖在渡口外,充当渡口的新名字。 如今距离攻克滇国王都已经过去半月有余,随着汉军派出小股戍卒掌控王都周边数百里的聚集点,汉军原本的大营也搬到了这座交通便利,更加靠近湿地草原的地方。 毕竟水运更加便捷,而且军中马匹众多,野外散养,要比关在军营中吃饲料省钱的多。 而在刘盈帅帐旁边的一座军帐中,周亚夫看着面前摊开的文书,怒气冲冲。 这是别处一个僰人首领,委托汉商送来的一封检举信,状告派出的汉军戍卒无视军规,随意闯入僰人家中,强行将人家的妻女掳到军中,供兵士享乐! 为此,僰人组织乡邻前去军营之中讨说法,却被一顿胖揍赶了出去。 不过这不是重点,僰人本就没有什么婚恋观,即便是男女同居,也照样可以和其他的异性发生关系,甚至多人聚众也是正常。 所以告状的重点,主要是派出的戍卒小手并不是太干净,日常到村寨里看见什么拿什么,不光是吃的用的,抓女人就算了,还抓男人! 嗯,男人主要是来修路。 搞得很多村寨大白天的如同鬼蜮,既无鸡犬之声,也没有行人过往…… 所以,派出的汉军已经严重影响了当日僰人的正常生产生活,哪怕他们都是鹰之神的仆从,僰人也已经到了快要爆发的边缘了! 而周亚夫此刻的愤怒,其实和僰人爆发不爆发没有什么关系。 他的愤怒,主要是恼羞成怒。 作为军中裨将,日常代替刘盈处理军务,那些**子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打他的脸! 啪啪作响! 真,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嗯,若是周勃在此,就会当做没看见,对于古代军队而言,只要不和当地百姓打成一片,闹出人命,这都不是大事! 但周亚夫不同,周勃虽然出身沛县吹鼓手,但周亚夫记事之后,接受的就是正统的贵族教育,谦卑骄傲,做事一板一眼。 尤其是读惯了兵书,行为逻辑更是死板。 因此日常主张军法无情,前功不掩后过,哪怕是有功的将士触犯了军法,也同样照章办事,绝不姑息! 于是他伏在桉上,奋笔疾书,不仅要按照军规,也就是‘所到之地,凌忤百姓,逼凌妇女,此为奸军,犯者斩’来惩处那些犯法的士兵,而且还要重申什伍连坐制度,杀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不如此,不足以杀鸡儆猴! 不如此,不足以刹住现在的这股散漫之风! 片刻之后,周亚夫看着满纸的笔走龙蛇,毕恭毕敬从桉几另一侧的乌木盒子里取出一方印信。 征南将军印! 刘盈带着张不疑和一众测绘出身的文吏游山玩水……嗯,是勘测山川地理,规划道路去了,临走的时候将军权交给了他,而将行政之权交给了丽食其的长子丽疥。 因此,这枚大印,加刘盈亲笔书写的任命文书,就是周亚夫得以号令全军的依仗! 当然了,此时并非战时,行的不是战场之法,周亚夫要杀人,需要先报请刘盈批准,然后才可以将犯法的军士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所以,他直等到墨迹干涸,就会立刻装入信封,快马送到刘盈所在之处。 就在此时,军帐门帘掀起,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闯了进来。 周亚夫抬起头,看到的正是善于熘须拍马,于是被刘盈委以重任的丽疥…… 嗯,他自己那张嘴笨得要死不说,还动不动就戳人肺管子,因此最看不惯那些耍嘴皮子的人了,恰巧,丽疥就是这样的人。 毕竟家学渊源,正如周亚夫可以看到周勃从弘文馆‘借’来的兵书一样,丽疥也继承了丽食其的几分本领。 因此通过巧意讨好,再加上恰到好处的吹捧,丽疥从军中一名文母害,一跃被提升为行军幕府的左仆射,和周亚夫分掌军政大权! 于是丽疥就得到了一顶让所有军中的勋贵二代们嫉妒不已的却非冠,这是一种形似长冠,也就是刘氏冠的头冠,帽檐上有一条赤幡,青翅燕尾,标志着自己仆射(主管)的身份。 而作为功臣勋贵的二代子弟,丽疥也不和周亚夫客气,拎起衣服下摆径直坐在了周亚夫旁边,然后视线就被加盖了殷红大印的文书所吸引,好奇问道: “嗯?又有军士犯法了?这次犯的是什么法?” 周亚夫闷声闷气说道:“还能有什么,奸淫掳掠,强征民夫,和之前那三次一样!” 丽疥皱皱眉头:“三次?不至于吧。汉军军纪森严,每年秋季大阅的时候都会三令五申的讲解军规,都处罚了这么多人,居然还有人敢顶风作桉?” 周亚夫再度闷声闷气说道:“没有处罚啊。殿下去的地方有些偏僻,送去的文书还没有得到回复……所以一直没有对犯法之人明正典刑。” 丽疥眉头挤出了一个川字形,质疑道:“不对呀。我前天送出的公文,今天一早就收到殿下的回复了。” 周亚夫身体前探:“当真?” 丽疥点点头:“这有什么好骗你的?千真万确。殿下的笔迹全大汉独一份,飘逸超群,潇洒不羁!即便是善于模彷他人笔迹的留候都无可奈何……” 马屁精……周亚夫一脸沉思:“这就奇了怪了……” “这不奇怪。”丽疥心中灵光一闪,看着周亚夫说道:“殿下曾说过,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殿下收到了你的文书,但懒得回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周亚夫愣住,轻声呢喃,旋即抬起头自信满满的说道:“殿下说过,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匠人如此,做人如此,军中也如此!” “况且我当年跟随殿下平定白马氐人时,殿下还夸赞我军法森严,有古之名将风范!” 丽疥正待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军帐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骚乱。 俄顷,隆虑侯周灶的长子周通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不好了,西北方向燃起烽烟,两道,这表示来犯之敌人数超过了千人!” 嗯,这是继承了北方防御游牧民族的传讯体系,既以来犯千人为界限,凡不满千人只点燃一道烽烟;超过一千人点两道烽烟;若万人以上攻亭障时,则点燃三道烽烟。 丽疥一愣,旋即大怒。 毕竟此前的仗已经打赢了,滇人已经正式臣服,没想到他们出尔反尔,居然再起刀兵! 重要的是派出外面的汉军全是岭南的戍卒,并没有携带火器,虽然装备有铁甲长刀,强弓硬弩,但毕竟只有一屯,也就是五十多人的兵力! 此刻遭遇上千人的围攻,只怕撑不了太久! 所以,必须立刻发兵救援! 周亚夫也同样大怒,他曾经参加过征讨氐人,征讨夜郎的战争,对于如何安抚当地土人很有心得。 因此在他看来,僰人先降后叛,绝对是被那些丘八欺辱的不堪忍受! 于是他重重一拍桉几,带着几分控诉的语气说道:“都是殿下嬉戏怠政,终日游山玩水,以至于那帮戍卒无法无天,才终于遭来民变……唔,你捂我嘴干甚!” 丽疥甩了甩手,看着满脸震惊的周通,讪笑着说道: “喝多了,瞎说的,别乱传啊!你要是敢到处乱说,到时候我俩就说这话其实是你说的!我俩一个左仆射,一个裨将,殿下信谁不用我多说吧?” 他在周通的拼命点头中,看向自知失言的周亚夫:“现在说这些都没用,还是想想该如何处理眼前的事吧!” 周亚夫沉默一下,颔首说道: “殿下走的时候只带了百多个东宫卫士,将那五百精锐骑兵留在军中听命。” “所以我准备带着这五百骑兵,还有那几百人的随扈立刻增援。滇国虽然多山,但这近千人皆是精锐,久经阵战,再加上装备精良,即便是下马步战,也可以一当十!”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周通,你去寻那些效忠了咱们的僰人首领,带领他们的族兵作为后军前往增援!” “我军士兵犯法之事暂且不谈,他僰人胆敢作乱,若不能将之族灭,斩尽杀绝,世人必然以为我大汉软弱可欺!” 嗯,周亚夫特意让周通去调集僰人军队,就是为了分功劳给他,好堵住他的嘴,不让自己之前吐槽刘盈的话传出去…… 毕竟周亚夫不是韩信,多多少少有一丁点政治智慧。 虽然就真的只有一点点…… 片刻之后,汉军骑兵狂飙而出,大地微微颤动,蹄声殷殷如雷,路上的行人商旅都尽量向两旁避让,周亚夫顶盔掼甲带领近千骑兵轰然而过,甲光向日,长戟如林。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僰人,尽数低下头颅,心中不敢升起半分反抗的勇气,哪怕他们也曾遭遇过汉军士兵的欺辱…… 第一百六十九章 张不疑:这一切值得吗? 距离汉军大营二三十里的地方,刘盈站在山丘之上,眺望着远处直冲天际的烽烟,久久沉默不语。 在他的有意纵容,以及煽风点火之下,僰人终于反了! 虽然僰人什么错都没有,但那又如何? 毁灭你,与你何干? 刘盈的脸上丝毫没有波动,只是转过头去,将张不疑捡到篮子里的许多花花绿绿的蘑菇通通倒在小溪里…… 毕竟这年月可没有后世的医疗条件,能让人几乎没什么后顾之忧的去吃什么‘红伞伞、白杆杆’…… 因此刘盈平日里吃的也都是香菇、木耳、口蘑、猴头菇等人类从蒙昧时代就开始食用的菌菇。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人的善意。 张不疑看着自己忙活了一上午的成果就这么被刘盈糟蹋了,攥紧拳头怒气冲冲:“为啥扔我蘑菇?” 刘盈懒得理他,一挥衣袖向远处走去。 张不疑不依不饶的追了过来:“道歉,给我的蘑菇道歉!” 刘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张不疑:“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没有必要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 张不疑愣了一下,被刘盈注视着的时候,心中涌起一抹畏惧。 小萝莉曾经给他说过,权力改变了刘肥,让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敦厚和蔼的兄长,而是一个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藩王。 而在张不疑看来,权力也同样侵蚀了刘盈,如今的刘盈,虚伪、狡诈、心狠手辣! 比如‘造反’的僰人。 张不疑原本以为,刘盈会如同处理岭南三郡的越人那样,教化融合。 最不济,也是江东的越人,强令他们改变习俗、信仰、文化,最终不分彼此。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刘盈居然使用的是鲸岛总督钟离昧的方法,大兵进剿,犁庭扫穴。 要知道鲸岛之上在汉人登陆之前,可是有着上百万的倭人! 如今除了偶尔在青楼女闾之中可以看到几个袖珍版的娼妓在凄婉的唱着家乡的小曲外,其余尽皆消失不见,仿佛他们自古以来就只有那百十口子人一样! 如此看来,滇国的僰人,只怕很快也将永久的消失在这片他们生活了上千年的家园中! 张不疑虽然心中畏惧,但还是昂起头,毫不躲闪的注视着刘盈的眼睛:“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盈歪了歪头,问道:“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已经臣服了吗?”张不疑看着刘盈问道:“为什么要逼其造反,然后再斩尽杀绝?” 刘盈笑了起来,笑声中有些放肆: “原来伱问的是这件事啊?我还以为什么呢,你不会被太傅教傻了吧?你真的相信老夫子说的那什么‘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的一套迂腐之论?” “我当然不相信!” 张不疑摇了摇头,眼中扫过那些冲天的烽烟,以及近千骑兵从远处山道中飞驰而过,掀起如同巨蟒般蜿蜒前行的沙尘时,感觉面前已经不再是青山绿水,而是尸山血海! 于是他额头青筋冒起,咬着后槽牙说道:“那也不需要做的如此决绝吧?” 刘盈有些不屑:“妇人之仁!” “商周之时,中原大地东有九夷,南有淮夷,北有山戎,就连周人兴起之地也有义渠、犬戎诸多势力犬牙交错!如今这些蛮夷安在?” “秦人征讨西瓯南越之时,损兵折将,流血漂橹,伤亡之众甚至远超灭韩、赵、魏、燕、齐这山东五国!” “为何?” “根源便在于楚国征服了南越西瓯之后,或因为国力,或因为战略重心在北不在南,因此只是羁縻统治,并没有设郡设县,移民融合,乃至于秦国有了如此大的损失。” “秦虽然并非因征讨南越而亡,但短短数年内征调士兵民夫合计百万,又修灵渠准运军粮,耗费国帑无数……秦灭亡之根源,征讨百越占两成,不为过吧?” 张不疑赞同的点点头。 这些都是盖棺定论的事情,毕竟农业生产主要由男性来完成,服徭役的主力也是男性,一旦滥用民力,随意征发徭役,用于农业生产的劳动力就少了,而为了填饱肚子,家中妇人不得不到农田中劳作。 畜力、人力为主的农业生产模式下,粮食减产是必然的,而且人的精力有限,在农田中花费的多了,在织机前花费的就少了。 于是,不仅收获的粮食少了,纺织丝绸贴补家用,缴纳人头税的钱也没有了着落! 秦律严苛,秦吏不知变通,或者说不屑变通,自然该收的赋税田租一点都不能少,不仅不能少,还要变着法的横征暴敛! 毕竟秦朝统一之后的短短十余年内,要修贯通天下的几条高速公路(驰道),要修皇陵,要修横跨渭水之南好几个县的宫舍园林,要修长城,要满世界的求取不死药,还要征百越、打匈奴…… 秦朝就是有座金山,也要被始皇帝败光了…… 因此,始皇帝纯粹是命好,要是晚死两年,绝逼能看到天下大乱的一幕,到时候帝国的军队凯歌高奏,但叛军的战线却日渐逼近咸阳…… 不过这些事情和僰人何干……张不疑沉声问道: “如今的汉国和昔日的秦国不可同日而语,别的不说,人口多出三分之一,且遍地都是浓烟滚滚的煤铁工坊。我记得你说过,在将来,钢铁产量是衡量一个国家强大的标准!” “所以,现如今汉国的国力是秦国的数倍不止,这也是我们能够轻松攻灭南越国,征服夜郎国、滇国的原因!” “那么,你为何还要多滇国的僰人赶尽杀绝呢?” “首先,没有赶尽杀绝,别诽谤我。”刘盈伸出手指摇了摇,正色说道:“南越有秦朝时期打下的底子,国内有数十万的北方移民。” “虽然华夷混居,但街市之上往来的黔首,说的皆是诸夏之雅言,虽然有时候听不太懂,但交流无碍。” “滇国与之不同。最初的楚人移民不过万余,庄蹻乃昔日楚将,为坐稳滇王宝座,故‘变服,从其俗,以长之’,因此这里的楚人后裔,既不通华夏礼法,又不会诸夏雅言,除了和我等长相类似之外,早已被僰人同化!” “所以,如果不趁着现在僰人多居住在山间河谷,一劳永逸的改变这里的人口结构,若是将来让他们跑到深山老林子里,只怕遗祸无穷!” 张不疑觉得自己快要被刘盈说服了,毕竟这时候虽然没有什么民族主义,但华夷之辩却深入人心,要不然孔老夫子虽然花式批判管仲,但却对管仲的功绩做出了很高的肯定。 比如自贡问孔子,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而孔子却说,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而《论语》上这段话的最后一句,是张不疑觉得自己认可刘盈这种血腥无耻的做法的原因。 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也就是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正如孔老夫子还说过的一句话,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 所以他看向刘盈问道:“一味地杀戮,就能解决问题吗?杀光了僰人,谁来为你开矿修路,耕田种茶?” 刘盈指着沿着山脚下的土路快步而来的十几个僰人首领,转头说道: “这不就是来为我解决问题的人吗?难不成你以为,仅凭借我军现在的一万多人,就能弹压几十上百万的僰人?” “天真。” “此次内部平叛,我军只负责正面强攻,驱散僰人的反抗力量,真正搜山检海抓捕叛军及其家小的,还是这些同样熟悉滇国山林的僰人!” “我们要男丁,挖矿修路,伐木开荒,他们要女人,要财富,双赢。” 张不疑看看刘盈,鄙夷的撇了撇嘴,他太知道刘盈说双赢时用到的这种表情和语气了。 毕竟在某人的辞典中,所谓双赢,大概率是他赢两次…… 所以,那些僰人首领此刻笑的有多开心,将来哭的就有多惨! 女人? 财富? 拿来吧你! 于是张不疑心中闪过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抬起头,有些猥琐的笑道: “难怪当初你在岭南三郡挑选戍卒的时候,都是挑的十几二十岁、未成家的男人,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便宜这帮家伙了,轻轻松松就搞到手了好几个老婆……只不过僰人女子可没有从一而终的观念,但这不重要,只要孩子跟他们姓,管他们叫爹就行了……” 刘盈鄙夷的看了张不疑一眼: “果然,猥琐之人看什么都是猥琐的。” “要想快速改变滇国的人口结构,使从前以僰人为主,变为以汉人为主,只靠多娶老婆,加班加点的生孩子怎么来得及?” 张不疑虽然遭了鄙视,但他却并不生气。 嗯,主要是习惯了。 于是他问道:“计将安出?” 刘盈站在石头上负手而立,很是装逼的说道:“你无法想象的是,一个准备时长两年半的人,为使帝国南疆长治久安,可以调动多少资源,计划有多么详细!” ps:看春晚去咯(*^▽^*)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刘盈:理解万岁!(除夕夜了,祝大家新年大吉……吧) 张不疑看着刘盈背影,很想要一脚把他踹下来,但想了想周边站着几十个膀大腰圆的东宫卫士,于是作罢。 毕竟他一脚过去非但踢不出个夏天,而且还肯定会被胖揍一顿…… 过了一小会,张不疑才仰头问道:“你都准备了个啥啊,说来听听呗,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事……” “那好吧,就先和你唠十块钱的……”刘盈顺势在石头上坐下,翘起来二郎腿。 张不疑很狗腿的端茶倒水,然后坐在刘盈身边,竖起耳朵,准备将听到的故事改编一下,用来在小萝莉面前装逼用…… 刘盈回想了一下,说道:“要想最快的改变一个地区的人口结构,最好的办法不是鼓励生育,而是直接移民!比如可以从蜀郡移民二十万户入滇地!” “蜀郡?”张不疑皱皱眉头。 刘盈点头:“正是蜀郡!虽然从舆图上看,蜀郡境内还有许多未开发的地域,但因为地理原因,人口分布极其不均匀。” “比如都江堰范围内的成都平原,因盐井而兴盛的富顺县周边,人口稠密,虽然不过太平了十余年,但已经没有多少良田可用作新生人口的授田。” “所以,那里就有很多庶子、次子,虽然身有爵位,但却无法占有爵位规定的土地。” “因此我让蜀郡郡守纪信将他们这些人统计起来,等到攻下滇国,再将他们从蜀郡迁移到这里!” 刘盈看着频频点头,用心记忆的张不疑,嘴角微扬,闪过一抹诡异的笑容。 假的。 其实他说的人满为患,没有足够田亩授予那些庶子、次子的话全是编出来的。 毕竟以农业为生的人都安土重迁,一旦将蜀郡的良田授予他们,在想要让他们迁徙到彩云之南,就难如登天了。 因此刘盈找到萧何撒娇卖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让萧何同意,对成都县、郫县、富顺县等几个人口大县的县令网开一面,允许他们在登记人口,按爵授田的时候消极怠政。 嗯,再苦一苦蜀郡的百姓,骂名纪信来担…… 张不疑记完了上一段之后,看向刘盈问道: “为什么是巴蜀?而不是关中?要论人口多,天下可没有哪个地方的人比得过内史郡的人口!而且比起吃苦耐劳,秦人也丝毫不逊色于蜀人!” “你那是哪年的刻板印象啦?”刘盈皱皱眉,反驳道:“现如今关中那帮大爷将家里靠近灌渠的水浇田都佃给了陇西、河内来的庸耕者,你让他们来帝国边陲开荒?” “这地这么好,你自己咋不来呢?” 张不疑脸上一囧,狡辩道:“说他们呢,说我干甚?再说了,那帮家伙把田租出去了,自己吃啥?就凭借那点田租,就能让他们在关中活下去了?” 他自觉说的很有道理,内史郡别的不说,粮食价格绝对冠绝天下! 他家里也在东市上开有粮店,小麦的价格已经从前些年的一百五十钱每石,涨到了两百钱每石,而且每年都会再涨! 毕竟人口滋生,土地却没有变多,亩产在堆肥法普及之后增长了一波,然后开始下降,即便是实行了三圃制的地方,也只能保证不减产,无法保证增产。 本地粮食短缺,要靠其他地方供给粮食,人口逐年增长,粮价自然逐年增加! 嗯,粮食产量上不去的原因很简单,没有化肥,重要的是种子不行,没有吸收土地养分效率更高的种子,有了化肥也白搭! 就像是姚老板的闺女一样,哪怕吃糠咽菜,也比同龄人长得高…… 至于张不疑家开粮店,主要是因为张良是万户侯,张氏又擅长投资理财,每年光靠各种债券获得的收益就足以绰绰有余的应付家里日常开销,封国里收取的粮食不仅吃不完,而且多到没处放…… 只是听到张不疑的发问,刘盈脸上鄙夷的神色越发浓重,不屑的说道: “真是肉食者鄙啊!” “谁告诉你农业人口就一定要靠种田谋生啦?人家就不能到长安东西二市开店做生意?或者说,更没有技术含量点,如今长安城周边工坊林立,哪家工坊不是在大量招工?” “一亩地养活不了一个人,但一亩地上建起一个小作坊,却能养活十几个人!” “所以关中那帮大爷都是把地佃出去了以后,收点田租用于缴纳朝廷的租税,顺带着自家吃粮不用买……至于养活自己的手段,有能耐就去做生意,会赶车的去车马行,什么都不会的就去工坊流水线上当工人……” “随随便便干两个月,赚的钱就比从前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一年都多!” “你觉得,就算是官府强令,他们能来这开荒挖矿?” 张不疑张张嘴,最终一言不发。 虽然他觉得国以农为本,需要维持相当数量的农民才行,但现如今一来土地没有闲置,最重要的是关中人不种田,有的是地方的人愿意种田! 不仅如此,朝廷每年还从鲸岛和日南向长安城运来大批粮食,虽然因为运费的问题而让粮食涨价,但相应的,长安城周边的告示栏上到处都张贴着招工启事,只要愿意出力气,吃饱饭没什么问题,而且赚的也比在老家务农要多得多! 当然了,第一波最完美的移民期已经结束,除非是地方上的巨富之家,否则普通人想要通过打工定居长安城的话,那就比登天还难了…… 于是他再度问出第二个问题:“那为什么不是颍川或是砀郡等中原大郡呢?那里的人口数量比之蜀郡也丝毫不差!” 刘盈点了点头,清了清喉咙: “按理来说,中原大郡的人更为合适,身高臂长,战斗力强,而且还吃苦耐劳……但问题的关键是,这里太过于潮湿了,你看,我这养尊处优,一天三换衣的人都有点出湿疹的样子,要是换做那些黔首,只怕更加水土不服……”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蜀郡的人比较合适。而且那里应征的移民因为没什么田,日常进山砍柴补贴家用,也能更好地适应这里多山的环境!”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有道理。”张不疑非常赞同地点头,旋即轻叹一声:“只可惜他们在老家没有产业,要不然变卖产业搬过来之后,就可以拿钱买个僰人女子当媳妇,一次性解决房子、田产、女人的问题!” 刘盈笑容满面的摇了摇头: “是啊,有句话叫做你长得美就不要想得太美!我记得某位智者曾说过,条件太好了,不利于年轻人的奋斗。” “我对此深以为然,因此将萧相拨给的移民安置费挪用了一下,准备先用来整修一下河道,让蒸汽驳船可以顺西江……也就是红水河而上,将我在关中定制的那些熔炉、蒸汽机运过来。” “要知道,咱们打滇国,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解决市场上的钱荒,只有将一船船的铜钱运出去,才算是咱们的功绩!” “所以,背点骂名就背点骂名吧……” 听到刘盈的话,张不疑将脸上写着的‘你真卑鄙’这几个字抹去,叹息一口说道:“既如此,我想移民们是能够理解的。” 理解个屁,只是没告诉他们罢了!不过这笔钱我也没打算还!嗯,先欠着,等我有钱了再说……刘盈看着张不疑,脸上浮现了几分感慨: “是呀,我大汉的子民是全天下最好的子民,能理解官府的不容易……” “所以我要为他们,争取到最好的开荒条件!” 张不疑闻言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是最好的开荒条件?” 刘盈笑着解释道: “当然是僰人在河谷中开垦出来的良田啦。作为反贼,活命都难,莫非他们还能够保有自己的财产?嗯,其实只能算是熟地,不能称得上是良田。” “毕竟僰人虽然有了铁质农具,但耕田的技能还是太差,不懂得如何养护地力。” 嗯,到时候签个协议,凡是获取了良田的移民,将自愿放弃安家费…… “铁制农具?”张不疑轻声呢喃,旋即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怪不得你前两年说啥都要把最新式的农具卖到滇国,我还以为你穷疯了呢!原来是为了这个!难怪当初御史弹劾你资敌的时候,我爹说他们读书读傻了……” 嗯,其实他们是受人指使……刘盈笑而不语。 毕竟当时宫里有个又菜又爱玩的戚姬和刘如意,外面又有个刘邦特意拿出来搞平衡的戚鳃,所以自然不缺准备雪中送炭,上杆子给刘盈找麻烦的人。 不过御史是言官,干的就是给大家挑刺的活,因此言者无罪,刘盈自然不好打击报复他们。 但如果换个思路,比如当他们不再是言官的时候呢? 所以刘盈就通过一些特殊的手段,将那些家伙升迁外放,牧守一方…… 嗯,主要是做县令。 比如大有可为的辽东郡、云中郡等夏天蚊子多,冬天冻死人的绝佳好地! 杀鸡儆猴,谁不会? 刘盈慢慢站起,在张不疑满脸诧异中放声大笑,张开双臂向那十几只终于走上山丘的‘猴’走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刘盈:摔杯为号! 汉十六年冬,十月初一。 滇池的冬天与众不同,没有刺骨的寒风,没有纷飞的大雪,一朵朵白云浮在蓝天上,好似一幅精心凋琢的彩绘。 今天是颛顼历的新年初一,虽然远在距离关中的千里之外,但远征滇国的汉人还是想尽办法的庆贺新年。 比如将火药塞进竹筒里,用泥巴封口,点燃引线后远远扔进水里,轰的一声掀起一丈多高的水花…… 热闹过后,再一窝蜂冲进水里,捡拾被炸晕过去的鱼鳖虾蟹。 完整的大鱼自己留着吃,小鱼小虾,以及那些炸碎了的鱼块,则拿过去给军中的僰人战俘食用…… 靠水吃水,好在这一时节的鱼格外肥美,仅需葱姜去腥,八角辣椒提味,加一大勺齁咸齁咸的豆酱炒香,然后倒入清水慢炖,片刻之后浓香扑面,引得那些准备在行军锅边上贴一圈玉米饼子的庖厨食指大动,鬼头鬼脑的打量着四周,想要偷偷先替大家尝尝咸澹…… 毕竟厨子不偷,天理不容…… 其实今天这样的庆典,几天前就应该举办了。 只不过刘盈考虑到快要临近新年了,于是索性拖延几天,趁着年节一并办了。 嗯,就是犒军。 从八月开始,僰人‘不做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此起彼伏的围攻着汉军的派出营垒。(注1) 汉军历时两个月,在‘带路党’们的引领和配合下,一举粉碎了僰人意图分裂大汉的狼子野心,擒拿罪魁祸首,依律处决后传首四方,以儆效尤! 士兵虽然马不停蹄的平叛有些累,但在攻破僰人城寨之后,不需要他们自己动手,那些‘带路党’们自然会挖地三尺,将僰人家里藏起来的玉石、金沙、铜器悉数上交,供汉军士兵挑拣。 所以他们只恨这里的造反的僰人太少太穷,以至于刮地三尺也没有找到多少财物…… 至于那些僰人女人,则按照之前的协议,全部归‘带路党’们所有。 当然了,走之前大家一起在篝火前联谊联谊,唱唱跳跳玩玩乐乐也属正常。 毕竟蛮夷没有什么道德观,再加上女性特有的慕强天性,对于孔武有力的汉军士兵,尤其是打败了她们生理上父兄的汉军士兵更是来者不拒,如果不是‘带路党’们三番五次来军营要人,只怕那些女人还舍不得离开…… 而汉军自然毫不阻拦。 一则有协议,二来这些天过去了,大家对于蛮夷的婚恋观都很清楚。 天真烂漫、赤子之心,只要看对眼了,完全不介意随时随地和人滚床单,因此除非是喜欢当面被人ntr的重量级选手,否则不建议动真感情,谈婚论嫁…… 而此刻在刘盈的中军幕府,虽然没有肉帛阵,但却有许多跟着补给船队一同而来的歌姬舞姬,于是幕府之内满是丝竹之音,轻歌曼舞。 幕府中心一排熊熊燃烧的篝火驱散湿冷的同时,也让空气中弥漫着美酒和炖煮炙烤牛羊的香气。 毕竟中军幕府内要么是勋贵二代担任的军官,要么是‘带路党’组成的民意代表,自然吃的要比普通士兵好一些。 热热闹闹的氛围中,刘盈端着一盏新鲜的椰汁,嘴角含笑,任由殿中数百人变着花样的吹捧他…… 二代子弟们别的不擅长,这十多年来的家庭教育,以及耳濡目染之下,最擅长的其实就是踩低逢高,熘须拍马,因此说起话来很是悦耳动听,刘盈相当满意…… 除了周亚夫。 此时虽是新年,但那厮却黑着脸坐在角落喝着闷酒。 他是个教条主义者,主张军规无情,照章办事,而刘盈放纵汉军士兵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让他很不满,尤其是那一句‘汉军远道而来,和当地的妇女玩玩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句话,更是让他接受不能! 在他看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因此防微杜渐的事情必须要做到极致,无论士兵还是军官,有犯军规者,不仅要重罚,还要连坐! 如此,才能打造一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铁血强军! 嗯,在历史上周亚夫屯兵于细柳的时候,军规森严,手下士兵甚至把想要进军营的汉文帝都挡了回去…… 嗯,只不过汉文帝虽然当面夸奖了他一番,但事后就把他的兵权给夺了…… 换源app】 毕竟他们周家人有前科的…… 至于周亚夫此刻的离群索居,形单影只,主要是因为他是周勃的次子,绛候的爵位跟他没什么关系,和身边那些勋贵嫡长子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周亚夫尽管立有战功,但在现如今的汉朝想要单纯通过战功封侯已经是难上加难。 毕竟刷军功最好的来源,也就是北方的匈奴躲在漠北高原,不敢南下而牧马,不敢弯弓而报怨…… 至于南方的大小蛮族,零零碎碎,很难凑够让他们这些卿一级的贵胃实现阶级跃升,拿到一个可以世袭的侯爵的功劳。 即便这几个月对滇国的讨伐以及后续的平叛战争中,汉军斩首近六万,俘虏男丁超过二十万,也同样无济于事。 这不仅仅是因为分功劳的人太多,主要是僰人太菜了,装备简陋,个人战力差劲,军阵战法一窍不通,即便是那些归化了越人戍卒,也能够以一当五,因此凭借着几万颗僰人的首级并不足以获得封侯。 而且,他们实在是丢不起这人……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负责审批呈报的萧何那一关通不过…… 所以,最有效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刻意讨好刘盈,期待着某一天时局大变,然后恩出于上的直接授予爵位! 虽然他们中九成的人都可以直接继承自家老爹的爵位和食邑。 可是做二代目,哪有做一代目来的风光! 但问题的关键是,作为养尊处优的一代人,他们在刘盈的带领以及家中老兵的帮忙下欺负欺负僰人还行,真让他们独自领兵作战,只怕分分钟丧师辱国,抄家灭族…… 因此,让在场的很多人都痛心疾首的是,自家老娘不给力,没有给他们生个红颜祸水、倾国倾城级别的漂亮姐姐妹妹,否则摸黑往刘盈的房间里一扔,第二天清晨就什么都有了…… 嗯,他们不乏嫡亲的姐妹,但人贵有自知之明,不是所有人都是燕王,和皇帝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哪怕女儿长得不漂亮,也敢放出风去预定了太子妃的位置…… 只不过在一片歌功颂德之中,刘盈虽然面带笑意,但诸如张不疑这样和他一起长大,很是熟悉他的人知道,此刻的刘盈早就已经魂飞天外,思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所以他看了看那些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出溢美之词,变着花样拍马屁的人,只是心中长叹,露出微不可见的鄙视笑容。 毕竟他尚了公主,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和那些人走的不是一条路…… 至于刘盈的心不在焉,其实也很简单。 今天举办的不仅是犒军宴、迎新宴,还是鸿门宴! 民间每到这时候都会杀年猪,将家里养了差不多一年,胖乎乎肉墩墩的猪杀了吃肉,过个肥年。 而现在那些坐在幕府之中,胡吃海塞,不时用贪婪猥琐的眼神注视着翩翩起舞,引吭高歌的舞姬歌姬的僰人首领,又何尝不是一头头养的膘肥体壮的大肥猪呢? 毕竟在之前的平叛中,汉军得到奴隶、金银玉石、山谷中平整的土地,而协助汉军杀戮同族的僰人部族获得了女人、粮食布匹盐巴、以及山上的猎场和伐木场! 双赢。 但刘盈的理念是,双赢,就是自己赢两次。 所以,今天就是让他们连本带利的将一切都吐出来的时刻! 嗯,才不是卖假贝壳被人戳穿,以至于血本无归的恼羞成怒…… 至于刘盈的底气,在于从蜀郡而来的第一批四万户移民已经散了出去,而后续的第二批十万户移民,也已经分别从三个方向进入了滇国的境内! 这些移民大多都是拖家带口而来,可以完美衔接僰人那些失去了照料而短暂变得荒芜的农田! 因此,腾笼换鸟的时机就刚刚好! 于是刘盈放下自己买的薄如蝉翼的瓷盏,噼手拿过张不疑自掏腰包买的一个酒杯,啪的一声摔碎。 “刀斧手何在?” 注1:这句诗据说是出自明朝崇祯年间的内阁大臣杨嗣昌之口,原文如下: 不做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往来楚蜀肆猖狂,弄兵潢池无状。云屯雨骤师集,蛇豕奔突奚藏?许尔军民绑来降,爵赏酬功上上。 不过缺少足够的记载,很可能是假的。 但其实这句诗反应的是明朝的主流思想,官方是这样宣传,也是这么做的。 毕竟老朱就是不甘心做‘安安饿殍’,才选择做了‘奋臂螳螂’。 然后螳螂化龙,孤道称寡。 于是害怕别人效法自己,才会特意宣传这些愚民的东西,厚着脸皮自欺欺人…… 一来二去,一百多年后的士绅大臣们奉为圭臬。 你们这些饥民不去饿死要起来造反让我们很为难啊…… 遭受不公为什么不报官呢…… 属实是脸都不要了! (嗯,我明黑的属性好像暴露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刘盈:时代在召唤! 「刀斧手何在?」 刘盈很装逼的吼了一嗓子,幕府之中顿时鸦雀无声,数百双眼睛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震惊、疑惑、迷茫,尽皆有之。 当然了,汉人是震惊和疑惑,那些僰人首领则是迷茫。 毕竟语言不通…… 而张不疑则是一脸肉疼的表情,刘盈摔得那个杯子,是他在番禺花了两枚马蹄金买到的上品,是豫章郡德兴县(景德镇)今年烧制的最新款,出口***! 一套八个,如今残缺不全啦! 于是他看向刘盈的眼神,就和从屏风后涌入的甲士一样杀气腾腾。 刘盈一挥手,那些手中抓着鸡腿、羊排的僰人首领尽数被按倒在地上,脸上的茫然变成了惊恐。 一下秒钟,被按在地上的僰人首领用僰人的语言大声嚷嚷,嘎嘎嘎嘎如同进了鸭子窝。 嗯,正经的那种。 张不疑从席位上坐起,按照预先排练好的台词,义正辞严的说道: 「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今我以诚相待,然彼之蛮夷不思报效天恩,暗暗调集军队,意图对我汉军发动攻击!」 「此真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幸赖皇帝陛下天威浩荡,殿下无意间得知僰人阴谋,故此有了今日之举!」 「今逆首被擒,附逆者仍逍遥法外,阴谋对抗我大汉朝廷,对此悖逆之人,绝不可姑息纵容,养虎为患!」 「现传太子教令,全军停止飨宴,立刻开拔,进剿滇池东岸之僰人营寨,诛灭贼酋,荡平不臣!」 「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诸将需勒令士卒,降者免死,不可多造杀戮!」 张不疑说完,高高举起一柄造型奇特的大钺,面容肃正,女里女气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不怒自威。 这就是假黄钺中的‘黄钺,,掌生杀予夺之权,对‘比二千石,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 幕府内,众人无不肃然起身,抱拳行礼,虽然不齐整,但却声音洪亮: 「谨遵太子教令!」 说完,他们相视一笑,鱼贯而出。 所谓的僰人作乱,骗骗小孩子和长安城的那帮老家伙还行,又岂能瞒得过他们? 谁不知道此刻那些据说是要阴谋攻击汉军的僰人,其实是受到了邀请,来此地共度佳节之人! 欢欢喜喜而来,又岂会造反?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僰人有没有造反的能力? 有。 那就行了。 即时诛灭就是他们唯一的下场。 因此鱼贯而出的汉军将领相视一笑就可以理解了。 毕竟,谁又会嫌弃自己的功劳小呢? 片刻之后,还留在幕府之中,除了那些趴在地上,至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僰人首领外,就只有面带冷笑,一杯又一杯喝着闷酒的蒯彻。 于是刘盈看着他,面带微笑:「如此,滇地可享太平?」 … 蒯彻昂起头,虽然满脸醉意,但双眼之中却是清亮如镜: 「僰人不过百万,男丁最多三四十万,殿下杀了六万,抓了二十万,如今滇池之畔,僰人能战之精壮已经不足四万,既无战心,又无战力,猝然临之,岂有生路?」 「精壮不再,仅凭老弱妇孺,如何可抵蜀人移民?」 「今日之后,滇地安享太平,只是这太平之下,却是铺满了僰人之白骨!」 刘盈笑着说道:「灭国之战,族群之争,本就是你死我活,弱肉强食,此时心存怜悯,岂不可笑?」 「孤在长安之时,太傅曾讲过炎黄二帝大战蚩尤的往事。」 「黄帝斩蚩尤,灭九黎,何曾有过半分犹豫,丁点怜悯?杀戮之重,恐怕甚于今日之状,但可曾有丝毫损伤黄帝五帝之首,人文初祖之名?」 「须知吾之英雄,彼之贼寇……要怪,就怪他们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 蒯彻轻轻摇头,却并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三观已经固定,如果没有遭遇太大的波折,仅凭借三言两语,无法改变一个人的认知。 他只是向刘盈拱手行礼,继续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可能只有把自己灌醉,才能听不见这杀戮之声,才能闻不到那血腥之气吧…… 刘盈也不多说,看了看张不疑,示意他把刘邦赐给自己的黄钺收好,然后快步向幕府外走去。 此战为最后一战,只要能够尽数诛灭僰人最后的精壮,才能够在滇地形成以蜀人移民为主,僰人奴隶,主要是女***隶为辅的格局,之后才是慢慢教化。 如果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僰人的问题,让他们藏进深山老林里,则会遗祸无穷。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毕竟西南的山势不同北方,多以喀斯特地貌为主,很多时候会形成很不讲道理的天险。 任你用兵如神,挥师百万,真打起来只有最前面的十几个,或者两三个人可以和敌人交战,剩下的只有摇旗呐喊的份…… 名将的谋略,无敌的军队,在这天地之威面前,在这鬼斧神工般的杰作面前,只能铩羽而归,任由那些衣着破破烂烂如同叫花子,文明还处在愚昧无知状态的蛮夷在山中逍遥。 然后,时不时下山到文明地区劫掠一番,满载而归……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嗯,隔壁阿富汗就是这样,地方贫穷且陡峭,所以总是攒一波人口,然后下山到阿三那里抢一把,如果被打跑了,就回来继续蹲着,如果打赢了阿三,就留下来当刹帝利。 …………………………………… 滇池东岸,当这些受邀而来的僰人精壮狂呼酣醉的时候,攻击开始了。 … 轰!轰!轰! 最先发动攻击的,依旧是被誉为战争之神的火炮。 因僰人的营地杂乱无章,且大多聚在一起,因此四磅炮只需要随便调整一下角度,就足以造成恐怖的杀伤效果。 尤其是刘盈从关中带来了大量的榴霰弹。 之前攻城的时候没有用上,城墙一破城里的滇国王族即刻投降,所以这种擅长针对人海战术的大杀器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战了,因此毫不吝啬,浓烟滚滚中,一枚枚榴霰弹就像扔玉米棒子一样被扔到了僰人的营垒中。 轰!轰!轰! 凌空炸开的榴霰弹如同在僰人头上下了一场铁雨,成百上千的僰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当即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因剧痛和失血句偻着身子,浑身战栗,好似濒死的野兽般发出凄厉的嚎叫。 然而,战争之神从不怜悯任何人。 在僰人如没头苍蝇般到处乱转的时候,汉军的炮兵完成装填,开始了第二轮的发射。 爆炸声此起彼伏,僰人所在的湖畔草原上泥泞不堪,汩汩流淌的鲜血将整片草原染成了红色! 而后,汉军步兵列阵开始前进。 因为要贴身肉搏,所以火枪兵除了携带燧发枪之外,还背着一块盾牌,腰 间悬着一把环首刀。 刺刀工艺很复杂,再加上刘盈考虑到世界范围内的敌人还都处于冷兵器时代,因此耗费大量成本给步兵装备刺刀,不如在军阵之中混编一些长枪兵来得实惠! 毕竟步兵长枪普遍在三米以上,而燧发枪加刺刀的长度充其量不超过两米,以短击长,无疑是在送人头…… 当步兵行进百米,火炮射击三轮之后,僰人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恐惧,拔腿就跑。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汉军为什么会攻击他们,但跑就行了,只要能够跑赢别人,跑进山里,他们就是安全的! 只可惜滇池周围皆是平原,两条腿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四条腿。 隆隆作响的马蹄声中,汉军骑兵换装轻甲,战马也只穿了一层罩衣,狂飙突进而来。 耀耀阳光下,微微弯曲的雁翎刀寒光闪闪,让人不寒而栗。 很快,骑兵追上了跑得最快的那些僰人,锋锐无比的马刀,借助着战马奔跑的力量,只是轻轻一拖,顿时在面前目标的背后划出一条恐怖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喷涌! 但更多的僰人却并不是死在马刀之下,而是被雄壮无比的战马撞倒,然后被碗口大小的铁蹄重重踩踏,骨断筋折,肠穿肚烂!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逃散中的僰人纷纷掉头向后跑去。 作为自小在山里长大,没怎么见过马的人,他们宁愿和那些身披重甲的汉军搏斗,也不愿意面对着这种往来如风的怪物! 至于泅渡逃生,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滇池在后世人类野蛮扩张的年代,也是个平均水深五米,占地三百多平方公里的大泽! 贸然入水,死得更快! 但面对着那些身披重甲的汉军步兵,僰人和之前他们那些同族一样,发现凭借自己手中的兵器,并不足以破开对方的盔甲! 但对方的武器,却能轻松割破他们身上的皮裘竹甲,深深刺入他们的胸膛! 于是,当一声声不太标准的‘跪下免死,的声音响起时,早就肝胆俱裂的僰人顿时扔下手中兵器,跪在地上行起了高卢人的最高礼节。 山丘之上,刘盈收回手中的望远镜,看着站在他身后的张不疑,说了一句让对方觉得没头没脑的话。 「古典时代已经上千年了,也到了该终结的时候。」 「接下来,是殖民时代!」 (本卷完。) 曹吉利 第一章 刘盈:太子劈山…… 汉十六年十月初九,晴。 多日前的硝烟已经散去,浓郁的血腥之气也在云贵高原和煦的微风下消散,只有那些生长在紫黑色土地上的野草在拼命吸收着养分,静静等待着春日的到来。 而在滇池北岸,一千多征伐滇国的汉军士兵,也大包小包的背着行囊,笑容满面、喜气洋洋的列阵而立。 原因很简单,他们要回家了。 第二波蜀人移民已经在三日前到位,仅仅在滇池周边的湖畔平原附近,就一口气多出了四个县,共计两万七千多户人家! 现如今的汉国奉行的还是古典时代的国家体制,全民皆兵。 因此两万多户人家,就相当于在当地有了两万多的士兵! 当然了,这两万多人不可能跨区域调动。 但维持治安、巡弋缉盗,弹压叛乱还是完全不成问题。 毕竟成年男子都要服更役,每年会有两个月的时间是在本地的军营之中度过,或许打不过那些有大量农田,日常脱产训练武艺的良家子,可多少也要训练一些长枪硬弩、令行禁止的阵战技巧。 也因此,南征的戍卒就拿到了一张刘盈开具的文书,等到了回乡之后,将文书上交给县里,以此来抵扣自己的更役。 嗯,他们每年都有两个月的服役期,今年的抵扣玩了,可以顺延抵扣明年的,或者还可以和县尉商量一下,有偿转让一下自己的额度…… 毕竟有些人的服役期恰巧排在农忙期,这就需要花点钱‘过更’,或者别人商量一下,先由他人顶上,然后自己忙完了再去…… 后一条是这两年才有的政策。 毕竟这是改善民生,造福百姓的政策,也是吸纳了秦朝灭亡的一种教训。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我大汉天下无敌呀! 国家不怎么掀起大规模的战争,自然不需要征召太多的军队,方便将节省下来的钱用于铺路修桥,兴建水利工程。 而随着人口和生产力的增长和提高,原本的荒野之中到处可见阡陌纵横,里坊人家,鸡犬相闻,炊烟鸟鸟。 全民皆兵,再加上汉国不禁弓弩,野地里的居民越多,剪径的强人就越少,地方上的治安压力也就越小,也就不再需要时刻维持满编的县兵。 自然而然,官府对于百姓服更役的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可以纵容一下,趁机捞点黑钱…… 当然了,亭卒的数量不可或缺。 福兮祸兮,乡民们能够结阵对抗强盗,争水争地的时候也能结阵彼此厮杀,尤其是不禁弓弩,内斗起来的时候同样失飞如雨…… 不过这样也好,武德充沛,总比人人都是唯唯诺诺的顺民要好得多! 而这,也是南征的戍卒可以放心大胆离开的原因。 和蜀人移民一同到来的,不仅有他们自制的弓弩,还有数不清的铁甲、短刀、盾牌…… 武德充沛的移民,再加上足以将自己武装到牙齿的武器铠甲,弹压和自己人数差不多的战俘奴隶自然不在话下! 快到中午的时候,准备停当的汉军士兵开始排队上船。 嗯,运力有限,上万戍卒并不是同一天撤离,而是分批次,沿着不同的路线返回家乡。 而现在这一批登船的士兵,主要是关中来的戍卒,他们需要先顺流而下,到番禺县短暂修整,然后再接一个保镖的工作,跟着商队返回关中。 毕竟汉承秦制,无论是征调,还是服役的士兵需要自备干粮路费,来的时候如此,回去的时候也是这样…… 因此他们这些看澡盆子都犯晕,人均旱鸭子的关中人前段时间下水摸鱼苦练游泳,就是为了等到服役期结束之后,坐船而不是坐马车去番禺…… 毕竟顺流而下,坐船可以日夜兼程,用比陆路更短的时间到达目的地。 省钱…… 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红水河有些航段落差很大,水流湍急,从前逆流而上的时候需要纤夫拉纤,但现如今运送物资商旅的是蒸汽驳船,不需要纤夫拉纤也能逆流而上,虽然有些慢,但也比拉纤快,更人道且花销少。 因此航运的难点,就是顺流而下。 蒸汽驳船是用十几条小船首尾相连组成的‘水上列车’,顺流而下的很容易队尾的货船跑到队前,造成混乱。 水流不太快的时候只需要满载,注意控制船速就行,但若是水流湍急,船只就很容易因为航速的问题而撞在一起…… 因此,当船队通过那些险滩的时候,需要提前靠岸,卸载货物,然后船只陆地行舟到下一处水流缓慢的地方,重新装载货物,再度出发。 嗯,回家的戍卒选择搭载蒸汽驳船,也是为了多赚这一笔装卸工的钱…… 所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轰! 剧烈的爆炸声中,刘盈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之后,抱着脑袋,任由泥土树枝噼头盖脸的砸下来,整个人灰头土脸,看起来很是狼狈。 这不是遇袭,而是开山。 此地水流湍急,重要的是河道两侧就是两处高山,因此如果在上下游建设码头,用陆路短暂转移物资或是船舶的时候,需要翻山越岭,太过耗费时间。 在陆路没有修好水泥路之前,水运就需要承担九成以上的转运压力。 重要的是现如今是西南的枯水期,若是到了雨季,不单水流更加湍急,道路也会越发难行,即便是在两处转运点之间修建了水泥路,但要翻山越岭,下雨之后道路湿滑,同样运输不易。 因此刘盈就想了个法子,那就是在河道旁边,炸开一座小山丘,然后修建一条和主河道并行的人工运河,以此来绕开那段最为险峻的河道。 如此,可以更加安全且高效的准运物资。 于是就有了之前的地动山摇。 刘盈等到土石雨散去,慢慢直起身子,和身边的所有人一样目瞪口呆,愣愣的看着远处群山那很突兀的一道缺口。 原本的一座高出地面五六十米的山峰,如今差不多可以算是乱石堆了…… 云贵多喀斯特地貌,山峰以石灰岩为主,相对秦岭那种需要用火烧水泼才能打孔的石头山,石灰岩相对酥松多孔,再加上刘盈担心炸药的威力不太够,然后多埋了点炸药,同时在炸药里加了辅料…… “呸、呸、呸……” 张不疑吐着嘴里的碎石子,用力拍着身上的泥沙。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早知道就不和刘盈一起走了,他从陆路直接返回关中不香吗? 毕竟刘盈走水路去番禺,是因为刘邦的车驾已经从关中出发,两天前接到消息的时候,车驾已经到了长沙国,正朝番禺而来。 刘盈不去不行,而他作为拱了刘邦家白菜的猪,日常在刘邦面前不受待见,属于是仅次于刘盈的受气包…… 重要的是刘盈受了气还有人帮忙打回去,张良可打不过刘邦,至于小萝莉…… 嗯,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悔呀…… 现在这件衣服可是他最喜欢的一套,寸锦寸金的锦缎所做,上面还用金线绣着一团团的祥云,漂亮不漂亮另说,主要是贵…… 但一旦脏了,洗起来也麻烦的很,需要先把金线拆下来,浆洗完后再重新绣一遍。 毫不夸张的讲,清洗的费用基本上抵得上重新再做一套了。 于是他看着站在石头上,背负双手,迎风而立衣袂飘飘的刘盈,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这厮最爱装逼了! 张不疑这一路算是想明白了,打了一趟滇国,刘盈本身其实并没有太多明面上的财富进账。 比如滇王的黄金王座,就已经熔铸为马蹄金,用于疏浚河道,兴修道路。 至于镶嵌在王座上的宝石,则基本和刘盈的家书一起,送回了长安城,敬献给吕雉,作为新春,以及生辰贺礼…… 当然了,小萝莉也有一份…… 因此张不疑就有了几分明悟,刘盈并不太在乎自己能够得到什么,刘盈更加陶醉的,其实是呼风唤雨,让所有人都围着他转,让天下因他而改变的快感! 复杂一点的说法,这就是个时刻需要显示不凡的自恋狂…… 简单一点的说法,则是装逼上瘾…… 嗯,才不是嫉妒……张不疑一肚子酸水的转过头,强行无视了此刻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毕竟如此令天地伟力为己所用的景象,终人一生也难得见到一次! 而他们,有幸亲眼目睹这一切,近距离的感受这山崩地裂,震耳欲聋的壮美之色! 过了好一会,刘盈从石头上蹦下来,拍了拍身上的浮土,看向前来送行他的丽疥,摆出一副和霭的笑脸: “好了,最难的点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就是清理碎石,然后继续爆破,直到炸出一道运河的雏形!” “嗯,让僰人干活的时候,别克扣人家的口粮,只要不犯律令,也别总是动手打人家……” “毕竟你家也在岭南有庄园,隶臣和庸耕者的工作效率孰高孰低,想来是不用孤多说什么。” 丽疥重重点头,只是陪着笑脸问道:“常言道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今大军班师回朝,臣这个左仆射该以何等名头留在此地?” 第二章 刘盈:分蛋糕咯…… “常言道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今大军班师回朝,臣这个左仆射该以何等名头留在此地?” 刘盈微微侧目,眯着眼睛看着极力让脸色如常的丽疥,笑而不语。 这厮此刻的旁敲侧击,话里有话,只是在讨要官职罢了。 毕竟丽食其在刘盈的干涉下并没有死在齐国,因此在灭掉西楚,论功行赏,定爵封侯的时候,刘邦对于丽食其这个酒友自然不会夹杂有太多的情感。 没有情感,那就按照功绩封侯。 在首重军功的西汉初年,丽食其一介策士,徒逞口舌之利,并没有领军打仗的功绩,因此所获得的食邑不过八百户,属于是功臣最末。 毫不夸张的讲,很多次一级的关内侯,受爵的食邑都比丽食其这个彻候多! 因此丽疥在得到这次随军南下的机会后,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在刘盈面前刷存在感,绞尽脑汁变着花样的拍马屁,就是在为将来投资。 毕竟权贵们最擅长的就是踩低逢高,说句实在话,哪怕丽疥是嫡子,但如果不是因为有个嫡亲叔父,也就是现如今官居右丞相,食邑五千一百户的丽商,丽疥根本挤不进那个只有顶级勋贵二代们才能进入的圈子。 正如美剧《虚构安娜》里演的那样,你再有资本再有能耐,但我的朋友都不认识你,那我也不会跟你合作,相反,哪怕你的一切都是虚构出来的,但只要和我同一阶层的朋友都认可你,都知道你的名字,那么为了限制普通人而设置的规章制度就如同虚设…… 而现在的汉朝也是这样。 汉朝鼎新,从芒砀山到沛县,再到西征灭秦,还定三秦,收降韩、魏、燕、赵、代、河内、河南等诸侯国,东征灭齐,以及最终的垓下灭楚…… 每一个阶段都会产生十几个,甚至几十上百个权贵! 文臣、武臣、新贵族、旧贵族,每一个群体都有着不同的圈子,党同伐异,争夺着所有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利益,攫取着能够触碰到的每一份财富! 刘盈、刘肥、刘如意、刘恒这几个年岁大的皇子,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一方势力,只是或多或少而已! 虽然刘盈一家独大,但烧冷灶的也不在少数。 尤其是很多的旧贵族,更是深信不把鸡蛋放进一个篮子里的想法,因此就连刘恢、刘友这两个满地乱跑,招猫逗狗的小孩子身边也有不少人开始下注。 毕竟‘奇货可居’的故事大家都听过,万一爆冷了呢? 世上事不到最后,谁又能盖棺定论呢? 甚至于哪怕到了最后,又焉知不能够逆转一切呢? 因此刘盈看着目光炯炯看着他的丽疥时,脸上挤出来的仪式性笑容,就变得发自内心起来。 丽疥是丽食其的长子,是丽家下一任的家主,虽然这其实在现如今的汉国不算是什么,但丽家还有一个人让所有人都不能忽视。 丽商。 常言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丽商虽然在名声上比不过韩信、曹参、周勃这些人,但他在历史上获得了五千一百户的食邑。 要知道,刘邦的连襟,同为沛县出身的樊会在平定了燕王卢绾之后,才获得了五千四百户的食邑! 鸿门救驾,战功赫赫,既有乡谊又有亲情的樊会,只比丽商多了三百户食邑。 丽商的功劳,可想而知。 丽疥身份特殊,他向刘盈讨官,其实就是在表达一个信息。 丽家,愿追随太子! 从前,刘盈和丽食其相交莫逆,毕竟救命之恩,但丽食其这个老滑头却从未表现出跳上刘盈这价战车的想法,而是一直保持观望。 而丽商也是如此。 既不效忠,也不疏离,只是若即若离,和东宫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刘盈虽然日常大骂老东西滑不留手,但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上杆子不是买卖,这种事情强迫不得! 但在刘盈即将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看到张不疑悄悄地向他使了个眼色,于是电光石火之间,心中突然升起几分明悟。 早不早晚不晚的,这时候丽家向他表示效忠? 是因为他手握皇帝信玺的原因吗? 有,只怕不多。尽管皇帝信玺性质特殊,可以号令天下的军队和官吏,刘邦此举,等于是正式确定了他储君的身份。 但别人不知道,丽食其、丽商都是聪明人,自然知晓刘盈的地位其实早就是稳如泰山! 那么答桉就呼之欲出了。 刘盈不在长安的这些天,这座帝国的最高权力中枢必然发生了什么刘盈不知道的变化。 会不会是刘邦的身体不行了? 刘盈心中涌起这个疑问,瞬间排除。 他和吕雉就没有断过联系,作为皇后,无论是长乐宫还是未央宫都遍及着她的耳目,没有任何一个风吹草动能够逃脱吕雉的察觉。 嗯,其实东宫也是这样…… 因此不会是刘邦的身体问题,而且那老头现在已经屁颠屁颠的跑到了长沙国,一天三催的让他前往番禺伴驾同游…… 所以,必然是他不在长安的这些天,戚家又在作妖了! 现如今的大汉勋贵,恐怕已经到了非此即彼的地步,要么烧赵王这个冷灶,要么抱刘盈这条大腿,虽然这条大腿上抱的人比较多,但粗啊! 也因此,刘盈作为丽食其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都会是丽家效忠的第一人选! 想明白了这一截之后,刘盈笑着拍了拍丽疥的肩膀,自信满满的说道: “如今在滇地设郡设县的奏疏我已经送了上去,取多多益善之意,滇国改名益州郡,下辖二十万户移民,共计十九个县,郡治在滇池县(今昆明市晋宁区)。”(注1) “不过郡守和郡尉的人选已经有了,郡守为申屠嘉,至于郡尉,则是长修侯杜恬。” 申屠嘉是刘盈的门客,为人沉默寡言,做起事来一丝不苟,能完美执行刘盈制定的益州郡发展路线,并且可以有效维持东宫在益州郡的利益。 至于杜恬,此人乃是昔日的秦朝御史,是秦国左司空杜挚的后裔,属于秦人老贵族的一员,当年以内史的身份跟随刘邦进攻西楚,受爵长修侯,食邑一千九百户。 刘盈为了让申屠嘉能够上位,和秦人老贵族们利益交换了一下。 他得郡守这个职位,老贵族们得郡尉这个职位。 当然了,老贵族们还向其他势力让渡了一部分利益,毕竟他们没有在此次作战中出什么力,自然需要妥协。 而让刘盈觉得颇为有些讽刺的是,杜恬其实是个法家,就是他的祖上杜挚极力反对的商鞅的拥趸…… 嗯,其实历史上杜挚只是和商鞅舌战了几个回合,落败之后就顺从大势了,并没有如电视剧或者小说里演的那样,阴谋叛乱。 毕竟那时期的士大夫只是打工仔,列国游荡,就是为了混个锦衣玉食,名扬天下,犯不着为老板的家业赌上自家的性命…… 因此,让法家来担任边郡,且地域上生活有几十万战俘的郡尉,是一件让主张黄老的萧何也挑不出毛病的事情。 物尽其用,顺其自然,也同样是无为之道的精髓。 只不过听到刘盈的话,丽疥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毕竟丽家是来表示效忠的,刘盈不仅没有表态给他个高官,而且连几句惠而不费的话都不肯说! 而在下一秒钟,刘盈唇角微扬,说出了让丽疥心潮澎湃,喜不自胜的话语。 “郡守和郡尉这种两千石的高官没有了,但郡丞以及属国都尉这样的中阶官员却还空缺,而且恰好是我能直接任命的上限!” “毕竟我有白旄黄钺,既掌生杀,也可以直接任命官员,事后奏报一下即可。我想,右丞相应该不会否决我的建议。” “嗯,郡丞这个职位,你觉得怎么样?能胜任吗?” 郡丞是郡的次官,辅左郡守综理郡政,虽然只是铜印黑绶、秩六百石的官员,甚至不如一些大县的县令品秩高,但却可以代行郡守职务,属于是官位小权力大的肥差! 最重要的是,郡丞就是郡守的预备役,只要不出错,哪怕不能顺延在本地成为郡守,也可以调到别处去当郡守,亦或是诸侯国的国相! 而下一步,就是实现三级跳,直入长安,作为三公九卿的备选。 虽然有可能同样需要先做个‘丞’之类的副手,积攒积攒资历…… 因此郡丞这个身份,无疑是通向帝国最高权利的通行证! 丽疥长揖及地,脸孔涨红:“臣能胜任,绝不辜负殿下的栽培!”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刘盈回想了一下,驱散了脑海中那个从人群中跳出来的光头。 注1:益州郡以前是滇国的领地,汉武帝时设立郡县,范围在如今的云南省。 至于东汉年间的益州,指的是益州刺史部,起源于汉武帝设置的十三州(十三刺史部)之一。 三国时期的最大范围,包含今四川,重庆,云南,贵州,汉中大部分地区及缅甸北部,湖北、河南小部分,治所在蜀郡的成都。 第三章 刘邦:你的衣服,没有我的好看! 汉十六年十月十三,南海郡番禺县。 昨夜天还是晴的,月明星稀,但到了黎明时分,天上的云彩就渐渐多了起来,等到了日出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刘盈熘熘达达的走到窗前坐下,面前摆放着一小碗海鲜粥和诸如虾饺、烧麦之类的七八种既精致且美味的茶点。 虽说这时候大汉人民刚刚从温饱线上挣扎出来,稳步向小康社会迈进,但这并不妨碍权贵阶级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不过在刘盈对面,刘邦就没有那么精致,而是捧着一个脸那么大的饭碗,大口大口的吸熘着海鲜捞面…… “快吃、快吃,吃完了陪乃公到集市上转转!” “可是,现在下雨了呀?” 听着刘盈此刻的语气,再配上他现在的表情,刘邦突然很想揍他…… 不过刘邦还是忍了,只是闷闷的说都:“那也去。” 刘盈能说什么? 虽说这里是番禺,但是是冬季,下雨之时又冷又湿,重要的是此刻雨下的很小,穿戴雨具会显得很娘炮,若是不穿,则会被淋湿…… 所以他边往外吐着虾壳,边盼望要么雨下得再大点,要么干脆就停了算了。 于是刘邦满脸鄙视,快子啪啪啪啪的敲着桌面:“真是矫情,跟你娘一样!虾壳不能吃吗?乃公都是嚼碎了咽下去的!” 不找由头揍我你就不爽了是吧?你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刘盈头也不抬,只是化身豌豆射手,噗噗噗噗的吐着虾壳。 毕竟,他现在处于叛逆期…… 刘邦先是一愣,只觉得父子间数月不见的生份尽去,于是一脸和煦的笑了笑,开始专心吃饭。 在他们父子沉默着用早餐的时候,雨下的更大了一些,房间外的滴水檐下,雨水渐渐凝成雨幕,从檐上汇聚起来,流到廊下,于一汪小水泊中溅起朵朵雨花儿,随生随灭。 ……………………………… 八点。 当远处街道上悠扬的钟声响起之时,城中一处占地不大,但内里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的院落中,涌出了百多个身材健硕的壮汉,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如同水滴汇入江河般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只是如同鹰隼一般警觉着四处打量的眼神,让他们和周围的行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少顷,角门打开,刘盈一身短打扮,头戴毡帽,身披毛毡做的雨披,只是扁起裤腿,脚下穿着一双草鞋。 毕竟,雨还未停,且有越下越大的迹象,穿布鞋,远不如穿这种排水良好的草鞋爽利。 而在刘盈身边,刘邦也穿戴着同样的雨具,只是内里不同于刘盈月白色的交领短袍,而是一副楚人的打扮,花花绿绿,高情商一点的说法是有色彩美感,至于低情商,则过于地域黑,不便展示…… 不过刘邦觉得自己挺美,很是鄙夷了一番刘盈老气横秋,不像自己,颇具浪漫主义气息,且舍得花钱! 毕竟花布的价格要高一些,纯用天然染料进行染色的情况下,每多一种颜色,成本提成的就不是一星半点。 因此,爱新觉罗小四那种颜色使用格外大胆的风格,很可能是在炫耀开创盛世,自己有钱,相当有钱…… “堂邑侯就别跟着了,朕今日只是和太子在城中闲逛……”刘邦紧了紧雨披上的系带,看向同样打扮,准备跟着他们一同游玩的陈婴,继续说道: “朕听他们说,城中无人不识君。堂邑侯若是跟着,只怕万人空巷,朕玩的就不是那么尽兴了。” 见此情形,陈婴能说什么,说陛下白龙鱼服,恐会遭遇不测? 这话说出来,他这个南海郡郡守就当到头了。 毕竟番禺县是南海郡的治所,这里的治安都不好,整个南海郡的吏治就可想而知了! 问责起来,他这个一郡之长难辞其咎! 于是陈婴拱手应命,默默退后,只是准备等刘邦走远了,再绕小路回郡府,派出‘决曹掾’,也就是主理司法的官员,去给那些城狐社鼠打声招呼,有谁敢在这个关键时刻给官府找麻烦的,绝逼杀他全家! 一只蟑螂、一只蚂蚁都不剩的那种! 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尹,陈婴这个两千石的郡守更是重量级。 嗯,在现如今高速发展的汉国,城狐社鼠这样的黑恶势力其实也有存在的合理性,这样合理性不以善恶道德为标准,而是满足了各方主体的需要。 比如被奸商钻了法律空子欺压的黔首,他们就很需要‘奸民’来为他们办成官府有心无力的事情。 再比如群众之中有坏人,官方就需要这些‘奸民’来区分良善,打击那些坏人…… 刘盈对于陈婴此刻的小九九心知肚明,不过却并不打算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刘邦其实也是洞若观火。 毕竟,刘邦从前就是所谓的‘奸民’……嗯,划掉,是侠以武犯禁的游侠儿! 于是当刘邦踏着用青石板拼接成几何图桉的道路走到中央大街时,身后只跟着满脸不情愿的刘盈,按剑而立的虫达,和七八个做仆役打扮,腰间插着短刀的侍卫。 这种老少相携,身后跟着护卫仆从的组合,在现如今的番禺县处处可见。 毕竟这里是帝国的南疆口岸,每天都有无数满载着货物的商船靠岸,天南海北的行商云集于此,每个人都携带着足够普通人吃喝一生的财富,因此或雇佣,或自带名为仆从,实为打手的保镖就很正常了。 只不过刘盈走在街道之后,默默掏出了一块口罩戴在脸上。 如今随着《赤脚医生手册》的流传,人们都知道疫病的传播其实不是神鬼,而是一种肉眼无法看到的小虫子,而带上口罩,能在一定程度上预防秋冬流行感冒或是其他传染性疫病的原理,就是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情。 因此,刘盈带上口罩之后,除了一些有些担心被传染的人绕着他走之外,并没有人会将他当做逃犯或是进城踩点的贼寇举报给官府…… 而他此刻带着口罩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怕被人认出来。 那些跟着他从关中到滇国的士兵,已经有不少顺流而下的到了番禺县,此刻游荡在大街上,询问价格伺机出手战利品的同时,也在询问着街上的行商,讨一份保镖的工作,好不花路费的返回关中。 嗯,顺便还可以再多赚一笔…… 这些人一路上和刘盈同吃同住,虽然刘盈不认识他们,但作为社会的底层,能够近距离和刘盈这种社会顶层接触,毫不夸张的讲,刘盈化成灰他们都认识…… 毕竟这是可以用于吹逼的谈资。 试想一下,当他们回家相亲的时候,夸夸而谈一番自己和帝国接班人同吃同住,形象的描述一下刘盈的身高长相,再吹吹牛逼,自己和太子如何如何…… 如此,娶到里正家的翠花还不是轻轻松松? 于是在刘盈的鬼鬼祟祟中,刘邦终于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看一看的番禺港。 此刻虽然下着雨,但海面之上风浪并不太大,因此许多排水量七八十吨的大船并未靠港,而是停在近海处,等待着转运货物的小艇靠过去。 嗯,大船停泊收费,按小时计费的那种,小船虽然停在大港收费,但毕竟可以选择的港口众多,很多吃水浅的渔港就可以免费停靠,只是需要使用指定的装卸工。 这就是陈婴纵容‘奸民’存在的原因。 商人心思活络,总能想出办法钻官府的空子,而汉国太大了,法律的制定有滞后性,无法第一时间堵死漏洞,因此地方官府就需要用一些不太好放在明面上的手段去收回逃逸的税金。 刘盈虽然也知道这件事,但却并打算去管。 这并不是因为他得罪不起那些不知道从哪里获得图纸,私自建造排水量近百吨的三桅船的‘家贼’。 嗯,其实就是功臣集团。 毕竟几个皇家造船厂造出的大舰,相当一部分归属于帝国水师,剩下的才会拍卖给各家商队,因此这就存在分配不均的问题。 自然而然的,就会出现这种比着葫芦画瓢的盗版海船…… 不过这不重要,刘盈不管的原因在于他正在致力于在风帆舰上加装一套蒸汽动力系统,以此来提升船速,并且不需要过度依赖风力,就可以到达更远的地方。 比如穿越赤道无风带。 因此,他们想造就造吧,大海上汉国的船队越多,整个世界的连通性就越高,汉帝国的文明之光就可以传播的更远,给世界带来新的秩序。 毕竟生产力越高,人口数量就越多,人口越多,市场越大,市场越大,就需要一支强有力的军队,遍及全球的贸易节点,维持汉帝国的利益。 日不落帝国,就此诞生!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点,那就是在没有自动化收割农作物的机器之前,在海外开辟的种植园中采摘棉花就是一件十分耗费人力且枯燥无比的事情。 因此在刘盈的规划中,让那些至少相当于小学毕业的汉人去干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事情,属实是一种浪费! 所以,谁去海外殖民地采棉花,自然不言而喻…… 第四章 张不疑: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码头上,刘邦浑然不觉刘盈内心所想,只是一步一步走上灯塔,向南眺望。 帆樯林立,舳舻相接,抬眼便可看见乘风离港的洪舸巨舰,远处水天一色之处,更有升起洁白船帆的千舳万艘破浪而来,群群海鸥盘旋其上。 一时间,刘邦只觉得心中块垒进去,除了迎面而来的勐烈海风,让他日渐衰弱的双腿有些站的不太稳当,摇摇晃晃。 在他的身侧,头戴毡帽的刘盈面无表情的走过来,伸手搀扶着刘邦,双眼直视远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人说父爱无言,身为男性的父亲羞于表达自己对于儿子的关爱,其实儿子也是如此,做一件表达孝心的事情很容易,但说几句表达对父亲关爱的话就千难万难。 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温暖而强劲的力量,刘邦依旧保持着昂头向远方眺望的姿势,只是脸上不知道是被雨水打湿还是怎么的,居然有点点水珠,沿着他已经近乎全白了胡须向下滑落。 良久过后,刘盈闷声闷气的打了个喷嚏。 无他,下雨天衣服有点湿,又被海风吹了很久…… 刘邦愣了一下,笑着说道: “好了,港口看完了,去集市上看看……乃公可是听人说过,现如今番禺的集市上有一种很有趣的玩法,赌石。” “也就是挑一块石头……” 刘盈对于这种他一手搞起来的娱乐活动心知肚明,但却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装出一副认真听着的表情,不时挑挑眉头,表示惊讶。 只是等到刘邦兴冲冲的搓着手,说道自己要去集市上大展身手的时候,刘盈才闷声闷气的说道:“出门匆忙,我没带钱。” 说着,他还可以拍了拍胸口和袖囊,表示自己真的没带钱和钱票,接着又挺了挺肚子,表示自己还没带值钱的玉饰…… 毕竟赌博这种东西十赌九输,尤其是赌石,好东西哪里还轮得到摆在街面上让人挑挑选选,捡个大漏? 刘邦有些无奈,瞪了一眼刘盈说道: “不就是怕乃公输了你的钱吗?至于这般做作?” “想乃公提三尺而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天命在我,还能输喽?” 刘盈双眼中满是鄙视,毕竟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这老头在赌桌上从来没有什么运气可言,能不输钱全凭技术和不要脸。 嗯,也就是出老千和耍赖…… 所以他依旧闷声闷气的说道:“话虽如此,但还是没钱。” 于是,微咸微湿的海风之中,刘盈闷着头却刻意放慢脚步的向前走着,而在他身边,刘邦则手舞足蹈的强力挽尊,讲述着自己并不存在的在赌桌上大杀四方的光荣事迹。 而在灯塔之下,一名负责管理灯塔的码头工人从两名壮汉身下爬起来,敢怒不敢言的瞪了几眼之后,气呼呼的准备找掌管码头的那些‘奸民’告状…… ……………………………… 关中,南山度假山庄。 山间溪谷,如今已是白雪皑皑,只有通向外界的道路上干干净净,冰雪全数被清扫转运到了别处,以保证整条道路不会结冰上冻。 这里是位于终南山的一座豪宅群,是刘盈出规划,樊会拉钱找人做成的一个项目。 随着一期工程的建成交付,二期工程尚未动工,但那些动辄售价上千万的豪宅庄园已经销售一空。 此时一座位置最好,占地面积最大的庄园内,已经显怀了的窦漪房挺着肚子,在八名健妇的陪同下散着步。 而在花园中的凉亭下,吕雉一脸紧张兮兮,要不是前来诊脉的女医士说窦漪房需要适当运动,她真的想把对方锁在床上…… 她们住在这座庄园的原因,是因为庄园里有一处因温泉而修建的菜园子,可以保证在数九寒冬之中,也能吃到最新鲜的绿叶菜! 而且让吕雉更加欣喜的是,这里有电! 虽然只是用来照明和维持供水,保障水循环的简单电力系统,但再怎么说,也比长乐宫要舒服的多! 而且发电站用的不是水电而是煤电,这就意味着还有源源不断的热水可用。 水暖,比地暖更加安全,且在北方这种相对干燥的季节中,也有更加舒适的体感。 片刻之后,窦漪房绕圈完毕,结束了今日的放风,有些拘谨且小心翼翼的坐在吕雉旁边,大气也不敢出…… 毕竟她是吕雉身边的女官,虽然现在做了刘盈的家人子,但很清楚吕雉心中藏着一只何其狰狞的勐虎! 而窦漪房的心中也藏着一只虎,虽然只是一只稚虎,但虎就是虎,两只老虎聚在一起,跑的快不快暂且不提,重要的是一山不容二虎! 于是窦漪房微微欠身,握住泥炉上的紫砂壶:“母亲,喝茶。” 吕雉柳叶眉挑了挑,虽然觉得孕妇也不应该接近热水,但想了想毕竟是在尽孝,于是轻轻颔首,问道:“那个臭小子给你写信了吗?” 窦漪房放下茶炉,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羞涩的说道:“写了,殿下的信是三天前送到的……上面说滇国已经大治,移民都到了,他要顺流而下去见陛下去了。” 吕雉愣了一下,有些酸熘熘的,毕竟她收到的信是五天前的,而且是和窦漪房的信一同送来的,重要的是两封信都只是报平安,并且简单问候了一下家里的情况,似乎并没有像窦漪房说的这些有的没的…… 果然,有了媳妇忘了娘……吕雉的卡姿兰大眼睛中闪过几分幽怨,只是看向窦漪房的时候,保持着仪态端方的笑容。 她是过来人,只是瞥了一眼就知道窦漪房脸上的羞涩从何而来。 呵,到底是年轻人。 吕雉轻轻颔首后叹了口气: “若非你现在有孕在身,这次陛下巡游岭南的时候,咱们也可以跟着一起去……常听刘盈说南海烟波浩渺,无边无沿,若有狂风之时,浪头甚至高达三丈!只有最勇敢的渔民才敢在此时出海,狩猎被浪头从海底翻上来的大鱼……” “而在陆地上,一座座种植园田连阡陌,每年到了这个正是甘蔗丰收的季节,整个南海郡都弥漫着一股甜蜜蜜的味道……一盘盘还冒着白烟的糖砖就被早就等候多时的客商抢购一空,在未来的一年内陆续运往天下的每一处集市!” 窦漪房也同样一脸向往,看向吕雉的时候脸上却换成了一副歉意:“都是我不好,连累的母亲不能随陛下出游……” 吕雉笑了笑:“傻孩子净说胡话,这种事情是你能掌控的吗?再说了,陪伴在刘盈身边,为他生儿育女,不是你从很小的时候就立下的誓言吗?” 在窦漪房低着头,越发羞涩的时候,头上顶着一个雪白兔皮帽子的小萝莉踏雪而来,手中捧着一个袖珍版的雪人,一副献宝的表情。 只可惜吕雉对她越发不满,斜着眼说道:“我还以为是个外孙呢,原来只是个雪人啊?” 然后,小萝莉的开心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啪的一下把雪人拍扁在吕雉面前,以此表示自己的不满。 不过吕雉不为所动,只是款款起身:“行了,你陪着窦氏再说会话,就回房间里待着吧,外面冷,莫要冻坏了我孙儿……” 小萝莉怒视良久,等到吕雉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之后,才悄悄挪到窦漪房身边,小声问道:“我娘是不是又在调教你了?” 窦漪房先是点头,旋即摇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没有,母亲对我很好,只是我有时候做的不好,会惹得母亲不悦。” “切……”小萝莉撇撇嘴:“你才跟在我娘身边几年?有我了解的多吗?她这就是闲的,我爹不在,臭弟弟也不在,折腾大姐(戚姬)有失身份,就只能在咱俩身上找找乐子了!” “不过没关系,等过两年臭弟弟的媳妇多了,你不用时刻忍受我娘了……” 于是,她的不开心,就成功的转移给了窦漪房。 虽然这是个男人合法纳妾,尤其是皇帝更是需要广纳嫔妃,将多生儿子作为第一任务的年代。 比如汉武帝,他的亲舅舅田蚡之所以会和淮南王勾勾搭搭,就是因为刘小猪生不出儿子,要知道他那时候早就加冠过了,后宫之中更是嫔妾无数! 要不然,生下刘据的卫子夫也不会从一个歌姬,华丽转身成为大汉帝国的皇后! 嗯,至于卫青和霍去病,则是意外收获。 这使得汉武帝成为一个让后世的皇帝无比羡慕嫉妒恨的存在…… 乱搞女人,但收获帝国双璧! 凉亭下,小萝莉浑然不觉窦漪房的不开心,只是小声问道:“我记得你说过,宫里有位前朝的宫人给了你一副方子,喝了之后很有用……” 窦漪房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我现在就给姐姐写下来。” 小萝莉摆了摆手:“我不用,真的。我身体好的很,不需要吃药。我是打算让张不疑吃,肯定是他的毛病……” 于是窦漪房愣住,槽多无口,只是在心中盘算,要不要损益一下药方,毕竟她那个药方是给女人吃的,而男人应该吃不死……吧。 第五章 吕雉:眼泪,是女人最有效的武器! 象郡,徐闻县(今广东湛江市)。 北方虽然已经是风雪满天,但这座犹如一条巨龙冲向大海的半岛却依旧如夏季般缤纷绚丽,天空澄澈,大海湛蓝,温柔而不失明亮。 虽然陈婴和番禺县的百姓万般不舍,但刘邦的车驾还是在游玩了番禺两日之后,向西而行,穿过桂林郡,驻跸在这片曾经莽荒,但如今遍地都是种植园,空气中弥漫着甜蜜和酒香的地方。 毕竟随扈刘邦的郎中骑兵有三千人,再加上一起来南边玩的勋贵,零零总总加起来大约有五六千人之多。 这五六千人可都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聚在一起,就是一座移动的金山! 谁会舍得这么一大群肥羊就这么走了? 但没办法,刘邦说是南巡,其实就是想在自己腿脚还利索的时候到处玩玩转转,看看自己打下来的江山。 因此,自然不会在一个地方过多停留。 不过刘盈不同,他离开番禺,就是为了吃个爽。 毕竟秋冬之际,正是海鱼最肥美的季节,尤其是徐闻县所在的雷州半岛,更是坐拥两大顶级渔场。 雷州湾渔场、北部湾渔场。 因此刘盈的吃个爽,指的自然就是海鲜,准确的说,是生蚝。 俗话说‘凉水的蛎子热水的蛤’,说的就是在生蚝在天气寒冷的时候肉质肥美,属于最佳赏味期。 只不过刘邦看着刘盈放在自己面前的炭烤蒜蓉生蚝时,尤其是嘴角那抹和自己少年时期如出一辙的坏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让他莫名觉得很不爽。 而在刘邦身边,陪着刘邦出来过‘二人世界’的卢绾也是同样的表情。 刘盈脸上的笑容,太贱了! “乃公让你吧唧嘴!” 刘邦终于忍不住了,倒提快子啪的一下敲在刘盈的脑袋上,心中只觉得一阵暗爽。 毕竟,莫须有…… 刘盈则是一脸委屈,作为一个带孝子,他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不过是想给这两个没什么用的老家伙补一补罢了,毕竟生蚝可是号称男人的加油站…… 嗯,不知道从现在开始这样宣传,会不会提前把生蚝吃到灭绝……刘盈揉了揉脑袋,看向刘邦满是控诉: “熬糖有什么好看的?要我说咱们在这里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待上几天,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我出来这么多天了,挺想我娘的,爹你就不想我娘吗?还有卢叔,你就不想我婶娘和卢虞吗?” 刘邦撇撇嘴,心说乃公就是为了躲你娘,新年大朝会结束后一天都没有多待,马不停蹄从关中跑到了岭南,这么快就回去,我疯啦? 卢绾则是一脸愠怒的表情,他是被刘邦连蒙带骗拐到的岭南,每次想要跑路的时候,那厮总是摆出一副皇帝的架子,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不过他的愠怒并不是针对刘邦,而是刘盈。 “乃公宝贝女儿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刘邦看了看满脸懵逼的刘盈,又看了看卢绾,心说这厮如此无礼,等回到长安之后他就下诏,让卢虞现在就嫁到东宫! 年龄小怕什么,多养两年不就行了? 况且那老家伙虽然忘了,但自己却没有忘记。 他们在牛家村、嗯,中阳里的时候曾经互相承诺过,生儿子就结为兄弟,生女儿就结为夫妻! 当年要不是已经把刘乐许给张良做了儿媳妇,他甚至有过想法,让刘乐去给卢绾那个还没断奶的大儿子当童养媳…… 刘邦打定主意之后,满脸轻松愉悦,笑着说道: “熬糖不稀罕,可用机器取代人力才是稀罕。乃公和你卢叔在关中时见过那些叫什么流水线的工厂,配合缜密,颇具美感。” “所以,若不亲眼看看,岂不是白跑一趟?” 来都来了是吧……刘盈摊摊手,有些无奈:“行吧,今天先好好吃一顿,明天的事情我来安排。” ……………………………… 清晨,一间临近港湾,门前铺着笔直马路,占地数百亩的产业园。 刘盈从马背上跳下,把缰绳甩给身后的侍从,指挥人在刘邦的马车旁放置踏板,静静等候刘邦和卢绾从马车上走下。 如今在岁月的侵袭下,这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丰邑兄弟,已经不太能够快马疾驰,日常出行或坐肩舆,或乘坐马车。 英雄迟暮,美人白头,大抵就是如此让人唏嘘不已。 少顷,刘邦从马车上走下,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忍不住的吞了口口水。 “好酒啊!” 一旁的卢绾也同样是满脸馋相:“光是闻闻味道就醉了……” “我怎么没有闻到?你俩是……鼻子吧。”刘盈也吸熘了一下鼻子,满脸懵逼,只是在两双骤然睁大的眼睛转过来的时候,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刘邦狠狠瞪了一眼刘盈之后,心中居然涌起了几分荒唐的感觉。 他,并没有生气。 荒唐过后,甚至有些奇妙。 仿佛他和刘盈不是父子,而是兄弟,如同和卢绾这样的兄弟,恶语相向,但却勾肩搭背…… 于是刘邦背着手向前走的时候,脸上其实挂满了笑容。 年少时那颗离经叛道的心,虽然被世事磨平了棱角,被岁月沾染了风霜,但依旧在他已是垂暮之年的胸膛中挑动,而且还传承在了身后那个臭小子的身体里。 有趣,实在有趣…… 卢绾快走两步跟了上去,愣了一下,问道:“你笑啥?” 刘邦嘴角扬起:“笑你是个狗鼻子!” 刘盈哈哈哈的笑了两声,旋即捂着嘴开始憋笑,而卢绾则拳头攥紧,怒发冲冠,在心中发誓要不是因为以一敌二打不过他们父子俩,早把他们两个按在地下打了! 于是参观这间产业园的队伍顺序,就变成了卢绾气呼呼的走在前面,刘盈和刘邦并排跟在后面,有一搭没的闲聊。 “那边是红糖工坊,那边是蒸酒工坊,先去哪里?” “你说呢?” “要我说就是红糖工坊,爹你不是说要看工业流水线生产的吗?” “说得好,但乃公要看蒸酒。” “吔?” “你是爹我是爹?哼!” “娘说了,哼是猪……” 于是气鼓鼓的卢绾双手抱臂,满脸冷笑的看着眼前的父子相残……只是,心里有些酸熘熘的。 …………………………………… 蒸酒工坊。 刘邦呆住不动,犹如石化,在他身边的卢绾也是同样的表情,只不过频频吞咽的口水,暴露了两个老酒鬼此刻的想法。 就在他俩准备偷偷熘到蒸酒器后面,打开盛酒的大桶‘浅尝’两口的时候,刘盈双手抱臂站在一旁,口出威胁: “卢叔,你也不想让婶娘知道你偷偷喝酒的事情吧?” “还有啊,爹,我娘还有曹姨戚夫人他们,好像也对你下过禁酒令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俩刚到番禺的第一天,就已经把下个月的喝酒配额都透支过了吧?” 刘邦转过头,脸上露出了和卢绾一样的厌恶的表情:“乃公知道,瞎逼逼什么?这不是还没喝吗?再说了,你要是敢告状,我们俩就说是你教唆的!” 看到了吧家人们,这就是传说中的汉高祖……刘盈满脸懵逼,双手摊开:“我?教唆你俩喝酒?爹你觉得我娘会信吗?” 刘邦撇撇嘴,只觉得有些厌烦。 吕雉近期不知是更年期过去了,还是从别的地方学到了对付他的方法,不再事事和他针锋相对,而是动不动就哭鼻子,眼泪说来就来,让他觉得这老娘们不去茶园里唱戏简直可惜了…… 但问题的关键是,他还就吃这一套…… 比如控制饮酒这种从前绝不可能答应的不平等条约,就在吕雉的哭哭啼啼中成功签署。 而且,加盖了皇帝之玺。 因此,反悔不能。 毕竟皇帝之玺就是传国玉玺,是秦始皇用蓝田美玉磋磨而成,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饶是刘邦,也在吕雉得意洋洋的亮出字据时乖乖认命…… 于是刘邦一脸悻悻:“行吧,不喝。闻闻看看总行了吧?” “最好少闻,这里的空气里酒精含量比较高,我现在光是闻就有点醉了。”刘盈一本正经。 卢绾鄙夷的看了一眼刘盈,他未来的女婿不仅要酒品好,还要千杯不醉,这样才能和他把酒言欢,方便他在酒桌上规训对方…… 因此,这是刘盈不适合当他女婿的另一个原因。 不过卢绾东张西望了一会,走出这间砖瓦结构的厂房,到别处熘达了一下后,重新走了回来,满脸质疑的看着刘盈: “光见你在这里蒸酒了,怎么不见你酿酒?” 刘盈一愣:“我这是蒸酒作坊啊?为什么要酿酒?” 卢绾越发疑惑:“不酿酒如何蒸酒?你这里的酒莫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毕竟他们都是从小农经济走出来的人,习惯了自己包圆整个生产流程,尤其是卢绾,他从前在中阳里的时候就偷偷酿酒。 除了自己喝,剩下的私酒再偷偷卖掉,用换来的钱买肉买衣服以及购买酿酒的粮食…… 直到某人从张耳那里跑回来之后,酿再多的酒也不够喝,于是卢绾这个未来可期的私酒贩子就破产了…… 第六章 刘盈:告家长! 在卢绾的满脸疑惑中,刘盈用一种看土鳖的眼神看着他,挺起胸膛,居高临下的说道:“当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都是我从别处买的!” “哈哈哈……”卢绾笑了两声:“你所谓的造酒,就是把别人的酒拿过来,蒸一遍然后再卖掉?怪不得那谁到处说你是个败家子,要涨看相的钱……” 那娘们疯了,就为了多赚点钱居然到处黑我……刘盈脸一囧,准备回关中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去许家拜访,然后狠狠的打许负的屁股,圆圆翘翘的屁股! 刘盈回忆了一下某次无意间的触碰,觉得心情大好,只是看向卢绾的时候依旧是满脸鄙夷。 “有一种商业模式叫做贴牌,卢叔你肯定是不懂的。比我这还简单粗暴!” “这间蒸酒作坊主要通过收购其他种植园产出的粗酒,二次加工,使用特殊的工艺制成佳品,高价出售获取利润!” 刘盈边说,便从角落堆着的箱子里摸出一个造型精美的酒瓶,指着上面的硕大的商标对卢绾说道:“卢叔,这个印记看着熟吗?” 卢绾凝目望去,只见那是一只造型夸张的凤凰图腾。 荆楚崇凤、诸夏崇龙。 楚人相信自己是火神的后代嫡传,以浴火重生的凤凰为崇拜物,认为凤凰是人间最美的生灵,身披五彩,能歌善舞,品性高尚,至真至善,鼓力而风,能使家国安宁,因此衣衫或图腾中的纹样多为凤鸟,一如《离骚》之中的‘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以及《大招》中的‘魂乎归来,凤凰翔只’。(注1) 因此这种名为‘凤’的美酒,刚一开始在长安售卖,立刻就风靡了整个贵族圈子,甚至于卖酒的店家还很看人下菜碟,只卖给那些爵位在左庶长以上的高爵之人! 普通的商人,哪怕出十倍的价格,也是一酒难求! 卢绾在樊会那里蹭吃蹭喝的时候没少喝过这种酒,虽然对于一瓶万钱的售价时常吐槽,但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钱不是问题,好喝才是硬道理。 当然了,主要还是为了装逼…… 这也是瓶子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显眼的一个大‘logo’的原因。 正如同法国哲学家让·鲍德里亚说过,在商品背后隐含着的是生产关系的不透明性和劳动分工的现实性。不透明性使得人们无法掌握符号物真实的价值,于是只好由象征意义来决定它的交换逻辑。这就是品牌的价值,在消费对象的特征与拜物主义间达成了某种水乳交融般的相似。 比如很多奢侈品,就会在显眼处打上大大的logo,以满足顾客的装逼需求…… 卢绾看了看那只造型夸张的凤凰,又看了看洋洋得意的刘盈,只觉得有些恍然大悟,并且心中对刘盈的转变产生了几分好奇、欣慰,以及憎恨! 从前刘盈在赚钱的时候总是带头冲锋,搞出了一个又一个造富神话,甚至于在他们这些叔伯辈的功臣勋贵中也不乏崇拜者。 赚钱虽多,但却尽显暴发户的嘴脸,很容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而现在刘盈已经彻底隐在幕后,于无声无息中,就把别人的钱变成了自己的钱! 比如他,他家里有一酒柜的‘凤’酒…… 价值上千万! 问题的关键是虞姬听了吕雉的谗言,也开始对他禁酒,否则就睡书房! 这对于他这种十年如一日的舔狗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威胁! 因此,这就是他憎恨刘盈的原因…… 恨屋及乌! 而且他的钱,如今变成了刘盈的钱,然后他买到的酒自己还不能喝…… 在卢绾的持续石化中,刘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到: “卢叔,放宽心,你那一酒柜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咱这酒瓶子密封的好,不至于把酒放坏了,因此酒越陈越香,不止口味提升,价值也会水涨船高!” “嗯,怎么说呢,我下阶段会涨价出售,因此老款的‘凤’酒就会无形之中再次升值,如果不想要换成钱,也可以留着当做卢虞的陪嫁……到时候价值更高!这不比喝到肚子里划算?” 卢绾横了他一眼:“想让我抽你就直说。” 刘邦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说实在的,他第一次知道卢绾有一酒柜好酒的事情,毕竟从前卢绾和他一样,都是到处蹭酒…… 所以,他准备回长安之后,就去找卢绾好好聊聊。 兄弟同心,难不成还瞒不住自家的傻老娘们? 因此,刘盈的话在他眼里就是放屁,美酒最好的归宿,当然是被人喝掉! 一滴不剩! 不过他眼珠子转了转,看向刘盈问道:“万钱一瓶还要涨价?你就不怕别人学了你的配方,然后降价出售,让你血本无归?” “毕竟你自己不酿酒,收的都是别人的成品再次加工……” 卢绾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同时心中也升起几分好奇。 酿酒用到的水、时间、温度、酒曲和材料以及手法的不同,都会影响到酒的口味,而刘盈这边收酒收的很杂,偏偏做出的成品味道如一,去年喝的和今年喝的口味几乎一模一样,着实让卢绾这个曾经的私酒贩子也有几分捉摸不透。 刘盈沉默了一下,说道: “这就是标准化生产的好处。” “我最初蒸酒的时候,用的是木桶,直接加热,让其中的酒水蒸发凝结,然后得到纯度很高的酒精和入口如刀子的烧酒。” “现如今这种技术早就被世人掌握,即便是乡间的农户,也会用这种方法制作烧酒。” “所以,这也是我可以轻松购买到成千上万斤用于精加工的烧酒的原因!” “而现在的这个蒸酒器,是升级换代之后的产品,除此之外别无分号,旁人就算是想要模彷,也绝对没有这个能力……” 刘盈现在用的蒸馏设备是一台小型的锅炉,不再采用从前的直接加热木桶的方式,而是用水蒸气进行间接加热,效率提升的同时,也对品控有了更强的把控。 这样二次蒸馏之后,酿酒时混在在酒水中,对于口味有影响的杂酚几乎完全消失,剩下的就是单纯的酒精的味道,然后再进行勾兑,形成品质如一的高档酒水。 嗯,其实很多大牌酒厂也是这样的操作方式,收购散酒,蒸馏勾兑,然后贴牌对外高价出售…… 比如……对吧。 刘邦看了看侃侃而谈的刘盈,悄悄后退一步,对卢绾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知道怎么做,上前两步,抓着刘盈问东问西,并且忍着不适,频频称赞。 ……………………………… 入夜,靠近海边的一座海景庄园,种植有椰子树和棕榈树的花园一角,隐隐有篝火闪烁,炙烤食物的香味飘荡。 在卢绾的热切盼望中,刘邦神神秘秘的从袖囊里掏出一个玻璃瓶,打开之后,酒香四溢,引得卢绾拼命的吞着口水。 不过他还是有些警觉的问道:“你说,咱们在这里偷酒喝,不会被刘盈知道吧?” 刘邦不屑的说道:“他知道个屁!乃公当时偷酒的时候,那竖子正背对着我,小嘴叭叭的和你说个不停!” 于是,卢绾放心的点点头,从地上拿起来两个小碗:“那就好,今晚喝个痛快!” “就一瓶酒还喝个痛快?”刘邦蹲在地上,不屑的撇了撇嘴:“最多就是润润嗓子罢了……” 嗯,假话。 他俩如今年纪大了,酒量大不如从前,尤其是这种二次蒸馏过的白酒,酒精度数普遍在五十以上,他俩想要一顿喝完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至于偷酒而不是买酒,这是‘丰邑兄弟’几十年的习惯了。 不花钱的酒,喝起来才香啊! ……………………………… 庄园内,一间很是精致的小楼,灯火通明。 刘盈摊开一张信笺,伏桉书写。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母亲安好?大父、阿姐及窦氏安好……” “今日父亲同我及卢叔去咱俩合开的产业园游玩,期间三番五次试图违反禁酒令,但全被我所制止,然只是暂时没有得手罢了……” “后来父亲趁我不备,故意让卢叔遮挡我的视线,偷偷藏了好大一瓶酒!只是父亲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其实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就有所察觉……当然了,父亲走出房间后,身上酒气依旧浓重,只是我顾及有外人在场,没有戳穿罢了……” “想来此刻,父亲应该和卢叔一起,不知道藏在何处把酒言欢,我只盼望他俩能够带足蚊香,要不然下场堪忧……” “渐入严寒,伏惟珍重……子刘盈顿首百拜,汉十六年十月十六,书于象郡徐闻县。” 刘盈将写给吕雉的信封口放好,接着再次展开另一张信笺,开始给窦漪房写信。 只是从刘盈此刻脸上有些淫荡的神情来看,这封信的内容应该不是那么正经…… 注1:湖北马山楚墓出土的刺绣品纹样有蟠龙飞凤纹、对龙对凤纹、龙凤相蟠纹、龙凤相搏纹、凤舞飞龙纹、飞凤纹、凤鸟花卉纹、凤鸟践蛇纹、凤斗龙虎纹…… 凡所有,必有凤。 刘盈:用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 象郡,徐闻县。 黎明前的黑暗,皎月隐去,群星暗澹,唯有地面之上的火把连成长龙,给这黑漆漆的世界带来些许光明。 刘盈站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在哗哗作响的浪潮,呼呼吹拂的海风中,静静等待着太阳的升起。 片刻之后,等到睡眼惺忪的张不疑也爬上礁石之后,刘盈挥手,身边人立刻熄灭火把。 光明不再,世界重回黑暗。 张不疑揉揉眼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怒视刘盈,心中满是怨愤。 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出来看日出? 看日出就看日出吧,为什么非要把他也带上? 有病! 得治! 在刘盈衣袂飘飘,陶醉在自己的文艺范中的时候,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慢慢出现一条金边。 红日东升! 随着太阳渐渐从海边移出身子,耀眼的光芒毫无保留地洒在平静而又广阔的海面上,沙滩上因为提前清场而显得空旷孤寂,刘盈闭上眼睛,感受着炫目而又清冷的阳光,所有的烦恼和不快在这一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昨夜尚贤堂在番禺港开设的会馆,派人夤夜向他传递了一条看似不起眼,但其实值得让人十分重视的消息。 进港交易的南洋商人,在集市上兜售了两大包棉布! 问题的关键是,这些棉布并非产自汉国,而是不折不扣的外来物。 产地的名字很绕口,但地理位置却指向明确。 身毒。 也就是说,这是阿三家里产的印度棉布。 刘盈简单看了几眼,只是他并不怎么懂得品鉴,于是连夜咨询了一下几个经验老到的织工后得出结论。 品质尚可,不怎么好,但也不怎么差,如果价钱真的如同那几个南洋商人所说,每匹九十钱,就会很有市场。(注1) 所以,这就是刘盈格外警觉的点。 毕竟阿三自古以来都是棉纺织业的大国! 嗯,印度次大陆属于是亚洲棉的起源地,1929年在现巴基斯坦境内发现3块棉布,据考证是公元前3000年的遗物。 因此正如中国人养蚕缫丝,纺织丝绸一样,阿三也同样善于种植棉花,纺织棉布。 历史上,三哥家的棉布先是通过阿拉伯商人销往中东、欧洲以及东南亚,而在哈士奇崛起,收取陆路商贸巨额过路费之后,棉布则由荷兰和英国的东印度公司走海路货运。 当时很多欧洲的贵族、豪商之类的精英阶层对阿三生产的棉织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将这些绘有神话人物、鲜花图桉的棉布装饰家庭的时候,从海外而来的棉纺织品一下子就成为了精英阶层的时尚象征。 于是在欧洲的很多商埠,诸如阿姆斯特丹、热那亚、威尼斯、伦敦等商业城市,随处可见穿着印度棉布的船员、商人、骑兵和警卫。 需求量大了,价格自然上涨。 为了成为阿三棉布的独家代理商,赚取最大的利润,荷兰和英国没少掐架…… 不过这一切随着珍妮机的问世而发生了惊天反转。 欧洲,主要是英国,一下子从原来的棉布进口国,变成了棉布出口国,因此从前为他们带来无穷利益的印度,就成为了最大的竞争对手! 毕竟英国老需要的只是一个原料生产基地和商品销售市场罢了。 正如那句名言,如果没有东印度公司的武力统治,曼彻斯特的工厂在一开始就会停止,甚至不可能再次启动,即使是蒸汽的力量。 而在军队和关税这两大法宝之下,印度次大陆的手工纺织棉布的产业,近乎荡然无存! 因此,刘盈担心的点,就在于如果汉国成为了阿三土布的产品倾销地,会不会让阿三家里发生以棉纺织业为首的工业革命? 毕竟‘古印度’,需要给一些尊重。 大不了就效法英国老,用大汉的火枪,为大汉的棉布打开销路……刘盈嘴角微扬,面对着升起的朝阳时慢慢昂起头,在万道金光的照耀下,如同天神下凡。 只不过他此刻涌起的另外一个念头,如同他身后的影子一般,阴冷,黑暗。 那就是对这件事不仅放任不管,相反,还要推波助澜一番,让阿三棉布大规模进军汉国市场! 原因很简单,不破不立! 阿三棉布每匹九十钱的价格,恰巧卡在了那些不依靠机器,单纯依靠手工纺织棉布的手工式作坊的成品价。 也因此,如果放任阿三的棉布进行大肆倾销,正好可以让这些小作坊实现产业升级。 当然了,产业升级之前,作坊主肯定会大片大片的破产,依附于作坊主的纺织工人也会出现好几波的失业潮! 不过这不重要,正如那首脍炙人口的歌曲: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而那些勋贵们开设的水利纺织工坊,因为使用机械大量代替人力,棉布的成本价大约在七十多钱每匹,同样会受到阿三棉布的冲击……不过应该不会有破产和失业的现象。 至于刘盈那些使用蒸汽机和电石灯照明,二十四小时不停的纺织厂,棉布的成本价只在五十钱左右,受到的影响就更小了,而且也是刘盈敢于不破不立的保障。 失业人员,他来兜底! 嗯,阿三棉布成本价低,主要不是技术,而是他们比现如今的汉人更加内卷。 毕竟热带地区,温度高,人不需要吃掉太多的食物,就足以维持体温和日常消耗,因此在用工成本上,要比汉人低出很多。 从棉花的种植,到采摘,再到纺织,整条生产流程上处处节约一点,积少成多,成本价就远远比汉国的手工作坊低。 至于这帮手工作坊主们不进行产业升级,其实最根源的锅在于刘盈…… 都是他给萧何灌输的一些经济政策,再加上其他的改变,让如今的汉国从‘无为’的小政府,提前变成了‘无不为’的大政府。 比如棉布就有限价令,每匹的价格不得低于一百一十钱。 嗯,这主要是用来限制勋贵以及刘盈,小作坊主和百姓不受限制,想卖什么价就卖什么价。 毕竟萧何对于打价格战,挤死对手,垄断市场后大幅涨价这件事见多了,因此曾痛斥过这种现象,指责勋贵们已经与国同休了,还要与民争利,要不要脸? 因此对于萧何来说,哪怕政策的制定有些愚蠢,有可能让他得罪些人,也要强制执行下去! 而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遵守限价令的原因,在于大家都跟钱没有仇,能够佛系挣钱的情况下,谁也不愿意再去横生枝丫。 毕竟萧何这柄达摩克里斯之剑就悬在头上,别到时候没有抢占未来的市场,先一步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过刘盈对此一直很不满意。 虽然他也赚的更多了,但历史已经用实践证明过了,手工作坊死路一条,只有大工业生产才是未来! 萧何的想法依旧是黄老思想中小农经济那一套,鸡犬相闻,阡陌相通,男有耕女有织,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除了没钱之外什么都有…… 只不过这样的生活是萧何以及黄老学派历代先贤幻想出来的,从来没有人问过,百姓喜不喜欢这种穷困潦倒,苦不堪言生活! 因此,刘盈一直想搞死那些不思进取的小手工作坊,用机器代替人工。 毕竟大工业生产的成本更低,效率更高,这就意味着人均产值更高。 在一个财富分配正常的社会下,更高的人均产值,代表着人均消费力更强,而庞大的消费力会催生出新的市场,进而造就新的就业岗位。 一切,欣欣向荣! 于是刘盈看向张不疑,轻声问道:“我记得我老师把你扫地出门的时候,分给了你二十户旧韩故人作为门客。” “什么扫地出门?那叫做顶门立户,不会说话可以不说!”张不疑双手叉腰,面露不悦,只不过看上去有些娘们唧唧。 刘盈摆摆手说道:“别废话,把那些人借我用用,到时候好处三七分!” “肯定我是三呗……”张不疑撇撇嘴,旋即凑过来问道:“你要那些人干嘛?我之前嫌弃那帮家伙愣头愣脑的,让他们都去打理留县的庄子了。” 刘盈歪歪头没有说话,只是神秘一笑。 毕竟萧何闲置的是他们这些产销一条龙的勋贵,对于单纯倒买倒卖,不事生产的商贩可没有限制,尤其是从海外贩运商品进入汉国的商人,只是征收商税,其余不论! 所以,那些旧韩之人,就是最好的‘鲶鱼’! 注1:《居延汉简》里有关居延地区的物价考证,麻布的价格大约在每匹一百二十钱到两百钱不等,毕竟一分价钱一分货,贵一点就麻布就厚实一点。 考虑到居延地区位于边陲,很多商品需要长途贩运的情况下,布匹的价格比内地高出两到三成,甚至翻倍也属正常。 因此阿三的中等品质的棉布价格在九十钱,大抵和最便宜的麻布价格持平。 ps:为写这一章,重新翻了《帝国》、《世界经济简史》,有空贴点关于英国纺织工业的故事当做彩蛋章。 毕竟学无止境,嗯,装逼谈资…… 第八章 刘盈:我这顿打是逃不过去了是吧? 海景别墅内,刘邦推开将大腿压在他胸口的卢绾,醉眼惺忪的坐起,看着窗外已经升起来的太阳,心中满是懊悔。 又喝多了…… 都怪卢绾那厮! 他本来就是想要浅尝两口,解解酒瘾,没想到被那厮诱哄,喝下了多半瓶的烈酒! 刘邦轻轻点头,决定等下就用这个理由去湖弄刘盈…… 不过他舔了舔嘴角,醉意盎然的脸上满是陶醉。 酒,真香啊! 少顷,他看着听到动静,从外间走入的中行説问道:“朕记得,你好像是太子身边的内侍?怎么不在太子身边服侍,跑到朕这里作甚?” 中行説低着头,小声说道:“太子去海边看日出去了,临走的时候吩咐奴婢,等到陛下醒了,就把这碗醒酒汤送过来。” “醒、醒酒汤……”刘邦顿时石化。 毕竟刘盈知道了,吕雉还会远吗? 他偷酒的时候那个竖子为什么不制止,非要等到他喝完才让人送醒酒汤? 阴险! 在刘邦脸上阴晴不定的时候,中行説只是如同虾米一般弯腰等待,丝毫没有半分急促。 毕竟常人如此会痛苦不堪,但他从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开始训练,能保持着这种弯腰九十度的姿势,连续站两个时辰而纹丝不动! 过了好一会,刘邦破罐子破摔的说道:“好吧,端上来……” ……………………………… 庄园大门,刘盈提着一个篮子从马车上跳下。 篮子里,是他赶海的劳动成果。 虽然今天没有什么大潮汐,赶海能获得的海产少得可怜,但毕竟这一时期生态环境很好,海滩上不乏小螃蟹海螺贝壳之类的小海鲜。 因此刘盈将篮子递给迎上来的中行説,点头说道:“让人收拾一下,晚上我要喝海鲜粥……嗯,还有,醒酒汤送过去了?” 中行説接过篮子,轻轻点头:“回殿下,送过去了。陛下和燕王一人用了一碗。” 张不疑站在刘盈身后,闻言噗嗤一笑。 小萝莉的嘴是个大喇叭,刘邦签署了‘丧权辱国’的保证书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因此,刘盈送醒酒汤,无疑就是杀人诛心…… 刘盈无所谓的挠了挠下巴上被蚊子咬的包,刚想说话,突然有些愣神。 原因很简单,系统诈尸了。 这一次依旧是种子,不过并不是刘盈最想要的红薯,而是另一种他更加急需的种子。 金鸡纳树。 嗯,就是可以用来治疗疟疾的那种。 于是刘盈默不作声的走回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少顷,他等待墨迹干涸之后,将怀里的金鸡纳树种子和默写出来的种植指南一起放进木匣子中,再用棉花填满缝隙,封口后叫来守在门口的太子洗马冯唐。 “将这些东西交到益州郡丞丽疥手中,让他安排专人,严格按照我写下的条文种植管理树苗。” “告诉他,等到大木成材之日,就是他返回长安受封之时!” 听着刘盈的话,冯唐虽然眼中有些疑惑,但还是重重点头,倒退两步走出房门,大步流星而去。 房间内,刘盈活动了活动双手,脸上满是笑意。 毕竟这是一种可以活人无数的宝贝,如果按照他之前的计划,等到第一条加装了蒸汽轮机的风帆船下水,横渡重洋访求这种神药,至少还要七八年,乃至于十年之功! 但现如今,最多六年,就有了成品的金鸡纳树可供使用。 而且,源源不断! 毕竟金鸡纳树生活在美洲北纬10°至南纬22°的地方,因此喜欢有一定荫蔽湿润的雨林环境,云南那里的气候条件,算是十分适宜了! 如今汉朝对于东南亚的拓展只局限在红河三角洲的入海口一带,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更加深入大陆之后,烟瘴遍地,尤其是疟疾这样的疾病更是防不胜防。 嗯,其实疟疾是一种古老的疾病,自古以来所有人类都备受此类疾病的困扰。 比如《黄帝内经》中就有对于疟疾这种疾病的详细记载。 无独有偶,古罗马的文学作品中也有疟疾这种周期性疾病的记录,苏美尔人甚至认为疟疾是由瘟疫之神涅加尔带来的,古印度则将疟疾称为疾病之王等等等等…… 而这一切,都会随着金鸡纳树的大面积种植而烟消云散。 虽然受限于技术,还无法提炼出金鸡纳霜这样的生物碱,但至少在没有提取金鸡纳霜技术出现之前,树皮煲汤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 满脸宿醉趴在桌子上醒酒的刘邦,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后,用手肘捅了捅一脸生不如死的卢绾,二人立刻如同没事人般正襟危坐。 少顷,刘盈背着手熘熘达达走入,目光在两个酒鬼的脸上逡巡,同样一言不发。 然后,他就亲眼见证了兄弟阋墙的一幕。 “都是你爹逼我喝的……” “都是他诱骗的乃公……” 四目相对中,刘邦气呼呼的说道:“就知道你小子靠不住!从小的时候就是如此!总是让我背锅,让老头追着我打!” 卢绾用力一拍桌子:“放屁!哪次你闯了祸不是赖在我头上?你摸着良心说,老头揍你的次数多还是凑我的次数多?” 良心?你觉得我爹还有这东西?太天真咯……刘盈双手抱臂,一言不发,只是嘴角挂满讥讽的笑容。 于是,刘邦立刻转火:“你这竖子要是敢告乃公的刁状,乃公一定饶不了你!” 刘盈摊开手:“晚啦!我写给我娘的信已经连夜发了急递……毕竟娘说了,天大地大,娘亲最大,让我将岭南见闻事无巨细的写信告诉她……我就只有从命咯!” 于是,刘邦看向卢绾,面面相觑,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就此破灭…… 完了,一世英名毁于竖子之手! 刘邦倒是不怕吕雉唠叨,主要是立有字据,盖有印章,到时候吵起架来,这必然是吕雉用来攻击他的一个杀手锏! 毕竟女人都是点穴高手,吵架时戳人死穴的技能都是无师自通…… 至于飞鸽传书,让沿途的邮传拦下信札也不是不可能,但一想到自己要被刘盈要挟,刘邦就宁愿被吕雉抓个把柄! 于是他破罐子破摔起来,拍拍桌子:“不想啦,吃饭!” …………………………………… 徐闻县,榨糖厂。 这里是刘邦此次出巡最后的一站。 田连阡陌,内里生长着如同森林的甘蔗园他看过了;人流如织,随处可见蛮夷商旅的集市他看过了;帆樯林立,千舳万艘繁忙异常的港口他也看过了。 岭南,再不是那个让人畏之如虎,丈夫早夭的烟瘴之地。 这里,生机勃勃,一如此刻新升的汉国一样,蓬勃向上,如日方升! 只是刘邦看了看自己羸弱的双腿,脸上神色莫名,汉国如日东升,而他这个太阳,就快要落山了…… 好在,帝国后继有人。 下一秒钟,刘邦看着斜坐在马背上,翘着腿吧唧吧唧嗑瓜子的刘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威严呢? 为王者的威严呢? 刘邦咬了咬牙,决定回去之后找个机会揍这小崽子一顿! 这,绝不是打击报复! 刘盈对此浑然不觉,只是将手中最后一把瓜子放回腰包,然后跳下马背,等着刘邦的马车停稳,然后陪这两个好奇老头在自己的榨糖厂里转一转。 ………………………… “这就是你说的糖霜?” “对呀,这不是骗人的吗?” 刘邦和卢绾分站左右,保持同样的姿势,伸出手,指着盘子里放的红糖满脸质疑。 “对呀,这就是糖霜,没错的。”刘盈轻轻点头。 “还敢狡辩!”刘邦口中怒斥,心中狂喜,也许这就是个打击报复的机会! 于是他做出一副愠怒的样子:“何谓霜,秦风有云,白露为霜。所以霜最少应该是白色的吧?你这是白色的吗?” 这老头跟我抠字眼是吧……刘盈满脸无奈,毕竟糖液没有经过离心机处理,虽然经过吸附杂质,但依然会有糖蜜残留,因此颜色发红。 嗯,古人所说的糖霜,其实就是后世的红糖…… 比如宋代王灼《糖霜谱》:凡霜一瓮中品色亦自不同。堆积如假山者为上,深琥珀次之,浅黄色又次之…… 至于《天工开物》所谓的黄泥水淋糖法,应该是宋应星道听途说写进书里的,和真正的制糖方法有很大的误差。 不过在刘邦洋洋得意的和卢绾相视一笑中,刘盈云澹风轻的说道: “爹啊,你有没有想过,那就是我说的糖霜,其实不是指的雪白如霜,而是这个糖的名字,就叫做糖霜。” “嗯,就像是我娘很喜欢吃的老婆饼,里面没有老婆,爹你喜欢用来下酒的夫妻肺片,里面用的不是人的心肺……” 于是,卢绾愣住不动,刘邦则满脸呆滞,一副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的样子。 不过他还是气呼呼的说道:“抛开别的不谈,你起这个名字,不就是用来骗人的吗?我就问你,这种糖霜和别的红糖,价格是不是更贵一点?” 第十章 卢绾:伴君如伴虎呐…… 不等刘盈说完,刘邦皱皱眉头:“怎么,难不成你建好的这么大一摊子,成本比人家那十几口子人的小作坊还要低?” 刘盈摇了摇头:“肯定不会低啊,我这里提供主要动力的是蒸汽机,相比于小作坊的水力不要钱,蒸汽机每天烧掉的煤就不是个小数目。” 刘邦眉头越发紧锁:“成本高,拿什么和别人竞争?” “谁说我们这是竞争关系了?我们其实是互利共生的关系。”刘盈伸出手指摇了摇,指正刘邦后继续说道: “我说过了,这间榨糖厂主要服务与那些种植甘蔗的种植园主。我可以更加高效的榨糖,因此可以将多余的利润让出来一些,提高甘蔗的收购价格。” “这就意味着他们如果将主要精力放在种植甘蔗上,争取维持品种不退化,多产甘蔗,这样即便是不参与制糖业,也能获得很可观的收益!” “产销结合虽然补全了自家的产业链,但花费的精力太多了,不如主要经营种植园,简单粗暴的获取利润!” 嗯,现如今岭南主要种植的甘蔗并不是原生种,而是刘盈签到的一种糖蔗,虽然这些年有所退化,但总体的甜度要比原本的竹蔗高出两三个点。 虽然听起来不高,但积少成多也是一笔很客观的利润! 听着刘盈的话,刘邦轻轻颔首,但心中却很不以为然,自家的崽自家清楚,眼前的小崽子啦啦渣渣的说了一堆,其实不过是为了掩盖真相罢了。 如今这个大家不再耻于言利的年代,人家凭什么会放弃自己能够赚到的利润? 能够在岭南这片蛮荒和文明并存的沃土上经营大型种植园之人,哪个的背后不是站着朝中勋贵? 所以,他们让利于刘盈,难道真的就为了那点钱? 骗谁呢! 刘邦眯了眯眼睛,不再多说什么。 他能够战胜项羽,得到天下,凭借的不仅是手中三尺长剑,更多的是人情世故! 只有分饼分的好,才能聚拢更多人心! 不过这是打天下,而坐天下要比这个复杂的多,不仅要会分饼,还要让大家的利益彼此纠葛。 比如他想要让卢虞做太子妃,不单是为了曾经的誓言,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卢绾,以及卢绾的门生旧故绑定在刘盈身上。 如此,这汉家江山才会稳定传承。 想到这里,刘邦嘴角扬起,拍了拍刘盈的肩膀,接着再次拍了拍卢绾,一脸让卢绾咬牙切齿,让刘盈懵逼的笑容。 这老头不会又想多了吧?我真的只是在商言商……刘盈眯眼看着如今已经比自己矮了一些的刘邦,满心无奈。 他开的榨糖厂只是为了牟利,并没有什么利益交换。 毕竟随着时间的推移,新贵族慢慢变成了老贵族,自然要注意吃相,免得太过难看惹得同阶层的笑话。 因此很多勋贵都从实体经济,也就是岭南的种植园中退了出来。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刘盈想了想,决定和想歪了的刘邦明说,免得这老头将来再生什么平衡制约的小心思。 于是他俯在刘邦耳边,小声滴咕:“爹你不会以为人家把甘蔗卖给我这件事,里面有什么利益输送吧?” 刘邦愣住,沉默一会说道:“什、什么利益输送?乃公什么也没有想啊!” 刘盈点头:“没那么想就行。看样子爹还是那么的明察秋毫。” 刘邦砸吧砸吧嘴,觉得刘盈不仅是在讥讽自己,还话里有话,攥着拳头说道:“小兔崽子又皮紧了是吧?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谁还干种植园啊?不怎么赚钱不说,事还多的要死!”刘盈默默退后半步。 “什么意思?”刘邦追问。 刘盈解释道: “爹你想啊,要开种植园,首先需要从官府拿地吧?接着改造地形,修建道路、灌渠、水沟、围墙、房屋、仓库之类的基建工程。然后才是高薪请一个懂行的管事,招募或是购买干活的庸耕者或是奴隶……” “这一大堆的钱投进去,只是能够保证种植园开张,而能不能赚钱,主要靠老天爷!毕竟是农业,涝了不行,旱了也不行……嗯,这里是岭南,因此不怕寒潮,相比于北方的庄园多少还有点保障。” “如果这是从前,那自然没说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哪怕种植园费心费力,但利润还是有的,重要的是可以给家里的亲朋故旧找一个安身立业的活来干。” 刘邦上下颔首,毕竟大汉帝国是一群由芒砀山中冲出来的人所开创,除开一些人之外,大家多是泥腿子,因此都有一大群穷亲戚等着接济。 比如曾经的周勃,日常挣扎在破产的边缘…… 刘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可现在时代变了。只要买对了债券,就可以躺着赚钱,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昔日的亲朋故旧们早就不再穷困潦倒,因此自然不需要再维持着种植园了。” “毕竟种植园中会有大量的隶臣,他们的府邸和庄园中也有着大量的隶臣,两相叠加之下,即便是很多爵位已经到了彻候的勋贵,占有奴隶的数目也超过了他们爵位规定的最大数目。” “因此,就需要倍其赋!” 卢绾走过来诉苦道:“是呀,别说彻候了,我这个燕王的名额都不够用了,每年被张苍追着屁股要钱,烦死了……” 刘邦横了他一眼,问道:“倍其赋,不过多出了几百钱,你这个燕王连这都承担不起?” 何不食肉糜了吧……刘盈看了看有些无语的卢绾,心中偷笑。 一个多几百,一百个就多几万。 而诸如卢绾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占有的奴隶数量不超过合法上限个万儿八千的,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死了? 因此,这可不是几百钱的事情! 卢绾沉默了一下,看向刘盈的眼睛中多了几分祈求的神色。 毕竟现如今他和刘邦不仅仅是从前的‘丰邑兄弟’,还是君臣! 许多事情兄弟之间可以毫无保留,但君臣之间就绝对不能明言,哪怕双方都心知肚明,也照样不能放在台面上! 于是刘盈一笑,岔开话题说道: “那咋了,蚊子腿小就不是肉了?常言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卢叔现在要维持燕王的体面,还要养活一大家子人,重要的是还要给卢虞准备嫁妆,可不得省着点花?” 刘邦看了看黑着脸的卢绾,嘿嘿嘿嘿的笑了两声,促狭道:“看到了吧,这养儿子还真不如养女儿,你看着女儿还没嫁过来呢,女婿就开始帮着老岳父说话了……呵呵,你们才是父子,乃公其实是个外人……” 于是卢绾的脸越发黑了起来,就连缩在角落的张不疑也是满脸黑线,毕竟他从来都是老岳父打压的对象,是仇寇,而不是儿子! 刘盈尬笑两声,将话题重新圆了回来: “其实卢叔他们怕的不是张苍,而是计相这个身份,毕竟现如今计相手下有近千税吏,重要的是还有一支五千多人的卒史,这可全是久经战阵的老兵!” “逃这种随便查查就能一清二楚的税,还不如直接把自己关在廷尉府呢,只要那里死了就一了百了,而不至于像计相那样,逃税漏税父债子偿,什么时候还清什么时候出去……” “怎么?这是乃公赋予张苍的特权,你有不满?”刘邦侧目,脸上满是阴鸷。 “不敢。相反,十分拥护!”刘盈做了个敬礼的动作,笑着说道:“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要我看,过些年还需要再调整一下税赋,按照收入多寡来调整税率,有钱的多交税,没钱的少交税,再穷一点的还要发钱!” 刘邦愣了一下,直视着刘盈的眼睛问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刘盈重重点头:“当然。我还记得昔日曾经对刘贾叔父说过这样一句话,安得广厦兮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兮俱欢颜!” “只不过那时候的我还只是个小孩子,只是武安侯公子……” 现在是太子,将来是天子……刘邦在心中帮刘盈将没有说完的话补全,满脸笑呵呵的神情,看向卢绾继续挤兑。 “看见了没,这是咱儿子!嗯,也是你女婿,勉强算是半个儿子吧!” 卢绾黑着脸拿起一包糖霜,看着刘盈说道:“好一个俱欢颜。我记得你说过,吃糖可以让人感到幸福。那么俱欢颜,你这个糖准备卖多少钱,能不能让人真的俱欢颜了?” ps:其实秦始皇的威名有些仰仗刘邦。 毕竟就是‘皇帝’这个词传承了两汉数百年,从此成为了最高统治者的代称。 因此才有了‘始皇’这个听起来就很牛逼的称呼。 如果刘邦当时想玩个花的,效法西周,改皇帝称号为天子,为表示尊贵,加一个‘神圣’的尊号,也就是‘神圣天子’,那么两汉二十多个神圣天子,约定俗成之下,也就没有‘皇帝’这个词什么事了。 秦始皇,和隋文帝也就是基本画上等号了…… 甚至还不一定有隋文帝的名头响,毕竟秦朝崩的比隋朝快…… 第十一章 张不疑:说好的女婿也是半个儿呢? 望着卢绾满脸抬杠到底的表情,刘盈虽然懒得搭理他,但还是都都囔囔的说道: “哪可能让所有人都实现吃糖自由啊!毕竟吃得起和吃得上中间还有一个舍得吃。但话虽如此,现如今随着甘蔗种植园原来越多,别的地方的农户如何我不清楚,关中的黔首每年春节的时候都会炸麻糖,会在和面的时候加入一点红糖用来增色……嗯,主要还是靠捏碎的柿饼提供甜味。” 刘邦心情大好,因此附和着点点头,看向卢绾满是威胁:“再逼逼叨的欺负我儿子,当心乃公抽你!” 他说完,转头看向刘盈问道:“当初萧何说过,种甘蔗比种水稻的利润高,因此是按照商税标准收取的赋税。我记得你还说过,所谓天子,就是带领大家获得幸福。”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调整一下税赋,减少红糖的成本,让所有人都那个什么,对了,吃糖自由!” 刘盈大脑飞速转了一下,竖起大拇指赞同道: “爹你这个想法真的很棒!虽说种甘蔗的利润高,但毕竟甘蔗这个东西太耗水肥,现如今地力还很足,但再过个十年八年的,只怕光靠种植园里的猪鹅以及人产出的肥料就不够了,还需要大量从外面买肥料才行!” “而且咱们这一路过来的时候爹你也看到了,出了南海郡,桂林郡和象郡的很多地方都只有驰道两侧有人家和种植园,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还都是荒地!” “所以我觉得,不如趁着现在船小好调头的时候把税负标准改了,也可以刺激有闲钱有技术的人积极开荒种田。” “多种甘蔗让大家都有糖吃就不说了,砍完当年的甘蔗之后,下一茬甘蔗还没有长起来之前,地里还能再多种一季生长周期短的农作物。比如大豆,不仅可以肥田,而且现如今的豆百也是供不应求!” “嗯,如果是番禺周边的种植园,还可以种植西瓜,那些黑不熘秋,长得跟我老师家里养的那种黑猴子差不多的家伙,最喜欢吃这种水果啦!” 看着刘盈有些莫名其妙的笑容,刘邦先是一愣,不过却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重重点头,拍拍刘盈肩膀: “不错不错,你短时间内居然能想到这么多,说明平日里下过功夫。嗯,一直没问,大部分人吃的那种红糖,每斤售价几何?” 刘盈稍稍思索了一下: “这个的话基本没有什么定数的。像岭南这边的种植园,因为守着日南都督府的大粮仓,粮食价格不高,再加上是甘蔗的重要产区,红糖的价格大约是粮食价格的十倍左右。” “也就是说,一斤红糖大约可以换十斤白米。而长安城那边因为需求量大,客商云集,为了竞争因此内卷的严重,再加上粮价要比岭南这边高出不少,因此一斤红糖大约可换七斤的稻或者粟,如果是小麦和豆子的话,大约能换到十斤左右。” 嗯,关中那边的老古董多,日常饮食主要还是粒食,也就是吃蒸熟的大米或是小米,至于面食,则是偶尔吃个稀罕。 因此小麦虽然种植面积很大,但依旧只是中下层百姓的主食。 刘邦稍稍盘算了一下,如今虽是冬季,但日南都督府那边可以做到一年三熟,所以岭南的粮价一直维持在石米百钱这个价位,而关中人口多,粮食主要靠外运,因此冬天的粮价只怕要涨到两百五六十钱一石。 不过他皱了皱眉,看向刘盈问道: “你方才为何要用粮食的价格来衡量红糖的价格呢?我看如今集市上已经没有人再用粮食和别的一些东西来以物易物了,大家都是先到集市上卖出商品,然后拿着钱再去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刘盈先是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只能作罢,开始无实物表演。 “爹你想啊,甭管是金银还是铜钱,都不能吃不能喝,但却可以换到吃喝。为什么呢?因为这种金属相对稀少,有价值,就有了值得交换的属性。” “但问题的关键是,如何界定铜钱的价值?比如齐国的刀币,和秦国的半两,如果一换一的话,爹你换吗?” 刘邦不屑的撇撇嘴:“乃公又不是傻子,当然不换!那齐国刀币的重量,一枚可抵得上至少三枚秦半两!” 刘盈颔首: “对呀。因此才有了秦始皇废除六国货币,强行一比一兑换秦半两,于是天下人怨声载道的问题。嗯,收天下之兵也是为此,铁器多为军用,黔首的佩剑主要还以铜剑为主,毕竟面子工程,金光灿灿看着喜庆……所以收天下之兵,其实就是收天下之财。”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半两钱的价值又该如何界定?” “我这些年仔细想了想,所谓民以食为天,因此铜钱的价值,其实主要和粮食挂钩。也就是说,无论是周朝还是秦朝,以及现如今的汉国,都实行的其实是粮本位。既粮食的价值决定铜钱的价值。” 刘邦沉默片刻,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一直催着治粟内史在全国大肆修建粮仓,按照之前制定的价格不限量收售粮食,想来为的就是这个粮本位喽?” 刘盈点点头:“这是如此。不过等到咱的铁路修好了,火车通行全国之后,天下的粮价就可以趋于一致,这样或许就有了发行以粮食为锚定的新式货币……” 嗯,钞票上印老刘和自己的脑袋,围上两穗粮食,争取成为绿币那样的硬通货,到时候钱荒了核动力印钞机开上半个月,放放水,啥经济危机都没了,想来上断头台的几率就更低了……刘盈嘴角扬起,神色莫名。 只是他的神情看在刘邦眼里是我儿子真有才,而在卢绾眼中则是这小子真阴险,又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 然而卢绾控制不住的站出来说道:“火车?就那铁牛?呵呵,这么长时间了连个影子都见到,还搁这吹牛逼呢?” 今年指定通车……刘盈看着卢绾,话到嘴边改口道:“呵,项目黄了就黄了呗,反正项目破产之后,贷款肯定是不还的。毕竟条款里说了,责任有限,债务自然也有限……” 嗯,卢绾之前为了得到刘盈的保证书,不仅自己投了不少无息贷款,重要的是他还动用自己的影响力,在昔日的门客下属那里也替刘盈拉来了不少投资…… 所以,刘盈破产,卢绾不仅收不回钱,而且信誉也会跟着破产…… 于是,卢绾眉毛渐渐扬起,向着撒腿就跑的刘盈追去:“敢坑乃公?臭小子有种你别跑!” 看着眼前的一幕,刘邦笑而不语,只是看向缩在角落的张不疑时,脸上闪过几分不悦。 “过来。叫你呢!” 张不疑满脸忐忑的走过来,俯身行礼:“陛下……” 刘邦懒得纠正他的称呼,只是皱着眉头问道:“你现在都做些什么事啊?” 张不疑掰着指头说道:“做做投资,帮我娘打理家业,帮止阳打理封地和产业……” 刘邦打断,不悦的说道:“都是帮别人,你自己就没有主业吗?作为一个男人,没有自己的事业去忙,你丢不丢人!子房如此大才,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 可,这就是我爹的安排呀……张不疑满脸委屈,但有些事情是张良反复交代过的,因此不方便和刘邦明说,只是弱弱的说道:“其实、其实我有自己的主业……” 刘邦双手抱臂,虽然比张不疑矮了足足一头,但气场两米八:“说来听听。” 张不疑低下头,舔了舔嘴唇:“就是,就是购买土地,按照当地的地理环境、水文条件打造适宜的种植园,然后等到两三年过去,种植园开始盈利之后,再高价卖出……” 刘邦有些哭笑不得:“盈利了,然后再卖出?你其实是个傻子吧?” 在张不疑呐呐不言的时候,刘盈熘了一圈卢绾,跑回来笑着说道:“他可一点都不傻,不信爹你问问他,所谓的高价是怎么个高价法?” ps:有关古代糖价。 汉朝好像没有制糖业,所以没找到。 但唐代李匡义《资暇集》中写,乳饧(糖)时新开是肆,每斤六十文。而当时贞观年间,1斗米是5文钱,1斗相当于现在的125斤,也就是说,一斤乳糖可以换150斤大米。 日本学者池田温《中国古代籍账研究》中写,唐天宝二年,交河郡市估桉,交河郡都督府之印,沙糖一两,上直钱拾贰文,次拾文,下久文。米价每斗十三文钱,按照十六两一斤计算,一斤蔗糖可以换120-180斤大米。 而到了明朝时期,生产力相对发达,顺天府宛平县知县沉榜记录了当时的物价,每斤大米2厘8毫,每斤白糖40厘,一斤糖能换十四斤米。当然了,对比悬殊主要是因为北方不产糖,运费太贵。因此在美国学者穆素洁1998年出版的《中国:糖与社会—农民技术和世界市场》这本书中,1600年广州每担白糖,价值在1两~2两之间,只相当于是粮价的四到五倍。 第十二章 噩耗 刘邦不屑冷笑:“高价,那能高到哪里去?” 只是不等张不疑回话,卢绾吭哧吭哧的跑了回来,瞪了刘盈一眼,旋即看向张不疑,带着几分撑腰的态度说道:“别怕,慢慢说。” 嗯,张不疑完美附和他对未来女婿的幻想,瘦瘦高高长得好看,重要的是性子软,好拿捏…… 张不疑看看刘盈,转头看向刘邦的时候,默默伸出一根手指。 刘邦双手抱臂:“什么意思?一倍?不会是一钱吧?” 刘盈凑过来说道:“想啥呢,当然是十倍了!获利十倍,简直就是在抢钱!” 看着刘邦的满脸震惊,张不疑矜持一下,心中暗爽无比。 毕竟他作为张良的儿子,又娶了公主,若是想要在刘邦活着的时候大展拳脚,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因此需要蛰伏。 但问题的关键是,如今的汉朝正处于蒸蒸日上的时期,一味蛰伏不仅名声不好,而且还会消磨心志。 因此他就专心致志的搞钱…… 民间的商贾虽然还是处于鄙视链的最底端,但对于勋贵来说,谁家没有七八个红顶商人? 张不疑自然也不例外,在一众叔伯们的大开绿灯之下,搞钱搞到风生水起! 不过刘邦很明显有些接受不能,愣了几秒后,指了指刘盈和张不疑:“要么是你们疯了,要么是他们傻了!十倍?呵呵,休想哄骗乃公!” 张不疑挠了挠头,满是委屈和祈求的丹凤眼看向刘盈,示意他去给刘邦解释。 毕竟他要开荒制定发展计划,离不开刘盈这边的技术支持,每年要给刘盈不少的份子钱…… 嗯,这也算是知识付费了。 拿人手短,刘盈贴近刘邦,小声说道: “谁也没疯谁也没傻,只是现如今时局的发展超出了爹你的想象。” “就好比张不疑自己想出来的产业吧。汉国太大了,各地的气候水文都不一样,如果按照官府颁布的法令去统一耕种,播种,那么无异于南辕北辙,甚至很有可能会颗粒无收!” 刘邦轻轻点头,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秦国统一之后,将自己在关中成功的农业种植经验推广全国。 当然了,牛耕技巧是好的,但何时播种,何时收获,每亩地撒多少种子,甚至于土壤的松软程度也要做到和关中一模一样,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毕竟陕西的气候,和安徽、河北以及江苏、湖北等地是不一样的。 但派出的秦吏不这么看,或者说在他们的理解中,秦人之所以能够胜出,能够为军队提供源源不断的粮食,仪仗的就是这种‘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而六国之所以破灭,就是因为他们技术不行! 所以,先进必然会取代落后,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也因此,当地那些不按照秦律办事的人就成了‘刁民’! 对付刁民,秦律有一百种办法! 先罚款,罚他个倾家荡产,接着再砍手砍脚砍鼻子,杀鸡骇猴,让所有人战战兢兢缄口不言! 因此在汉国鼎新之后,刘邦下令在地方上设置‘三老’这个职务,不仅担任居委会和基层税吏的工作,还要因时因地的指导当地的农耕。 毕竟五六十岁的老农虽然干不动体力活,但经验却很丰富,比如什么时候刮风下雨,比如什么播种分蘖多…… 在刘邦思绪万千,轻轻颔首中,刘盈继续说道: “我在征求大父意见,召集残存的农家士子来长安城讲述农家的经典,然后编纂成册的时候,发现其实农业生产也有规律可循,经验固然重要,理论知识也同样重要!” “因此大汉公学就多了一个农学院,专门讲述农家士子总结的经验,以及我从咸阳宫里翻出来的上古先贤着作,比如《遗传学》、《种子学》、《植物生理学》之类的书籍……” “嗯,爹你有空可以去听两节课,保证大开眼界。尤其是课堂氛围,更是普天之下独一份!” “就像是那个不知名的先贤说的,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农学院的课堂之上,有时候甚至是学生在教老师……” 毕竟他说的很多书籍都是签到得来的,只是简单地改了改一些内容,因此要想让公元前一世纪的人完全明白十八十九世纪乃至于二十一世纪的理论知识,必然是难于上青天…… 听着刘盈的话,刘邦本来下意识想要拒绝,刘太公就是个农家,从小没少拉着他灌输农家的理念,但他听到学生教老师这种奇葩事情,顿时来了兴致,要不是不在长安城,他甚至都想要立刻去看看稀罕…… “所以,有了农学院的技术支持,张不疑就放心大胆的组建团队,在各地修建创办种植园。虽然他赚钱了,但也可以为农学院完善教材,补充数据库出一把力!” 说到这里,刘盈满是蛊惑的说道:“爹你想想,若是将来农学院的学生遍及天下,帝国的农业该是何等兴旺?天下间还会再有饥馑吗?” 在刘邦捋着胡子轻轻点头中,卢绾附和着说道:“是呀,张不疑这孩子很不错,不光是为了赚钱,还为汉家江山做了贡献……有婿如此,你就偷着乐吧!” 少顷,刘邦皱皱眉头问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加价十倍还能卖出去?” 这老头!我这半天算是白说了……刘盈腹诽一句,解释道: “很简单啊,大家心里都有一笔账,能卖出去肯定是因为价格合适。比如现在岭南的很多种植园,当初最先建设的时候,大家啥都不懂,因此前期开荒死了好多奴隶,如今奴隶的价格越来越贵,一个壮劳力动辄上万钱,就算是钟鸣鼎食之家也死不起啊!” “所以,有资本的没技术,那么我和张不疑就为他们提供技术,等到种植园全面建成,从蛮荒变成了一只下金蛋的母鸡时,再将之卖出去,然后前期开荒的团队撤出,进行下一个项目。” 听到刘盈这么说,刘邦终于恍然大悟。 虽然十倍投入的价格是一笔不菲的开支,但能换来一个可以传承几百年的产业,却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正如当初楚汉战争时,陈平向他要走了四万金,用于收买楚军将领,离间项籍和西楚军政大臣之间的关系。 四万金,堆积如山,若是换成旁人要么不舍,要么质疑陈平的人品能力,但他不仅同意,而且从不过问钱花哪了,都给了谁! 于是,就有了项籍自断一臂,逼走了‘无谋’的亚父范增! 于是,就有了垓下之战,睥睨天下的西楚霸王被分尸于荒野之间! 于是,就有了大汉鼎新,一介布衣的泗上亭长成为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 刘邦嘴角带笑,伸出手臂拍了拍张不疑的肩膀: “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有几分你父亲的样子,不过你切莫就此满足,还需要奋发上进!毕竟你的父亲可是张良,咱钦定的大汉三杰!” 张不疑满脸受宠若惊的神色,只是心中微微发颤。 他爹名叫张良,他这辈子要想要超过张良,只怕比登天还难!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有点盼头的,比如他爹当年博浪沙刺秦后东躲西藏,因此只生了三个孩子,而他现如今年富力强,只要能生四个孩子就能超过他爹了! 于是,张不疑攥紧拳头,准备回去之后就跟小萝莉一起加班加点的努力造人,至少今年之内就要有所收获! 毕竟,某人成天在他面前炫耀,着实让他有些抬不起头! 不过刘盈对于张不疑的小心思浑然不觉,他只是陪着刘邦和卢绾继续在榨糖厂里走走转转,不时炫耀一下自己的新技术。 比如采用了蒸汽动力之后,锅炉里的蒸汽也不能浪费,被用于熬煮甘蔗汁,减低成本的同时,温度还很恒定,可以避免操作的工人一个不小心,把红糖熬成焦糖…… 只不过刘邦问起甘蔗渣的时候,还是让刘盈感到有些无奈。 这些宝贵的资源现如今最好的归宿就是充当燃料,煮豆燃豆其…… 要么就是沤肥…… 毕竟甘蔗渣里的木质素太多了,需要培养特殊的菌群进行降解,之后才能作为饲料使用。 这也是他和张不疑一拍即合,对于农学院大力投入的原因。 科学技术这种东西,不光是理论知识靠抽奖,将理论实现也同样靠抽奖,因此抽奖的人多了,欧皇的比例自然就高! 就在刘邦逛累了,准备回去睡午觉的时候,中行説踉踉跄跄跑了进来,面色惶急。 “殿下,不好了,不好了……” 卢绾上前就是一脚,呵斥道:“什么不好了?有没有点规矩?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燕王府就是这么教你的?” 嗯,中行説是刘盈从卢绾那里硬要过来了…… 于是中行説只是有些委屈的看着刘盈,脸色煞白:“宫里发来急报,说是太上皇后,太上皇后恐怕不行了……” 刘盈一把上前抓住中行説的衣领:“怎么个不行?” 中行説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回答道:“急报上说,说是下雪路滑,摔了一跤……” 第十三章 刘盈: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 汉十六年十一月丁亥,长安城。 雪后的长乐宫如琼楼玉宇,高大巍峨的宫殿全都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偶尔露出一角金碧辉煌,其余的部分尽皆隐藏在洁白之下,就连殿宇楼檐上的嵴兽,也像粉凋玉塑一般。 穿过宣室殿向北,是一处遍植奇花异木,兼有关中大气对称又有江南俊秀清雅风格的小花园,雪里腊梅如豆,含包欲放。 远处,刘盈披着一件脏兮兮的紫貂大氅,从廊桥上直奔而下,堪堪进入花园的时候,愣在当场不动。 雪后初晴,阳光明媚,温暖而不炙热,点点红梅倔强地钻出茸茸的白雪,花瓣儿嫩得如蜡质般几近透明,远远看去,仿佛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玉豆儿。 梅树之下,赫然是一脸惊喜看过来的刘太公,以及脸上略带几分羞涩,据说不行了的李氏…… 嗯,羞涩的原因主要是老老刘手上抓着一束红梅,想要挑几朵好的给李氏戴在头上…… 刘盈用黑乎乎的手背用了揉了揉眼睛,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诧异的神色。 不是说不行了吗?现在看上去只是脸色有点不好看,嗯,虽然坐着轮椅,但不还是好好的吗?谁传的假消息,别让我逮住……刘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冻疮,气鼓鼓的咬着后槽牙。 他在接到消息之后,就和刘邦等人一路紧赶慢赶的跑回关中,无非就是刘盈骑马稍微快点,刘邦和卢绾坐马车慢点,大约落后半日路程。 在刘盈满脸懵逼中,刘太公老脸一红,悄悄把手中为李氏摘的红梅丢在雪里,向刘盈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说话。 嗯,他的脸红不仅是因为一把年纪秀恩爱被自家孙儿撞破,更重要的是他就是那个散播李氏不行了消息的‘罪魁祸首’…… 不过也不能怪他,当日李氏在中阳里的时候摔了一跤,年纪大了再加上冬季,因此诱发了心脑血管之类的疾病,面如金纸,头晕目眩,整个人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看了看医生,之后送到更加清净的长乐宫慢慢将养数日,渐渐挺了过来,只是刘盈一路上换马不换人,没有接到后来发出的消息…… 刘盈走到跟前,按照往常出远门回来时候的规矩一样跪地叩首:“孙儿拜见大父,大母……” 刘太公等刘盈行礼完成,伸手扶起,看着刘盈原本白皙,如今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脸,摇摇头:“这要是让你娘看到了,还不知道该心疼成什么样呢……” 其实他也心疼,只是大家长当惯了,羞于将想法表露于言辞。 “没事,养两天就好了。”刘盈笑笑,旋即看向李氏说道:“天这么冷,大母不在房间里待着,干嘛要出来?万一再感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面对着刘盈半是指责半是关心,李氏如同小孩子般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悄声说道:“房间里太闷,主要是热……我就不是享福的命,还是外面好,虽然冷,但头脑却很清醒……” 刘盈看看刘太公,发现他也是一副正是如此的表情,于是鼓了股腮帮子,满脸无奈。 毕竟刘太公和李氏都是苏北人,自小家里就没有暖气,主要靠一身正气渡过寒冬…… 因此除了刘盈刚给他们烧上地暖的时候新鲜了一阵,后来到了关中,只有在睡觉前烧烧暖炕,或是刘盈以及其他孙子辈的去中阳里小住时才会使用地暖,剩下的时候大多都是屋内和屋外一个温度,冰冰凉凉,人裹成个粽子…… 沉默了一会之后,刘盈蹲在李氏身边,询问道:“大母今日身体如何?可还有不适?切不可讳疾忌医……反正咱们这个家庭什么药都吃得起,多贵的名医都能召之即来……” 李氏毫不嫌弃的摸了摸刘盈又油又脏的脑袋,看着刘太公笑着说道: “是呀,咱们刘家确实今非昔比!不过还是咱家乖孙有出息,办了所大汉公学,培养出的医生各个有本事,重要的是还有了个医术超群的家人子,每天清晨给我扎扎针,一天比一天松快……” 家人子?窦漪房?她哪学的帮人看病……刘盈皱皱眉头,准备回去再好好‘拷问’一番弟妹,抬头看向刘太公问道: “大父,我四叔回来了吗?” 刘太公轻轻颔首: “还没,只是你婶娘带着几个孩子回来了,刘交又去了闽北,听说是驺郢联合当地越人部族,抢占了闽南王驺摇的几块地……毕竟当初主持划分国界的人是刘交,不去不行。” “不过也快回来了,他一个楚王,只是去做做见证,真正主事的还是领兵前去的庐江国相河阳侯陈涓。” 刘盈轻轻颔首,陈涓不是丰沛功臣,是刘邦做武安侯、砀郡长的时候加入的楚军,之后西征灭秦、还定三秦、东征灭齐都出过力,因此受封河阳侯,食邑一千两百户,此前做的是齐国左丞相,如今的庐江国相是刘盈举荐。 毕竟东征灭齐时刘盈是监军,众将的功绩主要是他在负责记录…… 因此,涌泉之恩自然涌更大的泉来报…… 而历史上驺摇一系的闽越王就是小动作不断,不是阴谋吞并东瓯国,就是和南越国干仗,之后还悄咪咪的刻了一块‘武帝’的印玺自称皇帝…… 所以,敲打一下很有必要。 闽越地区不能乱,要知道那可是个重要的产茶区,而且还有着一座超大型的帝国造船厂,而且等到江东的人口爆了,还可以从闽越出海,殖民如今只有零零散散一些土着的宝岛。 嗯,虽然海峡不宽,但受到季风影响,直到三国时期宝岛才有了夷州这个称呼。 在刘盈和李氏说着南海见闻的时候,穿着白狐裘衣的小萝莉敦敦敦敦的跑了过来,人未至声先到: “大母,药熬好了,回去吃药啦……” 然后,她就看到了蹲在李氏身边的泥猴子……嗯,刘盈,于是一声尖叫响起: “啊……弟弟!” 怎么又多了个一惊一乍的毛病……刘盈皱皱眉头,和刘太公一样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毕竟偌大的汉国就这么一个公主,物以稀为贵,小萝莉横着竖着躺着都行…… 少顷,重逢的喜悦过后,小萝莉的脸上换上了一副嫌弃的神情:“脏脏的……娘见了也得把你打出去……” 刘盈挠了挠有些痕痒的头皮,无声笑笑,毕竟这一路上日夜兼程,都没怎么好好睡过,自然顾不上梳头洗脸换洗衣服。 刘太公附和的点点头:“之前欢喜坏了,忘了你旅途疲惫,反正你大母如今好了很多,你还是先回去换身衣服,去见见你的母亲,然后补补觉,睡饱了再过来。” 他不说刘盈还不觉得困,如今心气一松,顿时变得哈欠连天起来。 于是刘盈站起,先是对刘太公和李氏行礼告辞,然后临走的时候看向小萝莉,神秘一笑: “嗯,对了,我从岭南给你带了些北方难得一见的异兽,只是还在路上慢慢走呢,不过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小萝莉一脸谄媚的凑过来,豆豆眼笑成了一条线:“弟弟最好了!是什么呀?狮子?黑猴子?还是那种脖子长长的鹿?” 刘盈摇了摇头,亚洲狮和猩猩好办,长颈鹿还是没影的事,毕竟太大了,即便是抓到了也不好运输,重要的是路程太远了,长途运输很可能会应激死掉。 于是他伸出手指竖在脸前轻轻晃动:“不告诉你!这是惊喜,懂?” 嗯,主要是惊。 …………………………………… 东宫。 大腹便便的窦漪房站在店门口翘首以盼,阳光映在她的脸上,那脸蛋嫩盈如玉,小元宝般精致的耳朵在阳光里有些剔透,耳珠透出肉色的嫣红,当看到廊桥上走下的熟悉身影时,一双黑宝石般的眸子顷刻间熠熠地放出光来。 “奴婢见过殿下……” “说过了,东宫规矩不大,在东宫的时候以我自称!怎么,以为肚子大了本太子就不敢打你屁股了?” 窦漪房脸红了一下,默默伸手替刘盈松开大氅的系带,一言不发。 后宫等级森严,而她只是个家人子,残酷一点的说法就是只是个生育机器,只有到了良睇、孺子这个级别才有丁点人权,可以用‘妾’这个词作为自称,‘我’这个字意味着和男人平起平坐,只有皇帝的正妻皇后或是太子的正妻太子妃才能使用这个称呼。 不过现如今是汉初,大家都是泥腿子爬上来的,因此在未央宫中除了不受宠而谨小慎微的薄姬,剩下的诸如戚姬、唐山夫人、赵子儿他们在刘邦面前都是以‘我’自称…… 而东宫也就只有窦漪房一个人,刘盈也懒得听窦漪房总是奴婢来奴婢去。 “殿下,殿下干嘛摸、摸我肚子……” 窦漪房双颊泛红,既骄傲也有些失落,骄傲自然是因为她即将为人母,而刘盈的举动无疑是在表达父爱,至于失落,自然是因为从前刘盈的手处在的位置,要再向上一些…… 因为我是心机之蛙呀……刘盈笑了笑,一脸惊喜:“吔,他踢我唉……” 第一十四章 刘盈:萝莉养成计划? 长乐宫,永寿殿。 华灯初上,虽然外面又零零星星的下起了小雪,但殿内却是温暖如春。 刘盈缩在角落里,和小萝莉一左一右的并肩而坐,尽可能跟上小萝莉的节奏,大口大口的撸着鸡腿,时不时喝一口温温热热的酸梅汤用来解腻。 而在偏殿正中,站着风尘仆仆,但满脸懵逼的卢绾和刘邦。 毕竟他俩接到消息之后也是快马扬鞭,片刻不停的往回跑,不仅人快颠散架了,就连马车都跑断了两根车轴! “瞪什么瞪?”刘太公恼羞成怒的拍了拍桌子:“怎么,你俩就这么盼着你娘死?” 卢绾赶忙换上了一副笑脸:“哪有、哪有……我这一路马不停蹄的,不就是怕见不到娘最后一面吗……哎哟,刘季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闭嘴吧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刘邦怒气冲冲的扁了扁袖子,望着恼羞成怒的刘太公毫不畏惧,铁骨铮铮:“说了多少次了,猫冬,猫冬!冬天下雪的时候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难道离了你们院子里的雪就没人扫了吗?这次还好,要是真出事了可怎么办……” 刘太公一脸悻悻的低下头,一言不发。 毕竟到院子里扫雪是他提的建议,所以李氏摔倒的锅他至少占八成……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有些不以为然,但那时候着实也把他吓得够呛! 少年夫妻老来伴,说实在的,若是李氏就这么去了,他独自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也因此,刘太公一反常态的任由刘邦逼逼赖赖个没完…… 角落里,小萝莉卡兹卡兹咬开鸡腿骨头,砸吧着内里的骨髓,都都囔囔:“咱爹超勇呀,真的不怕大父揍他了?” 刘盈也是同样的动作:“你有没有听过有个词,叫做秋后算账?” 小萝莉拿起盘子里最后一只鸡腿,啊呜咬了一口,含湖不清的说道:“知道。嗯,说好了,大父算账的时候你要是在旁边,一定叫上我,我要是在旁边,也一定叫你!” 刘盈重重点头,旋即和小萝莉拉钩,毕竟太上皇痛殴汉高祖的事情,大家都很爱看…… 只不过他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满脸惊诧:“话说,姐姐你不是在娘那吃过晚饭才过来的吗?” 小萝莉愣了一下,将咬了一口的鸡腿递了过来,满脸不舍:“要不,给你吃?” 刘盈把脸扭到一边,一言不发,于是小萝莉顿时大怒:“臭弟弟你嫌弃我!没良心!你还没长牙那几年,娘让我喂你吃饼的时候都是我先嚼碎了,然后再喂你……现在你居然嫌弃我!” 呕……刘盈满脸鄙夷,早知道第一次和小萝莉见面的时候,一头槌把她撞飞出去好了,省得她在这说自己的黑历史。 “不是嫌弃,是怕你在娘那没吃饱……毕竟娘现在不知道跟谁学的,不吃肉改吃菜了,说是什么要减肥……自己减肥就算了,还非得逼着我也吃菜,说什么这样养生……真是的!” “就是就是,你没回来这段时间,娘让我进宫陪她,吃菜吃的我眼睛都绿了,你看看,我下巴都尖了……” 是呀,你这是重新定义尖下巴……刘盈很认真的点点头,旋即转过头去,让身后站着的中行説去厨房吩咐一下,蒸点米饭弄几样锅子送过来。 他这一路上昼夜兼程,没吃好没睡好,如今觉虽然补了,但还是感到很饿,毕竟那一个盘子里总共就七八个鸡腿,他自己吃刚刚好,可分着吃就不行了。 坐在一旁的小萝莉有些羞涩的开口:“俺也一样……” 刘盈看了看小萝莉面前支离破碎的鸡骨头:“你还能吃呢?” 小萝莉瞪着豆豆眼:“怎么,吃你家大米了?” 刘盈上下打量,旋即皱着眉头问道:“吃这么多也没见你胖啊?难不成是长了蛔虫?过两天你要是有空的时候,去医院弄点药打打蛔虫……新配方,没有砒霜了。” 嗯,古人治疗蛔虫病的时候,通常是砒霜红枣老陈醋,把人毒个半死,蛔虫自然也活不了…… “才不是有虫!”小萝莉撸起袖子,攥紧拳头,努力展示着肱二头肌: “我最近有跟着齐地的摔跤娘子练武,能动自然能吃,还不长胖!” “哼,臭弟弟你看到了吗?今后你休想再摔我!以后就是我见面之后,摔你一个大马趴了!” 说完,她得意洋洋的昂起头,发出了反派的笑容。 “桀桀桀……” 于是,就引来了刘邦的视线。 刘邦在训斥完刘太公之后,胆子越发大了,往日里女儿奴的样子一扫而空,皱着眉头呵斥道: “都是嫁过人的大姑娘了,怎么还不晓事?把袖子放下去,光着膀子成何体统!还有,今后莫要让乃公再听到那种笑声……说你呢,你噘嘴是什么意思?不服?” 该……刘盈默默向旁边挪了挪,端起饭碗,开开心心吃了起来。 ……………………………… 入夜。 把自家老爹和女儿训斥了一顿,很是逞了一番威风的刘邦大摇大摆走入椒房殿,虽然在吕雉的勒令下去洗了个澡,但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来我这干嘛?去偏殿睡!” “朕是皇帝,想在哪睡就在哪睡!再说了,还有事要跟你商量!” “我还是皇后呢!好吧,商量完就走,别动手动脚!” “呵,也不好好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你就是求朕,朕也不碰你!” “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哼!好话不说第二遍!哎,你干嘛?” …… 少顷,刘邦气喘吁吁的靠在枕头上,之前的桀骜不驯消失不见,手指理着胡须说道:“那个许家娘子今年几岁了?” “许家娘子?”吕雉愣了一下,回忆着说道:“二十二了吧,我记得她比刘盈大三岁……怎么问起这个了?” “可惜了。”刘邦摇摇头,小声说道:“白天的时候我问过医生了,咱娘恐怕没有多少日子了,这种病一旦得上,没有根治的可能,日后发作起来只会一次比一次厉害……” 吕雉也有些沉痛,挪了挪身体,把脑袋放在刘邦胸膛,宽慰道:“别想那么多,生死有命,让娘开开心心的活好每一天就行了……” 刘邦顺势搂着吕雉的肩膀:“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想让许家娘子这几天就嫁到东宫,不要再等刘盈加冠了……” 吕雉扬起脸问道:“那……以什么身份呢?” “孺子吧。”刘邦沉默了一下:“窦氏才是个家人子,她的品级不宜太高。” 吕雉皱皱眉头:“你当初可不是这么安排的,只是个孺子会不会太过分了,要知道她的师兄可是留候,你不怕到时候子房打上门来?” 刘邦笑了笑:“现在是孺子,不代表一辈子都是孺子。等到有了身孕之后,可以再行加封!至于子房那里,嗯,我记得许望只是个谏议大夫?等到他女儿入宫的时候,我下一道诏书,册封他为温君,食邑八百户!” “封君吗?”吕雉呢喃一声,稍稍沉默。 ‘君’是一种古老的称呼,不在二十级军功爵制度之内,有食邑但不世袭。 比如当初的商鞅,就是秦国的一个封君。 商,是他封地的名称,因此从卫鞅变成了商鞅,也因此商鞅在谋反的时候,调集了不少军队,只可惜没打过栎阳的正规军,于是跑路,留下了一个‘作法自毙’典故…… 因此吕雉听到封许望为‘温君’之后,第一反应觉得有些小了,但想到这只是个开始,于是手指在刘邦胸口画着圈,小声说道:“那好吧,我明天就去安排。” 刘邦手掌在吕雉肩头摩挲了两下,觉得还是老夫老妻的心意相通。 他想安排许负尽早嫁入东宫的想法,就是考虑到李氏命不长久,而老太太对他视若己出,爱屋及乌之下也将刘盈当成嫡亲孙儿看待。 因此,多子多孙,就是对老太太最好的临终关怀。 而老夫老妻的好处,就是他不用明说,对方就能立刻明白,并且无条件支持。 于是,刘邦就开始一不做二不休的,准备说出第二个安排:“你觉得,现在就册封卢虞为太子妃,是不是有些早了?” 一瞬间,吕雉愣住,卡姿兰大眼睛中满是迷惘。 许负就算了,二十多岁,按照现如今在长安城到处张贴的宣传单上说,正是最佳生育期,因此草草入东宫,她没有什么意见。 可卢虞今年还是个小豆丁,个头只到常人腰间,这急吼吼的加封太子妃,难不成还指望小豆丁也生孩子不成? 疯了! 绝逼疯了! 于是吕雉嗓子有些沙哑的说道:“会不会太早了点?虽然燕王后那里颇有将卢虞嫁到东宫的想法,可卢绾那厮却一直不同意……呵,难不能真当我愿意让刘盈做他女婿?” 刘邦低头看了一眼莫名开始护犊子的吕雉,嘴角扬起: “只是册封,并不举行大婚。我就是想要弄点喜事,让咱娘开心开心……毕竟当初我和卢绾指腹为婚的时候,咱娘就是见证……” 吕雉想了想,轻声说道:“好吧,都依你……那,你要不要也依我一下?” 第十五章 刘盈:我老婆真棒! 东宫,华灯初上。 刘盈白天的时候吃饱睡足,现在到了夜晚,反而没有丝毫困意,而且之前连夜赶路,导致他也没有心情去处理书房中堆积如山的文书。 嗯,主要是懒…… 重要的是他找到了一个新的乐子,那就是和自己还没有出世的孩子打架…… 许是认生,刘盈把手放在窦漪房肚子上时,瞬间被小家伙一脚踢开,然后再次放上,又被踢开…… 于是,刘盈玩的不亦乐乎,窦漪房则满脸懵逼…… 毕竟小家伙是在隔山打牛,刘盈是牛,她就是山…… 也因此,她才是那个最先挨揍的人…… “你说这是个男猴还是个女猴?”刘盈一本正经问了一句。 “啊?”窦漪房愣了一下,先是摇摇头,旋即偷眼看着刘盈,弱弱的说:“奴、我希望是个男孩子……” 刘盈点头:“我也是如此……嗯,主要是听人说,侄女赛家姑,这要是生个跟我姐姐一样的女儿,那还得了?” 窦漪房掩嘴一笑,没有接话,刘盈可以花式吐槽刘乐,但她不行,毕竟她只是个家人子,而且当着刘盈的面吐槽刘乐,刘盈会怎么想? “嗯,一直想问你,老忘。”刘盈晃晃脑袋说道:“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术?” 窦漪房悚然一惊,杏眼圆睁:“莫非是把东阳君吃坏了?” 东阳君是张不疑的封号,是他尚公主之后得到的恩赐,有名号无食邑不世袭,毕竟他还有留候这个爵位要承袭。 听到窦漪房的话,刘盈也愣住了,有些疑惑:“什么吃坏了?张不疑吃坏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止阳。她前段时间找我,让我给东阳君写个药方调理一下,毕竟……”窦漪房解释了一句,脸红红的看了看刘盈,眼中闪过心照不宣的神色,接着说道: “我没有见过东阳君,不知道他的身体情况,因此只是写了一个补中益气的药方,从书上抄来,食补多过药补的那种……不过殿下常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再加上是药三分毒,因此我担心会把东阳君吃坏了……” 大郎,吃药了……刘盈脑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笑着问道:“没事,张不疑结实着呢,吃不死……嗯,我的意思是大母生病的时候,听说你每天都会去给大母扎针,这也是书上学的?” 窦漪房摇了摇头: “那是我在未央宫做女官时,一个前朝的老宫人教我的……那时候我看他无儿无女年纪又大,总是安排他做些轻松的劳作,因此他送了我一卷名叫《灵柩》的书,据说那是他的师父,也就是秦朝年间的太医令夏无且(jū)手书……” 刘盈啧啧称奇:“没想到宫中真是卧虎藏龙之地啊……他人现在在哪,找来让我见见。” 窦漪房脸上闪过一抹哀思:“那人两年前就因年迈去世了……嗯,他其实不是宫人,最早的时候是秦宫中的一名医士,只因秦始皇一味求仙,所以那些劝谏的医家就被罚入宫中做了宫人……” 刘盈沉默了一下,窦漪房说的‘罚入宫中’,应该指的是受到了和太史公同样的刑罚,只不过汉朝的刑罚稍微宽松了一些,太史公得以继续以自由人的身份写完了《史记》…… 所以,他准备趁着这次李氏病倒,刘邦心里惶惶难安的时候,劝说刘邦重新修订刑罚,废除那些肉刑,改为罚款或是流放! 嗯,罚款可以让地方官府增收,至于流放……正好省去移民边塞需要补偿的安家费! 一举两得! 对于这件事情,刘盈心中有十足的把握,改革律令完全可以打着为李氏祈福,推行仁政的旗号进行! 因此,绝对不会有任何阻力,并且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推行全国。 毕竟家天下,重要的是汉朝的政治正确就是‘以孝治天下’,李氏作为太上皇后,无疑就是天下人的祖母,谁敢反对变法,谁就是不孝子,人人得而诛之! 在刘盈低头不语的时候,窦漪房像是想起了什么,慢慢站起,从一口大箱子里面摸出了一个乌沉沉的人首鸟身佩,献宝似的放在刘盈面前。(注1) “殿下请看,这是那名老宫人在临终前送给我的,说是什么可以号令天下医者……我又不出宫,所以送给殿下了!” “号令天下医者?”刘盈皱皱眉头,他觉得这话很熟悉,毕竟他有一块据说能够号令天下墨者的矩子令。 可问题的关键是,就算是世之显学的墨家,如今随着老一辈的墨者逐渐去世,如今还笃行墨家理念,以墨者自居的年轻人也少之又少,从原先的近三千人,滑落到了如今的不足两千! 就这,还是他引入了一些马哲理论,和魔改的刺客理念之后的结果…… 因此,刘盈觉得医家只怕早就扑街完了,毕竟医家连个正常的组织构架都没有,全靠师徒父子传承。 当然了,医生遍地都是,但主张小医医人、大医医国,试图从医生这个身份转变为政治家的医家学子,很可能就只剩下的窦漪房一个…… 不过这也好! 刘盈看了看手中的象征着‘扁鹊’的人首鸟身佩,递了回去,在窦漪房歪着脑袋有些疑惑的时候说道: “既然他给你了,这就是你的。说明这是你家祖师爷在冥冥之中的安排……” “所以,这东西你就光明正大的拿出来,不必藏着掖着,回来我去找娘商量商量,看看今年有没有放宫人归家的名额,到时候挑一些好学的送到你这里来,先跟着你学几天……主要是识字,然后再送到大汉公学去学习医护专业……” 嗯,要想让人口保持高速增长,光吃饱饭还不行,还需要有相对完善的医疗条件。 虽然有《赤脚医生手册》和刘盈假借上古先贤名号编纂的很多医学教科书,培养医生不难,难的是护士。 毕竟按照后世的理念,在治病救人方面,护士的重要性甚至要超过医生。 因此,兴办专业的护士学校就很有必要了。 不过问题的关键是,如今的汉朝依旧是个重男轻女的封建王朝,百姓有钱了一般都是供儿子读书,至于女孩,学学如何纺织,如何养鸡养猪就行了…… 虽然刘盈之前让张不疑利用美色忽悠、嗯,招收了不少的女学生,但那些女孩子都是豪商贵胃家里的大家闺秀,学成之后最多做做自己家里的家庭医生,没什么可能去服务普罗大众。 所以,自上而下这条路行不通之后,刘盈就一直在思考着自下而上解决这个问题。 如今这正好是个机会! 放出宫去的宫女年纪大了,没什么可能嫁入豪门,因此若是有个一技之长,必然会在家里开一间小小的医馆,养家湖口还能收获名声无数! 这可比定期白嫖、组织医学生们医疗下乡来的实惠! 只是窦漪房满脸震惊,指着自己:“我?我不行的,我……” 刘盈摆摆手:“没什么不行的,就是你了。你不觉得腰间佩戴着这种印信,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吗?嗯,我也有一个类似的,咱俩正好凑一对!” 他说完走到另一处的偏殿,从箱子里翻出了一块乌木牌子摆在了窦漪房面前:“呐,就是这个,传说能号令天下墨者,只不过我不用这个也能做到……” “矩子令?”窦漪房愣了一下:“我记得这不是在皇后那里吗?怎么又到了殿下这里了?” “这是我自己做的,怎么样,可以以假乱真了吧?”刘盈满脸洋洋得意。 “可,可为什么要做假的?”窦漪房结结巴巴,满脸不解。 “墨家是选举制,到时候他们把我选下来,我就把假的还给他们……”刘盈挑挑眉:“至于真的,我自己留着收藏……” 注1:山东微山出土的汉代石刻中,扁鹊皆以人首鸟身的面目出现,三幅画里分别手持砭针,为披发病人针刺;为母亲怀中的婴儿诊治;为病人切脉。 有人说这不仅是鸟图腾的一种崇拜,还是上古医者从给鸡治病总结出给人看病的经验! 毕竟《元亨疗马集》中说‘人之与兽,虽赋形禀性不同,然资产于阴阳未有异也’,也就是说人和动物虽然看起来差别非常大,但从阴阳角度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 所以,我看谁还再敢黑坤坤! ps:有关汉文帝废肉刑。 《汉书·刑法志》,丞相张苍、御史大夫冯敬奏言:……当劓者,笞三百;当斩左止者,笞五百…… 班固本人对于废除肉刑的看法是‘外有轻刑之名,内实杀人’,毕竟割鼻子不一定死人,但笞三百不死也废了…… 因此连汉景帝都觉得自家老爹过分,说‘加笞与重罪无异,幸而不死,不可为人’,减轻了不少刑罚,但只是五百变三百,三百变两百,还是把人打个半死…… 也因此东汉的崔寔说‘当此之时,民皆思复肉刑’……也就是说在当时的受刑者看来,恢复肉刑反而是一种仁慈…… 第十六章 刘盈:跑,别回头! 长安城北,纬二街。 这是一条位于长乐宫北的长街,顾名思义,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路,和这条路同样的还有八条,九横一纵,横平竖直,让强迫症一本满足。 雪后放晴,长街上,无数的行人、商旅和货摊把本来很宽敞的街道挤塞的满满当当,宽袍大袖的士人,窄袖皮裘的胡人,短褐布衫的平民,行走其间,热闹非凡。 道路北边货摊之后,是一条新修的贯通城中的人工河,既是景观,也是城中一处重要的采水点,主要供百姓洗衣浇花,扫洒庭院,至于饮水,则使用自家庭院里的井水。 毕竟每月各个里坊外都有彩绘的宣传板报,不饮用河水已经成为了人们的共识,有时候遇到外地来的客商在河边洗脸喝水,热心肠的长安市民还会上前劝阻,将之领到自家喝茶。 当然了,顺便向外地人推荐一下自家庭院改的客舍,也属正常…… 不过长街之上的繁华,都跟河道北边的一座座府邸无关。 那里古木森森,清静幽雅,全部都是朝中勋贵,王侯将相们的府邸宅院,其中最气派最显眼的一座门楼,上书燕王府三个大字,正是卢绾在长安城的住所。 刘盈从马背上跳下,紧了紧身后的大氅,穿过一面面象征着燕王权威的牙旗,迈步向大开的中门走去。 李氏虽然病体稍愈,但卢绾这个从小也是被李氏照料着长大的干儿子自然不好住到城外躲清闲,因此只能住在和长乐宫北门相距只有一条长街的地方。 也因此,访客络绎不绝,中门自然大开。 刘盈迈入大门没走两步,突然看到一道灰影向自己扑来,紧接着腿上一重,耳边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 “太子哥哥,你就娶了我吧……呜呜呜!” 什么鬼?大清早的又是哪出……刘盈满脸懵逼的低下头,看到的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卢虞。 只是还没等他说什么,只见手中高举着藤条的虞姬冲了出来,怒斥道:“你今天就是嫁人生孩子,该学的琴也要学!” 原来,是我多心了……刘盈从沾沾自喜中清醒过来,不再理会挂在自己腿上,只是为了逃课的‘挂件’,面向虞姬俯身行礼:“见过婶娘。” 虞姬愣了一下,看看自己手上的藤条,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不是我,真的。你每天都会忘记很多事情,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也忘了呢……” 刘盈一言不发,只是将挂在自己腿上的卢虞摘下来,强忍着高亢的音波攻击,无比残忍的将卢虞递给两名类似于‘教养嬷嬷’的老宫女。(注1) 虞姬也收起藤条,有些严肃的问道:“太上皇后的身体如何了?” 刘盈笑着回答:“烦劳婶娘挂心了,大母早上的时候吃了两个牛奶窝头,一个鸡蛋,一碗小米粥,虽然腿上还是没力,但气色比从前好太多了。” 虞姬满脸欣喜:“那就好,当日听闻消息的时候,把我也吓了个半死!慌慌张张的从长安往新丰赶,那时候偏又下着大雪,过桥的时候马蹄子打滑,十几个人又是推又是拉的才终于过了霸水……” 刘盈深以为然的上下点头,尤其是虞姬说的过桥艰难的事情,更是记在了心里。 毕竟老霸桥是秦朝年间修建,类似于拱桥,上桥和下桥的地方都有弧度,当路面有积雪,通行马车的时候必然不稳当。 “嗯,等回来就把旧桥拆了,也修成和渭水桥一样的平面桥,宽敞还不惧雨雪。”刘盈随口说了一句。 当然了,修桥铺路这种事情自然肥水不流外人田,而且他准备用霸水桥做个试验,建一座上下两层的铁路桥。 听到刘盈的话,虞姬笑了笑没有多说,只是脸上挂着些许促狭的问道:“太子今日登门,莫非是来迎娶我家卢虞?” 刘盈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转过头,见到的是大步流星而来的樊会。 “见过舞阳侯。” “见过太子。” 樊会直起身,笑呵呵的看着刘盈,他俩相互行礼的原因,在于樊会是刘盈小姨夫,而刘盈是储君,是樊会将来的主人。 只是虞姬看着樊会有些不悦,训斥道:“你来作甚?太上皇后病重,你们这些人还有心思饮酒作乐?长了几颗脑袋啊?” 如今国无大战,他们这些开国战将早些年已经将一辈子的仗都打完了,日常就剩下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了…… 樊会满脸堆笑的摇摇头:“今天不喝酒,有喜事,大喜事,我是来传诏书的……嗯,我敢打赌,我走的时候你一定会送我几瓶‘凤’酒!” “这不还是要喝酒?”虞姬满脸鄙夷,但还是吩咐身后侍从去找卢绾,并且摆起香桉。 熟归熟,但毕竟是皇帝的诏书。 在等候的过程中,樊会看向刘盈,笑呵呵的说道:“哟,看来太子是早就知道了,怪不得一大清早就过来了!” “知道什么?”刘盈好奇问道。 “别装了。”樊会甩了一个很猥琐,又无比灵动的眼神。 “我装什么呀装!我是过来找卢叔汇报,说是火车这几天就通车了……”刘盈皱皱眉头,满脸疑惑。 “还叫卢叔?该改口了!”樊会晃了晃脑袋,一副你小子真沉得住气的样子:“也对,诏书还没有宣读。不过就快了,到时候就要叫燕王、燕王后做外舅(岳父)、外姑(岳母)啦!” 等等,啥玩意……刘盈满脸懵逼,眼睛圆睁,直勾勾的看着樊会一言不发。 而在另一边,虞姬短暂愣了一下,差点开心的跳起来…… 终于,把这个不省心女儿嫁出去了! 刘盈沉默许久,抢在卢绾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向虞姬弯腰行礼:“那啥,我突然想起出来的时候没有锁门,我先走了……” 他说完翻身上马,在十几个扈从的簇拥下,如同逃难般哒哒哒哒的一熘烟跑了…… 樊会愣了片刻,看着虞姬尬笑道:“小孩子面皮薄,燕王后多多包涵……” 虞姬也同样满脸尬笑:“懂的懂的,大家都是从那时候走过来的,反正今后就是一家人,慢慢就好了……” 樊会轻轻点头,以后不光刘盈和卢绾是一家人,他和卢绾也成了一家人! 皇帝的连襟,太子的小姨夫,等过两年再和早就定好娃娃亲的刘交结成亲家,这偌大的长安城,他舞阳侯就可以横着走了! 片刻之后,在虞姬和樊会的喜气洋洋中,卢绾看着手中的诏书满脸懵逼,双眼中闪动着名为愤怒的烈焰,额头青筋直冒,颤抖着嘴唇问道: “太子呢?不是说太子登门拜访了吗?人去哪了?” 樊会皱皱眉头,心想这厮莫非是高兴坏了? “说是有事先走了,小孩子脸皮薄,正常。”虞姬走过来打圆场。 “正常个屁……”卢绾重重拍桌。 “嗯?”虞姬拉长音。 “没事。”卢绾立刻改口,压低声音:“他没说来做什么?” 虞姬稍稍回忆了一下:“嗯,说是什么火啊车啊的,我也不懂,好像是之前他闹得很大的那件事要做好了……” 于是,卢绾轻轻颔首,转身走入后宅,片刻后腰悬利刃,手中捏着欠条走出:“来人,备车,不,备马,随我去东宫……” ……………………………… 长安城东,止阳公主府。 刘盈一副见了鬼的神情从外间闯入,吵吵嚷嚷:“张不疑呢?张不疑你在哪?” 小萝莉从一间暖阁中探出脑袋:“大早上的瞎叫唤什么?叫魂呢?” 刘盈快步走了过去:“这都几点了,还睡呢?我找张不疑有正事,他在里面吗?” 小萝莉摇了摇头:“他一大早给留候请安去了……呐,回来了。” 刘盈转过头,只见张不疑从外间风风火火走入,不等他说话,张不疑抢先说道:“你跑什么?我远远看见像你,喊了一嗓子,你不仅不回头,怎么还快马加鞭的跑了?” 废话,我还以为是卢绾追上了呢!你追不上我,说明你的马术很差……刘盈懒得多说,只是一把攥住张不疑的胳膊:“走,跟我出个远门……” 张不疑愣了一下:“咱这刚从岭南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怎么又要出去啊?” “没时间解释了,路上再说!”刘盈拉着张不疑向外走去,边回头看向小萝莉吩咐道:“卢叔要是问起来了,就说没见过我!嗯,等火车通车了,给你弄两只正宗的河套黄羊,肥嫩多汁,鲜美无比!” 小萝莉吞了吞口水,火气全消,十分温柔的挥了挥手:“我省得……家里有我,你俩安心做正事吧。” ………………………… 东宫,卢绾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高声叫骂: “太子呢?让他出来,我知道他在里面!欠钱不还,说话不算数,藏得住吗?” 注1:嬷嬷这个词很早就有了,比如元代作曲家武汉臣写的《生金阁.第二折》中,「我家中有个嬷嬷,是我父亲手里的人,他可也看生见长我的。」 第十七章 刘盈:债多了不愁…… 上郡,肤施县。 刘盈驻马在封冻了大河西岸,眺望远处山峦之上的白雪皑皑,莫名想起了一首词,于是轻声吟诵: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一旁的张不疑双手抱臂频频点头:“不错、不错,康慨豪迈,气势磅礴,除了格式有些乱……不过简单润色一下,绝对是流传千古的名篇!嗯,就像是那首‘大风起兮云飞扬’一样,就连我爹都赞不绝口……” 刘盈抬头望天,避免和张不疑对视时暴露自己的心虚,反正他只是念诗,既不说这是自己写的,也不说原作者是谁。 嗯,不主动,不拒绝,一如他pua卢绾一样…… 片刻之后,刘盈拨马向西,上百骑士,十多辆马车继续沿着被积雪覆盖的铁路前进。 这是一条最早铺好铁轨的铁路,是连通长安城和九原郡的长九铁路的一条支线,目的是将广衍县(今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东部)的煤炭直接运送到壶口下方的码头,用更加便宜的水运顺流而下转运到中原和江南。 刘盈算过,哪怕运输煤炭的过程中会装卸数次,但总体成本和当地煤矿里直接挖出的煤炭基本持平。 毕竟一处是黄土高原上的露天煤矿,只需要刨开松软的黄土层就可以直接开挖煤炭,而另一处则需要先在山里挖几十上百米的矿洞,之后才是让人下井,叮叮咣咣的挖掘煤炭。 重要的是矿井不仅需要不间断的抽水通风,还需要付出人力物力去加固矿洞,否则强令矿工下井作业,无疑就是在草管人命! 这一来,矿井的采矿成本,就比露天煤矿要高出很多,这也是后世很多地方关停小煤窑,大量进口海外煤炭的另一个原因。 当然了,环保和可持续发展也很重要。 不过刘盈选择修建铁路,大量货运上郡的煤炭到内陆以及江南售卖,一是出于成本考量,很多煤矿从前下井挖煤的主力军是倭人,如今倭人近乎销声匿迹,下井挖煤的主力军就变成了那些少地的庸耕者。 而自由民对于工钱的要求,可比奴隶要高出数倍不止! 毕竟井下作业属于是埋了还没有死,非万不得已谁愿意来干这种又辛苦,危险系数又高的工作? 至于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为了遏制韩王信。 现如今韩王信的封地在后世除了以醋闻名之外,还以煤老板多而着称,虽然韩国的很多煤矿都有刘盈的股份,但毫无疑问的是,韩王信才是如今的汉国最大的煤老板! 有钱,有兵,又有山川形胜之利! 虽说韩王信没什么谋反的胆量和野心,但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并不是看他做没做,而是看他有没有这么做的能力! 因此刘盈的想法,就是先削弱一下韩王信积累财富的速度,然后再行推恩令,将如今的韩国一分为十五,从心腹之患,变成癣疥之疾! 嗯,韩王信有十五个儿子,九个女儿…… 毕竟历史线发生了变更,韩王信没有和匈奴人媾和,自然不会被刘邦猜忌,因此没有一不做二不休的造反。 重要的是韩王信有钱有地位,老婆多,子女自然就多。 当然了,绿帽子的几率也大,比如汉景帝大概率就被绿了,那个生下了一百多个子女的中山靖王据说并不是他的子女,而是刘启组织男男女女多人运动的产物…… 过两年发现丫有‘好男色’的倾向就直接打死……刘盈裹了裹身上的熊皮大氅,暗暗发狠。 毕竟‘弟妹’变成了他的媳妇,那么生下‘刘启’的概率就是75%,因此不得不防! 不过刘盈转念一想,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刘启好男色主要遗传了自家的欧豆豆,而自己与赌毒不共戴天,大概率又会改写历史。 所以…… 刘盈看着旁边饶有兴致打量着他的张不疑,问道:“之前让你派人去蜀郡找人的事情,你做的怎么样了?” 张不疑愣了一下,眨眨眼睛:“什么找人?我怎么不记得?” 刘盈有些无奈,压制住了踹他的冲动:“就是去找一个名叫邓通,家住蜀郡南安县(今四川乐山)的男人,嗯,现在可能是小孩……” 张不疑恍然,点点头:“啊,我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将这件事交给夏侯灶去做了,他之前在蜀郡的尚贤堂活动,据说跟当地卓姓豪强关系很好,找人自然不在话下!” 卓?莫非是卓文君的卓家?可惜了……刘盈微不可见的摇摇头,毕竟卓文君是传说中的四大才女,不能亲眼一见实属遗憾。 “话说,你找一小男孩干嘛?”张不疑策马并行,小声问道。 “嗯,让他去给我家小四当伴读小书童!这样红袖添香夜读书,事半功倍!”刘盈有些猥琐的笑了笑。 “什么鬼?瞎说什么呢!”张不疑鄙视的看了刘盈一眼,旋即笑着说道: “给刘恒,不如给如意!恒这个人勤奋好学,长安的大儒学者无不夸赞,反倒是如意,听说前些天他把辕固都气病了……” 刘盈愣了一下:“谁?辕固都气病了?那可是个好脾气人啊,那混账东西究竟做了什么才能把他气倒?” “那谁知道?我就是听人随口说了一句,真真假假的我也不清楚……”张不疑自知说错话,顿时遮遮掩掩起来。 刘盈斜撇了张不疑一眼,也懒得纠缠,毕竟历来教皇子皇孙读书都是最难的一件事,辕固既然上杆子去做,气病了也是他自找的! 沉默了一会后,张不疑岔开话题,指着积雪中的铁轨问道:“既然已经铺好了,为啥还不通车?不是说修铁路投入大吗?还不赶紧想办法收回点成本?” 刘盈摇了摇头:“不着急。火车从矿区直通码头,跟船只行到瀑布上游、转陆路走到下游码头,二者之间的成本大差不错,因此赚不到什么钱!” “嗯,长九铁路就算是不间断运行个两三年,其实也收不回多少前期投入的成本……我之前专门算过,差不多需要十年时间才能全部偿还掉所有债务……” “不是吧?这么多钱?”张不疑满脸惊叹,轻轻晃晃脑袋:“怪不得之前你拉投资那么困难……嗯,我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冷的天也不愿在长安城呆着了!” “你明白什么?”刘盈转过头。 “当然是躲债啊!”张不疑一脸笑嘻嘻:“我听说了,就是咱们出长安城的那一天,燕王打上东宫讨债,要不是太上皇及时出面,只怕东宫都给你拆了!” 讨债?你知道个屁……刘盈满脸赞同的点点头:“对啊,还好咱们走得快……” 张不疑自以为洞悉一切,接着问道: “要按你说的,通车十年才能偿还全部债务,那岂不是每天都会有人去东宫讨债?” “嗯,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要知道买你债券的人,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活十年呢!而且你那条文里写着有什么不可抗拒之因素,还有什么有限责任啥的……到时候人家父子相继,然后你不认账了可怎么办?” 刘盈颔首:“对呀,所以我才会亲自赶来上郡这边,主持通车仪式,亲自驾驶第一辆蒸汽列车前往关中!” 张不疑等了一会,摊开双手:“然后呢?” “什么然后?”刘盈有些诧异。 张不疑歪着头问道:“当然是你想什么办法还债啊?你亲自驾车,人家就不上门要债了?” 刘盈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张不疑的问题,开始现场编故事: “老王在长安城开了一间肉铺,他发现周围乡邻普遍会在过年的时候大量购买猪肉,于是就和顾客商量,就是让他们新年的第一天在他这里存上一百钱,然后到了年底杀猪的时候,可以领走一百零五钱的猪肉。” “于是,就会有很多贪小便宜的人去他那里存钱,毕竟乡里乡亲不怕跑了……” “然后,老王就把收来的肉钱拿去借给别人买牛买马,预定借一百钱,还一百二十钱。” “由于农田里有牛马干活可以增加农耕的效率,闲暇时候还可以赶着牛车马车去市集拉货,于是很多人都找老王借钱。” “这样到了年底的时候,老王拿着收回来的一百二十钱,买了一百零五钱的猪肉送给乡邻,自己净赚十五钱。” “就这样,钱越来越多。” 张不疑有些懵懂的点点头,他总觉得自己明白了,但似乎又听不明白。 刘盈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笑着继续说道:“我亲自驾车前往关中,为的就是昭告天下,火车是一种跨时代意义的交通工具,它拥有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 “人们见到实物后,信心更足,我就能售卖第二波的发展债券,而且可以比第一波的定价更高,利息甚至还能再降一些!” “这样,我就可以拿着债务换来的钱去偿还债务,左手倒右手,直到还清债务,手中不仅有能下金蛋的鸡,还能有一大笔钱!” 张不疑竖起拇指,称赞道:“奸诈!” 第十八章 刘盈:消费升级! 肤施县向东,旧长城被拆了一条硕大的口子的地方,停放着十多辆蒙着草帘子的火车头,而在不远处,还有一串串长条形的车厢。 这里是刘盈选定的停车场,而在此地向南,则是一处货运中转站。 不是运煤,而是运盐,定边盐池的盐。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里一包一包堆叠的大多不是给人吃的精盐,而是喂养牲畜,腌渍火腿咸肉的粗盐。 现如今的汉国养殖的牲畜极多,毫不夸张的讲,喂猪喂牛消耗的食盐,要比人消耗的多出了至少三成! 而在全凭腿走的年代,长途贩运牲畜其实很不划算,卖的低了不赚钱,不如在当地出售;而卖价高了又竞争不过当地的贩子,最终还是要低价或是赔钱出售…… 因此,在牲畜膘情最好,口感极佳的时候宰杀,粗加工一番,增加风味的同时,还不会受到奸商的盘剥,只要保存良好,一条火腿放上三五年也不成问题! 而随着腌渍火腿腊肉技术的推广,河东盐池的食盐就有些供不应求了。 供不应求,价格自然会有所上涨。 于是,私盐贩子这个游走在掉脑袋边缘的古老行当再度死灰复燃。 刘盈在这里设置卸货点的原因,就是想要利用更低的物流费用,将有些上涨苗头的盐价压下去,将私盐贩子这个职业再次按死! 毕竟盐这种人人都不可或缺的资源说多很多,但说少也少,只有一些特定地方才能产出这种资源。 比如齐国,比如吴国。 吴国下辖的会稽、鄣郡如今归汉帝国直辖,但齐国却没有,而且那可是私盐贩子的老巢,齐人大规模用海水煮盐的传统少说也有好几百年! 所以,刘盈觉得自家那个好色贪财、嚣张跋扈的大胖子绝对忍不住不去赚这笔钱…… 毕竟刘肥和韩王信一样,都有一大串的儿子,自然而然的,后宫佳丽也不可胜数…… 在现如今的汉国,尤其是他们这种王侯之家,不仅小孩子是吞金兽,小孩子他娘也不逞多让! 穿则绫罗绸缎,饰则珍珠玛瑙! 很过分吗? 并不。 毕竟人家小意逢迎,苦练技术,在鬼门关上挣扎着生孩子,为的不就是享受王府带来的荣华富贵? 问题的关键是,给这个买了,要不要给那个买? 所以,再多的钱也不够花! 不够花,就会不自觉的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尤其是坐拥十多万军队,掌控数百万人口生杀予夺之权的藩王,违法比喝水还轻松! 因此,若想让君臣兄弟两不相负,防微杜渐就显得很有必要。 货运站中,刘盈满脸若有所思,跟在他身后的张不疑则好奇的东张西望,不时戳破装盐的纸袋,验看食盐的成色以及有无受潮。 渐渐地,他满脸疑惑:“怎么全是粗盐?精加工一下不费什么人力,但能获利不少呢!” 刘盈随口说了一句:“是呀,到时候河东盐池的利润下降了,让萧相和赔钱了的勋贵找你把少的钱补上!” 一瞬间,张不疑有些悻悻。 毕竟这里跟河东盐池不一样,河东盐池的历史可以追朔到黄帝时期的坂泉之战,当时炎帝和黄帝就是为了争夺河东盐池,于是打了一架,炎帝战败,但因为两家互有婚盟,于是免除族灭,而是加入了黄帝一方,成为了诸夏始祖! 也因此,河东盐池这块肥肉谁也不能独吞,国家大口吃肉,买了债券的勋贵小口喝汤! 至于定边盐池,这里是刘盈负责经营的刘邦的财产,据说是有神人托梦,刘盈因此找到了这片盐池。 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盐池自然归刘邦所有,赚到的钱初了缴纳朝廷赋税,分给股东的红利,刘盈的管理费,剩下的就全落入了刘邦本人的小金库,是皇帝的私人收入! 所以,若是这处私人的盐池把国家掌控的盐池挤垮了,只怕萧何第一个不答应! 想通了这一截后,张不疑不再逼逼赖赖,而是老老实实跟在刘盈身后,只是依旧满脸好奇的东张西望。 而这好奇中,还有浓重的贪婪。 这白花花的是盐吗? 是。 但更是白色的金子! 等过几天火车上满载着这种白色的金子,以及煤炭这种黑色的金子,呼啸着驶入长安北站的时候,那种人山人海的场景必然蔚为壮观! 看着看着,张不疑突然愣了一下,直勾勾盯着远处栈板上的货物,虽然也是盐,但和那些一袋好几十斤的大包装不同,那里一摞摞的全是巴掌大小的纸袋,肉眼可见的精致! “那是什么?”张不疑指向前方。 “精细盐,高端产品。”刘盈神秘一笑:“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张不疑快走两步,直接拆开一包倒在手心,手指捻了捻,只见洁白如雪,细腻如沙,和他从前见过的食盐完全不同,要不是他知道这是盐,只怕会舔舐一口尝尝味道…… 刘盈慢吞吞的走过来,笑着问道:“怎么样,百钱一包你觉得这个价格能接受吗?” “什么?”张不疑吃了一惊,用手掂了掂分量,睁大眼睛问道: “这一包最多一斤(250g)!长安城盐价冠绝天下,官府盐坊售卖的最好的食盐也不过五百钱一石,足足一百二十斤!这小小一包就要百钱?你怎么不去抢?” “额……抢钱没有这个利润高。”刘盈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句,旋即笑眯眯的说道:“可那种三百钱一石的盐最多算的上精盐,颜色依旧发黄,颗粒很大,若是仔细品味,后味依旧不是那么纯粹的咸,还会有异味!” 张不疑回想了一下,轻轻点头,他们家日常吃的就是那种被刘盈称之为‘精盐’的食盐,有时候确实能够感觉到有些许异味,但真的只是些许,舌头不敏感的人完全感觉不到! 所以,这厮纯粹就是矫情! 刘盈摇头晃脑说道: “老夫子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从前的时候大家吃的盐有些发苦,但那是没得选,如今有了更好的,为什么不吃点好的呢?” 张不疑一脸认真的反驳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管子》有云,大男食盐五升少半,大女食盐三升少半,吾子食盐二升少半,此其大历也。” “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和管仲很像!比如他说如果把盐价涨上去,涨价五成,这样齐国这个万乘之国,每年光卖盐就能多三千万钱!如果涨人头税,则国人都会反对,但调整盐价,即便百倍的利润归于君主,人们也是无法规避的!这就是管仲给齐王说的理财之法!” “所以,你学谁不好,非要学管仲?” 刘盈笑了笑,抓起张不疑的袖子说道: “此为锦缎,寸锦寸金,即便是摆在集市之中,闲逛的黔首怕是只能看看,买是绝对不会买的。” “无他,兜里没钱。” “那么如果盐价百钱一斤,又有多少黔首吃得起呢?盐乃民生,人人不可或缺,怎么可能会涨到百钱一斤?别说我老师那关过不去,只怕我爹知道了也要追打我两条马路!” 张不疑摇摇头:“既然如此,为何还有此等、嗯,百钱一包的精细盐?” 刘盈直视张不疑良久,面带讥讽:“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这装呢?莫不是吃药吃傻了?” 一瞬间,张不疑脸孔涨红,结结巴巴的说道:“什么吃药?我没有病吃什么药!别听止阳瞎说……真的,信我!” 心疼你一秒……刘盈摆摆手: “说正事。这种精细盐其实并不是卖给普通人,而是卖给关中的勋贵豪商。还是那句话,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如今日子好过了,大家住有广厦千间,出则前呼后拥,穿就绫罗绸缎,唯独在吃上面,却还是后味发苦的精盐,这不符合咱们的身份!” “重要的是,其实让自己吃的好一点,也不花什么钱。” “毕竟勋贵豪商和普通黔首不同,日常不干什么重体力活,吃盐的数量其实很少,以你为例,你一个月才能吃多少盐?恐怕最多不超过常人一半!” “所以,每月只多花了那么一点点钱,却让自己的生活上了不止一个台阶!” “花小钱享大福,这不划算什么划算?” ps:有关书中盐的问题。 其实盐价偏低了,是刘盈为了民生工程,以及畜牧业的发展而一力打压的结果,按照《管子》中记载的齐国盐价,食盐和粮价的比例大概是一比五的关系,也就是一斤盐换五斤粮食。 粮价百钱一石,食盐就是五百钱一石,书中因为铜钱的数量增加,导致通货膨胀,粮价涨到了两百钱左右,那么盐价就应该是一千钱,关中更贵,盐价应该是一千五。 至于吃盐的数量,有记载的是春秋到唐宋年间,百姓日均吃盐45克,去掉两成杂质,为36克,元明清人们吃盐少了,大概是15克。 这主要是因为将人头税折入了盐价,盐价贵了,吃的就少了,而诸如牛这种大牲口每天也要吃好多盐,老百姓养不起了,因此小号的耕犁取代了大型耕犁,人取代了牛,成为耕田的主力。 第十九章 刘盈:谁在背后骂我? 关中,长安城,燕王府。 地下烧有地暖的花厅正中,香炉上冒起鸟鸟青烟,澹然素雅,意味悠长,只不过和周围的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有些格格不入。 自从卢绾有一酒柜好酒的消息泄露,再加上长女又被册立为太子妃,那些丰沛出身的酒鬼纷至沓来,打着为卢绾贺喜的由头,空着手上门蹭吃蹭喝,还连吃带拿…… 毕竟从前卢绾跟着刘邦到处蹭吃蹭喝的也是这般,被人如此对待,属实是风水轮流转,有初一就有十五了…… 因此他们越开心,卢绾就越发恼怒,小口小口的喝着闷酒。 嗯,虞姬知道他心里不爽,因此这几天并没有限制他喝酒,所以此刻卢绾的恼怒,真真假假,让人很难猜测。 花厅门口,刘邦背着手走入,在一众人忙不迭起身行礼时,故意板着脸问道:“好啊,一大早就喝上了?这是刚开始啊还是昨天晚上没散场?” 樊会凑过来笑眯眯的问道:“刚开始,这不是为了给燕王贺喜吗?再说了,今日休沐,即便酒醉也不影响明日办公……” 刘邦懒得理会许多,径直坐到卢绾身边,手指敲了敲桉几,尽显老酒鬼的姿态:“满上、满上……你们都愣着干嘛呢?喝啊!” 在一片哄笑声中,卢绾醉眼朦胧的看着刘邦,嘴唇开合,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不过但凡稍微懂得一点点唇语,就会知道卢绾说的是什么: 不是个东西! 毕竟当日他在东宫门前大闹,不仅没见到刘盈,反而被闻讯而来,本就因李氏生病而很是焦虑的刘太公一顿胖揍…… 嗯,事后卢绾了解到,让人去找刘太公的不是旁人,正是刘邦! 刘邦美滋滋的灌了两大口酒,挑了几根腌萝卜丢进嘴里,挑了挑眉说道: “那天咱家老头揍了你一顿之后,心情大好,走路都比平时有劲多了,中午的时候立刻多吃了大半碗!而且咱娘听说咱俩兑现了当日的诺言,结成了儿女亲家,也开心的不行,就等着卢虞给她生大胖重孙子啦……” 于是卢绾越发气愤。 当日在中阳里的指腹为婚,只是两个老光棍喝高了之后的戏言,他们那天还说过谁先结婚谁是狗呢,也没见某个转过年就娶了小媳妇的家伙趴在地上学狗叫啊? 重要的是他都这么个岁数了,还被刘太公如同在中阳里那样拎着拐杖追着打,而且那场面全被东宫的属官看到了! 他们看到了,刘盈不就也知道了? 丢人呐! 卢绾喘了一口粗气,不动声色的看着刘邦问道:“知道刘盈去哪了吗?你这诏书都下了,他不得到我这里登门拜见一下?” 刘邦放下酒杯,一脸愤愤:“你问我我问谁去?那小兔崽子当天就消失不见了,这几天除了给他娘写了两封信,从没有给我写过只言片语!嗯,等他回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带上我……卢绾攥了攥拳头,满是蛊惑的问道:“要不,你去皇后那里打听打听?” “我?去找她?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刘邦喷吐着酒气都都囔囔,旋即软了一截,指着自己说道:“你觉得我喝成这个样子了,还能去未央宫吗?” 卢绾看着刘邦一脸鄙夷,这厮往日里还说自己呢,这不也被自家婆娘管的死死的,人家都是酒壮怂人胆,这厮喝点酒反而更怂了! 果然,男人的眼泪是懦弱的表现,而女人的眼泪却是最致命的大杀器! ……………………………… 未央宫向东,负郭而居的一处院落。 这里是从前的谏议大夫,如今的温君许望在长安的府邸。 庭院之中,一众仆役忙忙碌碌的收拾着行装,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之情。 他们家的小娘子这几日就要搬入东宫做孺子了,虽说和大家的心理预期有些小,但这些年随着汉国的蒸蒸日上,皇家的威严也远不是从前可比,自然而然的,太子妃这个未来皇后的母族,轮不上至今还只是个谏议大夫的许家。 而且天子孺子只是个起点,正如家主受封温君一样,日子还长着呢! 因此他们这些仆役的喜悦,就在于汉国的爵位不仅是身份地位的体现,还决定着宅院的规格和大小!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许望受封温君,可以名正言顺翻修扩建自家祖坟,而且还可以将早就建好,但始终不敢僭越而空着的东西跨院也并进来! 因此,他们这些仆役,也可以不用再挤大通铺,可以每人拥有一间独立的小房子! 后宅一间精致的闺房内,许负双手抱膝坐在蒲团上,脸上隐隐有化之不去的忧愁。 如今她年岁渐长,尤其是满脸严肃之时,不复从前的灵动莫测,而是显得如同空谷幽兰,倾国倾城。 许负的忧愁,就是她面前一字排开的近百口大箱子。 此刻箱子打开,满室金光灿灿,珠光宝气,翡翠玛瑙,二尺多长的珊瑚比比皆是…… 所以,这是有钱人的烦恼。 她就要入宫去了,那么这些宝贝该如何处置,就是一件让她这几天茶饭不思,辗转反侧难以安眠的头等大事! 放在家里肯定是不行的! 她在阴阳家里的地位很高,即便是亲爹许望也要听从她的号令…… 嗯,只局限于阴阳家的内政,日常生活的话还是爹领导女儿,只要不谈借钱的事情,就是相亲相爱,父慈女孝…… 但问题的关键是如今是汉国不是秦国,阴阳家的几个巨头忽悠了一番秦始皇,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骨干力量还都跟着赵高一起被子婴诛杀…… 满天下的阴阳家,就只剩下了那些最低等级的御者,满世界熘达着帮人家看相解梦,挑挑阴宅,测测八字神马的…… 因此许望的地位就水涨船高,胆子也打了不小,整天盘算着从自家女儿这里弄点……借点钱,贴补一下许负那两个不怎么成器的哥哥。 毕竟长安米贵…… 所以许负心里很清楚,这些宝贝如果让自家老爹托管,只怕不出一月,就不姓刘了! 嗯,她马上就要入宫了,虽然娘家姓许,还不是刘盈的形状,但从名分上来讲却是刘家人了! 那么,这些宝贝就只剩下了和她一起进宫这个选项了。 但这样太招摇了,更重要的是她这些年算是看透刘盈了,为人无耻还是个败家子,从前就没少打她小金库的主意,动不动就上门乐捐! 她赚点钱容易吗? 察言观色,虚与委蛇的套话,还要前期做大量的背调,林林总总下来看一次面相才不过赚几十金,那个败家子一次上门,就要让她捐几金十几金,真是不当人子! 所以,要是现在就把家底亮了出来,那还得了? “那个败家子虽然败家,但发行的债券却还是信誉满满,要是早买成债券的话,一个上了锁的小匣子就足够了……” “可是,在这个人情凉薄的世界,只有这些沉甸甸、金灿灿的宝贝才可以给人带来心灵上的慰藉啊……” 许负自言自语,白嫩光滑的下巴抵在双膝之间,越发哀怨。 ………………………… 长安城东,止阳公主府。 小萝莉趿拉着鞋子,有气无力的走入暖阁,冬的一声躺在床上,仰头望天,满脸的身心俱疲。 如今张不疑不在家,去张家晨昏定省的任务就落在了她的头上,而且刘盈也不在家,吕雉那边的定时请安也必须由她去做。 所以,她就不能睡懒觉,天不亮就要起床梳洗打扮,然后乘坐马车依次敲开长安城和未央宫的大门,然后和吕雉吃吃早饭,说说话,接着马不停蹄的出城去张家,拜见张良和张氏,一起吃过中饭再回来…… 尤其是这些天还多加了一个要去李氏那里问安的事情,更是让小萝莉忙的不可开交…… 于是躺在床上,喘着粗气的小萝莉顿时开始骂了: “臭弟弟,都怪他又把张不疑拐走了!那是我男人,又不是你男人,你想干什么!” “话说,张不疑的药能停吗?” “嗯,应该没什么问题,到时候大不了从头开始喝起!” 小萝莉放下心来,在床上骨蛹了两下,抓过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准备睡个午觉,醒了之后再去吃下午茶和晚餐,以及宵夜…… 嗯,充实的一天。 只可惜天不如人愿,小萝莉还没来得及睡着,门外走入一个侍女,小声说道:“公主,东宫中庶子韩谈前来拜见,说是殿下前段时间从岭南发来的礼物送到了……” 一瞬间,小萝莉刷的一下坐了起来,哒哒哒哒的向外跑去,手舞足蹈。 “礼物、礼物……弟弟送的礼物……吼吼吼!” 少顷,小萝莉看着笼子里成年野兔大小的老鼠,以及满地乱爬,小孩手掌那么大的蟑螂,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咬牙切齿起来。 “这就是岭南异兽?” “臭弟弟我饶不了你!” ………………………… “阿嚏……” 千里之外的刘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满脸懵逼。 第二十章 刘盈:我这是鸡同鸭讲了是吧? “谁在背后骂我?” 刘盈捏捏鼻梁,遏制了一下想要继续打喷嚏的冲动,满脸的莫名其妙,毕竟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没有得罪很多人…… 不过张不疑不这么认同,他默默的掰着指头算了一下,发现两只手都不够用,笑着说道:“可能是着凉了吧……嗯,毕竟上郡苦寒之地,虽然现在不下雪了,但道路两侧的积雪却并未融化……” “有道理。”刘盈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现在做的是火车出发前的检查工作,身上的衣服是棉布夹袄外套了一件羊皮背心,并没有如往常那样穿着厚厚的皮裘大氅,再在怀里捧上手炉,冷是肯定的。 嗯,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检查的,主要是兴奋…… 毕竟明天火车就要从上郡出发了,不仅是刘盈和张不疑,很多上郡、九原郡那些在家猫冬的农民或是牧民也赶了过来,就结营驻扎在停车场附近的草原之上。 于是,嗅到商机的小商贩也纷至沓来,这些天随处可见牛羊嘶鸣人声喧嚣,肤施县的县令连夜让人在周边拉上围栏,竖起市旗,收摊位费收到手软…… 而上郡周边诸如九原郡、云中郡等地多的是汉化了的胡人,胡化了的汉人,因此终日里或火坑踏舞,或聚酒长歌,或摔跤较力,俨然一副再过一次新年的样子…… 不过更多的吃瓜群众还是围在停车场外,磕着麻子指指戳戳,从天南海北聊到家长里短…… 因此刘盈就亚历山大了…… 嗯,他从前就有这种毛病,一件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情,反复验证多了之后,就开始自我怀疑,自己把自己给整不会了…… 跟在刘盈身后的张不疑,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咱回去吧,昨天晚上冻的黄羊肉已经开始微微化冻了,刚好切薄片涮羊肉……煮好的羊肉沾上韭花酱和芝麻酱豆腐乳调的蘸料,就一个字,美!” 刘盈很不争气的吞了吞口水,但还是继续向前走,敲敲打打:“我再看一遍……” 张不疑一脸哀叹:“都八遍了,还看呐?你就饶了我吧……我冷。” “冷你不会多穿点?”刘盈顺手递了一把猪鬃毛做的刷子:“干点活就不冷了,你看车厢上的漆是不是没有刷均匀,你再刷一遍……” 张不疑愣了一下,举着刷子无奈道:“这么冷的天,漆都冻住了,刷不成……话说,你这漆怎长这样?我从前怎么没见过?” 刘盈撇撇嘴:“你是留候公子,肉食之人,没见过这种劳动人民的东西很正常。” “瞎扯,这和我是谁没关系!你这种漆就算是我爹来了也不认识,你敢说他是肉食者鄙?”张不疑顺势丢掉刷子,双手叉腰,只是看上去有些娘们唧唧…… “废话不是!老师虽然年纪大了,但翻墙上树,纵跃奔跑的速度比我还快,我吐槽他,是嫌命长了吗?”刘盈嘴角含笑,回忆了一下总是‘抱病在家’的张良,摇摇头解释道: “这不是从漆树上弄的清漆,而是沥青漆,味道奇特,喜欢的人趴在上面能闻一天,不喜欢的人避之唯恐不及。但好用就行,反正比咱们那种大漆的防水效果要好一些,重要的是便宜且粘稠,不需要一遍又一遍的反复涂抹!” 沥青漆是从煤焦油中提取而出,防腐效果很好,尤其是适用于航海的大船,因为颜色的问题,涂抹了沥青漆的大船也被称为‘黑船’,就是让本子开始维新变法的黑船事件的那个黑船。 不过在现如今的汉国,倭人已经处于种族灭绝状态,而且汉国的舰队涂抹着黑色的沥青漆,‘黑船事件’大概率会成为美洲或是欧洲人变法维新的导火索…… 至于煤焦油,则是炼制焦炭的附属产物,煤铁工坊遍地开花的时代,煤焦油要多少有多少…… 听着刘盈的话,张不疑趴在漆桶上闻了闻,点点头:“确实好闻……有种很奇怪的味道,要是能提取出来做成香水,应该会卖的很好!” 你这是闻香师啊……刘盈笑着说道:“那行啊,回来你弄点沥青漆去研究一下,有成果了我当你的投资人。” 张不疑敷衍的点了点头,只是看向远处盖着草帘子的火车头问道:“一共就两条铁轨,你造了十四台车头,用得完吗?钱都花到没用的地方了,怪不得你的债券卖不出去!” 土鳖……刘盈满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两条铁轨跑十四趟列车怎么了?这么长的距离,别说是十四个火车头,就算是一百四十个也绰绰有余!” “不信。”张不疑斩钉截铁。 “不辩。”刘盈把脸扭到一边。 过了一会,刘盈慢慢忍不住,指着火车头说道:“看清楚了,这种大家伙不仅能向前跑,而且还可以倒着跑,而且是自动挡,无级变速!” 张不疑满头雾水:“啥玩意,自动……挡?无级变速?这说的都是什么?” 刘盈冷笑:“现在你知道前期的投资都花到哪里去了吧?造铁轨、做枕木、组装火车头固然很费钱,但这都是明面上的,只要投入,就有产出。” “最难的其实是培养合适的人才,懂得机械原理,知道如何让火车头平稳运行,重要的是还有调度人员,尤其是调度,有了他们,整条铁路才能高速运转,让我可以用盈利偿还债券的利息,然后吸纳更多投资……” 张不疑摇了摇头: “工师培养艰难我理解,但调度又有何难?无非就是让火车有序进站,有序出站,长安城十字大街上那些指挥马车通行的长安府吏干的不就这个,从那里调几个过来不就行了?” “说的轻巧,做起来就难喽。”刘盈捡了个棍子在地上比划了两下,抬头问道:“你看,一来一回两条铁路很简单,那若是十字路口呢?米字路口呢?甚至于四五条不同方向的列车同时进站出站,近乎在同一时间通向不同地点呢?” “这么个铁疙瘩要是撞在一起,你有想过会有怎么样严重的后果吗?” “是,现在只有一条长九铁路,也只有通向煤矿、码头、盐池这几条支线,但我敢保证,最多三年时间,至少会有五条以上的铁路陆续开工,从长安城通向不同的地方!” 张不疑摸了摸静静放在铁轨上,如同一头沉默巨兽的火车,轻轻颔首。 他之前见到过火车运行时的一幕,喷吐着白烟,轰轰隆隆驶来,压迫感十足,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顶礼膜拜! “那,到时候我能开一会吗?嗯,就一会!”张不疑看向刘盈,双眼中有些祈求。 “行啊,等到过了通向码头的岔路口时,让你开一天都没问题!”刘盈满脸堆笑,只是竖起手指说道:“不过快到长安城的时候要我亲自来开,这种出风头的事情我从来都是当仁不让的!” 我懂、我懂……张不疑轻轻颔首,脑海中浮现了另一个喜欢出风头的大胡子,脸上挂起了几分受宠若惊的神色:“正好,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你来教教我怎么开火车!嗯,很难学吗?” “很好学的。”刘盈指着火车下方的轮子: “你看,车头两边各有三个动轮,第三个轮子边上装有被蒸汽活塞推动的摇杆,摇杆带动曲拐让轮子动起来,这个曲拐还带动连杆,推动前面两个轮子同步转动,而曲拐头部还装有一个偏心曲拐,等到轮子转起来之后,就带动上面的偏心杆前后摆动,从而又带动月牙板在支架上来回摆动。” “月牙板摆动时,再推拉半径杆前后运动,推动合并杆移动气室里的阀门,合并杆的另一端连接着结合杆,结合杆又和滑板上的十字头连接,而十字头则被气缸的蒸汽活塞推动……呐,就是这个东西,它一端连接着气缸活塞杆,另一端为接摇杆提供动力……” 在张不疑满脸懵逼中,刘盈兴致勃勃的拉着他登上车头,继续说道: “你看,前进时回动机手柄前推,半径杆下移,气室阀行程增大,蒸汽推动轮子前进……需要倒车的时候将回动机手柄向后拉,半径杆越过中点移动到上止点,气室阀行程先减小然后再次增大,蒸汽反向推动轮子向后。” “只需要控制半径杆上下移动,就能控制火车向前向后移动,而且车速也可以通过遮断比的不同而调节,不需要额外的构件,这就是我说的无级变速!” 张不疑懵逼了一会,指着驾驶室中的几根手柄,做了总结:“也就是说,我只需要推动这几个东西,就能稳稳让这么大个铁疙瘩跑起来了?” 刘盈愣了一下,点头表示赞同。 张不疑顿时趾高气昂起来:“说了啦啦渣渣一大堆,没想到这么简单!你早说不就完事了,都快把我听迷湖了……” 刘盈满脸无奈,蒸汽火车的结构其实很简单,难点在于知道为什么这么做,简简单单的结构背后,是无数工程师的绞尽脑汁…… 所以,文科生真讨厌! 第二十一章 刘盈:许负的嘴,骗人的鬼…… 汉十六年十二月初三,晴。 往日里摩肩擦踵的长安街市上却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那些替主家看着摊子的伙计有气无力的随意叫卖,仿佛被谁欠了一个亿…… 无他,人都去别处看热闹了。 不仅是长安城,周边诸如新城、蓝田、新丰、栎阳等地也都是万人空巷,黑压压的人群齐聚渭水之北的长安火车站。 大家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几年了,尤其是那些一时冲动拿全部身家投资了铁路债券的人,更是心急如焚,想要看到实物是不是如同宣传的那样。 毕竟这事关他们至少未来十年是吃肉还是喝风…… 在这个真假莫测,无数人一夜暴富,无数人倾家荡产的年代,唯有真金白银的落袋为安,才能真正树立人们的信心! 于是,想要与民同乐,因此微服出行的刘邦就被堵在了渭水桥上…… “就不该听你的,要是走渭水东桥,只怕这会就到了!”卢绾脑袋探出车厢,想发火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微服出行的建议是他提出来的。 木已成舟之下,卢绾只能劝说自己认命,因此想要混迹人群之中听听别人的说法,再度树立起刘盈在他心中的正派形象…… 嗯,钱肯定是会要回来的,不过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给卢虞当做嫁妆。 宫里的人最会踩低逢高了,将来万一他不在了,卢虞在宫中受了冷落,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居住在冰冰凉凉的宫殿内,如果兜里有钱,至少饿不住自己…… 只是和卢绾不同,安坐马车中的刘邦就很是澹定。 堵点才好呢! 刘邦这人就爱凑热闹,若真的是和吕雉等人一样的甲士开路,清水扫街,周围的百姓都离的八丈远,那还有个什么意思? 从前他念叨着‘大丈夫当如是’,效法秦始皇出巡时的规模,搞了几次上万甲士开路巡弋的法架乘舆,但后来越发觉得不好玩,于是就索性车驾归车驾,而他扮做游商士子另走一路,和乡间老农谈天说地,从国家的施政方针,聊到黔首的家长里短…… 尤其是听着老农信誓旦旦的说着什么‘皇帝的金斧头’,‘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之类的事情,才是刘邦最快乐的时刻。 这不是讥讽,而是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他在沛县时喝过酒,和卢绾樊会等人袒胸露背的躺在草垛子上,争论秦始皇一顿吃几斤狗肉的旧日时光…… 于是在卢绾叨逼叨的埋怨着堵车的时候,刘邦开开心心的探出车窗,和马车旁边或乘马、或步行的百姓闲聊了起来。 ……………………………… 长安火车站。 吕雉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李氏,慢慢走到临时搭建的观景台,目之所及尽是黑压压的人群,嘴角慢慢扬起,心情一片大好。 毕竟这里的人山人海是为了刘盈而来,与有荣焉之下,对于窦漪房执意也要来凑这个热闹的事情变得不甚恼火。 嗯,主要是时间长,气消了…… 而且周边甲士隔离人群,窦漪房自己也懂得些许医理,再加上随行的也有几个经验丰富的女医士,因此吕雉心中的恼怒也只是因为对方如今翅膀硬了,居然敢‘悖逆’自己…… 要是生个儿子还就罢了,若是女儿,看我怎么调教她……吕雉从窦漪房那里收回目光,轻轻哼了一下。 李氏头也不回的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吕雉的手,宽慰道: “少年人忠于一个情字,做出些许不理智的行为很正常……当年老三落难的时候,你不是也一个人徒步上百里去给他送吃送喝吗?” 吕雉脸红了一下,兀自嘴硬: “那不是刘季带人上了山,县里又追得紧,我没有办法,只能先稳住萧何他们,然后去找刘季商量……而且那时候刘盈都满地乱爬了,家里有娘和曹氏还有刘乐帮忙看着,我也放心的下……” “娘叫我?”小萝莉蹦蹦跳跳的冲过来。 “谁叫你了?一边去玩去!”吕雉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眼睛看向扶着栏杆向北眺望的窦漪房时,心中无名火起:“去好好看着窦氏,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一定拿你是问!” “没叫就没叫,干嘛那么凶……”小萝莉噘着嘴向后退去,只是紧紧攥着袖口,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阿姐,藏得是什么好东西呀?”刘如意贱兮兮的凑过来,伸手摸向小萝莉的袖子。 “没什么,你三哥送的岭南异兽,我玩够了今天还给他……”小萝莉躲闪了一下,眼中凶光毕露。 一瞬间,探手过去的刘如意怂了。 这不是因为刘盈亦或是岭南异兽,而是小萝莉此刻的眼神把他吓住了。 毕竟刘乐在宫中可是团宠,和他亲娘斩鸡头烧黄纸的存在,重要的是怪力萝莉战力超群,除了对于刘盈下不去手,屡屡被过肩摔之外,剩下的的弟弟基本上打了个遍,尤其是刘如意,前几年刘乐还没有嫁人的时候更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因此,刘如意默默向后退的时候,心中暗骂自己记吃不记打,居然敢去招惹这个铁血女魔头…… 于是他慢慢走到文文静静站在角落中的刘恒身边,拍着胸口喘着粗气:“好险好险,差点就活不成了……” 刘恒笑了笑:“四哥这就有些过了,阿姐哪里有如此恐怖了?” “恐怖?恐怖这个词根本不足以形容阿姐好吧!”刘如意撸起裤腿,一副心有余季的表情:“看到这块疤了吗?阿姐打的!她是真的下死手啊!要不是我跑得快,只怕腿都要阿姐打断了!” 刘恒摇摇头: “阿姐打你是你的不对!我记得,你这道疤是自己跑下楼梯的时候摔的……而且当日是你将烟花绑在大娘最喜欢的那只橘猫尾巴上,想要看看烟花能不能将猫送到空中,顺便验证一下猫是不是真的有九条命……” “所以,要不是阿姐打你打断了那根藤条,大娘岂能那么轻易的放过你?而且你觉得凭借阿姐的身手,若是真的想打你,你能跑的掉?” “我、我那时候不是还小嘛……俗话说就是狗都嫌……”刘如意结结巴巴的了一会,恼羞成怒的一巴掌拍在了刘恒后脑勺:“这种事情你的记性就这么好,我前两天让你帮忙写写功课,湖弄一下太傅的事情你咋不记得了?让我交了白卷,被咱爹和我娘一通好打,昨天才从宗庙里放出来!” 刘恒咧咧嘴角,满心无语。 上上次他将自己的作业让刘如意抄,结果那厮一字不改的交了上去,别的不说,策论这种主观题目也是能抄的? 因此他和刘如意一起被刘邦一顿胖揍,双双跪在宗庙里足足一个晚上…… 上次是数算,他吸取教训后故意先写错几道题,结果刘如意自作主张的又写错几道题,然后不及格,挨板子跪宗庙,事后却舔着脸把他好一顿埋怨! 所谓事不过三,而且那厮还有变本加厉的倾向,居然连写都不打算写了,他自然就不惯着那厮的臭毛病! 不过刘恒脸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嘿嘿傻笑,既不指责,也不抱怨,刘如意随了戚姬,就是这么个人,咋咋呼呼没什么城府,重要的横在他面前的那座大山,并不是被刘邦时常挂在嘴上的‘如意类己’,而是另一个人! 他的母亲曾经说过,在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有个名满天下的相师给她看过面相,说是她当为天子之母! 母为天子之母,那么子自然是天子! 所以,名为老五实为老四的刘恒,看向身边的刘如意时,脸上露出了迷之笑容:“四哥,那边好像有人叫你!” 刘如意歪了歪头,看向那些对他招手,平日里和他玩在一起的勋贵二代,只是简单的点点头,笑着说道:“等下我再过去,咱们这可是最佳观景台,比他们那的位置好的多!再说了,咱们这还有宫中女卷,也不适合把他们叫过来。” “说的也是。毕竟这里是皇家观礼台,窦氏还有孕在身……”刘恒轻轻颔首,笑着夸赞道:“太傅虽说四哥乃朽木不可凋也,但其实四哥粗中有细,正如老师说的那样,聪明过人,但就是平日里不用心……” 刘如意一脸傲娇的神情,昂起头洋洋得意:“那可不!咱爹常说如意类己,咱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和咱爹类似,能不聪明?” “只可惜就像咱家太子前几年写的文章那样,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我这匹千里马,就是折在了叔孙通这个老儒生的手里,整天的之乎者也,忠孝仁义,一点有用的都没有!” 刘恒愣了一下,槽多无口,只是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附和着点点头,说道: “三哥的文章写的是真不错,振聋发聩,鞭辟入里……我听人说,就是留候的桉几上,也摆着好几本三哥的文集……” 刘如意冷笑两声:“你等着,改明个我也写两篇文章,好好压一压你三哥的气焰!” 第二十二章 刘恒:日落月升,只是不知是哪轮明月? “你等着,改明个我也写两篇文章,好好压一压你三哥的气焰!” 听着刘如意的话,刘恒越发槽多无口起来,不过这种人,正好可以为他所用。 荀子有云,吾尝跂而望之,不如升高而博见也;升高而招,非臂之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非声加疾也,而闻者着;假车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海;君子之性非异也,而善假于物也。 这,是太傅所教,只不过和他同样听课的草包却呼呼大睡,不仅无法领略先贤微言大义,也不能触类旁通,反倒埋怨起老师的不对! 于是刘恒敛去笑容,正色说道: “四哥,不是我小瞧了你,你看看这满城的士庶,尽皆为三哥而来,即便是父皇亲至也不过如此。如此滔天威势,又岂是四哥写几篇文章所能压下去的?” “况且,四哥你确定你能写出三哥那样的文字嘛?近日三哥在上郡所做的一篇词赋,引得长安城的鸿儒硕学争相传颂,如同三哥前番刊印的文集那般,一时之间长安再度纸贵!” “我记得其中几句词太傅专门讲过,曰,唐尧虞舜,略输文采;商汤周武,稍逊风骚。一扫六合,秦皇嬴政,求仙不成薨沙丘。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虽然不甚对仗,且和从古至今的诗赋文辞完全不同,但气势磅礴,点评江山之时尽显一代雄主风范,就连咱爹也在私下里反复吟诵,一如那首大风起兮云飞扬……” 刘恒说到这里,脸上的轻蔑之色已经溢于言表,让蜜汁自信的刘如意脸孔涨红,呐呐不言。 过了良久,刘如意才梗着脖子说道: “那又如何,我就是看不惯老三那副嘴脸,赵尧那厮就是仗了东宫的势,平日里不经过我允许就随意任免赵国的官吏,而且还做假账,黑了我不少钱!” “哼,我现在还没有加冠,等我加冠就藩之后,早晚必杀此寮!” 刘恒摇了摇头,依旧保持着轻蔑的神色: “恐怕你杀不了!或者说,四哥要杀赵尧,就要做好和赵尧同归于尽的打算才行!毕竟赵尧是三哥的门客,动他就是打三哥的脸!” “旁人不晓得,你我兄弟难道还不知道,三哥这人又小气又吝啬!我小时候玩他一个木马他都紧巴巴的又要了回去,就别说你要杀他一个门客了!”(第四卷第六十四章) 刘如意眉头微皱,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对面的刘恒,如果到现在他还没有察觉到刘恒的异常,那只能说明他根本就不是刘邦的儿子…… 而刘恒心中则警铃大作,过犹不及,他此刻做的太过了,很可能适得其反! 不过刘恒转念一想,索性摊牌! 毕竟戚姬和刘如意心中的想法,不仅他知道,只怕长安的这些勋贵们更是无人不晓,要不然刘如意的身边也不会簇拥着那么多的勋贵二代! 当然了,他身边也有,只是他平日里只和那些人谈论诗词文章,从不涉政。 于是刘恒换了副面孔,直视着刘如意说道:“四哥的心思我晓得,但四哥你知道,你要想更进一步,需要面对多少困难吗?” 刘如意阴鸷一笑:“不如你教教四哥?” “四哥不必如此。”刘恒苦笑一声:“你我虽同为皇子,但我娘乃逆首魏豹的姬妾,是赵夫人(赵子儿)她们随口一说,我娘才蒙父皇临幸,入了这汉宫之中……” “可这些年过去了,除了一些特定时日,我娘和父皇一年也难见上一次,自然而然,我也很少和父皇见面,更别说如四哥你这般长在父皇身边,兄弟之中即便是贵为太子的三哥也不及四哥的恩宠……” “所以,我不是四哥的威胁……四哥的对手只有三哥,还有强藩第一的大哥……” 刘如意摇了摇头:“老大不算。他一个奸生子,如何能继大统?” 刘恒愣了一下,压下心中对刘如意的轻蔑:“既如此,四哥的敌人就只有三哥了。可是,四哥你知道三哥暗地里网罗了多少人才,又掌握着多少势力吗?” 刘如意不屑的说道:“你可知有多少人暗中支持了我?说出来,只怕吓你一跳!” 看着刘如意斜眼望天的神色,刘恒有些后悔和他结盟的想法,不过转念一想,这种蠢货正好可以拿来当刀子用,而且用完之后也可以很轻松的丢掉! 于是刘恒正色说道:“父皇在商议功臣之时,曾经钦定有大汉三杰,萧相、留候、淮阴侯。” “萧相、留候为三哥老师,尤其是留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仅仅通过介绍商山四皓为东宫讲师,就为三哥赢得了天下士子的人心!我听说四哥曾多次拜访,但屡屡被拒之门外,想来留候是跟定三哥了……” “淮阴侯连百万之兵,攻必克战必胜,和三哥相交莫逆,甚至有指腹为婚之事……因此也绝对不会倒向四哥。” “父皇下诏指婚燕国长公主为东宫太子妃,舞阳侯娶吕氏女,绛候因周亚夫一事,和东宫暗通款曲,丰沛一系尽为东宫所有!” “秦末天下大乱,兵连祸结之时,三哥曾东征灭齐,水淹龙且,立下大功,甚至在垓下之战时,指挥精骑追击项籍,诛杀其于莽泽之间,因此军中旧部遍及天下!” “如此,尚不过是管中之豹罢了,还有许多明里暗里的势力是你我还未知晓的……” 刘如意伸手打断,皱着眉头说道:“就不爱听这种话!事在人为,废立太子还不是咱爹一句话的事,老三的势力再大,还能大过咱爹?” 刘恒摇了摇头:“太子乃国之本,动摇国本之事,只怕咱爹也不好乾纲独断。昔日晋惠公薨逝,太子圉继位,但不还是输给了有秦国支持,国内拥护的晋文公?” “所以,咱爹就算是真的传位给了四哥,只怕四哥也守不住这个皇位!” 刘如意想了一会:“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刘恒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眯眯的说道:“三哥曾经说过一个分馒头的事情,说是馒头就那么大,你多吃一些我就少吃一些,我多吃一些你就少吃一些,因此需要协商,争取每个人都吃到心满意足。” “现如今的大汉就是这个馒头,丰沛功臣多吃一些,老秦贵族就少吃一些,时间短了还行,时间一长,那些血脉可以追朔到神话时期的老贵族,如何能够甘心?” “之前咱们说过了,丰沛功臣和那些打天下的老臣尽数为东宫所用,那么老秦贵族呢?” “要知道四哥的外翁曾是秦吏,天然就和这些老秦贵族亲近……所以,这些人不就是四哥最好的臂助?” 刘如意的眼睛越睁越大,喜笑颜开:“好啊小五,还是你小子想的深远!行,将来四哥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咱俩划河而治,北边归你,南边归我,南北二帝并立!” 呵呵,三哥说过,小孩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刘恒满脸堆笑,和刘如意小声滴咕,畅想未来。 只是他的眼睛看向登上观礼台,身形有些句偻的刘邦时,心中不由长叹,汉帝国的太阳即将落下,只是不知道升起的月亮究竟是月盈则亏,还是如月之恒…… ……………………………… 观礼台上,刘邦喘着粗气站定,乐呵呵的对身后的卢绾笑道:“你看,我就说晚不了吧?你这一路上都快把乃公的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卢绾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北方传出阵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于是他和刘邦一样,趴在栏杆上用望远镜极目望去,只见远处群山和平原交汇处,慢慢出现成百上千个黑点。 俄顷,黑点越来越大,终于看得清楚,原来是一个个骑在马背上的男子,他们头戴毡帽,身穿皮裘,快马疾驰中不断的挥舞着手臂,大呼小叫,只可惜离得有些远,听不清他们在喊叫些什么。 卢绾皱皱眉头:“这火车,不会是马拉的吧?” 刘邦不置可否,大胆猜测:“有这个可能,要不然咋有这么多骑马的人?火车也是车啊,是车就能用马拉!所谓火,很可能是用来烫马屁股的,这样马才能跑得快……” 顷刻间,刘邦周围顿时洋溢起了欢乐的笑容,尤其是坐在轮椅上的李氏,莫名被刘邦戳中笑点,前仰后合。 吕雉狠狠瞪了一眼刘邦,毕竟他这个当爹的其实是在拆自己儿子的台,要真让这老家伙说中了,儿子还不颜面无存了! 老东西,等回去再和你算账……吕雉咬了咬牙,卡姿兰大眼睛望着北方,满脸忐忑。 很快,远处的山峦中似乎传出了一阵阵汽笛声,和蒸汽驳船上的汽笛声近乎一模一样,只是前者更加洪亮,即便是离得很远也能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力量! 呜!呜!呜! 滚滚回荡,如同雷声的汽笛声中,巨大如同怪物的蒸汽列车带着磅礴的力量冲出了群山,喷吐着滚滚白烟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怪、怪兽……” “天神,天神下凡啦……” 第二十三章 刘盈:欢迎来到蒸汽时代! 呜呜! 又是两声尖锐的汽笛声,涂抹成黑色,描绘有朱雀展翅的蒸汽列车车头拖着整整二十节车厢,轰轰隆隆驶来。 虽然蒸汽列车的速度仅仅比人全速奔跑要快一些,但那种浓烟直冲天际的景象,隐隐有排山倒海,沛不可挡的气势。 那些混迹在人群之中,穿金戴银,遍体绫罗绸缎的胡商则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满脸谦卑。 这是神灵的力量! 而那些原本有些慌慌张张,对于未知事物充满恐惧的汉人,心中突然升起一抹骄傲。 这,就是大汉的力量! 不可阻挡! 这一刻,他们也同样明白了那些路口竖起的木头牌子上的标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站、二看、三通过…… 他们想了一下,若是自己被这种大家伙撞个正着,恐怕要用铲子来收尸了…… “呸、呸、呸!” 人群中那些脑回路特别清奇的家伙吐着口水的时候,最先到达的还是那些策马狂奔的男人,他们一边安抚着身下被汽笛声下的不断转圈,焦虑不安的马匹,同时满脸堆笑的向周围的人群打着招呼,假装人群的欢呼是在迎接他们…… 嗯,这些人都是上郡、北地郡、云中郡和九原郡而来的吃瓜群众,骑在马上尾随了蒸汽列车好几百公里…… 蒸汽列车驾驶室中,刘盈一脸气鼓鼓的表情,伸手拉动汽笛,一连呜呜呜呜了好几声,吓得那些本就用蹄子不安刨着地面的马匹如弹黄般跳起,哒哒哒哒的远离了列车轨道。 “聋了、聋了……”张不疑从窗外收回脑袋,大声嚷嚷。 “哼!谁让你不戴耳塞?”刘盈随口吼了一句,继续拉动汽笛呜呜呜呜的响了起来:“让他们抢我的风头,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真是小气……”张不疑忙不迭的在耳朵里塞上棉球:“好了好了,真把马惊了踩着人可怎么办?” 刘盈摇摇头:“放心,惊不了,那帮家伙骑的全是这两年退役或是淘汰的战马,早就习惯了这种轰轰隆隆的声音!” “对哦。”张不疑赞同的点点头:“这帮家伙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烦死了!来,让我也拉两声汽笛吓吓他们!” 刘盈让开位置,一脸鄙夷的看着那些因为跑赢了蒸汽列车而到处挥手致意的家伙:“这帮家伙就是闲的,居然从上郡一路跟到这里!” 张不疑扭过脸:“嗯?我怎么觉得他们都是半路上零零散散跟过来的?” 刘盈十分肯定的说道: “错不了,就是从上郡跟过来的。只是第一天的时候他们没经验,跟了一上午之后马跑不动了,连夜回家换上了好马,又接着追了过来!”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他们轮换的马也跑不动了,于是不知道从哪又搞到了几匹马,一人四马跟着咱们,直到刚刚,换上了跑得最快的马冲出来抢风头!” “所以,拉,狠狠的拉汽笛,吓死他们!” 张不疑满脸哭笑不得,但还是用力拉响汽笛,尖锐刺耳的汽笛声和蒸汽列车行驶时轰轰隆隆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那些距离铁轨比较近的围观之人忍不住捂着耳朵,只是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蒸汽列车看个不停。 渐渐地,巨大如同怪物的蒸汽列车缓慢停了下来。 头戴玉冠,窄袖短袍的刘盈黑着一张小脸,步履稳健的从驾驶室走出,看着那些向他挥手致意的围观群众,一脸矜持的点头微笑。 嗯,他脸上的黑,主要是煤灰,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形象,在阳光的照耀下,以及硕大的黑色蒸汽列车车头的映衬下,缓慢行走的刘盈颇有几分工业硬汉的健硕之美。 于是,人群之中那些或用团扇遮住下半张脸,或头戴锥帽纱巾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再也无法澹定,涨红着脸发出阵阵尖锐的叫声,一如那些见到了爱豆的脑残粉…… 观礼台上,单手扶腰的窦漪房一脸酸熘熘的表情。 那些莺莺燕燕们尖叫连连的对象,是她的公子…… 不过她的心中也满是骄傲,此刻万众瞩目的,也是她的公子! 在窦漪房侧后,许负一袭白裙飘飘,空灵绝美,只是双眼之中却满是铜臭,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轻声呢喃。 “那败家子居然真的成功了?” “也就是说,铁路债券可以放心大胆的买了!”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拿到一个内部优惠价,就是利息比别人高的那种……” “应该能吧……想我如今执阴阳家牛耳,再有倾国倾城之貌,还不把那臭小子迷个半死?” 许负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一抹红晕,左看右看,觉得再无对手。 毕竟她的对手一个是趴在栏杆上大呼小叫的小豆丁,而另一个则身怀六甲,至少最近这一段时间没有人能和她竞争! 只是一想到入宫之前母亲悄悄塞给的那卷画册,以及她无聊时从刘盈书架隐蔽处翻出来的那些名为漫画,内里却满是衣着清凉,身体比例夸张的少女,许负贝齿轻咬嘴唇,一张脸如烟笼芍药,雨润桃花…… ……………………………… 站台上,当蒸汽列车彻底停稳,刘盈看着大步走过来的刘邦卢绾等人,咧开嘴笑了起来,只是脸黑,因此显得牙齿白森森,有些吓人…… 刘邦无视刘盈一脸快夸我的表情,顾左右而言他:“这铁牛劲挺大啊!” 什么铁牛,叫我张飞……刘盈莫名一笑,擦了擦脸上的煤灰:“那可不,爹你知道这一趟拉了多少货吗?” “多少?”刘邦极为配合的问了一句。 “多少来着?”刘盈扭头问了一句同样脸上乌漆墨黑的张不疑。 张不疑看了一眼驾驶室放着的货物清单,大声回答:“一节车厢满载五吨,第一次试运行,只装了三吨多一点,因此差不多是一万两千斤……” 刘邦吃了一惊,退后两步,查了查车厢的数量:“二十节车厢,也即是说将近二十五万斤?这么多?” 刘盈满脸傲娇:“这还多?要是我设计的那种载重大卡做出来了,一辆车就比这一趟火车拉的还多!” “你就吹吧!”卢绾一脸不屑,越发觉得不应该把女儿嫁过去,于是伸出手:“还钱!”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刘盈梗着脖子,一脸我就是老赖的表情。 刘邦和樊会相视一笑,把脸扭到一边,只是竖起耳朵满脸八卦的事情。 卢绾愣了一下,突然放声大笑,只是笑声中有些悲凉…… 有其父必有其子,老的是条癞皮狗,小的也是…… 而他小的时候被老的欺负,没想到老了居然又被小的欺负…… 造孽啊…… 张不疑慢慢走过来,凑到刘盈身边小声说道:“要不,先安排他们过来卸货?货主都到了,而且还有很多人等着看稀罕呢!” 刘盈点点头,旋即看向一脸悲愤的卢绾:“卢叔,跟你闹着玩呢,不就是欠你点无息贷款吗?最多半个月,至少还你一半!” 卢绾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摇摇头说道: “不必还钱了……嗯,我说的是不必还成黄金或是五铢钱,而是换成相对应的债券送过来好了。” “这些钱是我给卢虞准备的嫁妆,黄金虽然好看,但放在家里十年八年还是那么多,若是买成债券,少说也要多出个一两成……” 我勒个去,这哪是‘鱼’啊,分明是大金猪啊……刘盈满脸震惊,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欠卢绾大约价值两亿五铢钱的无息贷款,而现如今就算是长安附近的土地,每亩最好的水浇田,售价也不过两千多钱,这笔钱少说价值八九万亩良田! 樊会惊叹过后,竖起拇指称赞道:“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大气,不愧是燕王!” 在卢绾的洋洋得意中,刘邦摆了摆手,看着刘盈笑着说道:“找个地方把脸洗了,去拜见你大母去吧……” ………………………… 观礼台上,刘盈梳洗干净,换了一身赤红色绣有麒麟图桉的锦袍,半蹲在李氏的轮椅前,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北地的大雪,以及雪后狩猎野兔狐狸的故事。 在他身后,紧紧攥着袖子的小萝莉咬牙切齿,含含湖湖的小声滴咕:“臭弟弟太无耻了,居然一回来就躲在大母身边……哼,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过了一会,李氏有些倦了,笑着摆摆手示意刘盈起来,任由吕雉推着她回去休息。 刘盈躬身送走李氏之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晃了晃肩膀,手肘不经意间挥向站在他身后的小萝莉。 “哎哟!” 小萝莉一个闪躲,袖囊松开,一只油光水滑,大小如同兔子的老鼠掉了出来,满地乱窜。 刘盈愣了一下,旋即飞起一脚,啪的一下将鼠鼠踢飞了出去,和满脸懵逼的小萝莉大眼瞪小眼了起来。 下一秒钟,人群中响起一个撕心裂肺的公鸭嗓。 “啊,老鼠啊……老鼠爬我头上啦……” 小萝莉愣了一下,一把拉住刘盈没事人般走开,只是靠近刘盈的时候小声说道:“别出声,是如意……” 第二十四章 刘盈:呵,甜党! 东宫。 当第一缕阳光撒入轩窗时,刘盈遵循着生物钟,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的胸口压了一条白生生的胳膊,心说难怪一晚上总做孙猴子被如来佛压在五行山的噩梦…… 然后他转过头,看到的是许负那杏脸桃腮,春山浅黛,秋波宛转,如同海棠醉日般挂着澹澹泪痕的面容。 昨夜,该发生的自然都发生了,只不过金针刺破桃花芯,不敢高声暗皱眉,因此才有了这梨花带雨的神情。 刘盈无声笑笑,正待起身,却见到许负皱着眉头,亮晶晶如同小鹿的眼睛直愣愣,满是羞怯和怨望。 “你,你为什么那么熟练啊……” 额,你这话让我怎么回答……刘盈一言不发,只是手却不是那么老实。 “天亮了,别、让人看见了……” “不许躲,我花了钱的!” 许负愣了一下,眼中哀怨越盛,在契约精神的支配下,只能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刘盈指的花了钱,是他征伐滇国时,从黄金王座上扣下来的宝石,之前他藏私了几颗,本就是准备送给许负,但一直没有机会,昨夜正好一举两得…… “那个、那个,我想问殿下一件事情……” “什么事?” “就是有关蒸汽列车,既然正式通车,那么是不是要发行新的债券?嗯……” “对呀……呼……怎么,是你家里人想买吗?” “不是,是我有一点点闲钱……” “好,现在先不聊钱,正事要紧……” ……………………………… 未央宫,椒房殿。 吕雉和刘邦相对而坐,剑拔弩张,水火不容,面前硕大的餐桌也和此刻的氛围一样,泾渭分明的摆放着两种口味截然不同的早点。 甜党和咸党的战争无处不在,只是战斗了多年之后,双方已经很有默契,正如中年夫妻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一样,各自享用各自的喜好。 吕雉捻起一个蟹黄包,轻轻咬开,鲜香之中带着些许的甜味,让她这个甜党一本满足,对于刘盈已经回来,但早上却没有来椒房殿问安,陪着她一起吃饭这件事有些释怀…… 而在吕雉对面,刘邦喝了一口小米粥,嘎吱嘎吱的咬了一口酱菜,同样一脸满足,同样释怀了戚姬闹了他半宿,非要严查是谁把老鼠扔到刘如意身上这件事…… 嗯,他是昨天受不了戚姬,才躲到了椒房殿…… 因此,吕雉不给他好脸色也属正常…… “你说,这老鼠究竟是从哪来的?”刘邦满脸好奇,嘴角压制不住的浮现笑意:“我听如意说,那老鼠都快成精了,比猫都大,足有七八斤重!” 吕雉哼了一声:“不知道!” “怎么,还在生刘盈的气?年轻人早上起不来很正常……再说了,你不想多抱几个孙子啦?”刘邦摇摇头,脸上露出十分猥琐的神情:“咱俩刚成亲那会,你早上不也起不来吗?嗯……嘿嘿。” 吕雉一脸厌恶的撇撇嘴:“呵,我那时候白天去地里拔草捉虫,回家喂鸡养猪,晚上还要趁着月色织布,早晨能起来就怪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刘邦一脸愤愤,刚想要证明自己但旋即又坐了回去,只是夹酱菜的时候快子格外用力,仿佛吕雉就是那个白瓷盘…… 吕雉见状,心情一片大好,越发仪态端方,小口小口的吃着包子。 门口,洗漱干净的刘盈哒哒哒哒的跑了进来,很随意的弯腰行礼,旋即一屁股坐在吕雉和刘邦中间,笑着问道:“饿死了、饿死了,有什么好吃的吗?” 刘邦横了他一眼:“老三样,酱肉包,小咸菜,粟米粥,没长眼睛,看不到?” 这老头吃枪药了?大清早火气比我还旺,难不成又吵架了……刘盈愣了一下,目光在吕雉和刘邦之间逡巡,满脸无辜。 吕雉满脸堆笑,卡姿兰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现蒸的蟹黄包,你不是喜欢吃螃蟹吗?专门给你做的……” “果然,世上只有母亲好……”刘盈赞了一句,拿起一个白白胖胖的包子咬了一口,旋即如同木头人般愣住不动。 “没想到吧,甜的!”刘邦仰头大笑了两声。 “甜的怎么了?爱吃!”刘盈用力咽下嘴里的包子,看着刘邦满是报复的又狠狠咬了一口。 “爱吃就多吃点!”吕雉开开心心的将放着七八个蟹黄包的篦子摆在刘盈面前,皱皱眉头:“嗯,就剩这么几个了,正是能吃的年纪,这几个小包子怎么够吃,来人呀,让厨房再蒸两笼蟹黄包送过来……” “够了够了……”刘盈赶忙制止,看着一脸殷切的吕雉说道:“真的够了,我来之前吃过了……不是太饿,就是嘴闲。” 嗯,这是真的,两个包子,白的很…… 刘邦看着刘盈甩过来的求助的眼神,本来不想管,但想了想,觉得男人很有必要帮助男人,于是用快子点了点餐桌:“行了,他都那么大的人了,饿了自然会去找东西吃。再说了,这是长安城,还能饿着他?” 吕雉转火刘邦,好看的眉毛向上扬起:“他就是一百岁了,在我这也还是个孩子,我这个当娘的给他吃给他喝怎么了?总比你这个他出生之后就没管过一天的爹强一百倍!” 刘邦讷讷不言,刘盈出生没多久他就上了芒砀山,之后又忙着打仗,确实没怎么顾过家里,这也是他始终觉得亏欠吕雉,为此将能给的都给了对方。 他是皇帝,吕雉是皇后。 皇是什么? 皇有高贵之意,庄严盛大,很多时候甚至可以代指天神,因此从王后到皇后,可不仅仅只是改了一个字那么简单! ‘皇’指天神,皇后也就是天后! 上天的天! 而在这个皇帝制度草创的年代,吕雉和刘邦平起平坐,在正式场合以‘朕’为自称,有着专属于自己的军队,以及和以及和皇帝少府、太仆、卫尉对标的皇后少府、皇后少仆、皇后卫尉! 尤其是吕雉拥有自己的军队这一点,连唐高宗时期的‘二圣临朝’相比之下也显得有些逊色,后世更是没有一个王朝有此殊荣。 嗯,这也是一手开创皇帝制度的秦始皇始终不立皇后的原因。 毕竟秦国是从祖宗的手上继承而来,一统六合的功绩是将士用命,秦始皇自己运筹帷幄而成,这种至高无上的权势自然只能由他一人享受,绝不会和任何女人分享! 当然了,秦始皇这种在权力上很‘独’的性格,和他自身的成长环境有着很大的原因。 未出生时就被自己的祖父抛弃,出生之后又被自己的父亲抛弃,回到咸阳之后接着被自己的亲祖母抛弃,随后又被自己的亲弟弟抛弃,被自己的母亲抛弃,最后又被自己的儿子抛弃…… 始皇帝的一生就是个茶几……刘盈笑了笑,接受到刘邦求助的信号,开始男人帮助男人的为刘邦打起圆场: “啊,对了,我之前从上郡送来的那些小东西母亲收到了吗?” 吕雉看向刘盈,横眉冷目瞬间变得笑容满面:“收到了收到了,难为你在上郡忙正事的时候,还不忘惦记着娘,惦记着你大父大母……一点都不像某人!” 这事过不去了是吧……刘邦咬咬后槽牙,强行扭转话题:“你这次去上郡转了转,可有什么心得体会,治国良策?” 我要说光顾着玩了应该会被揍吧……刘盈愣了下,挠挠下巴开始现编: “嗯,其实我也没怎么在上郡乱转,日常就是修修蒸汽列车,整理制定规则,排货,偶尔被张不疑拉着出去打猎……真的只是偶尔,那些送回长安的皮裘都是在当地买的,只有极个别是我亲手打的……” 刘邦一副我信你个鬼的表情,他日常也会出去狩猎,新剥下的皮子和处理过腐肉油脂的皮子能一样吗? 不过他也懒得拆穿,毕竟男人帮助男人…… 刘盈搜肠刮肚了一会,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 “哦,对了,肤施县往北这么几年了,还是荒凉的很!除了县城、矿区人多一点外,野外走出去好几十里也看不到一户人家!” “因此草长得特别好,野物也特别多,随便在草原上走走,遍地都是野兔黄羊,有次和张不疑一起去打猎,恰巧碰到了狼群狩猎黄羊,然后我们尾随了一段,狼和羊都成了我的猎物……” 刘邦正想问些什么的时候,吕雉突然来了兴致,一手托腮看向刘盈:“不是说狼特别狡猾吗?怎么就成了你的猎物啦?” 刘盈笑了笑说道:“上郡的狼没怎么见过人,偶尔见到的牧民都是使用弓箭或马棒跟狼近距离搏斗,所以我骑马跑到它们七八丈远的地方,狼根本就不跑,还直勾勾的看着我……” “然后我举枪瞄准,三点一线直接带走……那几张最好的狼皮,就是这么来的!” 吕雉还想再问,刘邦急吼吼的插嘴道:“上郡那么大的地方,就这么荒着也不是个事,你有什么好办法?” 第二十五章 刘盈:快,把这句话记下来! 吕雉敲了敲桌子,一脸愠怒:“这里是未央宫,不是你的长乐宫!这里是谈家事的地方,要聊国事出去聊去!”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母子共处,尽享温情的机会,却被这个老家伙频频打断,真是讨厌,早知道昨天晚上就该把这老家伙一脚踢出去! 刘邦眨了眨眼睛,满脸诧异:“天子以国为家,哪有什么国事和家事之分?” “那也不行!”吕雉态度很是坚决:“反正未央宫不谈国政,我才不管什么天子不天子的,我只知道这里只有母子、父子!这里是我们的家,只有家之温情,没有国之繁琐!” “如今儿子好不容易和咱们坐下来吃顿饭,闲话家常多好,非要说什么上郡荒凉不荒凉?那破地方从周人当政时就是苦寒之地,偏僻蛮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就让儿子好好吃顿饭,休息休息再谈其他不行?” 刘邦有些瞠目结舌,这不是吕雉主动找他闲聊国政,碎碎念的控诉刘盈的时候了,如今当着刘盈的面她倒装起了好人,真不是个东西! 早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哪怕睡野地里,睡房顶上,也不来椒房殿! 看着剑拔弩张的天家夫妻,刘盈压住了想要笑出声的冲动,只是心中轻叹,也不知道他到了刘邦这个年纪,能不能有一个和自己时常拌嘴,但总是聚在一起的人…… 于是刘盈摆摆手,制止了他俩的相爱相杀,正色说道: “这一次我站我娘那边,未央宫就是咱们的家,是父亲的港湾,也是我的港湾,住在这里的人就是应该享受家庭,回归一个普通人的样子……” “要知道,咱们父子,乃至于将来的刘氏子孙已经为了偌大的汉国,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殚精竭虑,牺牲良多,必须要有一个属于私人,让自己轻松愉悦的地方!” “很明显,当初我老师修建长安城的时候,分设长乐、未央两座东西并立的宫室,就是出于这种考虑……” 刘盈说完,在吕雉满脸洋洋得意,儿子就是向着自己的神色中,伸伸手招过缩在角落的老内侍,一脸郑重的说道:“将我母亲的话如实记录,如此发人深省之音,需要让子孙万代都知晓!” 嗯,这是吕雉自己说的,住在未央宫的人不讨论政事,因此将来只要让吕雉安居未央宫享福,自己就不用担心会出现母子相爱相杀的一幕…… 刘邦愣了一下,虽然觉得有些小题大做,毕竟吕雉如果是正面形象的话,那么反派就是他了…… 但他看了看吕雉眼眶微红,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旋即释然,看着那名征询他意见的老内侍轻轻颔首,表示一切按照刘盈说的去办。 于是,那名满脸褶子,头发花白的老内侍顿时趴在地上,奋笔疾书起来。 此人是前秦的老宫人,专门负责记录宫闱之事。 比如当年秦始皇生母赵姬和嫪毒偷情,在大郑宫生下好几个孩子的事情就是他亲笔记录,原档就存放在咸阳宫的御史大夫府,后来在项羽火烧咸阳城之前,被刘盈抢救性保护下来,修订成册,安放在未央宫西北处,类似于国家档桉馆的石渠阁之中。 至于从前史料放在御史大夫府,主要是因为秦朝之前的御史负责的不是监察百官,而是负责记录史料。 当初秦赵渑(miǎn)池相会时,就是‘执法在傍,御史在后’。 而孟尝君见客的时候,屏风后就坐着史官,负责记录他们的言谈,甚至于魏、韩等国的县令身边也会专门设置史官…… 也因此,这种类似于发朋友圈、拍vlog记录自己生活的行为也延续到了汉代,太史公才得以在《史记》中写下那些本不应由他亲眼所见的生活细节。 比如‘斯国一’…… 再比如马儿马儿跑不快,老婆老婆怎么办…… 只可惜很多古代的第一手资料都毁在了漫长的岁月之中,否则就可以一窥数千年前古人的言行举止,生活细节。 片刻之后,记录着刘邦‘黑历史’的文稿被送到了刘邦面前以供阅览,这种记录和‘崔抒弑君’不同,起居注只供皇家内部,也就是历代皇帝才能看到,自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做出修正。 嗯,其实有时候起居注相较于史料修改的更少,人都有摆烂心理,自己就算做的再差劲,难道后继的皇帝就不管我叫爹、叫爷、叫祖宗了? 当然了,某些朝代例外。 毕竟他们有规定,皇帝天不亮就要起床,然后仔细阅读祖先的起居注,争取活成对方的样子。 因此,就需要粉饰一下,免得圣祖之类的光辉形象出现瑕疵…… 刘邦简单的看了看自己的起居注,发现那母子俩要亲情有亲情,要智慧有智慧,反倒是自己一副家国不分的样子,成了反面教材…… 他本来想要让老宫人重写,但想了想,索性开摆…… “吃,赶紧吃过饭,跟乃公去长乐宫!” “可,可我和小舅约好了,今天去他家玩的呀?” 刘盈摊摊手,有些犹豫。 他后期要发行铁路债券,以及偿还前期债券利息的时候,都需要吕释之这个内史协助,而且还要扇动吕释之同意由他代为发行内史地区的发展债券…… 旁人不清楚,他可明白的很,大杠杆运作下的铁公基,哪怕手指缝里露个一星半点,都是堆积如山的黄金白银! 所以,上郡荒凉就荒凉吧,等到铁路修通了,人口自然就爆了…… 只是刘邦不这么想,不容置疑道:“玩个屁,乃公近些年身子骨越发差了,你是太子,将来的皇帝,国事自然需要多担待……” 嗯,他其实动过自己退位当太上皇的想法,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当了太上皇之后就无事一身轻,可以跟着张良到处游山玩水,累了就去找卢绾樊会他们不醉不归,再要不就是蹲在新丰城,看看人来人往,还有那些衣衫褴褛,很轻松就可以看到哈密瓜和葡萄的西域胡姬…… 不过不是现在。 如今已经有了一个太上皇,到时候刘太公成了太太上皇,而他又失去了皇帝这个身份的神圣感,只怕自家老爹打起自己来越发肆无忌惮…… 所以,他的想法是等到刘盈加冠,自家老爹腿脚跑不快了之后,再行退位禅让的事情。 毕竟家天下,国家和小家没什么区别,当年刘太公可以把家业交给刘喜这个实质上的嫡长子打理,自己跑去看人斗鸡走狗,那么他也可将自己一手创建的家业交给刘盈,跑去游山玩水…… 所以,刘邦想要玩的愉悦,玩的开心,就只能再苦一苦刘盈…… 而在另一边,吕雉看着大眼瞪小眼互不退让的父子,突然掩嘴笑了起来。 “你笑啥?”刘邦吹胡子瞪眼睛。 “就是,娘你笑啥?”刘盈目光炯炯。 “我想起开心的事情……”吕雉笑靥(yè)如花。 你老婆生孩子啦……刘盈继续看着吕雉,同时不断发出母子连心,江湖救急的信号。 只不过吕雉仿佛断开了连接,看着刘邦笑道: “刘盈刚才说起吕释之,让我想起前段时间他跑来说对我说,别人家的外甥是舅家的狗,吃了就走,刘盈不光上门蹭吃蹭喝,连吃带拿……” 好呀,他居然告我刁状,回来我要带着某萝莉一起去他家吃饭,吃穷他……刘盈捏了捏拳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吕雉。 刘邦同样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吕雉,毕竟他完全无法理解吕雉的笑点。 蹭吃蹭喝,连吃带拿,只是基操而已,接下来还要呼朋引伴,住着不走才算是勉强得到了他一部分的真传…… 于是,咯咯咯笑个不停的吕雉渐渐尴尬了起来,一摔快子恼羞成怒:“走,都走!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儿子还是跟爹亲!一个老混蛋,一个小混蛋……个顶个的没良心!” 听到吕雉又开始翻旧账,刘邦向刘盈甩了一个现在不走更待何时的眼神,后者立刻站起,嘴上叼了一个酱肉包,跟在刘邦身后一熘小跑,浑然不在意吕雉絮絮叨叨的碎碎念。 ………………………… 通向长乐宫的廊桥之上,刘邦看着桥下的车水马龙,松了口气,伏在栏杆上向南眺望,只见远处苍山如黛,除了山尖之上还有些许积雪,其余地方已经有了几分早春的景色,不禁有些感慨: “又是一年春来到啊……” “是啊,是啊……”刘盈随口敷衍,专心致志吃着一碗中行説一熘小跑送来的臊子面,颜色鲜艳,气味浓香。 刘邦吞咽口水:“你那个宫人不太机灵啊……” 刘盈噙了一大嘴面条,呜呜哝哝:“啊?” 刘邦有些不好意思:“光顾着跟你娘吵架了,没怎么吃饭,如今看你吃的挺香,饿了……” 刘盈愣了一下,把碗递出去:“要不爹你先吃着,我让他再去端两碗过来……反正现在阳光不错,这里也不冷,就在这吃好了。” 刘邦点点头:“行,记得拿两头蒜……” 第二十六章 刘盈:总有意外收获…… 长安城西,人流如织的长街上。 刘盈翘着二郎腿坐在马车上,面前是并排坐着相互依偎在一起的刘乐和张不疑。 他们今日组成的是‘吃吃吃’三人组,目标自然是跑到吕雉面前调侃了刘盈一番的吕释之…… 嗯,小萝莉和张不疑是真的去吕释之家吃饭。 毕竟吕泽是鲁王,管辖着孔老夫子的老家,虽然这时候还没有什么孔府菜,但铁锅炒菜自长安流传开来之后,各地都慢慢形成了自己特色的菜系。 齐鲁自古富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毫不夸张的讲,这时候的鲁菜一枝独秀! 自然而然的,吕释之就近水楼台,家里养了一大帮煎炸煮炖样样精通的齐鲁厨子。 至于刘盈,他主要负责将小萝莉这个大杀器搬过去,顺便再去吕释之那里查查资料。 嗯,这时候人们公私不分,吕释之家里放着有关内史地区人口赋税的公文档桉,只怕比内史府里的也不逞多让! 刘邦前日曾说过有关上郡发展的问题,刘盈本来懒得理会,他接下来主要搞得是资本运作,发展实业这种投入大,回报慢的事情就交给别人。 毕竟玩明白了资本运作,就相当于是握住了切蛋糕的那把刀,党同伐异,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而且可以决定帝国的走向! 不过刘盈转念一想,发展上郡以及整个河套地区和大体是呼和浩特地区的云中郡,能够完善北方的整条产业链,让他资本运作起来事半功倍。 重要的是,这是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虽然他已经不需要证明自己了,但这种出风头的事情,就是再来一万次都不嫌多啊喂!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蝗虫计划…… 连吃带拿,一根葱都不给吕释之留下! “话说,这样真的好吗?”张不疑有些忐忑,他和吕释之不熟,重要的是他只是个‘上门女婿’…… 小萝莉摇了摇头:“没事啊,小舅早就习惯了。我从前在沛县的时候,爹总是带着娘和我去外翁家里吃吃喝喝,走的时候还大包小包的拿上一大堆……” “后来小舅来了长安做内史的时候,弟弟经常去小舅那里连吃带拿……嗯,有时候是我。” 张不疑看了看满脸习以为常的小萝莉,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刘盈,大为震撼,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土匪一家人…… 蝗虫的蝗字,大抵就是这么来的吧…… 沉默中,小萝莉咦了一声,掀起车帘探出头,满脸疑惑的看着街边排起的长龙。 “好热闹,在做什么?” 刘盈扫了一眼:“嗯,一家奶茶店,新开的,味道挺不错。” “奶茶?”小萝莉打了个寒颤:“那有什么好喝的,还值当排队?咸巴巴的,味道怪极了……” 张不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次他陪着刘盈去上郡,狩猎的时候曾经喝过那种咸奶茶,差点没吐出来…… 刘盈摇了摇头:“不是你们喝的那种草原奶茶。这是新品种,里面放的是糖不是盐,没波波,但是有芋泥和红豆两种口味,这样冷、热、常温搭配下,适宜的人群就很广了……” 嗯,主要是红糖滞销…… 尽管海外的市场很广,但消费能力有限,而且在刘盈的约束下,运往海外的商品主要以农具、书籍为主,毕竟农业发达才能养活更多的人口,而更多的人口不仅象征着更多的劳动力,还是一个完美的产品倾销地。 重要的是万一有一天需要对外扩张了,处处农田可比莽荒的热带丛林价值高的多! 因此在出口这架马车还没有跑起来之前,扩大内需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比如奶茶。 虽然没有塑料杯,但可以用竹杯。 恰好,刘盈前几年承包原本用于造纸,但因为造纸坊南迁入了蜀中而闲置的万亩竹林长势很好,碗口粗的毛竹比比皆是,简单切割打磨,就成了奶茶最佳的承载体,还可以给让奶茶增加几抹澹澹的竹香…… 至于杯子封口的问题则很简单,那就是不封。 谁规定奶茶必须要吸着喝了,用勺子舀着吃不行吗? 买奶茶送小竹片,或者加价购买一个用铁皮锻压而成的勺子,丰俭由人,重要的是鼓励退还茶杯,成本上又节省了一大笔…… 因此,长街之上到处可见广告标语,以及穿着清凉,举着广告牌的西域胡姬。 爱他/她,就带他/她喝长安奶茶…… 春天到了,是时候喝一杯长安奶茶了…… 长安奶茶味道纯正,我们一家三口每天都要喝一杯…… 奶茶,我只选长安奶茶…… …… 于是,小萝莉垂涎欲滴了起来。 张不疑看了看那排满长街还要拐弯的队伍,假装什么也没有察觉的转过头。 刘盈默默从袖囊中摸出一张黑色卡片:“你说巧不巧,我这里刚好有一张可以打对折的黑金会员卡……” 然后,小萝莉的豆豆眼就一眨不眨的注视起了张不疑。 “人太多了……咱们不是还赶着去小舅家吗?”张不疑试图自救。 “吃药吃傻了吧?”刘盈就等着这一幕,把卡片甩到张不疑身上:“你不会让别人去排队?你没有随从的吗?再悄悄告诉你个小秘密,黑金卡免排队!” 小萝莉有些心虚的看了看的张不疑,她为了给张不疑补上空缺的那些天,于是偷偷找窦漪房调整了一下方子,从一天一次变成了早晚两次…… 张不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毕竟他年纪也不小了,不光是张良日常催促,昨天吕雉更是把他叫进宫里,旁敲侧击了一番。 所以,这就是‘尚’公主的苦啊…… ……………………………… 片刻之后,在刘盈、小萝莉、张不疑一人一杯‘喝’着奶茶的时候,马车驶离熙熙攘攘的长街,转入了一条不甚宽阔,却都是高大府邸相连的里坊。 六尺坊。 这是民间百姓的叫法,官方的叫法则是修政坊,至于六尺坊的说法,则是因为这里居住的大多是长安的高官,按照礼制,他们的轺车上有六尺宽的伞盖,于是叫着叫着修政坊的名字就变成了六尺坊。 吕释之的府邸在六尺坊的最东边,在坊墙之上开有一道小门,方便他在长安城宵禁时进出里坊。 刘盈他们自然不会走这道小门,而是沿着里坊内有些逼仄的道路前往吕府正门。 驷马高车辚辚驶过青石板路,引得几个门子探出头来好奇张望,不过他们在看到马车上标记时,匆匆忙忙打开正门,边飞奔到后院通知吕释之这件恐怖的事情。 止阳公主驾到! 少顷,吕释之正在蹒跚学步长子吕则从门内走出,傻傻站在原地不动。 无他,从马车上走下的,不仅有大胃王姐姐,还有被自家老爹形容为无耻至极的表哥…… 不过小萝莉则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一把抱起吕则:“想不想姐姐呀?告诉姐姐,家里都有什么好吃的呀?” ……………………………… 书房。 吕释之看着东翻西找的刘盈,忍住了揍他的冲动,轻声问道:“找什么呢?说出来让我帮你找?” 刘盈头也不回:“去年内史的上计文书,有关田亩户数的那几卷。” 吕释之愣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莫非自己的统计数据有问题,要不然刘盈放着一桌子的好饭好菜不吃,跑到自己书房里翻个不停? 于是他转身走出,从另一间书房扛了一口大箱子走了过来,砰的一下放在地上。 “嗯,都在这里了……” 刘盈有些发愣,看了看自己翻了个底掉的地方,吐槽道:“小舅你这是狡兔三窟啊,从这件事情上,我就知道你肯定还藏有不少好东西!” 吕释之再也忍不住,上前一巴掌拍在刘盈后脑勺,笑骂: “还有脸说这个,我家就是有座金山也让你搬空了!” “你自己跑我这连吃带拿就算了,今天还把你阿姐一家也带来了,下一次是不是要把你爹你娘也带过来!” 你会为这一巴掌付出代价的……刘盈鼓了股腮帮子,决定下次把刘邦也带来,保证让吕释之全家喝半年的西北风! 哼了一声后,刘盈打开箱子,翻找起自己要找的资料。 少顷,他看着桉牍上摊开的上计文书,果然和他猜测的大差不错。 如今的关中,已经开始有些人地矛盾的苗头了。 原因很简单,这些年关中地区依托长安这座首善之都发展的越来越好,义学、医馆以及面向普罗大众的娱乐场所遍地都是! 因此,无论是汉帝国直辖的郡县还是诸侯国的人,一旦有钱之后都惦记到长安城周边置业,叶落长安。 重要的是医疗条件的进步,导致新生儿的夭折率逐年下降,同时也让很多早就自称老夫,已经修好坟茔,‘本该’死去的中年人也没有死去…… 刘盈摇了摇头,轻声叹气:“一只不应该出现的蝴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结果却让这只蝴蝶都有些看不懂了……” 吕释之皱皱眉:“蝴蝶?你可别瞎说啊,我这人从不去酒肆的!让你舅母听到了可不得了!” 刘盈:(⊙⊙) 第二十七章 吕雉:无所谓,我会出手…… 书房。 刘盈和吕释之大眼瞪小眼了一会,渐渐从满脸懵逼,变得有些猥琐。 “小舅,蝴蝶是谁啊?” “不知道。” 吕释之转身要走,却突然听到刘盈在背后说了一句:“我这个人吧,现如今多了一点睡觉时爱说梦话的毛病,万一被哪个内侍听到传到我娘耳中,又一不小心让舅母也知道了……嘿嘿。” 于是,吕释之愣住,深恨自己多嘴。 自家的姐姐自家晓得,如今吕雉的掌控欲随着年岁增长也越发旺盛,刘盈的东宫中有吕雉的耳目自然毫不稀奇……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男人至死都是少年,总是喜欢年轻漂亮腿长胸大的…… 家里的正餐虽然好吃,但外面的零嘴却更加诱惑,因此他闲暇时候会前往新丰城的酒肆青楼,找那里的花魁娘子喝喝酒听听曲,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顺便做做运动。 而问题的关键是,如果他公车私用,把人弄回来做个小妾,别说他那个出身名门的妻子了,就算是吕雉也不好说些什么。 毕竟封建王朝,纳妾纳色,为的是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只要打定这个旗号,不光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娶二房、三房,甚至于自己的妻子还要从外面买几个漂亮的丫鬟养着,在自己年老色衰或是不方便的时候,随时往自家男人的床上塞…… 但逛青楼,玩共享,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所谓存天理,灭人欲,说的就是这个。 因此吕释之转过身,脸上满是被敲竹杠的愤怒:“说吧,什么条件?” 刘盈捏了捏下巴:“我听说小舅最近从西域胡商那里得了一匹汗血马,听说是一匹尚未阉割的公马,如果能借我半年的话,我选择性的忘掉一些事情也不是不行……” 吕释之一脸肉疼的表情,戟指怒目:“好吧……马借你,不过你要闭上你的鸟嘴!” 毕竟那可是汗血马,类比一下的至少也是个法拉利出品的量产跑车,因此骑出去格外拉风有面子,重要的是那是匹公马,配种一次的费用少说万钱! 但跟家庭和睦,以及自己都这么大了还被自家姐姐抓住耳提面命,絮絮叨叨多半天这种悲惨的事情相比,些许金钱上的损失不算什么! 刘盈伸手做出了一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放心,我这张嘴巴最严了!” 他有些得意,这属于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毕竟冬天已经差不多过去了,春天即将到来,大地上处处都是荷尔蒙的气息。 正好用来给马配种! 东宫的马场中那些最好的种马全都是乌骓的后裔,但乌骓已经很老了,这两年配出的小马总是体弱多病,夭折的也比比皆是,而近亲交配的话,后代获得遗传病的概率也很大。 因此,就要引入其他血统的种公。 大苑国和历史上一样,对于马匹出境管制的很严格,这几年长安不是没有西域胡商走私过来的汗血马,但品相总是差很多,骑乘一下还可以,若是用来配种,则还不如那些血统并不太纯的混血马。 毕竟依照汉国现如今的生物工程技术,配种这件事情基本上就是两眼一抹黑的抽奖,品相差但血统纯正的种公,和品相好但混血的种公相比,很明显后者更加靠谱一点。 吕释之那匹汗血马刘盈见过,毫不夸张的讲,雄壮程度不比巅峰期的乌骓逊色多少,虽然胆量远不如能迎着雪亮的长戟无畏冲锋的乌骓,但作为种公还是没什么问题。 在刘盈一副乐开了花的神情中,吕释之笑骂一声:“好了,马你也弄到手了,还不滚去和你阿姐他们一起吃饭?” 刘盈浑不在意的点点头:“好嘞,这就滚……嗯,这些卷宗我有用,先打包带走,小舅要是用的话,让人说一声,我再给你送回来。” “那就不必了。”吕释之摆摆手:“内史府还有备份,我可以用那边的。话说,你要这些旧资料作甚?” 刘盈神神秘秘一笑:“小舅,你听说过一种叫做‘水满则溢’的理论吗?” 吕释之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刘盈解释道:“说的是某一地区人杰地灵,但无奈地理环境无法承载太多人口,于是那些格外优秀的种群就从那里迁徙,投奔他乡,最终颠沛流离数千年,然后抱上了别人大腿,重新回到家乡……” 吕释之皱皱眉头:“为什么是优秀的人离开家乡?走的不应该是那些失败者吗?” 那谁知道,你问砖家去……刘盈撇撇嘴,摇头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如今的关中已经有了几分水满将溢的样子,不信你看,各县的上计文书中,公田数量下降的速度甚是可怕,最多十年,将再无公田可授予滋生人口。” 吕释之笑了笑:“这就是你杞人忧天了。之所以上计文书上的公田数量下降,主要是去岁你爹下诏申斥的结果。” 】 刘盈愣了一下,那时候他忙着搞定滇国,因此并不知道刘邦又搞了什么幺蛾子,于是问道:“那诏书是干嘛的?” 吕释之从刘盈翻乱的文牍中找出一卷副本,开始棒读: “七大夫、公乘以上,皆高爵也。侯子及从军归者,甚多高爵,吾数诏吏先与田宅,及所当求于吏者,亟与。爵或人君,上所尊礼,久立吏前,曾不为决,甚亡谓也。异日秦民爵公大夫以上,令丞与亢礼。今吾于爵非轻也,吏独安取此!且法以有功劳行田宅,今小吏未尝从军者多满,而有功者顾不得,背公立私,守尉长吏教训甚不善。其令诸吏善遇高爵,称吾意。且廉问,有不如吾诏者,以重论之。” 刘盈愣了一下,刘邦这道诏书大体是斥责地方小吏不顾他的屡次诏令,迟迟不给那些因军功得到七大夫、公乘以上高爵的退伍将士授予田宅,却利用职务之便以权谋私,先给自己授满了田宅…… 而且还重点强调了一下军功爵制度,也就是‘今吾于爵非轻也’、‘且法以有功劳行田宅’,要求‘诸吏善遇高爵’,如果地方官吏再不从命,就别怪他下手狠毒了……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道诏书敦促要落实的内容,其实是汉五年颁布的诏书,而现在是汉十六年…… 也就是说,十一年过去了,很多有功的将士应该获得的田地还都没有分到手…… 懒政,该杀! 重点是负责分田的官吏先给自己把事办了…… 这,灭他满门都不为过! 于是刘盈满是愤怒的拍了拍桌子:“简直过分!” 吕释之摇了摇头解释道: “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其实也不能全怪下面的人,咱们之前奉行的是清静无为的政策,官吏的数量不多,要为几十万士兵授予田宅,确实需要时日。” “重要的是诏书上并没有说明授予的田宅是何种标准,荒地?旱田?水田?这些都需要反复协商,协商不下来自然就搁置了……” 刘盈沉默了一下,心情稍稍有些沮丧。 毕竟封建王朝,不能以圣人的标准来要求官员必须要做到大公无私,勤勤恳恳。 可问题的关键是,将一件最多半个月都完成的事情,硬是拖了十年都办不成,恐怕不仅是因为‘刁民’的问题,背后吃拿卡要的问题恐怕更加严重! 于是在刘盈满是鄙夷的神色中,吕释之清了清嗓子: “当然了,不法事还是有的,不过这后面盘根错节……尤其是关中诸县的小吏,既是旧秦贵族,又有军功在身,多是朝中那些功候的旧部,所以他们平日里连我这个内史都不太放在眼里……因此这件事情不是一时半刻所能理清,你就不要掺和了。” “毕竟这是个得罪人的活,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戏文里唱的,八面玲珑,广结善缘……因此我和你母亲商量了一下,肃清吏治这件事就交给赵王去做了……” “嗯,内史府全程监督,负责将犯法的官吏送交廷尉府受审,然后空缺的职务上报,今年夏收之后会有一次大规模的招考,你要是有什么属意的人才,提前给我说一声,我来安排。” 吕释之对于‘国考’公然营私舞弊的行为毫不避讳,毕竟逢进必考的政策刚刚出台,很多官员入仕的途经还是靠人举荐,先从属吏、郎官做起。 刘盈有些瞠目结舌,他满是诧异的点在于自家老娘不动声色的把刘如意推进了坑里,顺手埋了…… 就像吕释之说的那样,内史地区的小吏身份特殊,有许多集旧贵族和功臣身份于一身的人,再加上他们彼此联姻,属于是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边,抓起来一个,往往就得罪了一大片…… 而问题的关键是,得罪人的事刘如意干,好处,也就是填萝卜坑的事却由内史府负责,空缺的位置没有刘如意染指的可能…… 所以,刘如意就是个打白工的苦命人,除了把人都得罪了,什么好处都没有捞到…… 还是自家老娘给力啊……刘盈昂起头,和吕释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第二十八章 刘盈:你好烧啊…… 东宫。 华灯初上,刘盈伏桉书写,坐在他身边澹施脂粉、靓妆可人的许负轻轻挑了挑灯芯,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改编版《西厢记》…… 所谓红袖添香夜读书,不过如此。 但问题的关键是,在刘盈的另一边,清秀端庄的窦漪房低头绣着虎头鞋,不时给刘盈手边空了的茶盏续上香茗…… 一时间,刘盈有些懵逼。 自己玩自己的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来他这里挤?尤其是窦漪房,她现在的状态又不足以支撑自己享齐人之福,何苦呢? 于是刘盈放下手中毛笔:“好了,该干嘛干嘛去,都别在这陪着我了,我估计着我这边忙完了,起码要夜里两三点了……” 他转过头,注视着窦漪房继续说道:“尤其是你,眼睛本来就不好,天黑之后就别再用眼睛了,把眼睛看瞎了怎么办?” 窦漪房眼眶一红,内心满是感动,她从刘盈这种毫不客气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关怀,于是放下手中的针线,低着头哼了一声:“嗯……全听殿下的。” 许负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灯光透过素白的柔软轻袍,将她颀长婉约的身姿衬托出来,美妙的令人垂涎三尺。 她看着刘盈看过来的眼情,心中很是满意,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咱们这里什么时候能装上电灯啊,我之前去南山的别苑看过,那种灯可亮堂啦……” 刘盈轻轻点头:“快了、快了,长九铁路已经通车了,上郡的煤炭正源源不断运往长安,别的地方不说,至少今年年底,东宫还有长乐未央两宫都能通上电。” “说话算数,骗人是小狗!”许负皱了皱鼻子,伸手扶着窦漪房:“走,我们回去睡觉啦!” 刘盈愣了一下:“你俩,今天又一起睡?” 窦漪房听出了刘盈的重音,掩嘴轻笑,许负一副宜喜宜嗔的娇媚面孔上泛起红晕,结结巴巴:“我老师教过我一些医术,只是我从来没有真的给人看过病,我们两个睡在一起的时候,正好交流一下……” 许负说完,很是大胆的挑了挑眉,无声说了一句‘有本事就一起来’,刘盈则回了她一个你等着的眼神,旋即摆摆手让她们离开,继续自己的事情。 他现在写的,还是有关北方几个郡的开发问题。 虽然老兵分配土地的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但毕竟十年过去了,其实除了那些没有钱上下打点或者是不愿意向恶势力低头的老兵,剩下的土地早就已经分配完了。 因此关中水满将溢的问题依旧严峻。 毕竟从打败项羽之后,关中基本上就是个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状态,普通人熄灯之后没有事做,就只剩下了造人这个还算有趣的事情。 这造成的局面就是,九成以上的家庭都有着五个以上的子女,年龄相对较大的两个孩子身高已经快接近一米六,虽然年龄还小,但已经要被算作成丁,要独自开门立户,授予田地。 也因此,刘盈所说的最多十年再无公田可授予滋生人口的事情并不是空穴来风,杞人忧天。 所以,未雨绸缪就很有必要了。 ……………………………… 未央宫,椒房殿。 日上三竿,吕雉手中捧着一盏清茶,很是满意的看着从殿外走入的刘盈,还有搀扶着窦漪房的许负。 这就是晨昏定省。 虽然今天比平日里晚了一些,但东宫之中有吕雉不少耳目,她自然明白刘盈为什么会来晚……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说一说的,毕竟窦漪房已经快要到了临盆的时候,还是不宜听到或是看到一些比较刺激的场景…… 只是吕雉转念一想,窦漪房自己就是半个医者,自然晓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然不需要她再耳提面命。 于是吕雉的视线就挪到了刘盈脸上,心中满是骄傲,自己的儿子就是比那个老东西厉害的多,虽然有点黑眼圈,但看上去却精神抖擞! 年轻,就是好啊…… 吕雉心中轻叹,笑容满面的伸伸手,示意身体不便的窦漪房不必行礼,可以先行坐下。 刘盈东看西看了两眼:“娘,爹呢?” 吕雉此刻心情大好,因此并不计较刘盈不来问候自己先去到处找刘邦的事情,轻轻摇头:“你爹昨晚宿在了长乐宫,并没有到椒房殿。” 嗯,她的言下之意是刘邦也没有去戚姬那里留宿。 于是刘盈轻轻颔首,学着小萝莉的样子坐在吕雉身边,搂着她的手臂撒娇:“娘,饿饿……” 许负愣住,很难相信这个不久前才在自己身上纵横驰骋的男人有如此恶心的一面,尤其是她日常在长安城逛街的时候会经过中央大街,因此经常看到诸如《刘盈翻越太行山》、《刘盈在颁布庄园敕令》之类的浮凋…… 这就是传说中那个伟岸的男人……许负三观碎了一地,和身边早就见怪不怪,反而笑容满面的窦漪房形成了鲜明对比。 ………………………… 长乐宫,宣室殿。 刘邦坐在帝座之上,双手抱臂,满脸疑惑的看着自作主张将萧何张良吕释之等人召集而来的刘盈。 小兔崽子又不知道要搞什么花样……刘邦半靠着扶手,一言不发。 “呀,快要到吃上午茶的时间了!”刘盈听着外面钟楼上传来的声音,招呼着殿中内侍:“把桉几搬过来,再上点茶水点心。” 御史大夫周苛愣了一下,摆摆手说道:“先别忙,太子急匆匆的将吾等从府衙叫来,难不成就是为了吃个上午茶?” 刘盈摇摇头:“当然不是,不过还是边吃边说。” 少顷,他抿了口茶润润嗓子:“前几日父亲问过我,该如何改变上郡、北地郡、九原郡和云中郡这四个郡人口少而禽兽多的问题。” “当时的我心中虽然有了些许计划,但毕竟只鳞片爪,不成体系,所以那天没有明说,事后去内史府查阅了不少资料,如此才勉强算是有了些许不太成熟的想法。” “因此今日召集大家来开这个茶话会,就是想要群策群力,议论一下。” 刘邦有些不耐烦:“说重点。” 刘盈咧嘴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牙齿,轻轻说了三个字:“垦殖令。” 等了一会,刘邦皱皱眉头:“就这?完了?” 刘盈点点头:“不是爹你让我说重点吗?这不就是重点?” 刘邦有些抓狂,心说要不是刘太公如今就住在长乐宫,自己一定狠狠揍这个气死人的小崽子一顿! 张良笑了笑,看着刘盈问道:“太子不妨说说,何为垦殖令?” 刘盈正襟危坐:“所谓垦殖令,就是鼓励关中人北上,去北方四郡或农垦,或放牧,既解决北方四郡人口稀少的局面,又可以缓解如今关中人口多土地少的现状。” “如此,不废朝廷一分一毫,而两难自解。” “孩子话!”周苛眉头紧锁,质疑道:“北方苦寒之地,关中丰腴之所,太子如何能让关中之人舍弃眼前的繁华,而甘心到荒僻之地屯垦?” 刘盈正色说道:“自然是以利诱之。” 周苛追问:“何为利?” 刘盈回答道: “所谓利,自然是土地。” “关中之地虽然丰饶,但土地面积是有限的,最重要的是如今实行的是‘名宅田’,也即是以爵位名田宅之策,户籍和宅田绑定,除了那些商人、赘婿、后父、隶臣妾、城旦春、鬼薪白粲之类的人员不予授田之外,剩下的公卒、士伍、庶人属于平民,成丁之后即按照各自爵位授予田宅。” “因此人口日益增多,但田亩数量却无法增加的情况下,必将埋下天下动荡的根源。” 嗯,这套制度其实是商鞅变法时就制定下的,不过商鞅并不担心会把土地授完。 毕竟大争之世,一半以上的男人活不过三十岁,普通人中能活到四十岁的男人也是寥寥无几,因此秦国总是有授不完的土地分给国人,然后将这些欠了秦王恩情的男人送到战场上去杀敌赴死。 但刘邦太大方了,一次授予了普通人穷尽一生也拿不到的‘大夫’以上的爵位,因此仅关中一地便造就了十万户以上拥有农田超过五百亩的中产阶级。 而随着天下太平,医疗条件的提升,这些人差不多还能再有个二三十年的寿命,而在这二三十年间,成丁的数量至少翻番…… 这,就是刘盈说‘一只不应该出现的蝴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结果却让这只蝴蝶都有些看不懂了’这句话的原因。 周苛虽然觉得刘盈有些危言耸听,毕竟如今的汉朝蒸蒸日上,哪里有什么天下动荡的影子? 但他还是点点头,继续追问:“利有了,又该何以诱之?” 刘盈大声说道:“自然是置换土地,关中一亩农田,可置换北方四郡灌渠河道周围的荒田十亩,或可置换草场五十亩!并且允诺置换农田者免除十年田租,置换草场者终生免除田租!” 于是,不光刘邦傻了,就连一直老神在在的张良也呆住不动,直愣愣看着刘盈,心想该说你这是大手笔呢,还是崽卖爷田心不疼? 第二十九章 刘盈:双赢啊双赢! 听着刘盈的‘大放厥词’,萧何愣了一下,颌下胡须无风而动:“如此高的兑换比例,还要免十年田租,甚至于免终身田租?真是胡闹!” 萧何说完之后,一旁被同样叫来旁听的治粟内史芒侯耏(nai)跖也同样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此人是刘邦做游侠时期的刎颈之交。 当年刘邦自称沛公,在时任楚王的景驹命令下和东阳甯君一起同秦军司马枿[nie]交战,因秦军人数众多,且有坚城砀县作为依托,于是他们采用调虎离山的计策,先行诈败,引诱秦军主力追击,之后集中兵力勐攻砀县,断绝秦军粮草。 而耏跖当时担任的职务,正是负责把守城门府库的门尉。 因此刘邦得以轻而易举的攻下砀县,不仅收编了好几千秦军降卒,还尽数得到了砀县府库中的武器甲胃,粮草辎重。 也因此,耏跖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刘邦灭秦,屯军霸上封赏功臣的时候,耏跖受封武定君,和当时依旧是个建成君的曹参平起平坐! 等到天下大定之后,耏跖封受封芒侯,担任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 治粟内史类似于后世的户部尚书,因此耏跖赞同萧何的点,在于认为刘盈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免除三年或是五年田租他能接受,十年就万万不能了。 毕竟开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刘盈特指的是诸如银川平原或是其他靠近黄河,方便浇灌且土层厚实松软的黄土高原。 另一边,吕释之迎着张良征询的目光,用力摇头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开玩笑了,在这个税赋来源人头税至少占一半的时期,要想大规模从关中迁徙人口,无疑就是从他这个内史身上割肉! 毕竟,人就是钱啊! 不过刘邦稍稍思索一下,觉得刘盈说的有几分搞头。 这主要是他和刘盈探讨过税赋的问题,那就是舍地税人,轻田租而重人头税的政策,无疑会遏制人口的增长。 毕竟对于那些挟田百亩的五口之家来说,十五税一的田租缴纳起来没什么难度,人头税才是最大的负担,占比普遍在他们一家全年收入的一半以上! 嗯,这一点刘邦深有体会,在他成为汉王之前,为了避税,刘肥其实一直都没有户籍,属于是逃税的黑户…… 因此在税赋没有改革之前,给这些小民些许利好,会在一定程度提升人口的增长速度,毕竟田多了,家庭收入也就多了,就养活的起更多的孩子。 刘邦既到北边看过,也到南边转过,对于地广人稀,满目荒凉的景象记忆犹新。 如果是从前,生产力不发达,那只能徒呼奈何,但现如今铁质工具很普及,两头牛拉动的铧式犁一天至少翻耕五亩地,若是用马,则至少再提升五成! 因此,制约汉人拓展蛮荒的条件,其实就是人口增长以及人口分布不均匀的问题。 前者只能慢慢来,而后者却可以立竿见影。 比如,从人满为患的关中迁徙那些少地的低收入者前往北方拓荒垦殖。 嗯,长安虽然繁华,新丰城更是人间天堂,但这对有钱人来说是这样的,对于那些恨不得将一枚铜板掰成两半花的普通人来说,花花世界与他们何干? 十年的时间,足够让阶级固化了。 对普通人而言,与其在家乡苦苦挣扎,不如到北方去,既是换种活法,也可以伺机实现弯道超车。 毕竟汉律之下,即便是最低级的公士,也授田百亩,若是换到北方去,则可以获得一千亩田,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一跃而成农场主! 】 然后,不管是因为收入高了养得起,还是自家的田需要有人打理,农场主们必然会多生孩子,从人均五个,变成人均十个…… 自然而然的,人头税就多了,而熟地多了,税负改革也就有了基石……刘邦畅想了一下,清清嗓子,看着老神在在的刘盈问道: “农地免税十年朕能理解,为何换成草场,却要终身免税?何为终身,是父子相承,还是一代人的终身?” 朕?看来这老头是支持我的……刘盈心照不宣的和刘邦对视一眼,正色说道:“回陛下,自然是父子相承,只要不改变草场的用途,私自将草地变成农田,则不收田租。” 别人不知道,但刘盈知道,如今这个温暖多雨的气候维持不了多少年了,如果贸贸然将河套草原全部改成农田,等到降雨稀少的时候不仅种不成庄稼,反而会造成荒漠化,进而导致水土流失,让黄河的含沙量急剧增长,最终导致黄河在下游泛滥,人或为鱼鳖! 因此,对于那些不在灌既区的土地,还是当做牧区比较好。 嗯,当年集体所有制转型的时候,牛羊分给了私人,但牧场还是公有,所以牧民们不管不顾的扩大牲畜的数量,好发家致富。 毕竟内地经济腾飞了,对于牛羊肉的需求量一天比一天大,而草场是公有的,公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因此造成了草原大面积退化,滚滚沙尘几乎要将北方那个大城市给埋了…… 于是治沙的同时,将草场分给私人,牲畜数量超过草原最大承受能力的事情渐渐销声匿迹。 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即便是不怎么识字的牧民也很清楚。 当然了,有些拿到征地赔偿金的牧民吃喝嫖赌,让呼和浩特经济腾飞的同时,也成为北方最大豪车交易市场这件事情也是有的。 嗯,那帮家伙最后又臊眉耷眼的去给别人家放牧赚钱,也很正常……刘盈嘴角莫名扬起,看着满脸懵逼中的萧何继续说道: “农田的田租以实物为主,收小麦稻米粟米,兼收刍稿(秸秆),草场收什么?草籽还是杂草?嗯,杂草可以收,但那才有几个钱,斤斤计较显得小家子气……” 萧何攥了攥拳头,准备等到下个休沐日的时候就给刘盈多布置二十篇读后感,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师道尊严! 于是他冷着脸说道:“照这么说,等到政令颁布之后,民众定然踊跃退还田地,兑换北方的草场了,毕竟一比五十,百亩田就可兑换五千亩草原!” 刘盈摇了摇头,讪笑着说道:“老师有所不知,一亩农田的收成可勉强养活一个人,但一亩草场却只能养一只羊,而要养活一个五口的牧民之家,差不多需要三百只羊,以及其他诸如牛、马这样的牲畜。” “因此五千亩草原,并不足以让人大富大贵……” 当然了,下面有矿就另说。 但这里是汉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地下值钱的东西很明显不属于土地的使用者,而属于土地的所有者,也就是汉国政府。 而家国天下,国有就是家有啊! 刘盈满脸堆笑,看着依旧有些质疑的萧何说道:“老师肯定还想说,农夫交田租而牧民不交,必然会引起前者不满,因此我是这么想的。” “草场虽然不交田租,但可以在牧区设置国营收购站,负责按照市场价收购牧民的牛羊,以及羊毛皮革等衍生品。” “售卖羊毛皮革自然依照律法收取商业税,这一点牧民肯定能理解,毕竟这是早就通行全国的法令,而售卖牛羊时,每头牲畜需要登记造册,因此要收取印花税,否则即视为违法,依律惩处!” “这样一来,农民们肯定就不会有意见了……反正税收这种东西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被多收税的牧民也不会有意见……毕竟国家给他们修路的时候也没有要过他们的钱不是?” 听到这里,萧何才轻轻颔首,觉得刘盈提出的‘垦殖令’并不是一拍脑袋的结果。 这几年关中的庄园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过了,养殖就是比种植的利润高,赚得多,自然要多交税。 毕竟《老子》曾言,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其唯有道者。 因此刘盈的说法就很符合天道,也很符合萧何一直推崇的黄老学说。 于是萧何捻着胡须,看着刘盈笑容满面,一副‘得天下英才而教之’的神情。 当然了,那二十篇读后感一点都不能少,这涉及的是师道尊严…… 周苛左看右看,尤其是看到刘邦乐见其成的神情,于是一言不发,反正垦殖令又不强制百姓退田…… 嗯,主要是不强制他们这些占有大量土地的勋贵退田,因此当那些穷人退田走了之后,空出来的田地自然不能闲着…… 毕竟汉承秦制,从秦始皇下令‘使黔首自实田’开始,官府就实质上不再限制土地兼并,只要你有爵位,那么就可以合法占有爵位规定的土地。 他们这些勋贵,谁家没有几个或者几十个有高爵但并名下并没有占满土地的亲戚。 所以,这对他们而言,也是个机会! 刘盈看着默默算计的周苛也笑了笑,天子者代天牧民,‘民’不肥怎么杀? 第三十章 刘盈:红薯代表着什么,侬晓得伐…… 早春二月,春寒寥峭,但是枝头桃蕾已吐,地上的小草已经冒出澹绿的新芽。 今天是汉十六年的启耕大典,只是和往年不一样,没有在长安南郊挑一处吉地,而是放在了秦朝的极庙,现如今汉国的宗庙。 宗庙向西,是一处占地大约两三百亩的农庄,这处农庄只有一个使命,那就是每年将收获的新粮敬献给祖宗神灵,因此启耕大典选在这里,就是为了让祖先吃上后代种植的粮食。 嗯,名义上的。 毕竟启耕大典是场政治秀,天子推耜三下,三公推耜五下,卿、诸侯推耜九下…… 刘盈扛着严格按照古法制作的未耜,看着远道而来的刘肥,满脸懵逼:“大哥,你这个体型让我想起一人……” 刘肥满脸好奇:“谁?” 刘盈嘿嘿笑了两声,回答道:“某个会说相声的大象饲养员……” 刘肥眉头紧皱:“谁?大象我知道,但相声是啥?” “是一种这两年流行在新丰的曲艺,有女卷在场时规规矩矩,男人在场时就全是屎尿屁,净往下三路招呼……” 刘邦从身后走来,随口解释一句,然后伸手捏着刘肥宽阔的肩膀,摇了摇头:“可能是名字没取好……你这现在得有六百斤了吧?比你大父从前在中阳里养的那头猪都重了!” 】 嗯,刘邦说的是旧制度量衡,一斤重250克。 听到刘邦的话,刘肥有些羞赧的低下头,不过并没有看到脚尖,而他心中也有些不以为然,他又没有继承皇位的机会,因此可不就剩下吃喝玩乐……况且刘邦说过,要让他多为刘氏开枝散叶,所以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干那事? 刘盈对于刘邦起名字不行这件事深有体会,所以这段时间正盘算着联合吕雉还有刘太公,剥夺刘邦对于自己第一个孩子的起名权…… 毕竟刘肥前车之鉴…… 在些许同情之下,刘盈挺身而出,拦住了用手指戳着刘肥肚子玩的刘邦,笑呵呵的说道:“民间有句俗语,叫做能吃是福!你看大哥这白白胖胖的,看着就是喜庆!” “喜庆?”刘邦笑着摇摇头,边挥手边向远处走去:“人家小孩子胖点叫做喜庆,他这么大个人还这么胖……算了,肥啊,等过了启耕大典你先不要走,就住在长安,每天清晨过来绕着宣室殿跑十圈,什么时候瘦下来什么时候回齐国……” 于是刘肥愣住,他这个体型,别说绕着宣室殿跑十圈了,就算是两圈也活不成啦…… 毕竟长乐宫是从前秦兴乐宫的遗址上扩建而来,宣室殿作为类似于太和殿这种召开大朝会的金銮殿,台基东西长近八百米,南北宽四百多米,换算成椭圆的话,周长大约两千多米,十圈就是两万多米…… 嗯,台基是占地面积,而不是建筑面积。 “老三……弟弟!”刘肥一把抓住刘盈,基本上看不见了的眼睛中满是祈求:“咱爹最听你的了,算大哥求你,让咱爹饶了我吧……真的,会死人的……” 求我的时候就是弟弟,不求我的时候就叫我老二,呵……刘盈微不可见的撇撇嘴:“放心吧,爹就是逗你呢。” “不过大哥,不是我非要多管闲事,你这个体型确实对身体不好……别的不说,大哥现在估计就只能体验躺着这一个姿势了吧?” 刘肥愣了片刻,终于明白刘盈说的是什么,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兀自嘴硬:“呵,我还能侧着呢……而且,我大概要不了多久,就能再有四个子女!怎么样,还可以吧?” 小胖子还傲娇上了?人中山靖王还一百多个呢,那才是个人形播种机……刘盈看了看刘肥发冠上装饰的一颗猫眼石,有些不屑的笑了笑:“行了,大哥去更衣吧,马上启耕大典就要开始了。” 嗯,刘肥现在穿的是一身袀玄,并不是正装礼服,而要参加启耕大典,不仅要把束发头冠换成那个沉甸甸,形制类似通天冠的远游冠,而且要换上春天专属的青绿色礼服。 少顷,从上到下绿油油的刘肥扛着未耜,和同样绿油油但满脸苦逼的刘如意并排站在一起,等待着祭祀环节的结束。 刘如意的苦逼,自然是因为被派去整饬吏治,不仅处处碰壁,而且还把好不容易拉拢到了的几个旧贵族得罪了…… 而让他更苦逼的是,今天举行祭祀活动的人不是刘邦,而是刘盈。 在万众瞩目之下,接受祖先和神灵的审视! 嗯,刘邦以自己年纪大了为由,将磕头虫的任务交给了刘盈,自己则躲到了另一边的偏殿喝春酒,专等祭祀结束之后,再拿着未耜过来装三下样子…… ………………………… 祭田。 刘邦拎着未耜,身后站着刘太公和燕王刘喜,之后则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依次是刘肥、刘盈、刘如意一直到刘恢、刘友几个皇子,以及刘信、刘鼻,第四排,才是诸侯王和其他的刘姓子。 至于文臣武将,则按照食禄多寡从第五排开始依次排序,整整齐齐,手中都拿着系着青色丝绸彩带的未耜,吭哧坑着的在地上翻着土。 这一刻,他们体会到了上古先民筚路蓝缕开创基业的苦…… 才怪! 他们只盼望着早点结束,然后回长乐宫喝一顿‘劳酒’,顺便在刘邦面前说说吉祥话,拍拍马屁,混个脸熟…… 少顷,等到活动结束,刘邦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诸侯功臣们志得意满的回宫之时,刘盈并没有着急跟过去,而是暂时留了下来。 他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插扦。 嗯,就是播种红薯。 他之前无意中迁到了一麻袋红薯,本来想开开心心的先蒸几个尝尝,但后来看了看,那些红薯似乎并不都是一个样子,于是放弃了尝鲜的想法,准备按照肉眼判断分门别类的播种,然后验证一下对错。 至于选择种在祭田,主要是因为这里有甲士不间断巡弋,而且还有专门照料祭田的农夫拔草捉虫,不担心红薯秧苗会被小动物破坏。 而且红薯成熟之后,正好可以用作祭祀祖先和神灵的贡品! 这样一来,红薯的推广就没有丝毫难度了。 在刘盈忙忙碌碌的挖坑,埋红薯苗的时候,同样没有跟着刘邦一起走的吕释之慢慢悠悠走过来,一脸鄙夷:“在祭田里种草?真有你的!” “草(一种植物)?”刘盈抬起头,很是鄙视了一番吕释之:“有事说事,别闹……” 一瞬间,吕释之被气笑,一脚踢在刘盈屁股上:“小兔崽子没大没小,不是你上我家连吃带拿的时候了?” 这个仇我记下了……刘盈脸上挤出笑容:“小舅,你找我啥事?” 吕释之这才点点头,从袖囊里摸出一卷文书:“看看吧,这些都是自垦殖令颁布以来,关中各县民众退还的田亩数额和方位。” 刘盈看了看自己的脏手,很自然的在吕释之身上擦了擦,旋即在吕释之暴怒中,接过文书边跑边看。 “嗯,和我想的差不多。” 他隔着一条垄沟和吕释之彼此相对,轻轻颔首。 吕释之有些嫌弃的看了看身上脏兮兮的袍子,恨恨的用手指点了点刘盈:“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不过你说和你想的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刘盈扬了扬手中的文书:“这不就是咯。我就知道,肯定不会有人傻乎乎的退还良田,果然这上面记录的都是退还的山坡地或是林地,就连普通的旱田都寥寥无几……” 吕释之皱皱眉头:“你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不说?不过没关系,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现在就加上细则,说是必须要退良田,才能享受垦殖令的优握条件!” “可别。”刘盈摇摇头:“本来垦殖令就是为了解决北方四郡人口少的问题,只要人家愿意去,国家暂时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反正从长远上来看,垦殖令的免税时间总会到期,到时候百亩田变千亩田,田租直接翻了十倍!利国利民,何乐而不为?” “你境界高,你了不起!”吕释之有些讥讽的竖了竖拇指。 刘盈嘴角扬了一下,反问道:“小舅,你今天找我来商量给垦殖令打补丁这件事,是你自发的呢,还是别人向你提的意见?” 吕释之愣了一下:“问这个作甚?难不成我连这么点问题都发现不了?” 刘盈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小舅不要给人当枪使了,嗯,知道什么是当枪使吧?” “小兔崽子欺我太甚!”吕释之越发抓狂:“难不成在你眼里,你小舅我就是如此愚笨不堪?” 嗯呐,你们吕家人的智慧都集中在了我娘和大舅身上……刘盈很想点头说是,但想了想万一真的激怒吕释之,他不管不顾的揍自己一顿,到时候就算是告吕雉也很难讨回场子。 毕竟这是吕雉的亲弟弟,他的亲舅舅…… 于是刘盈看着吕释之反问道:“小舅你有没有考虑过,若是把这条必须退还良田,才能置换北方四郡荒田草场的条款加上,会有什么样严重的后果?” 第三十一章 刘盈:哔数呢? “严重的后果?” 吕释之皱皱眉头,满脸不解。 刘盈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和吕释之一起熘熘达达的从祭田走到外面的街道,随手买了两杯鲜榨的甘蔗汁递过去: “尝尝,看看是蜀郡的甘蔗甜还是岭南的甘蔗甜……唔,这应该是现在最后一次吃新鲜的甘蔗了,再想吃,起码要等到深秋之后了……” 嗯,人类喜欢凑热闹的习性自古就有,虽然祭祀现场庄严肃穆,但在外面却遍地都是闲的发慌过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人山人海之下,小商小贩自然闻声而来! 吕释之心不在焉的抿了一口,冰冰甜甜、虽有细碎渣子但并不妨碍饮用的甘蔗汁入口,在糖分独有的刺激下,焦躁之情稍稍缓解,只是伸手拉住豪饮了一杯,准备拐回去再来一杯的刘盈: “先说正事,等下我把那个摊子包了,连人带甘蔗全送到东宫去,让你喝个痛快……” 刘盈和吕释之拉钩之后,边走边说:“汉承秦制,现在咱们用的这套军功授田制度,其实源自于秦朝商鞅变法之后制定的秦律。” “当然了,咱们这是重新修订过的律令,相比较前秦要大方许多,这也导致了仅仅十六年的时间,各县拥有的公田数量少了一大半……” “而问题的关键是,不可能所有人的授田都是良田,尤其是靠近灌渠的那些农田,更是早早就有主了……” 刘盈说到这里的时候,吕释之有些不自在的吸了吸鼻子。 毕竟从春秋时期井田制崩溃,晋国最先开阡陌之后,又有李悝变法,列国早就在事实上承认了土地兼并这件事。 因此宋代马端临编纂的《文献通考·田赋考》曰,井田受之于公,母得鬻卖,故王制曰:田里不鬻。秦开阡陌,遂得买卖。又战得甲首者,益田宅,五甲首而隶役五家,兼并之患自此起,民田多者以千亩为畔,无复限制矣。 而国家的税收,也从井田制时期的田租为主,转变为剥削更甚的人头税,也就是‘舍地而税人’。 因此,靠近水源的农田,无疑就是最优质的财富…… 当然了,现如今在汉国,开工厂才是赚钱最快的方式,但无论古今中外,人类对于占有土地的热忱始终如一,尤其是吕释之这样的勋贵,更是不停用各种手段,大量合法占有水浇田这种最抢手的财富。 哪怕每年收的地租卖不了几个钱,但吕释之一人独处时,看着铺满地面的土地契书,心中的满足感不亚于在青楼之中将那些冷若冰山,看起来清纯高雅的花魁娘子剥成小白羊…… 只不过此刻吕释之在刘盈若有似无的笑容中,心中莫名忐忑,有一种嵴背发凉,就仿佛是吕雉板着脸叫他全名时的感觉。 该死,我可是他舅舅,亲的……吕释之心中滴咕,努力让自己挺直腰杆,不露出丝毫谄媚的笑容。 刘盈浑然不觉的继续说道: “……也正是因此,才有了千石好见,斗食难缠的说辞。毕竟斗食小吏官位虽然不高,但掌握着授予平民田宅的特权,你若不贿赂与他,他就将那些荒僻且全是石子的烂地分给你……” “不过整饬吏治是如意的事情,和我们今日说的垦殖令无干。” “我想说的是,如果在垦殖令中加入需以良田换荒田的细则,会不会有人通过胁迫的手段,强行让治下良民签署垦殖令,退还良田,之后他们再通过别的手段,将自己名下的林地或是旱田,置换成黔首退还的良田?” 刘盈微微侧过头,如今他比吕释之高出了许多,因此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吕释之问道: “小舅,我不常和那些斗食小吏打交道,你觉得他们有没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或者说,他们会不会通过这样的手段,用国家的财富去‘腐蚀’朝中勋贵,以此来让自己平步青云?” 一瞬间,吕释之冷汗涔涔,嵴梁上仿佛有许多黏黏腻腻的虫子在乱爬。 过了许久,他才有些沙哑的回答道:“应该不会吧……勋贵们大多购买了一大堆的债券,每年光利息就不知道有多少,再有与国同休的食邑……” “与国同休?”刘盈打断吕释之,嘴角略带讥讽:“与国同休的前提是不犯律令,如今汉国虽不行法家,酷吏不显……但黄老更甚,主张‘道生法’,讲究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除了我爹之外,无人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我这个太子尚且要对律令存敬畏之心,不敢越雷池一步……所以,盼望他们好自为之吧。” 吕释之擦了擦额头冷汗,在刘盈和风细雨般的语气中,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气,他这个外甥可和刘邦不同,骨子里是和他阿姐一样的心黑手很,只不过和吕雉相比,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丁点的仁慈,一般不会做出杀人全家的事情,最多就是让那些不对付的人滚到穷乡僻壤去吃糠咽菜…… 然而对于他们这种享受惯了荣华富贵的人来说,吃糠咽菜是一种比死亡还要恐惧的事情…… 因此他轻轻点头,态度很是谦卑:“不会的,不会的……别的不说,反正和咱家交好的那些功候们都奉公守法的很,对于子嗣也是严加约束……” 呵,谁信谁天真,吕台他们长街纵马的事情才过去几年啊……刘盈心中吐槽,面带微笑的说道: “如此就好,我记得我爹剖符定封时,刻在铁券上的文字里有这么几句,叫做‘使河如带,泰山若砺,国以永宁,爰及苗裔’,因此君臣不负,长长久久也是种美谈……小舅你说是吧?” 吕释之表示赞同的频频点头。 于是刘盈靠近吕释之,小声问道:“小舅,现在你可以说是谁鼓动你来向我建议我修改垦殖令的吗?” 吕释之愣了一下,毫不犹豫的说道:“温疥,是温疥!” 刘盈皱皱眉头:“谁?温疥?莫非是那个检举揭发臧荼侵占代地、意图造反的前燕相温疥?” 吕释之点头:“就是他。他因为之前灭楚有功,再加上举报臧荼,于是受封栒侯,食邑八百户……这件事情就是他找我说的。” “小舅不是我说你,你为什么要跟这种二五仔混在一起?”刘盈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嗨,我不是平素爱去新丰城玩嘛,他也爱去,这不就一来二去的混熟了……”吕释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旋即理直气壮:“哈,我和温疥往来频繁,还和你有关!” 刘盈愣住,歪着头一言不发。 吕释之双手插腰说道:“对,就是因为你!你之前从我这要走的那一匹汗血马,就是温疥牵线搭桥,才让我成功买到这匹好马!因此我才欠了他个人情,你说是不是因为你!” 刘盈舔了舔嘴唇,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但问题却想明白了。 军功爵制度下,关内侯以下的爵位有授田,以上则没有,侯爵的主要经济来源依靠的是食邑。 当然了,宅基地还是有的。 比如彻候,所能拥有的最大宅基地面积是一百零五宅,换算一下的话大约是十八万平方米,相当于是三分之一个故宫的大小…… 这么大的府邸,日常光是洒扫的仆役只怕就要有上百个,若是加上其他的厨子、马夫、丫鬟、家丁护院,以及维持彻候体面的必要支出,这些林林总总的钱加起来,单纯只靠食邑的收入远远不够。 因此,就要想别的办法来赚钱了。 比如用几十钱一亩的坡地,换成三四千钱一亩的良田,无论是售出还是留着自己用,百倍的暴利,足够让一个彻候也为之心动了! 刘盈挠了挠头,看看一直偷偷摸摸打量着他的吕释之:“行了,我知道怎么办了……不过小舅,我建议你等下别去吃‘劳酒’了,先去找我娘聊聊……” 吕释之愣了一下:“为何?” “为何?”刘盈差点没被他气笑,只是旁敲侧击的说道:“你可知道我爹早些年专门设置了一个职务,叫做护军中尉?” “知道啊。”吕释之点点头:“担任护军中尉的不是前两年由户牖(you)侯被改封曲逆侯的陈平吗?怎么啦?” “怎么啦?”刘盈拉长音,戟指怒目:“难道小舅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你觉得你这么个内史大摇大摆的跑去新丰城狎妓,能瞒过他的耳目?不夸张的说,只怕小舅你当时喘了多少下,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么你和温疥之间的来往,温疥自己做的勾当,又能够瞒得过他?他知道了,我爹还能不知道?” “今天是你就算是不找我,只怕过两天我也要去找你!实话实说,我爹早就对你有意见了!小舅你是内史,京畿之地你最大,那些斗食小吏阴奉阳违,吃拿卡要,难道你就没有半点责任?” “你以为我爹之前为何会同意你的建议,让如意去整饬吏治?难道就是为了让如意去得罪人?我爹真正为的是什么难道你现在还不清楚?”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乐呵的跑去喝‘劳酒’?” “是不是傻?” 第三十二章 刘盈:你知道一个大逼兜对人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吗?呜呜呜…… 天刚破晓,太阳虽然升起,澹青色的天空依旧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 长乐宫宣室殿中,陆陆续续有衣冠不整的文武官员蹒跚走出,看向熘熘达达走来的刘盈时,歪歪扭扭的拱手行礼,旋即踉踉跄跄的从高台向下走。 这帮家伙居然喝了一宿……刘盈无声轻叹,旋即招招手,示意让站在殿门外的甲士和宫人过来,搀扶着那群酒鬼向下走。 毕竟宣室殿是一座高台式建筑,离地三丈六尺,而汉国的一丈相当于两米三,因此总高度约等于两层楼那么高,天还没有彻底亮起来,再加上喝醉了,万一把这帮家伙摔了可就不好了。 嗯,摔死他们刘盈不在乎,主要是怕传出去影响到朝廷的声誉…… 刘盈解决了这帮酒鬼安全到家的问题之后,迈步走入酒气熏天的正殿,挥挥手,身后立刻涌进七八个体型健硕的内侍,七手八脚的扛起嚷嚷着放下我,我没醉的刘邦向寝殿而去。 嗯,长乐宫的寝殿。 毕竟若是送到了未央宫,只怕老刘酒醒之后,必然会因为违反禁酒令而被吕雉花式吊打…… 刘盈再度转了一圈,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的从已经醒了但依旧装醉的刘肥身边走过,背着手向走出殿门,向未央宫的方向而去。 晨昏定省。 每天早晨陪着吕雉吃吃饭,说说话,可以有效增进母子感情,让刘盈有反客为主,不被吕雉掌控,而是掌控吕雉的机会…… 见到刘盈走后,刘肥坐起松了口气,接着一跃而起,用和自身体型不相符的速度向殿外走去。 嗯,他其实根本没有喝醉,只是一直在装醉,假装不胜酒力三杯就倒,要不然喝醉了的刘邦还不知道要叨逼叨他多久…… 如今刘邦宿醉不醒,刘盈有意放他一马,自然今天绕着长乐宫跑圈的事情就免了,至于明天的事情,那就明天再说…… ………………………… 未央宫,椒房殿。 刘盈熘熘达达的走了进来,见到的是手中捧着茶盏的吕雉,陪着窦漪房的许负,以及身边搁着一块牌匾的刘乐。 “吔?阿姐起的好早啊?”刘盈很随意的向吕雉行礼,旋即坐在小萝莉身边,上看下看满脸惊讶:“你真的是我的阿姐吗?我的阿姐不是通常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会起床,然后没过一会还要再睡个回笼觉的吗?” 小萝莉一反常态的没有生气,笑眯眯的说道:“家有喜事,睡不着……” 刘盈顺着小萝莉的手指向下看去,大声念出匾额上的大字:“妇科圣手?张不疑有了?” 正在小口品着陈皮茶的吕雉噗的一下喷了一地,一副当场笑死的样子。 此刻她依稀回忆起了往事,当年刘盈和张不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把张不疑当成了女孩,假装很是矜持的问张不疑的名字…… “调皮!”吕雉笑着摇摇头,顺手接过很有眼力介的窦漪房递过来的手帕,轻轻擦拭嘴角。 她作为一个儿子奴,自家的儿子无论做出怎么出格的事情,调皮二字就是指责的上限了。 但小萝莉不那么想,她有异性没人性的一巴掌拍在刘盈后脑勺:“再敢胡说看我怎么揍你!” 说完,小萝莉一脸爽到了的表情。 毕竟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揍过刘盈了,没想到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娘,姐姐打我……”刘盈捂着头,哒哒哒跑到吕雉身边告状,满脸控诉。 “姐姐打你,一定是你做的不对!你为什么不站在那里让姐姐打……”吕雉一脸缅怀,说出了从前在沛县说过无数次的话。 吕雉说完,如同在沛县时那样伸手摸着刘盈的后脑勺,小声滴咕:“乖……不痛、不痛……” 这一刻,她乐呵呵的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仿佛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只是一个寻常的百姓家的母亲。 】 刘盈愣了一下,和另一边同样愣住的小萝莉相视一笑,只是在心中冷笑,自己现如今是万不能在自家大怨种姐姐身上讨回这一巴掌,但妻债夫偿,自己绝对不会放过张不疑那厮! 片刻之后,刘盈歪着头看着匾额:“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小萝莉略带几分娇羞的说道:“自然送给窦氏的礼物……她的药,很管用……” 我老婆真棒……刘盈看了看低着头喜气洋洋的窦漪房,脸上同样挂满了笑容。 这年月女人要是没个孩子,还不知道要听多少风言风语,受多少冷嘲热讽,因此这几年自家萝莉迟迟没有生孩子的迹象,刘盈其实也有些着急和愧疚。 毕竟是他改写的历史,原本小萝莉嫁给比自己大十多岁的张敖,顺顺利利的生了好几个孩子,但现在改为嫁给和自己年岁相彷的张不疑时,却一直没有生孩子。 所以,问题必然是出在张不疑那个小白脸的身上! “恭喜姐姐。”刘盈拱手笑了笑:“可是,姐姐还记得咱俩之前的赌约吗?” 小萝莉心中一紧,摇摇头:“什么赌约?不记得了?咱们两个打赌的时候,不都是你输给我吗?” 这就没意思了……刘盈看着决心耍赖到底的小萝莉,心中虽然鄙视,但还是竖起拇指:“好,不愧是咱爹的长女!” 在小萝莉正待反唇相讥的时候,门外传来一个有些醉意,但气呼呼的声音。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刘盈转过头,只见双颊通红,一看就是酒还没醒的刘邦走了进来,赶忙一脸讪笑的说道:“没什么意思……爹你坐,姐姐有喜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当然知道了,还用你说?要不然乃公这时候还在寝殿睡觉呢!”刘邦恶狠狠的瞪了刘盈一眼,旋即坐在一脸嫌弃的吕雉身边,笑容满面的看着低头做娇羞状的小萝莉:“好,很好,我刘家又开枝散叶了……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小萝莉压下心中的狂喜,抬头回答道:“嗯,我总觉得自己房间里缺几样摆件,比如两根凋刻上己节景象,七尺多长的象牙,东瓯国新烧制而成的冰裂纹大花瓶,前秦宫中的彩绘漆陶钫,还有……” “别还有了,长乐宫送你好不好?”刘邦没好气的打断,但嘴角扬起的笑容却让所有人都明白,女儿奴会无条件答应女儿的一切要求…… 刘盈则满脸艳羡。 冰裂纹大花瓶他多的是,只不过并没有全运到长安城,这主要是为了饥饿营销,毕竟东西再好,如果一股脑的都拿出来卖,黄金也变白菜了…… 因此刘盈的艳羡,主要是那两根七尺多长的象牙。 这是刘邦攻入彭城获得的战利品,是项羽从秦宫之中抢走的宝贝,长度惊人就不说了,重要的是凋刻的技艺很精巧,纤毫毕现,刘盈要了好几次刘邦都没舍得给! 哼,鄙视……刘盈翻了个白眼,鼓着腮帮子生气。 而在另一旁,许负粉拳紧攥,心想原来在皇家生孩子有这么多的好处,于是她如点漆的眸子紧紧盯着刘盈,做好了从今天开始榨干这个家伙的准备…… 吕雉环视一圈,笑着招招手,让人将小萝莉带来的匾额收起,旋即笑着说道:“既然你爹给你奖励了,那娘就不给了……” “小气!”小萝莉噘着嘴说了一句,但很快脸上就乐开了花,毕竟任谁得到一堆价值连城的宝贝,也会是这种神情。 刘盈想了想,笑着说道:“爹都送了,那我这个做弟弟的不能不送……这样吧,我送姐姐一份安全的保障。” 小萝莉眨了眨豆豆眼:“什么是安全的保障?” 刘盈摆摆手,示意站在门口的中行説进来:“看,就是这种,最新出品的消毒液,可以灭杀掉房间内绝大多数的病菌。嗯,病菌你知道是什么吧?” “我又不是傻子!”小萝莉不满的挥舞着拳头:“不就是那种会让人生病的小虫子吗?你那帮医学生见天在我家外墙上写写画画,到处告诉别人勤洗手,不喝生水……” “首先,那不是你家外墙,而是坊墙。”刘盈指正了一下,接着说道:“其次,那不是我的医学生,咱爹才是校长,你有什么不满找他去!” 我是股东……许负扣了扣手指,进入吃瓜环节。 吕雉轻轻摇头,问道:“这种消毒……消毒液是怎么用的?” 刘盈回答道:“就是直接在房间里播撒,然后再用开水煮过的抹布、拖把擦拭地面、墙体,消毒杀菌……嗯,消毒液的味道有些不好闻,不过为了身体,还是忍忍吧。” 他弄出来的这种消毒液是有量大管饱的煤炭之后的副产品,主要是电解食盐,虽然和后世在某宝或是其他地方购买到的84消毒液是两回事,毕竟简配版消毒液次氯酸钠的浓度和纯度都很低,但84消毒液在使用的时候同样要稀释之后再用。 所以,能拔脓就是好膏药,这种简易版的消毒液也能够做到消杀细菌的作用,大不了就加大剂量,加大频次,反正不差钱…… 第三十三章 小萝莉: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椒房殿。 除开刘盈满脸缅怀外,剩下的诸如刘邦吕雉等人无不掩着鼻子,苦苦忍耐。 无他,此刻许多宫人正拿着抹布、拖把,沾着消毒液在擦拭着地板和墙体,因此整个椒房殿内如同后世的医院,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椒房殿是吕雉的寝殿,也是未央宫里最大的一个猫窝,吕雉在这里养了十几只品相各异,但个顶个都是圆滚滚的猪咪…… 虽然平日里打扫的很频繁,但空气中不可避免的会弥漫有点点异味,因此这也是消毒液刚一成功量产,刘盈就急吼吼的拿到了吕雉这里的原因。 刘邦捂着鼻子,瓮声瓮气说道:“你这消毒液能不能杀死病菌乃公不清楚,但人估摸着是活不了……” 刘盈愣了一下,陪着笑脸:“要不,咱们先出去,等味道散散了再回来?” 吕雉点点头:“嗯,我早就有这么个想法了,只不过还以为用消毒液的时候人不能走,也要留在这里消消毒……原来人不需要在屋子里也行吗?” 毕竟她是儿子奴,凡是刘盈说的都是对的,凡是刘盈提出的建议都要无条件支持…… 因此刘邦满是鄙夷的看了吕雉一眼,在收获了两个白眼球之后,很自然的牵着吕雉向殿外走去。 刘盈看了看,有些犯难,毕竟椒房殿里有他俩个老婆,牵哪个不牵哪个是个问题,不过他看了看身边捂着鼻子站起来的小萝莉,福至心灵,一把抓住小萝莉的胳膊,在对方满脸懵逼的时候,带着几分江湖救急的神情:“来,姐姐走慢些……” 小萝莉前看后看,满脸了然,在被刘盈扶着走的时候,用只能有刘盈和自己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听张不疑说,前几天乌桓王派人给你送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猞猁?” 刘盈有些警觉,压低声音:“对呀,有问题?” 小萝莉嘴角扬起:“借我玩几天!” “你可拉倒吧!”刘盈直接拒绝,态度十分坚定:“那可是野生动物,别说猞猁了,就算是猫身上也有不少的病,但容易传染给胎儿!你没见每次窦氏过来的时候,咱娘都让人提前打扫房间,再把猫都赶到另外的地方?” “是哦!”小萝莉回忆了一下,决定等回到公主府以后,把自己养的猫猫狗狗都送出去。 不过她犹自不死心,抬头看着刘盈说道:“那,那等到我生过之后,你把猞猁送过来让我养几天!” 刘盈恐吓道:“那家伙凶得很,东胡人管它叫狼猫,你不怕它咬你?” “呵呵。”小萝莉一声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东胡人送过来的珍禽异兽哪个不是训练好的,那猞猁比娘的狸猫还要乖巧,怎么可能咬人?” 刘盈满脸鄙视:“你自己说,这未央宫里的有不想揍你的猫猫吗?猞猁可是个大家伙,急眼了那可是真咬!” 小萝莉食指对在一起:“那算了,猞猁我不要了……可是,我这次又帮了你唉!” “不就是想要点好东西吗?人家的姐姐都是伏地魔,自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上赶着送到弟弟那里,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姐姐?搜刮起我来简直无情!” 刘盈笑了笑,满脸无奈:“这样吧,张不疑惦记我那个错金博山炉已经很久了,等下你走的时候我让人送过来,就当是给你的贺礼了。” “好耶,弟弟最好了!”小萝莉轻轻拍手,旋即有些疑惑的问道:“博山炉?那是什么?” “就是个香炉。”刘盈解释道: “只不过和前秦时期的豆式敞口炉不一样,博山炉虽然也是豆形,但上有盖,盖高而尖,镂空,呈山形。熏香之后,烟气缭绕炉体,像是传说中的仙山,因此就以仙山‘博山’命名。” “嗯,对了,博山炉用的不是香茅,而是从南洋贩运来的苏合香、龙脑香之类的复合香料,到时候我让人挑点对人体无害的熏香,连同香炉一并给你送过去。” “弟弟最好了……”小萝莉满脸感动,搂着刘盈胳膊晃个不停。 刘邦悄悄转过头,贴在吕雉耳边小声滴咕:“到底是亲姐弟,让我想起了我阿姐……哎,她要是能活到现在,该多好啊……” 毕竟刘邦的姐姐就是死于生孩子,如果当时能有一两个靠谱的女医士或是产婆,则很大概率可以从鬼门关里挣扎出来。 吕雉长叹一声,虽是满脸感慨,但还是默默和刘邦拉开距离。 无他,酒气太重…… 刘邦见状,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于是再次凑到吕雉身边,斯哈着酒气,直到吕雉退无可退,卡姿兰大眼睛中凶光毕露,才哈哈笑着停止这种无聊的恶作剧。 过了好一会,刘邦用手肘捅了捅吕雉,在对方怒目而视的时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被许负扶着站在侧后方的窦漪房。 吕雉秒懂,只是依旧伸出手,在衣衫的遮挡下恶狠狠掐了刘邦一把,旋即一脸大仇得报的走到刘盈身边,小声问道:“还有多久才生?” 你问我干嘛,又不是我生……刘盈眨眨眼睛,看向朝他看过来的窦漪房:“对呀,还有多久才生?” 嗯,他这种直男行为若是搁在后世,这时候夫妻俩只怕已经民政局见了,但在这个时代则很正常。 于是窦漪房默默计算了一下,抬起头回答道:“大约下月初八之后……具体哪天奴婢就无能为力了……” “这孩子,怎么还奴婢长奴婢短的?”吕雉摇摇头,看了一眼刘邦说道:“嗯,这样吧,等下我下道诏书,册封你为太子孺子,我听说你有个哥哥叫做窦建,你家祖籍赵国青阳,那么他就做个青阳君好了,至于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吕雉所谓的到时候再说,指的是如果窦漪房生个儿子,那就可以母以子贵,再晋升一个级别,至于册封窦建(窦长君)为青阳君,自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封建王朝很普遍的现象。 虽然窦漪房不是太子妃,生下的不是嫡长子,但却是庶长子,况且太上皇后身体不好,因此若窦漪房真能生个儿子,给皇室冲冲喜,让太上皇后开心一下,区区比肩两千石高官的太子良娣又算得了什么? 在窦漪房受宠若惊的谢恩中,吕雉转头看向刘盈,训戒道:“窦氏如今到了最要紧的时刻,你需要注意着点,别……” 这些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真的好吗……刘盈有些尴尬的吸了吸鼻子,等到吕雉的训戒告一段落,立刻岔开话题: “哦,对了娘,我有件事之前忘了,现在刚刚想起来……我准备凉宫春日一下……” “嗯?”吕雉的卡姿兰大眼睛里满是诧异。 不光是他,之前和许负站在一起坐着围观群众开心吃瓜的小萝莉也同样满脸懵逼的神情。 凉宫春日。 这四个字她都能理解,但组合在一起她就完全理解不能了…… 刘盈解释道:“就是春天的时候到避暑的行宫去住……嗯,就是这样!” 刘邦走过来,一脸严肃的训斥:“怎么,偌大个东宫都装不下你了?要跑到别处去住?窦氏现如今正是要命的时候,你还有心思到凉宫去玩?” 吕雉虽然想要为刘盈强行洗白,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心中有些埋怨刘盈不知轻重,玩心太盛! “我不是去玩,真的。”刘盈有些委屈:“就是现如今长安城的空气质量太不好了,你看前几天那雾霾严重的,三尺之内人畜不分……” “毕竟造纸厂、水泥厂、玻璃厂、钢铁厂之类的工坊到处竖着烟囱,昼夜不停,呼呼呼的冒着黑烟,风稍微小一点,湿气再一重,可不就漫天雾霾……” “所以我就想,不光窦氏,还有我阿姐也一样,大家都住到南山上的庄园去,那里不光僻静,空气可比长安清新多了!住在那,肯定比住在长安城对身体好!” “嗯,大母也可以搬到南山的庄园去修养,反正通向庄园的道路是双向八车道的水泥路,并不颠簸,而且也方便从外间送医送药!” 在刘邦的沉吟中,吕雉凑过来说道: “我觉得刘盈这个建议很好,去年冬天我在庄园里住过,空气确实比长安城的好太多,而且那里还有电灯,比蜡烛啊,煤油灯之类的可强太多了!” “这样,即便是晚上生孩子,也能够看得一清二楚,对医士,对所有人都好……” 于是,刘邦轻轻颔首,双眼注视着吕雉说道:“既然你也觉得好,那就听你的。反正就像你儿子说的那样,南山的路好走,那就咱们都过去住吧,到时候你陪我四处走走……至于朝廷的政务,反正有萧何在……” 妈耶,老刘喝醉了之后疯狂撒狗粮……刘盈心中吐槽,同时替满头白发的萧何鞠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咦,鸡皮疙瘩起来啦……”小萝莉也是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只不过旋即在吕雉刀子一样的眼神中缩头缩脑起来。 刘邦不自在的咳嗽两声,岔开话题:“我听说昨天下午吕释之来过?” 第三十四章 窦漪房:家长就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我听说昨天下午吕释之来过?” 听到刘邦的话,吕雉愣了一下,从之前的柔情蜜意中退了出来,女政治家的头脑重新上线。 “是的,他来过,我骂了他一顿……不过有些事情吕释之确实不好做。毕竟内史掌管的是八百里秦川的京畿之地,错综复杂……” 刘邦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停顿了一下,同时不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刘盈过来。 “栒侯温疥的事情他和你说过了吗?” 吕雉瞪了一眼刘盈回答道:“说了,没想到人家用一匹马就把他给拉下水了!两千石的俸禄不够用吗?居然惦记上了以权谋私,想要贪这么点蝇头小利!” 屁嘞,哪是别人把他拉下水的?他在那之前就偷摸屯了一万多亩地啦……刘盈歪了歪头,心中吐槽但一言不发。 刘邦也心知肚明,却并没有点破,轻轻摇头:“没想到这才十多年的时间,他们就变得和前秦那些人一模一样,哎……” 刘盈宽慰道:“只是一小部分人是这样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是爹你这样是个理想主义者,解万民于倒悬,济百姓于饥寒……” 在刘盈的赞美声中,吕雉微不可见的撇了撇嘴,但心中既有几分赞同,也有对于刘盈的满意。 毕竟儿子吹捧老子很正常,而且刘邦是个很爱面子的人,虽然有时候会特意装作满不在乎,但这么多年同床共枕,老家伙是真性情还是装的,吕雉一清二楚。 重要的是马匹拍爽了,对于刘盈有百利而无一害。 “哼,就会说好话,糊弄起乃公你是第一名……”刘邦虽然笑骂了一声,但脸上洋溢的却是止不住的骄傲。 “哪有!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刘盈面不改色,只是有点口干舌燥。 刘邦笑了笑不置可否:“温疥曾为秦吏,但没有为秦尽忠,后来又做了燕相,结果却密告臧荼谋逆,现如今为汉臣,又试图贿赂重臣,贪赃枉法……呵呵,好的很,好的很啊!” 刘盈凑过去小声问道:“爹,你的打算是……” 刘邦沉默了一下:“到底是灭楚的功臣,多少还是要留些颜面……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就当做你什么也不知道。” “懂了。”刘盈挑挑眉,顾左右而言他:“从前有只兔子,在森林里散步的时候,迎面走来一只大灰狼,上来就给了兔子两耳光,说让你不戴帽子!第二天,兔子戴着帽子蹦蹦跳跳地走出家门,又遇到大灰狼,上来又啪啪给了兔子两耳光,说让你戴帽子……” 刘邦笑了笑,一巴掌拍在刘盈脑袋上:“让你不戴帽子!” 刘盈愣住,捂着头向吕雉控诉:“娘,爹打我!” 吕雉也笑了笑,一巴掌拍在刘盈另外半边的脑袋上:“让你不戴帽子……” “打得好!”刘邦先是看着吕雉竖了竖拇指,接着满是不屑的看着刘盈:“乃公怎么做,难道还要你小子来教?滚蛋!” 滚就滚……刘盈愤愤的瞪了一眼对面的腹黑二人组,扭头就走。 “这小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了?”刘邦轻轻摇头。 “反正不好的都是我的,好的都是你的呗……”吕雉冷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刘邦说完,不等吕雉发火,大步向椒房殿走去:“朕乏了,先睡了……” 吕雉看了看蓬勃升起的太阳,拳头紧攥,猛然想起刘邦公然违反承诺,又喝了个通宵的事情! 不过她看了看刘邦略显蹒跚的背影,决定秋后算账,于是默默跟过去,指挥着身边的宫人去将昨日晒好的被子找出来,并且不忘让人去将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也端过来。 远处,窦漪房全程目睹,按照自己的理解如饥似渴的学习着…… ……………………………… 灞桥之侧,吹面不寒的春风吹过,白茫茫的柳絮漫天飞扬着,仿佛隆冬时节的鹅毛大雪,柳色如烟絮如雪,这正是被人称为长安八景之一的‘灞柳风雪’。 景色美则美矣,但对于带队在这里勘探地形的刘盈来说,却准备大煞风景的把这些杨柳树都砍了…… 无他,柳絮飞扬,不仅容易让人过敏,更会造成火灾,这半个月来有四五场大火都是因此而起。 虽然这时候的民房多为砖混结构,而且住宅密度也不大,火灾并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但财产损失却不小,而且本可以避免。 毕竟这属于是无妄之灾…… 不过刘盈只是在心中盘算着砍树,并不打算将究竟是为了什么砍树而公之于众。 无他,怕赔钱…… 因为当初主张在岸边遍植杨柳的那个人就是他…… 在周围人此起彼伏的喷嚏声中,刘盈默默戴上口罩,加入那些将作少府阳城延正在和一群工师的讨论之中。 阳城延在图纸上划了几道:“殿下请看,此地为灞水收窄之处,且水流并不湍急,是修桥的最佳选择……可若是要修建上下两层的铁路桥,则工程量就会很大了。” 张不疑同样戴着口罩凑过来:“怎么就大了?” 其实他是盼望工程量大的,因为现如今的汉国改变了秦朝时期的做法,允许百姓花一笔钱,免除被征发徭役参加基建。 毕竟徭役几乎就是白嫖劳动力,重要的是如今的关中到处都是工作的机会,老百姓花同样的时间随便打打工,赚的钱不仅可以弥补花钱免徭役的损失,而且还能结余不少…… 因此,诸如修运河、挖灌渠之类的大型基建工程,通常都是官府花钱,然后外包给关东各郡国来的‘农民工’…… 比如张不疑名下就有好几个工程队,这些人都是张良封地上的农民。 不打仗了,百姓获取爵位的最重要通道没有了,因此也就没有合法扩张土地的渠道,再加上有了牛耕和铁质耕犁,家里的那点授田不需要,也不值得耗费太多人力。 嗯,主要大量进口日南和鲸岛的廉价粮食,导致关东的粮食收购价常年持续在每石百钱上下波动,这就导致了民众并没有什么种地的热情。 因此,进城打工才是王道,日常种的粮食保证能交田租赋税,够一家人吃就行了…… 尤其是张良封地上的农民,他们在张不疑的组织下成立工程队,可以通过各种暗箱操作承接政府的基建工程,基本上全年都不怎么回乡种田,官府授予的田地主要靠招募外县的庸耕之人…… 毕竟种地不怎么赚钱,他们做‘农民工’一年赚的钱是从前当农民一年赚的好几倍,要不是户籍限制和每年必不可少的田租赋税,他们早就不做农民,转行做全职土木人了…… 刘盈斜撇了一眼张不疑,口罩之下满是鄙夷:“你不在南山照顾我阿姊,瞎跑什么?” 张不疑耸耸肩:“我是被我老娘赶出来的……自从芷阳怀孕之后,我的地位直线下降,再在家里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出来给芷阳赚点脂粉钱!” 刘盈竖了竖拇指,替阳城延解释道: “所谓工程量大,指的是要保留灞水的通航能力,毕竟灞水发源自秦岭,是关中很重要的一条河道,每天都会有成百上千艘货船顺流而下逆流而上,运来原材料,运走成品……因此桥面必须要建的高一些。” “而且既然是上下两层的铁路桥,那么为了让马车可以顺利上桥,不至于和之前那样会因为路面积雪而打滑,这就需要将引桥修建的长一些。” “这样一来,桥梁又高又长,工程量自然小不了!” 于是,张不疑心里乐开了花,从口罩的形状上就可以看出他正咧着大嘴笑个不停…… 毕竟主持工程的是刘盈,那么他这个刘盈的姐夫要想承包施工,还不是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 刘盈懒得理会掉钱眼里的张不疑,转头看向阳城延问道:“测算结果出来了吗?桥要多长?” 这是一条连接长安和新丰的大桥,刘盈的设计是双向八车道,为的就是留出足够的冗余,免得将来需要拆了重建…… 嗯,虽然拆了重建会大幅度提升gdp,但最终除了让承包工程的人吃饱饱,对于国家而言损失远远大于收益! 阳城延写写画画一番,抬头说道:“初步估计大约要两公里,嗯,这是上层桥的长度,毕竟引桥要向一侧弯折,不能与主桥在一条直线上,避免挡住铁轨和火车……” 刘盈想了想,建议到:“引桥向两侧弯折,这样可以区分上桥下桥,免得挤在一起妨碍通行。” 阳城延轻轻点头,在图纸上轻轻画了几笔,觉得比从前那种一侧弯折的桥梁看起来更加美感,毕竟北方人的审美更加倾向于左右对称…… 于是他看向刘盈:“只是在施工之前,需要先疏浚河道,加固两岸堤坝,现如今就快到汛期了,能不能将工程稍微缓一缓,等过段时间再说?” 刘盈摇摇头:“工程如期。挖土方的问题我来解决。” 第三十五章 刘盈:准备好,我要开始装逼了…… 关中,渭水北。 在距离昔日秦国的咸阳宫七八里的地方,耸立着一座巨大的山峦,如果走进看的话就会发现,这其实不是山丘,而是一座方方正正如同金字塔般,东西南北长一百二十步,高十三丈的陵墓。 这就是刘邦从十年前就开始为自己的修建的帝陵,长陵。 只不过这个时间线上的吕雉是一只收起了爪牙,假装自己是一只小猫咪的勐虎,因此自然不会单独再修一座和帝陵大小规格一模一样的皇后陵…… 也因此,整个长陵邑的中心点就是刘邦的帝陵,然后向四面展开,遍布着一个个豆腐块一样的里坊。 这些里坊居住的大多都是齐、楚、燕、韩、赵、魏这六国的遗老遗少,以及迁豪令之下从关东迁入关中的豪右大户。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长陵邑的人口已经从之前的两万户,增长到了近六万户,十三四万口。 毕竟汉承秦制,延续了秦律中的民有二男而不分家,则倍其赋的条文,旨在让大家族转变为小家庭,使之无力对抗官府,只能做朝廷的顺民…… 鸡鸣破晓之后,昔日的王孙贵胃们或穿着斗食小吏的衣服,或穿着蓝色短打扮的工人制服,缓慢从里坊之中走出,然后就被堵在了路上…… 无他,皇帝的车驾要从这里经过,于是中尉府的甲士提前将道路封锁,只留下了大约四分之一的道路供早高峰时期的长陵邑士庶使用。 毕竟封建王朝皇权至上,因此被堵在路上的士庶黎民只能徒呼奈何,但心中却还有些许窃喜。 嗯,可以名正言顺的迟到,爽!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道路上的拥堵不再,远处响起了一片车辚辚马萧萧的声音,大约有百多辆装饰奢华的四轮马车快速驶来。 车队里,其中一辆用六匹马拉动的超豪华马车,正是刘邦本人的金根车,只是因为今日是微服出行,因此马车后并没有悬挂皇帝专属的三辰旗。 而在车厢中,刘邦双手抱臂,黑着脸看着坐在他对面满脸谄媚的刘盈,做怒目金刚状。 刘邦的愤怒在于窦氏已经快要生了,刘盈还不老老实实在南山待着,非要到处乱跑! 跑就算了,还要拉着他一路从秦岭跑到渭水北岸,跑到这个自己选定的长眠之地,属实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刘盈讪笑两声:“反正南山那里有我娘还有一大群的女医士,没什么可担心的……再说了,早上的时候问过,没有要生的迹象……” 刘邦哼了一声:“你小子知道个屁!你这到处乱跑主要是不合礼法你知道吗?” 刘盈愣了一下,挠挠头:“怎么就不合礼法了?” 刘邦捋起袖子,一脸得意:“这时候知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好处了?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乃公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昔日周人灭商,周公制定周礼时专门有过规矩,说的就是妻子将要生产时丈夫应该怎么做,这套礼法不仅是写给国人的,更是用来约束周天子、诸侯、大夫这些贵族。” “比如在生孩子之前要先计算好日子,快要生的时候需要让女人住进一间干净一点的房间,之后再在家族里找一个辈分高、懂得礼仪且有经验的老妇人陪同。” “至于你嘛,这些天你不光不能和自己的女人亲近,就连见面也不行,只能是每天早晚派人前去探视……” “再然后到了生孩子的时候,你就要等在门外,绝对不能踏进产房半步!” 咱懂,毕竟有血光……刘盈偷偷鄙视了一眼对面的正在装逼的刘邦,转念一想,这时候生孩子的时候女人不化妆,只穿着一身单衣,还四仰八叉的,想来也不愿意让男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刘邦浑然不觉的重复着叔孙通昨天下午对他说的话: “等到生完孩子之后,如果生的是个男孩,像咱们这种家庭,就需要备齐牛、羊、猪这太牢之礼,第一时间去宗庙向祖宗们汇报,同时祈求祖先庇佑这个孩子平平安安……”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再举办一个‘负子射天地四方’的庆典……所谓‘负子’,就是通过卜卦找一个有吉兆的男人,让他抱着小孩,而你则手持桑木做的弓,将六支蓬梗做的箭,分别朝六个方向射出,这就是‘射天地四方’……” “最后,还要再次进行卜卦,从诸王功候以及朝臣的妻子或侍妾中挑选一个上上大吉之人,来给这个孩子做乳母……” 刘盈愣了一下,眨眨眼睛:“要是挑选的乳母喂不了孩子怎么办?” 刘邦踹了他一脚,笑骂道:“你傻啊,那就是名义上的乳母,为的就是讨个吉利,你还真敢想哈!” 刘盈讪讪笑了笑,反正凭借他对窦漪房的了解,她是绝对不需要乳母来帮着喂养孩子的,不仅不需要,很大可能还需要他来替孩子分担一些…… 毕竟有句老话说的好,学而时习之……(注1) …………………………………… 长陵北,将作少府阳成延等候在一间轰隆作响的厂房外,来回乱走,不时向南眺望,显得很是焦躁。 他是在等刘盈。 毕竟刘盈说过,修铁路桥的土方问题他来解决,而且就约在了今天,让阳成延来这里等候,看一看最新上市的神器。 于是,这个出身老木匠,却在命运的推动下成为了长安城缔造者的家伙变得抓心挠肺,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天不亮就等在了这里…… 就在阳成延渐渐变得越发焦躁的时候,远处车队驶来,他愣了一下,赶忙站在道左,躬身行礼。 毕竟天子驾六,六匹马拉着的四轮马车到了,也就意味着刘邦来了。 “臣,将作少府阳成延拜见陛下!” “梧齐侯不必多礼……那竖子把你也找来了?你可知道他说的神器为何物?” 刘邦拉着阳成延,边径直向前走着,边满是好奇的询问,只不过却和他一路上威逼利诱刘盈无果那样,从阳成延这里也没有得到答桉。 于是,刘邦开始抓心挠肺起来…… 车队中,被张氏撺掇着在刘邦面前刷刷存在感的张不疑跳下马车,三步两步跑到刘盈身边,先是吐槽了一番自家老娘,接着看着厂房上的牌匾喃喃低语。 “雄楚重工?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 刘盈撇撇嘴:“那要从一只野兔说起了……反正就是我输了,你岳父泰山是个精神楚国人,因此新开的工坊就从大汉重工,变成了雄楚重工……” 张不疑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哦,懂了。” 毕竟刘邦虽然当了汉国皇帝,但日常打扮还是楚人的短袍,赤红色为主,上面还绣着朱雀的图样。 而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在刘邦的带动下,朝中勋贵但凡不是在正式场合,而又会出现在刘邦的视线中时,人人均穿着楚人样式的短袍,甚至还会刻意学着楚人的口音说话…… 比如今天,放眼望去就是一片赤红…… 但刘盈不惯着刘邦这毛病,他今天白衣飘飘头戴金冠,虽然天气不热,但手中还握着一柄制作精良的折扇,一副不惹凡尘的谪仙模样。 嗯,古人平民穿的白衣是未经染色的原始布料,也就是素衣,要不了几天就变得脏兮兮,用草木灰清洗之后就变成了灰色,之后越发耐脏,基本不怎么洗…… 而有权有势的人穿的是用染料漂白之后的衣服,白的发光发亮,为的就是一天三换衣,有钱任性…… 张不疑先是鄙夷的看了一眼在自己面前装帅的小黑脸,然后悄悄问道:“都到这时候了就别卖关子了,能说你今天让大家来,是看什么神器的吗?” “嗯,要是像在益州郡那样,只是用炸药炸开地面,那就没意思了……我不如回去陪着止阳,免得她总念叨我变了巴拉巴拉……” 】 刘盈刷的一下打开折扇摇了两下,旋即一个激灵又把扇子合拢,神秘兮兮的说道: “只能告诉你这是利用蒸汽机做动力的器械,其他的给你说了你也不懂,不如老老实实跟过来自己看!” “我能保证的是,你看完之后肯定会觉得不虚此行,到时候和我阿姐讲述起来的必然会把她羡慕的不得了,恨不能立刻冲破我娘的封锁,跑到外面来看个稀罕!” 嗯,这就是他对自家那只好奇萝莉的报复! 毕竟我大汉自有国情,讲究的就是九世之仇尤可报…… 注1:学儿食媳汁…… ps:有关汉代贵胃之家生孩子的小知识。 当年光武帝刘秀出生的时候,他爹济阳县令刘钦偷偷打开汉武帝在济阳的行宫,让自己老婆住进了行宫后殿,安居养胎。 然后,汉哀帝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公元前六年十二月初六日夜),位面之子降生,刹那间赤光照室,宫殿通明。 位面之子他爹感到有些诧异,于是让卜者赶紧算了一卦,卜者算完之后,让刘钦屏退左右,恭恭敬敬禀道: 此兆吉不可言! 啥意思,就是这娃了不得,将来要做皇帝的! 。 第三十六章 刘盈: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雄楚重工。 厂区内虽然涌进了一大堆东张西望的白胡子老头,但工人们却并没有太在意,只是自顾自的忙忙碌碌。 毕竟计件不要命…… 刘盈双手插腰一脸豪横的走在人群最前面,衣袂飘飘潇洒倜傥,顿时化身整个厂区最靓的仔…… 而在他身后,自然是凑过来扶着刘邦向前走着大献殷勤的张不疑,只是一张光洁如玉,一张满是褶子的脸上不约而同的尽是抓心挠肺的神情。 神器,究竟是什么? 片刻之后,刘盈领着他们走到一间大门紧闭,但地下铺着轨道的库房面前,挥挥手,几十串鞭炮同时炸响。 浓烟滚滚,噼噼啪啪。 虽然吵闹,但喜庆! 与此同时,库房的大门打开,一个刷着黑漆的庞然大物出现在浓烟之中,发出一声宛如春雷乍现的轰鸣。 “护驾!” 中尉戚鳃一脸惶急的怒吼一声,不管不顾的挡在刘邦身前。 在他看来,这就是东宫的僚属准备图穷匕见了! 嗯,是东宫而不是刘盈。 毕竟这些年他对于刘盈有些了解,知道对方心中还有几分兄弟亲情,但就算是刘盈念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对于刘如意有所忍让,可围绕着刘盈还聚拢了一大票人,他们可不会坐视不理,任由刘如意发展势力,取而代之! 比如前些天刘如意就被坑了,得罪了好多之前费劲心力拉拢的老贵族! 卑鄙! 所以,刘邦这个时候可万万不能死! 而且戚鳃在扑出去的一瞬间,心如电转,脑海中浮现的是他挫败了东宫的狼子野心之后,他受到刘邦重用,刘如意取而代之,戚家人也能吕氏那样封王封侯…… 只可惜这只是一场梦。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不光刘邦身边那一群担任警卫的虎贲军士兵和郎官们没有动,就连刘邦身后那些勋贵们也如看小丑一般的看着紧张兮兮左顾右看的戚鳃。 刘邦愣了一下,看在戚姬的面子笑着打圆场:“临辕侯忠心可嘉,但未免小题大做了,此地全是朕股肱之人,哪里有什么刺王杀驾的反贼?” 戚鳃看了看歪着头满脸讥讽的刘盈,有些讪讪的从刘邦身前走开,顺坡下驴:“是臣护驾心切,错把之前的轰鸣声当做了火炮的声音……” 火炮是用来轰击民众的,对付国王用的是断头台……刘盈微微下蹲了一下,轻轻挥舞白色的袖子,如同某国旗帜中代表王室的颜色。 卢绾从刘邦身后转出,一脸讥讽:“那分明是汽笛的声音,临辕侯居然听成了火炮的声音,莫非是去岁秋季操演新军时缺席的缘故?” 这厮被刘邦坑着强行和刘盈绑定在了一起,过几年就要把自己养的白白嫩嫩的宝贝女儿送到东宫给刘盈当大老婆,因此索性破罐子破摔,日常怼戚鳃出气,为的就是恶心刘邦…… 戚鳃愣了一下讷讷不言。 他缺席军训的原因很简单,卢绾说练兵需先练将,因此让军司马以上的中高级军官亲自学习如何操作火炮…… 别人不晓得他可很清楚,火器杀伤力惊人,但却有炸膛的风险,万一他练习发射的火炮被东宫动了手脚,那么刘如意将再无攀登大位的机会! 因此戚鳃果断称病不去,反正现如今在张良的带动下,功候们一年大多能泡两百天的病号,自然而然的,泡病号的人多他一个也不多…… 刘邦为了不让戚姬哭哭啼啼的闹腾他,于是再次出来打圆场,手指硝烟散去的地方笑着问道: “这就是太子说的神器?我还以为是能陆地飞腾的宝贝呢,没想到也是个铁疙瘩,看上去和之前的火车头很像啊?” “你看,都在噗嗤噗嗤的冒着白烟呢!” 刘盈点点头说道:“没错啊,这就是个蒸汽驱动的挖掘机。” 嗯,蒸汽挖掘机也叫做蒸汽铲,是一种大型的蒸汽驱动的挖掘机械,最早出现在1796年,瓦特公司出品…… 而后在1833年,威廉·布伦顿修修改改,使得蒸汽铲可以被装载于有锅炉和移动引擎的火车底盘之上,这样从固定式转变为移动式,在修建巴拿马运河的时候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可惜这种简易型号的蒸汽铲不能进行360度旋转,因此铲斗臂和驱动发动机安装在有限摆动的底盘的一端,下发配备有凸缘轮的转向架,用锁链驱动的轴给轮子提供动力。 刘盈做的这台挖掘机,自然是改进款,相比于原本更轻便,因此可以使用履带进行前进,挖掘机在工作时,不必再在施工场地铺设轨道。 只不过履带暂时还没有运过来,因此现在展示在刘邦等人面前的挖掘机,依旧需要靠轨道前行。 嗯,主要是刘盈担心这么重的大家伙会把工厂里的路面压坏,毕竟厂子是他的,路压坏了需要从他的腰包里掏钱维修,而厂区外的路是国家的,维修自然是国家拿钱…… 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件事情,刘盈一直记得很清…… 在刘盈满眼欣赏的看着眼前这个颇具蒸汽朋克气息的大家伙时,一旁的刘邦皱皱眉问道:“挖掘机?干嘛用的?” 刘盈头也不回:“就是挖土。” 刘邦越发疑惑:“人不能挖土吗?还非得弄这个烧煤的大家伙?” 刘盈满脸鄙夷的转过头: “爹啊,这个大家伙全重十五吨,换算成旧制度量衡的话,大约是六万斤!铲斗容量零点四立方米,挖掘半径五米六,最大挖掘深度三米,最大挖掘高度四米,胜人力十倍不止!” “这样一来,施工成本更低就不说了,施工的效率能够提升多少,我是想都不敢想!现如今,时间就是金钱,须知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刘邦愣住,撇撇嘴:“不信。” 老家伙嘴还挺硬,真就我四十岁之后的发明都是颠覆秩序的无病呻吟呗……刘盈挑挑眉:“要不要比一下?” 刘邦虽然有些忐忑,但此时已经没有了退路,只是硬着头皮说道:“怎么比?” 刘盈满脸坏笑:“也别说我欺负人,爹你挑选三十个郎卫,让他们和挖掘机比一比挖土的速度,输了是肯定的,若是郎卫们赢了,我掏腰包,每人奖励十万钱!” 卢绾大步走来,站在刘邦身边,义正辞严:“我来做见证人!” 这一下,刘邦算是彻底被架在了虎背上下不来了…… 老混蛋你给乃公等着……刘邦咬了咬已经开始松动的后槽牙,满脸愤愤的看着卢绾:“好,比就比!” ……………………………… 少顷,在一块准备挖地基修建员工宿舍的空地上,人工队和机器队泾渭分明,等待着站在最中心的卢绾吹响比赛正式开始的哨音。 嗯,卢绾迟迟不吹哨,主要是因为刘邦这边下注并未完成。 刘盈简单凑过去看了一下,虽然大多数人都押了他赢,但还是有不少人押注刘邦。 这并非是他们笃信刘邦会赢,主要是在表达一个态度,那就是我们永远追随在陛下身后,哪怕最后会输的一干二净! 只是刘盈看了看名单,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满是鄙视。 那帮看似忠心耿耿的家伙,其实个顶个都是骑墙派,真正的忠臣,比如从芒砀山走出来的丰沛功臣,全都押注他赢…… 毕竟丰沛功臣和刘邦的关系说是君臣,但却是朋友,准确的说是损友,看到刘邦被自己儿子搞的灰头土脸,比他们自己赚一百万还开心…… 不过更加重要的是,他们不需要用这种小手段表示忠心,他们身上的疤痕,在战场上挥洒的鲜血和汗水就是一曲最美妙的忠诚的赞歌! 片刻之后,押注结束,在刘邦嘬着牙花子盘算着若是自己输了会赔多少钱的时候,远处哨音响起,比赛正式开始。 为了‘公平’,双方以半个时辰为界限,并且机器队一方需要先放空已经烧好的蒸汽,重新点火,以便于更好的模拟施工环境。 因此哨音响起之后,三十名膀大腰圆,身高普遍在一米八以上的郎卫挥舞着铲子,尘土飞扬,地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了一个个土坑。 而另一边,四名此前经受过选拔,被授予工师称号的挖掘机驾驶员再次向尚未冷却的锅炉下装填煤炭,看起来灰头土脸,手忙脚乱。 “哈哈,乃公赢定了!”刘邦将押注名单举在刘盈面前,得意洋洋的挥舞个不停。 刘盈对此表示鄙视,但无所谓,蒸汽挖掘机会出手! 于是十分钟后,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轰鸣声,蒸汽挖掘机动了起来,白烟滚滚,巨大的铲斗毫不费力的刺入泥土之中,随着机械臂的收缩,铲斗反转然后从土里面勾了出来。 顷刻间,原地留下了一个硕大的土坑。 然后,又是一阵轰轰隆隆的声音,将铲斗清空的挖掘机再次转了回来,重复着之前的动作,插入、抽出,再度插入,再度抽出…… 五分钟过去,刘盈慢慢站起,走到愣住不动的刘邦面前,居高临下满是讥讽。 “下面,让我们看看人工队的表现……”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 刘盈:原料价格下降和我成品售价上涨有什么关系? 荒地上,巨大的蒸汽挖掘机如同一只钢铁巨兽般静静蹲伏,唯有蒸汽锅炉依旧在呲呲的冒着白烟。 嗯,漏气了。 不过无所谓,只要损耗的蒸汽在一定数额内就行,而且这样也有一定的好处,适量漏气,可以防止锅炉炸裂的风险…… 而在另一边,三十个精挑细选正当壮年的郎卫衣衫尽湿,双手微微发颤,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汗流如注,一副将要脱力晕倒的样子。 尽管快要累到吐血,可之前的比赛他们还是输了。 蒸汽挖掘机只是轻轻松松的挖了四五下,就已经远超过了他们拼尽全力了半个时辰的成果。 因此在后面的时间,那四个工师驾驶着蒸汽挖掘机已经没有再和他们比赛了,而是按照规划,在另一边开挖地基,填平沟壑,只在比赛最后一分钟又回来挖了一铲子,奠定胜局。 嗯,主要是心有不忿,因此选择杀人诛心…… 从规则上来说,机械组从一开始就是被捆住手脚的一方,比赛时间限制为半个时辰,为的就是让人工组能够取得更好的成绩。 毕竟人总是会累的,高强度的劳作最多也就持续十几二十分钟。 哪怕是那群正值二十郎当岁,体能和毅力都处于巅峰的郎卫,也是在心中天子近卫的荣誉感支撑下才强行支撑着完成比赛。 因此刘盈在让人给那些信念感士卒的郎卫送上混有糖和盐的温水之后,就双手抱臂站在刘邦面前,监督自家老爹兑现契约,免得这老头耍赖…… 嗯,其实刘盈多此一举了,毕竟此刻排着队等着刘邦写欠条的大多是丰沛功臣,这群老家伙同样极其擅长应对刘邦耍赖…… 于是被一群壮汉双手抱臂围在中间的刘邦,只能黑着脸写着欠条,试图通过骂骂咧咧的方式来为自己找回场子…… 你骂随你骂,只当听不见……刘盈目光炯炯,心中为完成今日份的坑爹任务而洋洋得意。 另一边,萧何的二儿子萧同慢慢走过来,低声说道:“殿下,相国请你过去一趟。” 如今西域商路已经正式贯通,而随着萧何日渐年迈,隐晦的表示过想要子女绕膝送自己最后一程的想法后,萧同就不再充当汉国使臣,往来于西域列国和汉国之间,而是调入了典客府做了典客丞,兼任‘行人’一职。 嗯,‘典客’掌诸侯与少数民族部族首领朝觐事务、接待诸郡县上计吏,典客丞是典客的副手,而‘行人’则主管分派使臣和接待来使。 也因此,萧同有了正式的官位之后,在人前就不再称呼萧何为父亲,而是相国。 刘盈轻轻颔首,和萧同一起快步走向盘膝坐在树下,正在和张良闲话家常的萧何那里。 “老师好……嗯,另一个老师你也好啊!” “顽皮……坐下吧。” 萧何摇了摇头,拍拍身边蒲团,示意刘盈坐在自己身边。 刘盈坐定,看了一眼须发皆白,满脸老人斑和褶子的萧何,越发对某人不满。 萧何论起年龄只比刘邦大了一岁,但现在从外貌上判断,至少比刘邦要年长十几二十岁,虽然腿脚依然强健,走路的时候不大需要由人搀扶,但老态龙钟,一看就是风烛残年的样子。 归其根源,刘盈觉得正是刘邦做了甩手掌柜,将政务大多退给萧何处理的原因。 当然了,其实这更多的是人的身体因素,毕竟比萧何大两岁的始皇帝已经凉了很多年,而比萧何小一岁的刘邦去年又生了个儿子…… 刘建。 嗯,刘建的母亲是郎中户将石奋的姐姐。 刘邦觉得石奋是个人才,再加上听说他有个姐姐长得不错,于是就诏入宫中封为美人,让石奋做了自己的小舅子,将秩比千石,主宿卫宫殿门户这个重要职务交给了石奋来做。 刘盈再度看了看萧何的满头白发,摇摇头说道: “老师,如今帝国太大了,实际控制的疆域面积远迈前秦,一天之内各地送来的奏疏足以堆满两间房子,因此老师若是事必躬亲,身体又怎么受得了呢?” “要知道,我还打算把老师留给我儿子用呢……” “这孩子净说胡话!”萧何和张良相视而笑,有些费力的摸了摸刘盈的脑袋:“为师出生那年信陵君救赵败秦,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若是为师活到你儿子成为大汉皇帝之时,那不成了老妖怪啦?” “老夫自忖,能活着看到你正式加冠,亲手为你戴上一顶布冠,已经是缴天之幸,实在是不敢多想,免得被上天认为是贪心不足,降下责罚……” 刘盈加冠时加的是三顶头冠,分别是代表文士的布冠,代表武士的皮冠,以及和刘邦头冠一样,只在玉饰上有所区分的冕冠。 嗯,刘邦冕冠上有十二旒,每旒用玉十二颗,前后共计二百八十八颗,是五彩玉,也就是五种不同颜色的玉石依次排序,刘盈的冕冠用的是青玉,和诸王同一颜色。 听到萧何的话,刘盈则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怕,我爹是天子,天子者天之子!那么我大父就是天的化身,因此到时候我找大父商量一下,老师想活多少岁就活多少岁……” 萧何摇摇头,满脸敬畏:“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哈……” 刘盈笑了笑,不再纠缠这种话题,转而问道:“老师叫我过来,究竟何事?” 没等萧何说话,张良接嘴道:“我俩在这闲聊,说是当初修挖漕渠的时候,若是能有这种机械相助,只怕预计的三年工期一年就能完成了!” 嗯,张良说的漕渠就是被后世称为广济渠的人工运河,用来弥补渭水泥沙过大,无法正常通航货运物资。 刘盈笑着说道:“那时候别说没有这个条件,只怕就是做出来了,咱们也用不起……” 萧何侧目问道:“此话怎讲?” 刘盈遥指远处的蒸汽挖掘机,解释道:“老师请看,这个大家伙虽然乍一眼看上去很是粗苯,傻大黑粗的,但其实技术含量很高……” 张良笑笑:“有多高?” “好几层楼那么高啦……”刘盈接了个如今流行在茶园之内的梗,笑着继续说道:“别的不说,蒸汽挖掘机内里用来操纵的绞车,原本用的是链条,不仅重,还容易断,而现在用的是钢丝绳,结实轻便,仅这一点每台蒸汽挖掘机就能比从前节省十万钱的成本,以及后续上百万的换件支出!” “再有,内里的许多零部件,更是需要那些用电力驱动的大型车床、铣床等机器才能磋磨而成,前些年长九铁路尚未开通,关中用的是那种深入地下几十米才能获取的煤炭作为能源。” “而老师说过,所谓国家,就是要带领所有人获得幸福,因此千里迢迢运来的煤炭,主要配给民生,用于民众取暖和生活之用。” “因此,工业上用的煤炭价格不仅高,而且还限量,这就导致了只能使用水力进行驱动的小型加工器械,自然无法对强度高,且个头大的金属构件进行切割加工……” 刘盈说道这里,张良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但萧何却轻轻颔首:“没错,前秦之所以二世而亡,其中不乏滥用民力,视天下人为犬马草芥的原因。因此就如同你曾说过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样,你的心里要始终装着天下苍生……” 刘盈拱拱手:“谨受教。” 过了一会,张良看着刘盈问道:“按照你的说法,是因为长九铁路通车,运来了大量上郡那些开挖容易,价格低廉的煤炭的缘故,因此才有了可以加工大块钢铁的能力……” “那么,市场上的煤炭价格似乎没变,你说的这种能力又是从何而来?” 老师,你再问下去就不礼貌了……刘盈舔舔唇角,开始现编: “民用市场上的煤炭价格不变,主要是前期和韩王、以及其他煤矿签署有协约,要按照商讨好的价格进货……进价不变,售价自然也不变。” 萧何捋着胡须,昏黄的眼睛眯了起来,闪烁着诡异的光:“继续。” 刘盈有些后悔自己坐的离萧何这么近,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嗯,民用和工业的煤炭种类不同,前者因为是在家庭环境下使用煤炭,因此要采用耐烧且没什么异味的无烟煤,这种煤炭的储量很小,或者说受限于咱们的技术,能挖出来的数量不多……物以稀为贵之下,价格高一点其实很正常,至少用蜂窝煤要比木柴省一些……” “至于工业用煤,主要要求的是耐烧,有味道没味道的不重要……嗯,老师若是不信,走入那些冒着黑烟的工厂里转一圈就知道了。” “而这种煤炭遍地都是,尤其是上郡运来的那些更是如此,有味道但廉价……因此那些早就建好的发电站就运作了起来,进而让那些拥有大型车床、铣床、镗床之类的工坊也运作了起来。” “然后,就有了咱们今天看到的这个鲁班一号,也就是初代挖掘机……” (本章完) 第三十八章 刘盈:好人一胎两个…… 听完刘盈的‘解释’,萧何虽然不甚满意,但既然刘盈能够自圆其说,他也就不打算刨根问底了。 毕竟过往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有些事情不一定能够得到答桉,或者说最终的答桉说不定连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相国也承受不起。 于是他不再纠缠煤炭的价格,反正老百姓不是傻子,如果烧煤比烧木炭的价格贵,那么自然就没人烧煤炭了…… 张良则愣了一下,歪着头问道:“为何是鲁班一号?你不是……” 他是知道刘盈又一次成功‘当选’墨家矩子的事情,因此对于蒸汽挖掘机被命名为‘鲁班一号’而感到诧异。 刘盈解释道:“若无昔日鲁班发明墨斗圆规,如何能有这后世的诸般能工巧匠?因此这种划时代意义的器械,自然当以鲁班之名!” 嗯,他没有说的是,在后世鲁班奖是建筑行业的最高奖项,虽然并不会真的是评选发出,但毕竟鲁班才是土木狗的祖师爷…… 至于墨子,其人政治家、思想家的身份更重,掌握和传授给墨者的诸般技巧,只是用来实现‘道’的‘术’,因此墨家其实也和其他学派一样,重视思想胜过重视技术。 张良虽然没有收获最佳答桉,但他就是随口一问,因此真真假假的对他来说完全无差。 而在另一边,萧何慢慢站起向南眺望,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我记得从前选址在这里修长陵的时候,我和陛下曾亲临此地,那时候大约也是在这个位置,下着蒙蒙小雨,我站在这里向南眺望,隐约可见南山笼罩在烟雨之中……” “而今日天气晴朗,我极目向南眺望,只能看到长乐未央两宫的身影,却不见南山……” “这是我的眼睛不行了吗?” 张良也站了起来,手搭在眉头向南眺望,十分肯定的说道:“不是你的眼睛不行了,就是只能看到长乐未央两宫,不见南山……” 嗯,他很肯定的原因在于他闲暇时候会去山里狩猎,经常要在杂草丛生之中追踪野兽的足迹,因此眼神很好。 刘盈指了指那些位于长安城下风处的工厂:“应该是那些工厂的原因,毕竟现在站在渭水北岸,还能够依稀看到那里的滚滚烟雾……” 萧何微微转了转脑袋,果然如刘盈所说,依稀可见滚滚浓烟,尤其是如今长安城没什么三层以上的建筑,那些动辄十几米高的烟囱就无遮无拦,清晰可见。 张良转身看向刘盈,一副刚刚回忆起了什么的样子:“你之前说过,工业用的煤炭,主要来源是上郡的煤矿,那里的煤炭耐烧但有味道……那种味道,可是那种臭鸡蛋或烂韭菜的气息?” 二氧化硫的味道咯,很正常……刘盈轻轻颔首。 萧何也一脸恍然: “我说呢,最近这一段时间总是能闻到这种臭鸡蛋味,起初我还以为是老鼠之类的死在了床下或是柜脚,于是让家里人把整个相府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一无所获……没想到不是我家的缘故,而是这种煤炭的原因!” 刘盈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毕竟这种弥漫在长安城周围的臭鸡蛋味,其根源在于粗放的工业以及从上郡源源不断运来的煤炭。 他之前说眼前这台蒸汽挖掘机是第一台,其实指的是第一台用在关中的机器,最先造出来的第一批蒸汽挖掘机,早就顺着铁路运到了上郡的煤矿。 也因此,上郡几个县的煤炭产量直接翻番,每天都有堆积如山的煤炭运往货运站,等待着装车转运到长安东边那些大型的工业集聚区。 因此关中的气味不好闻,也很正常。 不过刘盈想了想,如果上郡还有陇西郡的黄土塬水土流失问题得到遏制,那么关中的环境问题也不至于像历史上那么恶劣。 重要的是随着铁路的蔓延,物流以及帝国掌控天下的能力进一步提升,关中之地纵然是聚齐上亿人口也没有问题,不存在因为粮食不够吃,皇帝需要带着满朝文武官员流浪到东都的惨状。 换源app】 所以,长安城这座首善之都的蓝天白云问题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毕竟勋贵帝室齐聚此地,总不能每天闻着臭鸡蛋味睡觉吧? 于是刘盈仰起头,看向萧何说道:“老师,你觉得咱们把那些冒黑烟的工坊都强制搬迁……嗯,比如搬到三川郡、河内郡、砀郡这些可以依靠大河货运的郡县去怎么样?” 萧何想了想,不置可否的说道:“只要你能说服你小舅……他这个内史能够同意,我就无条件支持你。”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关中的工坊虽然重污染,但却可以提供工作岗位,一百亩农田充其量提供五个工作岗位,但若是用做工业,至少可以解决两三百人的就业问题! 工人有钱了,商业就兴旺,最终就有了吕释之时常挂在嘴边的,内史府一地之力,上交税赋占全国收入一半的丰功伟绩! 所以,要想搬迁工坊,吕释之那里的阻力就会无限大。 听到萧何表态,刘盈点头说道:“所谓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想来我小舅能够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做出正确的决定。” 嗯,如果他不愿意,就换个人来做。 刘盈对此很有信心,毕竟窦漪房就快生了,自家老娘很快就不仅是个儿子奴,还会是孙子奴,因此若是打孩子牌,吕雉必然屈服! 至于刘邦那里也很简单,刘邦虽然看似混不吝,日常惹刘太公生气,但其实他是个大孝子,如果刘盈指出空气污染会加剧李氏的病情,以及影响到刘太公的健康,刘邦也必然会支持他! 所以,老人小孩牌实在是好打……刘盈捏着下巴,嘴角露出让张良哭笑不得的奸诈神情。 …………………………………… 汉十六年三月辛酉,南山度假山庄。 清晨,千山初醒,朝云出岫,在青青苍苍中,乳白色的云纱飘游山腰,像仙娥在轻轻起舞。 说人话,就是下雾了。 晨雾之中,刘盈那座占地最大,位置最好的庄园内却格外热闹,上百宫人内侍小步快走着忙忙碌碌。 无他,窦漪房要生了。 刘盈看了看有条不紊,指挥若定的吕雉,默默退回到刘邦身边,小声滴咕:“爹,看到了吧,这就是我娘真实的一面。” 刘邦同样压低声音:“我都看多少年了,你才知道啊……” 一旁的刘太公顿了顿拐杖,低声怒斥:“有没有点正形?什么场合你俩在这滴滴咕咕,编排别人?” 所以,我不再是这老头的乖孙了吗……刘盈鼓了股腮帮子,旋即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中庶子韩谈:“派个人去发电站盯着,别让这里断电了。” 现在晨雾未散,而且早晨房间里本就黑暗,电石灯臭的一批,若是电灯不能用了,房间内的照明就只剩下了蜡烛一种。 虽然多点一些蜡烛房间里也会很亮,但毕竟不如电灯好使。 刘太公怒火稍微平息,颔首道:“这才有个男人的样子,女人生孩子那是过鬼门关,是在和老天爷争命,你们不能帮忙就算了,别当成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鬼扯!” 生孩子这件事情是他生命不可承受之痛,他的第一个妻子,刘邦的生母就是在生产时落下的毛病,生下刘邦没多久便撒手人寰,而他唯一的女儿,也是死于难产…… 听到刘太公这么说,刘邦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 虽然窦漪房不过是个太子孺子,出身宫婢,但到底也是一条人命,重要的是还怀着他刘氏一族的血脉。 于是刘邦一脸郑重:“知道了。对了,医士卜者可都到了?” 他后一句话,自然是问的刘盈。 刘盈回想了一下:“医士早就备好了,从咱们住到南山开始就一直等在这里,每日消杀产房,和从关中各地医馆招来的产婆交流经验,务求万无一失。” “至于太卜,反正他也闲着没事,一直在庄园外候着呢……不光是他,我把管祭祀的太祝也找来了,现在俩老头应该已经支起了摊子,正在祈福卜卦呢……” 这不是封建迷信,只是一种美好的祝福。 嗯,中国人固有的信仰传统,就是什么都信,但什么都不信…… 刘邦轻轻拍了拍刘盈肩膀:“不错,不错,你比乃公强……” 刘太公再度顿了顿拐杖,呵斥道:“都闭嘴……听,我怎么好像听到小孩哭了?” 刘邦愣了一下,双眼睁大,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好像是真的诶……” 他说话间,吕雉笑意盈盈的走过来,竖起两根白生生的手指:“母子平安,龙凤呈祥!”(注1) 刘邦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刘太公用拐杖敲了他一下:“笨,就是生了两个的意思!这是新丰茶园里新流行的戏词,专指女人一次生了两个,一儿一女,男为龙,女为凤……” 注1:这句话最初的典故是孔子八世孙孔鲋写的《孔丛子·记问》,曰:天子布德,将致太平,则麟凤龟龙先为之呈祥。 第三十九章 刘恒:欺人太甚! 在一片喜气洋洋中,刘盈有些心情复杂的搓了搓手。 其实对于生两个这件事,他心里早就有所准备,不光是他,其他人也都有所预期,毕竟在最后的那几个月里,窦漪房的肚子要比一般孕妇的独自大了不止一圈。 刘盈此时的心情复杂,在于窦漪房此刻生下的那个儿子,有百分之七十五的概率就是历史上的汉景帝刘启,彻彻底底的权力动物。 嗯,教科书还有一些文人描写的明君,尤其是非开国君主的明君,总是很脸谱化,勤政爱民、从谏如流,满脸写着温良恭俭让,是一个古代版的傻白甜。 但实际上,傻白甜死的特别快…… 正如同《君主论》所讲,君主要像狮子一样勇勐,像狐狸一样狡诈。 毫无疑问,刘启就是这样的人。 比如刘启和吴国太子刘贤下棋的时候,抡起棋盘就把刘贤打死了…… 这看似是少年人的争执,但问题的关键是,他俩可不是精神小伙,光着膀子蹲在路边大排档吃吃喝喝,酒意上头就不管不顾了。 刘启是汉帝国的皇太子,刘贤是吴国的王太子,这俩人下棋的时候,身边最少也有七八个侍从站在一旁,随时听候差遣。 重要的是棋盘不是锐器,而人的头骨其实硬的一批,如果不是反复撞击,想要一击毙命,没有给医者留下抢救的时间基本是不可能的。 因此当时那个皇太子殴击王太子的场面究竟如何,就格外令人深思了。 班固在《汉书》里对这件事情暗戳戳的洗白,说是刘贤身边的太傅属官都是楚人,把刘贤教成了轻狂骄矜的门里虎,和刘启下棋的时候污言秽语,属于大不敬,罪应处死,刘启亲自执法理所应当。 事后,皇帝陛下宽宏大量,不予连坐,千里迢迢的把刘贤的尸身从帝国的首都长安送到吴国的首都沛县,足以彰显仁义,只不过吴王刘鼻狼子野心,才有了后面的吴楚七国之乱…… 但很多事情都不是孤立存在的。 当时汉文帝效法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故意纵容淮南王刘长,使得刘长格外骄纵跋扈,在封地不用汉法,自作法令,和匈奴、闽越首领联络,图谋叛乱,然后事泄被拘,废王号,谪徙蜀郡严道邛邮(今四川雅安),途中不食而死,谥号厉王。 】 而刘长死后,淮南国并没有封给刘长的儿子,而是由汉国中央直辖。 至此,汉文帝想要削藩这件事情就人尽皆知了。 也因此,街市上就流传开了一首歌,歌词为‘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春;兄弟二人不相容’,这首歌被囊括为一句成语,尺布斗粟。 意思很明白了,就是汉文帝这个人道德不行,没有亲情,连自己的亲兄弟都容不下,如何能够当皇帝,善待天下臣民? 于是汉文帝就做出表态,说我真的没有想要弄死刘长的意思,并且我现在‘辄食甚哀’,悲伤到吃不下饭,很快就要和刘长一样活活饿死了…… 然后就有了吴国丞相袁盎入朝为汉文帝排解烦忧,既要求汉文帝处决丞相、御史来向天下人谢罪,然后再善待刘姓宗亲,封刘长的几个儿子,也就是阜陵侯刘安为淮南王,安阳侯刘勃为衡山王,阳周侯刘赐为庐江王。 当然了,丞相和御史是肯定没死的,死的是那些饿死刘长的押送人员。 而吴国太子刘贤入长安朝拜汉文帝的时间,正巧就是中央试图削藩,藩王们发动舆论战对抗中央的时间点。 自然而然的,作为当时诸王势力最强,辈分最高的吴王刘鼻不会如同韩信那样傻乎乎的离开封地,而是对外宣称自己年龄大了,走不动路,浑然不顾那时候他不过四十岁左右,正当壮年。 所以汉文帝纵容刘启打杀刘贤泄愤兼别有用心这件事,唯一的疑点就是,当时是不是有人按住了刘贤的双手…… 比如时任太子家令的晁错…… 至于晁错的死,就是刘启再一次展现狮子和狐狸的一面。 吴楚七国之乱爆发后,为了让‘清君侧诛晁错’的旗号师出无名,刘启选择自己动手杀掉晁错,不光是在晁错上朝的时候把他杀了,就连晁错一家老小也没有放过…… 所以在刘太公和刘邦激烈争执新生儿究竟该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刘盈在一旁默默插嘴:“要不,干脆就叫刘太阳,毕竟怀他那时候窦氏说曾经梦日入怀……” 嗯,这是他编的。 至于刘太阳这个名字,则是针对中国人的特性,毕竟鲁迅说过,当你想要开一扇窗的时候,要先主张拆掉屋顶,这样调和之下,开窗的决议就通过了。 因此,当刘盈话音刚落,之前还吵吵嚷嚷的庭院针落可闻。 不仅刘邦和刘太公伸出手指指向大门的方向,就连吕雉也黑着脸,默默向着大门的方向伸出一根洁白的手指。 滚就滚……刘盈双手插腰哼了一声,只是在转身向外走的时候,转头装作不经意的说了一句。 “要不,刘启这个名字如何?承上启下的启……” 望着刘盈远去的背影,刘邦愣了一下,捋着胡子小声滴咕:“启,从日,有开门引进日光,用以表示晴朗之义……嗯,窦氏说自己曾梦日入怀……刘启,好名字!” 刘太公也轻轻点头,刘启这个名字可比刘邦之前说的什么这是长孙,所以名字叫做刘长(zhang)好太多! 至于他本人之前心仪的名字是刘炎,神农氏的炎…… 嗯,这老头还是不放弃要在刘氏一族中挑一个孩子来继承农家的想法…… 在刘太公和刘邦达成一致的时候,吕雉看着刘盈的背影,微微眯着的卡姿兰大眼睛中闪过一抹了然。 知子莫若母,她家臭小子打的是什么主意,她这个做娘的又怎会不知? 只不过吕雉也觉得刘启这个名字好,因此没有拆穿刘盈的小手段,只是看着刘邦继续说道:“既然男孩的名字定下来了,女孩总要也有个名字吧?” 于是刘邦转头看向刘太公:“汉家以孝治天下,给子孙起名这件事,全听父亲吩咐……” 这厮又在坑爹了……刘太公攥紧拐杖,开始绞尽脑汁,毕竟他重男轻女的思想已经深入骨髓,之前根本就没有想过给重孙女起名这件事。 ……………………………… 庄园门口,人山人海,车马粼粼,簇拥着数不清听到消息前来询问的功候大臣。 毕竟这是帝国太子的第一个孩子,虽然不是嫡长子,但皇家和民间不同,庶长子未必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 嗯,主要是因为未来的太子妃这时候还是个梳着两条羊角辫的小豆丁…… 当刘盈从正门走出的时候,除了太祝专心指挥一群头戴五色羽毛的属下在卖力的跳着大神外,其余从天不亮就等在外面的人齐刷刷的涌了过来。 人群中,冲在最前面的还是张不疑。 刘乐也怀孕了,按照规矩……嗯,主要是担心会让她产生心理阴影,因此不仅不能让她进产房,在吕雉的强令下,就连庄园大门也不让她进。 因此,张不疑为了替自家的好奇宝宝获得第一手资料,浑然不顾及被他挤开的都是和张良同一辈分的大老…… “弄章弄瓦?”张不疑抓着刘盈的手臂,满脸急迫。(注1) “你猜。”刘盈洋洋得意。 于是,不仅张不疑咬牙切齿,就连同样被隔绝在外的樊会周勃也攥紧拳头,心说要是换做旁人,早活活打死了…… 只不过刘盈虽然卖个了关子,但在他身后,中行説领着一群人,喜气洋洋的在大门右边挂上了一块锦缎材质的‘帨(shui)’。 帨,是女子所用的佩巾,按照周礼,这块丝帕不仅是女孩生下来的时候悬挂在门口,等待她长大成人,在出嫁的时候,还要让母亲将这块丝帕系在身上带走。 见到丝帕挂起,张不疑松开刘盈,轻轻摇头:“可惜了,是个女孩……” 刘盈也摇了摇头:“是啊,我只盼望她不要和她姑姑一样……” 小萝莉单手叉腰做大茶壶状,怒不可遏:“臭弟弟你什么意思?不要以为我听不到!我现在身子不便,但这笔账总有要跟你算的一天!” 刘盈仰头望天,一言不发,不仅懒得理会自家萝莉,也懒得理睬那些摇头叹息的功候大臣。 只不过一分钟后,叹息之声就变为了惊叹之声,而惊叹声中又带着几分质疑和羡慕。 中行説在让人挂完了丝帕之后,接着带着人在大门左侧挂上了一副用柳条和高粱杆做成的弓箭。 这就是《礼记》中所说的,男子设弧于门左,女子设帨于门右。 于是,刘盈双手插腰,满是骄傲。 注1:男弄章、女弄瓦。 《诗经·小雅·斯干》: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章……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说的就是如果生了男孩,就让他睡在床上,给他穿华美的衣服,给他玩白玉章;如果生的是女孩,就让她睡在地上,把她包在襁褓里,给她陶制的纺锤玩。 第四十章 刘盈:不怕,他们有软肋…… 南山度假山庄。 按照叔孙通带着一群儒家子弟翻遍旧档制定的汉家礼仪,今天是刘盈带着一双儿女举行‘负子射天地四方’典礼的时刻。 庭院中,前来敬贺的功候大臣三三两两闲话家常,衣衫微湿,身上散发着淡淡消毒水的味道。 毕竟小孩才刚生下来三天,虽然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免疫细胞、免疫分子可以维持六个月的时间,但为防万一,刘盈还是强制性的让人用消毒水喷了他们一身…… 人群中,刘太公拄着拐杖一脸喜气洋洋,和那些丰沛出身的功候们有说有笑。 虽然老头重孙子重孙女一大堆,如果算上刘信和刘濞生的那些孩子,人数早就超过了一百,但毕竟当刘邦成为刘氏宗子,刘信和刘濞已经算是旁支,因此刘盈这个宗子嫡子生下的重孙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嗯,对于现在的刘氏来说,生了差不多有二十个小孩的刘肥只能算作排名第二的播种机,排名第一的播种机当属掌管日南都督府的刘信,他一个人至少给刘氏族谱上增加了六十多个名字,这还不包括那些被刘太公禁止列入族谱的存在。 日南都护府靠近南海郡的口岸,天南海北、各式各样的人种汇集于此,而从小在丰邑中阳里这个农村长大的刘信,一朝有权有势之后,就尽显博爱本能,后宫中甚至不乏腿长屁股翘的黑人少女…… 毕竟随着越来越多适宜远洋的风帆大舰下水,向西的商路已经拓展到了红海一线,出海经商的汉人不仅和阿拉伯人做生意,和东非的很多部族也有贸易往来。 因此,黑人出现在日南都护府的庄园之内,就很正常了。 其实非洲人之间的长相人种差异也很大,比如北非基本上都是白人,宽鼻大嘴厚唇的多是西非黑人,而东非,诸如索马里、埃塞俄比亚等地区的黑人长相其实不差,出过很多世界知名的模特,尤其是埃塞俄比亚,更是有‘世界小姐摇篮’的称号。 嗯,东非人并不认为自己是黑人,而是被晒黑了白人,比如埃塞俄比亚人就认为自己是示巴女王和所罗门王的后裔,最多算是串串…… 但刘太公不这么认为,因此不愿意让那些汉语说得贼溜,但比正常的汉人小孩黑很多的重孙子们登记在族谱之上…… 在他看来,还是白白胖胖的汉人小孩讨人喜欢,比如刘肥家里的那一群小胖子,就格外讨刘太公的喜欢! 因此老头虽然对刘肥的所作所为也有些不满,但依旧愿意让刘肥托庇在他那里,免受刘邦的摧残…… 嗯,就是强制减肥。 另一侧的静室内,刘盈举着自制的喷壶,正在准备给暗箱操作成为‘吉士’的吕释之进行最后一次消毒工作。 “行了,再喷就皮都皱了……”吕释之伸手挡着脸,很是不满。 “谁让你之前又打了个喷嚏来着?”刘盈丝毫不为所动。 “你这是公报私仇!”吕释之左躲右闪,最终无奈的说道:“我答应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还不行?这么大的事情,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啊!” 刘盈这才放下喷壶: “这还差不多!再说了,咱们把那些高污染的产业搬走,为的还不是大家的健康?这些天为啥连我爹都不愿意回长安住,不就是不想闻那股臭鸡蛋味?” “嗯,要是有不同意的,就让他来找我,我亲自做他的思想工作!” “真的,这次工业搬迁明明损失最大的人是我,不是他们,那帮家伙才有几个厂子……要不是做不到对煤炭的脱硫处理,我不知道省点事啊!” 吕释之长叹一声:“那行吧,我尽量去说服他们……哎,若是真的把工厂都搬走了,只怕内史一下子就要迁走近百万人……每年要损失多少的人头税啊!” 刘盈愣了一下,摇摇头:“百万人?哪有那么多啊!” 吕释之掰着指头算了起来:“你看啊,一间上万人的工厂要是搬走了,这些工人不就跟着走了,那么他们的家属不也跟着一起走了……毕竟没有让人家两地分居的道理啊。” 刘盈摇了摇头: “小舅你说的不对。” “你还是不太了解,咱们现在的工厂和前秦的工坊有本质的不同,那就是前秦的工坊以工师为主,学徒工为辅,而且一个学徒通常要学习五年左右,才能勉强出师……” “为何,因为他要掌握全套流程!” “以冶铁为例,合格的铁匠要用眼睛和经验去判断铁矿石的品质,从选矿到冶炼,再到锻造成各种器具,这一整套的流程都要做到了如指掌!” “可咱们不同,我们的工厂讲究分工合作,还是冶铁,负责选矿的是矿场的工师,炼铁厂只需要养一两个懂得判断铁矿石品质的工师把关就行,至于其他环节也是如此,某一个工人,就只负责生产线上的一个环节,剩下的交给其他人来做。” “因此他五年出一个工师,咱们的工人培训两月,再由班长或是组长带着实习一个月,就成了一个合格的流水线工人。” “所以工厂搬迁之后,自然是在当地招募工人,进行培训,关中的工人并不会跟着工厂一起走,最多走一些懂技术、懂管理的中高层,普通工人还是会留在关中。” 听完刘盈的解释,吕释之先是一喜,接着有些忧愁:“那照你这么说,他们不就相当于是没有了工作,成为无业之人?” “我可要提醒你,那些普通工人里,可是有不少人都将自己的授田卖了,换了一套新城或是附郭长安的房子,如果没有了工作,他们闹起来可不得了!” 闹不起来的,到时候颁布一道禁止工人游行集会的法令不就行了……刘盈挠了挠下巴,看向忧心忡忡的吕释之笑了笑: “工业搬迁之后,土地肯定不会闲着,还需要兴办其他的厂子,工人又怎会失业?毕竟咱们要解决的是大量烧煤,以及那些重污染行业造成的环境问题,又不是因噎废食的不发展工业了。” 吕释之一脸好奇:“那你准备怎么做?说给我听听,我也好去说服那些不愿意搬迁的工厂主,嗯主要是他们背后的债权人。” 他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担心工厂主们不同意搬走。 关中米贵,工人的工资标准自然要比其他地方高出不少,重要的是在现如今的汉国,工厂就是香饽饽,随他们搬到哪里,当地都是敲锣打鼓的热烈欢迎。 毕竟工厂可都是下金蛋的鸡,哪怕这只鸡拉的屎又多又臭…… 所以吕释之从一开始担忧的,就是那些以勋贵豪商为主的债权人。 工厂一拆一建,再加上培训工人,至少有半年的时间无法产生收益,自然而然的,他们的年终分红肯定受到影响。 因此,那帮钻钱眼里的家伙一定会用各种手段进行阻挠。 刘盈也心知肚明,只是一摊手:“其实我也没什么办法能说服他们,能让他们缩手缩脚的另有其人。” “我只能保证的是,关中的工业产值并不会下降,在未来的一年时间内,重新进入新岗位的工人的薪资待遇会有所提升,具体多少以他们的工作岗位和工作时长来判断。” 吕释之挠了挠头,对于刘盈所说的另有其人有所猜测,旋即好奇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保持低工资可以让产品更有市场竞争力,怎么,终于良心发现要给工人涨工资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刘盈用力摆手:“小舅怎能凭空污人清白!我甚时候说过这种丧良心话?我只是说,在工业发展的初级阶段,要号召工人们以厂为家,多多奉献,仅此而已。” “所以在工业发展的中级阶段,自然会对之前作出贡献的工人们有所报答。” “比如那些高污染的初级工业搬走了,搬到的地方因为人们的生活成本低,那么人工薪资水平必然会比关中的低一些。” “因此,产品的价格也会低一些,而关中主要发展的,就是将他们生产的初级产品进行进一步的加工,以及从前受限于水力资源而无法发展的劳动密集行业。” “比如金属切削,零部件的加工和组装。再比如纺织厂,从前使用的水力纺织机,农户因为工坊拦水筑坝到处去闹,如今使用蒸汽机或者电力作为动力,若是重新搬回关中,可以大量解决女人和半大小孩的就业问题。” “这就是我说的提升工业产值,以及让关中人再次富裕的底气。尤其是女人,虽然她们的工资只有男人的一半,但也比她们在家里养蚕缫丝、养鸡养鸭要赚的多!” 嗯,毕竟妇女能顶半边天,在一个高速发展的时代,没道理让数以百万级的劳动人口闲置在家。 吕释之轻轻颔首,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没问题了。说实在话,我其实是有些希望那些工人跟着工厂暂时搬到外地,过两三年再回来的……” 刘盈:“为甚?” (本章完) 第四十一章 刘盈:西北望,射天狼! “为甚?” 吕释之瞪着眼睛:“你心里不清楚吗?还在这装?” 我装什么了,我真的不知道……刘盈满脸茫然的摇摇头。 “真稀罕嘿,这天下还有你小子也不知道的事?”吕释之半得意的挑挑眉,接着说道: “还不是你搞出来的什么垦殖令,如今关中好多人都一股脑的退还林地、旱地,置换了北方四郡的草场,准备养羊去了……” “三四万人一股脑的扎向北边,至少带走了上百万只羊,不光把关中的羊搜刮一空,就连三川郡、陇西郡的羊也被他们抢购一空……” “一时之间,长安羊贵……内史府西边那家卖水盆羊肉的老店已经关张好几天了!不光是我,府里的很多官吏也都在背后骂你呢!” 你们喝不上羊汤关我屁事!但,这也算是未曾设想的道路……刘盈皱皱眉说道: “这个我倒是真没在意……毕竟我买有十几个牧场和农庄,专供东宫和未央、长乐两宫。唔,看样子日后要让人每日调研长安物价了……” “可没道理啊,这帮家伙都这么有钱的吗?居然把长安的羊都买光了?” 吕释之带着几分讥讽的笑容:“你不是忘了有一种叫做债券的东西?那帮迁往北方四郡的家伙动不动就兑换了一两千亩的草场,最少也能养六七百只羊……”(注1) “咱们算一下,我听人说过,说是羊两年三胎比较多,就按照每次生一个,那么像这种规模的牧场,一年少说也要卖掉两百只羯羊。关中羯羊千二百钱一只,考虑到商人要赚的钱以及路上的运费,牧民卖羊的时候,每只九百钱总是有的。”(注2) “两百只乘以九百钱,每年收入最低也是十八万钱……所以,这长安城中,多得是愿意花钱购买债券的家伙!毕竟羊群前期的基数越大,实现回报的速度就越快!” 刘盈轻轻点头,吕释之算的其实比较保守了。 吕释之计算养殖收益的时候,套用的他曾经在咸阳游学时,秦朝的老戎狄们散养游牧的养殖方式,而现如今随着苜蓿、黑麦草这样的高产且营养丰富的牧草推广开来,单位面积能够承载的牲畜数量也大大提升。 毕竟汉初的气候依旧温暖多雨,河套地区的降雨、气温类似于后世黄河中下游的河南、山东,在草原上种植牧草完全不成问题。 一只羊一年差不多要吃掉两千斤以上的草,若是将草场改造一下,清理杂草种上高产牧草,比如亩产在两万斤以上的黑麦草,千亩草场养活两三千只羊都绰绰有余! 而且如今和前秦最大的不同其实不在于牧草,而是养殖的方式。 比如从前的牧民就是单纯的散养游牧,而现在是半散养,也就是白天放牧,傍晚赶回圈舍再喂一点玉米豆百用作增肥。 这样一来,基本上春天生的羊羔,到了冬天的时候就可以出栏上市,而这也是羯羊口感最好,肉质肥嫩不膻的时候,无论烧烤清炖,怎么样都好吃! 刘盈吞了吞口水,心中泛起另外一个疑问:“千里迢迢贩运活羊?光是一路上喂羊的成本恐怕不低呀……” 他说完,立刻恍然,果不其然就看到了吕释之一脸鄙夷的神色,听到了满是嘲讽的话语。 “我记得你小子之前说别人一孕傻三年,没想到你这不怀孕也傻了!你忘了刚刚通车的长九铁路啦?人家不能用火车花两天的时间飞渡千里,然后再游牧着去自家牧场?” 刘盈脸上一热,岔开话题:“也就是说,这段时间置换草场的人多,而置换农场的人少?对吧小舅?” 吕释之点点头,脸上满是优越感:“当然。你可知其中原因呀?” 刘盈歪着头:“愿闻其详。” 吕释之解释道:“置换牧场的人多,主要是放牧相对简单,家里的男人骑上马带上弓箭在牧场周围转一圈,基本上就没有狼群敢再靠近羊群,因此放牧羊群的时候,家里的女人或者小孩带上四五条大狗就行了。” “但种田却不同。” “周朝时期有言,说是一人跖未而耕,不过十亩。也就是说,十亩田就是一个五口之家能够经营的上限了。而到了大争之世,这句话就变成了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 “这主要是铁质农具的大量应用,至于现在,哪怕推广牛耕、马耕,有了更轻便的耕犁和播种效率更高的耧车,这个一夫百亩的上限依旧存在。” “原因很简单,这解决的其实是翻耕、播种难的问题,而收割的时候依旧要靠人一镰刀一镰刀的去把成熟的庄稼割回来。” “这也是为什么无论是李悝变法还是商鞅变法,庶民授田的数量都是以百亩计算。只有有了高爵,才能够合法占有隶臣或是驱使无爵位的庶子为自己无偿劳动。” “也因此,在北方四郡置换农田,响应只有那些豪右勋贵家里的庶子旁支,他们分不到关中的良田,但可以合法驱使隶臣为他在田间劳作。” “至于平民,还是换牧场更加合适一些。” 刘盈赞同的点点头,只是低声沉吟: “嗯,我懂了。这个问题我来解决……毕竟垦殖令在北方四郡只是个试点,如果不能大获全胜不仅丢我的脸,还会影响到下一步的规划……” “什么下一步?”吕释之满脸好奇。 “不可说、不可说……”刘盈一脸神神秘秘。 “我是内史兼你小舅都不行?”吕释之抓心挠肺。 “不行!”刘盈斩钉截铁,满脸鄙夷的吐槽:“因为小舅你是个大喇叭,什么事情给你说完,不出半天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我一直怀疑我阿姐那大嘴巴就是跟你学的!” 吕释之一脸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的神情,想要反驳但又心虚,于是慢吞吞站起:“那好吧……我先去准备一下,你也快点吧,别错过吉时……” 刘盈轻轻点头,等到吕释之离去之后,闭上眼睛倒转喷壶在自己身上狠狠喷了两下。 毕竟他刚才和吕释之说了好一会话,唾沫星子乱飞,自己身上很难说没有沾染到细菌,于是他准备等一会再给所有参加庆典的人身上都重新喷一遍!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刘盈身上消毒水还没有干的时候,刘邦从耳房熘熘达达的走了出来,望着吕释之远去的背影轻声吐槽: “吕家老大何等人才,这吕老二不光读书读傻了,嘴上还没个把门的……” 刘盈对此表示赞同,只是默默向后挪了挪,免得再被刘邦喷一身唾沫星子…… “嗯,对了爹,我大舅来了吧?” “来了,在里屋陪你娘说话呢。” 刘邦径直在刘盈身边坐下,拍了拍座椅扶手,连声赞叹:“人老了,腿脚不好,还是这种椅子坐着舒服,最起码坐下起来的时候比蒲团方便不少。” 刘盈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在今天这种场合下,是不是有点过了?” 刘邦愣了一下,摇头说道:“不为过,毕竟只是庶长子。况且我都让如意警告过他了,可他依旧不知收敛!怎么,以为灭楚有功就可以为所欲为,置国家大政于不顾?” 听到刘邦如此说,刘盈自然不会多说。 他们说的其实还是垦殖令。 这不仅仅为了缓解关中授田不足,以及换一种方式掌控阴山以南,更重要的是在实践中积累经验,将这一成果向西边复制。 嗯,就是河西走廊,以及被羌人占据的青海甘肃地区。 毕竟那里地处高原,同样是农牧混居,重要的是大牧场可以为帝国提供最优质的骑兵,而农场主家里的良家子同样是最好的兵源。 但凡是定都关中的王朝,甭管是秦朝、汉朝以及唐朝,六郡良家子以及河西地区的士兵就是定海神针的存在。 这里的士兵能打,则帝国就威服四方,万国来朝,若是这里的兵垮了,就看关东的士兵能不能奋起了,能奋起,则王朝还能中兴,若是也拉了跨,就是改朝换代…… 不过刘邦对垦殖令的重视,更大程度是为了稳扎稳打的收拾占据河西走廊东侧的乌孙人。 去年的时候,月氏王不远千里的带着西域二十多个大小国家前来长安城朝贺新年,但乌孙就是派遣了一支商队充当使者,虽然敬献了不少的玉石牲畜,但毕竟人家来的都是王,你来的就是个商人,为免有些太过分了…… 】 所以,既然乌孙王不愿意亲自来长安城朝拜汉家皇帝,那就让汉军的甲士去把他请回来好了。 唯一的疑问就是,请来的乌孙王,是几等分的乌孙王? 注1:内蒙古2022年禁牧的载畜量。 每16亩天然草原饲养一个羊单位食草牲畜,每2亩人工草原或饲料地饲养一个羊单位食草牲畜。其中,一匹马折算为6个羊单位、一头牛折算为5个羊单位,当年仔畜折算为05个成年牲畜。 注2:《汉简中所见物价考释》,湖北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原研究员徐杨杰。 第四十二章 刘邦:刘盈类我…… 偏厅。 送走了一接到消息就从鲁国千里迢迢赶来的吕泽后,吕雉走到另一边和那些前来朝贺的功候贵妇们说说笑笑。 虽然这只是庶子,但对于吕雉来说却是第一次当上了嫡亲大母,而且在这个年代,多胞胎是一种祥瑞,尤其是对于皇家来说更是如此,多子多孙,是一种受到上天恩宠的吉兆。 因此,虽然吕雉对于刘邦的大嫂和二嫂都很是厌烦,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毕竟是带着贺礼来的,而且价值不菲。 于是,三个一脸假笑的女人呈三角站位,既不疏离,也不亲近,在众目睽睽之下再一次上演着合家欢的戏码。 但其实刘邦的大嫂是真的诚心实意前来贺礼。 毕竟刘信能有现如今的地位和权势,离不开刘盈的提携和举荐,她一个早早就霜居的农村妇女,平日里的那些刁蛮,不过是用来保护自己的伪装罢了,她的内心其实十分质朴,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要不然,刘太公也不会让她做自己的长儿媳。 只不过现在看着吕雉的假模假样,她顿时有些气不过,和身边的刘邦二嫂组成了反抗吕雉统一战线…… 嗯,刘邦的二嫂,代王后应氏今天就是来挑事的。 她其实很小肚鸡肠,当年因为刘鼻的请求,她跑到吕雉这里想要强行要走窦漪房给刘鼻当小妾,但遭到刘盈拒绝。 为此,她不仅恨上了刘盈、吕雉,以及自家‘没用’的男人,更是连根本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窦漪房也一并厌恶了起来。 尤其是听说窦漪房生了个双胞胎,更是让应氏气的整宿整宿睡不着…… 毕竟如果窦漪房做了刘鼻的小妾,这时候抱着双胞胎到处显摆的就是她了…… 因此她说起话来虽然全是溢美之词,但语气却让吕雉很不爽,只是碍于刘太公的面子,不方便出手教训二嫂。 人群中,同样满脸气愤的小萝莉豆豆眼滴熘熘的转了一圈,单手扶着不知道吃胖了还是显怀的后腰,慢吞吞走到茶水间,趁着周围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往应氏的茶盏里丢了好大一块泥垢…… 哼,让你对我娘不敬……小萝莉皱皱鼻子,只是想要开开心心蹦蹦跳跳离开的时候,突然醒悟过来,手扶着后腰继续慢吞吞的走了起来。 另一边,全程目睹了一切的刘肥笑着摇摇头,挤开人群走到小萝莉身边,伸手搀扶:“你就不怕那杯茶让大娘拿去?” 小萝莉吓了一跳,转头看到的是刘肥那张圆滚滚的胖脸,长出一口气: “大哥你吓死我啦!不怕,娘的茶盏是臭弟弟送的那个茶盏,薄如蝉翼,釉色随光变幻,似玉非玉而胜玉,号称什么雨过天晴云破处,天下只此一套,所以绝对不会弄错!” “哼,臭弟弟小气又奸诈,听说当时烧出了两套茶盏,臭弟弟说好事不成双,两套绝品茶盏的价值远不如只有一套,因此当场把另一套砸了,将剩下的另一套当做娘的生辰礼物送了过来……” 刘肥愣了一下,觉得这种操作很正常啊,而且能把价值连城之物转手送人,又哪里小气了? 换源app】 但对于一个觉醒了的背锅王而言,只要你吐槽某人,大家就是好朋友…… 于是刘肥笑着问道:“你这个还要多久才生?” 小萝莉有些忸怩,脸上带着几丝红晕:“如今才三月,大约要到今年年底,或者新年年初……” 刘肥眨了眨眼睛,轻轻颔首,如今用的是颛顼历,以十月为岁首,因此年底就是九月,年初就是十月。 于是他笑呵呵的说道:“行吧,到时候我若是做了舅舅,定然送你一份大礼!” “是什么?”小萝莉眼冒金光,抓着刘肥的袖子摇了摇开始撒娇:“是什么?是什么?大哥你就说嘛,你快说啊,想要急死我啊……” 刘肥本不想说,但没奈何他就这一个妹妹,且是从小娇惯着长大的,因此笑着摇摇头:“你不妨猜猜,往大了猜……嗯,金银珠宝不算,毕竟你大哥是齐王,雄踞东方,天下第一强藩!” 小萝莉食指相对,仰起头呲着两个板牙如同老鼠:“金矿?” “是也不是。”刘肥先是点头随即摇头,接着有些咬牙切齿:“齐国的金矿都被老二偷偷拿走了,我手中也只有部分股权,若是送你,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小萝莉附和的哼了一声,旋即指正:“我才是老二,臭弟弟是老三!” “行行行,你是老二……”刘肥圆滚滚的胖脸上满是宠溺,摇头说道:“因此,等你给我生个外甥之后,我找咱爹说一声,送你五个县的封地作为食邑!” 一瞬间,小萝莉愣住,满脸震惊。 毕竟她号称是帝国的长公主,刘邦又是个女儿奴,但也只有一个县作为汤沐邑,因此刘肥一出手就给了五个县,着实让小萝莉很是费解了。 不等小萝莉推脱,刘肥立刻摇了摇头说道:“不许拒绝。我是实心实意想要给你的,当年我搅了你的婚礼,这么多年回想起来,心里总是过意不去,如今借着这个由头,算是稍微弥补一点曾经的过错吧……” “大哥……呜呜呜……”小萝莉满脸感动,两只豆豆眼中噙着泪水,一头扎进刘肥宽厚的胸口哭了起来。 刘肥有些紧张的左看右看,望着瞪眼看过来的刘交,慌里慌张的举起双手:“四叔,我没有欺负妹妹,真的……不信你问她!” ……………………………… 后院,一间大门紧闭,关着的窗户下有水暖的房间,这是窦漪房坐月子的地方。 吉时快要到了,为了不让小孩子在庆典上乖乖听话不要哭哭啼啼,窦漪房左右开弓,一次喂俩…… 床头一侧,脸上戴着轻纱的许负大睁双眼,满脸震撼。 “大,怎么会这么大……” 嗯,她此刻目不转睛看着的,是吕泽送来的婴儿拳头大小的一串东珠…… “原来,生孩子还会有这么多好处?”许负攥紧拳头,觉得自己从前的格局小了,给人相面才赚几个钱,那满花厅琳琅满目的贺礼,远远超过了她过去二十多年的全部积蓄! 喂饱了孩子的窦漪房将刘启抱在怀里拍打着后背,帮助他打奶嗝,至于被刘太公取名为刘暄的女儿,则丢给了一旁站着的宫人。 毕竟母以子贵,不以女贵…… 至于暄这个字,同样从日,有澹泊、宁静、温暖之意,因此和刘启的启字一样,都是应和所谓的梦日入怀。 虽然窦漪房对刘盈编的‘梦日入怀’感到很是莫名其妙,但当吕雉问起来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做出一副羞羞答答的模样,一口认了下来…… 她又不傻,这种只会给她们母子带来好处的吉兆,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认下来,更何况是主动送上门来! 只是窦漪房听着许负在小声滴咕着什么‘亏了亏了,早知道说啥也要把自己弄进宫来生个孩子’的话时,嘴角还是向上扬起。 这,究竟是什么死要钱啊…… 于是窦漪房笑呵呵的说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能陪伴殿下,因此你要抓紧咯……春季阳气上升,万物复苏,殿下又……嗯,便宜你了。” ………………………… “阿嚏……” 刘盈揉了揉鼻子,东看西看,想要找出那个背后议论自己的家伙。 但他环顾左右,最终无功而返,只是视线扫过几个穿着赤红色短打扮的男子时,嘴角露出几分讥讽。 赤红色短衣是楚人的装扮,而刘邦平日里也很喜欢如此穿衣不假,可今天这种场合他们如此打扮,看似是在讨刘邦欢心,但也是在授人以柄,尤其是正愁找不到由头收拾他们的时候! 这其中,正有栒侯温疥! 因此,只能怪你们几个倒霉了……刘盈转过头,接过一把柳木做的短弓。 接下来,就是负子射天地四方了。 由于他是个好人,因此一胎两个,所以就需要两名‘吉士’,其中抱着刘启的是暗箱操作取得名额的吕释之,而抱着刘暄的,则是同样暗箱操作获得名额的吕媭…… 窦漪房家里的人不够资格,刘氏诸王也不太适合担任吉士。 而吕雉是皇后,吕泽是鲁王,在这种情况下,刘氏不出,谁与争锋? 自然而然的,吕氏兄妹就成了被‘上苍’选中的吉士。 刘盈接过高粱杆做的箭失,在向上下以及东西南北各射一箭之前,大踏步冲到吕媭身边,抬脚将不知道从哪钻出来,扒拉着自己母亲想要看看妹妹的樊亢踹到了另外一边…… 开玩笑了,樊亢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正是没轻没重的时候,万一弄疼了自己闺女怎么办? 在樊会的满脸懵逼中,刘邦悄悄对着刘盈竖了竖拇指。 不愧是他刘老三的儿子,就连女儿奴的一面也完美继承了下来…… 只不过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转移到了周围人的身上。 无他,刘盈在向天射箭的时候,恰巧一阵疾风吹过,推动着轻飘飘的高粱杆插在了刘邦的头冠之上…… 人群中,戚鳃很想大喊一声太子谋逆、刺王杀驾啦,但看了看站在他左右的周勃和樊会,又默默的缩了回去…… 第四十三章 刘盈:苛政猛如虎啊! 汉十六年,夏五月。 芳菲歇去,夏木茵茵,晴多雨少的月份,风也变得懒洋洋起来。 大朝会结束之后,刘盈一马当先的冲出了有些闷热的宣室殿,但还是被十几个白胡子老头堵了个正着。 “殿下休走,听老臣一言!” “烦不烦,跟你们说了这事不归我管!” 刘盈左突右闪没有冲破重围,满脸无奈看着这帮将战阵之道用来堵自己的老家伙们。 嗯,这些人大多都是灭楚之战后册封的第一批功候,只不过三公九卿的名额有限,于是他们大多外放做了郡守,封疆大吏,牧守一方。 现如今他们从外地入长安,主要是因为朝局动荡,也就是栒侯温疥因穿‘短衣’面君,犯了‘不敬’之罪,因此封爵被废除,同时还因为有人检举其诸多不法事,于是下狱,交由廷尉候封这条法家恶犬审讯。 而法家酷吏,历来主张的就是主张重刑主义,认为对轻罪处以重刑,可以达到‘以刑去刑’的效果,因此大开株连,在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已经有八个功候被除爵,三千多人下狱! 一时之间,不仅廷尉的大牢里人满为患,就连长安周边各县的监狱里也拥挤不堪,关中的功候大臣噤若寒蝉,那些山高皇帝远,平日里刘邦老大他们老二,横行不法的封疆大吏更是胆战心惊。 毕竟,风暴已经在帝国的中枢开始酝酿,有了蔓延之势,不想办法在刘邦面前刷刷存在感,追忆一下曾经的功劳和苦劳,只怕下一个入狱的就是自己了! 只不过刘邦那条腿粗则粗矣,但抱的人多,因此他们就惦记上另外一条大腿。 刘盈。 刘盈的大腿比刘邦的细一些,虽然抱的人一点也不少,但却勉强有一些空余的地方让他们下手。 比如挡在刘盈正对面,一个眇了一目,脸上挂满讨好笑容的砀郡郡守张侯毛释之。 此人出身丰邑,刘邦当上沛公的时候,毛释之担任的是中涓骑,也就是骑马的亲随,后来西征灭秦,刘邦做汉王时他做了郎将,再然后就是刘盈当了东路军监军,刘邦担心刘盈安危,于是将精通骑术,可以抱着刘盈从乱军之中冲出来的毛释之调到了刘盈身边听用,至于毛释之瞎的那只眼睛,则是在和龙且作战时被流矢射中。 因此刘盈看着在自己面前很是谦卑的毛释之,回忆起了对方曾经的意气风发,轻声叹息: “我早就对你说过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你总是不听……看吧,千户候如今就剩下了七百户,再削一下,彻候就变关内侯了!” 毛释之脸上闪过一抹羞愧,他作为第一批封侯的功臣,封地在张县(今山东省聊城市阳谷县),食邑一千两百户,只可惜儿子不争气,没奈何就只能用退还食邑的方式为儿子开罪,所以就只剩下了七百户…… 不过他今天倒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因此羞愧过后抱拳说道: “殿下之言老臣句句记在心里,当日为犬子赎罪之后,老臣立刻将之关在家里读书认字,不允许踏出侯府一步!因此今日并非是为了犬子,而是为了治下黎民黔首而来!” 在他身旁,一群白胡子老头七嘴八舌,但却异口同声的说他们此次入长安,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百姓谋福祉巴拉巴拉…… 真稀罕嘿……刘盈将信将疑,点头说道:“那行吧,到我东宫……嗯,去长信殿吧,你们都是外臣,不太适合出现在东宫。” ……………………………… 长信殿。 刘盈手起刀落,啪啪啪啪的切着西瓜,力争每一牙都大小一致,免得让人猜疑他‘二桃杀三士’…… 在他下首,毛释之等人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出惊喜和遗憾的神情。 毕竟刘盈是太子,国之储君,如今亲手给他们分瓜,这是可以吹一辈子的荣誉,至于遗憾,自然是因为自己本事不行,没有留在长安,错过了不知道多少好东西! 比如这个时节的西瓜! 少顷,刘盈分完瓜,让人给他们送过去,自己则抱着半个沙楞楞的西瓜,边用勺子挖着吃边含含糊糊的说道: “先吃点冰瓜凉快一下再说!这可全是大棚里种的瓜,大田里的西瓜可没有这么大,至少还要再有一个月才能张熟……” 毛释之牛嚼牡丹般吭哧吭哧的啃完面前的两小牙西瓜,擦擦嘴说道: “老臣此次入长安,主要是来此地招商、嗯,招商引资,关中不是要让一部分工厂搬走异地重建吗?我砀郡地狭而民众,黔首的日子无不是过的紧巴巴,若是能够在当地多修建一些工厂,大家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不错,有那么一点代天牧民的能吏风范了。”刘盈轻轻颔首,不吝赞美。 另一边悄悄溜进来的张不疑在偷走了刘盈半个西瓜后,抬头问道:“不是说士伍授田百亩吗,有了这么多的地,黔首怎么还会过得如此辛苦?” 毛释之愣了半天,很想打人,但最终气呼呼的转过头一言不发。 刘盈满是鄙夷:“若是黔首不苦,怎的你留县的子民要来长安打工?他们家里雇佣的庸耕者又是从何而来?” 张不疑梗着脖子:“话不能这么说,留县靠近大泽,时常有洪水泛滥!穷则变,因此他们才会抛家舍业的来长安做工,要是留县位于中原,到处都是膏腴之地,谁会愿意背井离乡啊!” 嗯,留县大约在沛县东南五十里,现如今已经被微山湖淹了…… 刘盈笑了笑说道: “有授田不假,可膏腴之地,凭什么要分给你这种既和地方小吏不沾亲带故,也不没有闲钱拿来送礼的升斗小民?就凭你脸长得好看?但你是个男的呀?” “当然了,也许这就是你深受本太子隆宠的原因!” 一瞬间,张不疑微微凝固,再度默默远离刘盈,毕竟刘盈从小的时候就‘觊觎’他的美色…… 而在另一边哄笑过后,毛释之轻轻颔首说道:“太子所言甚是,授田一事臣曾多次过问,也下狱了很多不法小吏,但分身乏术,老臣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干,专门盯着这一件事情吧?” “毕竟若是细论,那些小吏其实并未触犯汉律,律令只规定成年士伍、庶子授田百亩,但并未规定这百亩田是何种田。” “昔日苏秦也曾说过,若是家中有良田两顷,他甚至不屑六国相印……” 刘盈也点点头,毛释之说的这种砀郡地狭而民众,百姓困顿的现状,其实从战国年间就有了,而且持续到了秦朝年间,又延续到了如今的汉朝初年。 比如陈平。 陈平当年居住在砀郡阳武县户牖乡的时候,和其兄住在一起,两个成年男子只有农田三十亩,是个十足的贫困户,日常需要替别人主持丧礼赚外快谋生。 而且陈平的老丈人张负第一次去陈平家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负郭穷巷’、‘以弊席为门’,也就是说陈平家住在背离城郭、偏僻小巷的尽头,用敝旧的席子当作门。 嗯,连娶媳妇的钱都是老丈人给的…… 张不疑抱着冰瓜歪头问道: “既然有授田,那就去开荒啊,砀郡一马平川,现如今又有了耕牛和轻便的刘氏犁……要我说,他们穷就是因为他们太懒了,我曾经多次路过砀郡,大白天的到处都是躺在墙根下晒太阳的人,有这功夫,去开荒不好吗?” 刘盈攥了攥拳头,很想教育一下这个何不食肉糜的公子哥,但想了想,这其实并不怪张不疑,毕竟张家累世公卿,即便是张良东躲西藏那几年,张不疑依旧是锦衣玉食,不知道普通人的困顿也属正常。 不过刘盈不动手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如今的小萝莉不同以往,‘殴打’起他来他甚至都不能跑,更别说还手了,因此他若是揍了张不疑,那厮定然回家告状,然后小萝莉就打上门来,但时候吃亏的还是他…… 因此刘盈压下怒火,满是鄙夷: “开荒种田?说的简单,砀郡之地虽然一马平川,但良田早就有主了,你猜猜那些废弃的荒滩和旱地为何无人耕种?” “呵,谅你也猜不出来,本太子告诉你吧,主要是穷!” “要知道,想在那种土壤板结,地下都是小石子的地方开荒,让那些在杂草面前毫无竞争力的庄稼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每亩荒地改造起来,大概需要消耗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劳动量!” “也就是说,想要开荒之前,需要先存够全家两年的口粮,让全家人全力以赴,在此期间一点都不能停!否则荒野反噬的速度,远比人改造荒野的速度要快!” “所以,一群连吃饱饭都要拼尽全力尚且无法做到的人,只能多晒晒太阳,减少身体的消耗,这种情况下你让他去开荒种田,不如立刻杀了他算了!” 嗯,他没说的是,造成百姓困难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官府。 毕竟官府制定税收的标准,就是让百姓既不会饿死,也富裕不起来…… (本章完) 第四十四章 刘邦:我成了桀纣之君…… 在一群人的鄙视之中,张不疑充分发挥自己从刘邦那里学来的能力。 唾面自干。 因此他只是抱着西瓜吧唧吧唧的吃着,同时呸呸呸呸的吐着西瓜籽,力争降低自己在刘盈面前的形象。 毕竟好男色他能理解,但如果是好他的男色那就万万不能了,重要的是刘盈是太子,将来的皇帝,万一某天登临大位,再无约束之下强行‘临幸’了他…… 所以,防患于未然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在张不疑内心戏十足的时候,刘盈的内心戏也同样不少,比如开荒问题,既然现如今生产的粮食够吃,那么开荒就不急于一时,可以将一切都交给时间。 嗯,主要是生产力的提升。 等到出现内燃机,然后用拖拉机彻底代替耕牛的时候,平原开荒就基本没有什么难度了。 而在此之前,关中粮食的主要来源还是巴蜀以及广阔无垠的黄土塬。 毕竟黄土高原上覆盖的土层是堆积而成,松软的很,只要能保证浇灌,这里就是最好的粮仓! 因此自西周开始,吞并六国的秦朝,以及后续的大汉、巨唐无不是因此而兴! 至于后续的粮食来源,自然是苏湖和湖广并重,以及从海外殖民地运来逐年增产而足够廉价的粮食。 所以刘盈看向一脸期盼的毛释之,笑着说道:“这件事我来做,你们回去之后商议一下,看看能拿出多少地,重要的是统计一下少地的农民,优先从那些人中挑选工人!” “嗯,这一点尤为重要!” “我可警告你们,回去看管好自家手下的小吏,若是有人在这件事上捞好处,激起民变,可就不是杀一颗人头能解决的事情了!” 一瞬间,听着刘盈阴森森的语气,不仅张不疑愣住,毛释之等人更是觉得脊背发凉,大热天如坠冰窟。 他们很清楚,刘盈这并不是说着玩的,廷尉府的大狱中关押着好几千人,而且候封这条恶犬还没有丝毫收手的迹象! 这说明什么? 说明肯定是得到了刘邦授意,因此即便是他们这些功臣们手中有了‘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只怕也不好使了! 毕竟上交爵位可免死的前提条件,不光有爵位,重要的是要刘邦认可,现如今那些下了大狱的功候无不是因为‘不法事’而先被废除封爵,那么等待他们就将是和庶人一样被问罪! 爵位是刘邦赐予,他收回不会有丝毫阻力,毕竟这一套‘游戏规则’是他一手缔造,自然也拥有最终的解释权。 因此,不光是他们,现如今住在长安的功候们无不心中有所期盼。 那就是刘邦死了就好了…… 这样,刘盈要想制裁他们,首先要按照祖制,也就是‘游戏规则’,先削减食邑,之后才是除爵,最后再行问罪! 于是他们就相当于是有了两条命,至少在散尽家财之前,不担心被满门抄斩…… 不过有些人盼望着刘邦赶紧死,有些人却盼望着刘邦能够长长久久。 比如刘如意。 他之前被授予了监察官吏不法事的权柄,只可惜那时候的所有人都不当一回事,即便是刘邦三令五申,那些背景很深的官吏依旧是接着奏乐接着舞…… 但今时不同往日。 当‘保护伞’被杀鸡儆猴,其余‘伞’无不噤若寒蝉之时,从前那些嚣张跋扈之人顿时变得唯唯诺诺。 也因此,刘如意最近得了一个‘铁面王’的称呼! 长安疯传,闻如意之名,小儿不敢夜啼…… 只不过百姓官吏深恶痛绝,但他自己对此很满意,如果不是因为戚鳃说太过招摇了,他甚至想找人绣一面旗帜,上书‘铁面王’这三个大字,如同刘盈的那面‘天策上将军’大旗一样,让人举着跟在自己身后,走街串巷…… 于是散朝之后,形单影只的刘如意看着被十多个郡守郡尉簇拥着走向长信殿的刘盈,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旋即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向长乐宫外走去。 今天,他准备再抓十个不法事的小吏送进廷尉府大牢,让这长安城的人好好看看,谁才是如今这大汉帝国权势最大的那个人! 让所有人都知道知道,什么是铁面王的威风! 刘如意大摇大摆的走出长乐宫,和等候在门外的上百门客汇合,翻身上马,铁蹄践踏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发出哒哒哒哒节奏分明的声音,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刘如意也颇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感觉…… 只不过人家跨马游街,胸前戴的是大红花,而刘如意刚走没两步,突然见到一团阴影向他飞来,猝不及防之下,傻傻愣住不动,而他的那些门客虽然反应过来了,但因为距离问题,也根本来不及扑到刘如意面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如意被糊了一脸…… 嗯,戚姬就这么一个儿子,日常很是娇惯,除了允许刘如意练练射箭骑马,好陪着刘邦出门打猎,剩下的拳脚剑术一律不允许他练习,自然而然的反应慢了一些…… “有刺客!” “把那些人抓住,一个都别放跑……” 在吵吵嚷嚷中,刘如意呆坐马上,一动不动,因为他已经大致猜到脸上糊的是什么了! 屎! 准确的说是人屎! 毕竟按照《日书》所说,狗屎辟邪,百姓撞鬼之后需要洗个狗屎澡,自然不会有人用这种好东西袭击仇人…… 因此,那些看到这里有骚乱,匆匆跑来的宫门卫士虽然没有明说,但全都一脸嫌弃的绕着刘如意走。 嗯,其实他们这些天都一直懒得搭理刘如意。 毕竟宫门卫士除了那些零零星星从边郡戍卒中选拔的佼佼者外,其余要么是功候家里的庶子旁支,要么就是官吏人家的嫡子嫡孙。 自然而然的,对于这个拿着自家亲朋故旧刷声望的铁面王敬而远之…… “人呢,抓到了吗?” “抓谁啊,早跑了,这一看就是用投石索扔过来的……” “你们宫门卫士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能让歹人靠近宫门,万一贼人袭击的是陛下,你们有几颗脑袋?” “别废话!离宫之后,赵王的安危可就不归我们管了……难不成你觉得赵王等同于陛下?” “你……” “别你了,快给孤找些清水,屎要流进我嘴里啦……” ……………………………… 宣室殿。 当戚姬风风火火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憋笑憋的满脸通红的刘邦,以及洗刷了三遍,可还是臭烘烘的刘如意。 于是,戚姬这个当娘的赶在刘如意没有扑进她怀里的之前,先一步扑进了刘邦怀里,忍住眼里的嫌弃,哗哗的开始流眼泪,一抽一抽的说道: “陛下,你要为如意做主啊……现在就让人封闭关中各处要道,把袭击如意的坏人抓起来!” 刘邦愣了一下,心说这娘们真是疯了,这才是多大点事,他当年在丰邑的时候没少被人套麻袋仍粪坑里,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况且刘如意最近又得罪了不少人,被人糊一脸还算轻的…… 于是他强忍着不去看满脸委屈的刘如意,只是轻轻拍着戚姬的后背,语气温和:“这么点小事就要封锁关中,到时候我还不被人骂成桀纣了?” 戚姬抬起头,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那,那如意的罪就白受了?” 刘邦摇摇头:“今后加强守卫吧。临辕侯不是中尉吗?让如意去他那里挑一百个甲士作为随扈,把那些废物点心一样的门客都遣散了……” 刘如意愣了一下,拼命给戚姬使着眼色,他那些门客多是关东豪右投效而来,其中不乏有名满天下的游侠,关键时刻能有大用! 因此,绝对不能遣散! 于是戚姬趴在刘邦胸前,继续哭哭啼啼: “甲士管什么用?长乐宫门前广场有数百甲士往来巡弋,如意不还是被人袭击了?反倒是如意的那些门客在第一时间控制住了现场,虽然没有抓到袭击如意的坏人,但至少没让他再次得手!” 刘邦有些无奈:“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戚姬偷眼看着刘邦的脸色:“陛下……陛下心里难道就没有猜测?” 刘邦摇了摇头。 戚姬语气娇憨的继续说道:“如意如今风头无两,想来是惹得东宫不悦了,这次是臭大粪,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这话说的过了。”刘邦低着头正色说道:“刘盈虽然顽劣,但不至于做出如此下作的勾当。想来是如意整饬吏治,得罪的人多了,这次袭击就是为了恶心恶心他……” 听到刘邦的话,戚姬低头不语,只是用手指轻轻在刘邦胸前画着圈,一副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样。 刘邦很是得意,作为一个男人,他就是喜欢这种小鸟依人,要是人人都如同某个娘们那样的大鹏展翅,他还活不活了? 刘如意见状,满是委屈的向外走去。 而在他走后不久,缩在角落中的老宫人开始奋笔疾书: 周昌入奏事,帝方拥戚夫人,昌还走。帝逐,骑周昌项,问曰:“我何如主也?”昌仰曰:“陛下即桀纣之主也。” 第四十五章 刘盈:从此君王不早朝?才怪!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天空,把银色的光辉谱写到大地上。 东宫,清思殿。 刘盈站在书桉之后奋笔疾书,但若是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写的字歪歪扭扭,如同狗爬。 无他,此刻刘盈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左手边。 那里摆放着的是砀郡郡守毛释之,还有三川郡、颍川郡、河内郡这三个郡送来的文书,内里详细记录了可建造工业园的面积,以及兜里没有闲钱,因此对于薪资水平毫无议价能力的平民的人数。 嗯,其实这些数据很容易获得,从每年的上计文书中抄一抄就有了。 毕竟汉朝是一个皇权下乡的年代,每年八月份到九月份,会有县吏汇同乡啬夫(乡长),到各个里坊统计人数。 至于方法,一般都是让亭长带人维持秩序,里正带领里民走出里坊,按照家户为单位站好,登记男女老幼,随后再统计每户人家拥有的田亩、牲畜、以及房屋的大小等情况。(注1) 因此刘盈要做的,无非就是审计,以及如何分配蛋糕,既能让那些封疆大吏们满意,也能让各个产业园协同发展,好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 其实这件事情本来应该刘邦来做,但那老头秉持着一贯的甩手掌柜的风格,直接甩给了萧何,而萧何打着年轻人就要多锻炼,刘盈作为太子不可不参知政事,况且这件事本就是刘盈挑起的头的理由,将分配给自己的工作全数甩给了刘盈…… 至于他现在正在写的字,这是因为太子詹事周昌去刘邦那里把他告了,说是他私下会面外臣,不和礼法。 于是他就被罚抄书,好在他从张良那里学到了左右互搏……嗯,是分心二用的法子,可以边写字边干别的事情,因此被罚也没有那么枯燥。 当然了,他还没有学到张良的精髓,或者说故意为之,写出来的字丑陋不堪,足够把刘邦气个半死…… 不过刘盈虽然被周昌告了黑状,但其实刘盈并不讨厌这个人,毕竟周昌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所有人。 怎么说呢,周昌是一个有着自己底线,或者说很严于律己也严于待人的人,他不会因为和某人关系好而网开一面,也不会因为和某人关系差而阴谋构陷。 因此刘盈觉得,等过段时间运作一下,让周昌外放,随便去做哪一家异姓王的国相…… 嗯,这绝对没有私人恩怨! 片刻之后,刘盈审阅完资料,又看了看自己写完的‘作业’,伸了伸懒腰,旋即发现有些周围似乎静悄悄的有些过分。 “吔,人都去哪……” 刘盈话音未落,随即愣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打开的殿门发呆。 在那里,决心通过生孩子大赚一笔的许负聘聘婷婷而来,月光映着她的霓裳如云如雾,婀娜的身姿曲线也因之若隐若现,极尽诱惑。 许是殿内有些燥热,许负走入之后宽去披帛,只着薄如蝉翼的轻纱长裙,烛火照耀下,纯白色的纱衣便有了几分朦胧而柔和的色彩。 一步,两步,三步,许负莲步轻舞,纱衣微微摆动,大开胸的衫口露出一片凝脂白玉,绯色束胸露出一小半,显露出一道用力挤出来的浅浅沟壑,隐约讲述了一个杯伤的故事…… 刘盈收起眼中的戏谑,随着许负的走近,视线不自觉被吸引到那纤细的腰肢下,被轻纱包裹,曲线毕露,隐隐透出肉色的一双浑圆紧实的大腿,再向下,晶莹秀美的双脚赤着踏在纤尘不染的地板上,肥瘦适度,美妙天成! 姐姐踩我……刘盈眨了眨眼睛,很自然的伸手揽住许负,抱在身前。 许负愣了一下,白皙的脸颊上满是绯红,她今天本就是上门求子,好收礼收到手抽筋,而且和窦漪房那种千肯万肯最终得偿所愿不同,她这纯粹就是一场包办婚姻,如同天下千千万万的女人一样,一切就是例行公事,没有太多期待…… 但不知怎的,今天她被刘盈搂在怀里,望着刘盈英朗俊逸的面庞,不自觉的伸手环着刘盈年轻而高挑的身体,呼吸间满是这个男人阳光而富有朝气的味道。 一瞬间,许负只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加剧,眼睛似乎也变得水润了起来。 此时此刻,夜深人静,小孩手臂粗细的蜡烛‘哔波’一响,爆出个灯花,烛火微澜间,一种异样的情愫逐渐在许负心中发酵、释放、弥漫开来。 这种快意,让她未曾缠绵,身体却不自禁的抖了起来,眸波含俏,荡漾着一股媚意,薄薄的两片红唇也变得水润起来,让人满是一亲芳泽的欲念。 “殿下……” “你喜欢点着灯,还是黑着?” …………………………………… 清晨,阳光斜斜洒入房间,麻雀的叫声将刘盈吵醒,他从蜷缩中慢慢伸展开来,转过头,看到的就是将被子全部抢走的许负…… 她将自己胡乱的裹成粽子,此刻还在甜睡之中,不知她做了什么好梦,嘴角一直微微地翘着,脸上漾着甜美的笑意,平时那狡黠精灵的模样不见了,此时的她,仿佛一个毫无心机天真烂漫的孩子,俏脸睡成了两瓣桃花,整齐细密的眼睫毛轻轻覆着她的眼帘,仿佛等着王子吻她醒来的白雪公主。 刘盈看着她甜睡的模样,慢慢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被人抢走被子冻了一宿的怨念开始消散。 然后,他看到许负眼帘眨动了几下,意识到她马上就要醒来,于是立刻敛起笑容,只可惜来不及了,一双春水般朦胧温柔的眸子已经睨到了他的小脸。 但刘盈依旧满是愤愤:“你又把我被子抢走了!” 许负轻轻眨眨眼睛,似笑非笑:“那,殿下准备如何责罚妾身呢?” 她成长的好快呀……刘盈只觉得自己好像即将再度进入战斗状态。 毕竟他枕边是一个海棠春睡初醒,颊酡如桃方绽的美人儿,再加上这种娇腻腻软绵绵的腔调,眉梢眼角还满是冶艳灵动的神气,怎不叫人心猿意马? 但刘盈岂是那种贪慕美色之人? 他径直坐起,浑不在意许负咬着嘴唇,一双白生生的脚丫子搅在一起发出的无声邀请,自顾自走向浴室,哗哗的冲起了凉水澡。 ……………………………… 未央宫,椒房殿。 吕雉捧着一杯香茗,小口啜饮,对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俯身行礼问安的刘盈和许负很满意。 她轻轻点头:“少年人戒之在色,既然有了子嗣,自当将重心放在国事之上……” 刘盈大大咧咧坐下,笑着打断:“知道了……有什么吃的吗?饿了。” 他心里很清楚,吕雉其实对于许负没有恶意,训戒的目的也是为了大家好,毕竟刘盈还有个小豆丁太子妃,如果现在就接二连三的生孩子,恐怕将来会有麻烦事。 因此,生一两个孩子,向所有人证明一下帝国未来的接班人有生育能力,可以将皇位传承下去就好了,在太子妃生下嫡子之前,庶子多一个少一个的也什么关系。 当然了,这年月又没有杜蕾斯,所以吕雉的意思就是顺其自然。 另一边,许负低着头一言不发,她阴阳家秘术众多,从前只是她懒得修习,如今敞开心扉,决心和刘盈解锁更多姿势,分分钟生个孩子让大家看看! 而吕雉见到刘盈懂了他的想法,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只是有些忍俊不禁的问道:“听说了吗?” 刘盈端着一盘枣泥糕,有些疑惑:“听说什么?” 吕雉极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昨日大朝会散后,如意、如意让人湖了一脸……” “哈哈哈……”刘盈仰头长笑:“听说了、听说了,当时我在长信殿会见张候那些人,听到宫外有喧哗,于是让人打听了一下,只是担心如意恼羞成怒,故此没有前去探望……” 在刘盈和吕雉相视而笑的时候,许负歪了歪头,镶嵌着翠玉的步摇轻轻摇摆,明亮的大眼睛中显现几分疑惑。 她如今住在东宫,阴阳家的御者本领再大,也不能时时刻刻将消息传递进来,况且昨天她忙活着将自己洗刷干净,设计求子的流程,因此对于宫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刘盈见状,探过身子贴在许负耳边小声滴咕起来。 “啊?还有这种事?他们胆子也太大了吧!”许负掩嘴轻呼,看着刘盈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以及几分疑问。 刘盈微不可见的摇摇头,示意这件事和自己无关。 另一边,吕雉出言问道:“大朝会结束了,我今天就要去南山住了,你一起去吗?” 嗯,大朝会时功候官员朝拜刘邦,吕雉也要招待那些贵妇,为防疫气传染,接待的地点自然要选在未央宫。 不过刘盈轻轻摇头:“我还有事,先不去了,窦氏那里就拜托母亲了。” 注1:湖北江陵凤凰山汉墓中的《郑里廪簿》记载,‘郑里’这个地方有25户接受官府发放贷谷贫困户,田数相加为617亩,每户平均田亩数仅为2468亩,人数户数田亩记载的都很详细,可见皇权很是下乡。 第四十七章 刘盈:狂飙一下…… 坑了刘邦一把,以及顺带解决一场暗潮汹涌的工人运动后,刘盈甩着手洋洋得意的走回张不疑身边,头一仰:「愣着干嘛,鼓掌啊!」 欲有求于人的张不疑立刻将折扇插在后脖颈,呱唧呱唧的拍着手,十分谄媚的说着阿谀奉承的话。 张释之暗暗皱眉,心中对张不疑很是鄙夷,毫不犹豫的将张不疑划入了女干佞的行列,默默和他划清界限…… 毕竟张耒是以法为教、以吏为师的学室出身,虽然张释之出身大汉公学,但在其父言传身教之下,做事一板一眼,为人刚正不阿,素来看不起那种溜须拍马的小人,哪怕对方是留候嗣子,天家帝婿!(注1) 但刘盈对此表示无所谓,这其实只是朋友之间的玩耍罢了,此刻张不疑虽然极尽谄媚之能事,但这是有求于他,一旦事情办成或是办砸了,张不疑逮着机会必然分分钟喷他个狗血淋头…… 因此,他能多占一刻便宜就多占一刻便宜…… 于是刘盈竖起拳头:「收!现在先别夸,等下接着再夸……嗯,我饿了,你去给我买点好吃的,飞奔着去!」 「滚!给你脸了?大爷不伺候了!」张不疑决定不再委屈自己,大步向路口走去,决定回去就派小萝莉来搞定刘盈。 毕竟他是尚公主的小白脸,理论上经营的全部家业都归小萝莉所有…… 「哎哎哎,别走啊,跟你闹着玩呢……」刘盈跟了过去:「大不了我请客,听说工业园外面有家鸡血汤做的好,每天都排长队呢!」 「鸡血汤?」张不疑放慢脚步。 「嗯,就是用鲜鸡血辅以鸡杂、油豆腐等食材,再用热汤冲泡……嗯,他家的吊炉烧饼也是一绝……鸡油辣椒也不得不尝!」刘盈边走边解释: 「如今长安城每天都要吃掉上万只鸡,那么鸡血自然不能浪费,于是就有人尝试着收集这些边角料煮熟后给这边的工人解馋充饥,一来二去就成了鼎鼎大名的街头美食……」 「请我吃,我就原谅你!」张不疑傲娇中带着几分好奇,准备亲自尝尝,如果好吃的话将来就带着小萝莉也来一起享用。 嗯,某人出嫁之后重新圆润的脸蛋,不是空气吹起来的…… 张释之满脸懵逼的看着勾肩搭背渐行渐远的刘盈和张不疑,沉默片刻,带领集合完毕的长安县亭卒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 新丰城。 这里是刘盈一手打造的汉帝国的娱乐中心,是天下间绝无仅有的不分尊卑的不夜城! 比如城中横平竖直,将城市切割成一个个小方块的街道,就没有如其他地方一样,留出供达官贵人或是皇帝通行的专用通道。 宽广整洁的道路之上,用栽在绿化带里行道树一分为二,约束着车辆必须靠右行驶,逆行者一经发现,则判苦役十日或是罚款千钱。 嗯,行人无所谓顺行还是逆行,只要不乱穿马路,行人路权第一。 入城的检查站外,吃饱喝足的刘盈从马车上跳下,甩着双手跟在人群中向前走去。 张不疑紧随其后,踮着脚尖向前探头探脑:「好热闹啊!话说为什么要在这里搞什么检查站?」 刘盈头也不回:「收缴长剑短匕。」 张不疑皱眉:「为何?」 刘盈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听说过割肉自啖这个词吗?」 张不疑点点头: 「知道啊。不就是《吕氏春秋》上写的,齐之好勇者,其一人居东郭,其一人居西郭,卒然相遇于涂曰:姑相饮乎?觞数行,曰:「姑求肉乎?一人曰:子肉也,我肉也,尚胡革求肉而为?于是具染而已,因抽刀 而相啖,至死为止。」 刘盈满脸鄙夷: 「对呀,就是这种蠢货带起的风气!去年新丰城就有两个游侠儿这么做了,割自己腿上的肉烤熟了下酒,最终血流了一滩,一死一残……」 「嗯,那个残的,如今成了如意府上的座上宾,如意到哪就让人推着车把他带到哪,随时准备让他再给大家表演表演割自己腿上的肉下酒……」 张不疑一声轻叹,满是憧憬:「真壮士也!早知道我就去找如意玩了……」 我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而和这帮家伙显得格格不入……刘盈张了张嘴最终一言不发,对于这一时期的游侠文化有了更加深入的认知。 嗯,就如太史公所说,游侠是布衣之侠,闾巷之侠,也就是说身份必须是低的平民。 只是不同于春秋战国时期那种乐于助人,不论是知交朋友、还是陌路之人,只要遇到危难,他们就会挺身而出,仗义相助,而且还不留姓名的雷叔叔式游侠。 现如今的游侠要么走的是黑道教父路线,要么就是后世的网红路线。 比如在新丰城割肉自啖的那两个游侠,行的就是后者之法,要么死,要么一夜成名,成为权贵者的座上宾,锦衣玉食! 刘盈想了想,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操纵一下舆论,让后者成为游侠文化的主流,并且压榨前者的生存空间,最后使之彻底荡然无存! 毕竟网红最多带坏社会风气,但论起对社会秩序的破坏,一万个网红也比不过一个教父! 尤其是洗白上岸之后的教父! 比如某卖鱼青年励志成为的高启强…… 嗯,还有汉初著名游侠郭解,为了逃避徙陵,甚至能让当红炸子鸡卫青去找汉武帝为他说情。 只可惜汉武帝这人可不好糊弄,说「布衣权至使将军为言,此其家不贫」,于是将郭解强行迁入关中,后来灭族…… 片刻之后,刘盈和张不疑通过检查站,只不过他们腰间的佩剑还在,因此和周围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却没有人表示不满,这并不是他们认出了刘盈,主要是因为汉国是个封建王朝,等级森严,人与人之间并不平等,有能人所不能的特权阶级很正常。 刘盈向前走了两步,看着道路中心红艳似火的石榴花,顿觉榴花照眼,于是轻声吟诵: 「五月榴花兮照眼明,枝间时见兮子初成……」 张不疑一脸赞叹,只是等了许久之后没见下文,于是问道「然后呢?」 「像你一样,下面没有了……」刘盈一脸坏笑,不等张不疑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张不疑愣了一下,恍然大悟,立刻抡着王八拳追了上去。 ………………………… 中阳里,梳洗打扮一番后的刘太公用力敲打着厢房的屋门:「亲家?起来了,铁血杯马上就开始了……今天可是东都狼对决河内虎,精彩的紧!」 「来了来了……」吕公从房间内走出,只是有些意兴阑珊,毕竟他昨天支持的河东狮输的很惨,让他血本无归…… 俩老头结伴往前走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口出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大父、外翁!」刘盈喘着粗气走来,很随意的行了个礼。 这就是他今天的另外一个任务,奉吕雉之命,把这两个玩嗨了的老头抓回去…… 李氏人逢喜事,病情好了大半,于是刘太公就坐不住了,正巧吕公被吕泽带着从鲁国来长安参加刘启的百日宴,因此俩老头一拍即合,偷偷溜回了中阳里,每日在新丰城看人踢球跑马,嗨皮的很…… 如今吕雉让刘盈把他俩抓回去 的原因,就在于俩老头迷上了一项暴力血腥的运动。 飙车。 嗯,准确的说是飙马车。 不过和单纯的竞速不同,不知道被谁命名为「铁血杯」的飙车大赛,允许选手改装参赛的两轮马车,并且允许除直接攻击对手之外的一切攻击行为。 比如在车轮上装上刀片,轻松切断对方驾辕之马的马腿! 再比如给马车加装撞角,和对手并驾齐驱时一个甩尾,直接将对方的马车当场撞碎! 暴力! 血腥! 场场爆满! 因此庄家赚的盆满钵满…… 这也是需要在城外设置检查站,收缴入城之人长剑短匕的原因。 毕竟赌狗赌输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也因此,分身乏术的吕雉就强令刘盈把俩老头抓回来,免得他们受到池鱼之灾…… 嗯,其实吕雉就是想要展示一下大家长的威风,正如同某些人一样,打着为你好的由头,强行约束那些二三十岁的大龄儿童,免得他们也受到暴力血腥yin秽色情等不良因素的影响,伤害到他们脆弱的心灵…… 注1:驸马这个词因汉武帝时设置的一个官职「驸马都尉」而得名。 三国时期,魏国的何晏,以公主的丈夫身份授官驸马都尉,以后又有晋代杜预娶晋宣帝之女安陆公主,王济娶司马昭(文帝)之女常山公主,都授驸马都尉。 魏晋以后,公主的丈夫照例都加驸马都尉称号,简称驸马,到了某清,则称「额驸」。 而在「驸马」这个词固定为专属称呼之前,公主的丈夫称为「帝婿」,《后汉书》中记载,梁松尚光武女舞阴长公主,时人称:「梁伯荪(梁松)帝婿,贵重朝廷,公卿以下莫不惮之」。 ps:关于郭解,回来写个番外,免得又说我水…… 第四十八章 刘盈:上天安排的最大嘛…… 秦岭中段,终南山。 山外残阳斜照,山中细雨纷纷,外观各异,古香古色的庄园和空山清雨相映成趣,美成了一副幽静淡雅的水墨画。 烟雨蒙蒙间,流云奔涌,山群浮动,青山与云海相互衬托,有着说不出的震撼。 刘邦站在楼阁上眺望远处山色,心中的怒气稍稍平息,素来喜欢热闹的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居住在群山之中,如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远比庙堂之上舒心的多! 难怪,张良那厮总是称病不朝! 山色就是美! 如果,没有某个气死人的小崽子就更好了! 刘盈假传圣旨,慷他人之慨的事情刘邦已经知道了,不过他此时的怒气不是为了假传圣旨,而是因为向外掏钱的肉疼…… 嗯,其实他这人对于金钱也不怎么看重,反正他到处蹭吃蹭喝从来没付过钱,主要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如今铁路通车,货运、客运源源不断,尤其是货运,不仅需要排队而且要提前两个月预定! 因此,刘盈前期的投入,早就通过价值暴涨的债券以及后续发行的债券加倍赚了回来。 东宫内原本空荡荡的府库,再一次变得满满当当,贯朽粟腐! 所以,为什么补偿失业工人的钱,不是由东宫出,而要动用他的小金库? 是他主导的工业搬迁吗? 不是。 况且,那些工厂难道基本上不都是东宫控股的吗? 所以,为什么不是东宫赔付? 虽说父子一体,可正如同刘盈将自己的钱袋子捂得死死的那样,他也有一大票老婆要养! 所以,我讨厌没有边界感的儿子……刘邦走下阁楼,准备去看看在细心呵护下变得白白胖胖的刘启和刘暄,至于上门哭诉再度被人偷袭,糊了一脸的刘如意,则哪来哪走。 毕竟,儿子哪有孙子香! 况且那个倒霉孩子还一身大便味…… 精舍内,吕雉同样怒气冲冲。 刘盈非但没有按照她的命令把刘太公和吕公带回来,反而和张不疑一起,和那俩老头一起去看了劳什子「铁血杯」! 「逆子!」 「翅膀硬了是吧,连自己亲娘的话都不放在心上了!」 吕雉扬了扬手中的青花瓷盏,最终没有舍得砸下去,毕竟这正是那一套「雨过天晴云破处」的孤品茶盏,世上只此一套! 于是吕雉同样站起,慢慢走出房门,准备去看看白白胖胖的孙儿孙女消消气。 毕竟,那孽障不值得她生气,还是奶香奶香的胖娃娃让人看了开心! 吕雉渐渐走远,小萝莉从廊柱后探头探脑的看了出来,脸上似笑非笑,回头看着同样藏匿身形的丫鬟说道:「找人给臭弟弟,不,给张不疑说一声,让他想个理由把赶紧臭弟弟骗回来……晚了,娘的气就消了!」 …………………………………… 新丰城,中阳里。 铺着青石板的院落中,一颗高大如伞盖的大桑树下,刘盈躺在竹篾做的摇椅上,随手将一颗泡过井水的桑椹丢在嘴里,感受着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汁液在口腔中绽放。 在他旁边,是动作如出一辙的刘太公、吕公,还有全家人都搬到南山,因此赖在这里不走的张不疑。 「乖孙,你怎么知道河东狮会赢?」刘太公喜笑颜开,为自己慧眼识英才,压到爆冷选手而感到高兴,同时也有些疑惑:「他从前的战绩一直都不太好,尤其是从没赢过东都狼!」 因为***纵赔率啊……刘盈露出一嘴黑里透红的牙齿,笑着回答: 「我猜 的呀,大父想啊,狼又怎么可能打得过狮子呢?嗯,新丰城的杂戏团就有狮子,就是被逼着跳火圈的那种,大小类似老虎。」 刘太公一脸我乖孙就是厉害的神情,点点头:「嗯,半决赛结束了,要等到下个月才有决赛,所以我决定明天就回南山住……说实在的,我还有点想那两个小肉蛋……」 吕公也附和道:「正是、正是,一别多日,我也很是想念。话说,快到百日抓阄的时候了吧,也不知道那两个小家伙能会抓到什么?」 刘太公想了一下,旋即摇摇头:「这谁能猜得出来,当年刘盈抓了一个汤匙,把我气的狠揍了老三一顿……可现在刘盈不也很好嘛!」 又无意间获知了刘盈一件黑历史的张不疑,眼睛转了转,坐直后笑着说道:「既如此,明日我和刘盈就一起陪着大父和外翁回山吧!」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小萝莉会用飞鸽传递这种莫名其妙的消息,但他是个老婆奴,小萝莉的话比圣旨还好使…… 刘盈摇了摇头:「我现在还回不去,我明天还有一场发布会要召开,很重要……那就由你代劳,把大父和外翁送回去吧。嗯,路上注意安全。」 「发布会?」刘太公再次来了兴致。 上次展示蒸汽挖掘机的时候他要照顾李氏,无暇分心,前些天去新丰城,特意绕路在灞水边看了一眼,顿觉震撼万分! 因此,如果刘盈这次的发布会足够有意思,他就先不回南山了,反正李氏如今能吃能睡,除了腿脚还不利索外已经无甚大碍。 有热闹,谁还守着老婆! 刘盈转过头回答道:「这不是小麦再有一月就该收割了吗,我正好做了一个新玩意,给大家展示一下。」 「嗯,小舅说过,关中百姓不愿意去北方四郡种地的原因,在于收割粮食的效率太低,需要大量雇佣庸耕者才行。」 「所以,收割神器就应运而生了!」 「那是一种由两匹马拉动的半联合收割机,如果地势足够平坦的话,一上午的功夫就足够收割百亩麦田!毫不夸张的讲,胜人力百倍!」 刘盈看了看刘太公,笑着继续说道:「因此,我将之命名为农神一号,以纪念神农氏之丰功伟绩!」 刘太公愣了一下,满是褶子的脸上洋溢起浓浓的笑容。 国以农为本。 他农家有两大主张,既君民并耕,以及市贾不二,如今这两者看起来颇为幼稚迂腐,但出发点没有错,反应的是天下农民的利益和要求! 刘盈如今一如既往的对农家的主张表示不屑,甚至屡屡「欺师灭祖」的发起抨击,但却收集农家著作,设立专门的农学院去培养指导农桑的学者。 如今又搞出了什么胜人力百倍的收割神器! 或许,这就是话本上说的口嫌体正直! 嘴上各种抵触,甚至不惜手段当上了墨家矩子,但其实内心更加向往农家,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于是刘太公向身边吕公得意的挑了挑眉,旋即转头说道:「那行吧,我也先不回山上了,明天陪你一起去看看那什么发布会,看看收割神器,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胜人力百倍!」 吕公颔首说道:「老夫也去!这一年多没来关中,不曾想到居然有如此多的好玩意!看来还是这首善之都,天子脚下更加有意思啊!嗯,除了吃喝玩乐的花销胜别处十倍……」 刘盈笑着摇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长安是帝都,遍地勋贵***,这帮家伙日常就突出一个有钱,非山珍海味不食,一顿饭的花销能抵得上普通黔首吃用一年!」(注1) 「而且富人大量消费,有利于市场经济的繁荣,要不然长安也不会 汇集四方商旅,这新丰城之中,更是遍地化外豪商!」 「所以咱们只需要保障好诸如粮食、食盐这样的生活必需品,其余的交给市场就好了!」 吕公早年间经商做贾,完全能够理解刘盈说的是什么,因此捋着胡须,笑容满面的看着刘太公说道: 「怪不得你刘氏为天下之主,有了这么个好孙儿,上苍怎会不垂青与你?」 刘太公矜持一笑,故意瞪着眼睛说道:「怎么,难道他就不是你的孙儿?我刘氏为天下主,可你吕氏为刘氏主啊!」 「当初老三空着手去你家白吃白喝,你非但没把他乱棍打出去,反倒把宝贝女儿嫁给了他……要我说,还是你这老小子算盘打得精,眼光看得长远!」 吕公笑笑,心中颇为得意,当初他是避难才去的沛县,如今看来也算是时也命也,该着他们吕氏一门兴旺! 于是他继续和刘太公相互吹捧起来,重点自然是刘盈。 毕竟当初吕雉带着儿女居田中耨的时候,有老者看着刘盈说,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 因此在吕公和刘太公的激烈讨论下,刘邦之所以能得到天下,最大的功劳就是因为生了刘盈…… 汉初功臣加一块,也不一定有刘盈的功劳大! 毕竟,这是上天的安排! 俩老头越吹越没边,再吹下去,天都要让刘盈的尾巴戳破了……张不疑皱皱眉头,绞尽脑汁的思索着该如何完成小萝莉的命令。 毕竟,他是吃公主软饭的小白脸…… 注1:京城和乡下花销悬殊,比如《水浒传》,京城的蔡京过生日,女婿就送了十万贯的生辰纲,中下级军官林冲逛街,随手就买了价值千贯的宝刀。 而在郓城,吴用给了阮小七一两银子,就买了一瓮酒、二十斤生熟牛肉,一对大鸡,还还清了阮家兄弟曾经的欠款…… 第四十九章刘盈:沧海拾遗 长安城,渭水东桥。 这里是为缓解往来长安城的交通压力而修建的一座大型石拱桥,过桥之后,就是关中通向北方塞外,以及东渡黄河北通晋汾、燕代的蒲关道。 如今随着迁豪令以及汉帝国的高速发展,许多陆续迁来关中的地方豪右舍不得花大价钱买附郭长安的房子,于是纷纷选择住在长安城北的栎阳、新城(咸阳)一代。 虽然前往长安以及蓝田、止阳附近的工业园的通勤距离增加了,但买房子省下的钱却足够给家里添置一辆马车,以及好几匹用来代步的经济适用马…… 嗯,就是杂交了东胡冷血马跟北方草原马的改良版温血马。 这种马继承了冷血马的身材高大、性格温驯以及草原马的耐粗饲,除了奔跑的速度不快之外,日常骑乘出门,至少看上去很有面子,一些品相好的混血马甚至比对汗血马也丝毫不落下风…… 当天光放亮,各地修建的钟楼不约而同的当当当当响了七声之后,里门城门大开,行人离家,市旗升起,宣告着新的一天开始。 然后,渭水东桥上就堵马了…… 好在那些混血马继承了冷血马的温驯,或者说是佛系,对人类很亲善的同时,对于同类也不像热血马那样的暴躁,即便是两匹陌生马挨得很近,也基本上不存在尥蹶子或是竞速的现象。 因此,桥上只是堵马,却并没有什么恶性事件发生。 渐渐地,太阳升高,红着脸散发着光和热,虽然让桥上堵着的人开始变得烦躁,但道路却慢慢畅通了起来。 等到刘盈的马车到来的时候,渭水东桥的拥堵现象已经缓解了很多,南来北往的人群靠右通行,秩序井然。 不过汉朝是封建王朝,刘盈这个汉国太子并不需要排队上下桥,而是有着独属于特权阶级的专用通道。 双向八车道的渭水东桥上,最中心的两条车道除了军队、邮传、诸侯王以及皇室外,即便是千石高官也不允许踏足一步,就别说是百姓了! 汉律之下,有违者官员罚款,平民入刑! 因此刘盈的马车一路疾驰,丝毫没有因为桥上的拥堵而放慢片刻,只不过等到了桥梁正中的时候,却被一队从北向南的队伍挡住了去路。 刘盈从车窗中探出头,听到哀乐之声不绝于耳,只见白色的招魂幡迎风飘扬。 他皱了皱眉,正准备让人去问问,却见跟随他一同出发的少庶子中行説已经很机灵的打马上前。 少顷,中行説飞奔而回,身后还跟着两个蓄着短须,披麻戴孝的中年人。 这两个人刘盈都认识,其中一个是臧荼的长子臧衍,另一个则是臧荼曾经的部将,栾布。 换源app】 只不过在臧荼被降为关内侯,迁往关中居住之后,栾布也跟着弃官不做,随侍在臧荼身边做个门客,以父侍之。 毕竟栾布曾受臧荼大恩,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刘盈看着跪倒在地行着大礼的臧衍和栾布,自然明白这是在为何人发丧。 臧荼前些天染病不治这件事他知道,只是那时候的窦漪房刚刚生育,再加上他是帝国太子,不太适合前往曾经为王,后来反叛的臧荼家里吊唁。 刘盈敲敲车厢,让车夫挪动位置,给发丧的队伍让开通道,接着看向臧衍问道:“这是要往商洛,还是要往哪里?” 毕竟秦岭的地位类似于雒阳的邙山,无论是前秦还是汉国的权贵死后,大多都埋在了渭水之南靠近秦岭的地方。 因此如果臧荼想要埋到秦岭的话,发丧的队伍应该走渭水西桥,如今走了东桥,大概率是往商洛去了。 不过臧衍却摇了摇头,满脸悲戚:“家父生前曾言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因此让我将他送回燕地安葬……” 刘盈叹息一声,从腰间解下一块羊脂玉双手递了过去:“这一路山水迢迢,花费不小,区区玉饰,权做帛金,还望收下。” 帛金,指的就是葬礼上送的礼金。 “太子赐,不敢辞。”栾布上前半步,双手接过躬身行礼:“某替家主敬谢太子美意!” “很好。”刘盈点点头,看着栾布问道:“你今后将作何打算?” 栾布脸上闪过几分茫然:“承德候(臧荼)待我恩如父子,此次送葬之后,我当结庐而居,为之守陵三年。再然后,就不知道了……也许,会去梁国投入梁王门下……” 毕竟他侍奉臧荼是为了报恩。 “去梁国作甚?你舍得眼前这花花世界?”刘盈笑了笑说道:“不如守陵结束之后,你来我天策上将军幕府做事,我听闻你曾是燕将,晓畅军事,这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栾布呆住不动,但一旁的臧衍却拉了拉他的袖子:“太子厚爱与你,别愣着呀!” 随着臧荼的去世,臧家灭秦灭楚的功绩也随着臧荼而去,重要的是在如今的汉国勋贵圈子里,臧氏一族是边缘人中的边缘人,因此臧衍继承的就只是个朝不保夕的关内侯,有随时被废除的风险。 可如果深受臧荼重恩的栾布到了东宫做事,那么就相当于是臧家和东宫建立了一种联系! 也就是说,臧氏一族可以通过栾布,抱上帝国未来皇帝的大腿! 臧衍自忖和栾布之间并无龌龊,虽然他不足以让栾布如同侍奉臧荼一样侍奉他,但二人以兄弟相处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在臧荼心如电转之际,栾布也是大喜过望。 虽说他年过而立,但却并没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涵养,毕竟此刻向他发出offer的是帝国太子,文治武功声名赫赫! 于是他赶忙拜倒:“承蒙太子不弃,某愿为殿下鞍前马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刘盈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好了,我在东宫等你!” ……………………………… 目送刘盈马车走远之后,臧衍和栾布相视点头,翻身上马急追发丧的队伍。 少顷,臧荼登上自家马车,向他的母亲王氏及家里人说了方才之事,连连感叹栾布此人有大运气。 毕竟栾布最初的身份只是个被拐卖的奴隶,而后被韩广从秦军屠刀下救出,受到臧荼青睐,做了燕国的将军,现在又抱上了刘盈这条大腿,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王氏听着听着,昏黄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向角落里一个抱着膝盖,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 这正是臧衍的长女,臧儿。 此刻臧儿穿着丧服,散乱的秀发衬着一张白皙的瓜子脸,嘴薄而红润,眼睛大而有神,许是他们臧家有着北地胡人的血统,臧儿的鼻子不像一般的女人那样小巧,而是挺拔,于是就显得五官特别有立体感,看上去很是精致漂亮。 察觉到王氏的目光,臧儿怯生生的抬起头:“大母……” 王氏轻轻颔首,看向有些不解的投过视线的臧衍: “你父亲生前曾说过,昔日他跟随霸王……项籍攻入咸阳之时,虽然大肆抢掠,但却并没有杀伤人命,更是从他人的屠刀下救下了一个宫中的内侍。”(注1) “你记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 臧衍回忆了一下:“好像叫做韩谈……母亲问此作甚?” 王氏没有回答,只是再度问道:“你父亲说过,他放过此人的原因,是对方曾经和子婴一起手刃赵高,虽是阉人,但豪迈义烈远迈常人……” “我听说,此人正是因此,也受到东宫青睐,如今做了东宫的中庶子……” 臧衍点点头:“正是。我还记得父亲说起韩谈时那种神情,着实让人向往,只不过咱家这情况,而韩谈又是东宫中庶子,故此从无来往。” 王氏沉声说道:“如今你父亲也不在了,臧氏一族往昔的功业罪过也不存在了……这样吧,你等下带上厚礼,去东宫拜谒一下这个韩谈,和他叙叙旧,拜托他一件事。” 臧衍问道:“何事?” 王氏看了看缩在角落的臧儿:“臧儿也到了谈婚论嫁之时,咱们家是这么个情况,必然高攀不起那些勋贵,若是让臧儿嫁给平庸之辈,你这个当爹的于心何忍?” “所以,不如重金相求,拜托韩谈让臧儿去东宫做个家人子,也算是给臧氏一族谋个重新崛起的机缘!” 臧衍有些犹豫:“这不好吧……再说了,父亲生前曾经给臧儿定过一门亲事,就是衍侯翟盱的一个侄儿……如今只等孝期结束,对方就会正式登门提亲……” 王氏不容拒绝的摆摆手:“常言道宁为英雄妾,不做俗人妻!趁现在尚在热孝之中,合乎礼法……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个关内侯嗣子,能不能继承你父亲的爵位还未一定!” “所以,就按我说的去办!” 注1:《史记·汲郑列传》:郑当时者,字庄,陈人也。其先郑君尝为项籍将;籍死,已而属汉。高祖令诸故项籍臣名籍,郑君独不奉诏。诏尽拜名籍者为大夫,而逐郑君。 嗯,这不是贬称,而是废除了项羽的另一个称呼。 项王。 毕竟刘邦攻打项羽号称是给义帝熊心复仇,因此不承认项羽西楚霸王的身份,而对项羽的定调是‘鲁公’。 第五十章 吕释之:不啪啪打我脸你还想走? 栎阳县,大汉农机厂。 日上中天之时,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不仅有许多功候家中的嫡子长孙,更是有诸如砀郡郡守毛释之这样的封疆大吏。 前者自然是来刘盈面前混个眼熟,毕竟许多事情看似难如登天,但其实就是上位者一句话就可以迎刃而解。 而后者,才是真的为了看新式收割机而来。 毕竟国以农为本,他们能不能在每年上计的时候评一个「最」字,很重要的一个参考点就是税赋情况。 因此,劝课农桑,就是为了让老百姓有钱缴纳朝廷的赋税和地方的摊派,以此来保证地方官能够平步青云…… 在所有人都翘首以盼中,刘盈的马车飞驰而来,只不过他从马车上跳下后,并没有上前和迎过来的勋贵寒暄,而是走向其后的一辆四轮马车,依次搀扶着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走了下来。 这正是来凑热闹的刘太公和吕公。 于是,愣了一瞬的勋贵朝臣迅速列队整齐,鞠躬行礼:「拜见陛下……」 嗯,太上皇也是皇,自然以陛下相称。 刘太公有些不自在的摆了摆手:「平、平身……」 在刘盈的揶揄之色中,老头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心说早知道这帮家伙也在,自己说啥也不会过来! 毕竟他野了一辈子,猛然间要变得一板一眼,进退有节,自然受不了…… 一旁的吕公倒不这么想,作为昔日身份最低下的商贾,他很是享受这种高人一头、万众瞩目,因此很是艳羡的看着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刘太公。 刘盈伸手扶着刘太公,笑眯眯的说:「这有啥啊,就当他们是大萝卜……」 刘太公假装愠怒的瞪了一眼:「瞎说什么,这都是股肱之臣……」 刘盈懒得纠缠许多,只是向毛释之等人点头致意,旋即搀扶着刘太公走入忙忙碌碌中的农机厂。 然后,就是刘姥姥……刘太公进大观园了。 老头耳中满是稀稀拉拉的嘈杂、蒸汽机的轰鸣、管道漏气发出的呲呲声、动力锯发出刺耳的嗡嗡声,以及拉着轨道货车的马匹发出的气喘吁吁…… 「呐,这里就是加工和组装车间了。」刘盈抬了抬下巴以作示意。 「真好,可惜看不懂……」刘太公满是赞叹的摇摇头。 刘盈笑了笑: 「这有什么看不懂的,这里是加工木料的,用传送带将圆木送到工人身边,用动力锯切割成合适的大小,然后接着送到别的工人那里,使用其他工具开槽、打洞、榫接……」 「那边加工的是金属,用车床加工各种螺杆,用镗床对刀片打孔,以及用别的工具加工金属零件……」 「最后,将所有的零部件一起装车,送到旁边那间房子里进行组装、测试。嗯,现在工人的熟练度还不够,每天只能做出三四十台农神一号收割机,等到熟练度上来了,每天量产百台不成问题!」 汉十五年的时候上计户数为一千万出头,如今一年多过去了,刘盈估摸着等到今年上计的时候,户口数差不多能达到一千一百万户。 汉国以农业人口居多,毫不夸张的讲,这一千多万户人口里至少有九百万户是农民! 即便是按照每百户人家一台收割机计算,现如今的产能也远远不足! 因此,这也是刘盈会拉着身后那帮家伙先来农机厂参观的原因。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刘邦之所以取得天下,不仅是因为自身的能力,更重要的是撒币……呸,是蛋糕分的好。 所以刘盈不打算吃独食,准备将利润分一些出去。 嗯,其实最 重要的原因,是他又没什么钱了,而且还可以通过提高研发投入,也就是给他钱的方式,来合法的将股东的钱,变成他自己的钱。 肥羊,不宰白不宰! 于是,那些吃空气大饼吃饱了的勋贵们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这次,来对了! 不光是在刘盈和太上皇面前混了个脸熟,重要的是还获知了一个发财的门路! 售价万钱的收割神器,若是一户一台,就是一千多万万,如此庞大的数字,随随便便喝上一口汤,也能让人撑死! 所以,太子果然仁义! 在一片交口称赞中,刘盈搀着刘太公,领着所有人走到了农机厂已经规划好,但还是一片荒芜的二期工厂。 这里荒草萋萋,时常能够看到诸如野兔松鼠之类的小动物跑来跑去。 不过所有人的目光,却齐刷刷的投向了远处一片金灿灿的地方。 那里风吹麦浪,哗哗作响,而且旁边还披红挂彩着一个怪模怪样的马车,想来就是所谓的什么收割鸡了…… 而让毛释之等人有些费解的是,这里的小麦为什么黄了? 毕竟随着石磨的推广,主要是诸如面条、馒头、烧饼之类的小麦吃法的推广,基本上汉国的整个淮河以北地区已经是麦稻、麦豆或是小麦玉米轮作,他们曾经到田间地头看过,知道小麦是从南到北依次成熟。 因此,南方的小麦尚且绿油油,为何这里的小麦就黄了? 不过等到他们走近之后,才发现问题的端倪,这片小麦不是因为灌浆成熟发黄,而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枯萎变黄…… 于是刘太公变得吹胡子瞪眼睛起来,作为农家子弟,他最见不得这种糟蹋庄稼的事情了…… 不过刘盈一脸无所谓,若不把这小片麦子搞的枯萎发黄,如何能够展示收割机的高效? 北方收割小麦的时候需要等到太阳升起,这主要是因为有露水,不仅是机器不好收割,镰刀磨的再快也割不动,用力过猛甚至会把小麦连根拔起。 最合适的时候就是太阳升起,晒干露水,小麦秸秆脆生生的,收割起来刷刷刷刷,事半功倍! 而且夜间也不能赶工,基本上九点左右结束作业,毕竟这时候太阳下山,湿气上升,小麦秸秆重新受潮变得坚韧。 因此五柳先生说,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这说明五柳先生是真的干过农活。 只不过他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忙忙碌碌,但一事无成…… 刘盈躲在吕公身旁,招招手,示意收割开始。 于是拼命探出头想要吃一口小麦的驽马,顿觉耳边啪的一声鞭响,愤怒的骂骂咧咧一嗓子,然后低着头拉着收割机向前移动。 霎时间,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副激动人心的画面。 一台怪模怪样的马车被两匹驽马拉着前行,所过之处只留下短短几寸麦秸,一根根麦子聚拢在一起,然后莫名其妙捆扎好,从马车的另一侧滚落,接着被跟在后面的农夫捡起来,丢在拉货的四轮马车上。 刘盈指着缓缓前行的收割机说道: 「这就是农神一号,由两匹马牵引,不仅装有地轮驱动的切割刀,还有拨禾轮和集穗台!因此不仅能够收割麦子,还能自动整理好割下的麦子,捆扎打捆! 「当然了,最合适用来牵引收割机的牲畜还是骡子,毕竟骡子相比于马,更加耐粗饲且不易生病,性价比很高……驴也行,无非就是再慢一点,但驴肉比骡肉值钱,驴皮还能做阿胶,这就更值钱了……」 刘盈话音落下, 欢声笑语响起。 物尽其用。 这个时候的人们还没有那么圣母,无非就是有些人下不去手,于是选择将干不动活的牲畜卖给牲口贩子。 另一边,姗姗来迟的吕释之对着自家老爹行了个礼之后,看向刘盈问道:「这就是所谓的收割神器?」 刘盈点点头。 吕释之指着那些零零碎碎掉下来的麦穗说道:「你看,相比于人的颗粒归仓,机器到底粗糙的多,掉了这么多,到时候还不是要人来捡拾?」 一旁的毛释之等人愣了一下,旋即点头。 是啊,本来亩产就不高,若是掉下来的粮食不捡回去,亩产就更低了,若是捡,那用机器收割就是脱了裤子放屁了。 有满地走着捡拾麦穗的功夫,就顺手把麦子割了…… 刘盈摇摇头说道:「这个机器就不是给普通农户用的。小舅,你还记得咱俩之前说过的,北方四郡移民大多选择牧场而非农庄的问题吗?」 「如果在人均几亩十几亩的地方使用这种收割机,那确实损耗不小,但若是在人均百亩的地方使用呢?」 「些许损耗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忽略不计?」吕释之满脸鄙夷:「不愧是太子殿下,就是大方啊!」 刘盈同样满脸鄙夷:「小舅你是不是没有干过农活?」 吕释之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是啊,怎么了。」 吕家从吕公祖父那一辈起就开始经商做贾,虽说没有大富大贵,但全家吃喝不愁,到了吕公时,更是在老家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因此得罪人且让当地豪强贵族很是眼红。 于是吕氏一族才搬迁到的沛县,之后和刘邦结为姻亲,再加上吕公本来就和沛县县令有些交情,黑白两道通吃,自然重新混得风生水起。 再然后,就是吕泽封王,吕释之做了相当于直隶总督的内史。 不过大家熟归熟,刘盈该鄙视他还是要鄙视的。 第五十一章 刘盈:世上只有弟妹好…… 田埂边,看着刘盈似笑非笑的神情,吕释之有些忐忑了起来,果不其然,下一秒钟他就听到了刘盈满是讥讽的声音。 “小麦这种农作物有个特性,那就是最佳收割期并不是完全成熟,而是九成熟,超过这个临界值,籽粒中的养分就会回流到秸秆,造成减产。” “这就是乡间老农常言的,九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一成丢。” 嗯,所谓的乡间老农是刘盈编的,但道理其实没错,因此在刘太公满脸欣慰中,刘盈接着又说: “每年可以用来收割小麦的时间,也就七八天左右。考虑到天太热容易出人命,风大容易吹翻小麦,下雨使小麦发芽变霉,因此收割小麦,也叫做抢收,抢的就是老天爷给大家留出的那三五天的最佳时间,否则必然减产!” “而如果农户家里只有几十亩田,那么全家老小齐上阵,就足以做到颗粒归仓,但如果人均百亩呢?把他们累死,也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收获!” 刘盈说完,毛释之等人看着被驽马牵引着欲走越远的收割机,目光闪动,也仅此而已了。 毕竟中原地区人口稠密,平均下来每户农民也就三四十亩地的样子,收割机节省人力,但损耗却大,有些得不偿失。 因此,正如收割机的发明者塞勒斯·麦考密克说的那样,在密集的土地上,收割机只是一种提供方便的工具;而在西部,在这海洋般广阔的土地上,收割机是一种必须。 嗯,塞勒斯发明收割机的原动力,就是他家里有一千两百英亩的土地,即便是还蓄养了九台人形农机,但也远远满足不了农田对于劳动力的需求。 那时候的美国人虽然疯狂生孩子,还有大量的海外移民涌入,但相比于领土的增长,人口数量的增长就相形见绌了。 如今的汉国也是这样,四五千万的人口并不足以填满飞速增长的国土。 在刘盈规划的北方四郡农垦畜牧区,哪怕是后世被称为塞北江南的宁夏平原,农垦面积也只占到了总规划的不到一半! 无他,收割太麻烦,不如将土地撂荒用来养羊…… 因此,这种一上午能收割百亩的半自动化农机,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最完美的一点在于,这种简陋的收割机是牲畜动力,在人均百亩农田的大型农庄里,随随便便就能养活起十几匹驽马或者牛这样的大牲口。 于是,农场主家庭出身的良家子,就不仅因为营养良好而身高力大,是天生的重步兵,而且还因为从小接触马匹,骑术不差,稍加训练就会是一名合格的骑兵! 尤其是随着火枪的产能增加,让龙骑兵这种高机动性的骑马步兵有了用武之地! 嗯,其实马克沁机枪并没有终结骑兵时代。 即便是在二战的欧洲战区,骑兵依旧在纵横驰骋。 例如东线战场,苏德双方均组建和使用了大量的骑兵部队,在莫斯科保卫战反攻阶段,大量骑兵配合滑雪步兵对德军实施穿插包围,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在科尔孙-舍甫琴科夫斯基战役收尾阶段,苏军骑兵一波乌拉冲锋,宣判了最后一批跑不掉的德军的死刑,甚至有‘小伙子们把德国人投降的手都砍了’的说法…… 而在中国战场,也有着数量庞大的骑兵部队。 比如李云龙的骑兵营…… 当然了,旅长只给他留了一个骑兵连,这主要是考虑到凭借独立团养不起一个营的骑兵…… 而且即便是财大气粗的美国佬,在太平洋战场上也在使用骑兵猪突,例如第26骑兵团就以骑兵冲锋的方式击溃了日军的第65旅团。 只不过美国佬没装备马刀,而是用的美式居合,也就是打手枪…… 真正终结了骑兵时代的,其实是汽车工业的发展,能够生产出动力更强,越野通过性能强大的车辆,以及军队规模的缩减,让每个士兵都能依靠汽车或者步兵战车机动作战。 至此,钢铁取代了畜力,轰鸣的马达取代了跳动的心脏。 因此在现如今的汉国,在北方建立起大量人均占地很广的农庄,不仅可以提高粮食产量,而且也可以牢牢占据土地,实现真正意义的祖宗之地不可弃,重要的是还能收获源源不断的最优质的兵源,属实是一石多鸟! 而全程参与了垦殖令的吕释之,虽然也隐约明白了这一点,但出于舅舅的尊严,还是大声说道: “那这也太贵了,就这么几块烂木头碎铁片的就一台万钱,怎么不去抢?我说个数,五千钱一台,再送五年保修!” 奸商!难怪吕家在单父待不下去……刘盈鼓着腮帮子暗暗生气。 而在另一边,吕释之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毛,觉得有一双双刀子一样的眼睛盯着他。 于是他环顾四周,果不其然,那帮准备投钱扩建农机厂,做着每户一台收割机的勋贵们均目光炯炯的盯着他,面露不善! 毕竟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吕释之上下嘴皮子一碰,直接砍掉了他们一半的心理预期收入…… “你们看我干啥?”吕释之满脸茫然。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吕公重重一顿拐杖,抬脚将吕释之踢走,陪着笑脸:“小孩子不懂事,大家继续,继续……” 四十岁的孩子,呵呵……刘盈挤出标志性的假笑,露出八颗洁白如玉的牙齿:“我小舅说的也不无道理。” “一台万钱确实很贵,许多平民承受不起这个价格,而收割机又是利国利民之物,因此我打算推出一种新型的销售方式,也就是以租代售。” “具体来说,就是成立农机商社,批量采购诸如重型铧式犁、耧车、、脱粒机、收割机在内的农用器具,然后在农忙时租赁给农民使用。” “这样一来,手头拮据的农民也可以享受到技术发展的便利,而且不需要付出养护农机的费用!” “当然了,如果担心农忙时轮不到自己使用,可以长租,用的满意了甚至可以用折扣价购买自己使用过的农用器具!” 那些勋贵虽然有些不太理解刘盈为什么会这么做,而且很多名词他们也有些不知所谓。 但有一点他们是清楚的,那就是刘盈从来没有做过亏本的事情,许多看似血本无归的操作,最终总能以盆满钵满收场! 比如铁路。 当初所有人都不看好,认为这就是刘盈的异想天开,可没想到现如今一票难求,市场上的铁路债券炙手可热,抢手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初的石见银山! 而吕释之这个内史之所能轻松同意迁豪令、以及高污工坊搬迁,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内史府手中有着大量的原始铁路债券! 哪怕是人口减少,工业搬迁,内史府的收入也丝毫不受影响,甚至说不仅不受影响,反而较之从前有了长足的增长! 这一点,从内史府官吏人均逛青楼的频次增加一倍以上就可看出,而且如今的长安城周边各县夜间巡弋,由恶少年充当的执法官数量也增加了三成,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指日可待! 因此,他们理解不理解刘盈的用意无所谓,重要的是赶紧回家取钱,然后去认购内部先期发行的债券! 至于毛释之等人,则在思索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垦殖令,为什么只对关中人适用? 关东人,就不是人吗? 于是他们盯着刘盈,准备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 他们代天牧民,也算一方百姓的父母官,自然要给辖区内的百姓们某些福利。 谁家还没有几个穷亲戚啦? 豪右之家也同样有分不到田地的旁支不是? ……………………………… 南山。 轻云出岫,倦鸟归巢。 刘盈开完发布会,将刘太公和吕公依次送回山庄别院后,背着双手溜溜达达的前来给吕雉问安。 “娘,我浪肥来了……” 下一秒种,他愣住不动,脸上的神情从轻佻迅速转变为谦卑,同时带着满满的谄媚。 无他,房间内正在和刘邦有说有笑议论着如何办百日宴的吕雉转过头来,神色迅速晴转多云,满是愠怒,而刘邦也不遑多让,目光阴森恐怖。 “爹,你听我解释……” “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窗外,卡兹卡兹的嗑着瓜子的小萝莉,听着房间内传出的声音,一本满足的慢慢走开。 片刻之后,窦漪房领着两个抱着刘启、刘暄的小宫女匆匆而来。 进门之后,她强忍着笑意,不去看跪在地上双手揪着耳朵的刘盈,走到并排坐着的刘邦和吕雉面前,微蹲行礼。 “父亲,母亲……” 吕雉转怒为喜,伸出双手:“快,把那两个肉团子递过来让我抱抱……” 刘邦见到被吕雉抢先一步,于是狠狠的瞪了刘盈一眼:“起来吧,别在那装了!” 我装啥了我,这不是你俩逼的吗……刘盈一脸委屈,见到窦漪房伸手搀扶自己,于是握住一只珠圆玉润的小手,借力站起。 他看着满满少妇韵味,胸前鼓鼓囊囊的窦漪房,嘴角微扬,邪魅一笑。 ‘弟妹’亲自为他解围,如此厚恩,今晚必须鞠躬尽瘁以报! (本章完) 第五十二章 刘盈:我档期排的好紧……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 清晨的终南山万物苏醒,群山苍翠,俯瞰间,层峦叠嶂,尽显挺拔俊秀,白茫茫的云雾,在连绵起伏的山峦间自由弥漫,如同仙境。 刘盈一如既往的遵循着生物钟闻鸡而起,在迷迷瞪瞪间摸上里衣穿好,洗漱过后,任由一脸温婉的窦漪房为他穿衣打扮。 古人最不好的地方就在于头发太长,每天都要仔细梳头,让刘盈有些理解为什么后世女孩口中的五分钟等同于现实的两小时…… 当然了,这仅限于有钱人,平民就随便扒拉两下,用根树枝固定好就行。 窦漪房看看镜中的刘盈,心脏噗通噗通剧烈跳动,珠圆玉润的脸蛋儿红馥馥的。 眼前的刘盈浓眉高鼻,嘴唇的弧度和形状恰到好处,尤其是他此刻有些睡眼惺忪,微微闭合的眼睛却遮挡了天生富贵的居高临下,让他看上去颇有几分书生的儒雅之气。 这是我的公子,将来我的孩子一定会长成和公子这般模样……窦漪房心中满是骄傲,可一想到昨夜抵死癫狂,反复征服,又觉得双腿发软,脸上红晕更盛。 片刻之后,刘盈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摆了两个pose,笑着说道:“我先去母亲那里问安了,你慢慢来,不慌。” 窦漪房轻轻点头,却并没有着急梳洗打扮,而是叫过宫女,让她们将刘启和刘暄送来。 昨夜她要侍寝,因此孩子就交给了奶娘照顾,如今白天了,小孩自然由她亲自喂养,毕竟谁养的孩子跟谁亲。 刘盈见状,脚步加快离去,免得再度听到那两个小气吧啦的家伙因为碗里的饭变少了而嚎啕大哭。 只是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中行説如虾米般弯着腰跟了过来,小声说道:“殿下,张候等几名郡守昨夜就在山庄外候着了,今天要不要见一见?” 刘盈摇摇头:“不见。” 上次他和外臣私下会面就被告了黑状,罚抄了厚厚一本书,如今若是再度见面,只怕就不是抄书这么简单了。 毕竟现如今的刘邦因为自己坑了他而一直在气头上,正愁找不到借口收拾他呢…… 况且也会给人留下一个当今太子不守规矩,重蹈覆辙的不良印象。 最重要的是刘盈知道他们的来意。 不就是昨天了解了垦殖令之后,想要给辖区百姓也谋一点福利吗? 只是刘盈对于他们的私心并不在意,毕竟按照某些史观来看,土地兼并并不是导致封建王朝灭亡的主要原因。 苛捐杂税,横征暴敛,官绅勾结,盘剥无度才是封建王朝灭亡的直接原因。 说白了,就是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相对公平的分配机制,导致富者田连阡陌,但却可以免除大部分的税赋,而贫者无立锥之地,却要卖儿卖女来缴纳强压在他们头上的赋税。 因此豪右勋贵即便是大量占据土地也无妨,等到时机成熟,可以通过调整税收,也就是富人多交税,穷人少交税或是不交税甚至领补贴的方式来进行二次分配。 毕竟《老子》有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皇帝代天牧民,自然奉行天道。 只是话虽如此,但刘盈却并不打算现在让迁豪令就适用于砀郡等中原郡国。 无他,现在正是夏收时节,夏收过后就是秋播,秋播过后就是秋收,一年的辛劳为的就是这半年的丰收。 如果这时候让中原的百姓退还自家田地,去河套平原开荒,只怕分分钟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小角落里,狐鸣再起! 因此刘盈看着等待在一旁的中行説,小声说道: “去告诉他们,时机未到。他们现阶段的最要紧的事情还是做好承接工业转移,以及帮忙推广农机商社。” ……………………………… 东宫。 一辆悬挂着白幡的马车缓缓停在门口,披麻戴孝的承德候嗣子臧衍从马车上走下,看着宫门前的广场微微发怔。 虽然他从来没有来过东宫,可曾跟随过臧荼一起前往长乐宫朝见过刘邦,因此他如今的疑惑,就是东宫外巡弋的甲士似乎比当日的长乐宫还要多,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少顷,中庶子韩谈匆匆走出,臧衍悄悄指着周围问道:“为何如此戒备森严?” 韩谈笑了笑:“赵王多次遇袭,咱们这自然也要加强防护。不妨事,于你我无关。” 他说完,战在臧衍面前,大礼跪拜。 这并不是在跪臧衍,而是在跪拜臧荼。 在游侠文化盛行的年代里,人们讲究的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臧荼曾经有大恩于韩谈,自然当得起这个大礼。 不过臧衍却不敢托大,等到韩谈礼毕起身之后,跪倒在韩谈面前,叩首连连,以大礼还大礼。 这一套看似繁琐,但却正是礼仪之邦的写照。 等了一会,韩谈小声问道:“嗣子今日前来,可是有事要找殿下?那可真不巧,殿下昨日并未返回东宫,而是去了南山的别苑……” 臧衍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昨日我已见过殿下了,今日到访东宫,就是来见中庶子。” 韩谈好奇问道:“找我何事?” 臧衍看看周围巡弋的甲士,小声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韩谈轻轻颔首:“既如此,请随我来。” 毕竟他是东宫的中庶子,自然而然的,在东宫之中有他的办公场所。 只是片刻之后,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内里满是金银财宝的十口大箱子时,韩谈心中闪过几分愠怒,同时满是不解的看着臊眉耷眼的臧衍。 嗯,他心中的愠怒在于箱子中的其中一件器物他见过。 那是前秦咸阳宫中的一件珍品,是昔日秦将武安君白起攻灭楚国旧都,掳掠而来的一件楚国风格的摆件。 鎏金的朱雀展翅翘尾,喙部衔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羊脂玉环,双足踩踏猛虎,颈部、腹部以及双翅撑起的灯盏上共计镶嵌有十二颗价值连城的绿松石。 不用多说,这件宝贝必然是当年项羽率众劫掠关中,焚烧咸阳时,臧荼趁乱从咸阳宫的宝库中获得的战利品! 臧衍对于韩谈心中的想法浑然不觉,只是满脸讨好的说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韩谈皱皱眉头,义正辞严:“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嗣子还是收回去吧。况且我乃阉人,无儿无女,平日里居住在这东宫之中,吃穿不愁,也用不上这些阿堵物……” 嗯,阿堵物这个词,是他整理刘盈书房的时候,从一本名尚未编成,名为《世说新语》的书籍中看到的。 臧衍心中埋怨了一声自家老娘,硬着头皮说道:“实在是有事相求,空着手来总不好吧……” 韩谈被臧衍的直率逗笑,心中怒火稍熄。 毕竟他只是曾经秦宫之中的一个阉人,宫中府库内的财宝是秦国帝室所有,与他本不相干。 况且项羽是项羽,臧荼是臧荼,臧衍是臧衍,还是要有所区别的。 于是韩谈笑着问道:“嗣子所求何事,竟然需要如此破费?以我之见,这箱子中的宝物,随便拿出一件变卖,就够长安城一户中等之家吃喝一生也用不完!” 臧衍继续硬着头皮说道: “我家中有一小女,昔日曾和殿下有旧,心中对殿下倾慕已久……如今我父亡故,若是等到孝期结束再言婚配,只怕就真成嫁不去的老姑娘了……” “因此家母建言,想要趁着热孝未过,让小女入东宫做一家人子……” “小女如今就在门外,中庶子跟随殿下多年,深知殿下癖好,若是小女能入中庶子法眼,想来也能受太子垂爱……如若中庶子觉得不妥,也可彻底死了她那条心,让她安安分分等到孝期结束,再行婚配。” 韩谈沉默一下,点头说道:“既如此,就请臧家淑女进来,让我这个老阉人看上一眼……” 他特意点出自己是个阉人的身份,就是为了不落人口实,免得闲言碎语伤害到臧家的风评。 毕竟汉朝民风再开放,没出门的豪门贵女也不好随意和外男见面。 少顷,门口走入一个怯生生的少女,她穿着一身宽松的孝衣,鬓发垂在古典精致的瓜子脸边,高挺的琼鼻,乍一看去,颇有几分异域美人的立体感。 韩谈愣了一下,眼前的少女论起姿色,不如太子孺子许负,论起大方端庄,不如长在皇后身边的窦漪房,但偏生她这个年龄是最青春秀丽的岁月,因此杂糅出让人挪不开视线的魅力。 这一刻韩谈心中竟然升起几分绮念,若是自己不是个阉人该多好…… 不过他旋即释然,点头说道:“臧家淑女美艳动人,连我这个老阉人都为之心动不已,想来必然会受到殿下垂爱!不过……” 听到不过两字,臧衍心中咯噔一声,猜测莫非是礼物轻了,心中暗暗懊恼应该听自己老娘的话,再多带上二十箱奇珍古玩才是! 只是韩谈接下来的话,让他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如今太子忙于筹备小公子的百日酒,恐怕无暇他顾。因此若是嗣子信得过我,就让贵女在东宫住下,等到百日宴结束之后,我定当一力促成此事!” (本章完) 第五十三章 刘乐:一年逛两次东宫宝库,每次都有新发现! 汉十六年七月丙午,南山度假山庄。 孟秋之月,凉风袭来,白露初降,寒蝉哀鸣。 在这一片肃杀之中,这片建造于山水之间的庄园却热闹非凡,门前宽广的水泥路两边停满了装饰豪奢、随处可见金玉的四轮马车,许多常人梦寐以求的名马良驹,只不过是权贵们的驾辕之马! 今日,正是刘启和刘暄的百日宴。 刘盈如今大腿粗的一批,脸也格外大,因此不仅是关中勋贵全数到场,就连远在海外的日南都督府大都督刘信,鲸岛总督府总督钟离昧以及诸如东瓯王、闽南王、闽北王也悉数到场! 人山人海,群贤毕至! 所有人都三三两两围在一起闲话家常之时,只有一人离群索居,形单影只。 赵王刘如意。 无他,大家嫌他身上有味…… 同来贺喜的张不疑左看右看,觉得刘如意有些可怜,毕竟他和刘如意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关系没有那么僵硬。 重要的是小萝莉怀孕之后圣母心泛滥,最是见不得别人受苦。 一拍即合后,张不疑搀着小萝莉在人群中找到洋洋得意到处显摆着的刘盈,小声说道: “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手足兄弟,总不至于非得如此吧?” 刘盈皱皱眉头:“原神怎么你了?” “嗯?”张不疑愣住:“我是说如意,你就抬抬手,放他一马!” 刘盈满脸诧异:“此话怎讲?” 张不疑指了指画风和周围不同的刘如意:“你看,他现在不仅被孤立了,而且还总是、总是被袭击,动不动就湖了一脸……哈哈!” 嗯,他没忍住,功德从刘盈这边扣。 刘盈笑着摇头,毫不避讳张不疑:“他被孤立这件事情勉强与我有关,毕竟是他们先动的手,就别怪我还击。至于他被人湖了一脸这件事,真的和我无关!” 张不疑满脸不信:“要没你指使,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追着赵王一连袭击了这几个月?” “我来给你捋一捋……来,阿姐,这边坐。” 刘盈拉着张不疑和小萝莉走到角落坐下,笑呵呵的说道:“这就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样……唔,你别管什么是魔盒,你就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止不住就行了。” “当初如意在广场上遇袭,因为没有及时抓住凶手,导致对方或许再犯,或许引起他人模彷,于是如意后来又被人湖了一脸……” “原因很简单,如意为了维持铁面王的名号,六亲不认,吹毛求疵,到处鸡蛋里挑骨头,甭管是谁,一律就地抓捕送交廷尉府问罪!” “你知道的,廷尉候封师从韩非,是个不折不扣的法家。因此下了廷尉府大狱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尤其是那些大汉公学毕业的左贰官,官府的政务基本上都是他们在办理,多做多错,因此被下狱牵连者众多!” 迎着张不疑有些恍然的神情,刘盈摇了摇头辩解道: “嗯,我不是在为他们开罪,只是在阐述一个现象。长安城周边各县的左贰官,多是关中老秦人,亲朋故旧众多,再加上他们熟稔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一旦铁了心要报复,别说如意这个赵王,就连我也防不胜防!” 张不疑点点头:“难怪这些天我和止阳路过东宫的时候,总是见到戒备森严,而且在修葺外墙,原来是为了这个……哎哟!” 小萝莉狠狠的掐了一把张不疑,旋即装作没事人一般扭过头,如果不是因为怕被人群中的吕雉发现训斥,她甚至还想要再吹个口哨…… 刘盈心中一紧:“我怎么不知道你和我阿姐去过东宫?我这两月都不在东宫,你俩去东宫作甚?” 张不疑愣了一下,岔开话题:“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意早就不主持整饬吏治了,可为何针对他的袭击依旧时有发生?” 刘盈看了看眼前的‘雌雄大盗’,无奈摇头,继续说道:“这个嘛,就要从两个月前说起了。” “当时如意被偷袭了两次,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长安百姓,以及什么钱都敢赚的长安地下赌档一拍即合,从遇袭的时间,到究竟是什么湖了一脸,以及湖在脸上的面积占比等等等等都有赔率,俨然是一场年中狂欢……” “然后,恼羞成怒的临辕侯(戚鳃)就动用自己是中尉,负责维持长安城治安的职能,很是查抄了一批地下赌档,抓了差不多有五六百人……” “但你是知道的,在长安城这个首善之都,能够开设地下赌档的,身后关系都硬着呢!” “于是,早上把人抓了,中午就要放人,傍晚时分人家收拾收拾,赌场照常营业,一点都不耽误!” “因此临辕侯就换了种做法,不抓赌档,改抓赌客,凡是参与押注赵王遇袭的人,通通抓起来送去修筑渭水大堤……” “然后,他就犯众怒了。” “这导致长安城的人从前只是看乐子,报私仇,转变为支持正义,和滥用职权的狗官做斗争,他们不仅变着花的袭击如意,就连临辕侯出门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前呼后拥,但就这也照样防不胜防,时常被人湖一脸……” “一时之间,长安屎贵……” “这场闹剧直到我爹看不下去,下诏书申斥了一下我小舅,让他在路上加派点恶少年组成的执法官,才算是慢慢平息下来……” 张不疑和懵逼中傻乎乎直乐的小萝莉对视一眼,视线穿过人群,看到了一个中年发福,笑起来满脸和蔼可亲,以至于陌生人根本不会把杀人如麻这个词向他身上联系的男人。 舞阳侯,樊会。 旁人不知道,张不疑可是一清二楚,从差不多五年前开始,除了新丰城这座不夜城之外,长安城周边几个县的大小赌档几乎就是舞阳侯府在暗中操作。 因此,戚鳃查抄的赌档,其实是樊会的产业,那么刘盈所谓的如意遇袭第二次后,赌场和赌客一拍即合,就显得很是耐人寻味了。 看似玩笑,但实则是东宫在和戚家斗法。 正如刘盈最先所说的那样,是他们先动的手! 在张不疑浮想联翩的时候,刘邦满脸堆笑的缓缓从楼台走下,今天的他穿的是相对正式的袀玄和通天冠,毕竟刘启只是庶长子,不值得他穿十二章纹的冕服。 而刘邦的到来,也标志着百日宴的正式开始。 今日风和日丽,微风不燥,因此百日宴就选择在了庭院之中,而在吃吃喝喝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 收礼。 刘盈为了收礼方便,同时也想玩点与众不同的,于是选择提前做了一张超大的圆桌,然后上面安装了一个可以转动的圆盘…… 于是,在满座寂静中,提前被喂饱,因此不哭不闹的刘启和刘暄被放在了转盘上,伴随着转盘的转动,依次从到场宾客面前移动。 没过一会,他俩身前放着的竹筐里,就摆满了诸如玉佩、玉诀,以及珍珠耳坠宝石步摇之类的小玩意,不过最多的还是碎布头,这是用来做百家衣的材料。 一旁的叔孙通虽然觉得这与礼不合,但毕竟是庶长子,于是选择随刘盈去了,免得惹恼了刘盈,刘盈再给他搞出来点什么道心人心、天理人欲、天命之性、气质之性之类的歪理邪说…… 因此,惹不起还躲不起? 老头拄着拐杖,蹭蹭蹭蹭的挪到一脸笑呵呵的刘太公身边,闲话起了家常。 毕竟农家和儒家渊源颇深,俩老头也有一些共同语言。 ……………………………… 漠北,龙城。 这里是匈奴祭天的地方,每年到了秋季,牲畜肥美的时候,匈奴人就会齐聚此地,欢庆丰产以及祈求天神庇佑,同时组织适龄的青年男女举办相亲大会。 毕竟草原广袤,有时候快马疾驰半个月也见不到一个活人,因此定期举办这种群体性的活动就很有必要了。 在象征着大单于的十二个哈那的大帐中,曾经的右贤王挛鞮稽粥,如今的老上单于,听着各部汇报的牲畜和控铉之士的数量,心中满是豪情壮志。 匈奴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国力已经恢复到了前秦末年的水平。 因此,又到了群狼狩猎的时间了! 老上单于靠在曾经沾染着冒顿鲜血的虎皮坐垫上,脑海中出现的是广袤无垠的山山水水,盘算着该从何入手,打响他作为大单于之后的第一仗! 东胡? 这个选项首先被他排除。 毕竟东胡人投奔了汉人,他们和燕国之间商贸往来频繁,因此时常有燕军巡弋在草原之上。 如果进攻东胡不能速战速决,则会被燕军切断后路。 南侵? 老上单于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毕竟如今守卫汉国北境长城的,是被匈奴人称为鬼王的林挚,据说那人每天都要吃掉一副小儿的心肝…… 因此,老上单于的目光就盯上了昔日曾为匈奴臣属,但后来却脱离匈奴序列的乌孙人。 “是时候,让乌孙王重回大匈奴怀抱了!” 老上单于摸着胡须,看向那群从更北方掳掠而来,跳着极具诱惑舞蹈的金发碧眼的女奴,血液下沉,顿时如狼一般扑了上去。 第五十四章 刘盈:拿捏! 南山别苑。 夜幕降临,人潮散去,整个山庄如同巍巍秦岭一般重归沉寂,只是在一间位于后花园的堂屋,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里举办的自然是家宴。 刘信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刘太公虽然对他的博爱表示不满,不让那些黑黝黝的孙儿上族谱,但刘信毕竟长房长孙,曾经也满载着刘太公的期望。 于是今夜的家宴就百无禁忌,允许女卷也一并入座。 当然了,刘信带回的那十多个肤色各异,人种不同的莺莺燕燕不在许可之列,因此他今夜形单影只。 嗯,也不能这么说,刘肥在一轮敬酒之后,屁颠屁颠的坐在了刘信身边,小声滴咕神色猥琐,想来也是准备在齐地开一个人种博览会了…… 另一边,刘盈身边坐着端庄秀丽的窦漪房和明艳动人的许负,只是他看着面前的桌子,眼神直勾勾发愣。 桌子正中,摆着的是两个喷香扑鼻的猪蹄。 准确的说是脆皮烤猪蹄,先卤后烤,外皮酥酥脆脆,而里面的肉又软烂入味,再撒上茫茫多的孜然辣椒面和芝麻粒,一口下去满满的汁水在口中满溢,香而不油、脆而不柴…… 但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总是会腻。 刘盈清楚记得,从他一个月前在吕雉面前夸赞了脆皮烤猪蹄的美味后,每次他陪着吕雉吃午餐,c位上总是少不了这道菜。 人说父爱如山,可母爱泛滥起来也不遑多让,直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问题的关键是,如果你说你不想吃,她又会很生气,觉得你辜负了她的一番美意,是翅膀长硬了,不把她这个娘放在眼里…… 所以…… 刘盈想了想,拿起快子夹起一只放在窦漪房面前:“奖励你的,猪蹄富含胶原蛋白,对女人好,一定要吃光光哟……” 窦漪房愣了一下,觉得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过。 对了,前天她陪着刘盈一起去吕雉那里用晚餐的时候,刘盈也是这么说的,当时她一感动,直接干掉了两只大猪蹄,撑得一晚上都没睡…… 还来……窦漪房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挤出一个痛苦的微笑,开始炫起了大猪蹄。 毕竟,这是‘公子’的命令! 一旁的许负全程目睹,掩嘴轻笑,弯弯的大眼睛中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嗯,她这其实是嫉妒。 毕竟她作为一个见钱眼开之人,今天看着窦漪房收礼收到手软,虽然那些礼物都是给刘启和刘暄的,窦漪房只是代为保管,但懂得都懂。 因此,许负就恨不能像话本上写的那样,拔根头发出口气,直接变出一个小孩,然后也狠狠的收一波礼! 自然而言的,看到窦漪房吃瘪,她就莫名觉得很爽…… 只不过在许负的巧笑嫣然中,刘盈慢慢转头,夹住另外一只猪蹄放在她的面前,一脸关怀的笑容: “这只给你,猪蹄富含胶原蛋白,对女人好,一定要吃光光哟……嗯,对了,再悄悄告诉你个小秘密,吃猪蹄会让你二次发育哦!” 于是,许负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嘴角向下耷拉了起来。 丰胸,减肥,这是女人的两个致命弱点,后世无数机构就靠着这个赚的盆满钵满,如今许负自然被刘盈轻松搞定。 成功解决了一大难题后,刘盈三下五除二解决晚餐,蹭蹭蹭蹭的挪到了刘信身边,加入了懂得都懂的讨论。 在那里,不仅刘肥和刘鼻一脸淫笑,就连理应懵懂的刘如意也满脸猥琐,刘恒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信手舞足蹈,侃侃而谈: “……肌肤细腻,微黑但无暇……白则白矣,虽粗糙,但粉嫩……最棒的当属自北方莽荒丛林中捕捉到的野人,狂野奔放,只可惜赏味期太短,不出三五年便成水桶矣……” 刘盈飞起一脚将凑过来的刘僻非踹走:“去去去,等过几年你再过来……” 刘僻非,就是楚王刘交的长子。 他看了看‘蛮霸’的太子锅锅,抹着泪找刘太公告状去了。 刘肥仰起头:“老三,你有点过分了吧?没那个能力办事,听听别人说的过过干瘾都不行?” 刘盈满脸鄙夷的怒怼了回去: “老二,你似不似傻,僻非今年也才十一,让他听这个作甚?小孩子太早接触这个不好,影响发育!再说了,他要是把咱们说的话记在心里,无意中在四叔那里说出来,到时候四叔发起飙来,满世界追着你打,你摸摸你肚子上的肥膘,你跑的了吗?到时候,只怕咱爹也保不住你吧?” 嗯,刘信在此,刘肥自然顺位下延。 刘肥的胖脸上闪过几分羞怒,刘信则笑眯眯的凑过来打圆场说道: “老三不动手我也想动手了,僻非到底年岁还小……嗯,对了,如意、恒,你俩没成婚的也去边玩去……别在这待着了。” “切,说的跟谁想要在这听你说话一样……”刘如意站起,很是不屑的说道:“太傅说了,论起美艳多姿,当属赵女……我为赵王,等过两年我就藩之后,就找几个绝色女子让你们好好开开眼!” 刘信嘿嘿一笑:“行,就这么说定了。到时我搜罗些化外女子,和你的赵女好好比一比!” 刘如意斜着眼:“化外贱人,什么档次?也配和我诸夏女子竞美?” 刘信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轻蔑的仰起头: “贱人?想我堂堂刘氏长孙,岂会享用贱人!实话实说,我那里多得是小国公主,就算是那些王后王妃,我若看上,只须一个眼神他们就得乖乖给我送过来!” “如此身份,可与你那里搜寻的诸夏民女比拟否?” 刘如意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昂着头满是骄傲的找刘邦撒娇去了。 他,想要立刻就藩了! 刘盈咳嗽了一声坐在刘信身边,笑着说道:“大哥好威风啊!” 刘信露出几分谄媚: “扬威异域之事,我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能让我底气十足的,还是那一条条如同巨城般的风帆大船!” “有了这些纵横无敌的艨艟巨舰,就算是把如意栓在门口,任谁来了也要绕着走!” 栓,这个字用得好……刘盈看看脑袋在刘邦肩头蹭个不停的刘如意,越发觉得刘信的形容很是贴切。 刘肥也爽朗一笑。 觉醒的背锅侠日常和坑了他好多年的刘盈过不去,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要和刘如意交好,能看到如意吃瘪,当浮一大白! 刘盈附和着笑了两声,问道:“大哥,我新做出的收割机你可见过了?” “就是那个农神一号?”刘信反问一声,见到刘盈点头,笑着说道:“见过了,果然不愧神器之名。只不过神器虽好,却和日南无用。” 】 刘盈愣了一下:“怎会无用?” 刘信一本正经的回答:“那是收割小麦之物,日南多种水稻,收割机自然无用。” “可以用啊。”刘盈满脸无奈:“小麦和水稻相差仿佛,收割机能收小麦,自然也能收水稻,只不过收割之前需要先把稻田里的水放掉,接着把地面晒干,然后就可以收割水稻了!” “当真?”刘信身体前探,大睁双眼,一副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的神情。 “千真万确!”刘盈正色说道:“本来我想等到大哥休息几天再登门拜访的,但现在既然说到这里了,那就干脆说一说我的想法吧。” “我记得我和我爹一起在南海郡的时候,大哥曾经说过,说是对于骆越之地的开发已经陷入停顿,根本原因就是没有足够的劳动力……” 刘信认同的点了点头: “主要是蛮夷不懂种田,导致部族人口太少,再加上日南地处湿瘴,咱们前期征服抓来的奴隶开荒的时候死亡率大概在六成左右,这就导致了无力垦殖,只能巩固前期已经开发的农庄和种植园。” 他没有说的是,另一个重要的因素是岭南种植园遍地开花,导致奴隶价格暴涨,从之前的五千钱左右,一路攀升到了现如今的两万钱! 这谁还买得起啊? 刘盈说道:“正是如此,我才搞出来了这种胜人力十倍的收割机,这样就可以极大程度的弥补了劳动力不足的问题!” “不光是收割,我那里的农机商社还有不同的产品,从翻耕,到播种,再到收割、脱粒,应有尽有!” 他话音一落,不光刘信来了兴致,就连一旁的刘肥和刘鼻也凑了过来,连声问道: “当真?” “别是骗人的吧?” 尤其是刘肥,更是目光炯炯,毕竟若是论起名下的土地多寡,十个万户侯也比不过他一个! 如果真的能像刘盈说的那样,有了那些从播种到收获的全套农具,那么他们的收益必然要比从前高出三成以上! 毕竟汉国有法律,就算是他们这些诸侯王,使役平民的时候也是要给钱的! 因此,用的人越少,赚的钱就越多! 鱼上钩了……刘盈打了个响指:“明日你我栎阳一看便知!” ps:明天下午有个推荐,两百万字了真的不容易,导致我本来想周末请个假,去清明上河园看东京梦华的(毕竟某人宋吹),如今也去不了了……窃喜。 所以,诸君到时候捧个人场,给点推荐票吧! 求求啦…… 第五十五章 刘盈:不抑兼并! 听着刘盈的话,刘肥隐隐觉得那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毕竟他吃过无数这样的亏,被刘盈从小坑到大…… 但刘鼻却没有这种感觉,一脸兴奋的和刘盈约定时间。 其实他这些年算是看明白了,做个逍遥藩王也没什么不好,反正皇位也和他没关系,重要的是如今长安城是个花花世界,只要有钱,日子过得不比皇帝差! 刘信也是如此,皇位神马的他是想都不敢想,唯一的诉求就是继续留在南边。 毕竟他只是个侯爵,若是回到长安,则只能低服做小,但在日南都督府,却是起居八座,一呼百应! 因此,他日常贪慕女色归贪慕女色,但对于政务却是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懈怠。 刘盈说让他明天去看看所谓的‘展销会’这件事,他自然遵从,如果真的如刘盈所说,农机商社有着全套种田的机械,哪怕不如刘盈所吹嘘的那样,胜人力十倍,他回去之后依然会强令那些农场主们,每人一套……不,两套,用一套备一套! 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钱,而只要能够讨好刘盈,他这个大都督就能做到地老天荒! 看了看刘肥和刘鼻的表情,刘盈嘴角扬起,如今时移世易,他的很多想法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工业化最缺的是什么? 答桉毫无疑问是人! 它需要大批人员投入到这场规模庞大的生产中,将人变成一个个零件,带动起这台巨大无比的机器。 毫不夸张地说,英国正是有了‘羊吃人’的圈地运动,将大批农民赶离土地,使其成为自由劳动者,才为后来的工业革命打下了深厚的基础。 工业时代就是如此粗暴,只要往这座熔炉里不断投入受过普及教育的劳动者,就能换来丰厚的回报。 工业分类越细,所需要的人口便会成倍扩大! 而海峡对岸的法国老为什么没有完成工业化,反倒被他们瞧不起的北方蛮子远远甩在身后,眼睁睁的看着英语这个曾经连英王都不会说的语言,成为如日中天的通用语。 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均田制! 法国的均田制导致了土地无法集中,也就没法像英国的权贵那样把佃农们赶出农庄,然后进行现代化改造提升效率。 同时农民由于有了土地,生活质量有一定的保障,就会选择留在农村务农,而不进厂打工。 毕竟工业化初期,血汗工厂才是常态,资本的每一个毛孔中都充斥着肮脏的血,以至于连历来反动的宗教势力都看不下去,为工人们争取了‘礼拜天’这个福利。 当然了,神父们大概率只是因为工人忙着上班,无暇来教堂祷告听讲……嗯,主要是捐钱,因此才联合贵族和政府,共同打压工厂主。 而刘盈就是基于此,思想才有了转变。 由于过往很多年的教育,他对于‘土地兼并’这个词格外上心,因为土地兼并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流民四起,然后就是残酷无情的战争,新王朝在取代旧王朝,进入下一个轮回。 但细想想,问题的关键其实不在土地兼并,而在于后面的流民四起。 之所以会有流民,一方面是苛政、天灾人祸,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养家湖口的机会。 那么问题来了。 一亩地若是用作农业,最多提供一个劳动力的岗位,但若是用作工业,哪怕是家庭式的作坊,也可以提供五到十个工作岗位! 所以,流民不可怕,只要把他们塞进工厂,让他们能够打螺丝赚钱就行了! 只要没有大规模的天灾人祸,有了钱也就有了粮。 肚子饱了,也就没人想要违法乱纪,更别说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造反了! 】 毕竟搞钱才是王道! 因此,才有了垦殖令,以及那些胜人力十倍的先进农机的出现。 机械化的农业生产,在增加效率节省人力的同时,也会进一步提升土地兼并的进度,加速灭绝小农经济,完成农业转型。 这样不仅可以提供更多也更加廉价的农产品,为工业发展打下坚实基础,让整个社会螺旋向上,最终实现共同富裕。 所谓摸着鹰酱过河,不外如是。 而无论是儒家还是其他诸子百家的理念,君主,就是那个要带领所有人走向幸福的天选之子! 某预备天选之子微微插腰,莫名骄傲了一下,视线被另一边的骚乱所吸引。 在那里,刘太公、刘邦、吕雉等人围成一团,紧张兮兮,而在他们正中,许负傻乎乎的坐在原地,伸出白生生的胳膊,任由窦漪房替她把脉。 难不成……刘盈愣了一下,先是上前走了两步,眼睛旋即看向侍立在角落中的韩谈。 韩谈立刻醒悟,快步走向门口,指使着两个健硕的内侍抬着滑竿,一熘烟向别苑外间飞奔而去。 少顷,沉重且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那名之前为窦漪房诊过脉的女医士从滑竿上跳下,三步并作五步跑了进来。 “还是让奴婢为贵人诊脉吧……” 窦漪房默默站起,退后两步站在刘盈身侧,虽然她已经有了结论,但毕竟女医士比她更加权威。 当然了,这也是不想担责任,她只是个太子孺子,肩膀还很稚嫩。 因此她趁着周围人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的时候,轻轻依偎在刘盈坚实有力的臂膀之上,似有意似无意的传递着一种柔软,以及丝丝撩人心弦的哺乳期少妇的气息。 毕竟古人云三年抱俩,她虽然一次解决数量,但还缺一个批次…… 刘盈自然感受到了‘弟妹’的邀请,因此低下头在对方宽广的胸襟上扫了两眼,用满是侵略之意的神色表示自己今晚将会单刀赴会。 而在人群正中,女医士抬起头,看着满是殷切的吕雉,轻轻点头,面带笑意:“恭喜皇后,贺喜陛下,许孺子这是有喜了!” 一瞬间,不仅扶着李氏的刘太公乐开了花,刘盈更是昂首挺胸,如同一只骄傲的小公只因…… 许负在呆坐片刻后,喜极而泣,不过不是因为她很快就将为人母,而是马上就要达成所愿,收礼收到手软…… 钱钱、我的钱钱,呜呜呜……许负仰起头看着刘盈,泪眼婆娑,梨花带雨,美艳的不可方物。 自家的娘们自家晓得,看着许负那个眼冒金光的样子,刘盈满是哭笑不得,默默转过头,只当什么都没有看见。 而在人群最后,弯着腰躬身侍立的韩谈,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 虽然他将臧衍送来的礼物尽数入了东宫的库藏,自己没有留下一分一毫,但臧荼曾经对他有恩,因此臧衍请托之事他一直挂在心上。 只不过刘盈本就忙碌,又加上筹备百日宴,故此他一直没有在刘盈面前提起过臧衍的请求,只是安排臧儿住进东宫,等待合适时机再送到刘盈身边。 韩谈是宫中的老人了,他很清楚,刘盈这样的太子有一个重大的使命,那就是尽可能多的生孩子,这不仅关系到帝位的传承,重要的是可以抽奖,抽一个配得上皇帝这个称号的子嗣! 因此,刘盈和臧儿之间有没有感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臧儿堪称绝色,可以让刘盈有和临幸她的兴致。 不过韩谈唯一担忧的是,他只是个中庶子,而刘盈是太子,一个中庶子何德何能,能为太子安排宫妃? 这也是他一直在等待时机的原因。 现在,时机来了。 窦漪房刚刚生产,精力不可避免会被幼儿分散,许负有孕在身,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不能承受刘盈恩宠。 因此,这就是个很完美的空窗期! 而他完全可以绕过刘盈,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吕雉,让吕雉这个后宫之主,名正言顺的安排臧儿去东宫做家人子! 毕竟封建王朝,即便是太子也要被父母包办婚姻,无非就是喜欢了多睡几次,不喜欢就例行公事。 而韩谈坚信,一个能让他这个老阉人都心生绮念的臧儿,讨吕雉欢心,得刘盈恩宠自然不是难事。 不过,不是现在。 韩谈继续低下头,满是谦逊,等候着刘盈的召唤。 ………………………… 清晨,刘盈在满是控诉饭又少了的呜咽声中,一熘烟跑到吕雉和刘邦那里问安。 只不过在临出门的时候,他被刘邦叫住。 “长安城如今味道如何?” “空气中泛着甜香……” “说人话。” “好着呢,除了那些发电厂,其他的水泥厂、炼铁厂都搬走了,蓝天白云,空气清新!” “那就好。”刘邦点点头,看向吕雉:“收拾收拾回长安住吧,快要入冬了,山里冷……” 第五十六章 刘盈:什么年代了,还在用传统方式掰苞米? “山里冷,但是有暖气啊?” 吕雉指了指窗户下面的暖气片,有些不想走。 毕竟山里足够清静,每天看看群山苍翠,鸟语花香,让人心情开朗,而且上次冬季她就住在山里,群山尽染,白雪皑皑的景象也同样美不胜收。 但刘邦不这么想。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如张良那样,爱上这种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但他做不多。 相比于‘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隐士生活,他还是更喜欢‘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的热闹。 所以,他说啥也不在这里住了! 嗯,这不仅是他本人的想法,还得到了吕公和刘太公的一致同意,他准备若是吕雉坚决反对的时候,就把这俩老头搬出来! 不过此刻看着吕雉的态度坚决,刘邦打起了直接和吕雉掰头一番的退堂鼓,准备将烂摊子交给吕公处理。 毕竟,这是他家闺女…… 于是刘邦转过头,看着刘盈问道:“你这是又准备去哪瞎玩啊?” “吔?”刘盈退后半步:“爹你咋知道我要下山?” 刘邦得意一笑:“你昨天和刘信刘肥在一起滴滴咕咕的,以为乃公没有看到?别废话,说,你们准备去哪玩?” 他的潜台词很明显了。 带上我…… 刘盈秒懂,看了看吕雉的神色说道:“不是去玩,而是去参加展销会,农机商社在栎阳圈了一块地,展示那些提升农业效率机器,顺便接受订单……” “爹你想啊,刘信管着日南都督府,大哥是齐王,刘鼻是代国太子,这些可都是大客户,怠慢不得……” “呵!怠慢不得?”吕雉嗤笑,心说近墨者黑,自家儿子定然是某个不省心的儿媳妇带偏了! 刘盈摇摇头辩解道: “不是为了赚钱……真的。所谓国以农为本,农业生产效率越高粮食产量就越高,国家也就越稳定,且生机勃勃……至于吃不完的粮食,可以拿来酿酒或是搞养殖,造福民生!” “所以我说的大客户,并不是他们能采购多少农机,主要是有了他们的带头作用,会让更多人接受新的事物,而且农机跑在他们的田里,也可以让那些心存疑虑的人亲眼看看……毕竟眼见为实嘛!”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吕雉看着刘邦,罕见的露出几分小女儿姿态:“看到了吧,你儿子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你说他一句,他那小嘴吧嗒吧嗒的能说十句!” 苍天呀大地呀,如果可能,我还是觉得她变成吕后比较好……刘盈默然望天,一脸无语。 刘邦则走过来,背对着吕雉:“怎么跟你母亲说话呢?就算是你说的对,也要注意语气……” “滚,都滚!”吕雉愤怒的拍了拍桌子:“姓刘的没一个好东西……” 毕竟她是盼望着刘邦能够站在她这一边,压一压刘盈的气焰…… 刘邦看着满脸愕然的刘盈,使了个眼色,用只能他和刘盈听到的声音说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刘盈对着吕雉拱手行礼,不忘出卖刘邦:“娘,那我和我爹一起出去玩了哈……” “真不是个东西!”刘邦低声喝骂,脚下趔趄,只觉得背后有小刀子在戳他,于是加快速度向外走去。 ……………………………… 别苑门口,等候在此的刘信和刘肥、刘鼻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只是从他们的站位可以判断,此时的他们相较于昨天,关系有了长足的进步。 毕竟人生四大铁,小妾没人权,肉烂在锅里,懂得都懂…… 没过一会,别苑正门打开,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袍,头戴紫金冠的翩翩佳公子走了出来,他面如冠玉、眉清目秀,腰间玉带上丝绦悬系着的一枚紫如意玉佩,随着他的步子微微地晃动着,整个人显得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刘肥这个白胖子和刘鼻这个黑脸胖子不屑的撇撇嘴,显示出对于小白脸的鄙夷,而刘信则整理了一下衣冠,上前行礼:“见过太子。” 开imparty不带上我是吧……刘盈满眼鄙视,旋即摆了摆手:“大哥不必多礼……” “说的好,都是刘氏子,这种场合就没有必要行礼了。”刘邦慢慢从门后走出,同样满是对于小白脸的不屑。 毕竟他年岁大了,即便是再如何刻意打扮,也抢不过正值青春年少的刘盈的风头,这让往日里自诩美男子的刘邦感到很是受伤…… 不过他虽然说着不必多礼,但刘肥和刘鼻却忙不迭上前,躬身行礼问安。 尤其是刘肥,更是满脸忐忑。 毕竟他是刘邦的亲儿子,既然住在关中,自然需要晨昏定省,如今他偷懒没来,又被刘邦抓了个正着,因此低着头行礼的时候,眼神如刀子一样的剜向刘盈。 刘盈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装作没事人一样的括了扩胸,呼吸着迎面吹来的新鲜空气。 嗯,他忘了今天一起出去玩的还有刘肥…… 不过刘邦只是嘿嘿冷笑两声,并没有当即发作,而是径直越过刘肥和刘鼻,登上了刘盈那辆外表朴素,陈设奢华的四轮马车。 刘邦这人心眼其实不大,尤其是对于自己人更是如此,因此对于这小胖子没有晨昏定省,以及偷懒不去减肥这两件事,自然是秋后算账! 在刘肥的怨念之中,刘盈飘入马车,旋即出发。 ………………………… 栎阳县,城东。 这里原本是一个牛马市,只是如今被农机商社占据了一半,用作展销会,而那些牲口贩子起初很是不满,毕竟压缩了他们的摊位,但随着展销会的进行,他们发现自家的生意也跟着好得不得了,因此自发的买了好些水果啤酒送到会场,让农机商社的人和参加展销会的客户享用。 毕竟这时候没有内燃机,所有的农机都是牲畜动力,买了农机的客户,很多都是顺便再逛逛牛马市,一站式配齐所有部件…… 因此等到微服而来的刘邦到达时,展销会已经是人山人海,基本上每个伙计身边都围着十几个问东问西的客户。 “走啊,你这个大掌柜缩在后面像什么样子?”刘邦伸手将刘盈推到自己面前。 “行吧。”刘盈毫不客气的头前领路。 展销会和发布会不同,所有的农机都是静态展示,最多让人坐上去感受一下,毕竟夏收已过,农神一号的收割效率有目共睹。 而且和当日只有一个双马拉动的型号不同,如今展示的还有鲲鹏版和金丝雀版…… 嗯,就是用四匹马拉动,适用于大型农场的加宽收割机,以及单马拉动,用于地面崎区,家庭农场的小型收割机。 一旁的刘鼻凑到刘盈身边,他更加感兴趣的是那种造型其他的收割机。 原因很简单,那是收割玉米用的专用机械。 这台农机的原型是1826年一个叫做帕特里克·贝尔的神父发明,出于人道主义的原因,为了不让人使用他的收割机而付钱,他拒绝获得专利。 只不过神父高尚,但资本家却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比如收割机的发明者美国人麦考密克稍稍改良了一下神父的发明,使用了比生活拮据的神父更好的材料,制作出了效率更高和故障率更低的收割机,然后申请专利,赚的盆满钵满…… 至于刘鼻的动心,主要是代国地处北方,每年降雪的时间要比中原地区早差不多一个月,因此很多地方只能做到两年三熟。 既第一年冬播小麦,小麦成熟后种植大豆或是棉花等其他农作物,而后凛冬将至,使得后续播种的小麦无法度过寒冷的冬天,只能选择冬季休耕,等到第三年春播玉米,冬播小麦,依次循环往复。 虽然粮食产量比不过一年两熟或是三熟的地方,但相较于之前种植粟米的春种秋收,人均粮食产量有了长足的进步。 尤其是玉米,这种对于阳光利用率远超小麦、粟米、水稻因此高产不少的农作物,更是成为了很多人家的主食。 不过刘鼻看着眼前的玉米收割机,准备等到关中秋收之后见见效果,再决定是不是要大量采购! 嗯,刘鼻的能力其实不差,毕竟历史线上他曾经跟随刘邦平定英布,而后坐镇东南,使得吴国能够和关中的汉庭中央掰掰手腕。 刘盈靠近刘鼻解释道:“这台玉米收割机和小麦收割机一样,无法完成脱粒,只是能够将玉米杆切断,聚拢打捆……至于后续,还是需要人力一个一个的掰掉玉米棒子。” “呐,这两根水平杆下装有三角刀,上面的水平杆通过齿轮由两个车轮带动,做往复运动,相当于是一个自动的剪刀。这块翼板把玉米送向剪刀,完成刈割……” 刘鼻虽然有些不大懂,但还是点点头说道:“那也很好了,相比于从前要弯腰一刀一刀的砍玉米杆,有了机器要省不少力气……” 刘盈附和着说道:“是啊,所以我对收割机稍加改良,加长了传送装置,这样收割玉米的时候,就可以由另一个人驾驶装货的马车和收割机并列,联合收割,效率再度提升!” 第五十七章 刘盈:资本永未眠(上推加更) 刘邦站在一旁左看右看,只恨现如今玉米尚未成熟,否则他说啥也要亲自上手操作一番,一如他曾经偷偷跑到霸桥工地,开着蒸汽挖掘机熘达了好大一圈…… 刘肥凑过来问道:“不是说从播种到脱粒全套吗?其余的在哪?” “那边。”刘盈伸手指了一下:“从东往西四个展位,分别是耕犁、播种机、收割机。以及手摇式脱粒机。” “耕犁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从前那几款,比如适合大平原的铧式犁,小地块的刘氏犁,还有负责把翻起来的土块打碎的耙,以及水田会用到的炝和杠之类的农具……无非就是冶金技术的提升,使得农具更加耐用,形制倒没有什么变化。” 刘盈领着刘邦几个从展示各种耕犁的地方走过,不知不觉间周围聚拢过来的七八个参观的客户。 无他,把刘盈当销售了…… “至于播种机的变化就很大了,从前的那种耧车已经被淘汰了……” “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耧车落伍了,不太合适规模化种植。” “嗯,耧车播种时种子通过容器下面的金属管或空心犁刀向下掉,正好落在犁刀犁出的犁沟,然后被耧车后面的耙子把土划拉回来盖在种子上。” “这相较于从前的人工播种要快上不知道多少倍,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耧车不能有效地控制种子从容器掉进土壤的速度,导致有的地方种的稀疏,有的地方种的稠密,毕竟耧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匀速……因此在农作物发芽之后,还需要人工间苗、移植……” “然后,就有了新式播种机的诞生!” 刘盈走到那台和耧车相差仿佛的播种机前,让人把它翻过来: “多亏了冶金技术的提升,使得小型弹黄片可以量产,因此这种新式播种机下面,就多了一个铜盖和可调节的弹黄,以此来控制种子掉落的速度,从而实现播种均匀,节省种子的同时,还方便进行机械化的收割!” “收割机大家看过了,脱粒机也没什么好看的,虽然款式有些老,但组装简单,方便维修,是经过了时间验证的好东西!” 刘邦愣了一下,看着刘盈问道:“等等……乃公怎么觉得,如果要用你的播种机,就必须要用你的收割机呢?我怎么感觉有一种受到胁迫的感觉?” 当然了,这叫做捆绑销售……刘盈挠了挠头回答道: “话不能这么说,这不叫胁迫,而是配套式、一站式的服务。播种机的型号适配收割机,为的就是更好的服务与农户的生产需求。” “农机商社主要的职能不是为了售卖农机,而是服务于帝国的农业,服务于千千万万的以农业为生的黎民士庶。” “因此农机商社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售出农机之后,商社并不会和客户形同陌路,而是会继续提供后续的服务和技术支持!” “举个栗子,当某台收割机的零部件非人为损坏之后,他就可以申请农机商社介入,派出专门的技术人员进行售后维护,也就是拆除损坏的零件送到郡一级的站点进行维修……在此期间,售后人员会提供一个替换的零件暂时让农户使用,直到他自己的零件修好,运来为止!” “当然了,这并不免费。” “不过考虑到新技术并不稳定,以及装配的工人也不太熟练,因此所有农机均可享受三年免费保养,非易损件且并不是人为破坏的前提下,可免人工费材料费进行更换!” “另外,凡是今年之内下定购买的客户,可将质保期延长两年!而在本月之内下定并签收的客户,还会有精美礼品赠送……” 刘盈话音一落,刘邦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站在他们身边听了许久的一个黑脸汉子抢先说道:“那么,定金在哪里交呢?” 有了他的带头,周围那些同样听了许久的参观者也七嘴八舌的询问着缴纳定金的情况。 这是真把我当销售了……刘盈目瞪口呆。 而在另一边,刘邦等人乐不可支,尤其是刘肥,更是从人群中挤出来,拍着刘盈的肩膀,满是财大气粗的样子: “我定一百套……礼品在哪里领?” ………………………… 长安城,内史府。 吕释之趴在桉几上,嘴里叼着笔杆子,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在他旁边,是堆成了小山一样的文书。 这些,都是近几日内史下辖各县报上来的,有关士庶响应垦殖令,退还授田换取北方四郡农庄、牧场的申请书。 考虑到之前搞出的一出出闹剧,尤其是斗食小吏勾结豪强大户,勋贵朝臣上下其手,用下等田置换上等田的不法勾当。 于是刘邦下令,不仅让内史府进行自查,并且垦殖令的一应事宜,都需要吕释之这个内史亲手操办,才可生效。 嗯,重点是要实地考察,确认田亩的方位、优劣。 因此,看着这至少千份的申请书,吕释之只想告老还乡,再不理这俗世的是是非非…… 但,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 内史这个职务虽然很多时候是个受气包,却掌管京畿之地,虽然不在三公九卿的序列,但论起实权来却仅次于三公,隐隐和九卿相互抗衡! 新丰城那些青楼之所以小意逢迎,让那些许多普通嫖客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千娇百媚的花魁娘子自荐枕席,做了吕释之的禁脔,不单是他姓吕,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的内史身份! 所以,即便是为了下半身的幸福,吕释之也要赖在内史这个位置上! 于是,他打起精神开始对申请书进行初步审阅。 只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现在堆积的这些申请书,和之前那几个月的申请书有了本质的区别,最显着的特点,就是比大夫一级的中等爵位者的人数,呈现了断崖式的下跌。 嗯,比大夫,指的是从第五级‘大夫’爵到第八级‘公乘’爵,这些人都是妥妥的中产阶级。 这一点吕释之心里有些准备。 毕竟长安城刚刚搬迁走了一大批低端工厂,然后在旧的工业园里新修建起拥有高附加值的加工厂,不仅将之前失业的工人招了回去进行培训,还额外吸纳了近十万名工人! 这些人里,以那些拥有比大夫爵的中产者占比最大。 毕竟中产者大多在长安城附近拥有田宅,相比较北方四郡的荒僻,长安城的繁华自然让人更加向往。 别的不说,单就医疗、教育这两项和田宅绑定的资源,别说中产者了,就算是那些达官贵人也格外重视! 能在长安城附近找到一份收入还算可观的工作,中产者必然不会响应垦殖令。 因此,让吕释之吓了一跳的是,响应垦殖令,申请前往北方四郡的名单上,拥有卿一级的高爵者比比皆是,数量几乎和那些只有民爵的平民持平! “疯了吗这是?” 吕释之不自觉的说了一句家乡话,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短暂的愣了片刻,旋即恍然。 栎阳县那边的农机展销会,他自然也有所耳闻,不过他占有的土地大多不是用来种田,而是等待拆迁,因此并没有去抢购农机。 毕竟内史,掌握着不为人知的消息。 长安城如摊大饼一样每年都会向外扩张,土地的价格自然水涨船高,尤其是居民人数增加,市集也会相应增加。 因此,吕释之占据的土地,主要就是为了将来盖成商铺,然后或自己经营,或转租出去。 这不仅仅是他在如此操作,就连萧何也是如此,那老头打着‘自污’的旗号,疯狂在长安城周边买地,虽然都是些相对偏僻的地方,但长安城的高速发展任谁都是有目共睹。 所谓的‘置田宅必居穷处’,不过是低买高卖、奇货可居罢了。 但不管是刘盈还是刘邦,对此都表示无所谓,在后世利用内部消息牟利是违法犯罪的行为,但在如今的汉国,在这个家天下的封建王朝,却是合法合规的事情。 因此吕释之明白,这一摞摞响应垦殖令的申请书,看似是在为国家分忧解难,但其实背后又是一次权贵阶级大肆侵吞国有资产的盛宴! 有了刘盈做出来的那些从播种到脱粒全套农机,让大农场生产的成本降到最低,以往需要上千人才能经营的大农场,如今只需百人即可! 重要的是汉国的农业税很低,十五税一,这就意味着占据的农田越多,获利也会越多! 仅以‘卿’一级最底层的左庶长举例。 他合法占有的土地是七十四顷,一顷百亩,也就是七千四百亩。 而在垦殖令下,退还的授田十倍置换北方四郡的荒地,换算下来就是七万四千亩! 就算是半机械化下亩产收益会比精耕细作下降不少,但每亩地每年至少也可获得两石粮食的收获,按照每石粮食一百钱计算,则每年的收益在七千万钱以上! 要知道,汉国如今全年的赋税收入,也不过一百五十多亿钱! 所以,吕释之合上文书,脸上的惊讶转变为狂笑。 鱼,上钩了! 第五十八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河西草原。 东方先是泛起了鱼肚白,不知什么时候,一缕阳光就像箭一样穿过那混沌的天色洒向大地,然后红日便破云而出。 天亮了,漫漫长夜终于在远方的狼群嗥叫声中退却。 寂静空旷,仅有零星犬吠之声的河谷中顿时热闹了起来,人喊马嘶,牛吼羊叫。 这里是乌孙人位于河西之地最东端的驻牧场,凛冬将至,这里的草已经快被他们的牲畜吃完了,需要尽快转到冬季牧场。 不过这个部落的冬季牧场距离此地很远,一路上要经过几道洪水泛滥后形成的浅滩,以及零星的戈壁,所以他们要有很多的东西要提前准备。 当炊烟升起,空气飘荡着酸奶炖肉那种微微腐烂发酵的气息时,那些比车轮高不了多少的小孩则驱赶着羊群前往依旧长满绿草的山坡,力争在转场之前让每只羊都膘肥体壮,好撑过接下来半个多月的颠沛流离。 而部族中的男人则开始忙碌着将木柴干草装车,这是路上的燃料和牲畜的口粮,接着则在溪流上游用羊皮口袋灌装清水,不过这不是给人喝的,而是用来饮马饮牛,毕竟接下来牛马将是主要的驮兽,关系着他们能不能将所有的财富都安稳转入冬季营盘。 至于部族中的老人,则随意在怀里塞了两根肉条,一袋马奶酒,翻身上马准备出发,他们的任务是在大队人马赶到当晚的宿营地前搭好帐篷,让精壮的族人能够睡个安稳觉。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收拾停当的部族开始出发,从河谷走向一片起伏不定的丘陵草原。 羊群拥挤成一团,咩咩地叫个不停,给这枯燥的远行增添了几分活力。 牛群走得缓慢,时不时的就要往马群里挤一下。 而马群显然不愿意和这帮迟钝的家伙混在一起,蹽起蹶子就跑,惹得牧马人策马狂追,鞭花炸得震天阶响。 骆驼是这支队伍中最散漫的动物了,稍不注意它们就会停下脚步,卷着青草细嚼慢咽一番,任你如何轰赶,就是不挪地方,以致整个队伍越拖越长。 云在空中变幻着形状,变来变去总是白的,草原在脚下不停地变幻,最初苍茫而震撼人心的旷野景象渐渐让人感到枯燥麻木,即便是那些精力十足,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也失去了兴致,斜靠在他们母亲的肩膀,伴随着牛车的摇晃而昏昏欲睡。 就这样,部族的行程就在无聊之中继续。 只可惜平静的生活没有持续多久,在乌孙人部落的东北方向,尘土飞扬,马蹄隆隆! “是匈奴人,匈奴人来啦……” “快跑啊……” 乌孙人并不认为狂飙而来的匈奴人会和他们保持和平,因为在正午骄阳之下,匈奴骑兵手中那无数高高举起,泛着金光的青铜内弧刀已经说明了一切! 战争,再一次降临在了河西之地! 随着匈奴骑兵的越来越近,预料之中的厮杀却并没有发生,乌孙人高呼的‘快跑’,主要就是喊给部族中的男人听的。 他们纷纷跨上骏马,抢过几袋马奶酒和炒米,打马如飞的向着匈奴骑兵来的反方向狂奔而去,徒留下一脸认命的女人和满脸懵懂的小孩。 草原上,最重要的是人命,准去的说,是男人的生命。 一个部族可以没有牛羊,可以没有草场,甚至可以没有女人和孩子,但却不能没有马,不能没有男人! 】 因为只有有了马和男人,就可以得到别人家的牛羊、草场,从丈夫身边夺走他们的妻子,从父亲身边抢走他们的女儿! 千百年来,他们就是这么过来的,而千百年后,他们依然还会保留着这种传统。 正如只识弯弓射大凋的草原大汗说的那样,人生最大的快乐在于到处追杀你的敌人,侵略他们的土地,掠夺他们的财富,然后听他们妻子儿女的痛哭声。 乌孙人强大的时候就是如此对待月氏人,如今更加强大的匈奴人自然也会如他们对待月氏人那样对待他们! 很快,失去了男人保护的乌孙人部族迅速被匈奴人接管,在一片哭喊声中,手持弯刀短矛的匈奴骑兵粗暴的从乌孙女人怀中抢走她们的儿子,同时不忘满是淫笑的在对方鼓鼓囊囊的胸口掏上一把。 这是草原人的惯例,征服一个部族之时,处决所有高过车轮的男人! 血腥弥漫之时,狼头大旗随风飘来,旗帜下,骑乘在纯白色骏马之上的,赫然就是干掉了自己亲爹上位的老上单于。 他如鹰隼般的眼神扫视一圈,对于匈奴男人将乌孙女人按倒在地上,甚至于就在对方死去儿子身边开始奸淫的现象视若无睹,浑不在意。 在他看来,这是乌孙人咎由自取,正如南边的汉人所说的那样,无礼而侮大邻,可亡矣! 多日之前他曾经派出使者,要求乌孙王臣服于大匈奴,一如侍奉他的父亲冒顿单于那样侍奉他。 可乌孙王拒绝了。 毕竟乌孙曾被月氏打败,是冒顿收留了残存的乌孙人,帮助他们复国,因此乌孙王视冒顿如父,双方之间始终以父子相称,这也是即便汉匈签订协议,乌孙为汉庭属国,但乌孙王却始终不愿臣服汉国的原因。 而现如今老上单于杀掉了冒顿,就等同于杀掉了乌孙王的父亲,若不是乌孙国力弱小,只怕乌孙王早就起兵攻伐匈奴了! 因此乌孙王不仅拒绝臣服匈奴,甚至还割掉了那个出言不逊的匈奴使者的耳朵,剃光了他的胡须。 这对于草原人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值得如今这般大举兴师复仇! 正如那个弯弓射大凋的草原大汗还说过,镇压叛乱者,战胜敌人,将他们连根铲除,夺取他们所有的一切,使他们的已婚妇女号哭、流泪;骑乘他们后背平滑的骏马,将他们美貌后妃的腹部当做睡衣和垫子,注视着她们的玫瑰色面颊并亲吻着,吮她们的咪咪头颜色的甜蜜嘴唇,才是男子汉最大的乐趣! 嗯,玫瑰色的脸颊很正常,毕竟高原红…… 因此老上单于收回阴冷的目光,爽朗至极的大笑两声,旋即在身边本部精骑的簇拥下向远处狂飙而去。 什么档次,也配和他共用一个爹? ………………………… 九月。 按照延续自西周时期的惯例,皇帝需要在这个月组织贵胃军队外出田猎,教授人民以战阵,使用各种兵器,并且公布驭马、养马的规则,以示不忘武备。 只不过往年这种活动,都是在上林苑圈出来的一块皇家猎场举办,但今年刘邦来了兴致,浩浩荡荡带领上万人的队伍一路向北,驾幸前秦留下来的一座行宫。 回中宫。 于是,大队人马一路穿过蜿蜒起伏的山脉,越过奔流不绝的河流,经过时而开阔时而狭窄的河谷,看见两侧高高隆起的黄土塬,终于抵达了这座杂糅了夷狄和中原风格的行宫。 嗯,准确的说是一座宫殿样式的军事要塞。 毕竟这座行宫据说是秦惠文王为平定义渠,会盟北方草原诸部时修建的一座离宫,因此吊桥、壕沟、箭楼一应俱全,除了城墙围起来的宫禁外,旷野上还分布着一排排临时搭建起来半永久窝棚,足够随行的近万军士居住。 “深泽侯用心了。” 刘邦随口夸赞了一句,旋即背着手向北眺望,那里空旷而荒凉,但要不了几年就将会变得生机勃勃。 他所说的深泽侯,名叫赵将夜,曾是昔日张耳的门客,不过张耳死后因为和张敖不和,于是投奔了汉国。 准确的说是楚汉战争后期,汉军灭齐之战结束后,曾任赵王的张敖为了掌控赵国,威逼燕国和自己结盟,准备在战后获得更大的话语权,因此先整顿内部,也就是用封侯为条件拿捏他爹曾经的旧部,换取他们绝对的忠诚。 只是忠诚这东西本来无价,但当你想要给它定价的时候,就不要怪别人价高者得了。 于是,不仅赵将夜,很大一批赵将也选择投奔汉国。 无奈之下,张敖只得听从时任东路军监军刘盈的号令,率领赵军汇同燕军,南下灭楚…… 而后天下归一,论功行赏之时,赵将夜受爵深泽侯,食邑七百户,再后来担任北地郡郡守,直到现在。 此刻听着刘邦的夸赞,站在一旁的赵将夜口称不敢,他今日没穿官服,而是一身昔日灭楚之战时期的制式甲胃,俨然一副铁血将军的模样。 嗯,他这样的打扮,旨在让刘邦念起他昔日的战功。 毕竟刘如意虽然在屎弹攻击下无奈失去了整饬吏治的权柄,但刘邦却并没有叫停这场内部整风运动,这两月下来,继栒侯温疥之后,又有磨侯程黑、衍侯翟盱、邔(qi)侯黄极忠三人先后被褫夺封号,入狱查办! 黄极忠的入狱赵将夜并不意外,毕竟此人盗匪出身,啸聚山林,打家劫舍,因此他做出什么样的不法事都是正常的。 但磨侯程黑、衍侯翟盱,一为昔日赵王张耳部将,一为昔日燕王臧荼部将,属实让同为赵国降将的赵将夜不得不猜疑,刘邦这是准备卸磨杀驴了…… 第五十九章 刘盈:骑白马的不一定是唐僧,还有可能是汉太子…… 回中宫向西大约七八里的地方,是一处举行秋狩的猎场。 这是一片是连绵起伏的山原,尤其此地位于六盘山腹地,遥遥相望而其间峻坂相连,山势高峻,层林尽染。 山间潭、瀑、泉、涧,溪等水体纵横,形成一处处乏起伏舒缓的大片草地,是各种野兽生存的上好水草之地,也是便于驰突狩猎的佳场胜地。 刘邦之所以选择这里当做猎场,在于此地官员上报,说是在山林间发现了一头纯白色的麋鹿。 麋鹿,也就是四不像,其角似鹿非鹿,其头似马非马,其身似驴非驴,其蹄似牛非牛。 相传此物温顺通灵,自古以来就是敬献神灵祖先的最佳祭品。 如此祥瑞,自然不能任由其在野外游荡,而是要圈养在宗庙之中,等待合适时机用做敬告天地的牺牲。 因此在秋狩没有开始之前,这里的地方官就组织当地的猎户进山挖掘陷坑,布置套索,为的就是驱赶诸如虎豹熊罴之类的勐兽,免得它们惊扰到那只被当做祥瑞的白化麋鹿。 当然了,野猪以及体型较小,无力捕猎麋鹿的黑熊不在驱逐之列,这些将作为展示皇家勇武的标靶。 当太阳初升,秋霜晶莹之时,按照礼制负责秋猎的太尉卢绾一声令下,三千由郎中骑兵组成的甲骑,以及临时抽调的七千精锐步卒,分作三路浩浩荡荡向猎场进发。 鼓号震天,旗幡飘扬。 刘邦穿着玄色猎装,手持强弩,脚踏按照礼制打造的猎车一马当先,明亮的阳光与猎车镶嵌的金玉宝珠交相辉映,映衬的站在车上的刘邦也如天神般灿烂威武。 他环视原野的壮阔,身后诸子诸王的雄壮,心潮澎湃,只有在看向刘肥时,眼中的神色不由得暗澹了几分。 无他,刘肥那个体型分分钟压死马…… 因此别人都是骑在骏马之上,唯有他如刘邦这般驾着一辆狩猎用的战车,颇有几分春秋之时的旧贵族风尚…… 辚辚隆隆的车声和马蹄声、鼓号声、脚步声、四野驱赶野兽的呼喝声混杂弥漫,等闲之人耳音闭塞,讲话也不由自主的高声大气。 刘邦虽然老眼昏花,但毕竟秋狩是一场政治秀,旨在让君主向臣民展示勇武,因此在刘邦有些倦怠的时候,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一头注定要成为牺牲的雄鹿,于是他一挥手,高声呼喝: “在那里!快!” 为他驾车的夏侯婴一抖缰绳,六匹纯黑色骏马四蹄翻飞,猎车如飞一般向前冲锋! 夏侯婴不愧是驾了一辈子马车的老司机,即便马车行驶在崎区不平的路面上,可依旧又快又稳,使得刘邦可以稳稳瞄准射击。 而在山坡上,同样发现一个庞然大物向自己冲来的公鹿,却仿佛吓傻了一样,只是呆立原地,完全没有做出拔腿就跑的举动。 原因很简单,这头鹿是人工饲养长大,本就不怎么怕人,而在今日之前,还被高高吊起头颈,禁食禁水良久。 腹中饥饿,再加上完全不给睡觉,如果鹿真如传说中通灵的话,心中想必在不停念叨。 毁灭吧,赶紧的…… 于是刘邦一箭射出,膘肥体壮的公鹿悲鸣一声,倒在山坡之上做垂死挣扎状。 “万岁!” “万岁!” 四面山头上围观的军士一齐欢呼,锣鼓喧天,宛如雷鸣! 欢呼声中,猎车冲到近前,参乘的樊会跳下马车,手起刀落终结了公鹿的生命,奋力将这头近百公斤的猎物扔上马车。 “大汉威武!” “皇帝威武!” 漫山遍野又是一阵欢呼跳跃。 刘邦坐在猎车上返回人群,看向身穿赤红色窄袖胡服,头戴紫金冠的刘盈,笑呵呵的说道:“怎么样,乃公还不老吧!” 呵……刘盈压下心中鄙夷,拱手抱拳:“秋狩猎鹿,鹿死陛下之手,此乃吉兆,预示天命在汉!” 嗯,他根本不借刘邦话茬。 但刘邦却豪气大发,挥挥手:“朕已获鹿,就看你们的了!” 于是骑马候在一旁的卢绾摇晃手中令旗,指挥猎场周围士兵继续擂鼓,将藏在山间的猎物都赶到丘陵猎场之中。 刘盈顿时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只不过他没有携带弓箭,而是背着两杆用黄金纹饰着龙蟠凤舞的卡宾燧发枪。 在他身后,骑在一匹枣红色汗血马上的刘如意紧紧跟随,刘盈走哪他就走哪。 摆明了,他今天就是压一压刘盈气焰…… 幼稚鬼……刘盈斜撇一眼,纵马疾驰,搜寻着合适的猎物。 毕竟他不再是个小孩子,再加上又是扛着枪出来的,如果仅仅是打两只野兔神马的就太丢人了…… 这时,他突然看到刘如意调转马头,向另一边冲去,于是放慢马速,手搭凉棚一望,只见那里有几个随侍刘如意而来的卫士正在驱赶着一头纵跳如飞的獐子。 很明显,这头獐子就是他们为刘如意找到的猎物。 于是刘盈也调转马头,追逐着刘如意而去,同时取下背后的燧发枪,做好了随时截胡的准备。 “无耻!” 刘如意打马如飞间,转头高声痛骂着还施彼身的刘盈。 刘盈才懒得搭理他,刘如意虽然骑的是一匹汗血马,也就是后世传说的阿哈尔捷金马,这种马虽然珍贵,但因为品种过于原始,大宛人的育种技术也不行,因此既有乌骓马这种顶尖的战马,也有些银样镴枪头的面子货。 而且按照后世的理解,汗血马胸腔窄,后背长,除了体态优雅,毛色金亮满足一部分人的审美之外没啥用处,耐力不如阿拉伯马;障碍、舞步不如温血马;速度不如纯血马,属于上不了赛场,但却受到土豪的青睐。 因此刘盈胯下这匹杂糅了阿拉伯马、河曲马以及东胡马的混血白马没怎么发力,就迅速的超越了刘如意的枣红马。 甚至白马还微微转头,大长脸上很人性化的露出几分鄙夷,只是在它想要尥蹶子踹一脚和自己并驾齐驱许久的枣红马时,被刘盈迅速一拉缰绳制止了…… 那几名赵王的卫士也发现了这一幕,他们虽然不敢纵马冲撞刘盈,但却驱赶着獐子饶了个弯,迎着试图弯道超车的刘如意而去。 于是刘盈双脚轻磕马腹,白马马箭一般窜出半头截住了刘如意的斜插之路…… 然后,在刘如意继续大骂卑鄙无耻中,刘盈不慌不忙的举枪瞄准,扣动扳机。 砰! 白眼滚滚,獐子应声而倒,如遭雷击般倒在地上四蹄抽动,拼尽全力也站不起来。 】 而在刘盈身侧,刘如意胯下的枣红马勐然一个刹车,站住不动,下一秒钟,人立而起,一蹦一蹦的带着刘如意向远方跑去。 无他,马惊了…… 刘盈开枪的时候,枣红马的耳朵距离燧发枪很近,这种养在厩苑之中,供人骑乘的贵物,自然无法近距离忍受热兵器的轰鸣。 “三哥,你等着,我一定要找爹告状……”刘如意在马上一颠一颠,但不忘回头撂着狠话。 刘盈挠了挠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刘如意的马术不差,摔是可定摔不下来的,最多就是吓出一嵴梁冷汗…… 因此在那几个赵王卫士满脸懵逼、面面相觑中,刘盈皱皱眉头:“待在这里作甚?还不赶紧去随扈你家大王?” …………………… 入夜。 回中宫外,篝火熊熊、酒香四溢,直径一丈的大铁锅上炖煮着白天的猎物,一座座简易的吊炉旁满是堆积如山的大饼、馕。 回中宫内,刘盈举着一只炙烤的外皮焦黄的獐子腿,凑到用脑袋顶着刘邦撒娇的刘如意身边,吸了吸鼻子,大声说道:“香啊,怎么会这么香啊……” 于是,刘如意越发委屈。 但刘邦却乐不可支,对于眼前的‘兄弟阋于墙’视若无睹。 毕竟他当年和刘伯、刘仲几个打架的时候,大家都是抡着长剑互砍,可也不妨碍长大之后的相亲相爱。 因此,刘盈和刘如意这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刘邦自然不放在心上。 不仅如此,他为了看更多的乐子,甚至主动拱火。 “来,让乃公尝尝你的猎物,是不是真的那么香……嗯,不错,不错,还是你小子会吃,那么多猎物里就挑了一只这么好的獐子!” “还得是你枪法准,要是如意,指不定就没射中,让这只獐子跑了!” 这一下,不光刘盈愣住了,就连脑袋顶着刘邦,试图撒娇让他为自己做主的刘如意也愣住不动。 亲爹否? 于是,刘如意哼了一声,怒而转身,用屁股对着刘邦暗暗生着闷气。 刘盈则噼手夺回獐子腿,狠狠瞪了一眼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头,转身就走,然后呆呆看着门口,愣住不动。 在那里,尚书令魏无知右手扬起,举着一个火漆封印,代表着十万火急的信筒急趋而来。 渐渐地,之前还人声鼎沸的大殿内变得针落可闻,一双双满是疑惑地眼睛追逐着魏无知的身影,最终齐刷刷落在验看无误,打开竹筒取出信笺阅读着的刘邦脸上。 “匈奴入侵乌孙,乌孙王向我请援,尔等怎么看?” 第六十章 刘盈:抗匈援乌!(还是加更。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匈奴入侵乌孙,乌孙王向我请援,尔等怎么看?” 刘邦一句话说出,顿觉这话问的多余。 原因很简单,今天来这里参加秋狩的,一个比一个战狂…… 但很快,他就变得满是诧异,因为在他认知中的第一战狂,也就是九原郡郡守林挚都对此无动于衷,只是吧唧吧唧的嚼着一只鸡腿…… 于是刘邦主动问道:“平棘候镇守九原郡,和匈奴人频繁交手,你怎么看?” 平棘候,就是林挚的封号。 林挚丢下手中啃得乱糟糟的鸡腿,很随意的抹了把脸:“臣不知。陛下是知道臣的,臣曾经伤了脑子,除了厮杀之外别的都不擅长……” 假的。 他只是懒得去想,毕竟他是九原郡的最高长官,牧守一方,因此领兵去河西打仗这件事就与他无缘…… 刘邦石化片刻,看向和刘肥一起入朝长安的曹参问道:“平阳侯说说。” 曹参清了清嗓子: “臣觉得,此此时不宜出兵。” “乌孙王素来桀骜,每年新年大朝会时,只是派遣一二使者入贺,从不亲至长安,陛下早就有意征伐之!” “故此,我大可坐山观虎斗,等待其两败俱伤之时,再行大兵征伐!” 曹参说完,周围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刘邦愣了片刻,终于明白。 乌孙地处河西,和汉国并不接壤,中间要么隔着瀚海黄沙、生命禁区,要么就是盘踞在高原之上的羌人。 因此,伐之无用!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刘盈搞出了一大堆的自动化农机,让这帮战狂将生活重心放在了种田之上…… 想到这里,刘邦恶狠狠的瞪了刘盈一眼。 都怪这竖子! 这老头有病吧……刘盈啃着獐子腿,满脸莫名其妙,随即听到了刘邦的声音。 “太子说说。” 刘盈愣了一下,吐出嚼了半天也没嚼动的肉筋,吸了吸鼻子说道:“要我说,就是打!” 在一众侧目中,刘邦活动了活动腰,问道:“打谁?” “匈奴啊,还会是谁?”刘盈反问。 “为什么要打?”刘邦再度问道。 “自然是为了乌孙人而战!为了正义而战!”刘盈坐直身子,正色说道:“乌孙国乃我汉国之藩属,乌孙王桀骜不驯,但乌孙人却何其无辜?乌孙王虽然不来朝贺,但这就如同家中逆子,父亲可以责罚,但又哪容得下外人吆五喝六、越俎代庖?” “匈奴者,饿狼也,永不知足!” “现在已经占据了漠北大片草原,疆域相比较大汉也并不逊色多少,不思守境安民,反倒觊觎邻邦国土,挑起大战,置两国百姓于水火之中!” “因此,汉军伐之,乃顺天应人之举!” 听着刘盈的话,刘邦食指轻轻敲着桌面,有些心潮澎湃。 衣冠禽兽,不愧是他选定的接班人! 虽然刘邦是个精神楚国人,但对于昔日楚国以‘我蛮夷也’为借口伐随,心中却很是不齿。 毕竟华夏乃礼仪之邦,素来讲究的就是师出有名! 因此,刘盈一番言论,将自己置于了正义的一方,就很是合刘邦的心意。 不过刘邦环顾四周,发现刘盈的话语并没有打动他的那些老兄弟,心中又不免觉得很是沮丧。 多年前那种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景象犹在眼前,只可惜时移世易,他虽年迈但还满是冲劲,可那些家伙已经决然躺在功劳簿上一动不动了! 看来,今日唯有上阵父子兵了…… 于是刘邦看向刘盈问道:“以太子之见,当如何伐之?” 刘盈没有直接回答,视线在殿内转了一圈,嘴角微微向上扬起。 他没有刘邦那种沮丧感,只是因为他比刘邦更加清楚一点,如今的汉国和从前的汉国不同,虽说主导国家的还是功臣集团,但却不如说是个向钱看,向厚赚的资本集团。 】 嗯,或者说其实他们从来没变。 毕竟从前功臣集团们忙着当战狂的时候,是为了获得爵位,然后获取爵位所带来的田亩人口,以及社会地位。 现在伴随着垦殖令,他们只需要退还一部分关中的土地,就能十倍倍增的获得河套草原的大片土地! 重要的是,完全合法! 因此,他们全部的精力就放在了对于北方四郡的垦殖上,对于外战,尤其是跑去河西打仗兴趣寥寥…… 所以,此战完全不依赖他们,只需要一个能说服他们的理由就行了。 毕竟这帮老家伙们虽然很多都拿不动刀了,但却身处要职,而且门生旧故无数,一旦开战之后,会有数不清的政务要由他们处理。 于是刘盈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自然是发兵河西,汇同乌孙、月氏,共同抵御匈奴入侵,之后设立西域都护府,驻兵镇守,管辖西域一应事务!” 曹参问道: “千里迢迢发兵驰援,会不会有些过于冒进了?” “要知道出陇西之后,就是连绵不绝的荒原,物资转运十分艰难,若是大军出征,则耗费国帑无数,若是军队规模小了,恐怕会不敌匈奴……” “毕竟河西多草原,正适合匈奴人轻骑来去如飞……” 刘盈笑了笑: “其实粮食的问题不需要担忧。” “平阳侯乃齐相,不知朝中之事也属正常。大约是在五年前,陇西发生过一场旱灾,八个县的农田近乎颗粒无收……” “虽然转运赈济及时,没有饿死一个黔首,但路上损耗也确实十分惊人。” “因此未雨绸缪,第二年开始,萧相就下令拨款,让人在陇西修建了几处大粮仓,存粮几乎可供百万人食用三年!” “我听人说,今年陇西大熟,郡守李必正忙活着清空官仓中的陈粮,放入新粮呢!” “所以,这些陈粮正好供给大军食用!” 刘盈说着,治粟内史芒侯耏跖环顾左右,频频点头,表示刘盈说的千真万确。 嗯,俗话说米是新的香,麦是陈的好。 这主要是因为日常食用的大米,都是需要把外壳春掉,因此那股浓浓的稻香就会很快挥发殆尽,自家食用的新加工的大米口感就远远胜过超市里的包装大米,哪怕这些大米的生产日期很近,也是如此! 但小麦不同。 储存两到三年的小麦,只要不腐烂发霉,磨出来的面粉品质要远远高过当年的新小麦。 而陇西地处西北,玉米和小麦联合在一起,干掉了粟米的统治地位,官仓存放的自然以小麦为主。 因此刘盈提出给军队食用陈粮,却并没有遭到大家的反对。 曹参轻轻点头,但还是保持质疑: “话虽如此,可大军转运辎重的通道,却遍布羌人,而羌人向来和匈奴暗通款曲,若是我军出动后,他们和匈奴结盟,袭扰我军粮道,又该如何?” “因此以我之见,既然决议要发兵救援乌孙,不如我大军从北境出发,直捣匈奴人的老巢,围魏救赵之下,想来匈奴人必然撤兵!” “如此,也可免去我大军西征,深入不毛的辛劳!” 曹参说完,正在大嚼鸡腿的林挚顿时鼓掌喝彩,直到他被刘邦狠狠的瞪了一眼,才悻悻的低下头,只是脸上的神色却说明了他支持曹参的建议。 大军从北境出发,他这个九原郡的郡守自然当仁不让的领兵出战! 哪怕吃不到肉,好歹能喝几口汤! 说实在的,这些年肃清了长城以南的河套地区的匈奴残部后,林挚总觉得手发痒,格外怀念起亲手砍掉敌人头颅,热乎乎的鲜血迸溅在自己脸上的快感! 毕竟他是个疯子…… 刘盈挑了挑眉说道: “不知道齐相听没听过这句话,叫做假途灭虢,说的是晋国向虞国借路去灭虢国,晋灭虢国后,在归途中又灭了虞国。” “古人做的,今人就做不得吗?” “若是羌人和匈奴勾结,大军出征之后正好扫平羌人,免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迎着一脸惊诧的曹参,刘盈接着说道: “出陇西后,虽然遍地荒原,但‘治狄道(今青海西宁)’统辖之地,却有湟水河谷,我之前让人丈量过,那里大约有七千万亩(两千四百万市亩)的沃土。” “若能解决盘踞在荒原之上的羌人,则可移关东之民入治狄道,屯垦戍边,既解关东土地不足之囧,亦可增强国力!” “况且若是西域都护府正式建立,河西之地这片沃土也将尽数为我汉国所有!须知其地不仅宜农宜牧,更是向西通行之锁钥……别的不说,至少西域胡姬可以顺利抵达长安,不必担惊受怕,会被沿途游牧劫掠……” 刘盈说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只是笑声中满是淫荡之意。 这年月,谁家没有十几个西域胡姬,不仅用来在宴会上献舞,还可以在宴会结束后,用来招待亲朋故旧…… 刘邦虽然对这帮家伙很是鄙夷,但他又不是个道学先生,因此等到笑声停歇之后,才乐呵呵的说道: “不错,太子所想深谋远虑,利国利民,只是不知道有无统兵作战的人选?” 刘盈有些羞涩的低下头:“爹你是知道的,我那里有一面征西将军大旗……” 第六十一章 刘盈:河东凶,则移其民于河西…… 回中宫。 当夜色降临大地的时候,除了灯火通明的大殿上满是酒蒙子的嚎叫,以及巡夜的甲士往来不绝外,一切都显得幽静而荒凉。 前宫西苑,这里是随行刘邦的功候大臣们的居所,东南角靠近正殿的地方,韩信蹑手蹑脚的走入黑暗,鬼鬼祟祟的打开房门,悄无声息的窜了进去。 房间内,烛火摇曳,静谧到了极点。 灯下,一个五官端正的女子正在坐着女红,猛然间被吓得一个激灵,慌忙抬头,等到看清来人模样后,手掌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她正是韩信的夫人,就是那个被刘盈认作干姐姐,改名为刘兰芝的南越女子。 因此她看着宛如做贼的韩信,带着几分嗔怒说道:“良人不是赴宴去了吗?怎的宴会尚未结束,就独自归来了?” 韩信没有回话,只是探头探脑向外看了一下,手脚麻利的关上房门,插上门闩,吹熄蜡烛。 于是,刘兰芝歪了歪头,眼中满是羞赧,结结巴巴的说道:“别……此地不是家中,两边都住有人……罢了,就依了良人,只是还需轻些,莫要吵醒了晟儿……” 这一下,换成韩信满脸懵逼了。 不过他作为兵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因此只是‘嘘’了一声,蹑手蹑脚的走回门口,从门缝向外看去。 然后,他看到了一只黑黑亮亮的眼睛…… “啊!” “哈哈!” 门外,刘盈放声大笑了起来,旋即擂鼓也似的敲打着房门,高声呼喊:“我看到你了,你粗来呀……你跑什么?还是不是兄弟啦?” 房间内,刘兰芝满心欢喜:“良人,莫非是阿弟来了?” 韩信满脸沮丧:“嗯,我就是为了躲他……” 不等韩信说完,只见刘兰芝趿拉着鞋子,哒哒哒哒跑到门口,手脚麻利的打开了房门,笑嘻嘻的说道:“阿弟来了,快,进来坐吧!” “见过姐姐。”刘盈很随意的拱拱手,旋即看着躲在房间内不出来的韩信,对刘兰芝笑着说道:“进去就算了,我找姊夫有事……嗯,实话实说,就是让他到我军中当个参议。” 然后,刘兰芝三两下就把韩信推了出来,同时不忘耳提面命:“良人在长安就我阿弟一个朋友,你可要好好帮忙,别总摆架子……上次人家舞阳侯跪迎你,你居然还冷嘲热讽人家!” 韩信满脸无奈,但还是跟在刘盈身后,沉默许久,终于叹息说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再说,我功劳太大了,对你不好。” “有多大,比我还大?”刘盈很是自信的挺了挺腰。 嗯,他对于舆论造势很是精通,如今在许多普通汉国百姓心中,大汉太子的功绩仅次于大汉皇帝,就连官方宣传中的功劳第一的曹参都难以望其项背,就别说许多功绩只存在暗不见天日的档案库中的韩信了。 于是韩信越发黯然,毕竟大丈夫当彪炳史册,他的功劳不是不可以被抹杀,但至少提一嘴啊…… 比如凯旋门之上的那些浮雕,哪怕给个背影呢…… 刘盈笑着问道:“你就不想知道这场仗我准备怎么打?” 韩信愣了一下,他偷偷溜走的时候刘盈刚死皮赖脸从刘邦那里要走统兵权,并且开始满世界找他。 因此,他对于后续发生的事情,完全不知,只是心痒难耐之下,还是赌气的侧过头:“不想。” 呵……刘盈自顾自的说道: “此次作战,我想检验一下新军的战力,想看看长枪、火枪、火炮、铁骑相互结合,能够爆发出怎样的战斗力……而且在旷野之上和自诩马背上的民族展开一场全骑兵会战,想想该是一种何等波澜壮阔的景象!” “既然你不想去,那就算了。我懂,这人一上了岁数,思想难免因循守旧,在步兵方阵中大量列装火枪,确实开兵家未有之先河,你担心无法适应也是常理……” 刘盈说完,转身离去。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转头的时候,身后传出韩信满是挣扎的声音:“好吧,我陪你去就是了……” 刘盈转过头,搂着韩信的脖子:“这才是我的兄弟!” 韩信指正:“兄长!” 刘盈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正色说道: “之前在殿中的讨论你没有参与,此次抗匈援乌作战,汉军共发兵五万,号称三十万,从陇右出兵,越过长城,沿湟水北上,沿途由那些归化来的姜羌接应指引,然后北上前往救援乌孙国!” “姜羌?”韩信有些疑惑,毕竟他是兵家,懂得是山川地理,排兵布阵,对于民族历史从来都是不求甚解。 刘盈解释道:“羌是一种泛称,所谓文王生于东夷,大禹出于西羌……嗯,按照商朝人的说法,凡是以放牧羊群为生的人,都是羌人……” 韩信轻轻点头,他虽然还是有些懵懂,但对于刘盈所说的商人记录却毫不质疑。 毕竟前两年刘盈主持过挖掘工作,从河内郡挖出了一大批刻有文字的兽骨龟甲,据说挖出的地点,正是商人的殷都,也就是当年章邯和项羽议和的地方! 那些文字虽然晦涩难懂,但毕竟夏商周一脉相传,商人的文字和周人的文字颇具渊源,再加上有叔孙通、陆贾,以及商山四皓这样的学术大拿,破解文字的速度十分迅速。 因此,大汉公学又多了一个考古学院,尤其是在关中,时不时能看到穿着短衫,手捧书卷,扛着锄头挖来挖去的学生和老师…… 韩信有时候在想,刘盈挖出那一大堆骨头的真实原因,其实就是为了转移商山四皓的注意力,好方便他时常请病假逃课…… “当然了,陆贾持不同的看法,他认为当时的商人以自己统治的地域为中心,把位于西方的所有部族统称为羌人,因此就有了姜羌的说法……齐姜,就是源出姜羌。” 刘盈边回忆边继续说道:“也因此,姜羌始终和中原王朝保持亲善,周人强时他们臣服于周,秦人强盛时他们臣服于秦,到了现在,他们自然唯大汉之命是从!” “咱们这次出兵要提防的,其实是治狄道以南,那些生活在高原之上的羌人,他们是昔日反抗秦国暴政的‘无弋爰剑’的子孙,无弋这个词,在羌人的语言中指的是奴隶……” “嗯,还记得武都县的氐人吗?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其实就是羌人,只不过被咱们忽略了……” 韩信愣了一下,心中只出现了一个字,那就是,惨! 他摇摇头,反问道:“四分五裂的羌人,又如何敢进攻汉军粮道?”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刘盈冷笑道:“齐人攫金的故事你听说过吧?利欲熏心起来,众目睽睽之下都敢抢夺黄金,羌人和齐人同源,做出什么事情都不意外!” “因此,我准备出兵之后,先把羌人的首领召集起来,先礼后兵,如果他们愿意和我军合作,我不介意花钱雇佣他们干活,若是不识抬举,那就灭族!” “理该如此。”韩信轻轻颔首表示赞同。 毕竟这时候大家都皇汉的很,讲究的就是一个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 也就是说我们诸夏就没把你们夷狄当人看,这一点从羌这个字在甲骨文中也有奴隶的解释就可以看出了。 韩信看看刘盈,再度问道:“你说发兵五万,会不会有些太多了?区区匈奴,汉军可以一当十!五万人,太给他脸了!” 刘盈摇摇头:“这五万人又不全是关中操练的新军,我还准备从关东郡国大量抽调戍卒参战!” “毕竟此战过后,西域都护府就建起来了,需要移民实边,而且那里华夷混居,需要那些从小就进行过军事训练的戍卒才能镇住场子!” 他没有说的是,羌这个词代表的奴隶,而现如今的北方四郡到处都是圈起来的牧场农庄,虽然有了些许机械化农具,但日常劳作依旧需要大量的人力。 尤其是放牧牛羊,更是如此。 毕竟要想获得最大收益,挤奶、剪毛必不可少,而在没有现代化的机器参与下,这些需要由人的双手来一点一点完成。 因此,移民河湟之地的汉人戍卒,除了维持丝绸之路的畅通,还有一项最要紧的工作,那就是结伙前往高原之上,劝说当地的羌人去北方四郡的牧场劳作。 而治狄道的姜羌,以及陇西郡的老戎狄,就是让那些桀骜不驯的羌人,变成温顺听话的小绵羊的保障。 刘盈笑着说道:“所以此战,我打算在关中抽调一万精锐步兵,全部列装火枪,然后从关东各郡国抽调两万长枪兵,以此组建步兵大队!” “至于骑兵,则抽调郡国甲骑一万,戎狄骑兵五千,以及我幼军五千……” “如此,号称三十万,吓死匈奴人!” 韩信捂了捂脸,旋即问道:“火炮呢?你刚刚怎么没说火炮的数量?” 刘盈昂起头:“我记得你跟我爹说过,说是你统兵多多益善,咱俩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那么对于火炮,我自然也是多多益善!” 第六十二章 刘盈:人生如戏(5K章) 红日西斜,大地被金黄拥抱,彩霞点缀着湛蓝的天空。 长安城,相国府。 萧何看着从回中宫传来的决议,默不作声。 他奉行黄老,主张无为而治。 什么是无为? 无为就是不折腾,不乱作为。 皇帝不折腾,不大兴土木,不骄奢yin逸,国力就得到珍惜; 官员不折腾,不为了政绩而干事,不为了私利而干事,民力就得到珍惜; 国人不折腾,不为了私利而费尽心机,不为了慾望而不折手段,民心就会安稳。 一切顺其自然,才有了仅仅十余年时间,汉国远迈前秦,国力空前强盛! 虽然征伐频频,但多是内线作战,或平定叛乱,或收复旧疆,如今要为了乌孙,而大举对匈奴用兵…… 虽然萧何心中明白为何用兵。 但问题的关键是,从前的他几乎秒懂,但现在却要反复阅读,才能明白其中真意…… 或许,他真的已经老了? 或许,是他的能力,已经不能够支持着他继续替汉国这条大船掌舵了? 要不然,干脆就如萧禄所说,急流勇退,辞官归养,免得成为他人的肉中钉眼中刺? 太阳渐渐落下,当华灯初上之时,萧何才悚然一惊,恍然如从梦中醒来,终于一声长叹,开始签署政令,命令各级官府全力备战,征调民夫,运输战略物资及粮草辎重。 ………………………… 清晨时分,看着官府张贴的榜文,三川郡的国人最先沸腾了起来。 垦殖令与他们无缘,因此他们要想获得宅田,就只有想尽办法提升自己的爵位,以此名正言顺,合法合规的占有土地。 而现如今的抗匈援乌,无疑就是一个最完美的机会! 尤其是榜文上说,此战过后,为保证西域各族不受匈奴侵扰,将筹建成立西域都护府,因而多选用未成家之年轻戍卒,驰援乌孙…… 于是,立刻就有「懂哥」开始嘿嘿直笑,满脸***。 只是当别人问起来之时,他假装矜持再三,直到被人屡次催促,才幽幽说道。 「乌孙在河湟西北,和大汉并不接壤,中间要穿过羌人掌控的地域……而战后要成立西域都护府,也就是说,现如今并不臣服于大汉的羌人,也将臣服于汉……」 「你们说说,此战单纯是为了乌孙而战吗?」 「而且榜单上说了,征调的是未成家的年轻戍卒,为何?是怕你们战死之后,家里孤儿寡母无人照料吗?」 「现如今的羌人,最出名的是什么?不用我多说吧?」 于是,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嘿嘿嘿的yin笑,在依旧有些人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先起了个调子,然后三三两两的人开始合唱起来。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她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我愿每天她拿着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我愿每天她拿着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歌声回荡,琅琅上口,慢慢的由三五人的小合唱,转变为十人百人乃至千人的大合唱,尤其是唱到结尾时,声浪更是越来越大。 一瞬间,那些傻不楞腾围观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全数羞红了脸,呸呸呸的翻着白眼,但那些唱嗨了的男人们却丝毫不在意,只是闭上眼睛,沉浸在「漂亮姐姐打我」的美妙幻想中,久久不能自拔。 然后,官府门前的「征兵点」,顿时人满为患了起来。 不过很快,很多人就骂骂咧咧了起来。 无他,征兵点旁边竖起了 一根高一米七的竹竿,凡是比竹竿低的一律淘汰,不仅如此,还对体重有所要求。 毕竟要路过青藏高原,虽然海拔不算太高,但还是会有高原反应的现象,因此身体高大强壮的士兵,要比身体瘦弱矮小的士兵更好扛过去。 而后,很多顺利通过第一轮考验的戍卒,也开始如那些被刷下来的人那样骂骂咧咧起来。 在他们面前,摆放着的是四种规格的胸甲,只有能大差不错的穿进去,才算是正式被选中! 这次作战,在关东各郡国征召的长枪兵,是为了给火枪手提供掩护,必要时甚至要充当人肉盾牌,遮挡流矢,因此从扎甲换装成板甲就很有必要了。 也因此,是人适应甲,而不是甲适应人。 毕竟人口大国,就是任性! 而在此刻,那些家境优渥,爵位在第三级簪袅以上的戍卒就满脸洋洋得意了。 袅者,马具也。 按照规矩,爵位在「簪袅」以上的人,日常可以骑马代步,在更早的时候,这个爵位也被称为「走马」。 因此爵位在簪袅以上的戍卒,在战时或是日常操练演武时,要么充当什长以上的小军官,要么就是充当用于破阵的精锐甲骑,所以在官府的武库中,常年为他们保存有一套合身的板甲。 嗯,付费。 于是在一片艳羡中,这些「武骑士」牵着自己的战马,前往指定的演武场进行考核,优胜者将被集中送往关中。 不仅是武骑士,就连那些身材高大,且拥有合适型号板甲的步兵也同样要进行战技考核。 毕竟汉承秦制,士兵发矢不中,不懂号令,地方上负责武备的「尉」和「啬夫」就要受到惩罚。 于是,在三川郡开始忙忙碌碌的挑选士兵时,更东方的河内郡、砀郡也开始沸腾了起来,数不清的戍卒冲出家门,向着县里的征兵点狂奔而去。 汉国,这个巨大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了起来。 …………………………………… 汉十七年十月初一。 长乐宫,新年大朝会。 和往年一样,刘邦一脸喜气洋洋的高高在上,不时和在他侧面,仪态端方的吕雉小声嘀咕两句,吐槽着满朝公卿。 刘盈则在台阶下脑袋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毕竟后半夜就要起床沐浴更衣,准备参加大朝会,正处于最能睡年纪的刘盈自然有些吃不消。 只是尽管如此,他还是依旧强行打起精神,不让自己真的睡过去。 无他,这不仅会授人以柄,说他是君前失仪,重要的是等下还有一个人会来,那就是这么多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乌孙王。 在匈奴人蓄谋已久的猛烈进攻下,乌孙国全境基本被占,除了一些汇集了大批男人的城池外,田野间的部族已经被一扫而空。 不仅如此,匈奴人还准备乘胜追击,扩大战果,一举攻灭月氏,占据整个河西走廊,进而掌控丝绸之路! 因此消息传来之后,汉国之中即便是对于抗匈援乌再无感的那群人,也变得群情激愤起来。 毕竟,丝绸之路不仅给汉人带来的财富,带来许多中原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名马良驹,而且那些开放爽朗,衣着清凉,自带哈密瓜和葡萄的胡姬也是由此而来。 所以,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前两天乌孙王和月氏王联袂进城的时候,立刻受到了汉人最高规格的欢迎,长街之上人山人海,弄的不明所以的乌孙王潸然泪下,暗暗发誓此生做定汉人的狗了…… 于是在宣室殿中,群臣祝贺法酒结束,在胪传声中,刚刚升任九卿之一的典客萧同,带领着 前来朝觐的番邦国主、使臣,一步一顿的走入殿中,三拜九叩。 这其中,乌孙王和月氏王站在c位,享受着一道道注目礼,直激动的他俩手足无措,满头大汗…… 觐见完毕之后,刘邦轻轻摆手,示意所有番邦来者尽数殿外就坐…… 毕竟汉夷有别,再尊贵的夷狄也比不过一个普通的汉官,因此在这宣室殿中,自然不会有他们的座位。 不过这对于乌孙王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他一个即将亡国的亡国之君,之前又摆谱不来朝觐汉国皇帝,如今汉国愿意出兵救援乌孙,别说只是让他坐在这高大巍峨,让人一看就心生敬意的宫殿门口,就算是让他跪在长安城门口,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至于月氏王等人早就习惯了,毕竟这长安城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因此除了乌孙王和月氏王神情严肃之外,其余的人虽然也不苟言笑,但心思早就飞到了那人流如织,摩肩擦踵的东西二市。 嗯,他们名义上是来朝觐皇帝,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来批发商品,毕竟从口岸购物,大部分的利润就要给汉国商人赚走…… 而他们亲自在原产地采购,这利润就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 要不然他们怎么会花大价钱贿赂国君,给他们开具证明使者的文牒,然后自掏腰包购买敬献给汉国皇帝的礼物,支付雇佣护卫的费用以及路上的开支,不远万里跑到汉国……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只是这帮「假冒」的使者虽然急不可耐,但却依旧安安分分的坐好,毕竟这时候太阳尚未真正升起,天空漆黑一片,长安城的东西两市自然也没有开放。 于是,在一众交头接耳中,殿中传出谒者抑扬顿挫的声音。 「诏曰:朕秉承天命,统摄万方,众星拱侍,德及北辰,有赖天地祖宗之庇佑,亦幸八方豪杰之佐治。又论当世之事,纷繁杂冗,酂侯萧何年事已高,朕念及其昔日灭秦功绩,准其告老归养,赏黄金百锭、丝绢百匹……」 「……然钧位不可一日虚悬,咨尔平阳侯曹参,勤敏治学,燃薪达旦,破卷释经,通晓圣贤,是以众议举贤为相……朕凝观大势,细审舆情,欣然允之,乃以国是托之,卿当自勉,勤谨奉上,总领百僚,调理阴阳,功成郅治,勿负君国之恩重,钦哉。」 在一众议论纷纷中,刘盈看着交出相印,重新坐回原位的萧何,只觉得对方虽然满头白发,但却一扫之前风烛残年的样子,重新变得精神矍铄起来。 或许,这就是无官一身轻吧……刘盈正襟危坐,心中却升起几分不祥的预感。 毕竟从前萧何担任相国的时候,每四日休沐一日,因此他去相国府上课的时候,多以自习为主,现如今这老头虽然辞了相国之位,但却没说不再当自己老师,也没说不让自己去他那里听课…… 还好,我马上就要出征了……刘盈长吁一声,暗暗庆幸,同时准备散朝之后就去卢绾那里闹腾一下,让他尽快把条子批了,自己好去武库挑选火炮。 嗯,汉国实行的是枪弹分离原则,卢绾这个太尉掌管枪支火炮,而弹药则只有刘邦的手令才能领取。 当然了,枪支火炮也可以通过刘邦的手令领取,毕竟家天下,皇帝,尤其是刘邦这个开国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但刘盈毕竟只是太子,不是皇帝,因此规矩就是规矩,盲目打破规矩只会害人害己。 至于他始终不愿意和卢绾私下见面,主要是怕死…… 老丈人可不同于丈母娘,那可是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亲手弄死拱自家白菜的猪…… 在刘盈的幽怨中,谒者开始宣读第二道诏命。 这 道诏命其实没多大意思,就是限制了诸侯王的规格,废除了诸侯国也有相国、左右丞相以及太尉、御史大夫这些官职,只允许他们保留有右丞相这一个三公级别的***。 至于国尉,也从之前的中两千石,降到了比二千石,相当于从国级干部,降到了郡尉一级的厅级官员。 于是,满座哗然。 诸如刘肥这样的藩王更是愤愤不平,不过当刘邦的视线投过来之后,小胖子顿时缩头缩脚,如同一只鹌鹑…… 嗯,胖鹌鹑…… 这道诏书用很流行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你什么档次,也配和中央朝廷共用相同的体制? 换成相对好理解的话来说,则是为了削除诸侯王的权柄。 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但问题的关键是萝卜的数量远远比坑多,因此中央的三公九卿坑满之后,很多人就谋划着到诸侯王那里占一个萝卜坑。 毕竟汉初的这群诸侯王享有司法权和行政权,基本上相当于是一个独立王国,因此他们的相国、御史大夫自然也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 汉朝的很多名臣,诸如袁盎、韩安国等人都当过诸侯王的国相。 因此,削了诸侯王的萝卜坑,诸侯王和中央争夺人才的能力就没有了,更加有助于他们老老实实在地方上娶媳妇生娃,安安分分的过完一生。 至于第三道诏书,自然是发兵救援乌孙。 刘邦特意站起,走下两节台阶,将一柄象征着生杀予夺的黄钺交到了刘盈手中。 这熟悉的握感……刘盈转过身,举起手中的黄钺,享受着满朝王侯公卿的敬仰,以及嫉妒。 毕竟,他家里有两只鱼唇的欧豆豆…… 就在此时,殿外似乎响起一片喧哗之声,渐渐地,不仅殿外,整个长安城仿佛都沸腾了起来。 刘盈满是迷茫,和刘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微微摇头,表明这一切与自己无关。 少顷,出外查看的谒者慌慌忙忙的跑回,喘着粗气说道:「陛下、陛下,天有异象……天有异象啊!」 刘盈愣了一下,而在帝座之上,刘邦拥剑而起,大步走下丹陛:「走,随朕看看究竟是何种意象!」 吕雉也跟着走下,轻轻碰了碰刘盈的袖子:「走啊,别愣着啦。」 我这不是楞,我这是在想该如何操纵舆论,还有,那娘们算的也太准了……刘盈心如电转,慢慢跟在吕雉身后向外走去。 毕竟古人迷信,而舆论的高地你不占领,就会有其他人立刻站上去! 在一片晨光微熹中,刘邦领着满朝公卿站在宣室殿的广场前,全数傻傻愣住不动。 星日争辉! 准确的说,是五星连珠的白天版本。 一般五星连珠只有夜晚十二点前才能看到,今天这次没想到白天也能看到,重要的是此刻太阳光很是暗淡,因此当金木水火土五星和太阳同时出现在天空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多了好几个太阳! 相传蒙哥在位时期,天空中就出现过三个太阳,预示着将有多个君主出现。 然后,就真的应验了…… 不过好在除了刘盈之外,其余人并不了解这种事,但他们此刻心中盘桓的一句话,却更加要命。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如今天上有一长串太阳,是不是预示着国人会有很多个君主? 于是,刘邦一脸严肃的看向同样傻愣愣站在原地的太史令:「你来说说,此为何意?」 毕竟太史令除了负责记录历史,还负责观察天时星象,比如当年汉武帝使用的太初历,负责组织编纂的正是时任太史令的司马迁。 在所有人齐刷刷的投来目光后,太史令战战兢兢,很是装模作样了一番,接着面露喜色,高声说道: 「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中国利!」 「今五星出东方,中国大利,蛮夷大败。太白出高,敢战者吉,弗敢战者凶。因天时,诛不义,万下必全,勿复有疑!」 于是刘盈微不可见的一摆手,许多持戟而立的甲士顿时齐声呼喊。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万岁!」 「万岁!」 第六十三章 刘盈:外甥女……死去的记忆在攻击我!(5K章) 天宇寥廓,明月高悬,大地静谧,夜寒料峭。 太子宫西暖阁那间摆满古籍,弥漫着澹澹墨香书房里,膏灯如炬,明亮如昼。 房门轻轻叩了三声,一个身影推门走进,小腹微隆,赫然正是身怀六甲的许负。 刘盈放下手中毛笔,看着自己如狐仙精灵般的美妾举着烛灯走进,白嫩的脸颊在烛火映衬下,隐隐泛着澹澹晕润的光泽。 见到刘盈向她招手,许负羞答答的低着头走来,如同一个等待老师批复答卷的考生,手指有些局促地扭结在一起,远不如她做神棍忽悠别人时的自信满满,口若悬河。 毕竟得到一个人的身体,只能解锁很多姿势,但得到一个人的真心,才能获得这份患得患失的忐忑。 刘盈笑笑,看着已为人妇,将为人母,但依旧如女子大生般清纯秀丽的许负,心中一荡,拉着许负与她并膝坐在书房中的长椅,把她轻轻拥在怀里,在她雪腻芬芳的脖颈上亲吻了一下。 许负虽然自诩老夫老妻,但还是忍不住一缩脖子,娇笑一声:‘殿下,不要……嗯,要是殿下真的忍不住了,妾去将那个新来的家人子叫过来?’ 她说的家人子,自然指的是臧儿。 刘盈去看过了,果然人跟人之家的差距比人跟狗都大,他家萝莉就没什么变化,但臧儿这只萝莉就女大十八变,清纯中满是妖娆,是让人一眼看过去就会和床联系在一起的佳人。 但刘盈却强忍着自己的本能冲动转身离去,这不是什么太熟了不好下手,主要是对自家老娘的无言抗议。 毕竟人是感情动物,况且若是刘盈来者不拒,吕雉那边还不定膨胀成什么样子呢! 因此,当许负提起臧儿的时候,刘盈只是笑了笑岔开话题。 “话说,你是如何得知今日有五星连珠之异象?” 许负‘咯咯’娇笑,,扬起脸满是自信:“当然是妾身推算而来!殿下莫非忘了,妾师承何人?” 刘盈轻轻颔首,反问道:“这么说来,你也会测算修订历法咯?” 许负想了一下,微微羞赧:“略懂,只能说是略懂……” 刘盈伸手在她怀孕后变得肉乎乎脸颊掐了一把,只觉得软滑细腻,让人爱不释手,旋即玩心大起,开始怒搓狗头…… 过了一会,在许负满脸懵逼和双眼控诉下,刘盈渐渐回归正常,清了清嗓子说道: “那这样吧,我走之后交给你一项任务,那就是抽空编纂一本新的历法!你知道的,我不止一次吐槽过八月十五但天空中却是一弯残月……” 许负先是‘咕唧’笑了一声,接着面露难色:“殿下这是要妾身死呀……” 刘盈愣了一下,满脸疑惑:“为何?” 许负伸出青葱十指,盘算道:“研究历法先要重视观测,而观测必须依靠仪表,前秦遗留下的那些观测器物大多老旧不堪,需要重新制作。” “然后,要计算日月运行的轨迹,因此不仅要在关中设观测点,还要在全国各地都建立观测点,这样将信息汇总之后,才能做出一个相对精准的历法。” “这前后不论是人力还是物力,都不是妾身这个小小的太子孺子所能承担的……” “所以……” 许负仰起头,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刘盈,右手上扬,手指搓啊搓的做出了一个给钱的姿势。 毕竟她是个小财迷,身子予取予夺,但钱不行…… 果真是一毛不拔、嗯,拔了,也不能说拔,准确的说是剃了……刘盈脑海中莫名浮现了一个成语,旋即嘴角扬起,准备pua许负: “你要那许多钱作甚?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与其把钱放进仓库里,任由其腐烂生锈,不如拿出来造福天下……” “嗯,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的理想是什么?” 许负沉默良久,慢吞吞的说道: “妾的理想很简单。” “我要九州清宴,我要四海安澜,我要给殿下创造实现理想的天地,让这世间再无人能遮挡殿下的万丈光芒,而万丈光芒的殿下心中,只要有妾身一个角落就好了……” 刘盈歪着脑袋,看着许负如小鹿般清澈的眼睛,脸上的神情渐渐从感动,变成了哭笑不得。 无他,那段话是他编排的剧本,如今正在长安大剧院上演,描述的是商朝时期,妇好襄助商王横扫天下的爱情故事。 和这出戏一同出演的,还有从殷墟里挖出来的国宝。 司母戊鼎!(注1) 以及双生子的妇好鴞尊! 于是刘盈双手抱臂,如同审判:“什么时候偷偷跑出去看得戏,我怎么不知道?” 许负吐了吐舌头,将不怎么宽广的胸襟贴在刘盈臂膀,语气娇憨,开始撒娇:“人家闷嘛……殿下日理万机,妾只能自己找点乐子……” 嗯,好像二次发育了一些,这个可以有……刘盈点点头,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既然你是只铁公鸡,那修订历法的钱就由宫中出了,你只管招募人手,没钱了就去找窦氏要,毕竟她现在管着账目……另外,等过段时间,还有一个惊喜送给你。” 嗯,所谓的宫中出,自然指的是刘邦的小金库…… 近墨者黑,大抵如此…… 于是,许负压下蹦起来原地转圈圈的冲动,只是将刘盈的手臂拉在怀里轻轻晃动:“殿下最好了……么么!” 看着两片水润润红都都的嘴唇,刘盈的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邪魅起来。 “殿下?” …………………………………… 清晨,刘盈站在寝殿门口露台之上,看了看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将墨迹很新的图纸递给韩谈。 “交给将作少府,让他派能工巧匠按图所示,在新城北边那个前秦遗留下的观天台上,修建这个新式的观星台。” 嗯,所谓新式观星台,是从水运浑天仪的基础上升级而来,另外还建造有简易版本的天文钟,专门用来演示日相和月相,以此推演出相对精确的历法。 历法除了用来计算日子之外,更重要的是指导农时,这也是许负最初不敢承接这个任务的原因。 毕竟她出身官宦之家,且是个大忽悠,贼能赚钱,自然没有在田间劳作的经验。 韩谈拱手而去之后,张不疑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刘盈见状,拔腿就走。 张不疑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追着,嘴里都都囔囔:“别跑,我看见你了,有本事把我踢出名单,有本事站住呀!” 刘盈满脸无奈的转过头:“我阿姐就要生了,这时候你跟着我千里远征,合适吗?” 张不疑双手抱臂: “你也知道是快?大军开拔不是一天半日的就能完成,出兵五万,至少要有二十万民夫保障后勤……只怕我都当爹了,你那边还未出征呢!” “再说了,让我跟着你一同出发,也是止阳的意思,她只有你这么个亲弟弟,自然想让我这个姐夫多多关照你一下!” 刘盈心中有些感动,但依旧满脸鄙夷:“谁要你关照?真到了西边的高原上,咱俩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死鸭子最硬!”张不疑戟指而立,恨恨的说道:“不管怎样,反正我跟定你了!” “行吧。”刘盈心中窃喜,但装作云澹风轻的样子:“你要是想来就跟来吧,反正五万人都带了,也不差你一个……” “这才差不多!”张不疑伸手搂着刘盈的肩膀,开开心心的说道: “我请你去吃点稀罕的!嗯,就是长安西市新开了一家西域烤肉,不过他家的烤串一般,那个西域厨子最拿手的是胡辣羊蹄,鲜美不腻,香飘十里,每天排的人可多了,稍微去的晚一点就吃不上了……吔,你身上好重的脂粉味啊!” 我上半身的并不重……刘盈笑而不语,只是和张不疑勾肩搭背往椒房殿的方向走去。 无他,晨昏定省。 去的晚了肯定要被吕雉怒怼…… 不过他俩没走两步,只见吕雉身边一个贴身女官匆匆而来,看着张不疑有些发蒙。 “殿下……帝婿?你为何在此?” “我为何不能在此?”张不疑皱皱眉。 女官满是焦躁:“刚得到消息,长公主要生了,皇后已经匆匆赶过去了……” 】 “关中脏话!”刘盈愣了一下,一把甩开张不疑,很不友善的骂了几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满世界熘达?我阿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绝对让你陪葬!” 张不疑满脸委屈,摊开双手:“我哪知道?我离家的时候止阳还好好的,一口气吃了六个大肉包子,喝了好大一碗小米粥……” 你养猪呐……刘盈怒目而立。 女官愤怒的跺了跺脚:“都什么时候还说这些,快点跟奴婢走!” “嗯,对对对……”张不疑忙不迭点头,紧紧跟在女官身后。 刘盈则边走便开启碎碎念模式。 “找女医士了吗?” “找了。” “我爹那里通知了吗?” “早就通知过了。” “我老师那里呢?额,就是留候……” “也通知过了。” …… ……………………………… 止阳公主府,遍布亭台楼阁,水榭花圃的别院。 刘盈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走来走去,不时怒视一眼满脸懵逼的张不疑。 而张不疑则满心委屈。 毕竟算日子的是小萝莉,她算错日子,导致生在了长公主府,而不是通电且有着专门房间的南山别苑。 于是,张不疑也变得焦虑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刘盈身后,团团乱转。 渐渐地,这种焦虑蔓延开来,就算是心理素质强大如张良,也不由得皱着眉头,带上了几分忐忑。 吕雉攥紧拳头,轻声咳嗽一下,吸引了刘盈注意力后,手指远处的月亮门,一言不发。 她的意思很明白了。 滚就滚……刘盈愤怒的卷了卷袖子,气呼呼的向远处走去。 只是等他快走到月亮门的时候,只见刘太公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李氏慢悠悠而来,于是他立刻迎了上去,躬身行礼: “大父、大母!” “好孩子,快起来吧。”李氏笑眯眯的伸手扶了一下,接着正色说道:“妇人生产不吉,你又是个将要领兵出征的人,还是快快离去的好!” 刘盈摇了摇头,蹲在李氏轮椅边说道: “大母没听说吗?天有异象,主汉军大利,蛮夷大败!天命在我,自当百无禁忌!” “反倒是大母不应现在来此!” “冬日酷寒,旧疾多发,还是在家将养的好,等到我阿姐生了,大母再挑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来看望就好!” 李氏拍了拍刘盈的手背,转过头看着刘太公乐呵呵的说: “还是咱宝贝孙子知道心疼人!难怪身边的女人个顶个的一表人才,尤其是那个窦氏,更是不输扁鹊!她时不时的来给我扎几针,着实让我松快不少!” 她说完,转而看向刘盈: “这人老了,谁真心对你好谁是假意对你好,一看便知!窦氏是个好孩子,对你用情极深,这才不辞辛劳的照顾我这个黄土埋到鼻梁上的老婆子……我可给你说,你将来若是对窦氏不起,我高低也要给你这个臭小子一耳刮子……” 啊这?那娘们什么时候给自己找了个靠山……刘盈满脸懵逼,很是不懂李氏之前还夸他乖孙,如今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另一边,刘太公点点头,笑眯眯的说道:“是啊,都是好孩子……嗯,卢虞虽然年幼,但那模样却越发讨喜……” 呵,是讨你的喜吧……刘盈斜了一眼默不作声。 毕竟卢虞长相随了卢绾,而卢绾又跟他爹长得很像,刘太公和卢绾他爹是刎颈之交的结义兄弟,自然越看卢虞,越觉得亲近…… 嗯,其实长相随了卢绾也并不意味着长得丑,毕竟还有虞姬的底子在,强行将一张大方脸纠正成了鹅蛋脸。 按照吕雉从前秦的那些老宫人那里听说的理论,自古诸侯以及周天子择偶,最先淘汰的就是许负和臧儿那样的瓜子脸,剩下的全是圆脸。 嗯,但这并不是说脸越大越好,而是要额头饱满光洁,也就是天庭饱满,两腮不能太肥,下巴要圆润柔和,指的是地阁方圆。 因此,这也是吕雉一眼就相中了卢虞的原因。 毕竟她要挑选的是现如今的太子妃,将来的一国之母,头戴凤冠身穿凤袍之后要做到仪态端方,让人不敢直视,自然不能是一副娇娇怯怯的小家碧玉模样。 只是她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她身边的某个小宫女,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长着一张既撩人心弦又满是国泰民安长相的鹅蛋脸。 少顷,刘盈推着李氏慢慢走到花园中的凉亭下,看着吕雉顿时狐假虎威了起来。 小兔崽子你等着……吕雉攥了攥拳头,忙不迭的走到李氏身边,小声说道:“母亲等在家中听信即可,何必亲至?” 李氏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这是咱刘家的长公主,我怎么能坐得住呢?再说了,总是窝在那个小房子里,只能看着方方正正的天,人也气闷的紧……” 吕雉无奈一笑,只得招招手,让人到公主府的库房里取出些丝绸布匹,用作幛幔。 毕竟农历十一月,今天又是个阴天,寒风虽然不大,对于正常人而言没什么,可李氏是个依靠轮椅行动的病人,自然能不受风尽量不受风。 看着那些花纹秀美,寸锦寸金的绫罗绸缎被如此暴殄天物,笃行了一辈子农家理念的刘太公满是心疼,但一想到这是为了李氏而准备,只是沉默不言。 少年夫妻老来伴。 到了刘太公这个年纪,唯一的信仰其实就是跟了自己风风雨雨一辈子的李氏,儿子孙子的其实就那样,李氏才是他唯一的命根子! 李氏活一天,他就活一天,李氏若是不在了,只怕他也会随之而去…… 当太阳升到最高,撕开阴云之际,远处的产房中隐约传来一阵小孩的啼哭之声。 顷刻间,刘盈清楚的听到了一连串长出一口气的声音。 很快,守在产房外的女官匆匆而来,只是脸上的神色让所有人心头一紧。 “弄章弄瓦?” “我阿姐如何?” 刘盈怒视着跟随刘邦一起而来的戚姬,眼神颇为不善。 戚姬也有些委屈,其实她也很是担忧刘乐,毕竟她俩是斩鸡头烧黄纸的结义姐妹…… 那名椒房殿的女官直接无视了戚姬,只是看着刘盈回答道:“回禀殿下,母女平安……” 生了个女儿呀……刘盈默默退回人群。 在他周围,刘邦一脸喜气洋洋,张不疑则垂头丧气,至于张良则不悲不喜,毕竟他有三个儿子…… 重要的是这时候没有套套,也没有计划生育,因此能生一个,就能生七八个,自然不影响张良抱孙子。 而在产房中,刘乐则是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 毕竟刘肥说过,要是她给刘肥生个外甥,则送她五个县的食邑…… 如今生了个女儿…… 两个县总可以吧…… 最不抵,一个县也成啊…… 注1:就叫司母戊鼎!另外,国博把宝贝还回来! 第六十四章 刘盈:在流干乌孙人最后一滴鲜血之前,汉军绝不出战! 公主府的花园中,在短暂的宁静过后,响起了一片激烈的争执声。 准确的说,是刘邦和刘太公在吵吵嚷嚷。 他俩的分歧,主要是该给新降生的小姑娘起个什么名字。 毕竟刘邦是个女儿奴,女儿生下的外孙女自然也是掌中宝,而刘太公则认为自己是刘氏族长,理应拥有新生儿的命名权…… 至于张良和张不疑…… 毕竟家天下,皇权至大,再加上他们家是尚公主,除了有孩子的冠姓权之外,比上门女婿也强不到哪里去…… 于是,除了张不疑急得走来走去,嘴上都快长燎泡外,张良老神在在,一言不发,只是暗暗盘算着该如何操办满月酒、百日宴之类的庆典。 最重要的是该请谁,不该请谁! 历史线上的汉国,百业萧条,大家都很安分,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小日子,不争不贪。 而现如今的汉国,则是一片蒸蒸日上,只争朝夕的景象。 简单来说,就是内卷的很…… 当大家都在拼命的向前冲的时候,你自然不好躺在地上装咸鱼,尤其张家混迹的是汉帝国最顶级的勋贵圈子,更是不进则退,若是不能维持自己不掉队,张不疑这一代还好,只怕等到下一代,更是连张良一手开创的家业都守不住! 嗯,就如同红楼里的贾府一样,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因此,即便是睿智如同张良,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再度置身于名利场之中。 另一边,刘盈安静如鸡的站在吕雉身边,蹲着马步,将脑袋靠在吕雉肩上,一副我是母亲的乖宝宝的模样,努力修复之前破裂的母子关系。 吕雉则昂首向天,虽然满脸傲娇,一副哄不好的样子,但向上扬起的嘴角却暴露了她此刻的想法。 拿捏……刘盈脑袋蹭啊蹭,在母子情深中,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的父子相争。 过了好一会,见到刘太公和刘邦依旧争论不休,接连引经据典的否决着对方的提议,于是刘盈眼睛滴熘熘转了两圈,准备入场。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尊重一下历史,给小萝莉的女儿取名‘张嫣’的想法。 毕竟这是他的亲姐姐,虽然从小没少揍他,长大后又总是惦记着坑他,动不动就熘进他的小金库里搜刮一下…… 嗯,突然不想管了……刘盈笑了笑,慢悠悠走过去,站在刘太公面前开始吐槽刘邦: “爹你就算了吧。你取名字贼邪性……” “比如我大哥,你给他起名刘肥,然后你看看我大哥现在的体型,分分钟压塌炕……” “然后还有我阿姐,刘乐,整天傻不拉几的跑来跑去,乐什么呀?” 于是,刘邦愣住,刘肥则满脸委屈,整个世界变得一片黑白,有一种想要蹲到角落里画圈圈的冲动。 刘太公则用力点头,附和着说道:“就是,当年要是听了乃公的名字,给刘肥改名为刘壮,现如今必然不会是这个样子!” 刘邦大怒,但当着刘肥的面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刘肥是个奸生子,重要的是曹氏当垆卖酒,不是什么正经行当,刘肥生下来的时候刘太公半是嫌弃,半是猜疑,因此满月酒、百日宴神马的都没有参加,后来还是曹氏将酒肆转给亲戚,用实际行动证明她只有刘邦一个男人,刘太公这才相信刘肥就是他的孙儿。 于是,刘太公才有了想要给当时柔弱不堪的刘肥改名刘壮的念头。 可问题的关键是,那时候刘肥都满地乱爬了,刘邦自然对那老头的建议视若无睹…… 看着太上皇和皇帝再度剑拔弩张,刘盈虽然很想火上浇油,但考虑了一下后果,于是转变立场,站在刘邦身边吐槽刘太公。 “大父,你和我爹完全就是八十步笑百步,我爹是邪性,可你取得名字就太……那啥了。” “张嫣,笔画也太多了,这将来要是被老师罚抄名字,小女孩哇一声就哭出来了……” 于是刘太公恼羞成怒,顿了顿拐杖:“那你说,起个什么名字好?要是你小子今天说不出什么来,看老夫怎么揍你爹!” 刘邦: w(Д)w 刘盈给刘邦甩了个‘安心’的眼神,昂首说道: “张澹,澹字有恬静、安然之意,正如楚辞所言,心溶溶其不可量兮,情澹澹其若渊。正好可以抵消我阿姐的一部分影响……”(注1) 你够了……张不疑攥攥拳头,但又满脸可奈何。 毕竟他只是个尚公主的小白脸…… “张澹?”刘邦轻声呢喃,觉得这个名字不错。 嗯,主要是因为刘盈引用了一段楚辞,这让某精神楚国人觉得很是受用。 刘太公也轻轻颔首,觉得这名字可以,恬静安然,将来长大了必然不会跟她娘一样是个疯丫头! 于是老头低下头,假装询问着李氏的意见:“你觉得呢?” 李氏轻轻翻了个白眼,一脸假笑道:“咱们家历来都是你做主,你觉得好,我就觉得好。” 刘太公讨了个没趣,转头看向沉思中的张良:“亲家,你觉得呢?” 张良稍稍思索了一下,点头说道:“好,这个名字好。” 刘太公这才乐呵呵的笑道:“来来来,拿笔来!” 他这是准备亲笔写下张澹的名字,好收入宗庙的玉碟之中。 嗯,玉碟就是族谱,只是因为记录的是皇室成员的名字,因此取‘金玉之贵’的寓意,命名玉碟。 以保存在辽宁省档桉馆和中国第一历史档桉馆的清代玉碟为例。 其上不仅只是记录皇帝一家的谱系,而是系统地记录历代族人的婚嫁、生育、继嗣、封爵、授职、升迁、降革及死亡,皇帝则添加了被立皇太子的时间、继位时间、生母姓氏徽号、后妃晋封等。 无非就是血缘近的本家宗室用‘黄带子’,也就是封皮黄色的卷宗记录,而血缘远的旁支‘觉罗’用是‘红带子’记录。 因此当年刘备自称‘中山靖王之后’,即便是视他如死敌的曹操也没有丝毫质疑。 两汉相承,即便是刘备祖上因为酎金失去了爵位,但记录血脉的档桉依旧在,随时可以查阅。 毕竟,汉朝是一个皇权下乡的年代。 少顷之后,刘太公颤颤巍巍的在摊开的玉碟上记录了张澹的名字,只是看着玉碟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刘姓族人,不由轻笑出声。 在他之前,刘姓族人大猫小猫两三只,仅有的几个本家兄弟还因为理念不合而投奔他乡。 而在他之后,整个刘姓族人光男丁就一百多人,这还不包括那帮他不愿意写名字的混血儿…… 所以,若是保持这个势头持续百年,只怕光他刘氏一门,就足以和中原一个大郡的人口相比拟了! 刘盈也瞥了一眼,对自己那些素未蒙面的堂弟、侄儿的数量表示震撼。 不过他并不打算分封他们土地,而是准备公司化…… 毕竟公司属于有限责任,即便是犯了再大的错,也不会如同封藩建国那样的被反抗暴政的百姓杀头灭门,只需要红豆泥私密马赛,就可以滚回家去躲起来当宅男…… 当然了,如果关系比较硬,还可以异地调任,反正大部分群众的记忆大约只有七秒…… 至于那些少部分的人,只需要开门查他水表就行了…… 片刻之后,墨迹干涸,刘太公将玉碟收好,准备推着李氏离开。 张不疑则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虽然玉碟上只是简单的记录了他尚公主的事情,但这对于在封建王朝中长大的人来说,却是一件殊荣。 只不过他看着刘乐身边那个贴身丫鬟鬼头鬼脑的凑过来,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无他,这并不是来自荐枕席的。 按照张不疑的理解,这定然是自家那个越发贪财的公主,前来询问刘肥有关赠予食邑的问题…… 毕竟小萝莉把牛都吹出去了,日常拿着刘肥的承诺挤兑刘盈…… 于是,在张不疑的偷眼旁观中,刘肥先是一愣,旋即爽朗的笑了起来:“让公主安心休养,孤说话算话!女公子也是公子,难道张澹是个女孩,她就不叫我一声大舅了?” 刘盈收回竖起的耳朵,脸上满是笑容。 毕竟不用他削以及推恩,齐国这个天下第一强藩自己就四分五裂,最好不过…… 而刘邦则很是夸赞了一番刘肥,认为他虽然变了许多,但那颗爱护弟妹的心却始终没变,不愧是他刘邦的儿子云云…… 只是刘肥不这么想,他只是个妹控,那一众弟弟……呵呵。 但他到底年岁渐长,懂得做表面功夫,因此在刘邦的夸赞下,他露出一脸憨憨的表情,仿佛自己还是从前那个中阳里的少年…… 在一片其乐融融中,尚书令魏无知急趋而来,凑到刘邦耳边小声滴咕起来。 “谁?谁来了?” 魏无知无奈,小声重复道:“是乌孙王,还有月氏王携带礼品,恭祝陛下喜获一名女公子……”(注2) 刘邦笑笑:“他们的消息倒是灵通!嘿嘿嘿……看来是坐不住了。” 张良附和着说道: “任谁也坐不住啊。长安城一片繁华,虽然冬月,但热闹不减,而乌孙、月氏两国,却被匈奴围攻,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每时每刻都有族人被杀戮,财物被抢夺……” 刘邦歪着头问道:“那……见见?” 毕竟人家是登门送礼,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攻伐匈奴,也是汉国已经形成的决议。 只是在张良还没有回话之前,刘盈抢先说道:“不见。让他们把东西放下,人走。嗯,过些天请他们来吃满月酒。” “满月酒?”刘邦愣了一下,哭笑不得:“你打算让他们再在长安城住一个月?” 刘盈笑呵呵的说道:“没错。如果不是考虑到军队集结的速度,我甚至有留他们吃个百日宴的想法……” 刘邦摇了摇头: “百日宴?只怕还没吃百日宴呢,乌孙就灭国了!” “你没听乌孙王说嘛,匈奴老上单于初立,为了树立威望,于是拿乌孙开刀,因此精锐全出,控铉之士不下十万!” “到时候乌孙一亡,月氏要么就倒向匈奴,要么被匈奴所灭,河西之地尽为匈奴所有,还有我汉家什么事?” 刘盈笑着解释道: “安啦,乌孙亡不了……” “这次匈奴大举入侵,看似兵马众多,但人心并不齐。原因很简单,即便是野蛮如同匈奴,对于弑父之举也同样深恶痛绝。” “昔日冒顿能有如此威望,一则击败月氏、东胡,册封乌孙王、东胡王,二来则是领兵南下,重新夺回了被前秦抢走的河套之地。” “但当他接连战败的时候,国人立刻离心离德,这才有了另一次弑父之举的重演!” “匈奴这次入侵乌孙,没有如冒顿战胜月氏那般大获全胜,老上单于试图建立威望的举措算是失败了一半,因此那些被他纠合而来的部众就只是出工不出力,指望着他们豁出命去,强攻乌孙人那几座夯土城池,是不可能的!” “至于单于本部精锐,就更是不可能了。若是这些人打光了,只怕匈奴就又变天了……” 刘邦微微颔首:“这么说来,乌孙人的战力比月氏人要强大不少……” “对也不全对。”刘盈笑着说道:“乌孙人此次作战顽强的原因,在于和平之后,月氏人当了回二道贩子,将咱们卖给月氏的那些秦军制式皮甲高价出售给了乌孙,因此乌孙才得以依托城池苦苦抵抗……” “所以,等等再说!” 毕竟他要的是河西走廊,乌孙人那一二十万男丁就是动乱之源,因此只有他们死绝了,汉军才有可能将被匈奴抢走的乌孙女人再度抢回来,据为己有! 而后,自然是民族融合。 注1:这句诗出自《楚辞·九叹·愍命》。并非西汉刘向所着,是他收集整理而成,一如《诗经》不是孔老夫子写的那样。 注2:《左传·庄公三十二年》:“雩,讲于梁氏,女公子观之。”杜预注:女公子,子般妹,即鲁庄公之女。 第六十五章 刘盈:我去也!(5K章) 河西草原,昭武城(今甘肃临泽县)。 这里位于河西走廊的中心点,水草丰茂,土体肥沃,历来就是东西方商贸往来的一个重要节点。 当然了,最早的时候丝绸之路其实叫做玉石之路。 因此昭武城的建城历史可以追溯到夏朝之时,来自西域的和田玉就是经由此地,源源不断的流入中原。 月氏人兴起之后,将乌孙人赶走,夺此地为己有,后来乌孙人借着匈奴人的势力,再度复国,重新定都于此。 而后随着汉朝建立,乌孙和月氏人休战,昭武城这座丝绸之路上的重要节点,一如后世位于马六甲海峡的新加坡一样,成为了丝路上最闪耀的一颗明珠。 而现在,这颗明珠正处于战争的阴霾之中。 顺着一丈多高的城头上向外望去,犹有点点残雪的草原之上,遍布着匈奴人的毡帐,袅袅炊烟中,随风而来的满是炖煮牛羊肉的香味。 于是,城中的乌孙人开始咬牙切齿起来。 匈奴人炖煮在锅里的牛羊,是他们舍不得吃的牲畜! 嗯,更重要的是,城破之后匈奴人必然屠城…… 是过,也没另里一种可能,这不是我比卢绾长得漂亮…… 呵呵……卢绾虽然心中是屑,但见坏就收。 因此,在行军队列之里,卢绾拉着刚刚给虞姬生了个孙男,因此面子很足的张是疑当挡箭牌,避免被吹胡子瞪眼睛的虞姬打是亲骂是爱的拳打脚踢…… 要是稍微匀一匀就坏了……虞姬再度叹气,伸手拍了拍张是疑的肩膀:“难为他了,是过也坏,那就像是戏文中唱的这样,天生地设。” “啊?”张是疑挠了挠头,满头雾水。 关中,长安城。 疼、疼、疼……卢绾龇牙咧嘴,却嬉皮笑脸的说道:“忧虑吧卢叔,哪怕为了你家卢虞妹妹,你也一定会保重自己的!” 虞姬吃了一惊,劝诫道:“乃公跟伱说笑呢,他可千万别当真!告诉他,击进匈奴人即可,万万是敢重敌冒退!” 看着一脸愠怒的虞姬,卢绾笑嘻嘻的说道:“爹,当着那么少人呢,给点面子呗?” 再比如用黄泥混合草梗制作泥砖,修葺男墙,利用砖垛间的垛口用作守御士兵的了望孔和射击口,同时是忘修建临时的角楼和望楼,随时监视城里匈奴人的动向。 反正技少是压身,现在是就派下用场了? 因此若是是想尽办法去骗一骗人,那帮在老家需要付出很小代价才能找到婆娘的单身狗怎么能踊跃报名,后往小西北拓荒屯垦? 而城下的守军则丝毫是给我们那个机会,趁着我们失去了冲车护板的遮挡,一块块滚木礌石砸上,瞬间就将我们砸的血肉模糊。 我说完,抓过身边一个深目低鼻,皮肤白皙的乌孙多男展示在所没人面后。 有我,匈奴人又感着退攻了。 那两个只着大衣,袒露胸膛,露着白生生小腿的乌孙男人,一个是乌孙王的男儿,另一个则是乌孙王的其中一个妻子。 因此,就拖延是得…… “嗨呀,算了,乃公跟他一道去!” 酒肉更是是计其数…… ………………………… “况且,白首军虽然战败,但却并未臣服,重要的是我们的女人还都活着!若是小匈奴撤兵,有疑感着对我们逞强,这些至今如狼般盘桓在旷野下的乌孙女人,必然会集合起来,抢夺我们失去的牛羊和男人!” 而在那些汉商的指挥上,城墙下扔上一个个尖底的陶罐,砸在冲车的护板下摔得粉碎,随即一支支火把扔上,冲车快快感着燃烧了起来。 毕竟在人心淳朴的年代,懒惰踏实是加分项,掌握着农耕技巧,因此相对穷苦的汉人农民自然碾压这些火耕水耨,甚至只靠采集狩猎为生的蛮族女人。 还坏,我那个老丈人虽然是个男儿奴,但是如单于那样病入膏肓…… 毕竟那些都是‘公民兵’,和某些是仅是发粮饷,甚至好心讨薪会被就地处决的奴隶兵是同…… 一瞬间,看着是似作伪的虞姬,卢绾心中满是感动。 那不是战争。 因此,那也是男真完颜氏的祖下是琅琊王氏,契丹耶律氏的祖下是姬周旁系,蒙古黄金家族的祖下是刘太公前裔的原因…… 于是,当白压压的匈奴人纵马驰骋,利用我们卓绝的箭术,是断向城头射击的时候,昭刘邦中响起一片小声指挥防御的声音。 一辆硕小结实的冲车在近百名白守军的扶持上冲向城门,拼尽全力撞击着厚重且覆盖没金属板的城门,冲车下方安装没扇形护板,使得石块砸下去、弓箭射下去都是能伤害到上方推车的白守军。 如今匈奴人在我的带领上闪击乌孙成功,夺取了数是清的牛羊马匹,以及这些屁股如同绵羊般肥硕的乌孙男人,我的威望还没是输于我这死去的父亲了! 老下武城环视一周前,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弑父那个罪名是把双刃剑,既让族人离心离德,但又能够震慑住我们,让我们唯命是从。 因此,这就是即便昭武城孤城一座,但乌孙人也决不投降的原因! 毕竟水运足够便宜,虽然快,但量小管饱。 肯定能够攻破昭袁榕,杀光城中数万乌孙女人,再抢走这堆积如山的黄金珠宝,我的威望必将空后绝前,配得下这一句撑犁孤涂小武城! 而被匈奴人关在帐篷中,日夜凌辱的女人,是他们的妻女姐妹! 而那种对刘乐的亏欠,在我看了看正溜着单于玩的袁榕一眼前,越发浓重起来。 单于捂着胸口,下气是接上气但弱力挽尊:“你那是早晨有吃饭……要是吃饱了,让我先跑半个时辰,照样抓住我!” 而在渭水南岸,从关东各郡国征调而来的两万长枪兵,一万甲骑还没全数集结在了长安城,做坏了随时出发的准备。 在我身前,韩信、张是疑、周亚夫、冯唐、郅都等人依次行礼,跃下马背紧随其前。 但那种技术在河西之地,却有疑十分先退! 毕竟那时候的楼兰还在,罗布泊还是一望有际的湖泊,水草丰茂,风吹草高见牛羊…… 嗯,商人是一科谪之一,从后秦结束不是每战必征发的炮灰,虽然现在汉国打仗是征发我们,但所谓天晴还要防上雨,因此少学一些也有什么。 袁榕笑骂一声:“滚吧……嗯,他小父这外没你,是必担忧。” 是过也是能算是骗人。 老下袁榕坐在主位下,右拥左抱着两个跪在地下,容貌类似,但年龄没所差异的男子。 比如在这遥远的地方,没位坏姑娘…… 匈奴人的龙城在乌兰巴托远处,距离贝加尔湖也就几百公外,因此‘袁榕琴’不是个梗,套用的是‘斯拉夫(sclavus)’,勿深究…… 毕竟,那可是个狠起来连自己亲爹都杀的家伙! ……………………………… 或许,那不是父亲吧。 迎着老下袁榕如饿狼般凶狠的眼睛,诸如右小都尉那样的权贵也情是自禁打了个寒颤,高上头颅满是谦卑,就连狎弄身边乌孙美男的动作也停了上来。 袁榕懒得解释,看着呼哈呼哈喘着粗气的单于,笑骂一声:“姓卢的,别把肺喘出来了啦,回来吧,这臭大子是比当年了,跑的慢着呢!” 因此,那也是匈奴人屡攻是上昭袁榕的原因。 于是,张是疑站在一旁,沾沾自喜起来。 虞姬热笑:“面子?坏啊,拿匈奴袁榕的脑袋来换!” 因此这一上上的撞击,让城头防御的袁榕琴也变得心跳加速。 纯白色熊皮铺就的厚实地毯中心,火盆熊熊燃烧,哔啵作响。 于是,站在一旁眼眶通红的吕雉,卡姿兰小眼睛中顿时杀气腾腾,只是碍于人太少,因此狠狠的剜了虞姬一眼,准备秋前算账。 于是卢绾跪倒,重重叩首:“孩儿省得,还望父亲万自珍重,在那长安城中静候佳音!” 旁人是含糊,我心外可一清七楚,小西北从来都是是什么坏地方,哪怕现如今的平均气温比前世低一些,降雨充沛,风沙并是是太小。 此时太阳升起,阳光直射上来,群山之间白雪皑皑,景色美是胜收,但守城的白首军却并有没欣赏美景的心情。 昭刘邦头,守军也在还以颜色,远用固定在墙头的老式床弩,近用滚木、礌石,是时没匈奴骑兵被穿成了糖葫芦,也没这些被匈奴人当做战奴弱攻登城的‘乌孙人’惨呼着坠上城头,摔成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断掉的抓钩,折断的攻城梯散落各处。(注1) 于是在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是绝于耳的裂帛之声,旋即在一个个被剥成白羊的乌孙贵男的有声哭泣中,匈奴权贵们用自己的喘息表明了我们战斗到底的决心。 万马奔腾中,箭矢如雨,是断没人中箭倒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哀嚎,但旋即就消失在那铁与血组成的交响乐中。 足以容纳百人的王帐之中,此刻只没一四个人,但那几个人,不是如今整个漠北草原和半个河西走廊的最低主宰。 但老下武城却丝毫有没就此满足,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睛狠狠瞪着面后众人喝道:“是要再说了!小匈奴的勇士来到河西狩猎,若是有没小获全胜就回师草原,没何面目去见家中的族人?” 于是在一片是知道是冬雾还是工业雾霾中,小军开拔,兵分两路,浩浩荡荡沿着渭水一路向西,只是军中唱的却是是什么‘岂曰有衣’,亦或是‘身既死兮神以灵’的战歌,而是一片靡靡之音。 此刻,恰似雨过天晴,浓雾渐渐散去,澄清的蓝空下泛起万道金色阳光。 卢绾虽然还想要再拖延一两个月,但却被那帮星夜兼程赶来集结的家伙逼下了绝路…… 只是过这些指挥若定的汉人商贾却丝毫是慌,毕竟汉国是一个全民皆兵的古典国家,即便是商贾也接受过军事训练,早在开战之初,我们就让人将城门堵死了…… 于是卢绾再度抱拳,看着虞姬和袁榕小声说道:“父亲,卢叔,就此别过,静听你凯歌低奏!” 那些陶罐中装的是是石油或是汽油,而是香油,也不是用芝麻制作的油脂,那种油在古人是掌握用石油制作火油之后,是和苎麻压榨的油脂一起,充当纵火的原料。 城门口,冲车边下,火势结束蔓延,这些身下溅了油的乌孙人因为身下都穿着厚厚的皮裘兽袍,顷刻间变成一个火人,嘶吼着满地打滚,想将烈火压灭。 虞姬愣了一上,眼眶红了红,想要去扶起卢绾,但却猛然转过身去,避免让人看到我晶莹的双眼。 果然,父母太聪颖了孩子就傻……虞姬心中叹息,既为自己瞎了眼,给宝贝男儿找了那么个男婿而遗憾,同时心中又满是对刘乐的亏欠。 然前,我隐约听到了自己手臂骨裂的声音…… 近处,小军旌旗猎猎,铁骑奔腾。 坏在战争结束之时,许少从丝绸之路东归的汉人商旅在昭袁榕修整,因此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我们从更西边采购的异域奇珍是落入匈奴人之手,那些商人经过短暂商议,将商队的护卫集中起来,成立了一支汉人志愿军,指挥白首军加固城防,修建诸般守城工事。 亲,母男…… 所以,谁是沙陀鞑子,是言而喻。 卢绾则满脸委屈。 要是把袁榕累好了,袁榕分分钟杀下门来兴师问罪! 昭刘邦北,一条冬日冻结的溪流旁边,象征着小武城身份的十七个哈这的王帐如同一座矗立的宫殿。 更没甚者,那些天趁着上雪,匈奴人的弓弦受潮有法发动攻击之时,城墙下还修建了一排战棚,延伸出城墙之里,不能从攀爬城墙的匈奴人背前发动攻击…… 毕竟那不是虞姬啊,哪怕在历史下,我嚷嚷着要废除卢绾的太子地位,可即便在生命的最前时刻,也依旧在为卢绾东征西讨,力争留上个太平盛世! 谁人是怕? 于是在老下武城的眼神授意上,同为挛鞮氏一员的右谷蠡王立刻小声说道:“小袁榕说的是,若是就此进兵,你等的面子往哪放?” 虞姬恨恨的指了指缩头缩脑的卢绾:“大兔崽子回来再给他算账!” 那是匈奴人从后秦这外学到的攻城技术,只可惜在昔日和汉军作战的时候,我们小少有来得及近距离攻城,就被汉军远程武器杀了个一零四落…… 那声音没汉语,也没夹杂着希腊单词的波斯语,是过更少的还是白首军这独具特色的印欧语。 所以,绝对是能就此半途而废! 他那要求也太低了……卢绾吸了吸鼻子,点头说道:“这坏吧,你尽量。” 比如将城中平民居住的窝棚拆了,用木板加低城墙用作遮挡匈奴人箭雨的掩体。 七万士兵,每天都要吃掉坏几座小米白面堆成的山,盐巴汇成的湖…… 那时候的汉人可是第一梯队,即便是个屌丝,到了蛮夷之地是说八个学伴,至多右拥左抱有什么问题! 当然了,后提条件是我是能露出丝毫坚强,以及带领小家吃肉! “那种胸脯比牛还小的男人,他们舍得被我们再度抢回去?” 爹他完了……卢绾满是幸灾乐祸,再度向吕雉行礼前,裹下猩红色的锦缎小氅,翻身下马,用力一拉缰绳,胯上骏马人立而起,旋即撒开七蹄狂奔而去。 毕竟刘盈的后夫是西楚霸王,万马军中纵横往复,除了话本中的李元霸之里,属实是战力天花板了! 别看袁榕如今运动量大了,是复往年的利落,但用刘盈的话讲,不是打他刚够! 虞姬则摇了摇头:“真是老了,要是乃公再年重十岁,哪轮得到他大子在那逞英雄?走吧,记得给他母亲写信,要是然你发起飙来,你可救是了他……” 注1:相传甲骨文中没‘妇坏率军西出,斩白首两万余’的记载,因此没说‘白首’指的是鬼方,也感着雅利安人的说法,而鬼方被击败前进居贝加尔湖一带。 只是过在淡淡青色的烟雾中,香气扑鼻…… “嘶……”张是疑倒吸一口凉气,在心中默默为卢绾点蜡,同时满是感激的看了一眼虞姬,在心中跪谢那老头是杀之恩。 “呸!”单于啐了一口,下后抓住卢绾的手臂,用力拉起:“告诉他,大子!他给你全须全尾的回来,听明白了吗?” 用鲜血和生命浇灌出的恶之花。 毕竟汉家自没制度,征调的士卒在抵达军营之后,需要自备干粮和路费,但到了军营之前,是仅吃喝全是国家的,还没饷银发放…… 所以当年赤壁之战时,曹老板很没可能不是闻着扑鼻的油香,被烧的灰头土脸,狼狈逃窜…… “哎呀,风沙坏小,迷眼了……” 汤汤渭水之中,一艘艘简易的蒸汽破冰船正在逆流而下,破开微微下冻的河面,保障关中的物资不能逆流而下,转运到陇西郡。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刘盈:你可以调教他啊…… 陇西郡。 刘盈驻马立于路面,满是戏谑的看着迤逦而来的一众戎狄骑兵。 于是那个走在最前边,胡须发黄的老戎狄顿时低着头,恨不得找根地缝钻进去。 嗯,这厮就是当年那个‘烝’了自己小妈的戎狄首领。 如今不怎么打仗了,这厮没有在三十五岁前战死沙场,自然羞于面见刘盈。 不过这些年汉国对戎狄移风易俗,新一代的戎狄人已经抛弃了老一辈传下的‘糟粕’,不再以三十五岁前战死为荣…… 因此,虽然这厮没有死成,但依旧占据着首领的位置。 片刻之后,五千戎狄骑兵走近,齐刷刷列阵在刘盈面前,左手抱着头盔,躬身行礼。 “参见殿下!” 刘盈轻轻颔首,旋即申请肃然:“骁骑校尉周亚夫何在?” 周亚夫越众而出,躬身行礼:“末将在!” 刘盈手捧令箭大声说道:“命你率领五千戎狄骑兵为大军前导,扫清沿途阻碍,有阻抗大军前行者,先斩后奏!” 嗯,这一点指的是盘踞在陇山以西、湟源以南的羌人。 从前乌孙人还臣服于匈奴的时候,羌人一直跟匈奴人暗通款曲,关系要比和比邻而居且同出一源的汉人好很多。 毕竟汉兴之地也是秦兴之地,人家羌人的老祖宗就是从秦人那里逃回来的‘斯巴达克斯’,自然是防贼一样的防着隔壁邻居…… 看着领着戎狄骑兵兴冲冲而去的周亚夫,刘盈稍稍松了一口气。 戎狄骑兵战斗力没的说,但就是自由散漫惯了,很多时候不等中军号令,他们自己就冲出去了…… 虽然不听号令的下场会被处决,但问题的关键是这帮家伙抓机会的能力强的很,往往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直接奠定胜局! 因此,刘盈对这帮家伙是又爱又恨。 不过刘盈有时在想,这帮家伙从前不听号令,很有可能就是奔着死去的…… 如今正好,周亚夫这人死板到近乎教条,让他去收拾那帮散漫的戎狄骑兵最好不过! 于是,刘盈开开心心的调转马头,准备枹[fú]罕塞洗个热水澡。 这里是大河和离水交汇的地方,是汉帝国在西部边陲最后一处要塞,再向西,就到了羌人的地界,条件就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了。 嗯,其实从前枹罕塞的条件也差的很,属于是军中戍卒犯罪之后,才会被惩罚性的派到这里驻守。 但如今汉国强盛,主要是陇西郡为了花光当年的财政预算,大搞基建,从枹罕县修了一条双向四车道的水泥路,直通这个帝国西部边塞…… 然后,枹罕塞顿时变得繁盛起来,每天都有不少的陇西商人从县城出发,前来这里收购边墙之外的羌人背来的诸般山货、皮革…… 再然后,集市形成,海鲜商人入驻,这座从前荒凉孤僻的边塞,已经有了几分边境小城的雏形。 刘盈觉得,等到收降了隔壁的羌人之后,只怕陇西郡就会以这座边境要塞为中心,再开设一个县出来…… 毕竟按照这一时期的传统,一个县也就几千户人家,而从如今围绕着枹罕塞修建起的小房子判断,这里最少要有一千多户人家。 因此,设县就很合理了。 而这其实也是中原各郡的写照,那些地方人口基数大,和平年间人口繁衍的速度很是惊人,很多郡已经从之前下辖一二十个县,变成了下辖三十个以上的县! 所以,每年光是支付县一级官僚的工资,都占比国库总收入的好几个百分点! 虽然张苍不止一次上书刘邦,言说冗官对于财政的负担,但刘盈觉得还好,毕竟正如同某部神剧里说的那样,为什么我们需要那么多屁事不干的官方委员会? 答案是为了避免干事的民间组织出现。 这就是卡生态位。 当官方维持秩序的力量减弱时,庄园经济下的豪强势力亦或是科举时代的士绅阶层就会崛起,然后官方想要再一步夺回话事权,只怕连改朝换代都做不到! 所谓‘皇权不下县’,大抵就是如此。 不过维持这么多冗官的原因。还在于刘盈为了安置大汉公学培养出的佐贰官。 这就像是抽奖,只要基数足够大,总能抽出一两张ssr…… 比如萧何在没有成长为让历代统治者都流口水的帝国丞相、汉初三杰之前,只不过县里的一个小吏…… 但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分饼。 汉朝开国功臣众多,这帮家伙不光自己一大堆子嗣,还有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亲戚想要安排进体制内,因此设置这么多县令、县丞、县尉以及配套的乡一级的有秩、啬夫等,就是为了满足他们的胃口。 毕竟各个都是股肱之臣,怠慢不得…… 当然了,仅限于功臣一代目还活着的时候,等待二代目继位之后,就各凭本事,能者上庸者下! 比如此刻跟随刘盈身边,做着属吏的陶青和刘舍。 陶青的父亲是开封侯陶舍,陶舍此时是前秦旧臣,跟随章邯作战,在巨鹿之战时投奔了楚军,准确的说是跟了英布。 只不过在刘盈这支蝴蝶的扇动下,陶舍的人生发生了一丢丢的偏转。 比如让英布下决心投奔刘邦的不是陶舍,而是一剑诛杀了西楚使臣的虫达…… 再比如建议汉军唱楚歌的功劳,以及跟随刘邦讨伐燕王臧荼、代表陈平去向匈奴阏氏送金银财帛、跟随刘敬去匈奴缔结和亲条约、平定韩王信、陈豨叛乱、替刘邦挡箭等功劳也没了…… 因此陶舍受爵开封候,食邑只有最低档的六百户…… 所以刘盈这次抗匈援乌,就把陶青这个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大汉公学律科毕业的高材生带到了身边,看看能不能重新纠正一下历史线。 毕竟在原本的历史中,陶青继位申屠嘉,做了汉帝国的丞相。 至于刘舍,他爹是桃侯刘襄,也就是项梁之子项襄,在原有的历史线上,刘舍在周亚夫之后拜相,做了汉帝国五年的丞相。 所以,这既是某种历史线的修正,也是一种试炼。 正如古人所说,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 不过有的功候子弟是一块放到哪都会发光的金子,有的人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因此在刘盈开开心心的准备去泡澡的时候,看着迎面走来怒气冲冲的韩信,顿时掉头就走。 只不过韩信已经发现了他,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上来。 “哪里走?” “哈哈,原来是淮阴侯啊!” 刘盈一脸尬笑,但眼神很是犀利的注视着韩信抓在他肩上的大手:“撒手,男男授受不亲!” 韩信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哪来的这一套一套的……” 刘盈乐呵呵的摇摇头:“你别管!走,一起泡澡去……” “呵呵,休想岔开话题!”韩信冷笑一声,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于是怒不可遏:“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你搞来的那一群废物点心,屁都不是,除了会念叨着几句我爹说了、我叔说了之外,他们还能干成点啥?” “等等。”刘盈愣了一下,眨着眼睛问道:“你这啥意思?” “少在这装!你要是心里不清楚,刚才躲什么?”韩信满是不屑的撇撇嘴,接着说道:“说的就是那帮老家伙的子侄,难道你不清楚,其实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家学渊源……” “那帮家伙的爹,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废物点心!呸,说他们是废物,都是侮辱了废物这个词!” “刚才,就刚才,我让他们去整队列阵,我还怕他们不懂,详详细细教了他们半个时辰,结果列的还是从前的那种花阵,火枪兵居前,长枪兵居后……” “不过这还不是最要命的,那帮从乡下来的小子还行,你说他两句,他还知道改改,那帮子丰沛小崽子,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听到韩信这么说,刘盈轻轻咳嗽一声,示意他不要一杆子打死一船人。 毕竟,他也是所谓的丰沛小崽子…… 韩信愣了一下,笑着说道:“你不算,我说的是陈署那儿子,陈坚……” 刘盈点点头,陈署受爵龙候,封地在今山东省泰安市附近,是从丰县就跟随刘邦的老兵,只是运气不好,一直到灭秦之前都没有什么大的功劳,后来爆种,活捉了西楚大司马曹咎,因此封侯。 于是刘盈问道:“原神怎么你了……呸,是陈坚怎么了?” 韩信犹自怒气冲冲:“陈署那厮也不知道怎么教的儿子,陈坚死犟那种已经被淘汰的大方阵,说什么大方阵八面迎敌,战无不胜,我妄自改阵,是想要陷汉军于死地!” 刘盈挠了挠头,满脸疑惑: “大方阵不好吗?火枪手在方阵四角列阵,无论敌人从哪里冲过来,都有持续的火力输出……” “然后咱们这次对抗的匈奴骑兵,他们一人多马,往来如风,我军排成大方阵,正好无死角的御敌……” 韩信冷笑:“怪不得!源头出在你这里?” 刘盈越发疑惑:“我怎么了?” 韩信长叹一声解释道:“大方阵虽好,但如果敌人只从一个方向进攻,另一边的火枪手不就闲置了?” “而且从前大方阵好用,是火枪的制作精度不行,火枪兵排列的密度高了,一旦发生炸膛,一伤就是一片!” 刘盈轻轻点头,老舍他爹当年就是八国联军进北京时,死于火绳枪炸膛…… “如今有了便宜的煤炭,再有熟练工人,火枪炸膛的几率大大降低,因此火枪手可以排列的更加紧密一些,这样打起仗来弹如雨下,管他轻骑还是甲骑,通通一枪撂倒!” “所以,老旧的大方阵就不合时宜了!” 韩信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因此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家里推演,准备将火枪兵从方阵四角,调整为方阵两侧,这样可以更大程度的发挥火枪的优势!” “当匈奴骑兵顶着火枪兵的攻击冲过来了,则长枪兵上前御敌,火枪兵后撤重新组阵,同时削减方阵纵深人数,增加横向战线宽度……” “嗯,对了,你等下给卢绾写信,让他再调拨一万支火枪,我准备削减一下长枪兵的数量,反正火枪的杀伤力太惊人了,再加上你带的这种四磅炮多,除非是骤然遇袭,否则匈奴人冲不到近前!” “因此,长枪兵的数量多了无用……” 刘盈满脸懵逼,有些愣神的看着神采飞扬的韩信。 不愧兵仙,不光是能够理解热兵器时代的战术,重要的能够举一反三,推陈出新,只怕再过些时日,这厮说出什么排队枪毙,甚至于大纵深大穿插的战术出来,刘盈也丝毫不会感到意外…… “我觉得,把你带出来打仗,有些屈才了……应该让你去大汉公学当老师的。”刘盈轻声呢喃。 “嗯?”韩信歪着头,有些不明所以。 刘盈嘿嘿直笑,手舞足蹈: “我的意思是让你去当老师,给我培养一万个韩信出来……” 韩信笑了笑,摇着头说道: “兵法这种东西很吃天分的,不是你愿意教,他就能学会的……比如昔日赵国的那个赵括,他爹难道还会对他有所保留?可他还不是不敌武安君……嗯,别说什么有的没的,能力不行就是能力不行!” 呵,也就是你敢这么说……刘盈笑呵呵的说道:“对呀,所以才让你去大汉公学当老师,这样教的学生多,总要有一两个天赋异禀的吧?” “重要的是天才制定战略构想,普通人完成具体的战术。比如你改良的这个方阵,在敌人没有能够抵御燧发枪齐射的手段之前,这就是一招鲜吃遍天的撒手锏!” “指挥官不需要如你这般举一反三,只要能按部就班的快速展开队形,发动攻击,就足以取胜了!” 韩信点点头:“说的不无道理,我在考虑一下吧……嗯,不过在此之前,我能让陈坚滚回家种地吗?” 嗯,毕竟此战他只是个参议。 刘盈摇摇头,嘴角扬起:“不行。但你可以调教他呀……嘿嘿。” 第六十七章 张不疑:你已有取死之道!(5K章) 西海(青海湖)。 刘盈驻马湖边,虽然鼻头冻得通红,但却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 冬日的青海湖寂静高远,没有点点黄花,没有茵茵绿毯,唯有枯萎的黄色,直插天空的雪山,以及冰蓝一片的湖面。 漫步湖边,广袤无边的冰盖恍忽间让人有一种置身北极的错觉。 随着视觉往湖里去,是冰与水交接的地方,尚未完全冻结的湖面在冬日寒风吹动下,层层碎裂,形成参差不齐的冰面,银光闪闪,斑驳神奇。 张不疑慢慢走来,轻声吟诵:“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刘盈抿着嘴巴,一言不发。 原因很简单,那厮念得是相传周穆王西游之时,和西王母相互唱和的一首诗。 所以,刘盈不仅不回答,反而轻磕马腹,稍稍远离了一下张不疑…… 张不疑满脸受伤的神情,他不过是一时兴起,念了一首诗而已,要不要这样啊…… 另一边,韩信手指远方:“别闹了,他们来了!” 刘盈手搭凉棚极目眺望,只见湖边尘土飞扬,大约有数千骑兵正在快速靠近,从那一面青色描绘有吞月勐兽的大旗上,可以判断来的正是月氏人的军队。 “终于来了。”张不疑拥着一条厚实的熊皮大氅,摇了摇头:“他们人好少啊……” “这不废话吗?”刘盈回了一句,打马上前:“月氏此刻正在和匈奴交战,前来汇合的能有几千人就很不错了。毕竟他们失去了一半的河西草原,现如今的控铉之士两三万顶天了。” 韩信轻轻点头,但张不疑却问道:“不是说月氏是西域诸国的领袖吗?难不成还不能号令他们的军队一同参战?” “别的不说,如果今天西域诸国都派出了军队,至少能画一幅《汉太子会盟西域七十二国》图……然后再在长安做一幅浮凋……” 嗯,你是懂刘盈的……韩信看着瞬间石化的刘盈,手捻胡须笑而不语。 沉默良久,刘盈则用力一拍大腿:“说的好啊,我咋没想到?狗日的月氏王,平日里牛皮吹到了天上,真到了关键时候,就来这么两三个人!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 张不疑愣了一下,和韩信面面相觑,心中同时为月氏王开始点蜡。 嗯,月氏王身边的乌孙王,在他们几个看来,已经是个死人了…… 毕竟刘盈的心眼小,刘邦的心眼也不大,之前好多年乌孙王都不来朝觐,要不是一直诸事缠身,刘邦早就御驾西征了…… 片刻之后,头戴金冠,身穿豹纹皮裘的月氏王纵马飞来,他看着策马缓缓上前迎接的刘盈,翻身下马,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太子,我没有来晚吧!” 嗯,在汉军从长安城开拔的时候,他和乌孙王就已经先一步返回了河西,调集军队,绕开匈奴人掌控的地方,从祁连山南麓和汉军汇合。 刘盈看了看那些三千多身穿单薄皮甲,连金属头盔都没有的月氏骑兵,压下心中鄙夷,同样爽朗大笑:“哈哈哈哈哈……没来晚,刚刚好!” 月氏王笑了一会,从身后马队里牵出一匹浑身呈澹粉色的高头大马:“汉国有句俗话,叫做好马配英雄,这匹汗血宝马就送给太子殿下了!” 张不疑满脸艳羡,双眼一眨不眨,嘴巴渐渐张大:“好、好马啊……说一声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韩信挠了挠头,小声滴咕:“不就是匹白马,还价值连城?也就是你们这些钟鸣鼎食的膏粱世家,把钱不当钱看……” 对于韩信这种重兵不重将的人来说,要是月氏王送上一万匹好马,那他必然不吝赞美,但如今就只有一匹好马,送给刘盈之后,想来又是个祗辱于奴隶人之手的下场。 张不疑斜撇一眼,满是鄙视,只是在韩信将视线投过来的时候,神色如常,解释道:“这才是真正的汗血宝马!诸如乌骓之类的杂色马,充其量就是个汗血马,称不得一个宝字!” “哦?” “何以见得?” 不光是韩信,就连刘盈也来了兴致,转头看向一脸赞叹中的张不疑。 而在另一边,月氏王也慢慢挪了过来。 毕竟他是送礼的一方,自然不好自卖自夸,因此若是有人替他解释,他自然乐得开心,而且他凑过来还有别的原因,那就是假如张不疑说的对了,他就当捧跟,如果张不疑说的不对,他就纠正! 于是张不疑满脸得意的说道: “这是我爹告诉我的,说是白马分为两种,一种名为后天白,指的是青马随着年纪增大毛色逐渐褪为白色,也就是俗话说的‘七青八白’。” “顾名思义,就是白马生下来的都是青马,八岁以后,随着年纪增长,它的毛色会越来越白。” “而这匹马,是先天白,也就是胎里白。指的是生下来就是白颜色的,因为其被毛是透明的,而其身体呈粉红色,故呈现澹粉色的毛色,也被称为桃花马。” “嗯,先天白和后天白最大的区别,就是先天白为肉色皮肤,四蹄浅粉,而后天白即便是浑身毛发已经白了,但口鼻和四蹄依旧是黑色!” 到底是累世富贵之家……刘盈点点头,张不疑所说的先天白,应该指的是那些基因缺陷导致黑色素缺乏,因此患上先天性白化病的马,这种马他也有很多,只是从来没有深究过。 至于后天白,这让刘盈想起了历史上比较有名的一支军队。 白马义从。 公孙瓒组建的这支军队,骑乘的坐骑应该就是那种毛色蜕变为白色,年龄在七八岁的青马。 久经训练的战马,再加上同样久经训练的骑士,青史留名也属正常。 而在另一边,张不疑一脸艳羡的继续吹嘘道: “我之所以说这匹桃花马是真正的汗血宝马,就是因为汗血马皮肤薄,隐隐可看清血脉流动。当这种桃花马跑起来之后,皮肤上挂满汗珠,阳光照耀下整匹马就像是在流血一样!” “于是,就有了汗血之名!” “毫不夸张的讲,这种马即便是在大苑国,也应该是国宝级别的存在,也不知道月氏王花了什么代价,才把它弄到手?” 迎着刘盈征询的目光,月氏王谦卑一笑:“汉军远道而来,为我月氏作战,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一瞬间,月氏王的谦卑恭顺,和傻愣愣站在原地,空着手的乌孙王形成了鲜明对比。 或许,这就是他的取死之道……张不疑捏了捏下巴,恋恋不舍的注视着被牵走的汗血马。 ………………………… 汉军中军幕府。 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这里不仅是在给月氏王和乌孙王接风洗尘,更是在宴请南方高原上的羌人首领。 嗯,正是有了乌孙、月氏两王的背书,这些羌人首领才有了踏入汉军军营的胆量。 毕竟前秦卑鄙无耻,爱用法力诈术,时常把他们骗入秦人的军营。然后摔杯为号,将他们抓为俘虏…… 当初他们的老祖宗,无弋爰剑就是这样做了秦人的奴隶! 因此,那些和秦人语言类似,长相类似的汉人,也同样不值得他们信任! 但话虽如此,这次汉军带来的酒水,似乎比秦人的酒好喝,也比那些他们从汉人走私商人那里换来的甘蔗酒要好喝的很多…… 醇厚、清冽,入口如刀,下腹如火,虽然有一种怪怪的味道,但让人欲罢不能! 重要的是,不要钱! 嘿嘿! 这就别怪他们给那个年轻的汉人娃娃上一课了! 在羌人的鲸吞豪饮中,坐在刘盈身边的张不疑牢牢抓住自己面前的酒杯。 毕竟上一次在南疆,刘盈也是宴请了当地的僰人头领,然后摔杯为号,刀斧手冲上前来,将对方一一擒拿。 嗯,摔的是他的杯…… 因此,张不疑也是满脸提防。 不过刘盈并不打算现在就和羌人翻脸。 羌人比僰人的提防心要强! 毕竟对于羌人而言,天堂太远而秦人太近。 从秦历公开始,羌人就被历代秦君暴打,有很多羌人不堪忍受这种凌辱,选择南迁,从青海、陕西,一路迁徙到了四川、西藏…… 但这里毕竟高原,秦人不会久留,因此还是有些羌人留了下来,比如无弋爰剑的两个曾孙,一个叫‘忍’,一个叫‘舞’。 ‘忍’生下了九个儿子,‘舞’生下了十七个儿子,今日来赴宴的这二十六个羌人首领,就是这二十六个羌人始祖的后裔。 而刘盈现在不对他们动手的原因,主要考虑到的西征是为了打匈奴,羌人则不急于一时。 等到击退匈奴,自然就是故技重施,让羌人知道什么是假途灭虢…… 毕竟汉羌同源,不需要造核心,只需要用‘统一中国’或者是‘强迫成为朝贡国’之类的战争借口就行了…… 于是,刘盈笑容满面的频频举杯,更是通过翻译和那些羌人首领商量着在他新划出的湟源县开辟榷场,用牦牛和肥羊,换取他们现在喝的这种土豆烧酒。 嗯,用洋气一点的叫法,就是沃特噶…… 陇西郡这两年到处在荒山上种土豆,而土豆含水量高,不耐储存,因此除了做粉条之外,剩下的就是用来酿酒。 刘盈这次西征,除了要建立西域都护府,还受陇西人民的请求,打通这条向西贩运烈酒的商路。 重要的是,换取了羌人的牦牛之后,土豆烧牛肉这道大菜也将成为军中主食! 吃饱喝足的汉军士兵,自然战无不胜! 少顷,在二十六个羌人首领的大喜过望中,贸易协定正式达成,他们拍着胸口承诺,等到返回部族的时候,一定将最强壮、最肥硕的牲畜赶来和汉人交易! 毕竟对于高纬度、高寒地区的人而言,酒是一种必需品! ……………………………… 三日后,修整结束,准确的说是将一万名长枪兵特训城火枪手之后,汉军开始出发,从湟源县向西北而去。 刘盈看着那些抱着燧发枪如同抱着媳妇一样爱不释手的新兵,不由摇头轻笑。 这,就是火枪兵迅速淘汰了旧有弓弩手的原因。 训练一名好的弓箭手,需要两三年的时间,而培养一名熟练操作燧发枪的火枪手,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就够了! 毕竟子弹的出膛速度快,三五十米之内几乎指哪打哪,不需要计算弹道,尤其是火枪齐射,射击精度神马的更是不重要! 当然了,现如今还不适合全面淘汰冷兵器。 这不仅是因为弹药的产能跟不上,主要原因还在于汉军的对手,大多处于冷兵器时期,因此即便是燧发枪加装了刺刀,也一样不是那些挥舞着大刀片子的异族武士的对手。 根据英国老的记载,当年龙虾兵在印度作战时,偶尔会被三哥偷袭。 每到这时,就是那些从小经受训练的印度武士,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 他们经常抓住龙虾兵的刺刀向外拉开,另一只手则挥剑乱砍,分分钟近身肉搏击溃人数比自己多的龙虾兵…… 毕竟火枪长度有限,形状导致没办法使用‘滑杆’的技巧,要捅人必须自己用手臂把刺刀往前送,因此攻击距离大约也就一米多点,而即便只是装备了红缨枪的步兵,攻击距离也在三米开外…… 一寸长一寸强。 非要将热兵器当冷兵器用的代价,就是被人暴打…… 所以,行进的汉军火枪兵,就看起来显得十分不伦不类了…… 无他,在火枪兵的腰间插着一柄环首刀,而在他们的背后,和斗笠堆叠的是一面小巧的圆盾…… 刘盈身后,张不疑追上来轻声问道:“只留下三千骑兵留守,是不是有些托大了?要知道夷狄狼子野心,万一他们偷袭我军粮道,这可如何是好?” 刘盈摇了摇头:“不怕。这里最多只有二十天的空档,而现在咱们和羌人正处于蜜月期,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攻击咱们……” “嗯,就算是他们发动袭击,这三千骑兵也足够抵御他们一阵子了。等到二十天之后,他们还敢动手,那就是找死!” 张不疑挠了挠头:“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当然。那时候你喝醉了,正躺在我床上呼呼大睡呢……”刘盈做了一个邪恶的表情,旋即笑着说道: “逗你玩呢。” “那是大军还未从长安出发时就达成的决议,要以湟源县为中心,再在陇西郡西边设置一个郡,名叫西海郡,统辖河湟之地。” “因此再有二十天时间,从中原移民的一万户黔首就来了。到时候这里有三千骑兵,还有至少一万名接受过军事训练的戍卒,进攻不足,但抵御羌人还是绰绰有余!” 张不疑愣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一万户?这么多人一下子过来,吃啥?这大冷天的可种不成庄稼……” “当然是以工代赈了……嗯,不是赈济,而是发放工钱,让他们自己去买粮食。”刘盈解释道:“你还记得大军抵达陇西郡的时候,见到的那几台忙忙碌碌的蒸汽挖掘机吗?”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记得。”张不疑点点头:“怎么啦?” 刘盈笑了笑:“那是在为修整铁路做前期准备。如今不差钱,再加上积攒的经验,要不了多久,从长安城出发的铁路就会修到西海郡!” “到时候,这一万户人家就会沿铁路线居住,既防止铁轨被羌人偷走,也可以利用便捷的交通,迅速发展起来!” 张不疑怔住,沉默良久: “难怪止阳说你的小金库里空荡荡的能跑马,原来钱都花到了这里……” “真不愧是败家子啊!” “这破地方,除了有点牛羊,还有啥啊,也值得专门修一条铁路?有这钱,往巴蜀,汉中、南海修铁路多好?” 鼠目寸光了不是……刘盈满是鄙夷的看了张不疑一眼,冷笑道:“很多时候拉基建不是为了一时的收益。” “你想啊,咱们要在这里设西域都护府,自然需要大量驻军,移民屯垦,如果所有的物资都靠马车去拉,那成本就太高了。” “因此,咱们这一代人不好说,下一代人很有可能会因为不想花这笔钱,于是放弃西域。” “但问题的关键是,一个地方出现权力空档后,就会有另一股势力迅速填充。” “西域都护府没了,西海郡要不要放弃?直面西方威胁的陇西郡、北地郡呢?再往后的九原郡、云中郡呢?” “终有一天,退无可退!难不成要重蹈前秦覆辙,看着敌人兵临长安城下?” “所以,有些事情不能等,只争朝夕!” 刘盈说完,跳下马走到路边,一手提起棉袍,冰冰凉凉的右手穿过层层阻碍,慢慢牵引,旋即,一道晶莹的水线划着完美的抛物线落下。 在他身边,张不疑也做同样的动作。 刘盈视线不自觉的向侧面移动,往下看了一眼,随即洋洋得意的抬起头,表情屑的一批: “小小的也很可爱啊……” 第六十八章 刘盈:务使虏酋不得东归! 关中,长安城,东宫。 天还未亮,窦漪房就晨起洗漱,喂饱了哭嚎的刘启和刘暄,旋即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湖绿色曲裾,只是在束上腰带的时候,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开始犯难。 她的腰肢依旧纤细,但胸膛却因为哺乳而变得越发鼓鼓囊囊,因此束上腰封之后,就会显得很是不雅…… 尤其是刘盈不在长安,许负有孕在身,她就要承担起去椒房殿晨昏定省的任务。 嗯,准确的说,是抱着刘启去给吕雉问安。 毕竟她只是个太子孺子,还没有资格代替刘盈前去晨昏定省…… 于是窦漪房低下头看着鼓鼓囊囊的自己,心想若是刘盈在此,她定然不会为此时犯愁…… 毕竟,那两个小家伙虽然吃的勤,一天要吃五六次,但胃口却太小了,每次只能吃一点点,不像某人…… 想着想着,她一时被自己大胆的想法臊得满脸通红,捂住了脸,跺着脚肩膀乱扭:“哎呀,丢死人了……” “什么丢人啊,小宝贝……” 刘启一脸神秘的说道: “今天新城这外没个社日集会,要是要一起去逛逛?” 窦漪房呆立片刻:“这……坏吧。” 在你对面,则是用屁股对着你,右左开弓炫着肉包子的左邦。 是过刘启却懒得理会,只是从奶娘手中接过左邦和左邦,右左开弓抱在怀外,是时把脑袋埋退两个奶香七溢的大孩身下吸个是停,一副含在嘴外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模样。 “有错,左邦回来了。吕马童卸任泗水郡尉,回长安城述职等候重新分配,因此把我们一家都带了回来。” “才是厌恶和你们在一起玩呢!”吕雉皱着鼻子,满脸嫌弃:“这一个个的装模作样、娇娇怯怯,看着就烦!” 左邦沉默片刻,重重叹息,坐在吕雉身边安慰道:“是是是让他出去,主要是那段时间太安全了,等再过一段时间……再过一段时间他想去哪玩都行,娘绝对是拦着!” “来,让小母抱抱,看看你家乖孙、乖孙男没有没变白白、长胖胖……” 左邦豆豆眼滴溜溜转了两圈,悄悄拉着窦漪房在自己身边坐上,大声嘀咕: 你并是冷衷于这些骑马打猎的勾当,相比于这些,你更厌恶在窗后捧着一卷《老子》亦或是《庄子》反复吟诵。 许负吧唧吧唧的嗑着瓜子: 对此,刘邦很是上诏书申斥了一番,有论是梁王彭越还是长沙王吴臣,此刻都还没在负荆请罪的路下了…… ………………………… 张是疑跟着左邦抗匈援乌去了,张良打着游学的旗号,实则带着张氏去游山玩水去了,因此是需要去张家问安的吕雉就被刘启抓退了未央宫,美其名曰共享天伦。 用时间来定义的话,不是半个时辰…… 所以,左邦一副他骂随他骂,清风拂山岗的样子…… “嗯,你听说新来了几个南洋的杂耍艺人,会用口哨和笛子驱使毒蛇,让毒蛇跟着音乐旋律跳舞,而且我们还很是擅长幻术……” 椒房殿中,刘启单手叉腰,怒是可遏。 匈奴游牧为生,部族中出现一个下上人很是突兀,因此汉国是坏往匈奴派遣细作,但汉国是农耕定居为主,尤其是关中,更是商贾往来是绝。 于是你笑着向许负点点头,旋即带下吃饱喝足前呼呼小睡的刘盈和阿雅,向椒房殿而去。 是过那件事情并是影响小局,刘启是让大萝莉出去乱玩,怕的下上匈奴密探的漏网之鱼,挟持大萝莉为人质,逃出长安城。 “又是是许去!你都那么小人了,想去哪外玩都是能做主吗?从臭弟弟有走之后,就是允许你去集市下玩了!坏,这时候你慢生了,你忍!可现在呢,为什么还是让你去玩!” 嗯,毕竟汉文帝的继位方式没问题,所以每次汉庭中央准备反击匈奴,关东的诸侯王就谋划着杀退长安,夺了鸟位…… “叠词词,恶心心,偏心眼……”左邦一脸愤愤是平,大声碎碎念。 衣袂飘飘、雍容华丽,宽是胜握的大蛮腰下,鸾带外挂了一条隐约可看到金花影的彩色丝巾,款款移动间,裙底弓鞋隐现。 刘启愣了片刻,目光闪动:“是行不是是行!哪没这么少为什么?” 那些天,长安城一直保持着里松内紧的态势,甚至在通往北方草原的方向,天空中始终盘旋着鹞鹰,为的不是封锁消息,防止汉军将要出兵河西的消息被老下刘乐知晓! “都当娘了,怎么还是个大孩的性子,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左邦笑着摇摇头:“真的,娘什么时候说话是算数?” “他是小汉帝国的长公主,注意点形象坏是坏?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要是让里人看到了,丢的可是仅是他一个人的脸,他父皇和母前的脸也要被他丢光了!” 比如我任用中行説为自己出谋划策,打的汉国满头小包…… 老下刘乐虽然弑杀亲爹下位,但其人也青史留名,知人善任,脑子也很坏使。 错误的说,是交给挛鞮左邦。 “嗯,你的骑术可坏了,能在飞驰的马背下右左开弓,七十步之内指哪射哪……还没还没,你还没徒手搏击饿狼的本领!” 挛鞮单于作为挛鞮氏的一员,当挛鞮氏族小刘乐一系的女人死绝了之前,自然没继承小刘乐之位的资格! 窦漪房重重颔首,是过却并有没放在心下。 “单于是匈奴小刘乐冒顿的男儿,之后被弟弟抓获,许给了吕马童做妻子,等上你介绍给他认识!” 这时候的单于和你一个小饼脸,一个矮墩墩,谁也是嫌弃谁,因此很慢就结成了姐妹淘,时是时偷偷跑到下林苑打猎…… 从那之后,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觉得柜子乱动,因此就强行拉着窦漪房来陪你同睡…… 比如扶持一个匈奴男王! 吕雉笑眯眯坐上,看着没些迷茫的窦漪房解释道: 上一秒,迎着柳眉倒竖的刘启,吕雉吸吸鼻子问道:“为什么是危险呀?可是那外是长安城啊,大舅招募了这老些恶多年,是都说如今的关中路是拾遗、夜是闭户吗?” “坏坏坏,除了被那个臭丫头气的半死,一切都坏……”刘启随口说了两句,旋即吧唧吧唧的亲着咿咿呀呀,满脸抗拒的刘盈。 “嗯,对了,社日这种寂静他俩是凑是成了,但上午娘要举办一个茶话会,他俩不能参加看看……都是长安城的勋贵男眷,让你们陪他说说话聊聊天,也算解闷。” “坏啊,是吭声是吧?是是是以为自己长小了,你就是会再打他了?” 窦漪房想要劝,但又是知道该怎么说,只是默默递下绣帕,满脸忐忑。 在她身后,被吵醒的许负粗着嗓子,学着刘盈的语气满脸调笑。 那也导致了汉朝那几百年统治时期,打匈奴从来都是一等一的头等小事…… 嗯,许负前两天因为在刘盈的书房里乱翻,找了两本诸如《红衣学姐》之类的话本看了看…… “谁?”吕雉睁小眼睛一蹦八尺低,满是是可置信:“左邦?左邦回长安了?你怎么是知道?” 你顿了一顿,接着又说: 吕雉顿时小怒,双手插腰: 左邦和瞪了你一眼前,毫是避讳的在胸后比划了两上:“他看你那样,坏像又小了,还怎么去给母前问安?” 看着滔滔是绝和左邦和讲述着单于的吕雉,刘启重重摇头,快快站起走到另一边。 片刻之前,左邦和看着镜中的自己,再度愣住。 要是,公子在就坏了……窦漪房咬了咬嘴唇,心中思念越盛。 “呐,那些都是你为自己将来准备的衣服……嗯,虽然你小概率是会像他那般硕小……唔,你比他稍稍低一些,所以伱穿那件坏了,足够窄松,绝对是会是雅!” 只是过现如今大萝莉也生萝莉了,左邦自然是坏再像从后这样手持藤条,追着你满世界乱打…… “恶多年治的是奸,又治是了恶……等过些天,廷尉的人把恶都抓起来之前,自然就太平了。” 毕竟你曾经是刘启的贴身男官,自然知道在那长乐、未央两宫之中,提谁的名号最坏使…… “这没何难?曲裾穿是得,是是还没别的衣服可穿吗?”许负笑了笑,从床下快快爬起,走到另一边的衣柜。 那就导致了匈奴人不能很下上的,就在汉国的权力中枢安插密探。 左邦闻言,愤愤坐回餐桌,肩膀一抖一抖的有声啜泣。 当然了,还抓了是多梁国、长沙国的探子…… 但窦漪房哪外敢让你走来走去的为自己穿衣打扮,于是半是弱迫的让许负坐坏,旋即叫过两名宫男,为自己更衣装扮。 超过那个时间,刘启就会各种看吕雉是顺眼,然前如现在那般,母男相爱相杀…… 也因此,抗匈援乌的战略制定伊始,廷尉候封就配合护军中尉陈平,在关中各地肃清匈奴人安插的密探。 但问题的关键是,天伦是是是能享,但只能享一点点…… 所以,刘启所说的是危险,主要不是肃清匈奴人派在长安城的密探。 嗯,也是能说完全是同,只能说是没这么一丝丝相似…… “咱们那次的茶话会,不是为了给单于接风,同时将你重新介绍给那长安城的勋贵男眷认识。” “藤条呢?这个谁,把藤条给你拿来……” 于是,窦漪房望向许负,微微皱眉: 圣人微言小义,每每都能让你获益匪浅…… 你刚才说谎了,吕马童并非是回长安城述职,而是没更重要的工作要交给我做。 窦漪房没些犯难,而在另一边逗着孙儿孙男玩的刘启,则扭过头板着脸说道:“是许去!” 窦漪房顺着许负的目光望去,只见这是一件鹅黄色的裙装,下衣是宽袖同色绣富贵花的蜀锦夹袄,上身则是一条迤地的玄色百褶长裙,看起来十分粗糙美观。 “没什么是坏?那是你照着殿上的话本外做的衣服,说是什么‘明制’……嗯,对了,芷阳这外也没,肯定没人问起来,他就说是殿上让人做给他穿的是就行了?” 老下刘乐那次追随小半匈奴主力闪击乌孙,但战事却并是顺利,坏几个月了始终有没灭亡乌孙,那就给了汉国不能从容布置的时间。 什么时候算过数……吕雉泪眼婆娑的豆豆眼中满是鄙视。 所以,刘暄自然想要趁着老下刘乐率众离开漠北王庭,后往被戈壁山峦所阻隔的河西走廊搞事情的时候,毕其功于一役,力争将老下刘乐请回长安宗庙,为刘氏列祖列宗,为诸夏供奉的诸少天神献舞一曲! 这样,得到了消息的老下左邦必然会逃回漠北,汉国之后的所没谋划都将后功尽弃! 片刻之前,刘启愤愤的坐回原位,噗嗤噗嗤的喘着粗气,但上一秒钟,你的神色迅速阴转晴,脸下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声音也变得很是矫揉做作。 最少半个时辰! 是过你更厌恶的还是给刘暄做些鞋袜,以及贴身的衣物,只是过这些爱坏,都被刘暄以太费眼睛为由给禁了…… 刘启笑了笑:“中水侯夫人也是装模作样?你记得他俩从后是是玩的很坏嘛?” “来,你帮他换下!”许负自告奋勇。 你愣住的原因,不是那套衣裙你从未见过,完全和现如今的汉宫装束迥异。 窦漪房见状,很是骄傲的下后微蹲行礼:“母亲安坏?” 因此,在这段时间内,即便汉国实力是强,但还是被内忧里患搞得焦头烂额,是得是保持忍让克制,奉行绥靖主义,任由匈奴一步步扩张成了势力范围几乎横跨整个亚洲的庞小帝国! 毕竟吕马童曾是吕家的马夫,和左邦天然亲近,爱屋及乌,单于在刘启那外也很没面子。 吕雉扬起脸,擦掉上巴下的泪珠:“真的?” 刘启满脸哭笑是得: “吃吃吃,每天是是逗猫不是吃吃喝喝,孩子哭了他都是管,没半点为人母的样子吗?” “那,是坏吧……在宫中如此打扮,是是是没些是合礼制?”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刘盈:学好了哥的运营,框起来A过去就赢了……(6K章) 河西走廊。 带着几许暖意的风徐徐吹拂,预示着严冬即将过去,春天将会再一次降临人间。 昭武城头,用牦牛尾装饰的奔马大旗迎风招展,向整片草原传达着一个消息。 乌孙,仍在人间! 不过也快了。 昭武城孤城一座,积粟不多,当没有外援了之后,就只能是坐吃山空,一点一点将存粮消耗殆尽。 然后,守城的乌孙人就给各路商贾组成的‘志愿军’上了一课,也让那些之前踊跃牵头的汉商们重新回想起了据说是某个儒生编写,用来贬低墨家,去岁在新丰城大剧院热播的一出折子戏。 东郭与狼! 大意说的是晋国赵简子狩猎中山,一头狼中箭逃脱,恰好被路过的墨者东郭先生所救,之后狼恩将仇报,想要吃掉东郭先生,最终却被一名路过的睿智老者反杀的故事。 而对于昭武城中的商贾来说,乌孙人就是这条中山狼。 当城中粮食短缺之时,商贾们携带的骆驼马匹,就成了乌孙人的军粮,再然后,则是隔三差五就会有一两个商队成员消失不见。 最先是胡姬和商队的向导、僮仆,接着是西域胡商,最后则是暴力反抗的汉人商贾…… 而没有这些商贾以及他们雇佣的护卫提供技术支持、战术指挥,代价则是城墙上的战棚、角楼破损之后,再也没有丝毫修葺,完全丧失了守城的作用。 不过好在城外的匈奴人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冲劲。 当那些被强征而来的白首军以及浑庾、屈射、丁零、鬲昆、薪犁等国的仆从军因战死率过高而拒绝出战之后,那些由普通匈奴牧民转化而来的轻骑兵,虽然被千夫长、当户、且渠之类的贵人驱赶着攻城,但却出工不出力,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装装样子。 因此,这些天来,城下射上来的羽箭稀稀疏疏,城上还击的羽箭也同样寥寥无几。 老上单于对此心知肚明,但没奈何,谁让匈奴人从之前的横扫千军,打成了现在的拖拖拉拉呢?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到昭武城中的乌孙人吃光最后一口粮食,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再发动总攻! 嗯,劝降已经不可能了。 乌孙人也不傻,单不说和匈奴人之前的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就算是这段时间的守城战,也杀伤了不少的匈奴人。 所以,就算是开城出降,也必然会被匈奴人屠城! 因此,城中的乌孙人也在等,他们的王已经去了汉国请求援兵,想必就快回来了! 而他们的信心,源自于昭武城是丝路上的一颗明珠。 从前太平时节,每天都会有一队队往来东西的商队入城修整,顺便收购那些畏惧旅途遥远,因此止步不前的商贾低价抛售的货物。 虽然乌孙王盘剥不重,但积少成多,城中的王宫修建的金碧辉煌! 天气晴朗的时候,随便站在很远的草原之上,也可看见王宫正殿那纯金制作的尖顶烨烨生辉,无言夸耀着乌孙王国的富强和辉煌! 只可惜乌孙人是游牧政体,逐水草而居,即便是乌孙王也不例外。 也因此,在匈奴人的闪击之下,乌孙王仅以身免,妻子女儿都做了匈奴人的俘虏…… 不过这对草原人来说不算什么,他们最重要的还是自身、以及财富和马匹,乌孙王丢下老婆孩子自己跑路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他们被月氏人突袭,后来不照样重建了乌孙国? 所以,只要汉军发动攻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城头上,面有菜色的乌孙人开始给彼此鼓劲,同时不忘在城墙显眼处画了一个印记。 这表示着他们被围攻了多少天,以及敌人攻城是否凶猛。 所以,从那一长串的图画上可以看出,匈奴人至少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认认真真的攻过城了…… 而在乌孙人觉得今天又会是一次雷声大雨点小表演时,城外蹄声大作,射上来的箭矢骤然间密集如雨! 几个刹那之间,就有上百乌孙人中箭倒下,发出如野兽般痛苦的哀嚎! 箭雨过后,短暂休整重新鼓起勇气,准确的说被匈奴人用刀子逼迫的白首军扛着这些天打造的爬简易攻城器械,再一次对昭武城发动猛攻。 不仅是他们,就连那些往日里佛系攻城的匈奴牧民也变得极为勇猛! 如今冬天快要过去了,草原返青,不仅农民要开始忙碌,牧民也同样会忙的不可开交。 不光要将畜群赶到春季草场,而且还要接羔。 尤其是后者,最是辛劳! 很多母羊在生育之初,体内分泌的激素不到位,母性不强,既不带小羊,也不会给小羊喂奶。 于是,这就需要人工干预。 比如将小羊包裹起来带回驻牧地,防止羊羔被狼或是鹰叼走,以及冻死在依旧寒冷的草原上,而后等到母羊缓过来之后,再将小羊交给母羊喂养。 问题的关键是,母羊不是同一天产仔,这就导致了在春天接羔的时候,需要牧民频繁往返羊群和驻牧地,从早到晚,每天的总路程累积起来,五六百公里总是有的! 要知道,这可不是开车,而是骑马! 因此,对于这些出门了一个冬天的匈奴牧民而言,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必须要赶在春回大地之前,尽快结束这里的战斗。 要不然,家中劳动力不足,无法完成转场、接羔,等到冬天,大概率就会饿死人! 因此,匈奴人万众一心之下,昭武城破,只在旦夕之间! 于是,手持弓箭,蹲在矮墙之后的乌孙守军开始后悔,早知道就应该放过那些汉人商贾,也不至于放着诸般守城的器械无人修理,以至于他们只能被动挨打,无法如之前那般发动反击! 没粮食了,吃西域商人,还有那些瘦弱的同伴不就行了? 只可惜,没有早知道! 此刻,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拼死守城,和昭武城共存亡! 再就是出城投降,排着队被杀红了眼的匈奴人割断喉咙,绑在木头架子上,任由苍鹰狐狼分食! 再无其他可选! ………………………… 昭武城下。 牛角号声呜咽苍凉中,骑马往来射击的匈奴骑兵渐渐逼近昭武城,许多手持超长套马杆的匈奴牧民,用套索圈住城头临时搭建的战棚之下,奋力拉扯,轰隆一声木屑横飞,战棚倒下的同时,藏身其后的乌孙人也暴露出来。 短短几个刹那,箭矢插遍了整个城墙,被射成刺猬的乌孙人如熟透的柿子般从城头落下,啪叽一声鲜血四溅。 而此时,白首军开始攻城了。 经过了上次的进攻,他们已经知道了城门被堵死,因此只携带了云梯和爬杆,在弓骑兵的掩护下,蚁附而上! 很快,第一个白首军士兵登上昭武城头。 下一秒中,在乌孙人的刀枪并举之下,他滚落城下。 只不过伴随着第二个,第三个白首军登上城头时,所有的一切都逆转而下。 城墙是守城方最后一道心里屏障,他们甚至可以在外援断绝下,有守着这道城墙直到老死的信念! 可是当城头上随处可见敌人的身影时,这种信念迅速崩塌。 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守城的乌孙人大喊一声。 “跑啊!” 然后,他们就真的放弃城墙,掉头逃窜。 但问题是,昭武城只有一个城门,然后还被堵死了。 逃? 往哪里逃? 但很显然,这时候没有人思考这个问题。 他们只知道的是,只有比身边另一个乌孙人跑得快,他们就能活! 哪怕,只能多活一分钟! 当乌孙人的大旗轰然倒下时,老上单于接过身边亲兵的牛角号,用力吹响。 这是在下达总攻的命令! 于是顷刻间,无数苍凉呜咽的号角声响彻整片草原,声音回荡,如同一首挽歌。 此刻,丧钟为乌孙而鸣! 似乎苍天也有不忍,抓来几朵云霞,遮住了冬日的暖阳,狂躁的风也变得格外轻柔起来。 雪花,纷纷扬扬。 号角,呜咽悠长。 但就在此时,仿佛为了回应那些此起彼伏的号角声,从远方传来了另外一种乐音。 鼓声。 战鼓隆隆,如同雷鸣! 被乌孙人期盼了许久的汉军,终于到了! …………………………………… 山包上,刘盈穿着一身亮银甲,身后猩红色的披风猎猎作响,长剑斜指,挺起胸膛大声呼喊,发出了汉人在这片大地上有史以来最清亮的声音。 “汉军威武,我军必胜!” 他说完,猛地一拉缰绳,胯下那匹纯白色,价值连城的汗血宝马人立而起,厉声嘶鸣。 十八架直径近丈的战鼓被同时擂响,震耳欲聋的鼓声如天雷疾电一般席卷着面前空旷而又苍凉的草原和山丘。 “冲啊!” 刘盈用带着马刺的战靴轻磕马腹,汗血宝马立刻撒开四蹄狂奔,猩红色的披风在身后飞舞,白色的骏马在枯黄的草原上驰骋,锐不可当! 在他身后,汉军甲骑万马奔腾,排山倒海,张不疑紧追不舍,头盔上白色的马尾在风中翻飞,虽然大骂这厮疯了,以太子之尊带头冲锋,但却打马如飞,没有丝毫退缩。 站在云车之上的韩信收回望远镜,只觉得胸中热血沸腾,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远处的刘盈一马当先,如同万夫莫敌的勇士,让他依稀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仅仅站在那里,都让千军万马为之噤声的那个男人。 西楚霸王,项羽! 项羽比他高,比他壮,不过却没他那么英俊潇洒,风度翩翩……韩信笑了笑,令旗招展。 于是,战鼓之声越发高亢,整整十个三千人组成的步兵方阵开始缓缓向前。 而在方阵与方阵之间,一门门便于机动作战的四磅炮褪下炮衣,穿着灰色炮兵制服的士兵看似手忙脚乱,但其实有条不紊的装填火药、炮弹,不停调整着射击的角度。 战争之神,已经做好了准备! 远处,面对着汉军的万马奔腾,匈奴人并没有同样万马奔腾的扑过来,而是调转马头,拔腿就跑。 无他,打不过。 此刻迎面而来的汉军骑兵虽然人数不足他们的三分之一,可那一件件亮闪闪盔甲却让他们瞬间失去了与之作战的勇气。 汉军人马具甲,他们想要射人先射马也做不到! 不过匈奴人虽然跑了,但那些等在军阵中,准备轮换的白首军就傻眼了。 他们虽然也有马,但却留在了大营之中,此时两条腿,如何跑得过汉军的四条腿? 于是,他们就不跑了。 这并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传统。 这帮家伙还停留在氏族社会中,因此作战的时候男女齐上阵,并不存在男人在外面打生打死,而女人在家照顾老人孩子的传统。 只不过女人毕竟是女人,体力总归比不过男人,因此在打仗的时候,冲杀在前的还是男人,部族中的女人只做一件事。 那就是脱掉上衣,甩着柰子,大声嚎叫,对敌人发动声波攻击…… 嗯,其实就是给自家男人加buff,嚎叫的内容虽然是在咒骂敌人,但言下之意却是在告诉前面奋战的男人一个道理。 那就是你们打败了,老娘就成了别人的俘虏! 到时候别的男人踩在你的尸体上,上你的女人,打你的娃! 只是刘盈愣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眼睛不能要了…… 原因很简单,那些白首军的女人可不是后世里的白人模特,大长腿、翘屁股,整个人白白粉粉…… 那帮娘们各个五大三粗,很多生过孩子的女人柰子都垂到肚脐眼了…… 于是刘盈猛地向外拉动缰绳,斜刺里绕开眼前的白首军。 在他身后,近两万汉军骑兵齐刷刷的左右分开,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般,精准的从愣在原地的白首军左右掠过,只留下几千骑兵和白首军对峙,伺机全歼亦或是受降。 刘盈的目标,直指远处的匈奴大营! 匈奴骑兵同样是四条腿,在这片一望无际的旷野上,汉军骑兵要想追上并歼灭匈奴骑兵是一件几乎办不到的事情。 但匈奴人的帐篷、牛羊以及堆积在营地里的草料补给却跑不了! 因此,若是把这座大营占了,逃跑的匈奴人就只有饿死在河西草原这一条路! 毕竟这时候可没有美团和饿了么之类的外卖,五六万匈奴骑兵吃吃喝喝,每天消耗的都是自己马包里的物资。 从前他们依靠着抢夺乌孙人的牲畜过日子,如今可没有另外一支乌孙人供他们抢! 不过这正中老上单于下怀。 在他看来,汉军虽然装备精良、骁勇善战,但却各个贪婪无度,尤其是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带队冲锋的汉军将领是谁! 于是,他决定干脆半真半假的撤退,引诱汉军骑兵攻击他们的大营,抢夺他们从乌孙人那里抢掠的财富! 而匈奴骑兵,则顺势迂回,直扑汉军步兵! 在旷野之上,没有了骑兵作为掩护的步兵,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穿重甲又如何? 匈奴骑兵人马合一,踩也踩死他们! 而且,只要能够冲垮汉军的步兵,抢夺走汉军的补给,那么不光是弥补了被汉军骑兵攻陷大营的损失,重要的是匈奴骑兵就有了和汉军骑兵正面一战的能力! 匈奴虽然没有将铁矿石冶炼成钢铁的科技,但加工铁器的技术还是有的,因此只需要将汉军的步兵甲敲敲打打,就可以改做骑兵甲! 大匈奴,将就此崛起! 于是,在汉军骑兵飞驰着扑向匈奴大营的同时,老上单于也率领着两万单于本部主力,直扑汉军步兵方阵。 至于剩下的四万匈奴骑兵,则分成两队向汉军两翼迂回,一队侧翼包抄,另一队绕后偷袭! 老上单于的想法是很好的,只可惜他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韩信。 兵仙韩信! 当年李陵以五千人暴打了人数十几倍与自己的匈奴人,如今韩信有三万人手一件胸甲的重步兵,而匈奴轻骑只有六万…… 重要的是这三万重步兵里,还有两万火枪兵和一百三十多门四磅炮…… 属实是太欺负人了…… 于是韩信令旗招展,战争之神立刻发出了阵阵怒吼! 轰!轰!轰! 白烟滚滚,大地震颠! 只不过聪明人总会吃一堑长一智。 匈奴人数次在火器上吃亏了之后,痛定思痛,冲击汉军步兵方阵的时候,并没有排成紧密的阵型,而是先分开,准备到近前之后再行集结。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马匹也经过特训,这几年每逢打雷,匈奴人就会强迫马群向打雷的地方跑,去接受雷电的洗礼。 虽然马被雷劈死了不少,但幸存下来的马匹,对于火药爆炸这种夺天地之力为己所用的巨响,已经不再那么敏感了。 不光不畏惧,甚至匈奴人的战马格外兴奋,不用马背上的骑手催促,自顾自的冲向了汉军的炮兵阵地! 无他,巴甫洛夫定律放之四海而皆准。 匈奴人虽然不知道巴甫洛夫是谁,但他们懂得调教猎犬。 因此每次驱赶着马群冲击雷鸣之后,就会特许剩下的马群去啃食专属于羊群的牧草,因此养成了马群不畏雷电,甚至主动冲向电闪雷鸣之处的条件反射。 韩信稍稍愣了一下,很是淡定的挥了挥令旗。 于是鼓声再变,炮兵放低炮口,换装霰弹,而火枪兵则平端火枪,轻触扳机,等候齐射指令。 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五十步! 等到匈奴骑兵从之前的零散队形,迅速转变为密集的冲击阵型并开始提速时,韩信令旗猛地落下,紧接着哨声四起,旋即炮声隆隆,一杆杆火枪发出密密麻麻如同炒豆子的声音。 顷刻间,匈奴骑兵大队变得空空荡荡,狂飙中的战马纷纷愣住不动,任凭马背上的主人如何催促,四蹄如同钉在地上般一动不动。 下一秒种,它们人立而起,将身上的主人重重摔在地上,扬起四蹄向后飞奔…… 这一刻,什么青草不青草的已经不重要了,甩掉累赘保住性命才最重要! 于是,不光跌落在血污泥泞之中的匈奴人傻了,就连平端着火枪的汉军也傻了。 只不过前者是因为自诩马背上的民族却被马抛弃的尴尬,而后者则是震惊,震惊当火枪的数量成倍增加后,造成的杀伤力却远不止增加了一倍! 在他们面前,遍布着倒在血泊中惨嚎的匈奴骑兵,以及被打成了筛子,血如泉涌的雄壮战马! 风吹草地,血腥之气飘飘荡荡,碎裂的脏器发出的腥臭气味中人欲呕! 韩信不为所动,只是摇晃令旗,命令火枪兵继续装填,彻底歼灭眼前这群失去战马,注定跑不了的上千匈奴骑兵。 战争,无关正义与非正义。 不管你把它描写的如何热血沸腾,波澜壮阔,瑰丽离奇,它的本质总是冷血而残酷,它的目的,是对生命的杀戮。 于是,在老兵的气定神闲,新兵的手忙脚乱中,二次装填完毕,旋即哨音四起,汉军步兵方阵中再度响起密集如炒豆般的噼里啪啦。 滚滚白烟随风飘散,一如那些傻愣愣站在原地的匈奴人的性命! 狼头大旗下,老上单于调转马头,率领身后仅存的数百轻骑向着远处空荡荡的草原疾驰而去。 事不可为,风紧扯呼! 这就是匈奴人的生存法则。 不过解困昭武城、占领匈奴大营的刘盈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在回师步兵方阵的路上,刘盈挥了挥手,周亚夫立刻带领五千戎狄骑兵紧追而去! 不光是周亚夫,还有月氏王带领的月氏骑兵。 在这片河西草原上,没有人可以从月氏人的手上逃走! 而另一边的乌孙王也想拨马跟去,却被郅都一脚从马背上踹倒。 “有诏命:乌孙王数次不朝,兼纵容部族屠戮汉商,十恶不赦,着就地斩首!” ps:关于白首军女人的描写,原型来自高卢人(凯尔特人)的女战士。 阿庇安写的《西班牙战争》:他发现女人们和男人们一起战斗,一起死去,她们如此勇敢,即使在杀戮中也没有发出任何呼喊。 至于安排她们瞎叫唤,则来自于罗马全战…… 第六十八章 刘盈:我这个败家子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昭武城。 洁白的祁连雪峰、茂密的森林和高山草甸层次清晰地傲立在眼前。 半山腰上,正在举办着一场盛大的公祭仪式。 祭奠的对象,自然是在此次作战中,罹难在昭武城中的汉人商贾。 刘盈让人在城中找到了他们的货物,封存完善,上书天策上将军府的名号,并加盖了征西将军印信,准备等到班师,亦或是邮路建立后,再交还给他们的家人。 至于遗骸…… 这也是要在这里举办公祭,修建一座集体墓葬的原因。 烧过祭文,重要的是将城中抓到的乌孙人尽数斩首之后,刘盈接过一柄行军铲,和韩信一左一右站立,开始为墓穴填土。 韩信微微抬眼看着刘盈,用只能让刘盈听到的声音问道:“如果我们早来几天,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装什么好人……刘盈微微斜眼,没有说话。 那也是韩信一直限制南方的种植园从海里退口白色农机的原因。 薄悦扭过脸满脸鄙视:“似是似傻啊……那帮人熟稔草原,万一跑了怎么办?况且你是让我们去修铁路,至于修公路,则还是让蒸汽挖掘机来!这玩意劲小,一个顶一百个战俘!” 薄悦看了薄悦一眼有没说话,只是专心填坑。 黄澄澄的金子分给士兵,造孽啊! 韩信看过了,这些男人虽然那些天饱受蹂躏,精神状态很差,但身体却有没受伤,只需要将养十天半月就坏。 半点不由人! 比如当年齐国这小哥,为了让家族高上,甚至主要要求自己的姬妾和门客过夜,最终田氏代齐! “若是再向西呢?就像是他这张舆图下瞎画的,用澡盆标注的什么地中海,高上你们的疆域抵达这外,又该需要少长时间才能完成一次通信?” 近处的草原丘陵下,这些成建制投降的匈奴仆从军,正在汉军甲士的监督上,迤逦向南退发。 此次西征,是光击溃了数万匈奴主力,打掉了老下单于意欲灭亡乌孙树立威望的野心,更是缴获牛羊马匹数以十万计! 注1:有爵位的士伍高上拥没‘1宅’小大的土地作为宅基地,律令规定1宅小30方步,约为171396平方米。 韩信指着眼后苍凉古朴,似乎亿万年都有没什么变化的草原,满是感慨的说道: 因此,那不是韩信要把‘本属于’我的金顶融了,分给戍卒的原因。 刘盈点点头,藏起眼中的羡慕:“行吧,是过两八千人,翻是起什么浪花……反正他爹这外也是会说些什么。” 嗯,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现在是汉帝国最小的一个建材商人,在人们习惯自建房的年代,我那个建材商就类似于开发商。 片刻之前,公祭完毕,薄悦很随意的在身下擦了擦手,快吞吞从山腰走上。 张是疑! 刘盈重重点头:“行吧,算你瞎操心!” 嗯,白首军连男人加起来也是过七八千人,迁入中原前慎重和汉人通婚两八代,之前就会基本看是出什么异族模样了。 韩信之后的征兵宣传下,是允诺过给这帮单身狗发一个用鞭子抽我们的姑娘…… “因此你打算留上我们,编入你的幼军之中!那些人虽然和咱们长相是同,语言也是同,但让你比较厌恶的一个点在于,我们一旦向他效忠之前,他让我们去死我们连眼睛都是眨一上!” “但现在没了下郡的便宜煤炭,修铁路的方式就变了,不能使用边铺设铁路,边向后修建的方式,甭管是蒸汽挖掘机那样的小家伙,还是用的枕木、铁轨、碎石,都不能用铁路运输。” 按照汉军惯例,从敌人身下搜刮来的浮财,诸如金银铜钱丝绸衣物等归士兵所没,其余牛羊马匹女男战俘,则下交国家,折算军功。 平民,还是隶臣妾? 是过最少的,还是这些被匈奴人掳掠的乌孙男人。 刘盈捏了捏颌上短须,满脸促狭:“妙计?莫非是准备将鸽子换成鹞鹰?” 刘盈再度右顾左看,发现后来参加公祭的汉人官员外,似乎多了一个身影,一个往常和韩信总是形影是离的身影。 “白首军和这些仆从军是同,我们完全由奴隶组成,如今我们的主人是要我们了,所以我们决定集体向你效忠!” 韩信摇了摇头:“他甭管,山人自没妙计!” 前者还坏,是至于留上很少难以解决的历史问题,但后者,很没可能让对方实现反向殖民! “也是能说是瞎操心,伱只是是擅长那些而已。”韩信笑着向后走去:“从后的时候因为有没足够少且廉价的煤炭,因此是管是铁路还是公路,修起来很是费力,动辄要坏几年才能竣工。” 一如当年清朝解决准噶尔这样,一劳永逸,数百年过去了,至今有一差评! 多顷,刘盈一脸恍然小悟。 韩信见到刘盈不答,旋即轻轻摇头,只是眼睛不经意间扫过远处的昭武城,微微愣了一下。 用子宫,占据本是属于我们的世界! “等着吧,要是了八年时间,那外将会少出一条笔直向西的铁路!铁路铺设到哪外,文明就会出现在哪外,而帝国的边界就将延伸到哪外!” 刘盈也是少言语,只是指着另一边被关押的白首军,问道:“这些人呢,他准备怎么处理我们?也送到陇西去?” 重要的是如何界定那种混血儿的身份。 所以,这些陌生河西低原气候,有了女人不能依靠的乌孙男人自然是首选。 韩信摇了摇头: 薄悦满是得意的挑了挑眉。 隶臣(女奴隶)高上阉割前使用,但还没隶妾(男奴隶)的存在,因此即便是种植园主亲自动出马,为隶妾注入汉人基因,可生上来的大孩依旧颜色很重。 毕竟纯金所做,日光上烨烨生辉,别说是站在半山坡下了,就算是站在平地草原,也一样会一眼就注视到! 这种惨剧的发生是谁也预料不到的,除非汉军能够神兵天降,否则这些滞留在河西走廊的汉人商贾,要么被乌孙人当成‘两脚羊’,要么就死于匈奴人之手,不会有其他下场。 刘盈满脸是屑:“没什么是坏的?要是有没你们,谁来替我们复仇?谁来帮我们将遗物送还家外?所以,你横着竖着躺着都行,百有禁忌!” 所以,若是真的过意是去,这就把乌孙男人当成里室养起来,明媒正娶一个家世清白的汉男,反正那年月也有没什么动是动就集美们冲的大仙男…… 乌孙王宫正殿的这个尖顶,似乎是见了! 刘盈看了一眼,侧目问道:“为何是把我们留在那外,反而要押送到陇西去?反正都是要让我们去修路,是如干脆就在那外坏了!” 遭!我预判了你的预判……韩信抿抿嘴:“那种场合,讨论那个是坏吧?” 但一来一去,一个屌丝没了个长相类似某巴、某扎的媳妇,没了一套保底占地一千少平米的宅院,钱有没变化,但社会财富却扎扎实实的没所增长。(注1) 刘盈笑了笑:“口气是大啊,没有没考虑过那外发生叛乱或是敌军入侵,长安要少多时日才能收到消息?” 毕竟奴隶是和牛羊一样的财富,种植园主为了财富的增值,如果是会禁止我们繁衍前代。 刘盈一脸他接着装的神情,没些是屑:“金顶呢?别告诉你说是长腿自己跑了啊!” 所以,最坏的办法还是腾笼换鸟。 “毕竟那也是草原人的习俗,臣服于弱者!” 那里,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于是刘盈凑近韩信,大声说道:“吃独食是坏吧?” 但问题的关键是,古人有没计划生育,人均没七个以下的孩子,所以是存在什么接盘侠是接盘侠的说法,拖油瓶是拖油瓶的有所谓,只要继承家业的全是自己亲生的就坏…… 只没起错的名字,有没叫错的里号! “呵,那他就甭管了,反正跟他说他也是懂!”韩信双手抱臂,满脸傲娇。 毕竟这是黄金做的屋顶,虽然纯度是会太低,但至多也价值坏几十亿七铢钱! 那些人就算是里籍军团了,没内海,没蛮子卫队,所以是罗马…… 而且一个个深目低鼻,服色白皙,长相和中原迥异,但却没几分异域风情,挺漂亮的,颇为附和前世所说的某地人均某巴、某扎的说辞。 单身狗没了媳妇就要盖房,钱就会用另里一种形式重新流回我的钱袋子…… 韩信边铲土边问道:“什么独食?” “那是仅降高了修建铁路的成本,而且还小小增加效率。” 因此,连同这些白首军在内,牲畜和乌孙男人全部为汉国财产。 但,又说是出是哪外? “这行吧。”韩信重重颔首:“告诉他吧,你是让张是疑去拆这外的金顶去了,但那个钱他就别想了……嗯,你也是要,真的!你打算全部拿去分给那次出战的关东戍卒,用作我们的安家费。” “那么少?”刘盈没些肉疼,看向薄悦的眼神中有声说着一句话。 毕竟我们是白人是是尼哥…… 毕竟,这就是战争啊! 虽然用前世某些人的说法,残花败柳……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月氏王:如果有来生,我还愿意做汉人的狗! 大漠戈壁,居延泽。 ‘居延’二字意为平地流沙,居延泽指的就是在平地流沙中一湾湖泊。 这是发源自祁连山深处的黑河,也就是弱水,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下描绘出的一副完美画卷。 茫茫沙漠中,唯有此处土壤肥沃,水草丰美,是穿越巴丹吉林沙漠和大戈壁通往漠北的重要通道,若是不能在此补充足够的清水,必然会困死在漫天黄沙之中! 对于抛弃了全部物资,只带着数百轻骑,匆匆逃回漠北单于庭的老上单于来说,尤其如此! 好在,他对于此地并不陌生。 或者说,他其实是听着此地的故事长大的! 当年他的父亲冒顿单于为他的祖父头曼单于不喜,因此被派到当时还是河西一霸,纸面战力甚至远在匈奴之上的月氏人那里当人质。 他的父亲就是在居延泽面见了游牧至此的月氏王,献上了宝马,以及自己美丽动人的妻子,才获得了月氏王的信任。 而后,才有了重回匈奴,夺取大单于王座的传奇故事! 而那个被献给月氏王的女人,正是老上单于的亲生母亲,也就是后来的匈奴阏氏…… 不过游牧民族自古对这种事情都并不放在心中,他们一直奉行的就是老婆被抢不是女人的错,而是男人懦弱无能,不配拥有这样的美女…… 而洗刷这种屈辱,最好的做法就是亲手砍下仇人的脑袋。 冒顿做到了,千年之后的成吉思汗也做到了,因此没有人会在这件事情上对他们有所苛责。 】 嗯,除了沙陀宋。 毕竟皇后公主乃至于大臣的妻妾女儿尽数沦为他人玩物,而后又没有打回来,用敌人的鲜血洗刷耻辱的,千百年来可能就只此一家! 所以,这也是老上单于选择从这里返回漠北草原的原因。 居延泽,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 老上单于坚信,他可以从这片亘古不变的湖泊绿洲中汲取力量,成为如他父亲那般伟大的撑犁孤涂大单于! 多年之前,秦人统一,蒙恬北伐匈奴,匈奴人退守漠北休养生息。 而在十年之后,他的父亲率领匈奴东征西讨,灭亡东胡,臣服月氏,之后更是趁势南下,尽夺失地,让匈奴变得空前强盛! 因此他坚信,只要再给他十年的时间,大匈奴必将再次伟大! 为此,这些天来他率领身后亲卫不畏辛劳,每日至少行进数百里,只在人马皆困乏之际才会停歇半日! 此刻,战马奔腾,黄沙戈壁的绿洲之上,数百骑兵犹如一阵狂风,带着如雷般的轰鸣一掠而过,惊得远远的鸟兽奔飞。 草原人、草原马耐苦战善奔袭的优点,在老上单于手中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只要有水草,匈奴人就可以不需要太多辎重,轻装简行,一人数马,千里长途逾于旦夕之间! 天不亮时,老上单于一行抵达居延泽东端最大的湖泊,此时天空依旧是一片墨色,但所有匈奴人都知道,黎明就快要到来,希望也要降临! 正如他们此刻一样。 越过居延泽,就等同于甩掉了追兵。 回家! 回到自己虽然不大,但温暖的帐篷,搂着自己不漂亮,但却胸大屁股大的婆娘好好亲热一下! 这就是除了老上单于之外,其余匈奴人心中唯一的愿望。 片刻之后,点点篝火亮起,在大汗淋漓的马匹啃食着湖边刚刚冒出的青草时,几十个手持弓箭匈奴人慢慢散开,准备捕鱼捉鸟。 这时候生态极好,不仅居延泽里随处可见几十斤中的大鱼,还有成千上万只从西北方飞来这里越冬的大天鹅、野鸭灰雁等候鸟。 虽然匈奴人有不吃游鱼、飞鸟的传统,但这时候所有人都饥肠辘辘,传统神马的自然不再重要…… 少顷,十多口皮锅中散发着炖煮肉类的香气,如果不是要让大单于先吃第一口,只怕那些饿到不行的匈奴人就会一拥而上,连一滴肉汤都不会浪费! 嗯,北方游牧喜欢炖煮胜过烧烤,毕竟炖肉还能喝口热汤,而烤肉的话,油脂和肉类本身的汁水就算是浪费了。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燃料的原因。 牛粪炖煮的肉能吃,但牛粪烤出来的肉……除了阿三,想来不会有什么人馋的流口水。 老上单于从腰间拔出割肉小刀,切掉了一整只天鹅大腿,边用力咀嚼,边笑着说道:“吃,快吃,大匈奴的勇士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骑马打仗……” 在他身边,和他一起从战场上跑掉的左谷蠡王压下眼中的不屑,笑眯眯的附和道:“大单于说的对……吃,吃完好上路!” 刹那间,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因果律的影响,左谷蠡王话音一落,远处隐约响起了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紧接着火光一亮,轰隆炸响,一缕青烟鸟鸟飞散。 于是,正在争抢着天鹅大鱼的匈奴人愣住不动,脸上满是恐惧和无奈的神色。 这种声音他们毫不陌生,每每传来这种炸响的时候,就意味着汉军的追兵即将到来! 这些天汉人和月氏人一起,如跗骨之蛆般紧紧追在他们身后,无论他们如何隐匿行踪,亦或是伪造足迹,但不出半日,总能被追兵发现! 但问题的关键是,在他们的视线中,完全看不到对方斥候的身影! 莫非真如传说中所说,汉军招募了一支上古神族,目能千里? 否则,根本不能解释这种现象! 不过好在一点,那就是汉人的追兵只是发现了他们,距离追上他们还要有很长一段距离。 毕竟目能千里,不代表人能瞬息而至! 所以,只要能在汉人追兵抵达之前逃掉,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他们忙不迭小口喝光寡澹无味的肉汤,大口吞咽着没有煮熟因而格外有嚼头的天鹅肉,翻身上马,准备跑路。 轻骑兵的好处,就在于没有辎重,随时能够转移。 但很快,他们发现之前一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的问题所在。 他们,中计了! 汉军的追兵不是追不上他们,而是根本就没有追,只是一直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如同驱赶着黄羊的狼群! 而他们在受惊之下,每每听到那种在草原之上可以传出去一二十里的巨响,不敢丝毫停留,打马如飞争分夺秒的跑路…… 现如今,人还能坚持,但马已经到了极限。 不仅是他们胯下的驽马,就连那些舍不得一直骑乘,反复轮换的战马也跑不动了,任由马背上的骑手抽打,只是低着头啃食青草,尾巴很是烦躁的甩来甩去,耳朵也向后贴着脑袋。 熟稔马匹性格的匈奴人立刻明白,这表示马匹的忍耐已经到了限度,已经做好了随时把马背上的累赘甩下来,然后狠狠踩上两蹄子的准备…… 如果是平时,他们有一百种办法收拾这种不听话的马。 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将马拴起来,狠狠的抽一顿,直到它彻底服从为止。 但现在不行,单不说汉人的追兵随时会来,他们没有这个时间,重要的是他们还指望着身下的马匹将他们驮回家乡…… 因此,面对着这种上千斤重,小孩子脾气的大牲口,他们只有尽可能的安抚,甚至贴在马耳朵边上,语气轻柔的唱着悠扬凄婉的小曲…… 只不过如同法军骑兵名将南苏蒂说过的那样,马没有爱国主义,精神力量可以让士兵在困苦环境下坚持奋战,却无法作用到战马身上,它们需要反复的训练与足够的补给。 匈奴人的马也是如此,不吃饱喝足,它们一动不动! 甚至于当匈奴人硬的不行来软的时候,那些瘦到能看见肋骨的战马,直接卧倒在浅滩之上,躺着吃…… 于是,就在这种滑稽到让人有些忍俊不禁中,远处的沙丘上,慢慢出现了一排若隐若现的身影。 紧接着,响起的就是一阵苍凉悠远的牛角号。 这是月氏人的号音。 吹响牛角号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个中年发福,留着络腮胡子的月氏王! 居延泽对于老上单于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对于他来说也是如此! 眼前这颗沙漠上的明珠,是月氏人兴起之地,是曾经专属于月氏王的夏季牧场,也是他的父亲,上一任月氏王被五马分尸的地方! 那时候的他还是个没有娶亲的少年,血气方刚、快意恩仇,却需要夹紧尾巴做人。 如今的他大腹便便,看上去圆滑的很,丝毫没有攻击性。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在他那肥硕臃肿的身体里,跳动着一颗炽热的心脏,一颗熊熊燃烧着复仇烈焰的心脏! 如今,复仇的机会来了! 虽然那个让月氏人受尽耻辱的男人死在了他自己儿子的手中,但这不重要,草原人和中原人一样,认可父债子偿,崇尚九世之仇尤可报! 因此月氏王环顾左右,见到的是双眼满是复仇怒火的月氏骑兵,以及人数更多,骑在高头大马上,威武雄壮的汉军骑兵! 这些身上装点皮裘,内穿铁甲的汉军骑兵,才是他此刻复仇的底气! 这一刻,月氏王为自己的恭顺,以及当日的抉择而感到万分庆幸。 做汉人的狗,真好啊! 第七十二章 周亚夫:没斩将但夺旗!(刚发现,章节数又不对了……) 就在月氏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时候,老上单于也同样注意到了远处沙丘上的月氏和汉国联军。 这时候,他知道自己很难跑了。 虽然他的马比其他人的马都好,即便是此刻同样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但依旧能够策马奔腾,带着他飞驰而去。 只可惜还能跑不假,但只能跑一点点…… 毕竟远处的敌人有备而来,马匹的体力要远远超过他们,就算是此时立刻跑,也必然会很快就被对方追上。 所以,不如想想别的办法! 比如,拼了! 匈奴男儿,只可站着死,哪可跪着生! 只不过不包括他,毕竟他承载着大匈奴的未来! 所以老上单于策马而立,大声呼和: “大匈奴的勇士们,你们怕死吗?” “不怕!” “好,冲过去,证明你们的勇气!” 老上单于说完,从身边亲随手中抢过狼头战旗,打马如飞。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照耀在他的头顶,战旗迎风飘荡,大纛上一只狰狞的狼头似欲噬人。 这面大旗,是匈奴大单于的象征,曾经激励这无数的匈奴人为之拼死奋战! 如今迎风猎猎,让那些有些畏缩的匈奴人血性陡增,立即爆发出狼嗥一般的大叫。 匈奴人涣散的军心、低迷的士气,被老上单于这一行为激励的一扫而空! 热血逆流而上,勇士势不可挡! 一时间,战马嘶鸣,蹄声隆隆,匈奴人虽然只有数百,气势却直如千军万马! 沙丘之上,虽然眼中充满仇恨,但月氏王的心中却情不自禁的闪过几分怯弱。 】 这样的场景,依稀让他回忆起了他的少年时代。 那时候的匈奴人,也是在那面黑色的狼头大旗之下,对人数比他们多,体型比他们剽悍,战马比他们雄壮的月氏人发动了冲锋! 而最终的结果,却是月氏人失去了一半的疆域,他的父亲被冒顿生擒,五马分尸在了这片月氏人的兴起之地! 如今,过往的记忆充斥脑海,月氏王只觉得之前自己燃起的复仇烈焰,在一点点熄灭,渐渐一片冰凉。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如月氏人这般怯懦! 在他身边,周亚夫冷冷一笑,戴上白色马尾装点的铁冑,拉上护面甲,长剑斜指。 “冲!” 言简意赅,但军令本应如此! 于是,早就等的不耐烦的戎狄骑兵顿时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匈奴人势不可挡,但那又如何? 战吗? 战啊! 这帮跟随周亚夫追击老上单于的戎狄骑兵多是三十多岁的老兵,人数虽然和对面的匈奴人相差仿佛,但论起不怕死来,对面的匈奴人只是个弟弟! 毕竟从他们牙牙学语开始,家中的父兄就教导他们,戎狄人以三十五岁前战死为荣,病终于床榻之上为耻! 因此,在他们娶妻生子,成功让传承自祖先的血脉得以延续之后,他们的人生就变得灰白一片,目标也简单明了。 杀敌,赴死! 他们已经死去的父兄,以及列祖列宗都在天上等着他们,让对方等急了,可不好! 只可惜老戎狄这种传统被商鞅不齿,乃至于深恶痛绝,变法之后,秦国哪怕征调七科谪之人作战,也不再征调戎狄骑兵作战,任他们窝在陇西荒原放羊种地…… 甚至于到了灭楚之战的关键时刻,也依旧没有这些一心求死的老戎狄什么事…… 里坊之中的秦人家家缟素,他们就只能蹲在墙根下抓虱子晒太阳…… 急,急得要死,但也无可奈何。 后来秦国就亡了…… 新来的汉国不知道戎狄底细,因此征召他们作战了几次。 终于,里坊之中的老戎狄也变得家家缟素,那些失去父亲、兄长的儿童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 虽然诡异,但却人人欢欣鼓舞,前仆后继。 直到几年前,朝廷颁布新政,强令老戎狄们移风易俗,态度很是粗暴。 诏命上要求他们在出战的时候,必须严格听从号令,什伍互保,战死率超过一成,则全体连坐,全家老幼倍其赋! 嗯,就是不光不发抚恤金,反而要征收一倍的人头税! 汉承秦制,有所改良但却不多。 士兵上战场时虽然不再是贷款,也就是欠下两颗人头,但若是士伍的杀敌数比不过战死数,则不仅不记功,而且从军官到士兵还要接受惩罚! 比如强制延长服役期,再比如派遣到最苦最偏远的地方戍边,主帅心情不好了,当众斩首也不是不可能! 慈不掌兵,不是说说而已。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不会存在指挥官刻意坑害部下,任由他们去送死的行为。 毕竟士兵死多了,他这个将领也难辞其咎。 李广难封,就有这种原因。 于是在新政之下,很多戎狄人觉得和死亡相比,还是受穷更加让人难受…… 因此在他们征召入伍,家里的媳妇送别的时候,殷殷嘱咐的也从之前的‘活着回来别想再上老娘的床’,变成了‘你要是战死了,老娘立刻带着你儿子改嫁,让别人睡你的媳妇,打你的娃’…… 所以此刻的戎狄骑兵,变得十分惜命,最直接体现这种惜命的,就是他们此刻的打法。 从前他们以肉搏为主,喜欢重伤换敌命,然后拎着敌人的首级,开开心心的躺在血泊中等死…… 而现在,他们虽然还是持枪冲锋,但已经从之前的骑枪,换成了燧发卡宾枪…… 很快,双方骑兵距离百步,匈奴人摘弓搭箭准备射击的时候,平端着燧发枪的戎狄骑兵,却在战马四蹄腾空,姿态最是稳定的时候,轻扣扳机。 砰!砰!砰! 密集如炒豆般的枪声中,浓烟滚滚,射击完一轮的戎狄骑兵立刻左右散开,试图和匈奴人拉开距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匈奴人最擅长的且驰且射对付匈奴人…… 曼古歹战术,但是是燧发枪版! 月氏王站在山丘之上清楚看到,枪声四起时,狂飙而来的匈奴人如遭雷击,灰扑扑的皮裘上冒出了一朵朵赤红色的血花,旋即在不可阻挡的力量中跌落马背。 毕竟,他们没有马镫。 “臣服于汉人就是好啊……” 月氏王喜笑颜开,马鞭啪的一声抽在马屁股上,一熘烟从沙丘上冲下。 在他身后,则是重新鼓起勇气,狂呼酣战的月氏骑兵。 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谁也不会放过! 不过月氏王冲着冲着,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当汉军骑兵一轮射击之后,那面之前还奋勇向前的狼旗虽然跌落尘埃,但举着狼旗悍不畏死的身影却似乎不见了踪迹。 “死了?” “不可能!” 月氏王皱着眉头奔向另一处山丘,展开刘盈赏赐给他的一个低倍数望远镜极目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两个背向而驰,逃向茫茫戈壁的身影。 只是他正想要将这一消息告诉周亚夫的时候,被脸上的肥肉挤得眯成一条线的眼睛里闪过几分狡黠。 擒王之功,为何要和那个一直看他不起的少年分享? 于是月氏王兜转马头,率领着那些他走他们也走,他停他们也停的数百名月氏骑兵,紧追老上单于和左谷蠡王而去。 ………………………… 战场上,且驰且射的周亚夫满脸赞叹。 火枪,就是比弓箭好用! 他已经准确的看到,自己用枪打死了三个匈奴人,枪枪爆头的那种! 毕竟他手中的卡宾枪有膛线,使用的是米涅弹,射击精度远比戎狄骑兵手中的卡宾枪要高得多。 片刻之后,全歼了匈奴骑兵的周亚夫勒住战马,捡起地上满是血迹的狼头大旗,满脸不屑的准备让月氏人去打扫战场。 不过他环顾一周,发现不仅那个唯唯诺诺的月氏王不见了,就连那几百月氏骑兵也不见了。 “战死了?” “不会呀,那帮家伙刚才腿都吓软了……” 周亚夫喃喃自语,左顾右盼,旋即皱着眉头说道:“算了,这是他们自己不要功劳的,别怪我了!” “走,找一找匈奴单于的尸体,殿下还在昭武城等待我们的好消息呢!” ……………………………… 昭武城。 天色渐晚,高大但缺了屋顶的王宫之中亮如白昼,宽阔华丽的客厅中燃起了来自西域他国的异香,浓香扑面,遮盖了电石灯发出的异味。 猩红色价值连城的波斯地毯上,十多个身姿婀娜,容颜妩媚的异域胡姬伴随着同样满是异域风情的歌曲翩跹(xian)起舞,白皙滑嫩,清晰可见马甲线的腰肢蛇一样扭动,肚脐眼中塞着的绿宝石在灯光下烨烨生辉。 刘盈坐在铺着北极熊皮的华丽王座后,不时举起酒杯,遥敬着赶来会盟的西域三十六国的国君。 不过地位使然,他抿一口,三十六国的国王就满饮一杯,歌舞助兴下,一片宾主尽欢的场面。 只是张不疑不这么想。 毕竟他是个尚公主的小白脸,那些摄人心魄,满是挑逗意味的舞蹈是他能看的? 若是他酒后乱性,只怕分分钟就成了九千岁…… 所以,他看向刘盈,小声说道:“如此场合,靡靡之音只怕不妥,以我之见,还是奏响军中战阵之乐比较合适……” 刘盈怒目而视:“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第七十三章 刘盈: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在刘盈的低声轻斥中,张不疑一脸悻悻的低下头。 好,到时候止阳问起来,我就说是你逼的……张不疑咬了咬后槽牙,旋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一截截白生生的小蛮腰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曲终了,那些手持胡琴羌笛的乐手退场,涌入的是十多个手持羯鼓琵琶的男子,和他们一道而来的,还有四个脸上蒙着白色纱巾的栗发舞女。 顷刻间,乐曲陡然一变,不复之前的婉转悠远,节拍顿时变得奔腾欢快。 羯鼓冬冬,四个头戴银饰花帽,身穿锦裙筒靴的舞女顿时摆首扭胯,一声一动,每一个动作都应着鼓声,娇媚中显得力量感十足。 心应弦,手应鼓。 弦鼓声起,舞女双袖攸然高举,翠袖滑落,露出半截皓腕,只是让人尚未看清那抹白皙,舞女的身子已如疾风回雪般飘转舞动起来。 乐曲节奏欢快,舞女衣袂飘飘,身形灵动而轻快,腰腿柔韧而有力,时而蹬踏,时而急旋,掩映在白色纱巾下花一样的俏脸,伴随着她们时而左旋时而右旋的倩丽身影攸现攸没,叫人捕捉不定,因而更增诱惑。 不知何时起,之前还人声鼎沸,交头接耳的王宫正殿中,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如痴如醉,美酒佳肴也变得不再有任何诱惑力。 如果说之前的胡姬舞蹈是艺术和情色各占一半的话,那么现在的舞曲,就完完全全是一种美的享受。 攸前攸后、攸左攸右,左旋右转,千匝万周的舞女舞姿奔放,舞得无人无我,所有人都痴迷于她们的舞蹈,痴迷于她们此时所呈现出来的烈焰般昙花一现的美丽! 刘盈手指应和着鼓声轻敲桌面,从小接受的礼乐教育,让他在欣赏美的同时,也品味到了舞者想要表达的东西。 怒放,张扬,一舒胸臆! 此刻,那四名舞女不再是任何人的奴隶,不再是那个主人一个眼神,她们就要予取予夺,献上自己的身体,任由蹂躏的奴隶。 此刻,她们只属于她们自己,只属于这首欢快到令人忘忧的乐曲! 突然,羯鼓急促起来,声声如雨,中间再无半分停息,这正是舞曲将要结束的时候,也是舞蹈难度最高的一刻! 只见那四个舞女双足并起,脚尖点地,手臂上扬,如陀螺般旋转起来,鼓声越急,她们转圈的速度越快,几欲乘风而起。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直看到呼吸不畅,不得不大大地喘一口气时,鼓声戛然而止,而舞女急旋的倩影也突然定格于这一瞬。 此时,她们双脚叠交点起,左手叉腰,右手高高地擎起,裙摆旋摆如弧,尚未完全飘落下来,缠在手臂上的织绶彩带像被风吹着似的在空中飞扬,一如后世敦煌壁画中的飞天。 “好、好啊!” “彩!” 四下里掌声雷动,刘盈站起身,清清嗓子说道: “美人献舞兮莲花旋,世人有眼兮应未见。高堂满地兮红氍毹,试舞一曲兮天下无……”(注1) “此舞,当为胡旋舞!” 韩信愣了一下,满脸赞叹,这正是他对刘盈格外钦佩的一个点。 随口吟诵,既成佳篇! 于是他看了看正在奋笔疾书的张不疑,轻笑摇头。 莫道君行早,还有早行人。 在他想要让人拿来纸笔记录的时候,没想到又被张不疑抢在了前头! 不过他旋即释然,张不疑开有一家印书社,需要搜集这些素材。 毕竟长安城去岁最畅销的书籍不是《崔莺莺和张大生》又或者是《刺客信条:荆轲》,而是《刘盈诗集》…… 上下两册共计一千三百余首,尽皆脍炙人口,虽然人们对于购买《刘盈诗集》需要捆绑购买《帝曰》而很是不满,但不妨碍大家通晓排队,一时间竟闹得长安纸贵…… 在汉军诸将的齐声喝彩中,西域三十六国的国王虽然不理解刘盈吟诵的究竟何意,但他们大多懂得汉语,于是也跟着大声赞叹,虽然很多词用的让刘盈隐隐皱眉,想要打人…… 】 殿中稍稍平静下来之后,棕发黄须的龟兹(qiu ci)国王站了起来,脸上满是谄媚至极的笑容: “太子既然喜欢,卑臣愿将这四个舞女和那些乐手一并送给太子……” 他说完,脸上神色不变,但心中却满是不舍。 龟兹虽然是西域大国,但要想凑齐这四个身高仿佛,姿容绝丽的舞女,也着实花费了他不少的金钱和心血。 尤其是最左边那个胸大屁股翘的舞女,是更西边安息国一个总督的女儿,只不过她爹发动的叛乱被国君镇压了下去,于是她就变成了别人的玩物。 而这是龟兹王国最为不舍的一个,漂不漂亮的另说,重要的是这女人昔曾高贵,如今低贱,无论是自己受用还是送给他人享用,对方脸上那种屈辱痛苦的神情,总能让宾主尽欢。 可一想到讨好汉国能获得的好处,龟兹国王立刻目不转睛的盯着刘盈,盼望他能收下。 刘盈轻轻摆手:“常言道君子不掠人之美……” 虚伪,我看见了,你眼睛都直了……张不疑微不可见的撇了撇嘴,满心鄙夷,但却不敢有半分流露。 龟兹国王忙不迭的说道:“汉人有句话叫做美女配英雄,太子少年英雄,身边自然要有美女相伴!还请太子收下,全了卑臣这份孝心……” 孝心?什么鬼?其实我身边有美女的……刘盈稍稍愣了一下。 昔日楚军将领作战时讲究美酒美姬相伴,如今的汉国虽然定都秦地,但高层却一大堆精神楚国人,因此很多时候大军出征的时候,中军幕府不乏女人和美酒。 刘盈从前领兵出征的时候,因为年纪还小,因此只带了几个负责起居饮食的内侍,但现如今他年岁渐长,这次出征就被吕雉安排的明明白白。 比如臧儿,就跟随着补给车队,在白天的时候抵达了昭武城。 但刘盈还是轻轻点头,笑着说道:“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不是他想尝尝大洋马的滋味,主要是这几个人的跳舞水平很不错,这一曲满是异域风情的舞蹈,他看过了,很精彩,自然也想带回关中,让刘邦吕雉他们也看看。 这也算是伴手礼吧…… 于是龟兹王笑容满面,心满意足的转过头,叽里咕噜的对着那几个站在原地不动,静静展示着自己的舞女说了起来。 大意就是告诉她们,从今往后她们的主人就是刘盈了,要她们像和在自己这里一样恭顺听话,唯刘盈之命是从。 听着听着,四个舞女原本麻木无光的眼睛,渐渐地燃烧起一种名为希冀的火种。 汉国,汉人,这是一个一听就让人心生向往的名字! 她们的主人,就是汉国未来的主人! 她们的人生,也将就此不同! 只不过当她们悄悄抬起头,认真注视着刘盈,准备将刘盈的样子记在心头的时候,却发现她们的主人意外的有些傻愣愣的,目光掠过她们,注视着殿门口的方向。 那里,是一片漆黑的夜色。 但很快,天空中出现了一道绚丽的花火。 一束、两束、三束…… 一连六束,并且花火迅速向着昭武城的方向而来。 西域胡人对此一无所知,满脸茫然,但刘盈以及参加宴会的汉军将领,却兴奋的几乎要蹦起来。 这种六连发的信号弹,只有在抓住匈奴老上单于的时候才允许使用。 按照之前制定的战术,除了那些追踪老上单于的戎狄骑兵外,剩下骑兵百骑一队,分散在偌大的河西草原,抓捕离散逃跑的匈奴人,以及游荡在草原上,失去了家和部族的乌孙牧民。 但最重要的一个任务,还是接力将抓捕老上单于的讯息传递到昭武城,第一时间报知刘盈所在的中军幕府! 如今,这种眨眼间就可将消息传递出十几二十里外的信号,就是在向中军幕府报告: 抓住了! 抓住老上单于了! 于是刘盈举起手中的犀角杯,大声说道:“一战擒敌酋,汉军威武!” 连同韩信在内的汉军将领,纷纷离开座位,在刘盈面前站好,高举酒杯,齐声高呼:“汉军威武,汉国威武,太子威武!” 这时,西域三十六国的国王才恍然明白,原来炸响的花火,是在表明擒拿住了老上单于。 顷刻间,他们的态度变得越发谦卑,几欲低入尘埃之中。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中,月氏人雄霸草原,强无敌! 而匈奴人轻松击败月氏人,强无敌! 但现如今,汉人不仅击败了匈奴人,甚至还活捉了他们的大单于! 这,又是怎么样的强无敌啊! 注1:岑参《田使君美人舞如莲花北鋋歌》,原文如下。 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 高堂满地红氍毹,试舞一曲天下无。 此曲胡人传入汉,诸客见之惊且叹。 慢脸娇娥纤复秾,轻罗金缕花葱茏。 回裾转袖若飞雪,左鋋右鋋生旋风。 琵琶横笛和未匝,花门山头黄云合。 忽作出塞入塞声,白草胡沙寒飒飒。 翻身入破如有神,前见后见回回新。 始知诸曲不可比,采莲落梅徒聒耳。 世人学舞只是舞,恣态岂能得如此。 第七十四章 刘盈:花开堪折直须折(最后一天了,收过期月票咯!) 天气渐暖,黄色的草原隐隐有几分绿意盎然。 昭武城外,旌旗招展,人山人海,一队队威武雄壮的汉军甲士肃然而立。 刘盈骑着一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亮银甲烨烨生辉,赤红色绣着龙飞凤舞图桉的大氅迎风摆动,猎猎作响,威风凛凛。 今天,是献俘的日子。 准确的说,是将抓到的老上单于押送昭武城的日子。 于是不光有汉军在此列阵,那些前来会盟的西域三十六国的国王自然也不例外。 此刻他们就站在另一边的山包上,队形凌乱,一脸色眯眯的注视着另一边列阵齐整,肩宽腰细大长腿的汉军士兵…… 嗯,是汉军士兵身上的甲胃。 他们坚信,如果能有一万副、不,一千副这样的铁甲,就足以横扫其他国家,让自己一统西域,和月氏人分庭抗礼。 这也是他们尽数前来和汉国会盟,给刘盈送礼物送女人的一个重要原因。 抱大腿! 这样,才能避免被觊觎自家土地的邻国暴打…… 刘盈对此心知肚明,不过他始终没有开口提议,有时候诸如龟兹王、车师王、楼兰王等人主动提议正式递交国书,成为汉国臣属的时候,还被他故意岔开话题。 无他,时机未至。 在刘盈看来,要想实现对西域的长治久安,历代中原王朝的那种对飞地的羁縻统治简直弱爆了。 他真正崇拜的,还是成吉思汗的方式。 只不过崇拜归崇拜,但人的心中总归要存在几分悲悯,因此在收三十六国为小弟,于西域建立起由汉人主导的新秩序前,就需要先把威立足了! 比如即将被送过来的老上单于,以及这些天陆续被抓到的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骨都侯等匈奴高层! 汉军在河西草原搜山检海大获成功,不仅抓到了陷进沙坑里没跑掉的老上单于,还抓获了上千个匈奴的小王、且渠、当户这样的中高级权贵,以及四万多匈奴牧民和几十万的牛羊马匹。 高层权贵用来举办献俘仪式,而抓到的牧民大多被集中在了居延泽这样的沙漠绿洲,主要就是用来开挖水渠,筹建汉军在河西走廊的第一个县。 而将他们安排在这里做工的原因,就是因为居延泽周围都是沙漠,失去了马的匈奴人根本跑不掉。 毕竟,他们个子不高,还大多因为骑马而变得有些罗圈腿…… 历史上,汉朝就是在此地开设屯田,比如大名鼎鼎的居延汉简,就是从这片昔日水草丰茂,后来却成了黄沙戈壁的地方挖出来的。 嗯,这时候西域降水丰富,河网密布,可以从张掖河乘船直达居延泽,和后世那种黄沙漫天,置身其中如同身在火星的感觉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随着对环境的重视,大力治理风沙之下,居延泽重新恢复到了碧波荡漾、鸥鸟翔集的状态。 … 无他,风起额济纳,沙落北平城…… 但居延泽的死亡和重生,人为的因素其实并不大,主要还是看地球母亲的心情。 比如明朝末年的气温异常,有传言罪魁祸首就是印尼的一次火山喷发…… 所以,躺平就好!高科技死路一条,旅游业白日做梦,重工业高污染才是版本答桉……刘盈嘴角扬起,趁着老上单于等人还没有到,在马背上默默规划着新城的布局。 先修路,再铺居民区,电厂放在下风口,然后在电厂周围建工厂,同时把菜市场、医院、工人小学、附属中学搞起来…… 十年之后,一座工业小镇就算是初具规模了。 而这种模板,具有无限的复 制粘贴属性,无非就是工厂的种类因地制宜一下。 嗯,至于只搞九年义务教育,主要是防止高学历人口太多,没人去工厂上班……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要保持长安城的可持续发展,因此高校必须集中在首善之都,至于其他地方,则让你种地就好好种地,让你打螺丝就好好打螺丝,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毕竟,我大汉自有国情…… 等了一会,快到日上中天的时候,远处一面硕大的黑底白字汉军战旗迎风招展。 旗帜之下,汉军骑兵往来不绝。 人如虎,马如龙! 「终于来了!」 担任司仪的张不疑扬起右手,早就等候多时的鼓手立刻擂响战鼓。 鼓声阵阵、气势雄壮! 而在另一边,一百二十二门四磅炮斜指向天,依次轰鸣,声声震耳! 远处,观礼的西域三十六国国王越发谦卑。 渐渐地,献俘人员越来越近,刘盈可以清楚的看到,被绑缚在马背上的老上单于满脸悲愤,本就有些高原红的脸颊涨成了猪肝色。 而在他身后,左右谷蠡王等人也不遑多让。 献俘礼上,汉人的士气有多高涨,他们心中就有多沮丧。 但没办法,谁让他们战败了呢? 败者,毫无尊严! 尤其是看着那些轰鸣着喷吐着白烟的四磅炮,他们更是一阵阵的打着哆嗦。 太可怕了! 一炮轰鸣,千万颗铁砂破空而来,即便是穿着铁甲也难逃一死,就别说那些穿着皮甲的草原骑兵了! 于是他们变得惴惴不安起来。 汉军,不会准备等下用这种武器处决他们吧? 只是刘盈的注意力没有放在他们这里,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黑着脸,一副别人欠了他一个亿模样的周亚夫,以及有些躲闪,但眼角喜气洋洋的月氏王。 毕竟他听说了,老上单于是月氏王带人从沙坑里挖出来的,而那时候的周亚夫,还傻乎乎的带着人正在清扫战场,拿着缴获的匈奴狼头大旗当宝贝…… 所以,这娃不会是韩信的私生子吧……刘盈斜撇了一眼满脸莫名其妙的韩信。 … 少顷,周亚夫上前,滚鞍下马,双手捧起缴获的匈奴狼旗,大声说道:「末将周亚夫,缴获狼旗大纛(do)一个,特献于上将军!」 嗯,刘盈的主头衔一直是天策上将军。 刘盈轻轻颔首,示意站在马前的太子洗马冯唐接过这面象征意义十足的大旗。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出现一家一姓掌控匈奴的可能。 之后,才是造核心……呸,是移民实边,移风易俗。 少顷,周亚夫献旗完毕,一脸不甘心的退到一边,尤其是当他的视线不经意扫过那些怒视着他的戎狄骑兵时,更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毕竟煮熟的鸭子,飞了…… 而周亚夫心中的骄傲,又不允许他听从那些戎狄骑兵的建议,火并了月氏王,就说月氏人和匈奴人同归于尽了…… 所以,他就只能一脸艳羡的看着月氏王走到刘盈面前,双膝跪地双手上扬,大声说着赞美刘盈的话,同时身后侍卫将捆得结结实实的老上单于扔在地上。 刘盈和老上单于四目相对了一会,看向站在另一边的刘舍和陶青: 「押解战俘回长安的任务,就暂时交给你们二人了!」 「记住喽,让大单于无时不刻不处在你二人的视线之下。」 「这是要献俘宗庙的,饿瘦了或是死了,你两人自己思量后果!」 陶青和刘舍上前抱拳行礼,一脸严肃,信誓旦旦,旋即将躺在地上的老上单于架起,走向早就为他准备好的囚车。 而在老上单于之后,上千匈奴权贵松了口气,十分顺从排着队,登上为他们准备好的囚车。 蝼蚁尚且偷生。 对于他们这些被俘之时尚且没有自刭的人来说,自然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 从前的乌孙王宫,如今的汉军中军幕府。 华灯初上,一室昏黄。 臧儿的半张脸孔映在灯光下晶莹如玉,几绺秀发轻轻垂在颊上,晚妆稍乱的她,满是少女的清纯和成***人的妩媚。 灯下看美人,与月下看美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则月冷而灯暖,所以同样的美丽看在眼中,便有一种完全不同的景致,月下诗情画意,叫人品鉴欣赏的意味更浓,而灯下,却容易生起爱慕占有的感觉。 刘盈自然如此。 尤其是献俘礼之后,犒赏三军,慰劳诸将,免不了饮酒。 于是此刻,刘盈看着上前迎接自己的臧儿,醉意上涌,更觉心痒难耐,嘴唇贴在臧儿元宝似的耳朵,喷吐着澹澹的酒气。 「把门关上,然后自己过来……」 曹吉利 第七十五章 刘邦:什么叫黑心小棉袄啊…… 长安城,未央宫。 刘邦一脸愤愤的从椒房殿走了出来,扭头怒视着空荡荡的殿门,心中越发恼怒。 「居然没有叫住乃公?」 「不是个女人……」 「什么玩意!你儿子不给你写信,干嘛把火气撒到我头上!」 「呸,以后请我来我都不来了!」 刘邦甩着袖子踏上廊桥,大步离开椒房殿,准备出宫叫上卢绾一起去秦岭之中田猎,等到他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冷不丁看见远处走过来一个脸若银盘的女人。 阿雅。 而在阿雅身边,则跟着他那蹦蹦跳跳的大怨种女儿。 「这是刚从东宫过来?」刘邦站住,笑容满面。 「爹爹……」刘乐挤出一个甜腻腻的笑容,旋即满脸好奇:「爹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邦指了指刘乐和阿雅身上的骑士服,笑眯眯的说道:「皇后不准你踏出宫门一步,而除了东宫外,这长乐未央两宫又没有跑马场。因此朕自然知晓。」 嗯,阿雅在,这老头装起来了。 刘乐做出一副崇拜的样子:「爹你好聪明呀!难怪大家都说爹爹明察秋毫,上古圣王也不过如此……嗯,鸟生鱼汤!」 「什么鸟生鱼汤,那是尧舜禹汤!」刘邦假装愠怒的瞪了一眼刘乐,接着冷哼一声:「都是那个孽障的错,看他回来了朕怎么收拾他!」 嗯,这一句是真的,他这几天受的气,自然要找个人发泄出去…… 收拾不了家里的母老虎,还收拾不了家里的兔崽子? 刘乐心中默默为刘盈点蜡,只是依旧呲着大板牙,食指对在一起,用满是崇拜的眼神看着刘邦。 刘邦心中长叹:「都是个当娘的人了,怎么还如此顽劣?说吧,这回又想要什么?」 刘乐一脸洋洋得意的走到刘邦身边,搂着他的手臂撒娇:「爹,我听说你有一把鎏金兽口宝雕弓……借我玩两天呗!反正爹爹你出去狩猎,用的也是火枪而不是弓弩……」 嗯,她说的借,自然刘备借荆州的那种。 刘邦愣了一下,一把价值十万钱的宝雕弓算不得什么,但问题的关键是,凭借刘乐的力气,能拉开如此强弓? 于是他皱皱眉: 「你要这个作甚?马弓可不是步弓,你能拉开还是你那小白脸夫婿能拉开?听朕一言,不如你把那一对青花瓷花瓶拿回去玩……那可是高六尺的大家伙,价值远在在雕弓之上!」 刘乐很是心动了一下,作为一只黑心棉小棉袄,她自然来者不拒! 不过不是现在。 她搂着刘邦的手臂,昂起头继续说道:「不是我要,是给阿雅。我们刚才去东宫玩,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把合适的骑弓……」 刘邦满是惊奇的看了看低着头有些羞涩的阿雅,心中默默为吕马童默哀的一秒,旋即笑眯眯的说道:「好呀,想要就拿去玩吧……什么借不借的,朕赐给阿雅了!」… 阿雅大喜过望,忙不迭上前谢恩,而刘乐的豆豆眼滴溜溜转了两圈,呲着大板牙笑嘻嘻的说道: 「爹爹,那花瓶呢?」 刘邦愣住,沉默良久之后才哭笑不得的说道:「行吧,你回头让人来长乐宫搬走就是……」 作为女儿奴,他甚至幻想过将皇太子换成皇太女…… 只可惜不和礼法,因此只是幻想。 就在刘乐开开心心的拉着阿雅准备离开的时候,远处尚书令魏无知急趋而来,脸上满是惊喜的笑容。 「陛下,河西大捷!」 「呀,臭弟弟又打胜仗啦!」刘乐一蹦三尺高。 在她身边,阿雅目光闪动,脸上说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毕竟她是匈奴人,准确的说是匈奴王族,刘盈河西大捷,阵斩的是她的同族兄弟,按理说她应该不高兴才对。 可问题的关键是,女人没有民族可言。 嫁给吕马童接连生下一儿两女的阿雅,早就把自己看做汉人了,尤其是匈奴人的大单于,是弑杀了她父亲的仇人…… 汉人擒拿匈奴单于,她应该高兴。 然而,匈奴单于是她的亲哥哥…… 更重要的是,汉庭将要支持她成为大匈奴的单于,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单于! 然后,匈奴人将成为汉人的仆从…… 所以,她真的是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 在阿雅特有的女性伤感下,刘邦就显得直来直去多了,他一把接过魏无知手中的战报,仔细阅读起来。 「好,这臭小子不愧是朕的种……可惜朕老了,否则定不让这小崽子专美于前!」 刘乐默默凑过去,呲着板牙问道:「爹啊,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呀?」 毕竟是朝廷公文,刘乐这个公主无权翻阅,只能是听刘邦转述。 「把牙给乃公收回去!」刘邦先是瞪了瞪眼睛,旋即笑眯眯的说道:「你弟弟出息了,一战擒获匈奴老上单于,如今正派人送往长安宗庙呢!」 刘乐吧唧吧唧的鼓着掌:「这么说来,臭弟弟很快就能回来了?」 嗯,其实她更想问的是张不疑。 毕竟小别胜新婚,而且无论是她作为公主,还是张不疑作为留候嗣子,都需要一个继承家业的儿子。 不过刘邦摇摇头:「恐怕还不行。他接下来还需要前往漠北走一遭。」 刘乐眨眨眼睛:「漠北?去那干嘛?」 刘邦看了看阿雅,没有多说,只是笑眯眯的向宫外走去:「不可说,不可说……」 「哼!不说拉倒,不就是嫌弃我是个小喇叭吗?」刘乐双手插腰,一脸愤怒。 在她身边,阿雅忍俊不禁,笑着摇头,同样一点内情都没有向刘乐透露。 毕竟,她真的是个小喇叭…… 刘乐生了一会闷气,扭头看着站在宫门前没走的魏无知,好奇问道: 「吔?尚书令还在此作甚?」… 魏无知指了指身后小黄门手中的包裹:「这是太子殿下从西海郡发来的信笺和小礼物,只是因为前段时间大雪封路,延迟了些许时日,今日才和战报一同送来……」 「臣乃外男,不好进这未央宫,自然要在这里等候。」 刘乐点点头,笑着说道: 「好吧,你把东西给我就行了,我给娘拿过去……尚书令知不道,我娘这些天没有收到臭弟弟的信笺,急的晚上都睡不成觉!如今好了,娘能睡个安稳觉,我和爹的好日子就终于来了……」 ……………………………… 河西走廊。 夹杂在高山黄沙之间的,是碧绿地毯般美丽的草原,马群和羊群仿佛一朵朵云彩飘荡在这碧绿的草原上。 一顶顶毡包散布在青青草地上,如同一朵朵雨后的蘑菇。 战争的硝烟散去,这片丰饶的土地再一次焕发出了活力,只不过生活在这里的人类,已经从之前的乌孙人,变成了汉人。 刘盈以乌孙王宫那个纯金打造的尖顶为担保物,发行了一波纸币,用于赏赐全军将士,让他们拿着这笔钱去中军幕府总管张不疑那里,赎买被解救的乌孙女人,以及缴获的牛羊马匹。 为此,刘盈还很贴心的送了一份《河西草原生存手册》。 免费。 手册主要用于引导成建制留在这里屯垦的关东戍卒,如何打理授予他们的田宅,以及对于当地气候环境的一些说明。 虽然刘盈觉得这是很有必要的操作,但留在这里屯垦的戍卒却认为这是多此一举。 大军抵达河西草原的时候尚是冬季,所有人都深刻认识到了这里的寒冷,因此没有类似于后世那种南方人和北方人比谁那里更冷的闹剧。 毕竟南方只是阴冷,所谓的冻死了只是一种说辞,而北方的寒冷是真的冷,冻死了是一个陈述句,全村吃席的那种……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今的汉国全民皆兵,那一个个面容憨厚,被太阳晒得黝黑的农夫,到了战场上各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猛士! 反之亦然。 因此,这些戍卒对于如何种地这件事,早在刘盈刊印《生存手册》的时候,就已经讨论过无数遍了…… 和刘盈想象的平整土地,种植小麦玉米不同,这帮经验丰富的农二代,选择的则是边畜牧肥田,边开辟小块的荒滩。 种植的重点,则是土豆。 这种新的农作物格外适合在河西草原种植,关键的一点在于产量大,不仅能让人吃饱,甚至还有多余的土豆用来酿酒…… 嗯,这才是他们选择种植土豆的根本原因。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他们就位于丝绸之路的边上,自然要充分发挥这一优势。 比如将自己酿造的烈酒,就近出售给远道而来的西域商人,换取那些印着猫头鹰或是模样奇怪人头的银币。 虽然那些银币需要拿去官府置换成银元才能使用,但不管怎样,有了钱,他们就可以购买想要购买的一切物资。 比如新式耕犁,比如马拉收割机,再比如手摇式的脱粒机。 有了这些工具,他们才能如征兵公告上所画出的美好愿景,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成为拥有一整个农庄的农场主! 如今他们已经得到了那个用‘鞭子轻轻打在他们身上,的姑娘,而另一张大饼,他们也一定要吃下去! @:。: 曹吉利 第七十六章 刘盈:西域都护府×西约组织√ 祁连山。 这里的四季从来不甚分明,春不像春,夏不像夏,山脚的草甸上早已是春暖花开,但半山腰依旧是白雪皑皑。 半山腰,一只躲在大石头后的藏狐探头探脑,看起来傻不拉几的大方脸上满是焦虑。 无他,不知道从哪来了一群两脚兽,挡住了它回家的路…… 不过它并没有逃走,而是继续蹲在大石头后等待,不时舔舔嘴唇,焦虑越盛。 此刻,两脚兽们正在杀死牛羊,锋利的爪子划过,那些它根本咬不开的牛皮瞬间从中裂开。 所以它在等,等到这群两脚兽离开之后,大快朵颐剩下的残羹剩饭……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藏狐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血块碎肉吸引的时候,一个容貌俊美到让人不辨雌雄的男人,平端着一杆燧发枪,默默走到了藏狐身后。 砰!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过来的时候,张不疑把冒着白烟的燧发枪举起,笑容满面:「是我……嗯,这张皮子好,回去给芷阳做个围脖……」 狐主任?卧槽……刘盈瞪大眼睛,看着洋洋得意的张不疑,怒斥道: 「让你来参加会盟,谁让你来狩猎啦?不知道春天有禁令,田猎罝罘,罗罔,毕翳,餧兽之药,毋出九门!」 张不疑满脸悻悻:「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谁让它就蹲在石头后面,太诱人了……」 反正就是受害者有罪论呗……刘盈撇撇嘴,懒得多说。 在他身边,上百甲士正忙活着平整土地,搭建祭台,屠宰牲畜,做着祭天会盟之前的准备工作。 如今乌孙人的领地已经全数被汉人占据,匈奴大单于也送往了长安城,重要的是这么多天下来,西域三十六国的国王也充分认识到了汉国的强大。 所以,这就是会盟的最好日子。 准确的说不是会盟,而是刘盈代表刘邦,收他们为狗……嗯,是藩属国。 张不疑把藏狐交给他的亲随后,一脸讪笑的走到刘盈身边,很是狗腿的端茶递水,旋即皱眉问道:「你这个,算不算是僭越?」 刘盈不说话,只是指了指祭台上摆放着的黄钺。 开玩笑啦,他手持白旄黄钺,掌生杀予夺之权,这种事情自然百无禁忌! 张不疑点点头:「这样就好,如今你不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自然要尽可能做到小心谨慎,不给他人留下把柄。」 慢悠悠从旁边走过来的韩信也是一脸理应如此的表情。 毕竟他现在的全部身家都押宝了刘盈,如果中间出点纰漏,那他就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他对于此次会盟西域三十六国,由汉国西域都护府节制诸***队,拥有随时征召他们作战的权柄格外满意。 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这也是一路强援! 毕竟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刘盈看了看走到自己身边的韩信,很随意的点点头:「坐吧,会盟大典还有一会才能准备好呢!」 韩信径直坐下,探过脑袋看了一眼刘盈摆在身前,正在涂涂抹抹的舆图,问道:「这就是三十六国的疆域图?嗯,挺大的,占地面积不输中原千乘之国。」 刘盈头也不抬: 「是,但也不全是。这只是一份粗略图,标注的是大致的势力范围以及道路方位,并不是他们的疆域图。至于具体的疆域国界,还要等到会盟结束之后,派遣专人绘制出来。」 张不疑皱皱眉头:「弄这个干甚?费劲,有那人力,不如精确绘制一下河西草原的地形图,规划各县,之后从关东迁移民众,屯田戍边……」 韩信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毕竟汉国的发展太过于迅猛了,而要培养一个懂得测绘,能够绘制地形图的人才至少要三年之功。 所以,不如先紧着国内发展,至于国外则不着急。 刘盈环顾左右,笑着问道:「你们可知这西域都护府管辖下的三十六国,和别处由典客管辖下的藩属国,有何不同之处?」 张不疑看看韩信,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汉国可以调遣他们的军队参战?」 刘盈抻了抻腰肢,懒洋洋说道:「兵者,国之重器也。你可知他们为何会甘心任由汉军驱使?」 张不疑摇了摇头。 「人不付出什么,就无法得到回报。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这就是我曾经说过的等价交换原则。」 刘盈笑罢,脸容一整:「三十六国的国王之所以将统兵权上交,换取的就是汉国的一句承诺。」 「那就是我们保证他们的安全,他们的国土不会被邻国所侵占,王位将会在他们的子嗣中传承!」 「毕竟西域黄沙遍地,绿洲并不多见,良田牧场自然也比不过中原。因此三十六国,国家强盛者有十多万的人口,人口少一些的不过数千……」 「邻国若是有个平庸之君还好,怕就怕邻国是个穷兵黩武的战狂……」 「我听月氏人说,西域诸国城头始终变幻大王旗,有些新生的国家不过两三年功夫,就被邻国吞并,亦或是国中权臣谋反,诸子相争,转眼之间一个大国就分裂成了十几个小国,彼此征伐不休……」 「所以,将军队的指挥权交出来,换取汉国的保护,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张不疑听了连连点头,韩信却愣了一下,指着刘盈面前的舆图说道:「多少?几千人的国家?」 他本以为所谓的三十六国,至少也是个千乘之国,可没想到居然是个千人之国…… 这还多多益善个什么劲……韩信瞪着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刘盈笑眯眯的说道:「当然,小国只有数千。但三十六国中大多都是小国……」… 嗯,这也是他立刻派人去划清各国疆域的原因。 一个只有几千上万人的国家,能够掌控的疆域就很有限了,大多数的时候,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疆域有多大…… 事实上,这种现状在古代是很常见的,划清疆域、设置国境线这种事情,是近代国家才有的规则。 毕竟一代天骄成吉思汗说过,要让青草覆盖的地方都成为我的牧马之地! 而汉人也有句名言,叫做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所以,哪来的什么国境线? 刘盈笑着说道:「当划分好疆域之后,西域三十六国就没有了争斗的理由,大家和谐发展,共同创造美好的未来……」 「当然了,毕竟千余人的活动范围有限,这就意味着国与国之间会有相当多的无主之地。」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汉国奉天承命,主宰万方,无主的土地自然归属汉国所有。」 「只不过现如今汉国人口只有五六千万,因此需要等到铁路修到河西之地,并在此站稳脚跟之后,才会慢慢向西移民屯田……」 嗯,对月氏人也是如此。 毕竟和中原人因为争水而打成一片类似,草原民族的内战大多就是觊觎隔壁部落的草场,以及被别人家的羊啃了自家草…… 因此需要划清界限,用汉人的工业小镇、农业小镇点缀其间,一国两制,和谐共存。 这也是将来治理匈奴的模板。 但张不疑不这么 想。 他在刘盈视线不及的地方,满脸鄙夷,但又带着几分钦佩。 毕竟若是从前,刘盈对待异族之人,自然是人滚地留,比如武都县的氐人、夜郎国的土著、滇国的僰人…… 但现如今,却用上了这种怀柔的手段。 上善若水,不争是争……张不疑歪着头,满脸似笑非笑。 韩信沉默片刻,依旧是满脸想不通的神情,愤然说道:「如此大的疆域,却只有数千人……难不成他们都是卷毛狒狒?」 你这话说的就有些过了……刘盈认真的摇了摇头:「他们应该比卷毛狒狒强上一些……如果,他们没有喝醉的话。」 张不疑愣了一下,看着远处带着各式王冠,发色或棕或黄但大多卷曲在一起的三十六国国王,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好形象……哈哈哈,功德扣刘盈的……」 凭什么……刘盈满脸懵逼,旋即也笑了出声。 过了好一会,他才看着笑容满面的韩信解释道: 「西域人口少主要是因为气候的因素。」 「天气炎热,地面上的水很快就会被太阳晒干,因此他们只有在绿洲以及靠近冰川融水的地方才能发展农牧业。」 「而自古王者以民人为天,民人以食为天。没有吃的,人口数量自然就上不去。」 韩信皱了皱眉问道:「那要照你这么说,不仅西域各国的人口数量上不去,就算是从关东移民过去,人口增长起来也会很缓慢喽?」 对呀,要不然咋有胡焕庸线呢……刘盈挠了挠头说道:「也不尽然。人口的增长主要考虑的是当地环境的承载能力。」 「西域诸国人口不繁,是因为他们没有修挖水渠的技术……或者说,是他们不掌握如何在那种黄沙遍地,太阳炙热到能直接把生肉烤熟的环境下修挖水渠的技术。」 「但我们就不同了,我们是基建狂魔,经验丰富……」 @:。: 曹吉利 请假 在外地,章节莫名被封了,解禁失败,我确定没涉黄。 没电脑,看不出来,服了。 这个总不会被疯吧…… 《天命唯汉》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七十七章 刘盈:勒石记功,但是是祁连山! 刘盈说着基建狂魔的时候,心中不由一声轻叹。 一个遍地基建狂魔的世界,却需要人为了片瓦遮身而奋战三十年,也难怪会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说法…… 而且这基建狂魔的背后,更是满载着土木狗无尽的辛酸。 毕竟管你那个学院毕业,管你什么学历,通通要在工地打灰…… 不过如今的汉国不同,土木狗被称为工师,不仅收入高因此很是体面,若是愿意到第一线去,还有魅魔、呸,是女仆放送! 御姐萝莉、黑的白的应有尽有! 韩信愣了愣神,对刘盈突然浮现的满脸莫名优越感很是不解,不过类似的场景他已经见怪不怪,只是皱眉问道: “此言何意?” 刘盈从舆图下掏出了一张图纸,上面画着他这些天的成果。 “呐,就是这种,坎儿井。” 张不疑凑过来看了看,发现即便刘盈画的是所谓的三视图,可他还是看不懂,于是露出了和小萝莉同样的懵逼表情,皱眉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刘盈很自然的回答: “当然是用作引水的沟渠,只不过和中原不同,坎儿井是地下沟渠。” “西域诸国所在的地方土壤多为沙砾,渗水性很强,山上雪水溶化后,大部渗入地下,地下水埋藏也较深,再加上气候炎热多沙尘暴,所以修建地上沟渠是很不划算的一件事。” “坎儿井的主体修建在地表之下,因此不会受到地表天气的影响。” “至于施工的时候,首先在地面由高至底打下井口,将地下水汇聚;接着,在井底修通暗渠,将地下水引到目的地后才把水引到地面,这样保证了地下水不会因炎热及狂风而被蒸发或污染;最后,再用涝坝蓄水,供日常使用。” 韩信恍然点头: “哦?这不是就是关中说的井渠吗?几年前修的那条龙首渠,因为要穿过商颜山,而那山又是黄土山,土层比较软,因此选择在山底下打洞,免得流水把沟渠冲塌……” 张不疑转过头,满是好奇的问道:“你咋知道的?” 韩信脸上神色莫名: “当时挖渠的人里面有我从前的一个旧部,有天他神神秘秘找到我,说是从地下把龙挖出来了……嗯,只是龙的骨头,不是活的。” “我和他一起去,到地下坑道里挑了几十根最完整的龙骨拿回家了……还别说,那玩意又粗又长,废了好大功夫才装上马车!龙首渠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不就是因为挖出来龙的头骨吗?” 他说完,张不疑满脸懵逼,刘盈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韩信,一把抓住用力摇晃: “我去,姓韩的你是不是人啊!难怪龙首渠挖出来的骨头我怎么拼都拼的不完整,原来根在你这!” “好了,你别给我说你把骨头磨粉吃掉啦啊?” 毕竟古人讲究医药同源,对于很多动植物或者是别的奇奇怪怪的东西,一般都是先吃,好吃了就是食材,不好吃就是药材…… 尤其是骨头,更是蜜汁热爱。 比如后世里殷墟挖出来的甲骨,就是被当做中药材食用。 所谓‘人吞商史’,就是这么来的。 当然了,洋人也不遑多让,埃及那些存世好几千年的木乃伊,也被洋人磨粉吃了。 嗯,壮阳…… 韩信在剧烈晃动中,断断续续的说道: “没有没有,我就是当做收藏品。全在我府里放着,没吃……真的!你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这些东西,我那里不光有龙骨,还有大象、犀牛……别晃了,再晃脑浆子都流出来啦!” 刘盈这才放手,犹自一脸愤愤:“这么多年了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韩信整理了一下衣服:“你也没问过啊?” 刘盈愣住,沉默了一下说道:“行吧。可抛开事实不谈,你就没有一丁点的错?况且,地下挖出来的东西理应归国家所有,你私自收藏起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韩信石化了片刻,一脸不舍的说道:“要不,我借你玩两天?” “这才像话!”刘盈伸出手,和韩信击掌盟誓,准备等下就飞鸽传书回长安,让萧禄立刻去淮阴侯府,把缺少的那几根关键性的骨头搬回来。 至于韩信所说的只是‘借’,这并不重要。 毕竟他们老刘家出名的就是不要脸,凡是用这种标准要求自己的,通常都国祚绵长,一旦失去了这种特性,国将不国! 比如刘备,虽然有着借荆州的美名,但没有将这种不要脸的精神贯彻始终,所以不怪他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于是,看着和刘盈三击掌的韩信,张不疑在心中为他点蜡,默哀一秒。 一秒钟过去之后,张不疑转头拉过刘盈,接着问道:“龙首渠我知道,可当时在山体下挖掘沟渠的时候,用的是倭人奴隶。” “现如今上哪去找倭人奴隶?” “我可告诉你,山体下挖掘沟渠,不光黑漆漆,而且又冷又湿,基本上每天都会死人!” “那么,为了给西域人挖水渠,让汉人去死,值得吗?” 刘盈也愣了一下,不是为了挖渠,而是张不疑所说的为了西域人让汉人去死值不值的问题。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不值! 就为了听人家说一句天朝上国,得了面子丢了里子的事情,属实是失了智! 于是,刘盈默默拿起会盟的国书,在空白处奋笔疾书。 新增加的条款很简单,就是要求西域三十六国每年交一笔钱,用于西域都护府的驻军开支。 正如同某些人说的那样,欧洲国家可以在战后快速崛起,不仅仅是米歇尔计划,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国土安全由灯塔国承担,得以将大量用于维持军队,购买武器装备的资金用于发展经济,改善民生。 刘盈将补充条款加上之后,转头看向等着听他回复的张不疑说道: “自然是不值得。因此这次在修建坎儿井的时候,我准备改变一下修建的方式,机械化作业!比如那些挖掘机。” 嗯,迷你版。 毕竟这里距离关中太远了,而且还没有铁路用于运输,因此那些正常款或是加强款自然就运不过来。 比如新做出来的鲁班一号鲲鹏版,单日挖掘量为4000立方米的土方,而工人每日的工作量,仅为25到4立方米…… 一辆鲲鹏版的效率,是人工队的一千倍! 只不过重量惊人,总重七十五吨,每次施工之前,需要七个人组成的铁路班组先期铺设铁轨。 自然而然的,这种大家伙运不到西域来。 不过只是修建坎儿井,那些迷你版的也就够用了。 从保留下来的坎儿井来看,其暗渠一般高不过两米,宽仅一米多,工程量并不算大。 只不过历史上是因为要人钻进地下挖掘,天山融雪冰冷刺骨,而工人掏挖暗渠必须要跪在冰水中挖土,因此长期从事暗渠掏挖的工人,寿命一般都不超过30岁。 现如今有了蒸汽挖掘机,再加上用水泥混凝土封顶,让西域实现坎儿井自由这件事,基本上不费吹灰之力。 听着刘盈的安排,张不疑轻轻点头,满脸赞叹:“等到火车通向西域的时候,我一定带着芷阳去看一看西域的遍地花海……” “你看不到的。”刘盈满脸鄙夷:“花海没有,黄沙倒是随处都有!你不要以为修了坎儿井,就能大量浇灌土地了,然后让沙漠变成草原了?” “告诉你,没戏!” “在天地面前,你我皆渺小如蝼蚁,拼尽全力也不足以撼动自然分毫!” 张不疑有些悻悻,但兀自嘴硬:“黄沙就黄沙!大漠流沙、漫天昏黄的景象,芷阳也同样没有见过!” 韩信虽然对张不疑这种老婆奴的行为有些鄙夷,但也在心中懊悔,早知道此次出战如此轻松就大获全胜,就应该将刘兰芝也带来的…… 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刘盈那边美姬美酒夜夜欢歌,他却独守空房,说实在的,此刻那只引颈就戮的绵羊,在他看来都是格外眉清目秀…… 所以,韩信决定等下回去就找由头教训一下军中的医者。 就是他们一直在嚷嚷,什么越过陇山之后动作尽可能轻柔一些,免得发生什么高原反应,造成不必要的减员! 但一直到现在,五万大军只有寥寥数人发作,剩下的人只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但也仅此而已了。 屁的高反,庸医……韩信攥了攥拳头,心中对于自己又轻信他人而感到羞怒。 嗯,青海平均海拔3000左右,一般人都能适应。 无非就是有些人适应的快,有些人适应的慢,只要年龄不是太大,身体不是特别虚弱,没有一些慢性疾病的话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很多轻微高反都是由于个人心里原因或休息不好造成的假性高反,找个地方住下,吃点药吸吸氧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而且后世里很多人的高原反应,大概率是因为进入高原的速度太快了,身体来不及适应。 毕竟即便是骑摩托,一小时也能跑好几十公里,如果坐高铁,那就更快了…… 刘盈这次远征只是骡马化,一天也跑不了三四十公里,有的是时间让士兵慢慢适应。 …………………………………… 片刻之后,换上了一身黼黻的刘盈站在临时搭建的祭台旁,一脸肃正。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举办这种会盟,准确的说是让哪个神过来作见证…… 毕竟从夏商周开始,一直到秦国统一天下,从来没有一个中原王朝染指西域,更别说是纠合三十六国的国君举行大规模的祭天和会盟仪式了。 嗯,其实所谓的三十六国,也是刘盈为了好听才弄出来的,有几个国家的建国历史大约只有两三个月…… 而这种混乱,还体现在了祭天时,刘盈身后诸将以及番王该如何站。 汉承秦制,秦承周礼,而周人又是从夏商一脉相承而来,《逸周书》上说,天道尚左,日月西移;地道尚右,水道东流……吉礼左还,顺天以利本。武礼右还,顺地以利兵。 因此,以右为尊。 但问题的关键是,某人是个精神楚国人,而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汉国的很多大型礼仪,采用的是楚人的规矩。 也就是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 所以以左为尊…… 因此当日的吵吵嚷嚷让刘盈觉得有些厌烦,或许是叛逆期终于来了,于是去他的楚制,全部以右为尊,一如修建长安城以及渭水三桥时期那样。 什么‘男子由右,妇人由左,车从中央’的规矩全废了,道路一分为二,路上行人车辆全部靠右行走! 于是,刘盈向后瞄了一眼,顿觉心情舒畅。 在他身后,汉军将领站在右边,诸如月氏王以及西域三十六国的君主,则站在左边。 泾渭分明,让强迫症一本满足! 少顷,几个临时抓来跳大神的戍卒在战鼓隆隆中瞎鸡儿跳了一段,刘盈随即捧起准备好的血食,泼洒在一面精挑细选出来的山壁上。 这个地方,是他用来勒石记功之用。 此战没有什么太过惊心动魄的过程,除了后续抓俘虏的时候废了点功夫,和那些困兽犹斗的匈奴人生死搏击了一番,剩下的实在没有什么可夸耀的。 因此,石刻的内容就很简单了。 汉十七年春三月乙酉,天策上将军、征西将军太子盈大破匈奴于此! 至于后面的,则是雕刻上随行人员的名讳以及职务,比如行军参议淮阴侯韩信、中军幕府参议帝婿留候嗣子张不疑等等等等。 因此,这就是为什么挑在半山腰上,吹着刺骨的寒风举办会盟的原因。 无他,别的地方找不到这么大且完整的石壁…… ps:临时出差,今天一更,明天看情况,要是开会多就能写,要是出现场就写不了。 pps:写到备备那里,决定下本书写刘禅,毕竟那是个七进七出了曹老板,始终领先赵云一个身位的猛男!重要的是,刘禅和张三站在一起,画面太美…… 第七十八章 刘邦:总感觉自己被架空了…… 长安城向西的驰道上,一支长长的队伍蜿蜒如蛇。 远远看去像是一支军队,因为随处可见旌旗招展,许多身穿铁甲、胯下乘马的士兵往来奔走;但再走近些,却好像是一支商队,队伍中有许多大大小小规格不一的车辆,有骡马,也有骆驼,更有许多奇装异服的胡商,以及衣着清凉,手中拎着食盒向围观群众兜售果干的胡姬。 不过等那些闹哄哄的人群走过之后就会发现,这其实是献俘长安的车队。 队伍正中的囚车上,坐着的是被捆缚双手,但胖了一圈的老上单于,而在一字排开的上百辆囚车中,全部是脏兮兮,胖了许多的匈奴贵长。 毕竟是献俘礼,正如祭祀之时使用的是白白胖胖的牺牲一样,献与宗庙的俘虏,精神面貌自然也要极佳。 只可惜路上没有合适的场合让他们清洁身体,因此等下关起来之后,还要让人将他们洗刷干净。 不过对闲的发慌的长安人来说,脏不脏的并不重要。 哪怕今日烈日炎炎,空气蒸腾,一阵风卷着热浪袭来,让人丝毫不觉凉爽,但这并不妨碍从天不亮开始,他们就跑过来占位置了…… 兴灭继绝,大军远征,生擒敌酋,献俘宗庙! 这种赫赫武功,让所有人虽然不能亲往,但却满是与有荣焉之感! 于是人群之中,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伊伊呀呀的唱起了一首不久前才流传在关中的小曲。 “……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相传,这是当今太子殿下祭扫周人宗庙时,有感于周幽王被犬戎攻破镐京所写的一首曲子。 也因此,现如今哼唱着小曲的围观群众,心中不由得幽幽浮现出一个念头。 难怪太子总是死磕北方这个小小的蛮夷部落,原来根子在这里! 都怪犬戎,他们灭亡的太不合时宜了! 于是乎,很多人看着坐在囚车之中,垂头丧气的老上单于,心中情不自禁的对他产生了几分同情的念头…… 毕竟这时候的匈奴人刚刚开局,还没来得及如历史上那般,成为横跨整个北方草原的巨无霸,就被汉人花式吊打,就连大单于都被生擒,献俘长安…… 不过同情归同情,这丝毫不损人们对于侵略者的痛恨! 尤其是前段时间的邸报上,详述了匈奴人在乌孙的烧杀淫掠,更是对罹难在昭武城的汉人商贾和随行的扈从表示了沉痛的悼念和无尽的哀思。 他们每一个都是父母的好儿子,妻子的好丈夫…… 但却惨遭飞来横祸,生命永久的定格在了那一个刹那,埋骨他乡…… 此刻,他们回来了! 许多人惊奇的看向囚车后方,在那里,是一辆辆首尾相连,挂着招魂幡的灵车。 那些包裹的很严实的木匣子里,正是罹难者的遗骸。 虽然刘盈在昭武城外给他们修建了一座公墓,还准备竖起一座纪念碑,但这时候的人们终究讲究的是落叶归根。 因此在将遗骸火化之后,他特意挑出了一些骨灰,让人和他们的遗产、衣冠一起送了回去,也算是给他们的亲人留个念想…… 于是,哀声四起,哭爹喊儿之音不绝于耳。 那些之前只是为了来看乐子的围观群众,也不由得怒上心头,只恨周围有甲兵巡弋,否则高低得胖揍眼前的匈奴人两拳! 嗯,打死倒不至于,毕竟这时候的人恩怨分明,讲究的是冤有头债有主,匈奴人虽说是人祸的根源,但仇人却是昭武城中的乌孙人! 因此,抗匈援乌的说辞再也无人提起,而对于刘盈诛杀首恶,灭亡乌孙的事情,纷纷竖起大拇指连说干得漂亮! 一时之间,大街小巷尽数是夸赞刘盈的声音,把试图带节奏的刘如意和戚鳃气的半死…… 而在此刻,伴随着罹难者家属的哀嚎,围观群众的咒骂,人群中许多背着小包袱的儿童顿时跑来跑去。 他们,在兜售腐烂的菜叶和啃过的瓜皮,一枚五铢钱一小袋…… 嗯,没有臭鸡蛋,毕竟生产力还是太低,即便是鸡蛋放臭了,也没谁舍得扔出去砸别人,这也是臭豆腐、臭鳜鱼之类的‘臭’菜能够被发明出来的原因。 于是,在孩子们露出的天真灿烂的笑容中,坐在囚车里的匈奴人就倒了大霉…… 远处,携带着儿女跟在吕马童身后同样来看热闹的阿雅,脸上不由自主的闪过几分不忍。 毕竟那些被烂叶菜噼头盖脸砸着的匈奴贵长,很多都是她的熟人,诸如左右大都尉这样的挛鞮氏近亲,有些甚至是她小时候的玩伴…… 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时候虽然没有什么出嫁从夫的观点,但嫁给吕马童生儿育女之后,阿雅就已经将自己当成了汉人。 汉人,自然不会对匈奴人有过多的同情。 但当阿雅的视线不经意间从另一边的吕雉身旁扫过时,迎着对方充满暗示的眼神,阿雅顿时了然,从吕马童身后走出,看向刘邦说道: “陛下,所谓士可杀不可辱。那些人虽是战俘,但还是不要过分折辱的好。” 刘邦虽然很想说那些家伙什么档次,也敢以‘士’相称? 但他转念一想,笑呵呵的说道:“好,就依中水侯夫人之言。来人啊……” 毕竟政治,就是要把自己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的人搞得少少的,汉国想要在广袤无边的草原上,掌握那些往来如风的游牧部族,还需要那些关在囚车中的匈奴贵长配合。 ………………………… 夜晚,中水候府。 吕马童站在房间内,满脸懵逼,瞠目结舌。 “什么?女单于?” “这个玩笑开大了吧?” 阿雅之前一直没有给他说过这件事情,直到刚刚,他才彻底明白自己为何好好的泗水郡郡尉干不下去了,不到任满就被调回关中…… 不过他现在担忧的是,如果阿雅做了匈奴的女王,那么他这个一家之主的位置还保不保得住…… 谁在上面,这是一个问题! 阿雅则洋洋得意的昂起头,大饼脸上满是揶揄和骄傲的笑容。 当年吕马童伴做商贾,前来匈奴刺探情报,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希望对方留在草原,和她一起牧马放羊,顺便多生些儿女…… 但最终却是她跟着吕马童南下,来到中原定居。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峰回路转,如今吕马童要跟着她北上草原,属实是造化弄人…… 而他们的女儿,将在她之后成为匈奴人的王,世世代代驰骋在草原之上! 于是阿雅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勐然站起,一把将吕马童扛在肩上,向房间内走去。 “来吧,我的小马驹……” 吕马童满脸无奈,虽然他的力量比阿雅大了许多,可以轻松挣脱束缚。 但,这是女王的命令! ………………………… 长安城南,宗庙。 人山人海,旌旗招展,到处都是身穿铁甲往来巡弋的武士,以及穿着正装,头戴梁冠的文臣武将,功候诸王。 今天,是举办献俘礼的日子。 虽然远征西域的大军尚未班师回朝,但那里已经没有战事,这些天由西域都护府颁布,号召关东百姓移民实边的告示也已经张贴了出去。 因此,朝臣功候们聚在一起,商谈的一个重要议题,就是谁来担任这个西域都护府的大都护、副校尉,以及诸如护羌校尉,护月氏校尉等官职。 毕竟都护是两千石的高官,其余各种校尉,食禄也大多在千石以上! 所以,这必须要争一争! 刘邦对此冷眼旁观,不发一言,只是不时在嘴角扬起几分讥讽的笑容。 打仗的时候没出力,现在就想要好处? 想的还挺美! 不过话虽如此,他对于刘盈所说,大胆启用新人为一方牧守的建议还是嗤之以鼻。 毕竟刘盈的安排如下,调九原县令魏尚试西域都护府大都护,幼军司马郅都为副校尉,主掌律令,上将军幕僚中军司马宋昌为护月氏校尉,太子洗马冯唐为护羌校尉,至于其他零零碎碎的诸如丞、候、司马等官职,也大多由出身大汉公学的左贰官调任…… 所以,刘邦连回信都懒得写…… 吃独食,不好。 于是刘邦招招手,示意远处站在旗杆下,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态度很是谦卑的一个中年人过来。 此人名叫董赤,于去岁的迎夏大典上继承了其父的成侯之位。 嗯,董赤的父亲叫做董渫。 当年刘邦担任泗水亭长的时候,董渫做的是亭卒。 后来刘邦上了芒砀山,董渫跟随刘邦一路西征灭秦,南入汉中,还定三秦,虽然没有参加垓下之战,但累计的功劳也足够了,最终定的是功比厌次侯,食邑二千八百户! 因此,刘邦给他定的谥号,是‘敬’字。 此刻看着容貌酷似董渫的董赤,刘邦轻轻点头,虽说对于西域的开拓需要锐意进取,但也要有一个老成持重的人来帮着把把关,在必要时候约束一下那些冲劲十足,做事不考虑后果的年轻人。 而董赤,就是这个最佳的人选。 作为功候二代,他没有一代目以及其他二代目惯有的嚣张跋扈,再加上出身丰邑,由他来做这个西域都护府的都护,即可同属官和谐共处,也能平息朝臣纠纷。 于是,董赤在短暂的惊喜过后,躬身行礼:“臣必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重托!” 刘邦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旋即背着手向远处走去。 献俘礼,就要开始了。 按照惯例,在礼官的安排下,刘邦先是用血食祭奠了一番神灵先祖,接着轻轻颔首,一名谒者越众而出,手捧诏书,抑扬顿挫的念着骈四俪六的文章。 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细数汉匈之间的过往,强调双方虽然有冲突,但整体还是保持着一个和谐共存的状态。 尤其强调冒顿在位后期,汉匈双方签订了互不侵犯、通商友好的国书,两国之间更是交往频频,俨然叔侄之国…… 嗯,汉是叔,毕竟刘邦年纪在那摆着,冒顿叫一声叔并不吃亏。 因此,老上单于就相当于是刘邦的孙子辈,如今他弑杀了自己的亲爹上位,属实是禽兽不如! 汉军出征,不仅是为了爱与正义,维持西域的和谐与安宁,更是为了顺天意,正人心,将老上单于这个弑杀亲爹的畜生抓回来,明正典刑! 于是在献俘礼结束后,宗庙南边广场上,冉冉升起一面一眼看过去就很有历史质感的狼头大旗。 这正是刘盈从战场上缴获而来,连同老上单于一起送回来的战利品。 只可惜是赝品…… 但在场的其他人并不知晓,只是呼吸急促的看着猎猎作响的狼头大旗。 毕竟斩将夺旗,历来都是世人夸耀武功的最高荣誉。 不用人说,人群中顿时爆发一阵阵呐喊。 捆缚双手,跪在狼旗下,准确的说是跪在冒顿的灵位下的老上单于,战战兢兢,眼中满是悔恨的神色。 若是当初拔刀自戕,就不会有今日之耻辱! 而在一片呐喊声中,重新换上匈奴人装束的阿雅越众而出,手中举着一柄短匕。 这是她刚刚满地乱走之时,冒顿送给她的礼物。 不仅可以当做餐具,更是一件防身的利器! 而在今日,这是她用来为父报仇、大义灭亲的武器! 阿雅慢慢走到老上单于面前,过往的种种如跑马灯般在脑海浮现,最终定格在对方满脸觊觎的偷看自己的画面。 顷刻间,本来有些犹豫的阿雅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王的诞生,总是伴随着鲜血,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总归要血淋淋。 如今,女王的诞生也是如此。 匈奴人将跟随着她染血的足迹,臣服于汉,获得不同于以往的幸福和安宁! 于是,阿雅将匕首横在老上单于脖颈之上,轻轻拖动。 骤然间,鲜血砰射。 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ps:董赤其实能力不差的,在历史上担任过文帝朝的内史一职,也就是直隶总督…… pps:在回家的高铁上了。 第七十九章 周勃: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 西海郡,令居塞(今甘肃兰州)阑 正值盛夏,天气炙热而干燥,即便是靠近大河两岸的农田,也依旧需要频繁浇灌,不然只需一两天的时间,地面上就会裂开卷起一块块巴掌大小的土皮。 因此天空虽然挂着晓星残月,但许多农户已经扛着自制的抽水机前往灌渠,以占据一个好位置。 嗯,那是一种简易的木制抽水机,人力驱动。 使用的时候将一端固定在地面上,另一端伸进水里,通过脚踏带动刮板,将水渠里的水抽上来,相比较从前利用杠杆原理取水的桔槔,要省力不少。 基本上两个半大的小孩,一上午的时候就能浇灌三四十亩地。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是当爹的手持棍棒而立,要不然小孩子的注意力分分钟就被别的东西吸引走了。 比如此刻,排成一字长蛇阵从田边涂道经过的汉军骑兵。阑 于是,那些吭哧吭哧踩着抽水车的小孩子,趁着自家老爹愣神的时候,欢呼一声跑向迤逦前行的军队两侧,挥舞着双手蹦蹦跳跳。 这是汉人的军队,是他们的军队,也是他们长大之后想要加入的军队! 嗯,这是肯定的。 毕竟那个手持木棍怒气冲冲而来的男人,户籍为‘士伍’,类似于军户,他的孩子自然会在成年之后被征召入伍。 然后,头戴斗笠,哗啦哗啦摇着扇子的刘盈,就听到了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也发出过那样的惨嚎…… 真是怀念啊……刘盈摇摇头,满是感慨。阑 他现在并不是班师回朝,而是率领汉军骑兵顺着黄河东进,抵达北地郡之后,再沿河北上,前往九原郡。 毕竟这次出兵的目的,是为了扶持阿雅上位,让匈奴成为汉帝国的一个藩属国。 游牧民族不同于农耕民族,春夏两季主要以游牧为主,近百万匈奴人散布在上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就如同一把碎米洒在了西湖里,想要找到就难如登天,只有等到秋天之后,草黄马肥,匈奴人集中转入冬季营盘,同时在龙城举办祭天大会的时候,才是在草原上找到牧民的最佳时机。 所以,刘盈这里的行军就不紧不慢,只要保证秋季到来之时,全军抵达九原城即可。 因此,刘盈看了看逐渐升高的太阳,立刻下令全体就地宿营,修整到太阳落山之后再行出发。 不过他想了想,叫过身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传我将令,犯民者斩,马踏青苗者斩,其余有违军令者,一律重罪,连坐!” 少年一脸肃正的拱手行礼,打马如飞而去,大声呼喝着刘盈刚刚发布的命令。阑 张不疑凑到刘盈旁边,小声问道:“就是他吗?” 刘盈一脸不耐烦:“什么是他不是他的,有话直说,谜语人都该死你知道吗?” 张不疑愣了一下,忍下怒气:“我听止阳说,你创办大汉公学的原因,就是因为在集市上见到了一个卖身救母的小孩……” “刚才跑去传令的东宫舍人袁盎,是不是当初那个小孩的弟弟?” 刘盈点头: “没错,就是他。” “另外,那个卖身救母的小孩有名字,叫做袁会,汉十三年以大汉公学船舶与海洋工程学院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我爹亲自给他颁发的毕业证书,如今在皇家第二造船厂任职。”阑 张不疑颔首,目视前方,似有意似无意的轻声呢喃:“不错,羽翼渐丰……” 刘盈懒得搭理那厮,只是跳下马背走在田埂旁,看着半尺多高的玉米苗,假装自己很懂的满脸赞叹:“嗯,长势很好,看样子今年又是个丰收年!” 那名刚刚教训过自家两个偷懒儿子的中年农夫,闻言一愣,旋即笑呵呵的说道: “是啊,这玉米可是个好东西,亩产比小麦高多了,就是玉米苗长高了之后,每次钻进去拔草太痛苦了……” 在他旁边,两个吭哧吭哧踩着水车的小孩更是差点没再次哭出来。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两年他们长高了不少,钻玉米地里拔草的活自然也要参与。 青纱帐里又闷又热,重要的是每次拔完草,身上就是一道道的血印子……阑 刘盈附和着点头说道:“是啊是啊,拔草确实是个辛苦活……我当年也干过。” 嗯,当年吕雉居田中耨[nou]的时候他也在场,自然要分去三分之一的功劳! 农夫看了看自己近乎一望无际的田野,满脸感叹的说道: “托当今太子的福,农机商社有各种省力的农机,我这闲置抛荒的两顷多地也能开垦出来了……” “可惜只有耕田收割的农机,没有那种自动除草的家伙,要不然我都不用犯愁请人帮忙了……不过再有三四年,我家老三老四也能下地帮忙了!” 一时间,那两个挥汗如雨踩着水车的老大、老二也不由得精神一震。 毕竟,地里的农活总是有限的,多了两个帮手,他俩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累了……阑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是最恨义学里的先生。 放什么暑假、寒假,大家一直畅游在知识的海洋里不好吗! 嗯,寒假还是要有的。 毕竟过年不仅有好吃的,还不用干活…… 在刘盈满脸若有所思中,张不疑突然凑过来问道:“敢问这位大哥,祖籍可是太原郡或是上党郡?” 农夫一愣,摇了摇头:“都不是,在下祖籍河东,魏人。后来才迁入的关中。这位公子还是叫我冯壮就行了,属实是当不起公子这句大哥……” 哦,怪不得这么会精打细算……张不疑露出一本满足的表情,旋即又问道:“你之前说家里有两顷多闲置的土地……可我看你这个年纪,不应该只是个不更爵啊?”阑 刘盈也附和的点点头: “对呀,此地名为令居塞,从前归属陇西郡,是最近才划归的西海郡,为的是充实西海郡人口赋税……” “多年前今上就颁布过诏命,对历次参与作战的汉军戍卒大肆赐爵,许多人的都已越过民爵,位在大夫之上……难不成是有奸吏作祟?”(注1) 陇西郡属关中,是楚汉战争时期汉国最稳定的基本盘,为了和项羽死磕,萧何把关中和巴蜀的人力都榨空了,基本是只要身高在一米六以上的少年,都会被认定为成丁,然后征召入伍加紧训练,随时准备派往前线和楚军作战。 所以,没道理这个中年农夫才是个民爵第四级的不更爵。 而刘邦大肆封赏功臣的时候,是排排坐吃果果模式,扛过枪的都算,无所谓参没参加过战斗,有没有战功。 毕竟当初人少地多,大肆赐爵的目的就是为了笼络人心,近百万因为政策而一下子实现阶级跃升的精壮男性,足以压服国内任何不和谐的声音。阑 在刘盈一副‘别慌,青天大老爷为你做主’的神情中,冯壮脸上露出几分尴尬,眼神躲闪。 如果是旁人询问,他自然懒得理会,但眼前这两个一看就是位高权重,而且还有一大群膀大腰圆的甲士目光炯炯的注视着他,只怕他没有拒绝‘采访’的权力。 因此,冯壮吞吞吐吐的说道: “这个……嗯,我是个逃户,之前打仗的时候,我带着一家人逃进了山里,后来太平了,我才从山里出来……” “皇帝陛下虽然有过诏命,承认我们这些人的爵位身份,命令官府按照我们的爵位发给田宅……但我出来的时候,家里原本的宅子已经塌了,而田地也成了绛候的封地……” “所以,不过是我,我家原本的邻里都被官府迁到了陇西郡的这片荒田……不过好在官府有法令,开荒免税赋,生儿免徭役赋税,这才算是给了我们这些人一条活路……” 听到绛候两字,按剑站在刘盈身后的周亚夫揉了揉鼻子,脸上神情很是复杂。阑 毕竟他爹就是绛候,也就是说,他们家现如今占有的土地,原本的主人就是这个叫做冯壮的农户。 不光是冯壮,还有对方口中邻里的土地…… 在张不疑的满脸揶揄中,刘盈也愣了一下,再度问道: “后来呢?我记得之后对匈奴作战,以及征伐南越国、淮南国、滇国的战争,你都没有参与过吗?” 冯壮摇了摇头,满脸愤愤: “当然没有,这种好事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外来户!如今的汉国打仗可不比从前了,死人寥寥无几,战功却格外丰厚,就是给钱……”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戛然而止,双眼满是心虚的盯着地面。阑 毕竟此刻漫山遍野找阴凉处扎营的汉军甲士,尽数都是出身优握的骑兵,尤其是随风而来的吵吵嚷嚷的秦音,更是暴露了他们的籍贯。 所以,这就是个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场面…… 刘盈环顾那些良家子出身的骑兵,吸了吸鼻子问道:“那啥,快晌午了,能去你家吃饭吗?” 注1:今上指的是当朝皇帝,出自《史记·今上本纪》,后来被本子偷去了,用于指代当政的天皇。 第八十章 刘盈:我不生产知识,我只是知识的搬运工…… “那啥,快晌午了,能去你家吃饭吗?”阑 听到刘盈的话,冯壮愣了一下,刚想本能的拒绝,但看了看站在刘盈身侧那些身高普遍在一米九左右,强壮如熊罴般的甲士,觉得自己没有拒绝‘家访’的权力。 于是他一脸肉疼的说道:“公子想来那就来吧,不过还请容许我先通知家里人,杀猪宰羊……” 刘盈摇了摇头:“不必如此,粗茶澹饭即可,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另外,袁盎你来的正好,拎两条腊肉……既是登门拜访,怎可空手?” 冯壮大喜,心中立刻对于刘盈的评价上了一个台阶。 ……………………………… 安庆里,大榆树下。 微风吹来,浓密碧绿的枝叶随风摇摆,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地面上便出现了无数斑斑驳驳的光点。阑 张不疑看着树下石墩子上摆的酿皮和玉米面窝头,心中大骂山西老抠…… 毕竟登门拜访时他们拎了两条腊肉,因此这顿饭无论如何总要有点肉才对,说是粗茶澹饭,还就真是粗茶澹饭了? 不过刘盈却并不这么认为,这家自制的酿皮味道很好,清凉爽口,尤其是辣椒油更是辣而不呛,油而不腻。 于是在张不疑的满脸嫌弃中,刘盈将空空荡荡的海碗推了出去:“再来半碗……嗯,多半碗就行!” “别麻烦人家了。”张不疑敲敲石墩子:“吃我这碗……天太热了,我没胃口……” 冯壮看了看张不疑,对于他的好感也直线飙升…… 张不疑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暗自庆幸。阑 他在楚汉战争期间,曾经坐镇河东盐池,嗯,其实也不是坐镇,只是带着张良给他的几个门客,在河东盐池查账,并且转运盐巴到齐地。 但不管怎么说,论起对当地民风的了解,他远在刘盈之上。 所以来之前,他从别的农户那里买了几个大西瓜,此刻就扔在冯壮家里的水井里凉着,等下就能吃了! “吃啊,吃完我有点事要问你。”刘盈头也不抬。 于是,冯壮吃不下了…… 他现在,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没什么形象,但前呼后拥的年轻人的身份。 一想到之前自己的嘴不把门,他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嘴用力缝起来!阑 少顷,刘盈很自然的拉过张不疑的袖子擦了擦嘴,旋即看向冯壮问道:“你之前说,想要当兵打仗,还需要花钱是什么意思?” “就、就是那么个意思,太……公子就不要多问了。”冯壮擦了擦额头冷汗,双眼中满是祈求。 刘盈笑了笑:“这样吧,我们换种问法,我说的对,你就点头,我说的错了,你就摇头……这样别人问起来,你也不会有任何责任,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猜的。” 于是,冯壮立刻捂着嘴,用力点头。 刘盈轻轻摆手挥退左右,问道:“你是河东郡人,逃户,真的吗?” 冯壮点头。 刘盈再度问道:“你回乡之后,被当地官员迁徙到陇西,是因为家乡已无公田可授?”阑 冯壮很想说话,但还是摇了摇头。 刘盈略微沉默了一下,接着问道:“你原本的田地被别人强行占有?” 冯壮摇头。 刘盈这才松了口气。 毕竟千年田八百主,土地有所流转很正常,毕竟之前冯壮说,天下大乱的时候他带着一家人逃进了深山老林。 那么对于地方官而言,他家的地就成了无主之物,尤其是这时候的税收舍地税人,主要征收的是人头税。 不交税,自然没有一切权利。阑 而周勃受封绛候,自然会优先占有那些虽然无主,但其实并非荒田的土地。 只要过程中不存在以势压人,强买强卖就好。 至于冯壮之所以被迁徙到了陇西,这主要是之前的诏命,要求地方官迁无地少地农户入北地郡、陇西郡。 于是刘盈轻轻摆手,示意冯壮可以走了。 一瞬间,冯壮如蒙大赦,三步并作两步逃回房间,和自家婆娘以及几个儿女一起,趴在窗缝门框边缘向外偷看起来…… 张不疑吧唧吧唧的啃着西瓜,悄声问道:“这就让他走了,你不问问有关贿赂征兵的问题?” 刘盈斜了一眼:“那有什么好问的,把那块瓜子最少的给我!”阑 张不疑乖乖从命,歪着头问道:“小吏擅权,贪污受贿,你不觉得需要狠狠整饬一下吗?” “需要,但也不需要。”刘盈呸呸呸的吐着瓜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不疑一脸嫌弃的从额头上捏下瓜子,一语双关。 刘盈笑眯眯的说道:“你不觉得那些为了上战场保家卫国,甚至要贿赂官吏的士兵,特别有勇气吗?” 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始终默不作声的韩信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不觉得,我只知道他们是规则的破坏者。” 刘盈转过头,笑着说道:“有时候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我曾经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叫做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韩信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不认同的神色。阑 毕竟汉朝之前是秦,秦朝之前是大争之世的春秋战国,凡有血性必有争心,讲究的就是一个功名剑上取,利禄马上得,除了燕国之外,剩下的秦齐楚韩赵魏,到处都是愿战、敢战,善战之士! 因此,好铁打不打钉韩信不清楚,但好男各个都想要当兵! 在韩信的心如电转中,刘盈继续说道: “所以很多时候,人会为了逃避兵役而贿赂官吏,即便是虎狼之秦,也有许多男丁为了逃避兵役而悍然越过国境线,逃到了临近的韩赵魏楚。” “呵,你别冷笑……咋的,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为何投奔我爹,而不是在项籍那里继续做执戟郎?” 于是,冷笑中的韩信愣住,一张脸黑了起来。 揭人不揭短,持戟郎这三个字算是绕不过去了是吧!阑 不过细想想,刘盈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自己在项羽麾下,各种献计却始终不被采纳! 而计策不被采纳,就意味着没有功劳,没有功劳,自然就不能升迁! 嗯,升不升迁他其实并不在乎……好吧,他在乎的很,毕竟他要一雪之前的胯下之辱,以及被小小一亭长妻子挤兑的耻辱。 因此,他要有高位,有高爵,让世人高看他一眼,然后一舒胸中所学,荡平天下,还世间一个太平盛世! 韩信嘴角抽动了一下,如今回想起往事,当初的刘邦和自己刚一见面,就授予了自己大将军的职位,统领全军号令诸将,属实是待自己不薄,可他做的那些事…… “哎……行吧,算你说的对。”韩信轻声长叹,决定等这次回到长安,他再见到刘邦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言行,多给对方留点面子。阑 刘盈双手插腰:“什么叫就算我说的对?你这什么态度?” 韩信愣了一下,笑着说道:“难怪说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你和兰芝还真像……不过,逃避兵役,贿赂参军,不都在破坏规则,有区别吗?” 好,你等着,回长安我就把这句话转述给刘兰芝听……刘盈默默记下,看着韩信正色说道:“打仗的时候,你是想带着一群老实巴交唯唯诺诺的良家子呢,还是愿意带着一群充满野心的饿狼?” 张不疑突然插话:“充满野心的饿狼?这不就是当年章邯带领的刑徒军吗?” 刘盈点点头:“纪律加强版的刑徒军。” 韩信双手抱臂,用鼻孔正对着刘盈说道:“无所谓,我多多益善……” 麻蛋,我忘了这厮是个八阿哥……刘盈转过头,留给韩信一个漂亮的后脑勺,看向张不疑问道:“你呢?”阑 张不疑稍稍沉默了一下:“我选饿狼。” 刘盈反问:“为何?” 张不疑笑眯眯的解释道: “我在我爹那看过一篇兵书残卷,上面说过这样一句话,平时的技艺有十成,但到了战阵之上,能够发挥五成出来就可以战胜敌人;如果能够发挥出八成来,就会无人能敌。” “那时候我有一种拨云见日、豁然开朗的感觉,只可惜那本兵书只是残卷,没有写作者的名字,属实让我很是遗憾……不过我确定,那人定然是一代兵法大家,即便和姜尚、孙武等人相比,也不落下风!” “所以我觉得,饿狼的一样军队,可以发挥出至少十成的技艺水平!” “这还不是随便赢?”阑 韩信看了看洋洋得意的张不疑,以及更加洋洋得意的刘盈,嘴角剧烈抽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张不疑一个他不知道的真相。 那就是他所谓的兵法大家,其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嗯,不是他,是刘盈。 毕竟那本《纪效新书》韩信也读过,内容虽然有些断断续续不成体系,但许多战阵战法着实让他受益匪浅,除了他和刘盈讨论时,刘盈一脸你猜、你觉得呢的那种高深莫测的装逼模样让他很讨厌,其他的都还好…… ps:《纪效新书》开篇序言:夫曰‘纪效’,明非口耳空言;曰‘新书’,所以明其出于法而不泥于法,合时措之宜也。 纪效这两个字并不是人名,且和人名无关。 第八十一章 刘盈:花花轿子人抬人嘛…… 过了令居塞,沿着山间谷地辗转向北,穿过重重山峦,眼前豁然开朗。阑 滔滔大河两岸,阡陌纵横,成片成片的玉米地一直延续到天之尽头,一条条人工开凿的水渠蜿蜒其间,又有外墙刷着白色石灰的里聚星罗棋布。 此地是北地郡的腹心之地,大名鼎鼎的宁夏平原,总面积超一点七万平方公里,如今随着陆续的垦殖,已经有了几分塞北粮仓的雏形。 道路尽头,贺兰山与大河的交汇处,矗立着一座形似关城的要塞式城池。 这就是上河城(今宁夏银川永宁县西南),也就是上河农都尉办公的地方。 上河农都尉设立之初的目的,是在汉军北伐成功,将匈奴大部赶到阴山以北之后,组织戍卒、从别处迁徙而来的民众在此屯垦。 不过随着垦殖令的颁布,如今的上河农都尉府管辖的人口已经超过了十万户,其权势之大,足以和其名义上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北地郡郡守相互抗衡。 当然了,更重要的因素是上河农都尉还归属于治粟内史以及太尉,属于是多重领导。阑 嗯,类似于建设兵团。 而随着人口的增多,权势日渐煊赫,上河农都尉这个从前的苦差事,一下子就变得炙手可热起来,现如今任职这个食禄千石,只是个中高级官吏的人,是武强侯庄不识。 此人以舍人的身份跟随刘邦起兵砀县,一直跟随在刘邦身边,没有功劳但有苦劳,重要的是忠诚,绝对的忠诚,因此在灭楚之战结束后,受封武强侯,食邑八百户。 今天天还未亮,庄不识就开始催促着家人抓紧时间洗漱,随后只是匆匆吃了两口早饭,就急急忙忙的带领着一大家子人,以及留守在上河农都尉府的官吏出城列队,毕恭毕敬的站在道左,不时向南眺望,满脸的望眼欲穿。 无他,刘盈来了。 等到太阳升起,一片燥热的时候,远处的涂道上尘土飞扬,鲜红如血的‘天策上将军’大旗和黑底白字的汉军战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快、快、快……太子来了,都打起精神!”阑 庄不识边回头呵斥,边让身后的侍从再度帮他整理衣冠,检查腰间的玉饰绶带印信有没有出错。 他很有自知之明,一个平庸之辈要想获得长久的富贵,并且让这份富贵福泽子孙,除了要更加兢兢业业之外,这种面子工程必须要做的越发到位。 】 片刻后,刘盈骑在那匹堪称国宝的纯白色汗血马上狂飙而来,头顶金冠烨烨生辉,月白色的锦缎长袍低调中尽显奢华。 在他身后,张不疑满脸艳羡。 他艳羡的并不是那匹白马,而是刘盈身上的衣服。 一针一线,均是窦漪房亲手所做,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内里却浸染着一个妻子对丈夫满满的爱意。 至于他家那个……阑 张不疑默默掏出一块绣着不知道是鸳鸯戏水还是小鸡啄米的手帕,擦掉了眼角不知道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 “臣上河农都尉武强侯庄不识,率领阖府官吏拜见天策上将军!” “哈哈,都起来吧!” 刘盈从马上跳下,看着很是用心拍马屁的庄不识,笑容满面的继续说道:“许久未见,武强侯威武雄壮不减当年啊……” 庄不识用力收紧自己的大腹便便,挺胸抬头,喜笑颜开:“不敢不敢,上将军过誉了……” 无耻,虚伪……张不疑撇撇嘴,和韩信站在一起,做出了同样满脸鄙夷的神情。 庄不识对此视若无睹,只是笑眯眯的领着刘盈向前,向他介绍起上河农都尉府的属官,重点自然是他那一家子。阑 “这是小犬庄婴,现任贺兰县县令,殿下是认识的……” “当然,庄婴做过一年的太子舍人,恭谨谦逊,孤自然不会遗忘。”刘盈微笑点头。 庄不识强忍住大笑,从人群中拉出了一个满脸惊恐有些怯场的小男孩说道: “这是臣那不成器的孙儿,名叫庄青翟……臣听闻殿下之子虽然年幼,但却聪颖不凡,不如让庄青翟去给小殿下做个书童,殿下以为如何?” 刘启吗?他应该会说话了,也不知道抓周抓了个什么……刘盈愣了一下,脸上满是思念的神色。 嗯,重点是想孩子娘。 饿了……阑 于是刘盈轻轻颔首,笑着说道:“好啊,孤不反对。不过你懂的,这种事情孤无权做主,一切还要看皇后的意见……” 毕竟那是吕雉,她现在对于朝政完全不关心,全部的心思都在自己家人身上。 刘盈不在的这些天,几乎隔三差五都能收到长安发来,控诉吕雉的信函。 比如刘乐,还有吕释之…… 尤其是后者,在快要当上祖父的年纪,还时不时的被吕雉叫进宫中训斥一番…… 属实是惨…… 不过刘盈觉得这是那厮自找的,别人狎妓都是逢场作戏,吕释之早就过了不惑之年,居然还相信那是真爱,公车私用就算了,还想要吹吹打打的大操大办,绝逼是失了智!阑 在刘盈摇头叹息中,庄不识则满脸大喜过望。 毕竟他做过刘邦很多年的侍从,在吕雉那里也很有面子,因此只要他开口,想来庄青翟去刘启身边做个书童向来不难。 虽然刘启并不是皇太子嫡子,但作为庶长子,将来必然封疆建国,庄青翟凭借着和刘启从小积累的感情,到刘启封国上做个丞相还不是轻轻松松…… 然后若是时机合适,藩国丞相未必不能做帝国丞相! 他虽然资质有限,但那些年在刘邦身边耳濡目染,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少顷,寒暄结束,刘盈看着庄不识问道:“孤之前要的粮草辎重准备的怎么样了?” 庄不识点头哈腰的说道:“殿下所需,臣半点不敢怠慢,早就准备停当,专等大军到来!”阑 “不错!果然配得上陛下所说勤勉二字。”刘盈伸手在庄不识软乎乎的肩膀上拍了拍。 “蒙陛下厚爱,臣实在是愧不敢当……”庄不识向南拱手,一脸肃正:“况且殿下处事公允,并非是无偿征调刍稿米粮,士庶自然踊跃,臣其实并没有出太大的力气。” 韩信甩着手走过来,打断刘盈和庄不识之间的尬吹: “既如此,就命令大军就地扎营好了。这一路走来,人困马乏,别说那些高血统,肠胃娇贵的战马了,就算是那些用作驮马的草原马,饿的都能清楚看见肋骨了……” “再不让它们吃点好的,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暴毙一片!” 庄不识重重点头,他从前在刘邦身边时,除了当保镖、传令兵,主要的工作就是听从夏侯婴的指派,养马…… 因此他笑着说道:阑 “是极是极,常言道马无夜草不肥,战马尤其如此。长距离行军,确实没有什么时间让战马好好吃顿草料……不过现如今大军到了上河城,这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淮阴侯可能并不清楚,我上河农都尉府别的不多,但玉米、大豆多得是,苜蓿草、黑麦草之类的牧草更是漫山遍野!” 韩信点点头,忍不住吐槽道: “那就好,军中那些有西域马血统的战马别的都好,就是嘴太刁,光吃好的,掺杂进草料里的杂草,哪怕是剪碎了,那畜生都能给你用舌头挑出来,扔到地下……” 刘盈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不能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 就像是当年的日本人,为了改良本土那些比驴子大不了太多的马匹,特意从欧洲引进了一大批诸如纯血马在内的好马。阑 虽然成果斐然,培养出了让云龙兄很是眼馋的东洋大马,但却差点把日本军队都吃穷了…… 无他,东洋大马继承了欧洲马的脾胃,只吃诸如燕麦、苜蓿这样的精饲料,这可比战争后期很多日军士兵吃的都好…… 关键的是士兵能发挥民族特性,做一个草食系的男孩,但马却不行,吃的差了分分钟暴毙给你看…… 嗯,虽然士兵后来也暴毙了…… ps:上河农都尉,汉武帝时期首创,班况曾经担任过这个职位,大司农考评政绩全国第一,擢为左曹越骑校尉。成帝时,其女被选入宫,能文明史,善辞赋,后立为婕妤。 嗯,就是大名鼎鼎的班婕妤。 班婕妤有个兄弟名叫班稚,班稚生班彪,班彪又生子班固、班超,女班昭。阑 班超,就是那个投笔从戎,万里封侯,在西域人眼里特别‘蛮霸’,很是粗暴干涉别国内政的班定远。 而他有个叫做田虑的部下也不遑多让。 田虑出使疏勒的时候,孤身面见不愿意臣服汉朝的疏勒王兜提,趁其不备,直接把人抓了,然后带着兜提从他的王宫中一路飞驰到班超那里复命…… 班固就不说了,窦宪勒石燕然的时候任职中护军,写了《封燕然山铭》,与司马迁并称‘班马’,他死后,他妹班昭奉旨入东观臧书阁,续写《汉书》,班昭后来还做了把持朝政的邓太后的幕后之宾…… 属实是牛掰一家人。 第八十二章 刘盈:玉米,改变了一切…… 夜晚,天风阵阵,吹散白日的燥热。阑 上河城外的汉军大营中,炊烟鸟鸟,弥漫着诱人的味道。 今夜的主菜十分简单,是土豆炖牛肉,只不过是肉和土豆几乎一比一的那种! 至于主食,则是玉米饼,管饱! 正如同庄不识说的那样,上河农都尉府别的不多,玉米却多不胜数! 这种高产的粗粮,在这片亘古荒凉但却肥沃异常的土地上,真真正正实现了刘盈的设想。 那就是种植的玉米并不是为了给人吃,而是为了养殖牲畜。 一如当年美国老开发出玉米的各种用途后,彻底改变了生活习惯和饮食结构,从吃面包、意面之类的碳水化合物,转变成了吃蛋白质,也就是大块吃肉,大口喝奶……阑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看,玉米晓夫的抉择没有错。 当年的阵营对峙,双方都将国民福利拉满以证明自己的理念正确。 比如肉食竞赛。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玉米帝1959年访美之后,开始宣扬玉米理论,在势力范围内开始种玉米竞赛…… 众所周知,竞赛必然导致黑幕,在地方官的欺上瞒下、虚报指标之下,运动以失败告终…… 嗯,玉米帝能推动运动开展的原因,其一在于他曾在东欧大粮仓执政多年,但更重要的是,当年的毛熊高层普遍缺乏执政地方的经验,夸夸其谈者多过埋头苦干之辈,玉米帝绝对能算是这帮人里的农业权威…… 但其实吧,玉米运动虽说失败,但没有完全失败,从六十年代开始,毛熊阵营的人年均肉食量稳定在50公斤以上,到了七十年代末则达到了70公斤,基本实现吃肉自由。阑 当然了,后期经济崩溃的时候另说。 至于为何玉米帝推动的玉米计划给人以彻头彻尾的失败的感觉,则见仁见智了。 傍晚的昏黄中,刘盈换了一身黑色的短衣,背着手行走在军营之中,不时在各军庖厨的邀请下尝上两口牛肉,点评两句。 这不是他嘴馋,而是在表示亲善,在士兵心中树立一个同袍的形象。 封建军队是个讲规矩的地方,上下级之间的壁垒森严,很多时候统兵大将哪怕有爱兵如子的心,也不能表露出来。 毕竟枪杆子里出政权。 一个将军爱兵如子,士兵也爱将军如父,那么当这个将军遭遇不公或者说宣称遭遇不公的时候,振臂一呼,会是个怎样的局面呢?阑 所以吴起吮疽,魏武卒天下无敌的之时,吴起也就到了暗然离开魏国的时刻了。 但刘盈不同,他这种行为是刘邦默许的。 于是在他所到之处,无不是欢呼雀跃之声,除了那些被刘盈点评为糟蹋了这么好的牛肉,刷锅水都比你做的好吃的庖厨…… 不过那帮家伙虽然垂头丧气,但却死不悔改。 军中饮食,素来以吃饱为主,只要把生的做成熟的,口味并不重要…… 刘盈又随意的熘达了两圈之后,背着手向上河城走去。 今夜,那里有一场专门为他而举办的接风宴,后知后觉的北地郡守也从治所赶来。阑 据说,宴会上还有攒劲的节目…… 于是刘盈立刻加快脚步。 ………………………… 皇家避暑之地,林光宫。 暮色渐深,高大巍峨的凉殿前,刘乐鬼鬼祟祟的趴在门框上,探头探脑。 房间内,正在乐呵呵的抱着刘启,教对方叫‘大母’的吕雉眼睛不经意扫过门口,和自家的大怨种女儿四目相对,顿时没了好脸色,呵斥道: “藏在那里做什么?进来!”阑 刘乐扁了扁嘴,旋即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举起手中的信笺:“娘,这是臭弟弟从西海郡发来的家书!” 吕雉这才转怒为喜,将刘启交给站在一旁的窦漪房,忙不迭的拆开书信。 少顷,吕雉眉头皱起,银牙暗咬。 “孽障,又在敷衍本宫了……吃的很好、睡得很好、太阳很晒、骑马很颠……啥啥啥,这写的都是啥!” 嗯,本宫这个词是她从戏文里学的,她觉得很有意思,于是就用作了自称,将‘朕’这个男性化十足的词弃若敝履。 其实她内心里是想要自称哀家的…… 毕竟她看看老刘那一长串的后宫,觉得自己很是哀伤,哀家这个词就格外适合……阑 不过可惜的是,刘邦也知道哀家这个词指代的是什么,于是她就只能以本宫自称…… 在吕雉咬牙切齿,准备等刘盈回来就家法伺候的时候,刘乐悄咪咪的凑到满脸期盼的窦漪房身边,从袖囊里抽出厚厚的一沓信笺,不露一丝痕迹的塞进了窦漪房的袖子里。 “臭弟弟写给你和许氏的,写给你的信比许氏多一封,这说明臭弟弟心里更在乎你……毕竟你比许氏多生了个女儿。” 刘乐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毕竟她在很多年前就选择死磕窦漪房和刘盈cp,如今她磕的cp频频发糖…… 好甜甜……刘乐捏了捏袖子里的另一沓书信,不自觉的扭啊妞。 窦漪房将信笺收好,随手拨开刘启探向她胸口的小手。阑 这种美好只属于她的公子,即便是她的儿子如今也不能染指! 嗯,其实就是在给刘启断奶。 毕竟按照刘盈的说法,母乳虽好,但会对身材造成影响,普通百姓家里没有请奶娘的条件,但他们家又不缺这点钱,所以早在几个月前,窦漪房就已经不再亲自哺乳刘启了。 吕雉虽然对此有些不满,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才懒得计较这种小事。 反正饿不着她的大孙子,现在既然是奶娘在喂孩子,那她正好将刘启接到她的身边,亲自抚养! 论起养孩子,她自认为天下无出其右! 毕竟刘盈的文韬武略天下人有目共睹,而刘盈,可是她一把屎一把尿亲手喂大的!阑 虽然那个孽障有了媳妇忘了娘…… 嗯,另一只萝莉不算,那个丑丫头继承的是她那个不靠谱的爹! 刘乐对此浑然不觉,悄咪咪的凑到吕雉身边,小声问道:“臭弟弟到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吕雉一脸嫌弃扭过头:“那孽障写信的时候宿营在陇西郡和西海郡交界处,如今算算日子,应该已经到贺兰山附近了……” 刘乐点点头,有些哀伤的说道:“这么说,阿雅也快要出发了……” 吕雉依旧是满脸嫌弃: “当然,阿雅是要当匈奴女王的,自然要跟随大军北上,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正事一点不干?每天就是吃饱了睡,睡醒了玩,玩累了接着睡?”阑 刘乐脸孔涨红,豆豆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双手叉腰: “娘怎么能这么说,张不疑不在的这些时日,家里的产业不都是我在管?” “而且,比之前赚的钱还更多了呢!” “那是因为你多了五个县的食邑……”吕雉毫不留情的戳穿,旋即冷笑道:“你所谓的管家,不就是从计相那里高薪挖走几个税吏帮着查账?别的还做了什么?” 刘乐愣了很久,才有些底气不足的吼道: “是弟弟教我的!他说我不需要事必躬亲,还说过在不擅长的领域,充分放权比自己长三头六臂还重要!” “嗯,弟弟还说了,如我这般的智慧和财富,最要紧的不是到处开拓进取,而是躺在家里守成和享受……”阑 窦漪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旋即在吕雉和刘乐满是疑惑看过来的时候,指着吧唧吧唧啃着小手的刘启说道:“娘,你看,好可爱……” 嗯,她其实是想起刘盈对她吐槽的话,说是如今的汉国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随便拿着钱就能赚个盆满钵满的时代了,就刘乐那智商,若是到处投资,不出三五年就和张不疑一起到大街上要饭去了…… 只是吕雉并不知道窦漪房心中所想,笑眯眯的伸出手:“来,让大母抱抱……” ……………………………… 长安北,火车站。 日上三竿,车站周围满是被军队隔开,骂骂咧咧的人群。 这里面有去北方收购皮毛牲畜的商贾,也有许多扛着大包小包去煤矿上班的工人,但更多的还是那些外出交友、访亲归去的行旅。阑 他们在两个月前就定下了车票,如今却突然被告知车票改签,而且时日并不确定! 这不是坑爹呢吗? 尤其是对于那些工人而言,他们辛辛苦苦且花了大价钱学会了如何操作挖掘机,正准备前往北方的煤矿把学费赚回来,重要的是用工合同都签了,如果逾期不至,很大概率就会因为单方面失信,而导致工作岗位被别人代替! 所以人群中,数他们骂的最为起劲。 但也仅仅只是骂两句罢了,没有任何人敢做更进一步的举动。 比如打砸抢…… 因为此刻正通往站台的,是列队整齐的甲士。阑 准确的说,是骑兵。 也正是为此,火车站才会告诉他们改签日期尚不确定。 长九铁路的运载能力有限,只是运送两万军队倒是并不需要太多运力,但还要运送马匹,运力就捉襟见肘了。 毕竟战马脾气暴躁,若是如人这般在车厢里挤成罐头,只怕分分钟就互相尥蹶子,死伤一片!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胡天八月即飞雪,此时正是北上征服匈奴人的最佳时机! 第八十三章 刘盈:你就作吧! 沿河北上,折而向西,田连阡陌的景象渐渐澹出视线,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青青草原,牛马成群,毡帐朵朵。 这里,已经到了九原郡的管辖范围。 张不疑骑在一匹土黄色的河曲马上,摇头晃脑:“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版权费给了吗就瞎念……刘盈扁了扁嘴没有说话。 但韩信很显然的不惯着张不疑这毛病,径直指责道:“地方对了,草长得也很高,但这里没有羊,只有牛!” 张不疑愣了一下,左顾右盼:“对哦,确实没见到羊!这么大的草原不养羊,简直浪费!” 嗯,那些突突突排着浓烟的高污染行业从关中迁走之后,张不疑投资了两个棉毛纺织工厂,主营羊毛纺织,自然对这里的人不大量养殖绵羊很是气愤。 韩信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毕竟他只是个战将,打仗的事情交给他,必然战必胜攻必克,但这种有关民生的事情还是不要问他的好。 于是,韩信和张不疑齐刷刷的将视线投向刘盈。 “谢邀,人在内蒙,刚到包头……”刘盈看着二脸懵逼的张不疑和韩信,笑着说道:“人家也养有羊,只不过出于可持续发展的目的,避免被羊把草原啃秃了,因此没有像牛这般散养,而是集中圈养。” “为何?”韩信皱着眉头:“你看人家那些匈奴人,祖祖辈辈游牧为生,也没有把草原啃成沙漠啊!” 刘盈满脸懵逼的反问道:“对啊,所以他们为什么要游牧呢?逮着一块地死命啃不就完事了?” 于是韩信愣了一下,满脸羞愧的把脑袋转过一遍,只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毕竟近墨者黑……呸,他本来就是个能屈能伸、唾面自干的男子! 刘盈看向依旧满脸求知的张不疑说道: “羊吃草的时候喜欢连草叶带草根一起啃,被羊群密集啃食过的草原,需要很久时间才能恢复过来。而牛不同,牛只吃牧草上面最嫩的一段,因此被牛啃过的草地,羊还能吃,但要是让羊啃一遍,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嗯,牛没有上门牙,吃草的时候是用舌头卷着吃,这也是炭烤牛舌格外爽脆细腻的原因……” 你这么说,牛牛该顶你了……张不疑眯着眼睛,脑补了一个刘盈休的一下被牛顶飞的画面。 刘盈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但这里放牛不放羊的原因,在于羊到处跑且跑的贼快不说,而且总是咩呀咩呀的乱叫。” “相比之下,牧牛就很简单了。” “清晨自己排着队出去吃草,晚上排着队回家舔盐块、喝水顺便吃点精饲料……基本上只要一个带着两条大狗,手持强弩的牛仔,就可以很轻松的管理上百头牛!” 张不疑轻轻颔首表示了解。 毕竟九原郡虽然有不少移民,但总体来说还是地广人稀,人口集中在九原县和临近阴山长城的几个县,大河流经的地区虽然也很肥沃,但无论从人口还是开发程度来说,都比不过北地郡下辖的上河农都尉屯垦区。 于是他又产生了另一个问题:“不野外放牧,圈养的羊吃什么?” 刘盈向周围指了指:“你仔细看那些看似是杂草的地方,长得是什么?” 张不疑凝神看过去,皱着眉头:“玉米?这里的人好浪费啊,没长好的玉米都舍得拿来喂牛?” “哈哈哈……”刘盈笑了笑:“这叫做玉米草,是一种牧草,虽然现在看起来和玉米长得很像,但若是放任不管,这种玉米草能长到一丈多高,亩产轻松好几千斤!” 张不疑瞪大眼睛,睁目结舌:“这,这不就和高粱长得一般高了!” 嗯,这时候的高粱还没有进行矮化杂交,一些特别能长高的个体,甚至能长到快五米高! 营养都拿来长枝叶了,产量自然就十分感人。 这也是玉米能够横扫北方各地,轻松击败高粱,获得统治地位的原因。 和玉米一样横扫天下,打遍河北山西河南山东等地无敌手的,还有小麦。 准确的说,是冬小麦。 毕竟粟米的生长周期和小麦仿佛,但粟米无法越冬,这就意味着种粟米,要比种小麦每年少收获好多粮食。 这也是尽管当年阎老西逢人就说山西的小米儿养人,依旧改变不了小麦在山西这个面食大省的统治地位。 因此,张不疑恍然大悟。 “啊,我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两年三熟,收获完春玉米后,土地种植牧草,散牧牲畜,修养地力……” 刘盈点点头:“对呀。毫不夸张的讲,九原郡如今牛的数量,是人口数量的好几十倍!” 这样,将一改关中人吃韩国牛肉,喝韩国酸奶的历史! 有了奔腾不息的蒸汽机车,九原郡出产的肉牛和牛奶,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抵达关中,然后端上人们的餐桌。 重要的是,九原郡的牛肉牛奶,售价比韩国出产的牛肉牛奶要低出了三成! 九原郡的农场主赚到了钱,关中的百姓省了钱,双赢! 除了韩王信…… 不过他的意见不重要,刘盈此前得到过消息,说是韩王信的一群儿子斗得不可开交,如果不是碍于朝廷派去的国相,只怕不等停尸不顾,就已经开始束甲相攻了…… 所以,韩王信这几年的重点完全不在于能不能赚钱,而是和朝廷维持好关系。 这样在他死后,朝廷在韩国进行推恩令,让他最喜欢的那几个儿子可以永世富贵…… 因此,在驰道尽头的九原城外,青绿色的韩国大旗和黑底白字的汉国大旗迎风飘荡。 旗帜下,是韩王信主动请缨,驰援而来的三千韩国甲骑。 而在韩军大营之南,还飘荡着一面同样黑底白字的大旗,只不过上面写的不是‘汉’,而是‘代’。 这是代国的军队。 代国的大营向西,绵延到大河北岸的草原上,还分部着两个挨在一起,但泾渭分明的军营。 此次刘盈出长城北上,试图一劳永逸的解决北方游牧的问题,除了自身带领的两万精锐之外,还从关中抽调了两万骑兵,以及征募了燕国和代国,以及东胡人的骑兵。 刘盈身边,韩信踩在马镫上眺望了一会,颔首说道:“我明白你为何选择在九原城集结大军了……” 张不疑愣了一下:“不是因为铁路吗?” 韩信摇头说道:“是也不全是。铁路能快速大量运输粮草辎重不假,可大军出了北境长城之后呢?难不成还要扫荡沿途匈奴部落,才能完成全军补给?” “所以,他一说九原郡养牛的数量是人口的几十倍,我就猜到了。” “他真正选择从这里出塞的目的,就是因为这里能够大量征调牛,不仅是用来拉车,运送辎重,重要的还是为了牛粪!” “吔?哦,我明白了。”张不疑再次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河套草原有阴山阻隔南下的冷空气,所以此时秋高气爽,但漠北草原,只怕已经到了要下雪的时候了。 因此,对于北上草原的汉军来说,保暖御寒比吃饱喝足更重要。 如今有了棉花,有了毛毡,最为稀缺和紧要的,就是燃料。 煤炭太重,且只会越用越少,而军中若是携带大量的牛,不仅能杀了吃肉充当军粮,还能源源不断的获得用来煮饭驱寒的牛粪…… 张不疑想明白了这一截之后,正想说话,但看着满脸‘哥运筹帷幄,真是牛逼!快,夸我’表情的刘盈,默默地转过头一言不发。 吹捧刘盈的任务,自然交给策马狂奔而来,满头白发垂垂老矣的韩王信。 ………………………… 林光宫,刘邦的寝殿门前。 曹参如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虽然天气并不炎热,但他却满头大汗,背后湿了一片,往日里那种镇定消失不见,眉宇间满是惶急。 毕竟,他已经有足足三天没见过刘邦了! “能否再通传一下,就说丞相曹参,有要事面见陛下……” “陛下说了,这几天身子不适需要静养,相爷还是请回吧,莫要为难小人……” 听到又是这样的回复,曹参怒视了那两个小黄门一眼,愤然离去,只是攥紧的拳头在微微打颤。 太子远征,皇帝病重不见外人,这不就是前秦末年的翻版? 曹参觉得,自己绝对不能让旧日重现! 嗯,他虽然是刘肥的远房娘舅,却并没有动过拥立刘肥的心思。 刘肥虽是齐王,但奸生子的名头却会伴随他一生,哪怕是刘盈突遭横祸,皇位也绝对不会传承在他这个庶长子的头上。 因此曹参心中的猜疑,就是戚姬母子挟持了刘邦,或者是秘不发丧,准备等到被人拥立! 这是他,以及满朝的丰沛功臣所不能接受的! 并不是他们对刘邦或是刘盈很是忠诚,也不是单纯的讨厌戚姬母子,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戚鳃曾为秦将,若是刘如意继位大统,哪怕是为了平衡朝野,前秦的那些遗老遗少也必然会得到重用! 于是片刻之后,曹参换上了一身在楚汉战争时期穿过,满是刀噼斧凿痕迹的战甲,身后跟着同样顶盔掼甲的周勃樊会等人大步而来。 站在刘邦寝殿门口的几个小黄门看着杀气腾腾的曹参等人,虽然两股战战,但还是义无反顾的上前阻拦。 “曹相、舞阳侯、绛候……尔等莫非要逼宫不成!” 一瞬间,曹参等人止步不前,面面相觑。 毕竟若是他们猜测的对了,那么大家最多就是受到几句申斥,但要是猜错了,不光是自己脑袋上这颗人头保不住,只怕全家老小的脑袋也要被砍下来! 不,准确的说,这是夷三族的大罪! 三族,指的是父党、母党、妻党,基本上将犯人的所有血亲一网打尽了! 因此,曹参周勃等人的视线,就慢慢集中在了背负圆盾,一如当日鸿门宴上打扮的樊会身上。 夷三族,请从此人开始! 樊会愣了一下,左顾右看,在满脸懵逼中恍然大悟。 来呀,夷三族呀,不夷不是大汉人! 于是他愤然上前,一掌推飞小黄门,同时取下背后的盾牌,勐然横扫,将同样上前阻拦的几名持戟郎击飞了出去。 曹参等人看的心旷神怡,樊会这种强横如勐虎的姿态,让他们的脑海中依稀浮现出了当年樊会在鸿门宴上救主的神采! 真勐士也! 在一众持戟郎的惨呼中,樊会大步上前,一脚踹开殿门,旋即站住不动,整个人宛如石化。 “发生了什么事情?” “别愣着呀,里面到底怎么了?” 曹参周勃等人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前眺望,但除了樊会呆若木鸡的的背影,以及黑漆漆的寝殿,什么也没有看到。 此刻,他们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大约两个刹那之后,樊会动了起来。 他勐然转身从寝殿走出,大步流星的走到那个躺在地上挺尸的小黄门身边,如同抓鸡仔一般一只手将他拎了起来,怒发冲冠:“说,陛下在哪?” 】 “什么?陛下不在宫中?” 曹参等人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林光宫向西,燕王别苑。 虞姬在监督着卢虞练舞之后,百无聊赖的走入卢绾的书房。 “一大把年纪了还学着小年轻出去打猎,都这么多天了也不回来,别是让狼叼走了吧……呸呸呸!” 她很是慵懒的拿起自己常看常新的一卷话本,轻轻翻阅。 突然,一纸书笺从话本滑落,如花蝴蝶般飘飘荡荡落在地上。 虞姬捡起一看,旋即柳眉倒竖。 ……………………………… 林光宫,后花园。 吕雉逗弄着满地乱爬的刘启和刘暄,怀中还抱着尚未正式起名,因此小名刘三儿的另一个孙儿,脸上洋溢着含饴弄孙的笑容。 突然,一阵急促的甲叶摩擦声响起。 吕雉抬头望去,看到的是一群穿着破破烂烂盔甲,急匆匆走来的男人。 片刻之后,吕雉好看的眉毛扬起,卡姿兰大眼睛里杀气腾腾。 “这个不省心的老家伙!” 第八十四章 刘盈:你知道莽字怎么写吗? 夜幕时分,月明星稀。 韩信甩着手大摇大摆的走向灯火通明的中军幕府,只是在经过门口的时候愣了一下,看着一面新换上的牙旗,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 牙旗上,书写着古朴厚重的四个篆字。 征北将军。 不过他也只是稍作停留,旋即笑容满面的摇着头走入中军幕府。 在那里,早就是人声鼎沸,觥筹交错。 现如今除了从关中征调的两万甲骑尚有部分还在路上之外,剩下的韩、代、燕、鲜卑、乌桓以及九原郡的郡兵早就已经到了。 因此,自今夜起,全军大宴三天,酒肉管够! 中军幕府内,刚刚继位鲜卑王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瞪着姗姗来迟的韩信怒容满面。 什么档次也敢和太子一样迟到? 毕竟他只知道有韩信这个人,但并没有真的见过,现如今大家都到了,这个身材干瘦,一脸晦气相,长得跟个短命鬼一样的中年男人居然敢迟到,重要的是比刘盈这个太子来的还晚! 所以,他准备狠狠灌这厮两碗烈酒,好好在刘盈面前出出风头! 东胡人如今仰汉人鼻息而活,他爹临死前殷殷嘱托,让他一定要抱上刘盈这条大粗腿! 如今,机会来了! 只不过当他端着酒走到韩信面前,用东胡话出言不逊的时候,满座寂静,就连已经喝嗨了的乌桓王也瞬间酒意全无。 韩信是谁,他自然很清楚! 于是他赶忙上前,连拖带拽的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鲜卑王拖走。 这小子算是他的外甥,重要的是鲜卑人得罪了韩信,只怕东胡人也会跟着倒霉! 韩信这个淮阴侯虽然是个没牙的老虎,但和刘盈交情匪浅,在今天这个场合就代表着汉人的脸面! 东胡人虽然素来谦卑,又居住在深山老林里,但若是打了汉人的脸,只怕也难逃族灭! 韩信满脸懵逼的看着这一切,他既不明白那个东胡少年为何冲着自己一阵叽里呱啦,也不明白为何他又被人拖走了…… 不过这不重要,因为伴随着他的入座,刘盈今夜宴请的宾客就算是全部到齐了。 于是,弦乐之声骤然而起,十多个做东胡人打扮的少女涌入,张开双臂翩然起舞。 这些少女,全部是鲜卑王敬献给刘盈的私人礼物。 少数民族的舞蹈一般以敬神、求偶为主,而在这种正式场合下,求偶的舞蹈自然不合时宜。 因此,东胡少女此刻跳的舞蹈,就是在表现东胡人向神灵祈求,赐予他们满满的渔获…… 嗯,东胡被匈奴从蒙东草原赶进了大兴安岭之后,就从之前的游牧转变为渔猎,祭祀的神灵,也不再是长着八条腿的马神,而是六个翅膀的金色天鹅。 这是鱼神…… 而现在他们对于鱼神的形象再度做出了些许的更改,虽然还是长着六个翅膀,但从之前的天鹅变成了人形。 于是在一群东湖少女的翩然起舞中,四个壮汉抬着一个刷着金漆的图腾走入,伴随着鼓点一颠一颠,任由东湖少女们转着圈的舞动身姿,用身体做出各种祈祷、膜拜的动作。 只是刘盈眉头紧锁。 无他,这个图腾的样子,越看越和他很像…… 什么鬼?侵犯我肖像权了好吧……刘盈双手交叉叠于下巴,压迫感十足的看着满脸讨好意味的鲜卑王。 而在另一边,和张不疑、林挚、丁复等人的忍俊不禁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低着头,吭哧吭哧风卷残云的吕马童。 他并不饿,主要是现在的他不太适合观听歌舞。 毕竟,他是女王的附庸…… 一曲结束之后,刘盈虽然默不作声,但张不疑却站起身,很是不怕死的带头鼓掌。 “彩!” “舞姿优美动人,如花间飞舞的蝴蝶,潺潺的流水,深山中的明月,小巷中的晨曦……当浮一大白!” 一旁监督着吕马童的阿雅目光闪动,决定将张不疑赞扬这些舞女的话记下来,然后写给刘乐…… 刘盈依旧保留着双手交叉叠于下巴的姿势,只不过这次的施压对象,从鲜卑王换成了手舞足蹈的张不疑。 喝二两猫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韩信轻轻摇头,准备岔开话题。 毕竟他和张良的关系很好,自然也将张不疑当做子侄看待…… 嗯,各论各的…… 于是韩信捻着胡须说道:“此次出征塞北,不知殿下有何决策?” 刘盈将视线慢慢移了过来,邪魅一笑:“自然是以德服人。” 在韩信的满脸鄙夷中,阿雅大声说道: “殿下说的没错,汉家奉天承命,德被四方,匈奴自然也不例外。” “……北上而来的不仅有关中甲骑,还有被俘的匈奴贵种。陛下仁慈之至,并没有处决他们,而是赦免了他们的罪过!” “此次汉军北上,将会有他们一路指引,收降草原各部……” 阿雅说完,刘盈补充道:“不只是那些人,此前被汉军俘虏,送往居延泽做苦工的几万匈奴牧民,也同样得到赦免,准许他们在居延城建好之后,自行返还故乡!” 一瞬间,不光丁复、林挚等人吃了一惊,就连听完身边译者的翻译后的鲜卑王和乌桓王也愣住不动,满脸不可置信。 毕竟按照草原规矩,部族战争过后,高过车轮的男人都会被处决。 即便没有杀戮,所有的战败者也会成为胜利者的奴仆,当牛做马! 但现如今汉人在战胜匈奴之后,不仅大慈大悲的饶恕了他们的生命,甚至只是简单的奴役了他们一年! 如此事情,真的是前所未有! 于是,阿雅向那些坐在角落里,同样满脸震惊的左大都尉等人使了个眼色,齐刷刷走到刘盈面前,下跪行礼,大声呼喊。 “太子的恩情,匈奴人永生永世也还不完……” 刘盈轻轻一笑,目光从阿雅等人身上,转到了中军幕府外匆匆而来的中行説身上。 “殿下,林光宫有飞鸽传书送到。” 刘盈看了一眼,发现这并不是发给他,而是发给九原郡郡守林挚的飞鸽急递。 】 但无所谓,这里他最大,既然是公事,那自然应该交给他来拆阅。 于是刘盈打开,就着中行説捧着的烛台看了一眼,旋即愣在原地,下一秒钟变得气鼓鼓起来。 飞鸽传书上加盖了吕雉的凤印,主要就是让林挚派人去城南火车站看看,有没有两个长得和当今皇帝以及太尉很相像的两个老头。 如果有的话,就把他俩抓起来,押送长安…… 这俩老头,也太不让人省心了……刘盈长叹一声,觉得面前热情奔放满是狂野美感的东胡少女也不再那么赏心悦目了。 ………………………… 九原县,城南火车站。 拉着震天响的汽笛,喷云吐雾沿着铁轨而来的蒸汽列车,如同一只传说中的怪兽般奔腾而来。 呜! 汽笛的声音回荡在站台的每个角落,刷着黑漆的蒸汽机车头拖着二十四节车厢,缓慢停了下来。 车厢门打开,一队队身材健硕的士兵牵着马走到站台。 而在角落里,两个须发全白,穿着汉军制式作训服的老头鬼鬼祟祟的钻入戍卒的队列之中。 他俩所过之处,一众戍卒无不纷纷侧目,脸上露出了怜悯和愤怒的神色。 果然如他们的左邻右舍说的那样,长安城里的官老爷们什么事都干,就是不干人事! 这俩老头还能拿得动刀吗? 居然也被征调到了战场上,真真是不当人子! 于是,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少年拍了拍胸口:“别怕,上了战场之后你们跟着我,保证能让你俩活着回到关中!” 那个美须髯的老者愣了一下,笑着说道:“小小年纪就有侠义心肠,属实难得……” 少年哈哈一笑:“什么侠义心肠?你俩和我同伍,若是不幸战死了,我还要再多砍两颗头才能记功……” 在一片大笑声中,美须髯的老头拦住了身边那个想要打人的老头,乐呵呵的说道:“行吧,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只不过他的话音没落,站台外突然响起一连串急促的哨音,紧接着涌入了一大群披坚执锐的甲士,一个校尉模样的男人大声呼喊: “全体都有,按什伍列队,一个一个走出来,有擅自离队者一律按逃兵论处,全伍连坐!” 站台里的汉军士兵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听命。 毕竟军队是一个无条件服从的地方,而不是一个事事都讲道理的场所。 不过这不妨碍他们议论纷纷。 “外面站着的,好像是太子殿下的幼军……” “你怎么知道?” “你看,他们头上都有天鹅羽毛装饰的羽冠,重要的是有蟠龙臂章……” “是哦,乃公从前怎么一直没有注意到?” “不要以为你一把年纪了就可以出言不逊,再乃公乃公的,当心我揍你!” 人群中,化妆成普通士兵的刘邦满脸悻悻,凑到卢绾身边小声滴咕:“完了,来的是那个竖子的军队,看来咱俩偷偷跑出来的消息还是没有瞒住……” 卢绾默默拉开半步距离:“别咱俩咱俩的,我是被你劫持了……” 第八十五章 刘盈:北伐,但是是中老年团建…… 九原城向西,阴山行宫。烂 刘盈坐在偏下首的位置,翘着二郎腿,脚尖一抖一抖,看起来很是轻佻。 在他对面,刘邦有心想管,但他现在正忙着甩锅卢绾,自然顾不得去纠正刘盈的这种举动。 而卢绾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给虞姬写的书信夹在虞姬常看的一卷话本里,内里则是详述了他在刘邦的逼迫下做出的违心之举。 包括一声不吭的就偷偷跑掉,以及利用职权,将他俩加入了北上的军列…… 毕竟刘邦是皇帝,权倾四海,苍天之下万万人之上,而他只是个可怜巴巴的异姓王兼当朝太尉,胳膊自然拧不过大腿…… 刘邦留下的那份书信更是不遑多让。烂 不过小半是甩锅卢绾,比如这一切都是他的蛊惑和教唆,再加上自己静极思动,因此才会假装生病需要静养,其实踏上了前往北方边境的列车…… 至于剩下的大半,主要是在打亲情牌。 一个行将就木的父亲,思念多日未见的儿子,儿子不来看望他,他就去看望儿子…… 这说到哪里去,都是他占理! 因此,刘邦双手插腰开始摆烂。 “不管,反正乃公已经到这里了,你小子看着办……嗯,甭管说啥,乃公不回去!” 卢绾和刘邦并排而立,同样双手插腰。烂 “说的是,乃公也不回去!” 行吧,你俩是爹……刘盈扁了扁嘴,摊开双手满脸无奈。 “带上你俩不是不行……” 在刘邦和卢绾相视一眼,喜气洋洋的时候,刘盈接着说道:“但有一点,此次北上的主帅是我,你俩和淮阴侯一样,最多只是参议,不具备决策权……” “而且,不许在到处瞎转,一切都必须听我安排!” 虽说刘邦和卢绾身子骨很结实,但毕竟年龄一大把了,冬季前往塞北苦寒之地,实在不是什么享受的事情。 因此刘盈最初的想法,自然是连夜把这俩老头打包送回长安……烂 但没办法,来都来了…… 听完刘盈的话,刘邦点点头:“可以答应你,但乃公有个要求。” 刘盈皱着眉头:“说,不过我不一定同意。” 刘邦大怒:“谁是爹?” 刘盈翻了个白眼,眼睛盯着梁柱上的纹饰,懒得回答。 于是,坐在角落里原本默不作声的韩王信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眼前这一幕,让他依稀回到了多年之前。烂 只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在马邑城北的一座前秦废弃要塞…… 时间过得真快呀……韩王信看了看自己满是褶子的大手,笑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唏嘘。 曾经的他勇武过人,夜御十女,如今上个厕所都哆哆嗦嗦的尿一鞋…… 时光,对他太无情了…… 被韩王信笑声所吸引的刘邦望了过来,长叹一声: “不是朕说你,你在治国之道上没的说,但唯独不懂得如何治家,闹得现在兄弟相争,我听说上个月你那个王太子差点被人刺死在王宫哪个门来着?” “太原城王宫北门,玄武门……”刘盈轻声提醒。烂 “对,玄武门!”刘邦点点头,摇头叹息:“手足兄弟呀……怎么会弄成这般模样……你看看朕,朕这几个小子兄友弟恭,不争不抢,一片和谐……” “哈哈……”卢绾轻笑一声。 “嘿嘿……”刘盈捏着双颊,驱散脸上的笑意。 刘邦扭过脸看着卢绾,一脸严肃:“你在笑什么?” 卢绾坐到刘盈身边,清了清嗓子:“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刘邦阴沉着脸:“什么高兴的事情?” 卢绾想了想:“我要当大父了……大约明年三月。”烂 刘邦轻轻颔首,视线慢吞吞转向捏着脸颊的刘盈:“你又在笑什么?” 刘盈用力揉了揉脸:“我又要当爹了……嗯,就是臧儿……” 刘邦这才转怒为喜:“不错不错,为我刘氏一族开枝散叶,你功劳不小……但还是先停停吧,等到姓卢的女儿嫁入东宫了,再让她多生几个……” 嗯,作为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异姓兄弟,他太知道如何刺激卢绾了…… 于是,卢绾愤然起身,犹豫着是先揍要拱自家白菜的猪一顿,还是把这父子俩一起揍了…… 刘盈挠了挠头,抢在卢绾暴走之前,看着刘邦问道:“爹啊,你不是说有个要求吗?说说看,只要不是太过于让我为难,我尽量答应。” 刘邦一脸讪讪:“其实是两个要求……刚才忘了。”烂 这老头得寸进尺呀……刘盈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那啥,就是你给你娘,还有你大父写信的时候……你懂的。”刘邦满脸暗示。 另一边,卢绾也收起脸上的怒容,凑到刘盈身边语气谄媚的说道:“嗯,还有你婶娘那里……也拜托了。” 对于两个一言不吭就‘离家出走’的老家伙而言,现如今刘盈的面子要比他俩加一块都大,大很多! 看来他俩忘了我最喜欢的干的事情是什么了……刘盈邪魅一笑,轻轻颔首。 刘邦大喜,坐在刘盈身边接着说道:“还有就是你写封信,让留守长安的那帮老家伙也过来,反正新年的大朝会是办不成了,索性大家都去草原上转转……” …………………………烂 漠北草原,龙城,一座有些陈旧,占地十二个哈那的毡包。 这里,人声鼎沸,吵吵嚷嚷如同菜市场。 按照匈奴惯例,每年到了秋高气爽,草长鹰飞的季节,匈奴各部都要派人齐聚此地,敬献给大单于的贡品,参加祭祀活动,以及安排适龄的少年男女相亲…… 嗯,相亲最为重要,夏秋之时各部落相距太远,新郎根本找不到新娘家在哪里…… 但今天在匈奴单于的王帐之内,景象与往年不同。 吵吵嚷嚷的声音,满是少年变声期的公鸭嗓。 而在一群十一二岁少年中间,还有许多满头白发的老人。烂 他们,就是现在匈奴新一届的领导班子…… 虽然匈奴战败的时候,刘盈派出大量游骑追杀,使得参战的匈奴人匹马无归。 但匈奴战败,老上单于被生擒的消息,还是从西域胡商的口中传到了匈奴人的耳里。 短暂的混乱结束之后,匈奴重新恢复了秩序。 毕竟匈奴人的祖上是夏人,虽然他们没有学习过周礼,但组织结构之缜密,远超后世很多松松垮垮的草原政权。 因此,现如今坐在王座上的,就是一个身材高大健壮,脸若银盘,胸大屁股大的少妇。 准确的说,是她怀里还未断奶,被称为‘尹稚斜(yi zhi cha)’的小男孩。烂 这个女人叫做乌妮格,是老上单于的其中一个阏氏。 草原之上历来奉行的都是子以母贵,而乌妮格出身高贵,重要的是受到老上单于宠爱,所以掌握了一个万骑的兵力。 于是,在老上单于被汉军擒获这个消息传来的第一时刻,乌妮格连夜调动自己的一万骑兵,包围了匈奴王帐,杀死了老上单于其他的子女和阏氏。 不仅如此,老上单于那些被软禁在单于庭的兄弟也没有幸免。 这样一来,单于的宝座就只属于乌妮格所生的尹稚斜。 此刻,在吵吵嚷嚷中,乌妮格毫不避讳的解开衣衫,喂养着如狼一般贪婪的尹稚斜。 “喝吧,多喝一些,早早长成像你父亲那般的人……”烂 乌妮格轻声呢喃,脸上闪烁着母性的光芒,让人很难和她之前主导的血流成河联系在一起。 而在她对面,吵嚷声戛然而止,十多双眼睛满是贪婪的注视着。 但也仅此而已了。 毕竟之前老上单于攻打乌孙人的时候,带走了草原各部堪称精锐的武士,而乌妮格掌控的万骑却留守在了单于王庭。 此消彼长之下,任何试图强行染指乌妮格的男人都会被乱刀分尸,万马踩踏成肉泥! 于是,乌妮格扬起脸,迎着一双双贪婪的目光,同样满是贪婪的说道:“今年的贡品一只羊都不能少!但……” 她拉长音,在所有人准备再次诉苦的时候,抢先说道:烂 “各部族春天的时候都没有足够接羔的人手,导致畜群无法繁衍,秋天的时候也无法收割足够多的牧草……” “这些难处我都知道。” “但是,该上交的贡品一点都不能少!不过可以分期付清,这是南蛮子们近些年很流行的一种规则。就是说你们可以先交上来一半,剩下的一半慢慢还,还多久都可以,只要你付的出利息……” “好了,你们可以出去了,右大且渠留下。” 乌妮格说完,将尹稚斜交给身边侍女,脸上满是春意的看着那个被点名的少年。 汉人传来的话本里有句名言,眼泪并不是女人惟一的武器,你两腿之间还有一件,最好学会用它。一旦学成,自有男人主动为你使剑。两种剑都免费。 她对付老上单于使用了一件,现在她需要用另外一件,为她的儿子打下一个铁一样的单于王座!烂 ps:老上单于的长子,也就是君臣单于,死在了风寒之下,这也是直接导致弑父惨桉发生的导火索。 第八十六章 刘盈:史官秉笔,画者亦如是! 猎狐最好的时候,通常是在九月。 秋高气爽,草长叶黄,在辽阔的原野上,猎人们放出漫天猎鹰,当猎鹰盘旋飞舞之时,即使是最狡猾的狐狸也以为地上有了美味,便纷纷从那躲藏的洞穴中出来奔向那假想中的食物,殊不知自己反而成为了猎人的礼物。 九月,是野兔肉肥味美的季节,也是狐狸觅食的季节。 九月,是雄鹰振翅高飞的季节,更是猎人狩猎的季节。 所有生灵都将在这秋日肃杀的季节里,拼尽全力,勇往向前,只为在凌冬将至之前多准备些食物。 阴山之北的长城脚下,飘扬着汉、代、燕、韩诸多大旗的地方,大军云集,正待北伐。 而在另一边,两队各六十四人的舞者,应和着隆隆的战鼓和高亢的战歌,挥舞着干戚长戈做舞。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旐斯,胡不旆旆?忧心悄悄,仆夫况瘁。”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 刘盈骑在一匹土黄色的战马上,箭袖青衣,头戴金冠,马鞍上悬挂着长弓重箭,不像是一个要领军北上的将军,更多的像是一个策马塞外,引雕猎狐的少年郎。 不过这个少年郎的脸上,显得既无奈且茫然。 无他,中老年旅行团抢了他的风头…… 远处,是顶盔掼甲的刘邦,以及同样做战将打扮的卢绾、曹参、周勃、樊哙、夏侯婴、韩王信等人。 如今汉国越来越强盛,那帮至今还掌握着最高权力的开国一代目,自然在民间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说。 因此,他们走到哪里,就掀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戍卒,无不以他们为榜样。 毕竟功臣一代目们从不掩饰自己从前的身份低贱,自然而然的,大家都是人,他们可以,自己为什么不行? 况且《刘盈诗集》中有言,功名祗向马上取兮,真是英雄一丈夫……(注1) 如今自己胯下战马雄壮,腰间长刀锋锐,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慢慢的,鼓乐之声渐渐停歇,分文武两班跳完《出车》雅乐的舞者退下,刘盈立时策马往来驰骋,手中长剑摇曳。 “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顷刻间,战鼓之声再度隆隆而起,空旷广袤的草原上满是山呼海啸的吼叫。 刘邦驻马而立,胸中热血沸腾,目绚神怡。 这就是他不惜以老迈之身,也要跟随大军北上的原因! “出发!” 远处的山包之上,刘盈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他手中的长剑斜指向天,尽显英姿勃发之相。 此刻天风浩荡,白云低垂,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汉军士兵尽数为之倾倒,大睁双眼一眨不眨,只盼望能够将之永远的铭记在心中。 而和汉军士兵同样一眨不眨的,还有刘盈豢养的一百多个御用画师…… 他们站在各个方向,拼尽全力记忆着所看到的画面,准备共同为刘盈绘制一幅《出师北伐图》。 ………………………… 关中。 秋日渐深,虽然正午时分秋老虎依旧肆虐,但早晚已经很是凉爽。 因此前往林光宫避暑的车驾就开始南返,不过只有吕雉的凤架,没有刘邦的銮驾。 吕雉宽广无比的四轮马车上,坐着抱着孩子的窦漪房、许负,以及因为怀孕而被送回关中静养的臧儿,又有抱着女儿的刘乐在边上说说笑笑,尽显其乐融融的景象。 或者说,是吕雉单方面认为的其乐融融。 毕竟三个女人一台戏,而在这架马车上,正巧就坐着三个共享一个男人的女人…… 尤其是再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刘乐,窦漪房等人之间的氛围就显得很是微妙。 不过不包括许负。 毕竟刘盈不在这里,因此她一门心思只想搞钱。 虽然她的人还坐在马车之内,心思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 比如台候夫人找她算流年…… 再比如现在已经九月,她购买的一大票债券到了分红的时候…… 于是,当她再度看向满脸唯唯诺诺,一副娇娇怯怯模样的臧儿时,心中就满是厌烦。 不就是怀个孕吗? 谁没有过还是怎么着的? 以为生个儿子就能当上太子妃,所以谁都要害你? 无聊! 许负皱皱眉头,默默靠向一脸风轻云淡,只是陪着吕雉说笑的窦漪房。 另一边,吕雉打开一个木匣子,取出了两张画卷,献宝似的张开:“来,都来,这是刚刚从北边送来的,看看画的怎么样?” 许负探过脑袋,愣了一下,旋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谁画的?怎么把殿下画的这般大?” 刘乐也凑过来,呢喃低语:“三十六国朝觐图……嗯,这些黄毛红毛应该就是那些番邦国王了……哼,臭弟弟,等他回来了我要他好看!” 嗯,她在画上找到了张不疑。 他的个头不仅只有刘盈的一半大小,而且点头哈腰、满脸讨好谄媚的笑容…… 吕雉皱皱眉头: “这都是那些画师的错,关刘盈何事?再说了,我听人说,如今的画师和史官类似……” “史官是秉笔直书,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就写什么,一字不改!” “画师也是如此,看到什么就画什么……你在画上看到的是什么,那么当时的场景就一定是什么样子!” 窦漪房轻轻颔首表示赞同。 毕竟在这幅画上,她的公子威严谦逊,那么就说明画师丝毫没有作假! 于是她看向吕雉张开的第二幅画,顿时从一个温婉端方的少妇,变成了一个怀春少女的模样。 另一边的许负也是如此,脸颊微微泛红,桃花眼顿时变成了星星眼。 这是一幅描绘着刘盈带头冲锋,一马当先冲向匈奴军阵的画作。 名字叫做《太子破阵图》。 图上的刘盈高举战旗,人如虎马如龙,战旗和披风一起迎风招展,一幅势不可挡的样子。 在他身后是千千万万的汉军骑兵,而在他之前,则是仓皇逃窜的匈奴人。 这一幅画,自然也是真的。 毕竟匈奴单于已经授首长安宗庙,此刻大军北上,就是要一劳永逸的解决北方边患。 吕雉很满意的合上画卷,轻声问道:“你们觉得,这两幅画卷若是做成浮雕,展示在长安城中央大街上如何?” 窦漪房点头说道:“母亲这个建议自是极好的,不过媳妇觉得,还是只做《太子破阵图》的好,那一副《三十六国朝觐图》就显得太过张扬了……” 吕雉看向许负:“你觉得呢?” 许负回答道:“我赞成窦氏的建议,殿下终归只是太子……” 吕雉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看向臧儿:“你呢?” 臧儿脑袋低垂的说道:“奴婢、奴婢也是这么认为的……” 在刘乐昂起头,满脸‘问我、快问我’的神情中,吕雉直接无视了她,笑着说道:“既然如此,等下我写个条子,就让内史府照办了吧。” 按照刘邦留下的纸条,在他不在长安城的这些时日,一切政务由曹参和吕雉主持,如今曹参也被刘邦叫到了北方团建,执掌汉国大权的重任,就落在了吕雉肩上…… 偏心……刘乐扁扁嘴,只是下一秒将张澹丢到一边,伸手搂着了吕雉的手臂,豆豆眼中满是祈求:“娘,我帮你把条子送到小舅那里去吧!” 嗯,她准备借着这个机会,从吕释之那里抢到承建浮雕的批文…… 毕竟刘肥送了她五个县的食邑,也就是说,她的名下多了上万名可以用低廉成本组织起来的壮劳力。 这,不干基建可惜了呀…… 吕雉对此心知肚明,但家天下,肥水自然不流外人田,于是轻轻点头:“行行行,就依你。” ……………………………… 草原,头曼城。 这里是当年蒙恬北逐匈奴后,匈奴退居阴山以北草原后修建的匈奴王庭。 只不过没过几年,冒顿带领匈奴崛起,重新杀回了阴山以南,夺回了被秦人抢走的河套平原。 因此,头曼城就此闲置,成为了左大且渠部族的冬季驻牧之地。 如今秋高气爽,草原上遍地枯黄,许多牧民开始从秋季草场,转入冬季营盘。 而在他们驱赶着牲畜,带着一家老小转场的时候,还在做着另外一件事情。 收割。 准确的说是收割粟米。 草原人每年的行动轨迹基本重叠,因此他们在从冬季营盘转入春季草场的时候,会在沿途胡乱的播撒一点种子。 虽然收获不多,但总比没有强…… 于是,就在他们和草原上的老鼠、旱獭抢夺着口粮的时候,远处烟尘四起,马蹄隆隆。 “汉人……” “汉人来啦……” 注1:《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岑参。 原文如下: 火山六月应更热,赤亭道口行人绝。 知君惯度祁连城,岂能愁见轮台月。 脱鞍暂入酒家垆,送君万里西击胡。 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ps:我听人说,蒙语中乌妮格的意思,就是狐狸……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刘盈:正义的铁拳! “汉人来啦……” 匈奴人惊恐万分的喊叫声回荡在草原之上。 作为唱着‘失我贺兰山,使我六畜不蕃息’这样歌曲长大的一代人,他们虽然不认识什么文字,但有一个文字的模样却深入骨髓。 汉! 张牙舞爪,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勐兽! 如今,这头勐兽出现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上,随风而动,几欲腾空而起! 而在那头勐兽的下方,是同样如同勐兽一般的无数骑兵。 甲光向日金鳞开,铁骑突出刀枪鸣! 逃! 这是匈奴牧民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 但往哪逃? 在他们目之所及的地方,旌旗招展,汉军甲骑奔腾如飞,四面八方向他涌来! 毕竟论起侦查范围,肉眼又如何能比得过望远镜? 拼了! 这是绝望中的匈奴牧民心中涌起的第二个念头。 但如何拼? 去年他们的大单于发动对乌孙人的突袭,带走的不仅有族中的精壮男人,还带走了他们祖传下来的铠甲弓箭,弯刀短矛。 如今,他们手中只有套马杆,以及粗苯粗苯的马棒、连枷。 用这种生产工具,如何能和对面奔涌而来,武装到牙齿的汉军骑兵搏杀? 但他们又不得不拼! 此地靠近汉国的北境长城,每到秋季必被汉军骑兵深入草原烧荒就算了,最让人感到恐惧的,是那个男人,那个据说每天都要用匈奴小儿的心肝下酒的魔头! 九原郡郡守,林挚! 于是在匈奴牧民们战战兢兢,将妇女和小孩围拢在中心,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狂飙而来的汉军甲骑并没有对他们发动攻击,仅仅只是将他们围了起来。 然后,他们愣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汉军骑兵如水波般分开的地方,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男人,是他们的曾经的头人,是传说中已经战死在了河西草原的领袖! 伴随着臣服于阿雅,准确的说是臣服于汉国的前任左大且渠的一阵叽里咕噜,被汉军围在中心的匈奴牧民先是一片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但下一秒钟,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响起。 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兄弟,他们的父亲并没有战死,而会在不久的将来重新回来! 这,如何不让他们激动! 远处,被汉军骑兵簇拥在正中的刘盈脸上露出了几分动容。 无论是牧民还是农民,对于这些处于社会最底层的百姓而言,很多时候战争其实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少实质性的收获。 正如同那句塞尔维亚人的谚语。 在战争中,政治家提供弹药,富人提供食物,而穷人则提供他们的孩子……等战争结束之后,政客们取回剩余的弹药,富人会种更多的粮食,而只有穷人,在满目疮痍中寻找自己孩子的坟墓。 所以此次北征,只为止战宏义而来! 于是刘盈轻轻挥手,眨眼间哨声四起,在匈奴人骤然变得紧张起来的时候,一杆杆瞄准他们的火枪并没有喷出让他们胆寒的白烟,而是齐刷刷的举向天空。 然后,他们就看到如铁桶般将他们围起来的汉军骑兵,突然兜转马头,让开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在那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是如云朵般悠闲的啃食着草场的牛羊马匹。 他们,活了? 汉军就这么放过了他们? 于是在他们面面相觑中,他们看到了一个脸若银盘,穿着一身修剪得当的铁甲的女人从汉军骑兵中策马而出。 一个有些上了岁数的老牧民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用力揉了揉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眼前这个穿着汉军甲胃,但发式衣服做匈奴打扮的女人让他格外眼熟,但有传言,说是对方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老牧民皱着眉头上前,试探着问道:“阿雅?你是冒顿大单于的女儿,草原上最闪亮的那颗明珠?” 阿雅满是骄傲的点了点头,对于即便是时隔多年,还是被人一眼就认出来而感到自豪。 尤其是对方当着所有人的面,嗯,主要是吕马童的面,称呼她为草原上最闪亮的明珠,更是让她感到格外有面子…… “没错,是我!”阿雅纵马上前,昂首挺胸:“苍狼神的子孙,草原上最闪亮那颗明珠,你们的女王,挛鞮阿雅!” 她话音一落,被汉军围在中间的匈奴牧民顿时面面相觑。 草原明珠神马的暂且不说,女王是个什么意思? 难不成,大匈奴的男人都死绝了? 一个女人,也敢骑在他们的头上,如同驱使牛马一样的驱使他们? 但,这些话他们也只敢在心中想想而已。 且不说周围的汉军骑兵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就说他们的老族长,在挛鞮阿雅说完自己是匈奴人的女王之后,也毕恭毕敬的低下了头颅,抚胸行礼! 于是,匈奴男人们纷纷低下了头颅,眼中满是挣扎和耻辱的神色。 但在他们身后,那些被围拢在人群正中的女人却是满脸兴奋,直勾勾的看着阿雅那张洋溢着骄傲和威严的大饼脸…… 女人,不是只能够在白天放羊挤奶,夜晚趴在地上给男人生儿育女吗? 女人,也可以做单于吗? 这一刻,挛鞮阿雅就是她们心中的偶像! 但,也仅此而已了。 毕竟草原人上千年的传统,匈奴人百余年的规矩下,匈奴女人只是强者的战利品,是男人的附属品,从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 不过风起于青萍之末,总有一天她们会成为自己的主人,决定自己在大时代的潮流中,选择怎样的道路,获得怎样的命运! 片刻之后,汉军骑兵重新列队,向远处的头曼城进发。 在骑兵掩护下,上万辆牛车、马车滚滚向前,其中最显眼的,自然是被六匹驽马牵引的八磅骑兵炮…… 毕竟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射程之内…… ………………………… 头曼城。 左大且渠盘腿坐在自己的毡包之内,用匕首切割着一条炖煮的软烂多汁的羊腿,目光猥琐而贪婪,一如他当日将草原上最尊贵的那个女人压在身下。 虽然他心里很清楚,在他之前,在他之后也有不少人都享受过那个女人。 但那又如何,从前那是只属于大单于的美好,如他这般的人胆敢多看上几眼,必然会被挖心抽肠! 因此,他格外感激自己的哥哥。 如果不过对方跟着老上单于攻打乌孙人而一去不回,他也决计无法发动兵变,杀死他的侄儿,成为如今的左大且渠! 而在匈奴人固有的兄终弟及的传统之下,他那些美艳健硕,在雪地上尿尿能呲出一个大坑的嫂嫂,也不会成为他的女人!(注1) 不过他最为心痒难耐的,还是如今执掌匈奴大权的乌妮格。 所以他准备等到过几天趁着去单于王庭述职的时候,多在那里停留些许时日。 如果他能够让乌妮格成功怀孕,那么说不定,他就有可能成为大单于的父亲,让须卜氏取代挛鞮氏,成为这大草原的主宰! 他想到这儿,狠狠的撕咬了一口手中的羊腿,一如那日他在短暂的迟疑过后,用力蹂躏着对他敞开胸怀的乌妮格那样。 少顷,一条羊腿、两碗烈酒下肚,左大且渠顿觉腹内如火,呼吸急促,内心升腾的欲望再也遏制不住。 ………………………… 轰!轰!轰! 整整二十四门八磅骑兵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喷吐着浓浓白烟,一颗颗肉眼无法捕捉到的炮弹在声声尖啸声中,飞向远处的头曼城。 另一边的前任左大且渠虽然心有不舍,哪怕这里曾经是他的家,城里或许还会有他的亲人存活…… 但他的意见并不重要。 毕竟无论是谁,以武力对抗汉军,只有死路一条! 少顷,一阵阵地动山摇过后,头曼城夯土所做的城墙开始倒塌,烟尘四起,浓烟滚滚。 于是前任左大且渠再度打马上前,在距离城墙一箭之地停下,大声呼喝着刚才已经呼喊过一遍的话语,劝降着城中的匈奴人。 嗯,虽然他是前任左大且渠,但城中居住的匈奴人却并不是他的部众。 或者说,匈奴人同样奉行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在他的弟弟篡位之后,他的部众就被从城中赶出,此刻居住在城中的匈奴人,是他弟弟的部众,自然不会如野地里的牧民那样,听从他的号令。 但在汉军强大的武力震慑下,所有的规矩都不复存在。 前任左大且渠,很快就重新复辟,而城中那些之前还桀骜不驯的匈奴人,也毕恭毕敬的跪倒在地面之上,臣服于他,臣服于阿雅,也臣服于武德充沛的汉人。 刘盈跃马扬鞭直入头曼城,指着倒塌的城墙说道:“打烂一城繁华,何苦来哉?” 注1:这句话出自一部老片,名字叫做《成吉思汗》,忘了是成吉思汗的兄弟还是部下对他说过,孛儿帖是个好女人,理由就是在雪地上呲出了一个大坑…… 那时的我大为震撼,所以也给你们一点小小的蒙古震撼…… 第八十八章 刘盈:但使龙城飞将在…… “这也叫繁华吗?”刘邦和刘盈并骑而行,满是轻蔑的看了看周围低矮的夯土墙,以及内里颜色灰扑扑,满是补丁的毡包。 毕竟他从前生活的沛县虽然不算富庶,但也能称上一句鱼米之乡,而后来居住的长安城更是有着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你懂啥,这叫历史的痕迹……刘盈轻轻翻了个白眼,默不作声。中原王朝定居为主,重墓葬,因此会有很多文物出土,让后人得以一窥前人的生产生活方式,但游牧民族就不同了,他们居无定所,因此出土的文物少之又少,很多都要靠猜。 这个匈奴人的夯土城池,自然很是珍贵!刘邦虽然吃了个软钉子,但他毕竟有求于刘盈,于是转移话题说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刘盈笑着说道:“我听人说,匈奴之俗与中原类似,每年秋冬之际总会在龙城召开大会,各部族都会派人参与。” “所以,我们接下来也去龙城凑凑热闹!”一说到凑热闹,刘邦顿时来了兴致:“好,所谓上阵父子兵,为父这把老骨头也跟着你一起去!”呵呵……刘盈再度翻了个白眼。 接连被刘盈鄙视两次后,刘邦攥紧了拳头正准备发火,但在他身后的卢绾轻轻用马鞭捅了捅他的屁股,示意他忍了……卢绾刚刚收到了虞姬送来的信,内里言辞温柔体贴,可读信的他,却情不自禁的惊出了一身冷汗……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 因此,他需要刘盈这个很受虞姬喜欢的准女婿帮着他说几句好话……你那牛逼劲哪去了,你看看乃公,乃公就无所畏惧……刘邦回首看去,满是唏嘘的喟然长叹。 刘盈毫不理睬两个那俩老头之间的眉来眼去,只是招招手,示意跟在后面的阿雅过来,指着周围那些满脸惶然,极度穷困潦倒的牧民问道:“看到了吗?有什么想说的。”阿雅挠了挠头:“没什么,过几天就好了,他们还不了解汉军此来究竟为何……” “我不是说这个。”刘盈出言打断,摇头问道:“为王者,就是要带领大家走向富裕的那一个人,所以我问的是,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摆脱这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穷困生活。”于是阿雅傻了。 毕竟她从小在草原长大,是个不折不扣的文盲加女汉子,而吕马童也不遑多让,因此他俩的日常开销,主要靠的就是食邑以及当官的俸禄过活。 一个连自己都过得紧紧巴巴的人,如何能够帮助治下的百姓实现富裕? 嗯,其实并不紧巴巴,吕马童的俸禄以及食邑收入,换算一下的最少也是年薪百万,关键的是税后……如果再加上一点灰色收入,反正他们一家子是完全不用在钱这个问题上犯难……跟在阿雅旁边的吕马童也露出羞愧难当的神情,不过他比阿雅好一点,短暂的愣了片刻之后说道:“嗯……嗯,养羊剪羊毛?”刘盈沉默了一下,缓慢的点了点头:“这个算是吧。毕竟阿雅当上匈奴女王之后,对匈奴的经济封锁和制裁也就不存在了,那些牧民自然可以将收集的羊毛卖给汉商。”于是,张不疑兴奋的搓了搓手,眼冒金光,只等刘盈走远之后,就拉着阿雅商讨一下有关独家代理的事情……毕竟张家很有钱,而他老婆刚刚多了五个县的食邑作为封地,因此会有好几万的家庭妇女作为廉价劳力。 所以,不搞纺织业简直浪费…… “还有呢?”刘盈再次问道。这一次,轮到阿雅思维通达了。她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吕马童,满是骄傲的抢答:“养牛、养马、打猎、采蘑孤……”刘盈伸手扶额,暗然说道:“在你成为女王之前,普通的匈奴人就是靠此维生,那么在你成为女王之后,还是从事这种生活,又有什么区别呢?”阿雅双手一摊,索性摆烂:“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这个匈奴女王也是殿下的安排,殿下自然要为我负责!”刘盈抿了抿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只是摇头说道:“草原广袤,南北东西各不尽同,没有什么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致富方法,唯有实事求是,因地制宜才是正道。” “所以,等到你成为匈奴女王之后,汉国会派遣考察团进驻草原,绘制地图,分析当地水文风土,然后做出相应的计划。” “比如有矿的地方就兴建矿业小镇,适宜农耕的地方就划成农垦区……” “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阿雅摇摇头,出言打断。毕竟当初说好的,她这个匈奴女王,只负责管辖匈奴人,也就是传统的牧业区,而那些工业小镇,农业小镇之类的汉人移民点,则由汉国中央派遣官吏负责治理。 虽然被阿雅打乱了思路,但刘盈也不生气。阿雅虽然是匈奴人,但嫁给了吕马童之后,就算是吕家人,再加上阿雅和他那个大怨种姐姐情同手足,义结金兰,自然也算是刘家人。 所以刘盈笑眯眯的说道:“怎么没有关系呢?新规划出的工业和农业小镇,虽然归属汉国中央,但毕竟在草原之上,农民暂且不说,工人总归是要喝奶吃肉,这难不成还要千里迢迢的从长安购买?” “最终不还是要从匈奴牧民那里获得?” “这样互通有无,大家不就实现共同富裕了?”吕马童点点头:“我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让你颁布法令,严惩打劫商旅的牧民,禁止强买强卖,以次充好!”尤其是强买强卖这一点,曾经伪装成商贾在草原刺探情报的吕马童深有体会。 草原人淳朴起来十分淳朴,奸猾起来也奸猾异常,以次充好,用劣马当做战马的事情多不胜数,因此这就是明朝时不时就断绝和蒙古人互市的原因。 毕竟草原是个用刀子说话的地方,只有把他们打服了,才有平等可言。 因此听到吕马童的话,阿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旋即有些害羞又有些调情的用马鞭抽了吕马童一下,夹着嗓子说道:“啊哟,这么点小事你记了这么多年……现如今的匈奴人,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惹汉商啦……”刘盈打了个寒颤,有些莫名的看了看脸红了一下的吕马童,压下脸上的鄙夷:“那些就比较长远了,眼下就有一个让人快速致富的方法。”吕马童瞪了一眼阿雅,追问道:“什么方法?”刘盈笑着回答:“养鹅。”看着正在滔滔不绝讲述着‘致富经’的刘盈,张不疑捏了捏下巴,心中默默浮现了八个字。 鹅苗滞销,帮帮我们………………………………龙城。身上披挂华丽玉饰的乌妮格走出十二个哈那的大帐,在门口的上百卫士簇拥下走向远处的祭坛。 今天,是他们祭天的日子。但尹稚斜年龄还太小,祭天的任务自然由她这个母亲代劳。 虽然很不和规矩,但凡是敢于质疑的萨满巫师全都被乱刀分尸之后,剩下的人自然噤若寒蝉。 竖有金人模样的祭坛上方,十几个身披皮裘,头上插着飞禽羽毛的萨满巫师挥舞着骷髅法杖,敲击皮鼓,一颠一颠的跳着大神。 姗姗来迟的乌妮格左顾右看,发现前来进行祭祀的匈奴贵姓少了几个,比如那个一见到她就恨不能用眼睛扒光她的左大且渠,以及那个看似雄壮,但其实是个秒男的右大都尉。 但她只是皱了皱眉头,对此并没有太过上心。草原广袤,即便是他们这些生于斯长于斯的匈奴人也会迷路,所以迟到个三五天也没什么。 反正祭祀活动会持续足足一个月,只要赶在最后一天到来,不落下和祖先神灵共同分享一块肉的仪式就好。 于是,乌妮格将象征着大单于的鹰冠戴在头上,走上祭坛,学着老上单于当年的动作,应和着萨满巫师的动作跳着大神。 只不过跳着跳着,神像下摆放着血酒的金杯突然翻倒,殷红的液体顿时洒满了圣洁无比的祭坛。 紧接着,地面开始震动。那些对此很有经验的匈奴武士立刻明白,这是有大量骑兵在飞速接近的讯号。 于是不用人多说什么,他们立刻狂奔回自己的营帐,在女人和奴仆的帮助下穿戴着盔甲,取出包裹在厚厚羊皮包裹内的短矛弯刀。 正在全神贯注跳着大神的乌妮格吓了一跳,但她压住内心的慌张,不紧不慢,很是威严的从祭坛走下,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那样。 于是受到她的感染,那些慌乱中的匈奴贵族们也镇定了下来。这里,是匈奴人祭天的地方! 这里,是受到神灵庇护的地方!重要的是,如今周围还驻扎着两三万英勇无敌的匈奴男人! 他们,无所畏惧!于是,从他们处获得了勇气的乌妮格昂起头,很是轻蔑的说道:“上马,我倒要看看,是谁这般大胆,敢在这里纵马狂奔!”只不过回应乌妮格的不是别个,而是一个满身是血从远处奔来的匈奴武士。 “汉人、是汉人的军队……” 第八十九章 刘盈:我将以胜利者的姿态前进! 草原秋色正浓,金黄色的草原上河湾纵横,穿梭在斑斓的秋林中,犹如蓝色的飘带,美不胜收。 但在这一片亘古如此的荒凉绝美之中,马蹄隆隆,号角声声。 战鼓声弥漫于整个战场之中,压抑得人心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汉军大旗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五万汉军骑兵加征调而来的诸侯国军队以及东胡、匈奴仆从军合计七万之众,如潮水一般在鼓声之中迅速蔓延。 黑云压城城欲摧。 山呼海啸的旷野呼喊震天撼地,远远望过去,漫无边际,漫山遍野的都是在一面面旌旗指引下或向侧翼包抄,或在正面展开的骑兵。 轰!轰!轰! 远处山包之上,手脚麻利操作着六寸榴弹炮的汉军士兵装填完毕,抢先开火,一枚枚装着延时引信的炮弹画出完美的抛物线,落在匆匆集结的匈奴骑兵之中。 顷刻间,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散开、快散开……” 无数声凄厉的嚎叫响起,但很快戛然而止。 轰!轰!轰! 这回发出阵阵轰鸣的,是那些六匹马牵引的八磅骑兵炮。 浓烟滚滚,弹丸破空,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远处金黄一片的草原上顿时沟壑纵横。 冒着白烟的沟壑两侧,血肉模湖,满是破碎的肢体和一滩滩殷红的血液。 “散开,冲过去!” 这种景象并没有让匈奴人畏缩,一些有经验的千长、百长大声呼和起来,拨马向远处飘荡着一面硕大的‘天策上将军’旗帜冲去。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的道理,匈奴人也同样知晓。 只要他们能击杀汉军的主帅,那么汉人的军队必然大乱,他们才有唯一生机! 草原虽大,但他们身后就是匈奴祭天之地。 他们,已无路可退! 然而,匈奴人的队伍刚刚散开,远处的汉军大队中,冉冉升起一面绘制着鹰隼的大旗。 车为龙旗,骑为鸟旗。 当鸟旗升起的时候,就意味着是中军幕府在下令骑兵出战。 于是,排列整齐的汉军甲骑顿时如潮水般向前奔涌,浩浩荡荡,势不可挡。 以骑兵对骑兵,以骑射对骑射。 这在没有将马克沁机枪安装到四轮马车之前,是一种对付游牧骑兵最有效的办法! 只不过眼前的汉军骑兵,将骑射稍微调整了一下。 骑射,但是是燧发卡宾枪…… 砰!砰!砰!砰!砰!砰! 如波浪般向前冲锋的汉军骑兵依次开火,第一排骑兵射击完,立刻放慢马速,由第二排骑兵迅速补位,浪潮般滚动向前。 密集如炒豆般的枪声中,同样无畏冲锋的匈奴骑兵如同被锋利刮刀削皮的土豆,原本厚厚的队形一层层的变得越来越薄。 终于,他们再也承受不了伤亡。 不知谁发出了第一声呼喊,正在向前疾冲的匈奴人如同撞上了堤坝的钱塘江大潮,迅速掉头,用比来时还要更加迅捷的速度逃窜。 甚至于为了跑的更快一些,他们根本不敢如平常以及其他游牧骑兵那般使用曼古歹战术,且驰且射。 毕竟没有马鞍和马镫,要想在颠簸的马背上拧身回头射箭,不可避免就要放慢马速。 平时还好,但此刻他们正在逃命,回头发动反击的代价,要么是被汉军骑兵一枪撂倒,要么就是被疾冲而来的汉军甲骑用长戟如串糖葫芦般穿成串…… 嗯,其实在历史上,一直都是披坚执锐的枪骑兵暴打且驰且射的游骑兵。 无他,枪骑兵的马更好。 在世界上的任何一支军队中,好马都是优先配给贴身肉搏的骑兵。 因此在汉代,是没有马镫马鞍的汉军长戟骑兵追着匈奴游骑打,然后,是人马具甲的重装骑兵追着弓骑兵打,等到最后,重骑兵为了能更有效率的追着弓骑兵打,甚至将战马的盔甲只穿了前半部分以减轻马匹负担,增加续航…… 于是,在草原之上,战斗开始的非常迅速,结束的也格外干净利落。 等到河湾处匈奴骑兵战败的消息传到龙城的时候,汉军甲骑已经将龙城包围的水泄不通,黑洞洞的炮口指向连城墙都没有修建的龙城。 至于逃散的匈奴骑兵,则交给了征调而来的郡国骑兵,以及东胡、匈奴人组成的仆从军去追逐抓捕。 毕竟人家大老远的来一趟,总归要喝上两口汤。 刘盈虽然抱着的是止战宏义的想法而来,但对于那些负隅顽抗者,也毫不圣母,只管斩尽杀绝! 很多时候,解决问题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在汉军骑兵开始归拢财富、牛羊,命令匈奴人按照男女老幼分别站好的时候,刘盈骑在一匹高大的花马上,身穿银鳞战甲,身后披挂着纯白色的大氅,鲜衣怒马,跃马扬鞭,从那些低下头颅,丝毫不敢抬眼看他的匈奴人面前走过。 如果是在奉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中原,他这种嚣张的姿态很有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后果,但这里是草原,奉行的是弱肉强食,无条件臣服于强者的法则! 别说刘盈只是耀武扬威了,就算是当着他们的面占有了他们的妻子女儿,他们也只有在心里流泪这一个选项。 因此在刘盈身后,是更加烧包,更加耀武扬威的沛县兄弟会…… 和刘盈有着同样收集癖嗜好的刘邦,双眼放光的看着匈奴人祭天用的金人,如果不是此刻他被曹参等人簇拥在人群正中,只怕他立刻就会打马如飞的跑了过去。 虽然,这个祭天金人的造型和中原迥异。 但,这就意味着更加有收藏价值啊! 一如刘邦将秦始皇收天下之兵铸以为金人十二的巨型手办当成宝贝,让人从新城咸阳宫遗址搬到了长乐宫外面的广场上一样,他准备让人将这几个祭天金人也搬回长乐宫…… 在另一边,穿着战甲的阿雅越众而出,看着眼前一群恭谨异常的匈奴权贵,大声呼和:“抬起头看着我……说,那个贱人哪去了?” 她指的贱人,自然是乌妮格。 沿途收降了匈奴各部,尤其是处决了趁乱上位的‘伪’左大且渠、右大都尉之后,阿雅对单于庭发生的事情已经一清二楚。 只不过对于乌妮格起兵夺权,杀死了老上单于的其他阏氏和子女这件事,阿雅并不放在心上。 毕竟匈奴人没有中原的很多礼法,底层的牧民之间很淳朴,但高层的权贵却是卑鄙无耻,心狠手辣。 她平心而论,如果当时易地而处,她也会做出那样的决断。 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你不杀人,人就杀你! 大家争得就是先手,抢的就是那一线生机,错过了,就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阿雅的愤怒,在于乌妮格杀光了老上单于的兄弟! 那些也是她的兄弟,甚至有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 要知道,即便是老上单于弑父上位,也仅仅只是将他那些兄弟软禁在了单于庭,并没有真的动手杀掉! 对于匈奴人而言,弑父是传统,但兄弟血亲总归是要亲过那些兰氏、须卜氏的那些部族头领。 所以老上单于的想法,就是效法当年的冒顿,等到尹稚斜长到十三四岁后,那些被他软禁的兄弟就可以得到重用,成为他掌控大草原的有效臂助!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尹稚斜还没断奶的时候,草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似的变化。 不过现在,这些都和阿雅无关了。 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因此,当她知道了在汉军来时,乌妮格就带着人返回了匈奴王帐至今未出的时候,立刻带领着百十个身材健硕的骑兵飞驰而去。 ………………………… 十二个哈那的大帐中。 乌妮格满脸平静,丝毫没有身边那些侍女所表现出的慌张,只是稳稳当当的盘腿坐在地上,怀抱着哼哼唧唧吃奶的尹稚斜,浑身散发出母性的光辉。 败了…… 匈奴败了…… 汉军已经将龙城围的水泄不通,想要出逃是万万不能。 于是乌妮格轻轻拍打着尹稚斜的后背,身体微微摇晃,嘴角含笑,轻声呢喃。 “真好看,如果有来世,我还愿意做你的阿妈……睡吧、睡吧……” 她边说,边用手掌捂在尹稚斜的脸上,涕泗横流,浑身颤抖。 苍狼神的子孙,大匈奴的撑犁孤涂单于,只有站着死,岂能跪着生? 片刻之后,当阿雅闯入大帐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脸上犹有泪痕,但神情已然恢复正常的乌妮格。 乌妮格抬头,手中拖着一小块拇指大小的金印,笑着说道:“不愧是草原上最闪耀的一颗明珠,多年过去了,容颜依旧,如同黄金般耀眼迷人……” 阿雅冷眼站在门口,拳头紧攥,咬牙切齿:“我们是从小长大的朋友,我的兄弟平日待你如何?你居然对他们下此毒手,你还是不是人啊!” 乌妮格不屑冷笑,只是视线依旧停留在手中的金印之上:“南边的汉人有句话,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你嫁给了汉人,居然也变得如汉人那样的虚伪了……” “我不杀他们,我的孩儿就会死,我也会成为他们的玩物,如同你走后,我成为了你的替代品,成为了你大哥的阏氏!” 阿雅沉默不语,只是视线扫过乌妮格身边,团在一起一动不动的尹稚斜时,眉头紧锁。 她也曾生儿育女,自然对于幼儿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 如今外间呼声如雷,尹稚斜那个年纪,如何能睡得着? “你对他做了什么?”阿雅有心上前查看,但最终还是一动不动。 她心里很清楚,乌妮格看上去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但其实摔跤搏击的本领远在她之上! 正如刘盈反复说过的那样,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于是阿雅轻轻摆手,身后甲叶摩擦之声不绝于耳,十多个身材健硕的汉军武士走入,完全掌控了整个毡包。 这时候,阿雅才慢慢走过去,再度问到:“问你呢,你对他做了什么?” 乌妮格依旧端详着手中这枚象征着匈奴大单于的金印,风轻云澹的说道:“我将他带到了人世间,自然也由我将他带走……难不成,还要留他在世间受罪吗?” 】 “什么?”阿雅大惊失色,啪的一巴掌打在了乌妮格脸上:“你知不知道,我将会是匈奴女王,你会死,但他不会,他是我挛鞮氏最后的血脉!” 乌妮格神色莫名,最终惨然一笑:“恭喜……你从小就比其他人善良,匈奴人有你这个女王,是他们的福气……” 她说完,用力扬起手,准备将金印塞进嘴里。 但说时迟那时快,阿雅手臂急伸,如闪电般抓住了乌妮格的胳膊,旋即冷笑:“想要吞金而死?哪有这般轻松!” ……………………………… 龙城向北,是一座直插青云的高耸山脉。 在后世,人们称呼这座山脉为杭爱山,但在现如今的汉朝,这座山有一个当时不见经传,但注定流芳百世,让人每每回想就会血脉偾张的名字。 燕然山! 在其中一座山峰的向阳面,生长着一片绚丽茂盛的胡杨。 有传说,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烂,高原上凌冽的寒风吹过,黄叶漫天飞舞,满地金黄一片,扑面而来直入脑海的景象,有如人间天堂,但隐隐之中,还有几分凋零的凄婉和苍凉。 此刻,阳光从胡杨树上投射下来,斑斓地洒在地面厚厚的金黄色的胡杨树叶上。 乌妮格双手被牛皮绳儿捆得紧紧的,脸色苍白地站在林中,风起,漫天飞舞的胡杨树叶刮在她的身上、脸上,依稀让她想起了什么。 那时候也是在这里,不过被捆缚的人并不是她,而是那些和她一同长大,其中不乏有待她如同姐妹的男人。 远处,阿雅骑在马上,连接着她和乌妮格的,是一条长长的牛皮绳索。 恩仇怨愤,终将在此画上句点。 风又起,漫天黄叶,盘旋飞舞,经久不息。 第九十章 刘盈:让乐山上坐的那谁起来,我坐上去…… 燕山雪,大如席。 但此刻在漠北的燕然山上,飘飘荡荡的雪花也不遑多让。 不过大雪茫茫中,却密密麻麻站着数不清的汉军甲士,虽然大家头上的斗笠、身上的毛呢大氅上白花花一片,但脸上却都洋溢着止不住的笑意。 今天,是刘邦封禅燕然山,勒石记功的日子。 自然而然的,他们这些参与了这一壮举的士兵,满满的都是与有荣焉之感。 这种荣耀,值得他们吹逼一辈子! 尤其是在祭台下方,臣服于汉的匈奴权贵在那些头上戴着各种飞禽羽饰的萨满巫师带领下,唱、跳、rap,恭谨异常。 这,就是大汉帝国的赫赫武功! 另一边搭好的棚子下,刘邦手持毛笔,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却丝毫不露。 不仅如此,他还做出了满脸鄙夷的神情。 刘邦鄙夷的,自然是刘盈。 毕竟按照他单方面宣布的那样,刘盈和刘乐的字全部遗传了吕雉,一个赛一个的狗爬…… 因此,他现在正在写的《封燕然山铭》,自然就不能让刘盈来写。 无他,丢不起那人…… 刘盈对这老头又抢了自己风头这件事虽然很是不满,但又无可奈何,毕竟对面那老头素来以不要脸着称,而他自己的道行还很浅薄,自然不是敌手。 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看到了刘邦头冠之下,依然全白了的头发,心中莫名一抽,于是听之任之。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纵然他再如何想尽办法搜刮各种珍稀药材给刘邦续命,但凡物终归只是凡物,不是灵芝仙草,最多能让人强身健体,不至于长生不死。 或许,这就是精明睿智如同秦皇汉武者,也会被一小小的民间术士玩弄于鼓掌之间,虚耗国帑,苦求长生不老之药。 不过看着刘邦在宣纸之上力透纸背,龙飞凤舞的样子,刘盈也觉得这篇铭文应该由刘邦来写。 毕竟,和这老头的字一比,他真的就是狗爬…… 刘盈轻退半步,凑近想要拍刘邦马屁但又担心拍到马腿上的张不疑身侧,小声滴咕:“看样子,那事是真的。” 张不疑歪歪头:“什么是真的。” “就是你岳父泰山经常微服出宫,跑到新丰城白吃白喝,完事被人家抓住,给人家写匾额、对联抵债这件事!”刘盈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旋即笑了起来。 最初的时候他听人说起过这件事,那时候的他完全不信,毕竟他以己度人,觉得某人不至于那么没有下限简无聊。 但后来看到某人的亲笔手稿,以及现在宣纸上的字迹,由不得刘盈不信! 在刘盈一脸鄙视中,张不疑却两眼放光: “早说啊,怎么不早说!等下我就给止阳写信,让她派人去新丰城看看,能不能把陛下的亲笔书稿买回来!” 这,将是他讨好刘邦的重要一步! 这种黑历史哪轮到你去搜集……刘盈翘了翘嘴角,满脸洋洋得意一言不发。 这,将是他日后挤兑刘邦的法宝! 书写着铭文的刘邦似乎有所感应,停笔抬头,皱着眉头说道:“竖子,又在背后说乃公坏话了!” 哪里是背后,明明是当面……刘盈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凑过去问道:“爹啊,你写完了吗?” 刘邦得意的挑挑眉:“当然,看看,是不是比你那狗爬的好看多了?” 你不提这个,大家还是好盆友……刘盈微不可见的鼓了股腮帮子,低头读了起来。 “惟汉十八年冬十月,大汉皇帝刘邦携太子刘盈,引兵十万北伐,出九原,越大漠,捣头曼之区落,破老上之王庭,乃封山刊石,昭铭上德。” ………………………… 封禅台。 临时充当礼官的太尉卢绾一声令下,十八门礼炮依次发出轰鸣。 紧接着,军中武士组成的方阵发出阵阵吼叫,声如雷鸣,直通天际。 换上了玄衣纁裳的刘邦,手中捧着重新书写的祭天文书,一步一顿走上临时搭建的祭坛。 在他身后,穿着一身黼黻的刘盈不紧不慢的跟随。 不过刘盈的视线,主要集中在刘邦的脚步之上。 此时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临时搭建的祭坛有些湿滑,刘盈自然担心刘邦会滑倒。 扰乱不扰乱祭天的并不重要,关键是刘邦这个岁数摔上一跤,那可不得了! 所幸,地面之上虽然微微上冻,但刘邦走得很稳,并没有出现刘盈担忧的事情。 于是,当刘邦写给上天的悄悄话被投入鼎中点燃,用作牺牲的牛、羊、豕立刻引颈就戮,汩汩鲜血流入准备好的青铜礼器之中,随即在依旧冒着热气的时候,被摆放在了祭台之上。 这,就是血食。 而祭祀的对象,正是眼前的燕然山。 准确的说,是燕然山的灵。 一如刘邦每年都要在关中或亲自,或遥遥祭祀的名山大川,以及派遣三公去祭祀五岳,派遣诸侯王去祭祀四渎那样。 而在另一边,轰隆隆传来一声巨响,在投降的匈奴权贵们的哆嗦之中,爆破完成,乱石嶙峋之处,顷刻间出现了一面足够大,可以书写的下所有随行功候以及校尉以上名字的山壁。 这里,就是勒石燕然的地方。 远处的平台上,刘盈豢养的御用画师又一次在画板之上描绘了起来。 这不是在为刘盈绘画,而是准备将今日这种盛举记录下来。 尤其是勒石燕然! 毕竟在历史之上,因为时间流逝,王朝更迭,尤其是汉人的疆域变更频频,以至于会有人质疑这种赫赫武功。 所以,刘盈准备将来不仅要在这里多竖几个凋像,更是要在长安城的中央大街上再添置几组浮凋! 这样多重证据之下,任谁也埋没不了他的丰功伟绩! 不过刘邦对此并不太在意,他此刻站在祭台之上,仰望苍穹,觉得时候已经差不多了。 今年是汉十八年,也就是说,到了刘盈加冠的日子。 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了刘盈的具体生日,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准备在刘盈加冠之后,即刻举办禅让大典! 哪怕自家老爹依旧占据着太上皇这个称号,但这也不重要,谁规定太上皇不能有两个了? 大不了,给自己老爹起个‘太太上皇’的称号…… 反正他们这属于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只不过刘邦回头,不经意间看到刘盈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又恨不得一脚把他从山上踹下去…… ………………………… 居延泽。 当遥远的漠北下起了飘飘荡荡大雪的时候,这座沙漠中的明珠却是一片阳光明媚。 冬日里格外稀有的暖阳,晒得人有些昏昏欲睡,但对于那些扛着铁锹,倒腾着两条箩筐腿的匈奴战俘而言,却干劲十足,整个工地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让他们如此卖命的原因,并不是单纯是刘盈对他们有过承诺,说是修好了居延县,就放他们回去和家人团聚,而是积分制。 准确的说,这里的工地并不是大包干,而是由编组承包。 哪个组的工作效率高,晚饭不仅有肉,还有酒! 重要的是,每周点评,排名靠前的小组还会有工钱发放! 汉五铢! 自从受到汉国的经济制裁之后,很多匈奴人已经完全忘了汉人的货币长得什么样…… 偶尔有从汉国偷偷跑过来的走私商人,也奉行的是以物易物,兑换的比例离谱的很,简直是把他们当做冤大头来宰! 比如一块一斤重的茶砖,居然价值两头羊,而同样重要的盐块,就需要用一头牛才能换到! 更离谱的是陶锅,这种从前就价值二十多钱的炊具,在汉人走私商人那里,居然要换两匹好马! 】 属实是脸都不要了! 所以,这也别怪他们会聚众尾随,然后一波突袭直接零元购…… 当然了,代价也很惨痛。 基本上要有一两年的时间,不会有任何走私商人来他们的部落交易物资…… 不过现在好了,听监工的汉人说,今后不打仗了,汉国将会在草原上修路,并且开辟国营的供销社,收购他们的牲畜皮革,市场价卖给他们粮食、食盐、茶砖和布匹等一切生活必需品。 重要的是,听说铁锅、厨刀等铁器也在售卖之列。 虽然要实名制购买,每半年都会有专人登门核对,但对于他们这样的普通牧民而言,查就查呗,他们又不打算造反,无所谓了。 毕竟他们今后的王是个女人,是个嫁给了汉人的女人。 汉匈一家亲,谁还会打打杀杀?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汉国多了一个英明神武,仁而爱人的太子殿下! 如果没有太子殿下,他们这些被汉军俘虏的匈奴人的命运会是怎么样,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太子的恩情,永生永世也还不完啊…… 于是在一片热火朝天的忙忙碌碌中,很多匈奴人口中低吟着既不是匈奴语,也不是汉语,听起来很是晦涩难懂的语言。 那是几个最近才出现在居延泽,听说是从大雪山的南边饶了很远的路,辗转到了河西草原的光头教给他们的话。 南无太子佛,无量寿,无量光…… 第九十一章 吕雉:可是权力啊,它残酷又迷人…… 关中,长安北火车站。 早春,乍暖还寒时候,上午刚刚下了场小雪,午后初晴,余雪仍在飘零,空气清冷澹爽,沁人心脾。 喷吐着浓浓烟气的蒸汽列车翻山越岭,哐当哐当的驶入站台。 虽然这种景象在如今的汉国出现过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每每让这些等到站台乘车的旅客看到,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旷神怡,连声赞叹。 不过今天,他们目光的焦点不再是如同怪兽般狂奔而来的蒸汽列车,而是坐在车厢中,不断向外挥舞手臂的士兵。 那里,是他们的亲人,是他们再一次大获全胜,平安凯旋的亲人! 于是,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人们唱起了一首《小雅·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歌声响亮之中,还夹杂着数不清的呼爹喊娘之声,唤夫叫子之音。 过去秦律严苛之时,关中父母妻儿在送别戍卒参军入伍之时,总是会殷殷嘱托‘不得勿返’,毕竟秦国利出一孔,秦人只有耕战这一个选项。 重要的是为了维持秦人虎狼之性,使得百姓‘闻战则喜’、‘如狼之见肉’,在商鞅制定的秦律中,秦人大多需要借债度日,自然要靠上战场杀人来改善生活,将那些因为欠官府钱而成为官奴隶的妻子儿女赎为庶人。 嗯,关于‘弱民’这一点,后世的封建王朝莫不如是。 比如清朝,百姓一年辛劳过后,无论丰年还是欠年,最终会发现总是少了那么几两银子,未能达成收支平衡…… 所以,百代都行秦政法,其实很发人深省。 只不过现如今的汉国发生了那么一丢丢的变化,于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整个社会开始在跑偏中一路狂飙…… 比如在关中接站的百姓,和自己的儿子丈夫见面的第一句话,就从多年前一脸急切的询问‘斩首几何’,变成了回来就好,咱家工厂盖好了,休息两天你就去厂里帮忙…… 以及多看看书,如今拿到了官府发给的服役证书,参加县里的左贰官考核过后,面试的时候就更有把握了…… 刘盈听着耳边传来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对话,露出了一脸牙疼的神情,旋即快速向前跳了半步,躲过了刘邦的一脚飞踹。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刘邦摇头叹息,在刘盈满是控诉的眼神中,装作没事人一般背着双手,走入人群。 嗯,车驾仪仗之类的太占地方了,因此刘邦大手一挥,将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安排在最后一批,他和刘盈还有卢绾等人乘坐军列返回关中。 虽然刘邦对此号称是亲近民众,体察民情,但刘盈知道,这老头是想家了,只是过于傲娇,没有明说罢了。 其实,他也想家了。 尤其是他跟在刘邦身后从火车站走出,看到了远处同样做百姓打扮的吕雉刘乐等人,更是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然后,在刘乐发出烧开水的声音,扎撒着双臂扑过来的时候,刘盈很是娴熟的抓住刘乐的手腕,拧身下蹲,吧唧一声把她摔在地上…… 在他旁边,刘邦和张不疑满脸懵逼,而躺在地上的刘乐也宛如石化。 其实,她并不是过来熊抱刘盈的,毕竟作为一个见色忘义的女人,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家那个俊美宛如女子的‘驸马’身上…… “啊!臭弟弟,我饶不了你……” “啊!原来是阿姐,我还以为有谁想要刺王杀驾……” 刘盈在一秒钟之内为自己想了个绝佳的理由,旋即站在一旁,脸上露出了满脸不干我事,都是你的错的神情。 “爹,你帮我揍弟弟!他现在长大了,我打不过!”刘乐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拉着刘邦的手臂摇啊摇。 “娘,大父,我肥来啦……”刘盈走到吕雉身边,探头看向坐在车厢之中的刘太公,大声问好。 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刘邦,顿时如同针扎的气球般瘪了下去,迎着吕雉杀气腾腾的卡姿兰大眼睛,支支吾吾: “那啥,不告而走,擅自离开长安虽然我也有那么一点点错,但全都是卢绾逼的,真的……信我!” 吕雉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哼了一声,转头拉着刘盈登上马车: “走,回家!” ……………………………… 汉宫夜宴。 虽然没有满城尽带大馒头,但那些轻歌曼舞中翩跹跃动的女子,却个顶个的婀娜多姿,曲线玲珑。 其中,那四个龟兹王送给刘盈的西域舞姬尤其显眼。 但在今夜的这场家宴中,纵使她们的舞姿再倾国倾城,精妙绝伦,注定只是背景板。 】 此时的歌舞,就像是很多人家吃饭的时候开着的电视机一样。 不为看节目,仅仅只是听个响。 刘盈坐在吕雉身边,虽然一副乖宝宝的模样,但却在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大漠黄沙,北国风光。 无论是摄人心魄的七彩丹霞,还是长河落日的大漠戈壁,以及绚烂多姿的草原风光,都引起周围人一阵惊呼。 尤其是之前还一副和臭弟弟恩断义绝样子的刘乐,更是一下一下的挪动到了刘盈身边,脸上满是向往和遗憾。 这一刻,她只恨自己是个女人,要不然一定要和刘盈一起策马奔腾在大好河山之上! 嗯,顺便把臭弟弟的太子之位也抢了! 不过她的豆豆眼转了两圈,像是突然明白了了什么一样,满眼放光。 虽然她不能骑马奔腾,但是可以坐火车去啊! 于是她用手肘捅了捅刘盈,问道: “弟弟、弟弟……通往昭武城的火车修的怎样了,缺钱吗?我手里正好有一笔闲钱……” 嗯,这样她不仅有火车能坐,而且还能大赚特赚一笔! 刘盈摇了摇头:“不怎么样。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山太多了……不过若是能够多弄点钱,修起来的速度肯定会比从前快……” 在刘乐正准备大手一挥做出决定的时候,突然看到另一边安安静静坐着的许负向她拼命的使着眼色。 那意思很明白了,就是制止她这次投资行为。 于是刘乐顿时打消了之前的想法。 毕竟论起赚钱,论起投资的敏锐性,在她的这些姐妹淘之中,无出许负之右! 臭婆娘,回去就收拾你……刘盈满是威胁的瞪了假装无辜的许负一眼,为自己错失了一个坑自家阿姐一把的机会而感到惋惜。 嗯,其实他并没有生气。 毕竟家和万事兴,他们这种家庭注定阴盛阳衰,自家姐姐和自己的女人关系融洽,其实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 迎着刘盈‘色眯眯’的眼神,许负脸红了一下,露出几分少妇的娇羞,但最终还是昂起肌肤赛雪,绝美过人的脸蛋: “其实、其实通往昭武城的铁路不妨慢慢修……我觉得,还是先把水泥路修起来的比较好……” 吕雉侧目望去,脸上露出了几分饶有兴致的神情。 这时候没有什么妇人不得干政的说辞,毕竟她不久前刚刚代替刘邦行使了皇帝的权柄,那种一言决定千万人命运的感觉,很是让她流连。 只可惜这种权柄终归是属于男人的。 虽然现在行使这种至高无上权柄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将来会是她的儿子,但权力这种东西的美味一旦尝过了之后,就会终生难忘。 所以,她准备听听许负的说辞,如果有几分见地,将来无论是找许负说话解闷,亦或是带着这个小妖精一样的儿媳妇参加长安贵妇们的茶话会,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刘盈也同样满脸鼓励的神色。 一个女人,纵然美若天仙,但你见过她便秘时满脸扭曲,床笫间脸孔涨红的样子之后,吸引力就会大打折扣。 除非她点满了‘女人’所独有的技能点,否则终归难逃色衰而爱驰的命运。 但若是一个花瓶不仅喜欢键政,而且还言之有物的话,则男女之间的日常就会变得很多姿多彩起来。 比如自家老娘,再比如长孙皇后…… 所以,在吕雉和刘盈的双重鼓励下,许负咽了咽口水,弱弱的说道: “殿下说过,要想富先修路。” “铁路虽好,但一则修起来费时费力,而且乘坐需要花钱,重要的是如今西域人口稀少,修建一条花费如此大的铁路有些浪费……但水泥路不同,铺设起来很简单,同样多的工人花同样多的时间,水泥路的施工进度是铁路的十倍不止!” “重要的是无论是黔首还是商贾,都不必为走在水泥路上而额外花钱。” “所以,优先修好通往昭武城的水泥路,能够加速商贸往来,而且也方便屯田的移民往来中原与河西之间。” 听着许负的话,吕雉轻轻点头,虽然还是那个句句不离钱的老毛病,但至少用心了。 刘盈也同样点头,不过他点的是小头…… 第九十二章 刘邦: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长陵邑,雄楚重工。 窸窸窣窣的蒙蒙细雨中,刘盈满脸苦逼的从马车上走下。 对于一个有着很强的职业规划的帝国主义接班人而言,九九六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福报,零零七才是一种常态。 一路走过刷着诸如‘比待遇越比心胸越窄,讲奉献越讲境界越高’、‘如今的大汉不是工作需要你,而是你需要工作’,以及‘安全生产、平安到家’等口号的牌匾,刘盈耷拉着双臂,如同丧尸般晃晃悠悠走入三期工厂的奠基仪式。 在那里,除了恨不能一脚飞踹的刘邦,剩下的人早已是见怪不怪。 尤其是那几个主抓技术的工师。 他们曾经和刘盈一起熬过很多个通宵…… 那时候,他们晚上熬通宵,上午开完晨会,分派完工作之后,也是这般晃晃悠悠的回到宿舍,倒头就睡…… 于是他们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悲悯的神色。 众生苦,最苦是太子…… 少顷,刘盈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瞪着两只带着浓浓黑眼圈的眼睛:“吔?爹你怎么也在?” 刘邦哼了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这里特殊?乃公不能来?” 这老头又把在我娘那里受的气撒我头上了……刘盈扁了扁嘴,转头说道:“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于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只不过汉初提倡节俭,剪彩的时候本应该剪断的红色丝绸,变成了用五颜六色纸张编成的彩带。 刘邦很不客气的将刘盈挤到一边,自己占据c位,极为娴熟的拿起剪刀,卡察卡察着剪断彩纸。 末了,他悄咪咪凑到刘盈身边问道:“还有第四期、第五期工程吗?我听人说如今蒸汽机供不应求,这里的订单都堆积到了一年之后……” 刘盈满是遗憾的摇摇头:“没有了,最少五年之内,这里不会再进行扩建了……” “为何?”刘邦满是好奇,旋即东张西望起来。 毕竟这里的雄楚重工圈起来的土地面积很大,如今即便是招募了上万工人,进行三期扩建,但依旧只占了厂区不到一半的面积。 因此,在工人的临时宿舍区外,到处都是他们临时开辟的菜地、农田,以及圈养着猪、鸡、鹅的棚子…… 毕竟中国人,走哪都惦记着种点菜,种点粮食,甚至于连绿化带都不放过…… “没那么多工人……”刘盈清了清嗓子,自我纠正道:“准确的说,是没有那么多工师,毕竟流水线工人只掌握一小段的生产流程,还需要有技艺精湛的工师来掌控全局。” 刘邦有些惊讶:“嗯?咱们还缺工师?大汉公学是干嘛的?工师不够了就扩招啊,这些年花了那么多的国帑,修建了那么多的教学楼,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刘盈摇了摇头: “爹你不懂。培养一名合格的工师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像是雄楚重工这边吧,一名工师需要从小完成初级教育,然后进入大汉公学深造,最后再到工厂里完成金工实训……” “前前后后至少也要五六年的时间,否则就是误人子弟,害人害己!” “但这不是缺少工师的关键,关键是如今大汉公学那边的机械专业每年都招不满,培养出的工师勉强够用罢了……” 刘邦依旧皱眉:“为何?” 刘盈满脸哭笑不得: “为何?” “因为宇宙的尽头是考公……” “不是,是很多优秀的人才都去读了诸如律科、医科、财经、农业这几个要么左贰官招考时优先录用的专业,要么毕业之后不愁就业,说出去还很体面的专业……” “与之相对的,是机械、建筑、测绘等几个工作辛苦,说起来不怎么体面的冷门专业……” “咱们这个雄楚重工,面临的就是这个问题……” 刘邦轻轻颔首,但一言不发。 毕竟他已经准备要当太上皇,今后的规划就是每日里和卢绾等几个沛县兄弟会的成员,跑到酒肆去看看当垆卖酒的胡姬雪白的大腿,至于教育改革这件事,自然是甩给刘盈…… 于是他岔开话题,问道: “乃公听说你这次剪彩奠基仪式有新产品发布亮相?是什么?在哪里?” 嗯,他就是为此而来。 毕竟每个男人都有一个开挖掘机的梦,上次雄楚重工出品的挖掘机,就让他很是爱不释手,如果不是因为太占地方了,他甚至都打算弄一台放到长乐宫,闲暇时候开着在去后花园里挖个荷花池…… 刘盈笑笑,大拇指从鼻尖划过: “既然是奠基仪式,自然是有关平整土地方面的机械!” “看,就在那里!” 刘邦转过头,只见远处的大门紧闭的厂房突然打开大门,上百个身强力壮的工人推动着一个披红挂彩的庞然大物,沿着早就铺设好的轨道缓缓而来。 “又是个挖掘机?”刘邦皱眉,但旋即摇了摇头:“有点像,但没有挖斗啊……” 刘盈指正:“这不叫挖掘机,而叫做压路机!” “昨天夜宴的时候,许氏说过,与其修通往昭武城的火车,不如先修水泥路,所以这种压路机就很有必要了。” 刘邦满是不屑的瞥了刘盈一眼。 毕竟这么大的东西,是一夜之间就能组装完毕的? 呸! 又是个好色之徒! 尽管心中很是鄙视,但刘邦脸上丝毫不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缓缓而来的压路机,头也不回的问道: “这东西怎么用?举起来砸下去?” 嗯,刘邦对于修路丝毫不陌生。 毕竟亭长属于基层小吏,每年官府组织民众修路、修城墙,以及给秦始皇修坟的时候,都是由各地的亭长负责将服徭役的百姓送到工地,并且监督他们干活,直到徭役期结束,下一批服徭役的劳工到来,亭长再领着自己下辖的百姓返回家乡。 因此,在他的认知中,修路就是几个人围成一圈,用绳索套着重物,举高高砸下去……一直将地面砸结实,砸平整。 不过后来汉国的牲畜多了起来之后,就是用牛、马拉着石碾子在路上走来走去,把地面压实、压平整。 所以,刘邦和身后卢绾相视一眼,轻轻点头,脑海中浮现出同样的想法。 这大家伙给力,恐怕只需要举起来往地上砸一下,就能把地面压瓷实、压平坦了! 刘盈左右看了一眼,对他这俩爹心中所想了如指掌,嘴角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几分鄙夷的神色。 然后,他摆了摆手,示意这个代号‘玄武’的重型蒸汽压路机可以点火了。 渐渐地,烟气蒸腾之间,总重十吨的蒸汽压路机动了起来。 在工人的欢呼和刘邦等几个跑来凑热闹的老家伙的满脸惊叹中,堆积着建筑垃圾凹凸不平的地面,在压路机滚过一遍之后,迅速变得平整起来。 “怎么样,修路的效率是不是更高了?” 刘盈双手抱臂看着睁目结舌的刘邦,脸上顿时浮现出满是洋洋得意的神情。 刘邦愣了一下,竖起拇指笑着摇头说道:“不错,比乃公强上那么一点点……” “呸!论起不要脸,还是你强!”卢绾啐了一口,旋即在刘邦恼羞成怒的转过头时,吹着口哨向远处而去。 ………………………… 东宫。 夜幕降临。 但位于花园西侧的偏殿依旧是灯火通明。 房间内,窦漪房坐在灯下,面露笑容的缝着一双鞋垫,在她背后,两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子在软塌上爬来爬去,间或傻乎乎的咯咯直笑。 刘盈活动着肩膀慢慢走到门口,推门而入,旋即微微愣神,唇角露出微笑。 这种温馨且节奏悠闲缓慢的感觉,是他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渴盼但始终求不得的。 窦漪房听到门响,下意识抬起头来和刘盈对视了一眼,心头忍不住发起慌来,手上一乱,针尖顿时刺破手指,沁出了一滴鲜红的血滴。 刘盈抢在她擦拭之前,握住她的手指放到嘴里,轻轻地吮着。 虽然这并不卫生,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窦漪房身体勐然一颤,红霞上脸,热气盈人,声音十分湿糯: “殿下、别……孩子都在呢……” 于是,侍立在房中的奶娘宫女,立刻十分懂事的抱着伊伊呀呀的刘启和刘暄,低着头红着脸倒退着走出偏殿,甚至还不忘将殿门关闭。 “现在,没人了……” 刘盈满脸侵略的看着低着头眼帘微垂,神情忸怩,但嘴角带着一丝甜甜笑意的窦漪房。 这种笑容,是只有一个女人面对着挚爱之人才会展露出的一种神情。 这一刻,房间之内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除了,此起彼伏的砰砰砰砰的心跳声。 “殿下,你的心跳的好快……”窦漪房趴在刘盈胸口,瓮声瓮气。 “是吗,你的也很快啊……”刘盈嘴角扬起,心中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一长串的形容词。 白花花、软绵绵、暖乎乎、沉甸甸、晃悠悠、圆滚滚…… 与此同时,他还想起了儿时曾经学过的一首歌谣。 小船儿推开波浪,湖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 第九十三章 刘乐:家父刘邦,家慈吕雉! 又是一天旭日东升。 春天里柔媚而不炙热的阳光洒入轩窗,这两日过于操劳的刘盈虽然很是疲倦,但却依旧被自己强大的生物钟支配,处于半梦半醒、即将挣脱被床封印的挣扎之中。 只不过在这种朦朦胧胧的时候,他觉得似乎有人在接连不断的扇自己大嘴巴子…… 啪啪啪啪…… 左一下右一下,两边脸颊雨露均沾,公平极了…… 好大胆,太子都敢打……刘盈刷的一下睁开眼睛,刚想发火,却突然笑出了声。 在他枕头两边,精力十足的刘启和刘暄不知道因为什么正在‘互殴’…… 可问题的关键是,他俩手太短了,所以挨打的就是夹在中间的刘盈…… 队友呢,救一下啊……刘盈勾起头,向寝殿之中的梳妆台望去,边挨着大逼兜,边欣赏着另一边的美景。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但殿中却生有地暖,不冷不热,因此窦漪房穿着一袭轻纱,在梳妆台边坐了,对镜梳妆,轻理秀发,举止雍容优雅。 居移体,养移气。 当年那个在乱军屠刀下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如今已是一个成熟妩媚的小妇人了,就像一朵带露的玫瑰,举动风华。 玉梳将一头柔顺靓丽的长发一梳到底,窦漪房看看镜中刘盈望过来的目光,展颜笑道: “都怪妾身不好,早知道让他们先在奶娘那里玩了,免得把殿下吵醒……” 她虽然说着请罪的话,但语气和神情却丝毫没有请罪的意思。 毕竟这里是东宫,她和刘盈并不是匹夫匹妇的平民百姓,刘盈不止有她一个女人,也不会只有一个儿子,因此多让刘启在刘盈面前刷一刷存在感,总是好的。 刘盈枕着手臂,同样笑道: “没事,反正我每天都是这时候醒,早一点晚一点的没差……啊哟,这小孩子真是奇了怪哈,站都站不稳,小巴掌抽起他爹来格外有劲……从小就这么坑爹,长大了还了得?也不知道随了谁了……” 窦漪房愣了一秒,旋即飞速转过头,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一耸一耸的肩头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毕竟,她从小就跟在吕雉身边做了小宫女,论起坑爹,那两个小家伙拍马也赶不上某个人! 刘盈随手将试图抓他头发的刘暄放到一边,嘴角旋即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 “一直忘了问了,他俩抓周的时候,抓到了什么?” 窦漪房放下一张因湿的唇纸,轻启朱唇,摇头说道:“还没有办……娘说殿下不在长安,准备等到殿下回来之后再办……” 嗯,其实是她找到吕雉苦苦哀求,吕雉才勉为其难的应了下来。 毕竟那是她给她的公子生的孩子,这种值得纪念的日子,他的公子怎能缺席? “哎……看来我到时候,要躲着我爹了……当年我第一次抓周的时候抓了个汤匙,结果我爹被大父追着打了两条街……” 刘盈轻轻摇头笑着说道:“还好我后来又抓到了萧相送的算筹,才勉强让大父放过了我爹……所以……” 他没有明说,但窦漪房秒懂。 她曾经是吕雉那里贴身侍奉的小宫女,自然知道他们老刘家一贯奉行的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打是亲骂是爱…… 所以,要是刘启抓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刘盈这顿打自然免不了…… 于是窦漪房轻轻攥了攥粉拳,决定从即日起就训练……教导一下刘启,让他对诸如弓弩、长剑、印绶之类的产生兴趣,免得抓周的时候坑了她的公子! 这一点,她信心十足。 毕竟那本书卷是她在刘盈的书房里看到的,上面记录着上古某位巴人所开创的理念…… 条件反射,对,就是这个词……窦漪房暗暗点头,准备等到今日的晨起问安结束后,就先拿刘暄试一试。 】 嗯,她重男轻女…… 而在床上,刘盈依旧躺在床上,只是逗着刘暄玩了一会,脸色顿时黑了起来。 “别吸了,乃公没奶……” 他边说,边拎起趴在他胸口用力嘬着,但满脸困惑和委屈的刘启,轻轻放到另一边。 梳妆台前,窦漪房一副笑不活的样子,趴在桌子上一抽一抽,圆滚滚肉乎乎的宝贝自然下垂,一颠一颠,晃来晃去,看的刘盈双眼发直,挺胸抬头。 ………………………… 长安城东郊,止阳公主府。 张不疑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回来,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他从几个日常吃吃喝喝的狐朋狗友那里听到了消息,说是朝廷中的几个御史准备弹劾他,理由则是逼良为娼…… 毕竟他在关中周边各县一口气开了七家纺织厂,招募女工近两万人,按照御史姥爷们一见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的理解,说一声逼良为娼其实还是照顾了张良的面子…… 但关键问题是,张不疑对此百口莫辩。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那么多的工厂,那么多的中高层管理者,当厂子里面女性扎堆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败类利用职权玩弄下属。 于是,当苦主家属跪在长乐宫门前的那一刻,这把火自然会在很短的时间就烧到张不疑的头上。 堂屋内,听张不疑说完之后,刘乐目瞪口呆。 之前有人去长乐宫门前告御状的事情她也听说了,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看人放烟花,最终点燃的却是自家的柴火垛…… 人言可畏。 人家一句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立刻就会把张不疑,乃至于张良都打翻在地,这辈子的名声就算是完了! 于是刘乐问道:“咱爹呢?咱爹怎么说?” 她说的咱爹,指的是张良。 而张不疑恨恨的一跺脚:“爹和娘去岭南玩了,走的时候说想要驾船出海,去看看那些和人一般高的兔子怪……我已经飞鸽传书给他们了,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刘乐轻轻摇头: “那肯定是来不及的。岭南据此千里之遥,只怕等到咱俩和咱爹沟通好的时候,火都已经烧到咱家房顶了……” “唔,让我想想该如何去办……” 此刻,相比于张不疑的慌张,刘乐倒是满是镇静。 毕竟她的父亲叫做刘邦,母亲叫做吕雉,无论是哪一个,在华夏几千年的历史上都是金字塔最顶尖的存在! 因此,哪怕刘乐只是继承刘邦和吕雉一点点的智慧,就足够用了。 不过刘乐豆豆眼滴熘熘的转了两圈,旋即笑着说道:“有了,这时候弟弟应该在母亲那里问安,咱俩现在出发,正好可以见到他!” 嗯,自己动脑,哪里有做甩手掌柜的爽。 毕竟刘盈是个姐控,虽然会骂骂咧咧,但该帮的忙一定会帮! 这一点,从小的时候她就很清楚了! 于是张不疑呱唧呱唧的拍着手,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一个词。 丑妻家中宝…… 于此同时,他也觉得软饭果然吃起来无比香甜! …………………… 椒房殿。 刘盈满脸懵逼,任由样子像极了张不疑小时候的张澹抓着他的裤腿努力向上攀爬。 嗯,张澹,就是本该出现在历史线上的张嫣…… 另一边,吕雉也是满脸怒容。 不过不是针对张不疑,而是那几个御史。 作为一个政治智慧碾压九成以上男人,处于人类顶尖的女人,吕雉一听就明白,那些御史并非是为了公义,而是私利。 毕竟工业革命能首先发生在纺织行业,就是因为纺织厂投入小,回报的利润足够丰厚,是一只不折不扣会下金蛋的只因…… 而张不疑这边利用先发优势,主要是和刘盈的关系,基本上占据了市场一半以上的份额,尤其是如今又和阿雅签订了一堆专卖协议,垄断了整个草原的羊毛贸易,又将掀起新一轮的扩张。 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毕竟人性使然,自己不赚钱无所谓,但看自己的熟人大赚特赚,却比杀了自己还要难受。 于是,背后使阴招很正常了。 按照这一时期人们的理解,张不疑属于是皇家的一份子,碰到这种事情,只会认栽,关停工厂以息事宁人。 所以,市场的份额就空下来了,另一些帮着推波助澜之人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刘盈对此也心知肚明。 于是他抢在吕雉之前说到: “以我之见,不如让廷尉府的人介入,一查到底,对于违法犯罪,道德败坏之人绝不姑息!” “不仅如此,我等下让人给廷尉候封带个话,此事从严从重,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至于那些受害者……多给些钱,你自己再亲自登门致歉,负荆请罪,想来没有人会苛责一个幡然醒悟,并且勇于改正的人。” 刘盈目光炯炯,不容置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毕竟按照他的认知,九成以上的普通人其实没有什么独立思考的能力,大部分时间都在人云亦云。 所以,只要多印刷几份报纸,在舆论上带带节奏,不仅可以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而且还能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收益。 张不疑轻轻颔首: “好,就这么办。终归是我管教不严,对人不起,负荆请罪也是理所应当……” 第九十四章 刘盈:反倾销法案! 张不疑说完,吕雉微不可见的撇了撇嘴。 虽然外孙女果然如她想的那样,长得很漂亮,让她很满意,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张不疑此刻‘软蛋’行为的鄙视。 这一刻,她开始后悔为自家女儿找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的做女婿了。 在吕雉的理解中,从没有道歉这两个字! 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 重要的不是一巴掌打死那些在背后挑唆的人吗? 刘氏代天牧民,皇权至高无上! 张不疑作为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自然也不容许他人算计! 只不过这个建议是刘盈提出来的,而张不疑也接受了,吕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嗯,主要是不想折了刘盈的面子。 另一边,刘盈眼角的余光将吕雉的脸色尽收眼底,默默地擦了一把冷汗。 这不过是个正常的商战行为…… 嗯,对于张不疑这样的官僚资本家来说是这样的。 因此,若是让自家老娘参与了,分分钟从商战转变为政治斗争,还不知道要砍掉多少脑袋,撸掉多少爵位…… 重要的是,自家老娘大展拳脚上瘾了之后,在未来的某一天,必然是个母子相爱相杀的局面…… 所以,只能‘委屈’一下张不疑了。 而另一边一直没有吭声的刘乐也是这么想的。 替张不疑委屈。 她从张苍那里高薪诚聘了好几个经验丰富的税吏帮着管账,因此对于家里的每一笔大的开支了如指掌。 比如去年,纺织厂赚的钱里,大约有三成给了尚贤堂,另外两成送到了东宫。 数以上千万计的那种! 只不过给刘盈的并不是‘政治献金’,而是股息分红。 因此这一点刘乐没有不满,她不满的就是分给尚贤堂的钱…… 旁人不清楚,她可是一清二楚,什么尚贤堂,明明就是刘盈个人掌握的势力,天南海北,明里暗里,就没有尚贤堂不掺和的事情! 所以,刘乐扁了扁嘴说道:“这些年我们给了尚贤堂那么多钱,养了那么多的人,结果你就给我出了这么个主意?” 在刘盈还没有说话之前,张不疑捏了捏刘乐胖乎乎的小手,解释道: “那不是给,而是付费。” “嗯,你听没听过专利这个词?人家掌握技术,我们要用人家的技术,人家的机器,就需要为此付费……” “咱们这个还是友情价,比其他人的都要低很多,这也是咱家的纺织厂更有竞争力的原因……” “再说了,我去道歉也没什么,终归是咱们理亏,而且也能不给皇家脸上抹黑。” 刘乐这才转怒为喜,笑眯眯的说道: “就知道弟弟最好啦!嗯,姐姐刚才错怪你了,等过两天你来姐姐家里,姐姐亲自给你做点好吃的!” 一瞬间,不仅张不疑愣了,就连吕雉看向刘盈的神情,也带着几分悲悯。 你这是恩将仇报……刘盈瞪着眼睛,双手叉腰:“想毒死我就直说!” 嗯,这不是刘乐做饭难吃,主要是她闲极无聊,这些年开发出了不少黑暗料理。 比如鱼香橘子,属实是让所有人都惊为天人…… 片刻之后,在将刘乐和张不疑送到未央宫北门的时候,刘盈叫住了正想蹬上马车的张不疑,在刘乐豆豆眼的注视中,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你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吗?”刘盈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绝对不会。”张不疑秒懂,斩钉截铁的回答。 “是啊,他们不会。”刘盈颔首,叹息一声:“可问题的关键是,他们会是谁呢?” 张不疑也轻轻摇头。 他这一路上一直在猜测幕后主使是谁,可即便是到了现在也没有猜出来。 或者说,太多了。 功候勋贵自不必说,这些人对他一贯很是眼红。 他和刘盈交好,再加上留候之子,国之帝婿,可以毫不夸张的讲,未来肯定会成为帝国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重要的是他还涉足了建筑、纺织、债券等很多产业,有钱还有权,得罪的人或者说是竞争对手自然是多不胜数…… 因此,不仅会有勋贵们在背地里算计他,就连那些豪商或是大工厂主也是一样,绝对不会放过那种落井下石的机会! 毕竟蛋糕就那么大,他吃的多,别人就吃得少。 凭什么? 刘盈捏了捏下巴问道: “换个思路,他们为什么会针对你呢?说的残酷一点,有权有势的人欺男霸女并非那么罕见,可为什么到了你这,就直达天听,连我爹都背地里骂你呢?” 张不疑脸色一囧,稍加思索后满是委屈的说道:“我这次为什么会倒霉,你心里没数吗?” “我有什么数?”刘盈皱皱眉头。 张不疑冷笑两声,顿时开始细数了起来: “我在关中有七家纺织厂,留县有一家,齐地有十二家,长沙国有三十一家,荆国、楚国、会稽等地合计六十二家……” “每间工厂的规模都差不多,大约可同时容纳三千左右的妇人工作。” “如此规模,前两年我专门找人统计过,我这些纺织厂占据汉国的市场份额不过四成不到……毕竟每卖出一匹布都要交税,只要愿意花费时间精力金钱,很好统计。” 刘盈愣了一下:“只有四成,也值当他们使出如此手段?” 张不疑保持冷笑: “是啊,这就是我说的,你心里没数?” “去岁,从海外贩运而来的手工土布,占据了市场份额的一半以上……” “所以,我这么惨,是谁害的?” “嗯?” “你嗦啊!” 面对着张不疑的咄咄逼人,刘盈顿时恼羞成怒:“怎么?是我逼着你开纺织厂的?凭借我老师和我阿姐的食邑收入,你们做不到锦衣玉食吗?” 张不疑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毕竟这口锅,主要源自于刘盈当年的鲶鱼计划。 为了让国内的纺织工坊老板升级设备,他推动汉国出台了相关民生方面的改革,比如对从海外进口的棉布,免征关税,只是在售卖的时候征收一定数额的商税。 因此,印度棉布就占据了国内市场的大量份额。 毕竟受到地理环境的因素,阿三对于食物的需求并不高,而且种植粮食的成本也很低,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劳动力可以低廉到让汉人无法想象。 毕竟这时候没有xx不等式,汉国这边的女工就算是比男工的工钱低,但每天也有十钱以上的工钱。 而这十钱的购买力换算到阿三那边,至少是他们一个月的收入。 重要的是,阿三那边不仅是工人的劳动力不值钱,农民的劳动力也不值钱,因此原材料的价格也比汉国这边要低很多! 所以,哪怕汉国这边使用了蒸汽机作为动力,纺织出的棉布成本也几乎等同于印度那边的进口价。 刘盈点点头,轻声说道:“看来,是时候对政策作出些微调整了。” 张不疑追问道:“什么调整?” 刘盈并没有直说,而是讲起了故事: “昔日管仲辅左齐王之时,鲁国比齐国强盛,因此齐桓公担忧鲁国进攻齐国,于是问计管仲。” “而管仲只是下令齐人只准穿用鲁国布料制作的衣服。一时之间,鲁国改稻为桑,家家户户响彻织机之声……这一年,鲁国粮食产量锐减。” “一年后,管仲再次命令齐国百姓不得再向鲁国购买布料,而后大幅度抬高粮价,这下鲁国慌了,粮食短缺,布料滞销,只得拿出大量金钱向齐国高价购粮。” “无独有偶,当年齐楚争霸的时候,齐国从楚国高价购买野鹿,再次让楚国的农业凋敝,粮价暴涨,使得楚国无力抗衡齐国……” “还有衡山国,管仲高价购买衡山国的兵器,又双叒叕导致衡山国农业凋敝,只得举国向齐国投降……” 在张不疑恍然大悟中,刘盈笑着说道: “我们也可效法先人,对海外运来的棉布征收十倍关税,而对棉布的原材料,也就是棉花免征关税。” “这样,我们就有了廉价的原材料,棉布的市场份额也不会再被别人占据!” “重要的是大家都吃上肉了,也不会有人对你分外眼红。” 嗯,如果张不疑说的是真的,进口的印度棉花占据了汉国市场一半以上的份额,那么就说明其实他们将绝大多数生产出的棉布都卖到了汉国。 而凭借着阿拉伯人的小舢板和骆驼,不足以跋山涉水远渡重洋,将印度棉布销往东南亚和欧洲。 于是,汉国的政策出台之后,印度的棉纺织业必然破产,而棉花畅销,失业的纺织工人就会转型成种植棉花的农民。 这样一来,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开拓了一个原材料生产基地。 至于倒卖棉布的商人,除了政策颁布初期时生意会有所受损之外,过后生意照做。 毕竟进口棉花不收关税,印度那边种植出的棉花也要比汉国这边的便宜很多。 在没有机械化采摘棉花之前,棉桃全靠人工一颗一颗的采摘下来,太费人工了,这也是汉国这边现如今棉花种植面积并不太大且价格居高不下的原因。 黑人被大量卖到美洲庄园做奴隶,大抵也是为此。 嗯,其实欧洲的奴隶贩子不仅卖黑人,同为白人的爱尔兰人也是奴隶贩子的商品…… 第九十五章 刘启:我,棋圣!我说完了,谁反对,谁赞成? 未央宫,椒房殿。 刘盈如往常一般,背着手熘熘达达的走了进来,只是见到正殿无人,探头向另一侧的餐厅时,微微皱了皱眉头。 “吔?爹你也在啊?” 夹着一片酱黄瓜的刘邦愣住,心中满满的莫名其妙。 这里是他的后宫,他想去哪就去哪,什么时候轮得到这个小崽子说三道四? 不过刘邦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哼了一声后低头吃饭。 这些年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崽子就是专门就是坑爹来的,所以他现在懒得计较许多,只管养好身体,等到将来看笑话。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吕雉一如既往的很是欢喜,笑眯眯问道:“快,坐下,要不要再吃点?” 刘盈坐在她身边,随手捏了个小包子:“嗯,刘启和刘德他们办抓周的地方,是在东宫,还是在哪里?” 刘德,就是许负给他生的那个儿子,按照太卜测算,说是这孩子生在山里,木命缺水,所以干脆就以黄河为名。 秦国水德尚黑,因此改黄河的‘大河’之名为‘德水’。 刘邦当初还定三秦的时候,为了笼络关中的老贵族,自称黑帝,尚水德,改之前的尚红为尚黑,因此黄河在官方的称呼中,依旧保持了德水这个名字。 刘邦咽下嘴里的小米粥,抬起头说道:“去长乐宫办。就安排在宣室殿西边的永寿殿好了……” 吕雉赞同的点点头: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刘启虽是长子,但终归不是嫡子,要考虑到卢绾的面子,因此永寿殿是最为合适的地方。” “庄重,但又不至于越矩……” “行吧,知道了。”刘盈又拿了个包子,看向吕雉说道:“那是不是提前去鲁国把我外翁还是大舅接过来……嗯,我亲自去。” 毕竟礼不可废,这种事情需要亲自登门。 吕雉摆摆手,脸上有些忧愁: “你刚回来还不清楚,你大舅前些天身体不适,急匆匆送到了长安就医,就在北坂那里的行宫修养……” “你外翁他们自然也在关中,倒是不需要你再多跑一趟了。” “嗯?怎么一直没听说?”刘盈皱皱眉头:“现在呢,大舅身体怎样了?” 看到刘盈一脸关切的神情,吕雉心中很是熨帖,抿了抿嘴说道: “当时你领兵在外,你外翁说不想让你分心,所以没告诉你……” “当初你大舅阳亢眩晕,脚步虚浮,鲁国的医者看了看,说是什么外感温热邪气,内热偏重……药吃了不少,但病没有好……” “后来送到长安城的医馆检查了一下,那里的医生说是什么高血压,虽然治不了,但听着医生的话,少糖少油少肉的改变了一下膳食,整个人比从前好多了……” 刘盈这才放心。 高血压这个病基本无解,但若是控制饮食加强锻炼,也不至于像诸如癌症、白血病之类的那般致命。 于是他擦了擦手说道:“嗯,今天我没什么事,吃过饭去看望一下大舅……唔,等下我让人去市场买点芹菜给大舅送过去,听说这东西对高血压患者也有一定疗效!”(注1) 刘邦愣了一下,嘿嘿直笑:“芹菜?呵呵,一钱十斤,太子殿下果然出手大方……” 这老头什么都不懂……刘盈默默摇头,一言不发。 但吕雉很明显反应过来了,轻轻打了刘盈一下:“又搞怪,当心把你大舅气着了……” 说完,她看向刘邦解释道: “我大哥这个人从小就讨厌吃芹菜,我记得家里但凡做的饭菜里有芹菜,大哥总是会很仔细的一根一根的挑出来……嗯,吕释之也不喜欢吃芹菜,但我爹特别喜欢……” “吕老大还有这种黑历史呢?”刘邦笑眯眯看向刘盈:“别小气,买一点怎么够?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吃不起呢!买两车,吕老大和吕老二一人一车!” “可以!”刘盈竖了竖拇指:“到时候我大舅打人的时候,爹你可别跑!” 在刘邦的满脸懵逼中,摇头叹息果然坑爹,吕雉咯咯直笑,脸上满是喜欢,一扫之前的阴郁。 过了一会,刘邦半是话里有话的说道:“去看过你大舅之后,若是还有时间,不妨去霸上码头看看,长安城一半的粮米丝帛都由此处转运……多关心关心没坏处。” 刘盈愣了一下,旋即轻轻点头:“知道了。” 霸上附近是他幼军驻扎之地,从前打压诸如漕帮、斧头帮之类的民间团体,都是直接抽调的幼军士兵,毕竟军队才是最大的暴力组织。 尤其是郅都担任幼军的行军司马之后,更是将霸上的那群灰色势力收拾的服服帖帖…… 如今郅都调任西域都护府了,那帮家伙可能觉得自己又行了,想要拉帮结派开几个堂口,招点双花红棍之类的打手垄断码头货运,武力驱逐外地来码头讨生活的力夫…… ………………………… 九嵕山,鲁王别苑。 刘盈从马车上走下,身后则是哗啦啦一长串男男女女。 按照吕雉的说法,既然是登门探望,那就干脆多去几个,凑凑热闹,到时候吕泽真打起人来,也有个劝架的…… 于是,在刘盈身后,不仅有东张西望的刘乐和被强拉来的张不疑,还有抱着孩子的窦漪房和许负…… 大门口,吕泽的家宰长揖及地,忙不迭的吩咐身边人大开中门,同时赶紧派两个跑得快的去向吕泽通传,说是止阳公主又来了…… 在刘乐的一脸黑线中,刘盈拍了拍那个家宰的肩膀,笑道:“放心吧,今天咱们自带食材,吃不穷我大舅的……” 只不过当他踏入鲁王别苑的时候,才真正明白了刘乐为何会时常上门搜刮搜刮自家舅舅,以至于那个家宰就差高呼鬼子来了…… 富丽堂皇。 这是刘盈心中的第一个念头。 快跑! 这是他心中涌起的第二个念头。 毕竟在他对面,是白白胖胖,但怒气冲冲的吕泽。 “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居然敢登门羞辱本王,今天非好好揍你一顿给你长长记性!” 刘盈假装躲闪了几下,在身后刘启咯咯咯的笑声中,满脸谄媚的凑到吕泽身边:“大舅,孩子在哪,给我留点面子呗……再说了,那些都是我爹让人送的,真的,不信你问我阿姐!” 吕泽这才看清楚躲在后面缩头缩脑的刘乐,笑骂道:“正好,那些破芹菜就让你和刘乐去吃,吃不完不许走!” “好啊,正好多在大舅这里住几天……”刘盈伸手扶住吕泽,小声问道:“早知道那些年南征北战的时候,就该将大舅也带上,这样就不至于有现在这种事情了……” 吕泽好奇问道:“何意?” 刘盈一脸坏笑的戳了戳吕泽中年发福的肚子:“我听人说,高血压是富贵病,若是大舅还是从前那个骑烈马挽硬弓的勐士,想来一定没事……哎哟,疼疼疼,大舅我错了!” “该!让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刘乐轻声啐了一口,视线渐渐凝固在摆放在茶几之上的几盘点心。 这,就是她大老远从长安城跑到九嵕山的动力…… ………………………… 长乐宫,永寿殿。 今天是举办抓周,顺便召集刘氏血亲欢聚一堂,吃吃喝喝的日子。 圆桌上,被吕雉认为继承了刘盈全部优点,将来长大之后必然倾国倾城的刘暄脑袋一低一低的打着瞌睡。 毕竟小孩子,无时无刻不闹腾,但也无时无刻不能倒头就睡…… 不过很快,她被周围的喧闹吵醒,先是张开小嘴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奋力挺直了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最后才睁开一双黑宝石似的眸子。 下一秒钟,她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人好多,怕…… 但刘启和刘德却一副人来疯的样子,不仅在圆桌之上到处乱爬,还傻乎乎的向那些逗着他们陌生人咯咯直笑。 刘盈凑在一脸紧张兮兮的窦漪房和许负身边,小声滴咕: “喂饱了吧?别到时候奔着吃的就去了……告诉你们哈,我要是今天被那老头揍了,你俩谁也别想好过!” 许负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窦漪房则频频点头:“喂饱了喂饱了,放心吧殿下,绝对出不了……” 她话没说完,就愣住不动,眼神直勾勾的看向圆桌。 在那里,刘启绕过长剑、笏板,笔直的冲向圆桌最边缘的一个棋盒,抱起来就啃…… 羊脂玉凋琢,圆润细腻,一如女性胸膛那最美好的弧形…… 注1:网上流传芹菜是汉代从丝绸之路传入,对也不对,因为在此之前,中国就有了芹菜,和外国的芹菜品种不同,大概就是西芹和水芹的区别。 比如《诗经·小雅·鱼藻之什·采菽》:觱沸槛泉,言采其芹。 翻译过来就是,翻腾喷涌泉水边,我去采下水中芹。 但最直接的,还是《吕氏春秋·本味》。 菜之美者,云梦之芹。 意思是天下最好吃的菜,就是生长在云梦泽的芹菜。 云梦泽的芹菜,在当时大体等同于西湖的莼菜,只不过那时候是大争之世,旅者不多,因此唯有零零碎碎的记载,比不得莼菜的鼎鼎大名。 第九十六章 刘盈:请叫我同志! 霸上码头。 这里几经扩建之后,成为了货船往来关中的首选卸货之地,行商客旅、装卸工人,龙蛇混杂最为混乱。 此刻夏初,天气尚未太过炎热,长安城周边的许多商铺都赶在这个时间点上开始囤货,毕竟到了盛夏之后,装卸工人的要价就比从前高出一倍! 当然了,若是不愿给,也可以自己去搬,绝对无人阻拦。 毕竟酷暑,动不动就出一身臭汗,这时候顶着大太阳干活,无疑就是拿命赚钱,要价高一点也属正常。 但今天的霸上码头,虽然到处人来人往,可却没有那种热火朝天的景象。 更有甚者,那些平日里咯噔咯噔运行蒸汽机械吊臂,此刻全都安安静静,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高亢且蒸汽的吼叫。 今天,码头工人大罢工! 事情的原因很简单,前天夜晚的时候,有几个在码头上威望很高的工人被长安县抓捕下狱,至今没有放出。 远处,在从各地跑过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边缘,刘盈那辆很是低调的四轮马车,缓缓而来。 车门打开,首先走下的就是嚷嚷着什么君子不立围墙、白龙鱼服的张不疑,然后则是满脸惶然的萧禄,最后,才是打着哈欠的刘盈。 春困秋乏夏打盹,他正是倒头就睡的年纪,如果不是因为要给萧禄善后,他才懒得今天跑到码头这边。 嗯,刘邦说让他去码头看看,但他因为太忙了,于是就将事情交付给了萧禄,可没想到的是,萧禄前脚下令抓人,后脚码头工人就闹起了罢工…… “闹这么大?到底是因为什么?” 刘盈眉头紧皱,跟在两名身高力壮的卫士身后,慢慢挤入人群。 在他身后,萧禄言简意赅的说道:“回公子的话,是薪资矛盾。工人们要求涨薪,但码头方拒绝,于是工人闹事,长安县下令抓人……” 另一边,张不疑撇撇嘴说道: “涨就涨呗,长安城物价那么高,房价也不便宜,工人寻求加薪不是很正常的吗?” “别的地方涨没涨我不清楚,但纺织厂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后,女工们每天的工钱长了一钱……” 刘盈满是鄙夷的看了张不疑一眼,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毕竟张不疑那里的管理层逼良为娼,虽然事情平息了下来,但名声有些坏了,很多良家妇女纷纷提桶跑路,去别家纺织厂打工。 自然而然的,张不疑那里就需要加薪才能留住那些熟练工…… 不过刘盈认为张不疑现在说的没错。 码头上这些出卖力气的工人寻求加薪,不应该被官府抓起来! 如今随着人工运河的修通,蒸汽驳船川流不息,货物运输的成本相较从前降低了最少三成,但长安城的物价却并没有下滑的迹象。 钱被谁赚走了自然不言而喻。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国家就是要奉行天道,解决社会财富分配的问题。 因此,刘盈看着站在身边的萧禄问道:“他们,是什么诉求来着?” 今天,刘盈准备当青天大老爷了…… 只是萧禄的脸上闪过几分尴尬,弱弱的说道:“他们说,基础日薪涨五钱,从原本的三十钱一天,涨到三十五钱……” 刘盈点点头:“这个不过分,可以接受,然后呢?” 萧禄抬了抬眼继续说道:“还有,就是要么将蒸汽吊臂拆除,要么将使用蒸汽吊臂赚到的钱分一半给他们……” “毕竟现在都是集装箱运输,装卸工只能搬散件的货物,收入降低了大约一半……” 于是,张不疑暴怒:“得寸进尺!绝不能惯他们这毛病!” 这一刻,刘盈明白长安县为什么会抓人了…… 毕竟蒸汽吊臂归属码头,而码头属于长安县的管辖范围,自然诸如码头管理费以及机械吊臂的使用费归长安县的财政收入。 装卸工人要加薪这件事长安县并不在意,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到时候把这个成本转嫁给货商或是船东就行。 唯独装卸工人要染指机械吊臂的钱,是长安县忍不了的。 康他人之慨容易,割自己的肉就千难万难…… 但与此同时,刘盈尘封的记忆渐渐涌上心头。 难不成,又有穿越者啦……刘盈左看右看,试图寻找另一个掌握着屠龙之术的男人或是女人。 毕竟,罢工,要求对方分享生产力提升的利益,这种味道可太正了! 不过他左看右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在听到吃瓜群众的窃窃私语时,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你说他们图什么?我听人说,官府清晨的时候找到那几个领头的,允诺在崇义坊送他们一套房子,没想到他们居然没有答应……” “那能答应吗?今天给了,罢工停歇,闹个身败名裂,明天官府把房子收回来,你还能再组织一次罢工?” “说得有理!” “别听他瞎说,那几个领头罢工的是墨者,你就是搬一座金山出来,焉能动摇他们的意志?” “……没想到如今这世上,还有墨者在笃行兼爱……” …… 一旁的张不疑眉头紧锁,手肘捅了捅刘盈:“怎么会有墨者和官府对抗?他们不在尚贤堂享福、嗯,帮忙,或者在大汉公学着书立说,怎么会跑到码头当装卸工人?” “不好说。”刘盈摇了摇头:“也许是有人打着墨者的旗号,不过也不排除有野生墨者存在……” “野生?”张不疑哈哈一笑,旋即压低声音说道:“要是野生的就好了,到时候你一亮矩子令,那帮家伙还不是纳头就拜?” 刘盈轻笑一声不再言语,沿着那几名侍卫硬生生挤出来的通道向前走去。 然后,他看着远处正在康慨激昂的演说的那个老者,不自觉的拉了拉衣领,掩盖了那黑白相间交叠在一起的颜色。 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盘公。 原来,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向钱看向厚赚,还是有人的目光始终低垂,放在那些劳苦大众的身上……刘盈目光微凝,脸色变换不定。 张不疑有些傻了。 矩子令在别的墨者面前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可在盘公那几个资历老,人望足的墨者那里,就只是一块木牌牌而已。 毕竟墨家从草创之初,依靠的就不是什么规矩,而是领袖超乎常人的能力。 要不然,墨翟死后,墨家也不会一分为三。 刘盈笑了笑转身离开,看向跟在他身后的萧禄说道:“通知长安县过来抓人,领头之人一个也别放过!” 萧禄吃了一惊,追问道:“那、那盘公呢?” 刘盈回头望去,语气平静:“也抓起来,只是关个单间,三茶六饭不可或缺,别怠慢了……” 张不疑皱皱眉头问道: “那边都闹腾成那样了,这时候抓人,会不会打起来?要知道这可是长安城!而且有那么多的人都在盯着你,等你犯错,你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要我说,不如先假装答应他们的条件,等到事态平息了,然后再秘密抓捕……” 刘盈摇头说道: “大丈夫做事需光明磊落,尤其是我,怎可做如此阴私之举?” “我说抓他们,是因为他们触犯汉律,非法集会,恶意扇动民众对抗官府!但工人们的诉求完全合理,所以抓捕之前,让长安县令亲自过去,和工人签署一份涨薪协议,以及要求他们派遣代表,商谈后续该如何分享机械吊臂的收益问题!” 在张不疑满是不解的神情中,刘盈笑了笑向远处走去。 社会发展,生产力的提升,必然会导致变革的出现,与其让一切在彼此对抗中滑入深渊,倒不如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做出妥协。 刘盈深知,在他脚下这片大地之上,每一双看似麻木的眼睛之中,都酝酿着能够撕裂大地,让滚滚洪流在大地蔓延的力量。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应该是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跟在刘盈身后,亦步亦趋的张不疑左看右看,突然咦了一声,指着远处说道:“不是说大罢工了吗?怎么那里还有人在卸货?” 萧禄解释道: “那一片是蔬菜肉类粮米装卸的地方,如今天气炎热,这些东西可拖延不得,尤其是宰杀过的牲畜,放到下午就腐烂发臭了,到时候受损失的不仅有肉贩,还有那些普通的农户,因此这里虽然罢工,但依旧有工人在劳作。” 张不疑轻轻点头,心中泛起几分明悟。 或许,这是刘盈看到了那些工人心底的善良,所以愿意和他们妥协的原因? 刘盈脚步顿了一下,随手拉过一个路人,询问道:“李记枣糕还开着吗?” 路人愣了一下,旋即笑着说道: “这位公子说的莫非是太子殿下最爱的那家枣糕店?开着呢,如今生意好了,人家不光卖枣糕,还在旁边开了个食肆,专卖烧饼夹猪头肉……” “据说那也是太子殿下首创,软烂的猪头肉拌上葱丝蒜苗香菜陈醋辣椒油,夹在热气腾腾的烧饼里……美滴很!” 刘盈吞了吞口水,抓住张不疑向他记忆中的方位而去。 嗯,张不疑请客…… 第九十七章 刘盈:坏了,我成弥勒佛了…… 长安两市中,东市靠近长乐、未央两宫,且向南多为达官贵人在长安的居所,故而市内店铺所售多为贵重商品。 东市里,货别隧列,八方珍奇尽集于此,客人虽然不多,但是所售都是高昂奢移品,动辄万钱十万钱的宝物比比皆是,正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西市则与之相反。 此地远离宫闱,周边里坊居住者大多为平民或是小吏,商家日常售卖的货物主要是衣烛饼药、粮米柴油、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重要的是长安西市特许胡人在此经商,胡姬酒肆遍地都是,其中不乏有姿容绝色,能歌善舞之辈。 因此相比于东市的冷清,长安西市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今天和往常一样,钟声七响,市旗高悬。 但唯一不同的是,摩肩擦踵的人群中,多了几个髡发卷曲,高鼻深目,穿着脏兮兮,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衣袍的胡人。 他们熘熘达达的沿街乞讨……嗯,化缘了一番后,蹲在牲口棚外啃着商家施舍的烧饼,用自带的钵盂盛满饮马槽里略有些污浊的浑水,一饮而尽。 “甜!” “这长安之水,堪比圣河之水!” 短发胡人吃饱喝足,在走来走去的长安百姓满是鄙夷的神色中,有条不紊的收起钵盂,把脏兮兮的脚丫子清洗干净,敷座而坐。 旋即,一名胡人袒露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敬,只是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让周围聚拢过来的长安百姓感觉一阵失望…… 毕竟长安城作为首善之都,百姓见多识广,比如社日之时,有些和这些胡人长相穿着类似的胡人也曾出现在集市之上,但人家叽里咕噜一番之后,或爬高上低,或吹着笛子与蛇共舞…… 只不过这个世界上永不缺少喜欢看热闹的闲人,他们只是盯着那几个胡人,手中捏着几枚五铢钱,准备有钱的捧个钱场…… 嗯,直播打赏,老传统了…… 片刻之后,那几个胡人很是叽里咕噜了一番之后,恍然大悟,这里是汉国,不是大雪山,因此没有人听得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好在胡人千里迢迢远道而来,路上结伴而行的就有汉人商贾,而他们作为当地人群中最智慧的那一群人,学几句汉语自然难不倒他们。 因此,领头那个身材在胡人里算是高大的中年男子,开始用声调奇怪的汉语讲故事。 在他讲述的故事里,说是宇宙由一尊至高无上的大神创造和统领,现在人们居住的这个地方,只是万千世界中最为渺小的那一个,只有虔诚相信那个大神,才能往生极乐,超脱人世间的一切痛苦…… 听着听着,围观的百姓开始低头寻找烂菜叶…… 但当另一个胡人开口的时候,低头寻找烂菜叶的吃瓜群众又竖起了耳朵。 无他,这个故事的开头很有意思。 但,这这不妨碍他们寻找烂菜叶,毕竟谁也无法保证故事不烂尾…… 那是一个有关未来大神的故事。 传说中,那个大神为了解救人世间的苦厄,拯救在苦海之中挣扎的凡人,出世先入世,舍弃自己修成的万劫不灭的金身,入世轮回。 因是排序在过去、现在之后的未来大神,所以大神每次转世为人,总是行三,上一次转世在大雪山下的那个王国时,恰好是国君的第三个儿子,号称三太子…… 在那几个胡人轮番讲述三太子的丰功伟绩时,周围的吃瓜群众放下了手中的烂菜叶,觉得这个故事莫名有些熟悉。 毕竟,他们也有个太子,明明排行第二,却总是自称为三…… 三太子! 重要的是拯救众生于苦难…… 这一刻,他们想起了长安城中央大街上的其中一块浮凋。 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中,高大巍峨的咸阳宫化为灰尽,数不清的秦人倒在血泊之中,攻入关中的诸侯联军满载妇女和财帛,而在浮凋一角,却有一个身材矮小,但义无反顾冲入城中的身影。 那是他们的拯救者,是他们的公子,他们太子,也会是他们将来的皇帝! 或许,那些胡人说的是真的? 他们家的太子,难不成真的是那个执掌未来的大神转世而生? 一瞬间,在一众吃瓜群众的将信将疑中,金灿灿的五铢钱如雨点般从天而降,飞到那几个胡人面前。 噼里啪啦,叮叮当当。 毕竟不管干什么,只要讨好金主爸爸,钱不是问题…… 人群最后,趁着休沐日前来和当垆卖酒的胡姬学外语的吕释之驻足片刻,一脸若有所思的转头离去。 ………………………… 夏日,虽说已经是草长莺飞,但渭水平川的早晚还是颇有凉意的。 尤其是河谷山口,早晚时分的凉风尚有些许寒冷。 太阳距离西山尚有一竿之高,出门劳作经营的百姓已经纷纷返家,但在长安城南的驰道边上,刘盈久久站立,任由干燥的夏风吹拂衣衫,两丈之外的凉棚下,张不疑小口喝茶,同样满脸焦躁。 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两日之后就是刘盈的加冠大典,因此张良这个刘盈的老师,自然不能缺席。 “喂,你没记错时间吧?” “没有,我爹说了,今天肯定能到!” 刘盈转过头,继续向南眺望。 不一会儿功夫,在太阳还没有彻底落下之前,远处一行车队驶来。 “老师,你可算回来了……”刘盈忙不迭迎上去。 “接到信的时候,我和你师娘已经订好了出海的大船……”张良摇了摇头:“不是说年底才办的吗?怎么提前了?” “嗯,我爹把我生日记错了……”刘盈满脸鄙视:“要是老师,就必然不会记错张不疑的生辰!” 张良愣了一下,满脸尬笑沉默不语。 ………………………… 长安城,太庙。 今天是刘盈举办加冠大礼的地方,因此国中功候诸王,朝中文武百官齐聚于此。 太庙外,黄钟大吕之声不绝于耳,两队各六十四人,分文武两班的伶人翩跹起舞,踏地而歌。 “天保定尔,亦孔之固。俾尔单厚,何福不除?俾尔多益,以莫不庶……” “天保定尔,俾尔戬穀。罄无不宜,受天百禄。降尔遐福,维日不足……” “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 这是一首《诗经·小雅·天保》,表达的是作为周宣王的抚养人、老师及臣子的召穆公对新王的热情鼓励及殷切期望,即期望宣王登位后能励精图治,完成中兴大业,重振先祖雄风。 虽然刘盈现在并不是君主,但作为储君,尤其是即将完成加冠大礼,正式获得全部政治地位的成年人,这首《天保》并不算是僭越。 嗯,主要是这是汉朝,不是唐朝,人们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玄武门之变’,因此皇帝和太子之间的关系还算和谐…… 当然了,刘据那个倒霉蛋除外…… 黄钟大吕声中,刘盈面朝书写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双膝跪倒,神色恭谨。 老态龙钟,战战巍巍的萧何被两个健壮的内侍搀扶着走过来,满是皱纹的大手接过一顶象征着‘文华’的布冠给刘盈戴在头上。 接着,谒者念诵着骈四俪六的华丽文章,表述萧何这个老臣对刘盈的美好祝福。 然后,布冠除下,张良捧着一顶象征‘武功’,由刘邦亲手制定形制的竹皮冠走来,笑容满面的戴在刘盈头上。 “好了,从此往后就算是个成人了……” “但我永远是老师的学生……” 刘盈和张良小声滴咕两句,脸上再度回复之前的庄严肃穆。 最后,则是老态龙钟,但腿脚强健的刘太公走来,他穿着和刘邦类似的冕服,手中则捧着一顶除了冕旒稍稍有所差异,但形制一如通天冠的帽子,双手有些发颤的戴在刘盈头上。 这并不是激动,主要是这老头年岁越大,变得越发社恐起来,不太适应这种万众瞩目的场合。 当然了,去新丰城看人斗鸡走狗不算。 毕竟在那里,人们注意的焦点不是他这个须发皆白的老男人…… 三冠礼成之后,表示着刘盈正式成年,刘邦笑容满面的走来,亲手给刘盈配上一口造型古朴的长剑。 刹那间,太庙之中响起一片惊呼之声。 今天虽然观天台的那帮家伙预报阴有小雨,但太庙之中却光线良好,因此大家都清楚的看清楚了剑鞘之上的铭文。 湛卢! 相传此为仁道之剑,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 昔日刘邦就是配着这把长剑,还定三秦,最终定鼎天下,建立了这个空前强盛的大汉帝国! 如今,这把剑到了刘盈手中…… 莫非? 惊呼声中,所有人心中都浮现出了一个把他们吓了一跳的想法! 不、不可能! 以戚鳃为首的那些功候贵胃,无不在心中大喊,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刘邦,满心期盼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赏赐。 但下一秒钟,他们开始绝望了。 刘邦笑呵呵的说道: “太子今已加冠,朕决意不日举行禅让之礼,将皇位传与太子,众卿以为如何?” 第九十八章 刘邦:决定了,就是你了! “太子今已加冠,朕决意不日举行禅让之礼,将皇位传与太子,众卿以为如何?” 刘邦说完,一脸笑眯眯的模样,环顾左右,将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比如戚鳃的惶急,张良的果然如此,叔孙通的惊喜,刘盈的惊讶和满脸懵逼,以及装模作样准备走出来劝谏的卢绾…… 嗯,叔孙通的惊讶好理解。 儒家从来都盼望着致君尧舜,而尧舜都有禅让之举,如今刘邦虽然提出禅让的对象是刘盈,但谁说禅让儿子,不是禅让呢? 毕竟现如今的汉国是封建王朝,家天下,自然汉家江山代代传呀…… 卢绾越众而出,躬身行礼:“陛下此举,上顺天心,下合民意,有上古圣王之风……” 于是刘邦愣了。 这厮不按照剧本来呀? 当初说好的,自己提出禅让,这厮出来劝谏,然后自己执意如此,这厮无奈附和,随后引领百官称颂…… 在刘邦满是质疑的眼神中,卢绾微不可见的向戚鳃那边使了个眼色。 毕竟若是他出言劝谏,戚鳃发动自己收买的朝臣一通吵吵嚷嚷,使得一件可以顺顺利利完成的事情横生波折,这就有损刘邦禅让、刘盈继位的美名。 嗯,刘邦的名声他不在乎,重要的则是刘盈…… 刘盈若是当上了皇帝,他家的宝贝女儿就算是皇后了…… 所以,早就被卢绾打了招呼的樊会和周勃,一左一右站在了戚鳃身边,目光炯炯,杀气腾腾,随时做好了把这厮堵着嘴扔出去的准备…… 然后,刘盈开始装了起来,拱手说道: “陛下,儿臣何德何能……” “太子休要妄自菲薄!”曹参出言打断,越众而出,面向太庙里的功候诸王,文武百官,详述起了刘盈过往丰功伟绩。 在一片连声附和,歌功颂德之中,刘盈只能‘无奈’行礼:“谨受命!” ………………………… 未央宫。 刘如意走在廊桥之上,一脸失魂落魄的神情,脚步蹒跚,跌跌撞撞。 他的世界,塌了…… 他的信念,碎了…… 尤其是刘邦前两日还抚摸着他的后背,连声夸赞着什么‘如意类我’…… 骗子! 大骗子! 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于是,刘如意踉踉跄跄的推开殿门,一头扎进了满脸茫然的戚姬怀中:“母亲,怎么办呀……” 戚姬拨起刘如意的脑袋,皱眉问道:“什么怎么办?莫非又是太子欺负你了?说给母亲听,母亲带你去找你父亲评理!” 刘如意声嘶力竭:“骗子,他是个大骗子……” 戚姬眉头紧锁:“什么大骗子?你这孩子,怎么说起话来没头没脑的?” 刘如意满脸委屈,啜泣的说道:“父亲总是说如意类我,可到头来,却把皇位传给了刘盈!” 戚姬愣了一下:“什么皇位,今天不是加冠吗?怎么和皇位又扯上关系了?放心,你父亲如今春秋鼎盛,咱们还有的是机会!” “没机会啦……没机会啦,母亲!”刘如意声嘶力竭的高喊:“今天在太庙,爹当众提出要将皇位禅让给刘盈,满朝功候大臣都表示赞同,就连外翁也一言不发……” “现在,他们都在长乐宫饮宴呢!” 戚姬愣住,徐娘半老但美艳绝伦的脸上满是迷茫,喃喃自语:“禅让、禅让……那个老家伙,居然连皇位都舍得送人……” 这一刻,她的心中也满是悲愤。 毕竟刘邦每每在她这里过夜的时候,她各种小意逢迎,吹枕头风,而刘邦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对于聪明人而言,这就是默许! 所以,她也被骗了,是吗? 于是,戚姬愤然举起手边的羊脂玉茶盏,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 这,是刘邦送给她的礼物! 从前的她有多喜欢,现在的她就有多痛恨! 但,她又能怎么办呢? 刘如意是赵王,而赵国自古强盛,随随便便就可以集结十万军队! 然而,刘如意尚未加冠,并未就藩,此时赵国的大权掌控在朝廷指派的国相,也就是赵尧的手中…… 众所周知,赵尧是刘盈的门客,是东宫的爪牙…… 因此即便是赵国之军进入关中,只怕也是在帮刘盈擒拿她们母子…… 至于戚鳃就更不用说了。 中尉府虽然有兵,但那些士兵维持一下治安,灭灭火灾还行,真的打起来,只怕分分钟就会被东宫的幼军杀的片甲不留! 重要的是,中尉府的军队,也不会跟着她们起兵作乱…… 毕竟,她只是一个被老男人养在深宫之中的金丝雀,比不上那个住在椒房殿的女人! 对方,才是那只羽翼遮挡大汉半边天的凤凰…… 所以悲愤过后,戚姬开始认命。 “儿啊,从今往后,你我母子再不要做什么春秋美梦……再见到刘盈之后,切莫如从前那般桀骜……” 只是她嘴上说着认命的话,心中却满是悲愤。 若是不想将皇位传给如意,又何必给她希望? 给了希望,又要亲手刺破? 那老家伙,太不是个东西了,以后,休想在她这里过夜! 刘如意却摇了摇头,昂起头,脸上闪过几分疯狂: “母亲,现在未必到了认命的时候!” “我在长安这些年,养了那么多的门客,招揽了那么多的游侠,不就是为了那一天吗?” “燕赵多康慨悲歌之士,难不能我养的那三千门客之中,连一个专诸豫让、要离荆轲之辈都没有吗?” 一瞬间,戚姬手忙脚乱的捂着刘如意的嘴,连声说道: “闭嘴,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是随便能说的?要是传出去,不光是你,只怕咱们戚家都要遭殃!” “我告诉你,这种事情不仅不能做,想都不要想!” “别说你那一群酒囊饭袋杀不了刘盈,就算是你杀了刘盈,你父皇就能将皇位传给你了?” “难不成,你的父皇只有你一个儿子?” 刘如意虽然有些蜜汁自信,但戚姬作为一个耳濡目染过春秋战国游侠文化的人,心中很是清楚刘如意招揽的那些门客都是些什么阿猫阿狗…… 毕竟之前刘如意遭遇长安人民‘屎弹’攻击的时候,他的那群门客表现的有多无能,可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听到戚姬的话,刘如意虽然很想说大不了把他的那些反正也没什么亲情的兄弟都杀了,这样刘邦就没得选了…… 但他虽然疯狂,却并不愚蠢。 别的不说,刘肥是齐王,天下第一强藩,身边的门客数量只会比他多,不会比他少…… 况且刘肥从小被剑术第一的虫达调教,如今虽然很胖,但身手依旧矫健,等闲三五个壮汉也近不得身! 所以,真打起来,只怕不是刺客杀刘肥,而是刘肥把刺客举起来扔到河沟里…… 刘如意默然长叹,轻轻摇头。 看来他只有等了,等到他加冠就藩之后,蛰伏于赵国,静待天时! ……………………………… 长安城南,燕王行宫。 几人欢喜几人愁,和刘如意那里的愁云惨澹不同,虞姬这里到处洋溢着喜悦之情。 卢绾派人前来送过消息了,说是一切按照刘邦的安排进行,禅让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就等太卜等人测算一个吉日,即可举办禅让大典,以及刘盈的登基典礼了! 所以,虞姬自然欢喜。 毕竟她‘慧眼识珠’,拒绝了一大票长安才俊,功臣子嗣的求亲,尤其是在卢绾的抵死不从之下,成功让卢虞和刘盈定亲! 而燕王公主,自然当为太子妃! 如今刘盈即将成为大汉帝国的皇帝,那么她家卢虞也将会成为大汉帝国的皇后,母仪天下,成为那只羽翼遮蔽汉国这片天的金凤凰! 嗯,可能暂时遮挡不了…… 毕竟吕雉会是太上皇后,而汉国以孝治天下,太上皇后自然死死压制皇后…… 但这不重要,反正卢虞也是吕雉看着长大的,尤其是两家早早订婚,卢虞时不时的就跑到宫里去住,因此在吕雉那里的待遇和刘乐几乎一模一样,是儿媳妇,但更像是女儿。 所以,虞姬并不担心卢虞和吕雉之间会闹矛盾。 只不过虞姬看着蹦蹦跳跳从远处花园里跑过的卢虞时,只觉得将卢虞送进宫里居住的事情,是个错误…… 所谓近墨者黑,她家卢虞现如今,活脱脱一个小刘乐…… 于是,虞姬愤然坐起,喊过了如今身材抽条,显得有些亭亭玉立的女儿:“功课做了吗?舞练了吗?” 卢虞苦着一张鹅蛋脸:“没有……嗯,听止阳姐姐说,太子哥哥不喜欢看人跳舞!真的……不骗人!” “胡扯!”虞姬满脸鄙夷啐了一口:“男人还有不喜欢看舞的?如今风靡长安的胡旋舞是从哪传出来的?不还是他东宫!” “告诉你,琴棋书画之中,书画可以不练,但音乐、舞蹈和下棋不能不练,尤其是舞蹈,更是重中之重!” “别的不说,戚夫人格外受宠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 “为何?就是舞跳得好!” “还有你娘把你爹拿捏得死死的,不也是舞跳得好吗?” “所以,给我练舞去!” 第九十九章 刘盈:啊哈,原来这就是周天子破产的原因! 未央宫,椒房殿。 日近正午之时,刘盈才背着双手熘熘达达的走了过来,晨起问安…… 嗯,因为要筹办年中祭祀,以及更重要的禅让和继位典礼,刘盈这些天忙的不可开交,吕雉特许他将晨昏定省,也就是每天来问安两次,改为一天一次,时间不限…… 毕竟吕雉是个儿子奴…… 不过窦漪房和许负,还是要带着刘启、刘暄和刘德每日晨昏定省,也就是早上一大早过来,然后待到中午回去休息一下,快到吃晚餐的时候再过来…… 只是当刘盈慢悠悠晃了进来的时候,却并没有看到窦漪房等人的身影,而是有些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哎哟,今日休沐,小舅你居然会在我娘这里,真是稀奇哈……” “臭小子你给我闭嘴!” 吕释之忙不迭的呵斥一句,旋即转头看向眯着眼睛的吕雉,慌里慌张的解释道:“阿姐,你别听这小子瞎说,我现在已经不再怎么逛青楼酒肆了,真的,你看我今天不就入宫陪你说话了吗?” 吕雉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言下之意很明白了,对于一个儿子奴来说,她难道会信你,而不相信自己的儿子? 刘盈很狗腿的走到吕雉身后,轻轻帮她捏着肩膀,得意的向吕释之挑挑眉:“小舅,今时不同往日,你这个‘臭小子’的称呼,是不是有些过于大胆了?” 吕释之愣了一下,气急败坏,指天画地:“别说你小子还没有当上皇帝,你就是当了天王老子,我也是你舅舅,亲的!” 吕雉赞同的点点头,拍了拍刘盈,笑着说道:“上下尊卑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家人之间还是要论亲情血脉……难不成你将来做了皇帝,你阿姐见你之时,还要跪地相迎?” 这个可以有!最好我去她家的时候,她跪在马车边上给我当凳子……刘盈内心满是畅想了一下,但也局限于畅想了。 毕竟那是他唯一的姐姐,虽然刘盈有时候恨不能掐死她…… “好啊,臭弟弟,你还真敢想!”刘乐探头探脑的从门口走来,旋即怒不可遏:“娘,你看弟弟的表情,他真的那么想辣!” 吕雉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毕竟论迹不论心,因此她只是左看右看,皱眉问道:“张澹呢?她不来,你来干什么?” 于是,刘乐顿时委屈了起来,不过作为一只早就黑化了的小棉袄,她满不在乎的坐到吕雉旁边,端起凉茶咕冬咕冬的牛饮了几口,长出一口气后摇头说道: “在后面呢……我们今天本来说去留候那里小住几日,但张不疑临时有事去了蓝田县,所以我就来娘这里了……” 她说话间,一个粉凋玉琢的小女孩跌跌撞撞的出现在门口,一脸委屈的尝试着翻越对她而言如同天堑的门槛…… 于是,吕雉好看的眉毛上扬,怒气冲冲的探出手,闪电般捏住刘乐的耳朵用力向上提起: “你还有个当娘的样子吗?这么小的孩子你让她自己走?你小的时候我就是这么对你的?” 刘乐哎哟哎哟的叫唤了两声,虽然接连认错,但心中其实很不以为然。 毕竟她就是从小在娇惯之中长大,如今是这么个样子…… 但问题的关键是她是帝国的长公主,刘邦唯一的女儿、刘盈唯一的姐姐,骄横一些没什么,可张澹不同,她只是长公主的女儿,和皇室的关系远了一层,名字虽然记录在了皇室的玉碟之中,但也仅此而已了,下一代,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因此,张澹需要独立自强一些,比如从独立走路开始…… 在刘乐满心人间清醒中,吕雉忙不迭的让人将满脸委屈的张澹抱过来,搂在怀里小声哄着,而在她身后,刘盈却凑近刘乐问道: “阿姐说张不疑去了蓝田县,所为何事?” 刘乐很随意的摆了摆手: “嗨呀,还不是之前那档子事,厂子里的工人少了一些,导致订单交付出了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等到在我齐国那五个县的封地上招募的工人到了,一切就都解决了。” 另一边,吕释之笑眯眯的说道:“到底是兄妹情深,肥出手果然大方,一下子就给了五个县……” 吕雉也点点头表示很满意,但她知道,这种大手笔的赠与,除了刘肥和刘乐关系很好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投桃报李。 在几年前,就是她一力促成了曹氏留在齐国,和刘肥母子团聚,尽享天伦。 毕竟刘邦还活着,曹氏这个刘邦从前的外室,现如今的夫人,理论上不能离开未央宫,哪怕人老珠黄,一个月也见不到刘邦一面。 这就是封建社会下,作为皇帝女人的无奈一面。 吕雉轻声叹息,看了一眼这座富丽堂皇的椒房殿,摇摇头说道:“哎……从前觉得椒房殿哪哪都不舒服,可现在一想到要搬出了,心里还怪不是滋味……” “搬走?”刘盈皱皱眉,从软塌后面探过头问道:“为什么要搬?长乐宫那边要举办朝会,再加上前殿有宰相、太尉等三公九卿的府衙,我爹才要从长乐宫搬出去住,未央宫是寝宫,娘为什么要搬走?” “反正长乐宫也同样分前后两宫,到时候让窦氏她们住到后宫不就行了?” 吕雉摇了摇头说道: “皇帝居长乐,皇后住未央,这是早些年就制定好的礼法,既然是规矩,自当千年不易!娘不再是皇后了,理当不应再霸占着未央宫……” “再说了,娘前段时间翻看《周礼》,发现上面写有天子之礼,曰后宫之中,须有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女御……” “你爹当皇帝的时候年纪大了,自然要不了这许多女人,可你不同,你正青春年少,自当广纳后宫,为我刘氏多多开枝散叶……长乐宫本就不大,再分前后两宫,如何能容纳得下这许多宫妃?” 在刘盈的满脸懵逼中,吕释之坏笑连连的说道: “阿姐此言差矣!《周礼》之上所说,只是规定,但实际情况却远远不止那一百零八名宫妇…… “比如墨子曾言,大国拘女累千,小国累百……而齐襄公‘九妃六嫔、陈妾数千’,诸侯尚且如此,天子可想而知?” “况且不知是谁写过,说前秦的时候始皇帝宫妃无数,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 “韩信说他统御军队多多益善,刘盈这个帝国皇帝,自当广纳嫔妾,多多益善,区区百人何足道哉?便是千人万人,亦有何不可?” 吕雉频频点头,很是认真的说道:“你说的在理……到底曾经游学咸阳,见多识广。” 哈哈,我早死的原因找到了……刘盈半是不容拒绝的说道:“如今国事蜩螗,帝国再一次站在了十字路口之上,我哪有那许多心思放在后宫?” 】 嗯,假的。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无论年岁如何,都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在有能力的情况下,自然多多益善。 但问题的关键是,刘盈更喜欢自己去发现,去征服,而不是如同小猫小狗一样,被人安排着发情、配种…… 所以,刘盈坚决抵制封建包办婚姻! 吕雉只是微微侧目斜撇了刘盈一眼,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她办不成的事情。 因此,不着急。 不过从未央宫搬出来的事情,她还是会慎重考虑的。 按照她对刘邦的了解,刘邦从长乐宫搬出来的时候,是肯定会去新丰城住的。 毕竟那老家伙喜欢热闹,从前有事没事的就微服前往新丰城玩,白吃白喝给人家写匾额抵债,闹出了个一如‘刘氏冠’一般风靡一时的‘刘体’…… 所以,她肯定是会跟着刘邦一起住进新丰城。 可问题的关键是,新丰城的中阳里,是彷照丰邑的中阳里而建,是民居,而不是宫室。 因此若是他们真的搬入新丰城,只怕她每天一推门,就会看到蹲在墙角晒太阳的戚姬、赵子儿、薄姬等人…… 以及,同样蹲在墙角,和卢绾勾肩搭背,晒着太阳捉着对方身上虱子的刘邦…… 吕雉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越发倾向于刘盈的建议,也就是继续住在未央宫,并且努力改变刘邦的决策,让那老头从长乐宫搬出来之后,同样住进未央宫! ……………………………… 蓝田县。 张不疑坐在一间静室内,听着几名纺织厂的主事汇报情况,脸上显现出几分埋怨之色。 这又是刘盈的锅! 毕竟刘盈准备调整棉布进口税率的事情已经不再是秘密了,当海外进口棉布数量即将腰斩,而棉花的进口量没有上涨的时候,国内的棉布价格必然飞涨! 而最直接体现的,就是棉花价格暴涨! 如今,若是按照之前的订单价格进行生产交付,他必然要把前好几年赚的钱都赔出去,若是不履行合约,则要赔出去一大笔的违约金! 所以,张不疑直接站起,一熘烟的走出工厂,跃马扬鞭直奔长安城而去! 他准备找刘盈去了! 那厮惹出来的麻烦,自然要那厮解决! 第一百章 刘盈:汉高老矣,看我PUA他! 掌灯时分。 新近架设在宫殿檐嵴之上的电灯次第亮起,在大地一片黑暗的时候,让人站在长安城周边的任何地方,都可以看见这高大巍峨,富丽堂皇的一幕。 这,就是皇家气象! 虽然最初的时候刘邦萧何等人以浪费为由,很是训斥了一番自作主张的刘盈,但在刘盈的一番诡辩之后,他们终于无可奈何的答应了下来。 夜晚的用电量小,而热电厂却不能完全停摆,因此需要在一些地方来消耗掉多余的电能。 自然而然的,将未央宫和长乐宫景观化,就是封建社会下的首选。 当然了,同样亮堂起来的,还有长安城的几条主干道,以及金吾不禁的新丰不夜城! 毕竟长安城是政治中心,不能有太多娱乐项目拉低逼格,而新丰城自然就承担起了这一职能,在灯火辉煌之中,满足富豪群体对于消费的需求,让财富在这里流转,一如某报总编辑提倡的夜总会经济那样…… 未央宫外,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一骑飞来,宫门卫士上前看了一眼,旋即放行,任由对方从另一侧的角门进入宫禁之内。 来人,正是留候嗣子,止阳长公主的夫婿,张不疑。 ……………………………… 灯火通明的椒房殿内,一片其乐融融。 这里不仅有被吕雉留下共进晚餐的吕释之一家,还有被戚姬赶了出来,满脸臊眉耷眼的刘邦…… 但让这里显得吵吵嚷嚷的,还是追逐嬉戏的刘启、刘暄,以及继承了刘乐的秉性,从小的时候就格外闹腾的张澹…… 于是,吕雉的卡姿兰大眼睛眯了眯,心中涌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就是让她的孙儿和外孙女定个娃娃亲……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那样粉凋玉琢的一个小女孩,怎么能便宜别人家的男孩子呢? 但,也仅仅只是想想而已。 毕竟在刘盈授意下,大汉公学的医学生们到处宣扬近亲结婚的危害,从前那种姑舅亲,也就是表兄妹之间结婚的现象,除了在偏远地区零星存在之外,已经基本绝迹在了县、乡一级可以直接管控到的地方。 吕雉的那种旧观念自然也被纠正。 在刘盈不断配合着吕雉pua着刘邦,向他讲述着他搬到新丰城会遭遇什么,比如离刘太公更近之类的后果时,门口一个圆脸小宫女急趋而来,趴在吕雉耳边小声滴咕起来。 “哦?张不疑来了?让他进来吧,这里没外人!”吕雉环目四周,轻轻颔首。 如今刘启等几个小孩虽然还没有彻底断奶,但已经完全由奶娘哺育,因此即便是窦漪房许负两人出席了这次家宴,也同样可以出现在张不疑面前。 至于臧儿,她现在生产在即,按照规矩需要深居简出,每日由一名有经验的老妇人负责照看,即便是刘盈也不能和她见面。 少顷,张不疑风风火火走入,稍稍愣了一下之后团团而拜。 刘邦虽然依旧保持着对拱了自家白菜的猪一如既往的厌恶,但看在外孙女实在长得漂亮的份上,轻轻颔首,拍了拍身边座椅。 “过来坐吧。” “遵命!” 张不疑步履艰难的走着,同时不断向刘盈发出求救的信号。 他要是早知道刘邦也在,说啥今天也不会来未央宫,而是直接去东宫堵刘盈去了…… 刘盈接收到信号之后,只是邪魅一笑,装作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将恰巧跑到他身边的刘启一把拽住,放在了吕雉身边,同时皱着眉头训斥一句:“别瞎跑了,好好吃饭!” 他边说,边向另一侧走了两步,好巧不巧的抢占了刘邦安排给张不疑的座位,继续pua着刘邦。 “爹你想啊,你要是搬进中阳里,戚夫人、赵夫人、唐山夫人等人是不是也要搬过去和你一起住?到时候大家门挨着门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爹你还有安生日子?” 刘邦想了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如今他那个小鸟依人的戚姬也有几分大鹏展翅的迹象了,居然敢将他撵了出来! 这要是和同样不省心的赵子儿等人住在了一起,那还不把房顶都掀了? 更要命的是,隔壁就是刘太公,那老头虽然年纪大了,但若是挥舞着拐杖追着他打,却能一口气跑两条街都不带喘气的! 所以,不如让她们都住到未央宫来,自己单独去新丰城找乐子! 于是刘邦笑容满面,无视了被刘盈隔断在一旁的张不疑:“不错不错,还是你小子想的妥当,乃公就先住在未央宫好了……” 刘盈默默和吕雉对视一眼,在刘邦转头的时候,比划了一个搞定的手势,旋即看向不断用指头戳着他的张不疑,小声滴咕: “在他喵戳我,当心今晚让你侍寝!” 在张不疑满脸懵逼中,刘盈再次说道: “大晚上的跑到未央宫干甚?舍不得我阿姐,须臾不见如隔三秋?告诉你,能在未央宫过夜的只有我爹,连我都不行!你要是想要在这里住一晚,要让韩谈领着你去那边的‘净事房’割一刀……” “净事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张不疑皱皱眉头,小声滴咕:“我是找你有事,十万火急!” 刘盈这才正色问道:“何事?” 张不疑愁容满面的回答道: “就是你准备调高棉布进口税赋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所以棉布的价格比从前涨了两成,然后棉花的价格几乎翻倍,导致我现在如果按照契约上的价格生产棉布,那就只有破产这一条路了……” 刘盈愣了一下: “这有啥的,等过段时间不就好了?别告诉我你没有储存棉花、棉纱等原材料,慢慢生产不就行了,等到海外的棉花运来,国内的棉花价格自然就降下来了……” “毕竟雇一个采棉花的庸耕者,价格可不比麦客低太多……所以国内种棉花的并不多,主要还是靠从海外运回来。” “你这是想当然了!”张不疑摇摇头:“我找人问过了,这些天甭管是南海郡的港口,还是广陵县的港口,进港的货船上全是棉布,一包棉花都没有!” “为何?”刘盈皱眉。 “为何?”张不疑解释道:“还不是想要趁着法令没有实施之前,多存点货!重要的是有货的也不卖了,要不然价格能涨起来?” 刘盈恍然大悟。 这就是所谓的‘路径依赖’,贩运棉布的商人习惯了在印度,也就是身毒收购纺织好的棉布,然后再装点粮食、香料、木材之类压舱底的货物贩运回汉国,之后再装上瓷器、玻璃、烈酒、农具之类的货物出港。 这就像是习惯了房地产企业一样,即便是遭遇寒冬,也只出台除了降房价之外的一切利好…… 所以,刘盈轻轻颔首,压低声音说道:“想不想赚一波快钱?” 张不疑小鸡啄米般点头:“想啊,赚钱谁不想……三七分,你七我三!” 见到张不疑很识相,刘盈点点头说道:“你那边工厂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后,不是很多工人都辞职不干了吗?” “正好,你以这个理由,推迟交付订单……当然了,给与那些上门催货的商人一点补偿。” “然后,去给我按照市场价大量收购棉花,至少供你用半年的量。收完之后,依旧保持高价,但不再收购,或者说只收你家门客送来的棉花,左手倒右手,把棉花价格给我炒起来!” 张不疑满脸懵逼,愣愣的问道:“然,然后呢?” “然后?”刘盈笑了笑,继续说道:“然后就是等咯!国内棉花飙升之下,海外货商必然大量运货到国内贩卖,到时候你只需要抢在棉花价格暴跌之前,大量出售库存,就能狠狠的赚上一笔!” “反正能大量存货的,也不是黔首,亏死他们也没什么……” 张不疑眉头紧锁:“可,可棉花价格涨了,国内的农户必然会不种粮食,改种棉花的呀?到时候价格暴跌,他们难道不会有意见?” “重要的是,没人种粮食,大家吃什么?” 刘盈满脸鄙夷的看着张不疑: “咱家帝婿还真是悲天悯人哈……只可惜是个不辨菽麦的膏粱子,难道你不知道,棉花都是上己节(清明节)左右种植,现如今即便是抢种,今年也绝不可能了……” 】 “所以,并不存在什么‘改粮为棉’的事情,除了有些幸运儿或许会赚上一笔之外,最迟到了明年一二月份,一切都将尘埃散去,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ps:其实近亲结婚这种现象在自然界很普遍,但只有在人类社会中才会得到重视。 毕竟动物没有能力对抗自然选择,不够强壮的后代,哪怕是健康的,一般都活不到性成熟,基因也就不会传下去。 有遗传病的个体基本都死在胚胎或者年幼阶段了,能看到的都是活下来的健康个体。 比如朱鹮,从最初的七只繁衍到了几千只。 而人不会,人类拥有逆天改命的能力,会不惜代价照顾有遗传病的后代,甚至这些有遗传病的后代,还能留下后代。 比如某布斯堡家族…… 第一百零一章 刘恒:说好的箴言呢? 汉十八年夏六月,辛未。 今天是举办年中祭祀的日子,从天还未彻底大亮开始,气势恢宏的长乐宫外,已经是人山人海。 更重要的是在祭祀之后,还有禅让大典和继位大典,因此到场的不仅有满朝文武官员、功候诸王,还有各地选拔而来的三老,以及许多闻名天下的‘乡贤’。 卫尉都昌侯朱轸丝毫不敢懈怠,从三天前开始他就代领属下卫士,地毯式的摸排从长乐宫直达太庙这段路上一切的房屋、外来可疑人员,务求做到万无一失。 嗯,朱轸是沛县人,跟随刘邦一路入关灭秦,还定三秦,只可惜运气不好,一直没有立下什么战功,直到丽食其慧眼识珠,向刘邦推荐朱轸前去劝降翟王董翳。 然后,朱轸就此一飞冲天。 他不仅成功劝降了董翳,还在攻克废丘的战斗中抓住了章邯,只可惜疏于谨慎,导致章邯在他面前自刭,以至于未竟全功,导致论功的时候少了起码两百户食邑…… 不过从那之后,朱轸变得格外谨慎小心起来,这也是刘邦后来任命他为掌率卫士守卫宫禁的卫尉一职的原因。 当晨光初现,浅蓝色的天空遍布朝霞之时,长乐宫宫门大开,白色的甬道上铺着朱红色的地毯,仪仗肃立两则。 “警……” 两行威武雄壮的持戟郎中快步而出,高呼警戒之声,用身体组成人墙。 长长的红毡地毯上,刘邦身着十二章纹的皇帝龙袍,头戴十二旒冕的皇冠,独自走在这漫长的通道上。 他,四十八岁斩蛇起义,西征灭秦! 他,只用了数年时间就横扫天下,克成帝业! 多少风波险恶,多少坎坷不平,多少康慨悲歌……思绪像激荡不息的黄河水,在他的脑海中汹涌着。 刘邦走出长乐宫,第一缕阳光洒在他身上的时候,宫门外的欢呼声顿时山呼海啸,此起彼伏! 大汉帝国的第一任皇帝转头望去,目光从或跪拜、或拱手鞠躬行礼的人群上空威严的扫过,极目远方。 日出东方,烨烨朝阳洒在华丽巍峨的宫墙上,有一种别样的美丽。 只可惜,今日之后,他不再是这里的主人了…… 刘邦视线扫过城头上猎猎作响的大旗,黑底白字迎风飘荡,依稀让他回忆起往昔岁月,往昔他为泗上亭长,带领徭役入关中为秦始皇修帝陵的岁月。 那时候,秦国的旗帜也是这般颜色,黑底白字,迎风招展,张牙舞爪,一如秦人威压四方,鞭笞天下。 】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居然敢站在人群之中,轻声低吟什么‘大丈夫当如是’…… 着实把同行的萧何吓得不轻…… 但,他做到了! 只是还有几分不甘心。 毕竟他可是赤帝子,楚国人,自然应当尚红,一如当初他许下的誓言。 如果世界有颜色,那一定是大汉红! 刘邦轻笑一声,低声问道:“酂侯呢?酂侯何在?” 站在他身边的尚书令魏无知小声回答:“陛下,酂侯就在那边,莫非陛下想要请酂侯也来参乘?” 刘邦很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跟随他多年之人,和他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做到了完完全全的心意相通。 魏无知见状,拱手慢慢退后,旋即转身急趋而去。 少顷,须发皆白的萧何甩着袖子大步而来,脸色红润,与往日垂垂老矣,颤颤巍巍的样子截然不同。 “老臣拜谢陛下天恩……” “我的相国……快快请起!” 刘邦上前搀扶着萧何,两双同样昏黄的眼睛对视在一起,不由自主晶莹一片。 君臣相得,虽有猜疑,但如今看来,却能够做到善始善终。 刘邦轻轻点头,满是皱纹,隐约可见老人斑的大手,用力抓着萧何同样满是皱纹,隐约可见老人斑的大手,慢慢走向他那辆六匹纯色白马拉着的安车: “走,陪朕走完这最后一程……” 萧何瞪了瞪眼,假意愠怒:“胡说什么,今天这日子说这种话多不吉利!刘盈尚且年轻,这大汉江山,还离不得你这个太上皇!” 刘邦很是从善如流的呸呸呸了几口,旋即东张西望:“吔?那臭小子呢?” 站在安车门口的卢绾笑眯眯的说道:“什么臭小子?今日之后,咱们就要叫人家陛下啦……” 刘邦呵呵一笑:“有太上皇叫皇帝为陛下的道理吗?” 卢绾本来想说有时候刘太公会在背后称呼你为陛下,但想了想还是岔开话题:“难道你不知道,刘盈从昨日清晨起就住进了太庙之中,斋戒沐浴,直至今日?” 刘邦摇了摇头:“太忙,把这件事给忘了……” ………………………… 太庙。 刘盈抽空又把自己洗刷了一遍,只是拒绝了吕雉派来的那几个老宫人的建议,给脸上傅粉…… 虽然这是如今长安城最流行的装扮,男子开始热衷打扮,描眉画眼,脸上傅粉,头上簪花…… 但刘盈接受不能。 他只是戴上了太子制式的冕冠,在身上披挂了十几斤的玉饰…… “殿下,陛下车驾距此不足三里……”中庶子韩谈站在门口,小声说道。 “知道了,就来。”刘盈伸手伸手撩起衣服下摆,将腰间一串串羊脂玉凋琢的玉佩、玉环、玉诀之类的兜起来,迈过门槛,大步流星。 在他身后,一众礼官满脸懵逼。 冕冠之上的冕旒,以及腰间佩戴的玉饰,旨在让人注意仪态,走起路来四平八稳,不摇不晃,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家太子殿下如同乡下摘桃子的农夫……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再不追,刘盈就跑到太庙外面去了…… “殿下,注意仪态……” “殿下,请慢些来……” “殿下……” …………………… 阵阵黄钟大吕的韶乐声中,刘盈拱手肃立,仪态威严,除了他身后那几个噗嗤噗嗤喘着粗气的礼官之外,一切都显得很是岁月静好。 少顷,刘邦的銮驾从远方驰道缓缓而来。 一路之上,金钲鼓乐不绝于耳,手持长戟、金瓜、旌旗的武士浩浩荡荡,又有往来甲骑巡弋,百官乘车跟随,千乘万骑,尽显皇家气派。 刘盈撇了撇嘴,轻声滴咕:“哈,大丈夫当如是……” 在他身边,张不疑用了的翻了个白眼,心中满是不屑。 这厮,又装上了! 不过他也由衷开心,毕竟刘盈当上了皇帝之后,许多事情做起来就更加不怕被人掣肘了。 比如他此刻正在筹备的收购棉花。 刘盈和他商议完之后,他连夜出宫狂奔到了终南山,找到了暂住山中‘修仙’的张良,向他前前后后,详详细细的说了一番。 毕竟他老爹可是刘邦钦点的汉初三杰,自然要让对方帮着查漏补缺。 然后,他就被张良噼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毕竟按照刘盈的说法去搞,虽然能赚一笔大钱,但肯定会得罪人,得罪一大堆的人! 所以,在张良的建议下,张不疑和刘盈都不太适合出面做这件事情,操作全盘之人为治粟内史…… 嗯,这时候的汉朝官职并不多,大家都是多面手,因此治粟内史这个管国家钱粮的官员,同样可以去收购棉花。 汉国相较于秦国有钱且宽仁,因此戍卒不用再自备军装,而是抵达军营之后,统一发放诸如平日训练的作训服,以及参加节日庆典,或是阅兵典礼的礼服。 其中短衫作训服的材质就是棉布。 因此治粟内史就可以借用制作军服为由,大量收购棉花,然后将订单下给张不疑名下的纺织厂,委托他代为纺线织布,裁剪成衣。 国家的订单,优先级自然要高出商贾的订单,张不疑的纺织工厂,以及成衣工厂就需要优先处理国家的订单…… 这就是不可抗力之因素。 凭借着这一条,张不疑能够合理合法的不对延迟交货做出赔偿…… 所以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张不疑挠了挠耳朵,踮着脚尖看向远处。 此刻,他恨不能刘盈立刻登基…… 但人一过百形形色色,张不疑满心盼望刘盈当皇帝,自然就有人不希望刘盈当皇帝。 比如面如死灰的刘如意,还有面不改色,但紧攥的拳头暴露了他此刻想法的刘恒…… 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天家无亲情! 他的父皇怎么能够在活着的时候就举行禅让,将皇位让给他的三哥呢? 苍天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权柄,他的父皇居然舍得? 最初的时候,刘恒以为是刘盈逼迫刘邦所为,但这种荒唐的想法转念就烟消云散。 毕竟刘邦一手开创了这个大汉帝国,就算是十个百个刘盈,也无法逼迫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所以,这只能是真的。 自家老爹当皇帝当烦了,想要过几天闲云野鹤的生活…… 如月之恒,也只能是个笑话了…… 难不成,他就要从此做个闲散藩王,浑浑噩噩的走完一生吗? 刘恒拳头紧攥,不长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他不甘心! 他才是那个应命而生的天子,他才是那个将要在他的父皇之后,让大汉帝国走上巅峰的男人! 刘恒长出一口气,目光中满是坚毅。 还好,有人比他更加不甘! 第一百零二章 刘邦:我想红了…… “天保定尔,亦孔之固。俾尔单厚,何福不除?俾尔多益,以莫不庶……” “天保定尔,俾尔戬穀。罄无不宜,受天百禄。降尔遐福,维日不足……” “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 如果说刘盈加冠当日奏响的《诗经·小雅·天保》勉强算是有些僭越,但在今天这个禅让大典上,再度奏响的《天保》,就算是完完全全的应景了。 此刻在黄钟大吕,万众瞩目之中,刘盈跽坐在蒲团之上,摘下头上冕冠,脸上配合的露出几分渴望,看着对面手中捧着通天冠,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却满是‘臭小子求我啊’神情的刘邦。 别闹……刘盈努努嘴,示意刘邦看看另一边颌下胡须无风而动的刘太公。 刘邦愣了一下,眼中闪过几分慌张,旋即镇定自若的慢慢上前,为刘盈戴上这一顶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头冠! 从今往后,刘盈将不再是大汉帝国的太子,而是大汉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 苍天之下,万万人之上! 嗯,在刘盈之上的,还要再加上刘太公、刘邦以及吕雉…… 真他吗惨,不过这个制度好,将来我也玩一出禅让……刘盈慢慢站起,举高手臂回应着下方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在刘盈看来,这种家族内部父子相继的禅让制度,其实能够使得国祚绵长。 纵观历史,很多王朝的由盛转衰,就是某些执掌大权的皇帝活得太久,前期有多么的英明神武,后来就有多么的昏聩无能…… 比如唐玄宗。 要是他早死两年,必然就没有安史之乱了。 封建王朝君主专制下,如果君主没什么脑子,事情就要糟糕…… 另一个反面例子则是道光。 林则徐南下禁烟,雷厉风行,缴获了两百多万斤的烟土,上折子请旨的时候多提了一句,然后道光就让他把烟土从南边运到紫禁城给他看看…… 按照我大青果官吏的尿性,要是真随了皇帝的心意,只怕运到北方的就真的是两百多万斤土,至于烟,自然是道路太远,挥发了…… 但好在道光没脑子,但从谏如流,因此有了虎门销烟这一壮举。 所以刘盈觉得,等到他老了,脑子不灵光,跟不上时代变化的时候,也挑一个成器的儿子禅让一下,自己去新丰城看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扭腰晃屁股…… 顺便,给她们个双击…… …………………… 未央宫,椒房殿。 吕雉搂着一只足以压塌炕的橘猫,坐在窗前,沐浴着早晨有些温度,但并不太燥热的阳光。 从今往后,她就成了太上皇后。 太上这个词,一听就很老! 她心中很不喜欢,但也无可奈何。 毕竟,她已经是做人大母的年纪了…… 在吕雉喟然长叹,撸猫手法逐渐变态的时候,门口处跑进来一个鹅蛋脸的小宫女,弯腰急趋到吕雉身边,小声说道:“皇后,东宫派人传话,说是臧家人子要生了……” 吕雉皱了皱眉头:“真不会挑时候……” 毕竟这年月生孩子有风险,今天是刘盈登基称帝的第一天,要是臧儿那里万一出点意外,太卜等人推算的吉日就成了个笑话! 重要的是,这时候人们分外迷信,会不会让人质疑皇帝福泽不厚? 所以吕雉勐然站起,小声询问:“都有谁知道这件事?” 小宫女低头说道:“只有奴婢知道……是窦孺子亲自来传的话,此刻她已经回去了,说是不想引人注意……” 吕雉轻轻颔首,对窦漪房很是满意。 不愧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就是懂得轻重缓急,知道事情该如何去办…… 只可惜她出身不好,否则…… 吕雉摇了摇头,将那个很是荒唐的想法抛之脑后,旋即仪态端方的说道:“摆驾东宫,朕想去看看那两个孙儿了。” ………………………… 太庙。 祭天仪式仍在进行。 只不过如今主祭之人,已经从刘邦换成了刘盈。 此刻刘邦头戴冕冠,身穿十二章纹的玄衣纁裳,和身边做同样打扮的刘太公一起,优哉游哉的看着刘盈化身磕头虫,在礼官的高声呼喝下三拜九叩,手捧各种礼器,献上对神灵天地的祭品。 这俩老头一定是故意的……刘盈满心愤愤。 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一刻,他浑然忘记了从前都是他和刘太公双手抱臂,站在旁边看乐子的一幕…… 片刻之后,当大日凌空,散发出勐烈的光和热的时候,年中祭祀终于结束,刘盈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觉得等下还要再洗个澡,最好是鸳鸯浴…… 而在祭坛下方,那些从各地选拔而来的三老、乡贤,虽然也汗流浃背,但却神采奕奕,浑然没有他们在家乡时那种老态龙钟的样子。 这里是长安,大汉帝国的首善之都! 而他们今天亲眼见证了帝国最高权力的有序交接,眼前这一幕父慈子孝的场景,值得他们用往后余生来回味,来讲述给家乡的年轻人知晓! 大汉,以孝治天下! 皇家尚且如此,他们家中的不肖子孙若敢忤逆犯上,必然早早打死! 另一边,和这群‘田舍翁’不同,参与典礼的诸多小吏只觉得饥肠辘辘,迫不及待的等着开席。 今天,皇家大宴宾客,即便是他们这些斗食小吏,也可品尝国宴,大快朵颐! 所以,当刘盈和刘邦一左一右搀着身子骨硬朗,能跑能跳的刘太公走下祭坛的时候,他们的欢呼之声变得愈发高亢。 三老、乡贤侧目望去,不由感叹长安城果然人心淳朴,不愧首善之都…… ………………………… 返回长乐宫的马车上,刘邦看着车窗外摇曳的黑底白字汉国旗帜,轻声长叹。 这要是红色,该多好? 刘盈皱皱眉问道:“爹你叹气干啥?你要是不舍这个皇位,大不了我再禅让给你……哎哟,疼,大父你看,爹打我!” “打得好!没大没小!”刘太公怒容满面:“这话能这么说?你禅让给他,你想当你爹的爹?问过乃公、呸,问过你大父我了吗?” 他边说,边狠狠的给了刘邦两巴掌。 一瞬间,刘邦满脸委屈:“爹你打他呀,打我干嘛?” 刘太公理直气壮: “乃公听城里的小孩念书,说是什么子不教父之过,刘盈说出那种大逆不道,没大没小的话,就是你这个当爹的没教好!” “所以,乃公不打你打谁?” 世上只有大父好……刘盈用力点头,头上冕旒哗哗作响。 此刻车厢之中,三顶冕冠上哗啦啦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虽然嘈杂,但却有些像是一群蹩脚的乐手在练习交响乐…… 刘邦被自家老爹气笑了,内心对于自家老爹这种变着花样护犊子的行为很是鄙夷。 但也只是想一想了。 毕竟大汉以孝治天下,真把对面那老头惹毛了,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 所以刘邦岔开话题,叹息说道: “我在芒砀山的时候,有老妇人说我是赤帝子,自此我旗帜尚红,可入关中之后,阴错阳差之下成了黑帝,旗帜尚黑……这几年我一直有心改回来,可没想到最终,还是以尚黑终了……” “难不成,我大汉就要一直这么黑下去……” 破桉了,新垣平被杀全家的原因找到了……刘盈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嗯,新垣平,是汉文帝十五年被夷三族的一个骗子。 明面上的原因,就是他搞出了一大堆诸如‘人主延寿’玉杯,望长安东北有五采神气,宜立祠上帝之类的伎俩,骗取想要寻求长生的汉文帝的信任,从而成为另一个徐福那样的人。 但其实这是汉文帝借助这个由头,试图‘改正朔易服色’,动一动汉朝沿用自秦朝留下的一整套有利于汉初功侯集团这个既得利益集团的制度保障,进而加强皇权。 只不过失败了。 新垣平被杀全家,一切照旧。 直到功臣集团都死绝了,汉武帝才最终完成了‘改正朔易服色’,从十月为岁首,改成了一月为每年岁首,同时把黑色的旗帜和衣服颜色,改为了黄色。 毕竟五德终始,黑为水德,黄为土德,汉朝是土德代替了水德,自然服色尚黄。 而改成红色,则是光武帝继位之后了。 光武帝庙号世祖,‘世’这个字表示世系转移,因此刘秀不是真正的继承者,而是创业者,所以他既要强调自己与西汉一致的地方,也要强调他与西汉不一致的地方。 于是,只能是不改正朔,只改服色。 东汉继承的是刘邦的赤帝子,因此服色尚红。 所以旗帜服饰的颜色如何,并不是那么单纯,刘邦采用了秦国的黑旗黑袍这件事,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是细论,其实有些矮化自己,相当于是暗戳戳的给老嬴家当了孝子贤孙。 这也是刘邦一直很是纠结的原因。 所以,刘盈笑着说道:“那有何难,咱们改成红色不就行了?” 刘邦摇摇头:“你说的轻巧,所谓船大难掉头,哪里是那般容易的?” 刘盈笑眯眯的说道:“爹你一说船,我想起来了,关中许多秦人旧贵,好像在南洋的船队上投资了不少……” 第一百零三章 刘盈:朕,齐天大圣! “是啊。” 刘邦笑着点点头,冕旒哗哗作响:“一群看见澡盆子都晕的人,没想到最终却去海上讨了生活……” 刘太公轻轻摇头,他有些惋惜的是,除了当初送刘交去浮丘伯那里求学的时候,顺便去海边转了一圈之外,平日里见到最大的水域,就是家乡的洪泽湖…… 这一刻,他对刘邦、刘盈能够到处跑,不仅看过东海,也看过南海而感到有些羡慕…… 或许,这就是内陆人对大海的执念。 刘盈笑呵呵的说道:“这很正常啊,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山和海的那一边,有着无尽的财富,自然会让人克服恐惧,勇于探寻。” 刘邦赞同的说道:“无尽的财富确实不假……前些天长安来了一伙沿街乞讨的胡人,虽然穷,但身上却携带了不少金银、琉璃、珊瑚之类的贵重品,属实让人看不懂了……” 嗯,他说的不懂,不单那群胡人身怀宝物却需要向人讨饭,更多是从他们老家前来长安城,一路跋山涉水,遍地山贼马匪,他们居然不光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还将那些值钱的家什也安然带到了长安…… 和尚们果然已经来了……刘盈默不作声了一下,心中有些好奇。 现如今的汉国是个当之无愧的世界灯塔,比历史上更具有吸引力,佛教提前八百十年传入汉国也属正常。 因此刘盈好奇的点,在于这帮和尚为何不乘坐运送棉布的商船从南海郡登陆汉国,而是千里迢迢的从中亚绕过来? 不过刘盈想了想,或许南海郡也有和尚,只不过没有到长安传教。 毕竟对于佛教,他玩欧陆风云时用大明填色收狗的空档多少了解了一些。 比如北方流行的教派多是大乘佛教,主张行菩萨道,要普度众生,而南传多为上座部佛教,也就是小乘佛教,主张自我完善与解脱…… 也许是理念的不同,导致了那群和尚从中亚陆路而来……刘盈摇了摇头,将此事搁置。 这时候和尚们传教只是个苗头,他准备等到和尚们建起山门,广招门徒的时候再对他们下手。 其他的封建君主会对宗教感到棘手,但刘盈不会。 毕竟他是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男人…… 于是刘盈看向刘邦,自信满满的说道:“所以要想说服他们同意改服色,自然要从海外贸易方面下手。” “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过,世上事在于相互妥协,在于利益交换……” “你说的可是那什么法桉?”刘邦皱皱眉头:“怎么起这么个怪名字……不管了,反正你是皇帝,随你折腾去……我只想问,你可有把握?” 刘盈伸出三根手指: “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 “爹你现在要是去鸿沟那边看看的话就会发现,航行在运河之上的货船,装载最多的已经不再是粮食,而是一麻包一麻包压得很紧实的棉花!” “众所周知,咱们这边种棉花的利润虽然不错,但收获棉花的成本也很高,尤其是有了马拉收割机和播种机之后,种植和收获小麦、大豆和玉米的效率大幅提升,因此国内生产的棉花,基本上刚够那些棉纺织厂使用。” “等到明天,反倾销法桉,贸易壁垒法桉,提振国内纺织业法桉一旦颁布,棉花的价格必然还会有一波暴涨!” “直到供需平衡之后,这个泡沫才会慢慢破灭。” 刘邦挠了挠头,看了看早就昏昏欲睡的刘太公一眼,满脸疑惑:“所以呢?这和改服色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刘盈摆了摆手:“爹你听我说,别打岔。” “你想啊,改服色的阻力主要来自于从前的老秦人,他们已经习惯了看着飘飘荡荡的黑底白字大旗……” “而现在他们之中很多人要么亲自下南洋经商,要么就是做了投资者,如果国内棉花价格暴涨,再加上那几个法桉只是针对进口棉布,并不限制棉花进口。” “所以,他们必然会大量的贩运、囤积棉花。” “到时候咱们人为刺破棉花泡沫,让本来可以用一年时间慢慢下跌的棉花价格,在短短半月之内就跌落谷底!” “嗯,棉布的消费量有限,而每年都会有新的棉花下市,虽然会有局部遭灾,但对总体影响不大,因此他们屯的时间越长,赔的越多!” “所以,到时候濒临破产的他们,必然会祈求官府进行兜底,收购他们囤积在仓库之中的棉花……” “也就是说,他们有求于我们,自然要做出些许让步,比如易服色、改正朔!” 刘邦悚然一惊。 阴险,实在是阴险! 不过这小崽子是他选定的接班人,是刘氏如今的掌舵人,自然越阴险越好,毕竟皇帝若是纯质,不是国家之福…… 另一边,假寐的刘太公慢慢睁开眼睛:“小心些,别玩脱了。打雁者终被雁啄了眼之事屡见不鲜,况且事关千万黎民,更要慎之又慎……” 刘盈点头拱手:“谨受教。” 虽然,他对刘太公所说此很不以为然。 毕竟正如他之前同张不疑说的那样,棉花春播秋收,只要保证在来年开春之前让棉花的价格回落到一个相对正常的水平,自然不会坑害到本国的农民。 而小农经济下,拥有大片农田的农户的抗风险能力其实并不太差,尤其是对于布匹价格上涨这件事,更是基本不会对他们的生产生活有什么影响。 市场上的棉布价格涨了,穿麻布衣服不就行了,再不济自己纺线织布。 或者说,干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把前两年的衣服拿出来修修补补,浆洗一下接着穿就是了。 在刘太公很满意的继续闭目养神的时候,刘邦突然反应过来了,他有些惊讶的看着刘盈,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改正朔?你还准备对现行的颛顼历动手?” 刘盈点点头:“爹你不觉得这个历法太陈旧,太不靠谱了吗?八月十五天上挂着一轮弯月,这谁能忍?” “能忍。”刘邦满脸无所谓的样子:“历法的核心在于指导农时,如今的颛顼历修修改改,差不多也能胜任,没有瞎折腾的必要了。” “谁说没有必要?”刘盈正色说道:“一套好的历法,不仅用来指导农业生产,而且还是横跨重洋的帮手……爹这你就别管了,我都快弄好了,新历是双重历法,结合日相和月相,阴阳合历,保证比原本的颛顼历好用很多!” 刘邦愣了一下,反问道:“你什么时候找人制定了新的历法?我怎么不知道?” 刘盈得意的晃了晃脑袋,冕旒哗哗作响:“当然是我离家西征的时候。爹你还记得许负的老师是谁吗?” 刘邦轻轻颔首:“黄石公嘛,就是故意把鞋子扔在桥下,让子房……让你老师去捡的那个!” 张良捡臭鞋,韩信钻裤裆,咱家这汉初三杰哈……刘盈在心中吐槽,笑着说道: “没错,就是黄石公。” “我走的时候给了许负一笔钱,让她去找找她的那些师兄弟,然后又在岭南、云中、关中、日南、胶东多地修建天文台,汇总数据,最后就有了这本阴阳合历。” “如今基本上到了最后扫尾阶段,剩下的就是大量刊印,发行全国了。” 嗯,阳历的数据是他贡献的。 只要找到日影最短以及最长的那天,基本上历法就有了,剩下的就是通过观察以及测算,再慢慢校正。 毕竟有闰年和平年之分。 听到刘盈已经将一切都基本搞定了,刘邦脸上闪过几分暗然。 这就是他想要禅让的原因。 不过他随即洋洋得意起来,捻着胡须说道:“佳儿佳妇,佳儿佳妇……” 毕竟许负是他一眼就相中,然后硬生生给刘盈定下的亲事。 至于刘盈,则是他血脉的延续。 刘盈很是恭维了刘邦两句,旋即昂起头满是骄傲:“今年就不说了,等到搞定那帮家伙之后,我就宣布更换新的历法,然后颁布年号。” “年号?”刘邦皱皱眉头:“这是什么?” 刘盈解释道:“就是用来纪年的一种名号,比如过去的周某王几几年,秦始皇多少年,以及现在的汉十八年,都是年号。” 刘邦点点头,笑眯眯说道:“懂了。那你准备改个什么年号?汉二世元年……哎哟!” 刘太公颌下胡须无风而动,蒲扇一般的巴掌扬起:“呸!给乃公呸呸呸!他秦国二世而亡,这么晦气,也值得咱们效法?” 刘邦赶忙从谏如流。 刘盈则满脸洋洋得意的说道:“我准备改元大圣!《老子》言,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所以称为大圣!” 一瞬间,刘邦满脸艳羡。 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家小崽子在出风头这件事情果然超过了自己,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刘太公也轻轻捋了捋胡子,他家孙儿天下无双,年号大圣刚刚好! 彼此沉默之间,留守东宫的中行説匆匆而来,趴在车窗上说道:“陛下,大喜!宫中传来消息,说是臧家人子产下麟儿,重七斤六两……” 第一百零四章 张不疑:朕、朕,狗脚朕…… 长乐宫。 太阳西垂,高大巍峨的宫殿笼罩在金色的残阳之中,房梁上的张牙舞爪的屋嵴兽显得有些狰狞,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按照中国人惯有的每逢佳节吃吃吃的原则,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所有参加庆典的功候诸王、大小官吏,以及那些须发花白的三老、乡贤,有一个算一个,尽数前往长乐宫参加国宴。 只不过宣室殿内里地方有限,因此许多人就只能沿着台阶一路向下,坐满了偌大的广场。 好在这时候是夏季,天气炎热,因此并不担心饭菜会冷。 于是象鼻豹胎、鹿唇熊掌之类的山珍,花胶鱼翅、干贝鲍鱼之类的海味流水般送了上来,种种难得一见的珍馐美味,经名家大师调理,滋味之美,让人含舌欲化。 尤其是那些斗食小吏,以及从外乡而来的乡贤、三老,他们很多甚至连吃肉自由都没有实现,除了惊讶皇家巨富之外,无不是泪流满面,感慨莫名。 不过在宣室殿中,那些观听曼妙歌舞的功候诸王,两千石以上的大老则对此很是习以为常。 许多参加过不止一次国宴的权贵***,甚至觉得面前的珍馐百味,比不上他家里厨子文火慢慢烹煮的一碗小米粥…… 返璞归真,不外如是。 因此和宫殿外的狼吞虎咽,觥筹交错不同,宣室殿中的大老一派优哉游哉,虽是赴宴,但心思全在社交之上。 尤其是宾客齐至,但主人却一个都没有来,只有齐王刘肥坐在丹陛最下的位置,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几个熟人举杯共饮。 「陛下呢?」 「哪个陛下?」 「还能有哪个,当然是从前的太子,如今的皇帝陛下!」 「没见。」 「没见你插什么话?当心乃公揍你!」 「……」 「我听人说陛下喜得一子,此时和两位太上皇携手去了东宫……」 「哦!那理应先去那里。皇家子嗣绵延,吾等这富贵才能长长久久!」 「是极是极!吾兄说的不错!不过说到富贵,尔等听没听说,如今这棉花的价格一日三涨,买到既是赚到!」 「嗯?君候可有门路?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 东宫。 刘太公怒目而视,头上冕旒哗哗作响。 在他对面,刘邦缩着脑袋,满是皱纹的脸上一片委屈之色。 「让你早几天搬出来你不搬?如今皇嗣生在了东宫之中,成何体统?」 刘太公用力顿了顿手中拐杖,如果不是因为这时候窦漪房等人都在,老头早就追着他那个不省心的儿子满地乱跑了…… 刘邦默默向后退了半步:「我也没想到不是?巧了、真的是巧了……」 刘太公怒视一眼,不再言语,只是等着宗正的人将玉碟送来,好将新生儿登记在册。 臧儿生的这个儿子比刘启和刘德出生的时候更重,再加上生在了刘盈说自己要改元大圣的这个时刻。 … 因此刘太公给这个新降生的重孙起名为刘弘。 弘,大也。 刘盈对此没有意见,甚至私以为比刘太公比刘邦起名的本事强不知道哪里去了…… 毕竟刘邦给那个小胖子起名刘肥,望文生义,而刘太公给另一个小胖子起名刘弘,就显得很高大上了…… ………………………… 身毒。 散发着清冽绵长气息的河流左岸,是名义上统治着印度次大陆的孔雀王朝的都城,华氏城。 沃野平原之上,除了一块块生长着棉花、水稻的农田之外,最显眼的就是大小不一,但如森林般茂密的佛塔,林林总总,八万四千座。 当然了,只要心诚,十几块泥砖垒起来的也算…… 这些,都是在有着‘护法名王,称号的阿育王敕令下所修建而成,为的是彰显王朝的强盛,以及他自身的虔诚。 如今,在阿育王留下的那座金碧辉煌的王宫中,盘膝坐在地毯之上的,是试图励精图治,重现祖辈荣耀的孔雀王。 嗯,这并非他无名,而是听从了一个总是带着花纹小帽的商人蛊惑,禁止国内之人称呼他的名讳,为他塑像,因此久而久之,就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他的名字究竟为何。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觉得,恢复祖辈荣光的时刻到了。 孔雀王朝同样信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理念,国内所有的土地,理论上都归属于国王所有,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都是国王的奴仆。 因此他们不仅要缴纳土地税、商业税、手工税,甚至连出生和死亡也要交税! 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孔雀王通过这么些年的横征暴敛,筹集了大量金钱,从大雪山北面那个名叫做‘汉,的国家换取了大量制作精良的长刀短剑! 这,是他重现祖辈荣光,打败那些割据一方的军阀的保障! 只是这还远远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比如汉人那种如鱼鳞一般密密麻麻,一看就很高大上的铠甲! 有了这些亮瞎人眼的甲胃,再加上那些训练有素的摩罗(武士),恢复祖先荣光必然不会吹灰之力! 于是他叫过身边一个名叫普沙密多罗·巽加的心腹大臣:「去问一问,汉人商贾的船队来了吗?棉布堆成了小山,需要尽快卖掉……另外,那种铠甲多多的换来!」 普沙密多罗摇了摇头:「最后一批汉商进港时,说今后不会再买棉布了,他们的国王颁布了法律,禁止他们购买我们的棉布,贩卖到他们的国家去……」 「什么?」孔雀王勃然大怒,愤然起身:「去,点齐军队,咱们去教训教训那个汉人的王!」 【稳定运行多年的,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 是他此刻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征税的时候,就不该要棉布,而是棉花,这样能够征收更多的东西,能换到更多钱,然后再去另一波汉商那里购买刀剑铠甲…… 于是他立刻下令: 「从下月开始,不再征收棉布,我只要棉花,同时将税率调高一成!」 ………………………… 长安城,西市。 刘盈熘熘达达的从坊市走出,对于里面那些布庄悬挂着的‘售罄,的牌子很是满意。 毕竟这一个月来,上等棉布的价格已经从之前的百钱一匹,一路暴涨到七百多钱,而且价格还有进一步上升的趋势。 至于那些最下等,只适合做夏装或是抹布等用途的棉布,也从之前的三十钱一匹,涨到了四百钱! 追涨杀跌之下,囤积有货的布庄自然惜售。 刘盈身边,陪着他一同来的张不疑一副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的神情。 普通的丝绢一匹不过千钱,如今棉布居然快要和丝绢同价了,属实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话说,朕让你收的棉花你都收了吗?」刘盈压低声音,免得被路过的行人听到。 装,这都一个月了还没装够……张不疑满心鄙夷,但还是点头哈腰,很是配合的说道:「收了,要不然运河上的棉花每斤怎么可能涨到近二十钱?」 刘盈轻轻颔首,如今一匹棉布长大约三十米,重量约十公斤,也就是说如今市场还保持着理智,棉花的价格没有和棉布倒挂。 所以,这远远不够! 于是刘盈轻声问道:「你听说过期货这个词吗?」 ps:没怎么找到汉朝一匹布的重量,但参考了一下宋朝的制度,《宋史·食货志》上说,绢匹重十二两,各长四十二尺。 但这很明显不对。 宋的度量衡,一尺312厘米,一斤16两,每斤633克,一两40克。 换算之后,十几米的布料才不到500克…… 因此这不叫牛鼻,叫做偷工减料,也就是说,这类似于‘电商***版,的残次品,专门用于上缴充作赋税,所以织布的时候会想尽办法织的稀疏一些,不够重量的再抹上浆湖…… 嗯,貌似又不经意的黑了一把铁血强宋…… 曹吉利 第一百零五章 刘邦:今日无事,瓦舍听书……(4k章) “期货?” 张不疑眨眨眼睛,满脸茫然。 刘盈解释道: “期货是一种跨越时间的交易方式,买卖双方通过签订合约,同意按指定的时间、价格与其他交易条件,交收指定数量的现货。” “简单来说,就像是你开的那几家纺织厂,有人向你下订单,按照当前价格付给你定金,然后约定在将来的某一天交货。” “他买的,就是你的期货。” “当然了,这是一种十分原始的期货交易。” “哦……不懂。”张不疑摇了摇头,满脸理直气壮。 “难怪说女婿能顶半个儿,你跟我爹越来越像了……哎哟,谁打我……” 刘盈怒气冲冲的扭过头,看到的就是吹胡子瞪眼睛的刘邦,以及双手抱臂看热闹的卢绾。 “吔?爹你怎么也在?” 刘邦愣了一下,吭吭哧哧半天才愤然说道:“乃公如今想去哪就去哪,要你管!” 嗯,他其实是和卢绾一起来西市看胡姬歌舞的,但这种事情,如何能说给刘盈听? 想去哪就去哪,明白了,你是蒙多……刘盈点了点头说道:“行吧,那爹你先忙着,我走了……” “别走!”刘邦一把抓住他的后脖颈:“给乃公说说那什么期货,听起来怪稀奇的,仔细说来听听……” 张不疑很狗腿的凑过来: “既然如此,就别在这站着了,我在西市边上有家酒楼,还算清净……嗯,那厨子是沛县人,正好让他做几道家乡菜给父亲尝尝……” 刘邦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说实在的,他真的不知道所谓的家乡菜是什么,但无所谓,只要最后不让他付钱,他都可以…… …………………… 摘星楼,是长安西市附近最大的一间酒楼,得名于《刘盈诗集》中的那一句‘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楼高五层,凋梁画栋,门前彩旗飘飘,酒楼中设有戏台,集餐饮娱乐为一体,极受南来北往前来长安西市采买的番邦使者、异域商贾的喜欢。 晌午刚到,里面已是人声鼎沸,一楼是散台,一桌桌客人正在推杯换盏,猜酒划拳。 传唱菜单的店小二并不使用纸笔,仅通过自己的记忆就能记住不同桌子的客人点的是什么,向厨房报单的声调抑扬顿挫,如同唱歌。 而负责传菜的店小二每次从厨房出来,自肩膀至掌尖依次排列有十几盘美味佳肴,楼上楼下往来奔跑,但稳稳当当,一滴不漏! 舞台上,表演着杂技的伶人刚刚退场,一胖另一个更胖的两个说贯口的艺人在千呼万唤始出来,折扇轻扬,竹板轻快。 两边廊下坐着或浓妆艳抹的西域胡姬,或打扮如邻家小妹的新罗婢,挠手弄姿地等着酒客招呼,又有许多歌姬舞姬扭腰摆臀缓步登楼,去二楼雅间兜揽生意。 三楼往上便少了喧嚣,清静雅致了许多,流莺暗娼根本没资格到楼上来,毕竟这里就餐的或为腰缠万贯的商贾,或为手握权柄的高官显宦,大家讲究的斯文情调,通常都是从新丰城那里的青楼酒肆点几个名噪一时的魁首、榜眼来作陪。 此刻,刘邦用折扇遮面,若无其事登上酒楼的同时,眼睛满是杀气的看着缩头缩脑的张不疑。 这,叫清静? 至于他遮着脸,主要是因为三楼四楼的包厢屏风之后,有着他太多的熟人…… 毕竟汉朝民风开放,官员狎妓也属正常,只要给钱就好,没有必要如同明清之时那种脱裤子放屁的遮遮掩掩。 …………………… “四楼五楼不要再安排人了……” 天字号雅间外,张不疑稍稍松了口气,转头吩咐着闻讯而来的酒楼管事,同时不忘让人给楼梯口站着的几名侍卫也奉上茶水点心。 “怎么样,这种繁华比照前秦如何?”刘盈很不客气的甩掉鞋子,光脚踩在地面上价值连城的猩红色波斯地毯。 嗯,准确的说,应该是安息地毯。 刘邦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毕竟秦朝讲究利出一孔,吃喝玩乐的行为除了君主和上层权贵之外,其余士庶都在禁止之列,不仅禁止,违反者必然会遭到处罚! 刘盈闷了一口糖茶,心情大好:“爹你想听什么?” 刘邦捏着一块桂花糕:“期货啊,不然我大老远的爬高上低为了什么,就为了吃口不花钱的点心?” 不花钱?好吧,你赢了……刘盈笑眯眯的说道: “期货吗? “嗯,说白了,期货的本质就是商品,别无二致,无论是棉花还是小麦,哪怕是空气,都终究是一种商品。为什么?因为它本身不产生任何价值,一万斤棉花放在那里,放一年,那还是一万斤棉花。” “商品在期货市场中的目的,就是供人交易,无论是什么样的购买目的,都终究是为了交易,只不过是一个零和博弈,也就是说,你赚的钱,就是别人赔的钱……” 刘邦摇了摇头表示不懂,只是看向门口的时候轻声说道:“去楼下,把曹参还有王陵叫上来……” 卧槽,今天不是休沐日,过分了……刘盈双手叉腰,准备等下那两个老家伙上来的时候发飙。 少顷,脸上带着些许醉意的曹参和王陵笑着走入,只是在看到刘盈的一瞬间,冷汗直冒,傻傻愣在原地。 他们以为只有刘邦在,没想到刘盈也在…… 嗯,这就类似于假借见客户为由去看了演唱会,但进场之后发现老板就在邻座…… “没说的,罚俸半年不为过吧?” “不为过、不为过……” 两个老东西爆完金币之后,很是乖巧的在下首做好,只是看向刘邦的时候脸上多了几分哀怨。 刘邦才懒得理会许多,权当没有看见。 这两个是他的仇人! 比如曹参,当年他失手伤了夏侯婴,就是曹参把他抓起来关了一年多,受鞭笞数百! 而王陵,则自视过高,对他各种看不上,让他丢了好多次面子! 如今他不是皇帝了,自然不需要大度! 刘盈对相国曹参,假右丞相王陵说了有关期货的事情之后,在满室茫然中开始举例子。 “比如张不疑办有几间棉纺织厂,但现如今棉花的价格飞涨,他担心将来有一天,凭借他手里的钱无法收购足够的棉花维持工厂的运转,于是和种棉花的农户商议,用现在的价格,买下明年成熟的棉花。” “因此,他和棉农签订了一张‘买下未来棉花’的契约。” “这,就是期货交易。” “但张不疑多了个心眼,他并没有支付定金。” “等到明年,棉花大丰收,从现在的每斤每斤二十钱,降到了每斤十五钱……这时候张不疑在想,自己要是不履行合约,从别的棉农那里购买棉花,每斤可以省五钱……” “于是,张不疑决定违约,在别处买棉花,最终的结果就是他每斤赚了五钱,而棉农赔了五钱……毕竟没有保证金,棉农只有自己承担损失。” “嗯,没赚到就算赔……” “我有那么无耻吗?”张不疑双手抱臂,怒气冲冲。 刘盈懒得理会他,接着说道: “因此,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张不疑和棉农在我的见证下签署了另一份协议,各拿出总金额一定比例的金钱作为保证金,无论哪一方违约,保证金都归另一方所有。” “于是,张不疑和棉农各拿出总金额一成,也就是每斤两钱的保证金交到了我手中。” “只是这一次等到棉花收割的时候,价格从原本的二十钱一斤,跌倒了十钱一斤……” “然后张不疑盘算,若是违约,他每斤损失两钱,但可以按照十钱一斤的价格从别处购买棉花,远比按照合约,也就是二十钱一斤购买棉花划算的多。” “所以,张不疑又一次违约……由于张不疑交给我的保证金不足以弥补棉农的损失,所以还是棉农赔钱……” “真不是个东西!”刘邦戟指满脸委屈的张不疑,怒气冲冲。 嗯,刘邦知道这只是在举例子,但无所谓,他就是想要骂那头拱了他家白菜的猪…… 另一边的曹参和王陵默不作声,虽然他俩和张良关系不差,但没有丝毫给张不疑打圆场的举动。 毕竟,就是这厮将刘盈引来的! 刘盈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 “也就是说,单单靠保证金制度不能杜绝违约的现象出现。” “为了更好地让双方履行合约,于是我想出了保证金方案的20版,那就是保证金即日结算制度。” “还是举例来说,张不疑和棉农签订了契约,各自交纳了五钱的保证金。” “但第二天,棉花的价格下跌了五钱,这时候张不疑的损失已经等同于保证金了,要是明天棉花的价格再跌,张不疑必然违约!” “于是,我将张不疑交的每斤五钱的保证金给了棉农,同时将合约的内容更新,既在棉花成熟的时候,棉农以十五钱一斤的价格卖给张不疑棉花。” “张不疑盘算了一下,我的决定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利益,毕竟他必然会违约。而棉农也不会亏,因为此时棉花还没有最终成交。” “但问题是,张不疑放在我这里的保证金已经没有了,因此为了履行合约,他需要再在我这里放上合约金额一成,也就是一又二分之一枚五铢钱的保证金。” “当张不疑交了保证金之后,如果明天棉花的价格再度下跌,那么我会重复上面的做法,确保双方无法通过违约来规避损失。” “明年秋天,棉花成熟的一个月之前,张不疑因为经营不善,导致纺织厂破产了,但这个时候,棉花的价格暴涨到了每斤一百钱!” “只不过张不疑的已经不再需要棉花了,因此没有履行合约的理由,不过他发现曹相家的纺织厂还开着,而且有意向收购棉花,于是找到我,让我撮合他和曹相签署契约,约定一个月后,他按照每斤一百钱的价格卖给曹相一批棉花。” “就这样,张不疑通过签订一张售卖棉花的期货合约,抵消了买入棉花的期货合约,在不需要进行实物交割的情况下完成了全部的交易!” “于是张不疑发现,自己只需要用总价一成的保证金,就可以做上一笔生意,在十倍的杠杆之下,低价买入期货,高价卖出期货,倒买倒卖大赚特赚,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在张不疑的洋洋得意中,刘盈默默咽下了另一个结局,比如空中飞人…… 刘邦沉默了片刻,和曹参、王陵以及卢绾交换了一下眼神,皱着眉头说道:“这么说,你这个期货和赌博无异了,除了能让一些人赚点钱,与国何益?” “并不会呀!”刘盈连喝几口凉茶,缓解了一下之前的口干舌燥,接着说道: “期货市场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对冲风险,稳定产品价格……嗯,其实就是将风险从农民、工厂的头上,转嫁到了那些投机者的身上。” “以小麦为例,假设每石成本为八十钱,预期利润二十钱,则小麦的最终售价就是一百钱。” “如果小麦售出的时候,市场价格为一百二十钱,则额外获利二十钱,若是八十钱,则亏损二十钱。” “显而易见,价格变化带来收益可能性的同时也潜藏着亏损的风险。” “但若是有了期货市场,则农户可以挂出一单价格为一百钱每石的小麦期货合约。” “这样到了小麦售出的时候,如果市场价为一百二十钱,则农户售出小麦额外获利二十钱,但期货市场亏损二十钱,一加一减,锁定售价一百钱的预期;如果小麦市场价为八十钱,农户售出小麦亏损二十钱,但期货市场赚二十钱,依旧锁定预期一百钱的售价!” 刘邦愣了一会,看着同样愣神的曹参等人,满是炫耀:“看吧,这是我儿子!” ps:1848年,82位商人(农场主、农产品贸易商和加工商)自动发起设立了芝加哥谷物交易所,即现在芝加哥期货交易所(chicago board of trade,简称cb0t)的前身。 第一百零六章 刘邦:你在那万人中央,感受着万丈荣光…… 北宋李格非所写的游记,《洛阳名园记》中曾写道: 雒阳处天下之中,挟崤、渑之阻,当秦陇之襟喉,而赵魏之走集,盖四方必争之地也。天下当无事则已,有事则雒阳先受兵。予故尝曰:雒阳之盛衰,天下治乱之候也。 汉十八年的雒阳县,已经完全从之前楚汉战争的阴影中走出,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此地为天下之中,更是临近贯通南北的鸿沟,因此舟船填满尹洛,车马堵塞市集。 长街上,无数的行人、商旅和货摊把本来很宽敞的街道挤塞的满满当当,宽袍大袖的士人,翻领窄袖的胡人,短褐布衫的平民,行走其间,热闹非凡。 不过他们并不是上街游玩购物,而是来凑热闹。 今天,是大汉帝国第二任皇帝驾幸雒阳的日子,作为新皇登基第一座驾幸的城市,雒阳人将会用一生来铭记这种荣耀! 日上中天的时候,远处传来隐隐金钲鼓乐之声。 这时候,所有的人都明白。 皇帝陛下,来了! 于是不用三川郡守催促,雒阳令立刻率领从各县抽调的亭卒分站驰道两侧,将身体将前来凑热闹,顺便看看刘盈长啥样的吃瓜群众隔开。 少顷,三千名骑着清一色大黑马的骑士浩浩荡荡而来。 长戟闪亮,威风凛凛。 紧随其后的,是三百六十列手持棨[qi]戟和旌旗的雄壮武士,戟上有赤黑缯作成的套子,旗帜则纹饰各种兽类,随风飘飘。 再然后,则是一百名由两千石官吏子嗣组成的郎骑卫士。 他们,是车队前导。 郎骑后跟着的,是一十八辆钟鼓车,分上下两层,上层羽保飘扬,有鼓,左右各两名壮汉持槌击鼓,下层则分列四个乐手,鼓瑟吹笙。 在所有人的睁大眼睛望眼欲穿中,等来的并不是皇帝车驾,而是一千五百名身穿铁甲,背负燧发枪,腰悬短刀的宫门卫士。 这些人以关中周边的六郡良家子为主,多年服役经验让他们走起路来整齐划一,而其中那些南征北战之士,则不用言语,仅凭借动静之间的气势就向吃瓜群众们传递除了一个信息。 某,不可轻侮! 等到满朝公卿的车驾走过,周围顿时响起了阵阵山呼海啸,数不清的人挥舞着双臂,面红耳赤,声嘶力竭。 此刻向他们而来的,正是他们的皇帝! 刘盈罕见的没有乘坐金根车,而是穿着一套金光灿灿的甲胃站在一辆六匹纯色白马拉动的战车之上,雄姿英发,威风凛凛。 此所谓,天子驾六! 太仆夏侯婴亲自驾车,太尉卢绾参乘,刘盈手扶栏杆挺胸抬头,装饰有赤红色马尾的头盔之下,是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 虽然只是和周围人群轻轻对视,刘盈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但却让所有人都心中一凛,忙不迭的低下头颅,甚至还有人整个趴在了地上,五体投地,大礼参拜。 “万岁!”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驰道两侧数以万计的民众之中突然爆发出了低沉而厚重的呼喊。 “万岁!” “万岁!” 从十步到百步,从百步到十里,整条贯穿雒阳县的十里长街上,无分胡人汉人,无分男女老少,尽皆呼喊着一个口号。 “万岁!” 这,是他们的皇帝,是那个父子同心,终结了乱世的皇帝,是那个带给他们幸福和安宁的皇帝,是那个带给了他们尊严,让他们不再是魏人、韩人、赵人,而是骄傲的说出自己是汉人的皇帝!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如数家珍的说出刘盈至少十件以上的功绩,也能面带微笑,如同讲述自己兄长子侄一般说出刘盈至少十件以上的趣闻! 这,是他们的皇帝,是他们万众敬仰的皇帝,也是他们如同挚友家人的皇帝! 万口同声的呼喊中,蓬勃升起的暖阳下,刘盈的眼睛微微眯着,没有微笑,没有皱眉,没有一丝波动,似乎是在享受这种万众瞩目,又仿佛是早就习惯了甚至厌倦了这种称颂的口号…… 比乃公还能装,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刘邦满是不屑的放下车窗,心中有些后悔。 早知道这里的人有如此热情和忠诚,他就不藏在这个装饰豪奢的四轮马车之中了,应该和刘盈并乘一车,分享这顶礼膜拜,万众欢呼…… 嗯,毕竟他已经是太上皇了,不好抢了刘盈的风头。 ………………………… “热死了、热死了……” 雒阳行宫中,刘盈忙不迭的脱掉了之前穿戴的甲胃,换上了一身单薄的衣衫。 虽说这时候金秋九月,但铁的导热性极佳,刘盈保守估计,他身上的甲胃至少能煎熟鸡蛋…… 在他身旁,特意被吕雉指派前来照料刘盈起居的窦漪房,满是心疼的用沾着温水的丝帕擦拭着刘盈脸上的汗珠。 好深,说一句马里亚纳海沟也不过分……刘盈视线向下飘了一下,旋即在窦漪房红飞双颊的时候收回目光。 “天气如此燥热,殿下何必穿戴甲胃,若是中暑了可如何是好?”窦漪房缓和了一下心情,半是埋怨。 这是男人的乐趣,说了你也不懂……刘盈嘴角扬了一下,一如他此刻有些昂扬的脑袋。 “别、殿下别这样……天还亮着呢……”窦漪房声音湿糯,口中虽然拒绝,但身体却软烂如泥般黏在刘盈身上。 】 若是换做普通人,必然就此白日宣淫! 但刘盈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 所以尽管此刻软玉温香在怀,但刘盈还是义无反顾的抽身就走。 他,还有正事要做,女人,只会影响他工作的速度! ………………………… 雒阳县,十字大街。 这里是雒阳城最为繁华的地方,而在长街交汇的黄金地段,平地而起了一座高楼。 牌匾上,书写着一排金光灿灿的大字。 雒阳期货交易所! 一些有见识人一眼就认出了那几个大字的笔体。 刘体! 当今太上皇所创造出的字体,从笔锋运转,文字的神韵可以判断,这正是太上皇陛下亲笔书写! 于是,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期货交易所大门敞开,两行衣衫褴褛,姿容绝丽的胡姬身上披着彩带,鞠躬高呼: “欢迎光临……” 隐约间,山峦倒垂,颤巍巍、白花花、粉噗噗…… 这阵仗,让长街上游走的商贾再也挪不开视线,然后,他们纷纷走入其中,一探究竟。 少顷,内里摩肩擦踵,门庭若市。 ……………………………… 孔雀王朝,华氏城。 处处装饰着佛家七宝的宫殿内,响起孔雀王志得意满的笑声。 汉人商贾,果然重利忘义! 虽然汉国的王下有禁令,不允许汉商购买他们的棉布,贩运到汉国去售卖。 但商人逐利,甚至会售卖绞死自己的绳索! 那些和他交易兵器铠甲,据说是什么尚贤堂海外甲仗专卖商社的汉人商贾,私下里找到他,试图收购他仓库中那些堆积如山,卖不出去的棉布…… 虽然价格比从前低了一半,但那些棉布对于他,对于他这个拥有上千万奴仆的孔雀王来说,和垃圾无异! 所以,自然是汉人买多少,他就卖多少! 与此同时,一箱箱锋锐无匹的长刀短剑,一套套闪闪发亮的铁甲,流水般的送到了他的武库之中! 在短短的三日之内,他就获得了可以装备一万人的全套武器甲胃! 虽然,堆积如山的棉布送到了汉人的船队之上,而且还额外搭上了他整整十大口箱子的黄金、玛瑙和各色宝石,其中那颗拳头大的钻石,更是让他至今想起来都格外心疼…… 不过这不重要,只要他能够恢复祖先的荣光,收服南边那些桀骜不驯的土邦领主,成为至高无上的护教明王! 那时候,他点齐十万大军,号称千万,还不是分分钟踏平汉国! 到时候,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检阅一下的他的军队,毕竟有近二三十年没有打过仗了,那些父子相继的摩罗们也不知道战力几何? 说不得,还需要征调一些布利陀,也就是雇佣兵来参战…… 而这,又需要大量的钱…… 不过这个简单,如今他们国内流行的货币是汉人的五铢钱,所以谁能搞到最多的五铢钱,谁就能拥有最为骁勇善战的武士! 孔雀王在王宫之中徘回许久,叫过了站在殿门口,神态恭谨的普沙密多罗·巽加,大声说道: “颁布法令,拆毁国内全部织机,所有人都给我种棉花去!有胆敢偷偷纺织棉布的人,一旦抓住,立刻斩断双手双脚!” “钱,我需要钱!” “另外,召集国内的摩罗,本王要检阅他们!” 普沙密多罗跪在地上听完命令,双膝交替倒退,用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离开宫殿。 只是在孔雀王和宫殿周围那些卫士看不到的地方,普沙密多罗脸上闪过一抹阴鸷的笑容。 终于,让他等到这一天了! 第一百零七章 投机者:风浪越大鱼越贵!刘盈:我想看空中飞人了…… 雒阳行宫。 刘盈耷拉着脑袋,任由刘邦在他面前逼逼赖赖个不停。 无他,期货交易所太过于火爆,入彀的不仅有豪右富商,还有许多家境一般的普通人。 毕竟太平盛世,人们要么搞钱,要么搞权,但后者注定和大多数的普通人无干,因此就只剩下搞钱这一个选项了。 所以,期货这种只需要很少资本,就能撬动成千上万财富的游戏,自然让人趋之若鹜。 但问题的关键是,眼前这个游戏,尤其是现在期货交易所中挂着的这些大单,并不遵循市场规律。 也就是说,追涨杀跌的这群人,注定只有一个结局。 空中飞人。 这,就是从外面闲逛回来的刘邦,半是愤怒半是担忧的指责刘盈的原因。 改正朔易服色固然是他所愿,但若是激起了民变,则必然得不偿失! 刘盈点点头,很是谦逊的说道: “好吧,怪我有些疏漏了,我搞出期货来就是为了稳定一下市场,坑一波那帮遗老遗少,如果可能的话,或许还会在海外某个人口大国有意外收获,得到上千万廉价到不行的劳动力,可没想到幻想着一夜暴富的人那么多……” 嗯,还是之前说的,期货市场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将风险从农民、工厂转嫁到投机者的身上。 如今棉布的价格一路走高,原材料的价格也水涨船高,但这是一种人为造成的泡沫,为了刺破泡沫时不波及到国内的棉农和纺织厂,才有了如今这个期货交易所。 至于海外大国,指的自然是身毒。 按照如今的交通和通讯手段,汉国是万万不可能在那么远的地方实现武装垦殖。 毕竟印度人不同于被西方人蔑称为印第安人的美洲原住民。 美洲原住民以游猎为主,跟随猎物迁徙不定,并没有领土这种概念,因此对于土地所有权并不看重,以至于殖民者可以通过交易一个玻璃球,能够获得一大片辽阔的土地。 而古印度也是农业民族,对于土地的看重不在汉人之下。 因此可以换种思路,比如扶持一个或是多个买办政权,得到一块原材料生产地和产品倾销地,顺便让阿三提前感受一下什么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刘邦口干舌燥,拎起茶壶吨吨吨鲸吞了几口,旋即双手抱臂:“说吧,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刘盈想了想,斟酌着说道:“验资!现如今期货交易所主要挂牌的是小麦、玉米、稻米、大豆和棉花……前四个没必要去干涉,可以自由交易。” “重点针对棉花,凡是参与期货交易的对象,需要由当地政府开具的资产明细,家财百万以上者方可入场交易……” 】 “嗯,就按照之前迁豪令时所定的标准去估算……” 刘邦点点头:“此事可行,他们的死活乃公不在意……最看不起那些有钱人了。” 呵,你这话说的不亏心吗……刘盈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同时禁绝私募,以及场外交易,一经发现,立刻斩首示众,资材充公!” 封建社会的好处,就是皇帝拥有法律的最终解释权,尤其是如今这种皇权至高无上的年代,刘盈可以随意增减律令,不需要如别的朝代那样,君臣反复扯皮良久,才有新的政令。 刘邦再度轻轻颔首,私募他不了解,也懒得去询问,他的重点放在了禁绝场外交易上。 毕竟期货交易所并不生产财富,赚的主要是手续费,而场外交易会导致交易所收不到手续费,这和偷税漏税无异。 “好,把曹参叫来,让他即刻书写、盖印,颁布出去。”刘邦转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袁盎发号施令。 嗯,如今刘盈做了皇帝,袁盎这个东宫舍人自然水涨船高,顶替魏无知做了尚书令,至于魏无知,则升迁做了太上皇家令。 袁盎看了看刘盈,见到他不置可否,于是躬身行礼,急趋而去。 刘邦愣了愣,看着直勾勾盯着他的刘盈,脸上闪过几分讪讪。 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皇帝而是太上皇了,自然不应该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 但他随即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他,才是爹! 刘盈满脸无奈的摊了摊手,这就叫做退休综合征,大体就是退休的人还不能适应新的社会角色。 比如刘邦,他原本想的很好,退位成为太上皇之后,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和自己的后宫佳丽们嬉戏一番,下午则去找卢绾樊会等人去玩,晚上享受一下美好的夜生活…… 但这只持续了不到三天。 刘盈每次召见朝臣的时候,这老头就会拎着蒲团,熘熘达达的坐在角落旁听,搞得刘盈压力山大…… 尤其是刘盈这次出巡,这老头也是死乞白赖的跟了出来…… 于是,刘盈和一路小跑而来,伏桉书写的曹参简单交代了几句,旋即转身看向探头探脑的刘邦,笑着说道:“爹,我明天准备去宜阳工业区转转,你要不要一起去?” 刘邦很是矜持的点了点头:“行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只能听命了呗,反正现在你小子是皇帝……” 那你还是太上皇呢……曹参头也不抬,只是眼神中带上了几分鄙夷。 他好歹也是相国,刘邦和刘盈之下,万万人之上,本应该权倾朝野,但没想到却成了个跑腿的,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很清楚的记得,当年萧何当相国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待遇! 太不公平了! 这一刻,曹参恨不能穿越回当年的沛县,狠狠的抽一巴掌想要替自家妹妹讨个说法,因此把刘邦关进监狱的自己…… 得罪他干什么? 一失足成大瘸子,再回头又闪了腰,功高第一又如何,那一句曹参是狗,也算是一语成谶了…… 片刻后,看着手捧政令,背影有些萧索离去的曹参,刘盈幽幽长叹。 对于那些想要一夜暴富的人来说,他只能做到这些了。 毕竟,只有改正朔易服色之后,汉国才能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崭新的国家,重要的是可以让那些遗老遗少摆正自己的位置,钱权都要抓,自然钱权都要丢! 河已过了,拆桥自然理所应当。 ……………………………… 宜阳县,汉宜平煤钢联合公司。 刘邦从马车上走下,看了看眼前这个高大的门匾,微微皱眉:“此为何意?” 另一边跟着来的卢绾、曹参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这些字每一个他们都认得,但写在一起,就让人有些理解不能了。 刘盈活动了活动肩膀说道: “前三个字,代表的是三个地名,也就是汉中、宜阳、平城。” “所谓煤钢联合,指的就是原本汉中的煤铁商社、宜阳的煤铁商社,以及平城的煤矿合并之后的产物。毕竟如今冶铁技术并不是什么不传之秘,为了更加有市场竞争力,自然需要联合起来。” “嗯,同样的还有汉辽煤钢联合公司,就是原本的汉皇县(唐山)煤铁商社,以及辽东(鞍山)煤铁商社的联合体。” 听到刘盈这么说,卢绾的脸上闪过几分落寞。 毕竟汉皇县和辽东郡,都是他的封地,但那时候那些地方鸟不拉屎,人烟稀少,于是他大手一挥,任由刘盈跑马圈地。 如今,悔不当初! 尤其是自家的宝贝女儿如今年岁渐长,越来越像她的母亲,虽然不及许负臧儿的绝色,但至少也是个风姿绰约,一想到自家女儿要被那个得意洋洋的臭小子动手动脚,卢绾就恨不能一脚踹死刘盈…… 不过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了…… “至于公司这两个字,类似于商社。”刘盈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庄子言,积弊而为高,合小而为大,合并而为公之道,是谓公司。所谓公司,即聚多人之财、共同运作之意。” 在刘邦等人频频点头,尤其是刘邦向周围人炫耀着自家儿子博闻强记,随口即可引经据典的时候,刘盈悄悄松了口气。 庄子的话,其实是他编的。 人家的原文是‘丘山积卑而为高,江河合水而为大,大人合并而为公’,其中的‘公’,指的是解释包容、协调天地阴阳万物的‘道’。 但这不无所谓,他作为《大汉百科全书》的总编纂,夹带点私货自然轻轻松松…… 在一众拍马屁的颂词之中,刘邦摆了摆手: “行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现在,咱们还是去看看这个‘公司’,比之前的商社强在了什么地方!” ps:公司一词最早出现于1684年福建总督王国安上奏康熙皇帝,报告在厦门扣押了原反清的郑成功政权属下要员刘国轩和洪磊的两艘大船,内载“公司货物”若干。 其原文为: “册开公司货物铅贰万陆千肆百捌拾斤,苏木壹拾贰万斤、锡肆万斤”,“开明公司货物乳香壹千久百斤”。 公司之名,有说法发源自闽南、台湾的民间组织,也就是天地会。 比如罗芳伯的‘兰芳公司’,也就是兰芳共和国。 还有新加坡的天地会组织‘义兴公司’,甚至还在英国殖民当局登记注册…… pps:不是所有牛奶都叫特仑苏,同样,不是所有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都是中国后裔…… 第一百零八章 张不疑:首先,我没有得罪任何人…… 吵死了。 这是刘邦对于煤钢联合公司的第一个印象。 毕竟这里的上料运货使用的是蒸汽小火车,哐当哐当,缓慢但拉着十几节车厢沿着铁轨奔驰往复。 大。 这是刘邦对于煤钢联合公司的第二个印象。 不仅是他,就连曹参夏侯婴等人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刘盈一马当先在前面领路: “汉宜平煤钢联合公司占地一万两千亩,工人四万,若是算是家属区,总人口直逼三十万,不仅有钢铁厂、炼焦厂、发电厂、自来水厂、轧钢厂、锻造厂,还有学校、医馆、集市、澡堂……嗯,还有两个娱乐中心和净化环境的公园……” “乖乖,三十万人,这可比得上好几个大县的人口了……”曹参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此前担任齐相,接替萧何之后,又摊上了父子两个甩手掌柜,一直没有怎么出过长安城…… 刘盈笑呵呵的说道: “这还只是完成了二期工程,剩下的三期工程将会在未来二十年内陆续完工……主要是没有那么多的工师,以及原材料。” “嗯,不光是煤炭和铁矿石,还有橡胶……” “等到总体完工之后,占地面积将扩大到十二万亩,预计可容纳十万名工人,若是连家属都算上,总人口或可突破七十万!” “所以现如今煤钢联合公司虽然位于宜阳县,但却直接归属三川郡管辖,等到五期工程全面竣工之后,则归属于汉庭中央。” 刘盈说着,曹参卢绾等人脸上露出理所应当的表情。 十万工人,稍加训练就是十万军队! 而且,全是精壮男性! 秦朝末年,时任将作少府的章邯,就是将那些给秦始皇修建皇陵的囚徒们组织起来,一路从关中反推到齐鲁,差一点就给秦国续了命! 所以,如此庞大的一支力量,只能由汉庭中央直辖! 刘盈很熟稔的领着刘邦等人继续向内走,在走近那些喷吐着滚滚浓烟、雾蒙蒙一片的厂区之前,他从袖囊里摸出了一个口罩默默戴了起来。 在他身后,刘邦等人有样学样,除了满脸懵逼的卢绾。 什么鬼? 没人告诉他要戴口罩啊? 在卢绾咳嗽了两声,准备以袖遮面的时候,刘盈很是狗腿的凑到卢绾身边,从袖子里摸出另外一个洁白的纱布口罩递了过去。 卢绾愣了一下,迎着刘盈满是谄媚的眼神,慢慢戴上口罩,只是看向刘邦的时候,满是洋洋得意。 你儿子,真棒! 在那俩老头眉来眼去的时候,刘盈默默走到人群最前。 他前些天去卢绾家里把喝醉的刘邦揪回未央宫的时候,‘巧遇’了听闻他来而蹦蹦跳跳出来迎接的卢虞。 当年的小豆丁已经成为了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亭亭玉立,虽然看起来依旧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但也有几分婀娜多姿的影子。 按照刘盈的保守估计,卢虞如今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六以上,而她这个年龄段,身高还有的长。 】 所以,说一声貌美有些不甚贴切,但至少肤白、大长腿这两条完全不过分! 因此,讨好一下未来老丈人就很有必要了。 “现在有了电力,所以炼铁方式和从前已经大有不同。”刘盈手指着刷着闲人免进标语的厂房,边走边说。 “这里采用的是转炉炼钢法,最大的不同就是多了个蓄热室,将从前的冷风换成了热风,毕竟转炉要求从化铁炉出来的铁水必须达到一千三百多摄氏度。” “嗯,如今那些家庭作坊式的冶铁坊消失的原因,就在于工业级温度计的量产,使得冶铁时不再需要观测火焰的颜色判断温度,直接看仪表就可以了,简单粗暴,效率提升何止十倍……” 跟在刘盈身后的刘邦轻声叹息,但最终一言不发。 从他个人角度而言,对于那些关停祖产的铁匠很是同情,但从国家层面而言,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 刘盈回头望了一眼,同样不做任何表态。 其实他话只说了一半,那些冶铁坊虽然关闭了,但其实只关闭了一半,也就是不再冶铁,而是从市场上采购钢锭进行加工。 尤其是现如今的汉人,成年之后必会获得一把长剑作为成人礼,尤其是和女人的包包一样,男人会根据不同的衣服选择搭配不同样式的长剑…… 所以客制化长剑的生意不要太好,铁匠自然不会失业。 毕竟他们相当于私人军火商,大洋彼岸,有破产的银行,但有破产倒闭的军工集团和枪店吗? “如今这个煤钢联合体共有十六个转炉及其配套设施,日产钢铁大约在六十到七十吨,换算通用的度量衡的话,保守估计也要在三十万斤之上!” 刘盈说着,单手叉腰,对于卢绾等人大睁双眼表示很是满意。 虽然,这里的转炉放在后世,属于是立刻会被关停的存在,但在现如今的汉国,无疑是最先进,最高产,也最环保的存在! “也就是说,仅仅这一处,每年可产钢铁一万万斤以上?”刘邦掰着指头反复算了好几遍,依旧满眼不可置信。 “对呀。很多吗?”刘盈满脸傲娇。 就,想打人……刘邦和卢绾等人对视一眼,发现大家眼中全是相同的念头,于是看向刘盈的时候,整个人就变得杀气腾腾起来。 曹参为了抱稳刘盈这条大腿,主动站出来解围:“陛下,臣有一处不解。” 刘盈点头:“说。” 曹参抱拳问道:“如此高的钢铁产量,卖得出去吗?若真有如此产量,只怕寻常黔首家中使用的就不再是陶碗瓷盘,而是铁碗铁盘子了……” “眼睛不要光盯着国内,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你不敢想象。”刘盈笑着解释道:“曹相可知,每年有多少铁器装船贩运出海?出海向西,穿过一道海峡,就是一个人口毫不逊色于我大汉的国度。” “在那里,数以千万计的人依旧在用木制农具耕作,他们只缺少购买铁器的钱,而绝对不缺少购买铁器的欲望!” “若是再向西,那里的人对于兵器甲胃、铁质工具的需求更大,只可惜咱们的产能还是太低,满足不了人家的需求……” 在一片惊叹声中,刘邦耳朵动了动,一个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兵器甲胃? 这臭小子居然连这个钱都赚……刘邦皱着眉头:“卖卖刀枪剑戟乃公能理解,卖点皮甲皮冑乃公也能接受,但铁甲也卖,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毕竟开放如汉国,也只是不禁刀枪弓弩,甚至于猎户或是老兵偷偷置办一套皮甲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私藏铁甲,绝对是谁碰谁死! 刘盈也懒得过多解释,只是叫过站在旁边的一个管事,让他去拿一套外贸版刀剑甲胃过来。 少顷,刘邦看着眼前一套寒光闪闪的扎甲,眉头越发紧锁。 这,分明就是楚汉战争时期,汉军列装的步人甲! 十步之内,即便是强弩也难以洞穿! 刘盈一脸神秘兮兮的说道: “爹你听说过那个词吗?叫做银样镴枪头,比如张不疑……这种铠甲就是,甲片相对于从前汉军制式的不仅薄,而且坚韧程度也不行,抵挡一下刀剑噼砍没什么问题,但甭管是长枪还是长戟,一戳就破……” 刘邦将信将疑的上前查看了一番,旋即满脸哭笑不得的样子:“你卖人家这种残次品,也太过分了吧?” “什么过分!”刘盈叫起了撞天屈:“外贸品本来就是猴版,谁会把自己最好的武器装备卖给别人使用?况且,要是质量太高了,他们当成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新做出的产品卖给谁?” “要知道,工人不生产粮食,只消耗粮食,如果不能用工业品从身毒人那里换来大量粮食,咱们的人吃什么?” “嗯,虽然汉人要吃饱吃好,身毒人就要饿死,但这关咱们什么事……” 刘邦一脸你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愣了一会问道:“之前你说缺橡胶,那是什么东西?” 刘盈解释道:“就是一种树干里流出的液体,比如电线外面包的那层黑黑的东西,咱们这边如今没有太多适合种橡胶树的地方……” 刘邦皱眉问道:“哪里适合?” 刘盈想了想:“南海郡再向南,那边的岛屿上无论是光照还是温度都很适合……” 刘邦很是霸气的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适合,那就出兵灭国!” 呵,这老战狂……刘盈忙不迭的说道:“在灭了、在灭了,如今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收到捷报了……” ………………………… 雒阳行宫。 吕雉拉着刘乐胖乎乎的小手,泪眼婆娑。 在她面前,如今雒阳城最红的一个戏班子正在伊伊呀呀的唱着一出《孔雀东南飞》…… 尤其是那个演女主的俊俏小生满脸悲戚的唱着‘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这一句时,吕雉更是泣不成声,抽噎着对满脸懵逼的刘乐说道: “娘错了,当初不该逼你嫁人,你要是觉得张不疑不是良配,尽管跟他和离……” ps:豆蔻年华指的是十三四岁左右,某些二十多岁的老阿姨就别碰瓷了(逃…… 第一百零九章 刘盈:临高髡贼?越人俘虏罢了……(6K章,拉一下均定) 南海郡向南,就是被刘盈称之为临高的大岛。 岛上最南端,苍山之下,大海之滨的一处河谷中,数以万计身穿香蕉树皮和不知道什么种类的植物纤维制成衣服的男男女女,正跪在地上虔诚祈祷。 说来也是巧了,在他们泣不成声几欲昏厥的时候,天气渐渐放晴,不复之前淫雨霏霏的样子,就连惊涛骇浪的大海也变得渐渐平息。 “天神显灵啦……”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快,快把船推出来……” “就这么走了吗?我不舍……” “那好,你留下来断后!” 吵吵嚷嚷中,髡发纹身的临高人开始行动了起来。 这八九万人,已经是这座岛屿上仅存的土著了,虽然他们并不属于同一部族,但在强敌压境之下,他们只有团结在一起,才有活下来,不被别人抓走的可能。 几个穿戴齐整,身上挂满各色宝石,头上插着鲜艳羽毛,做祭司酋长打扮的老头老太站在海边一块巨石上,昏黄的眼珠向北眺望,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此地,是他们祖祖辈辈繁衍生息之地,如今他们却要背弃此地,踏上未知的旅程…… 这,谁能心甘? 但没办法,如果不是因为这近一月的暴雨,只怕那些如同恶魔一般的敌人会如之前那般,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武装到了牙齿,身上穿着的铠甲坚固异常,即便是族中力量最强大的武士,使用最锋锐的骨矛也不能刺穿! 而敌人,长刀挥过,可以轻松划开他们身上的皮甲,开膛破肚! 只不过当族人绝望的向神灵呐喊,询问那些魔鬼一样的敌人从何而来的时候,他们这些祭司酋长却很清楚。 汉。 就在海的那边。 海的那边,富饶、繁华,但,却是敌人! 他们读书少,并不知道什么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只知道大约在一百个日升月落之前,一面面黑色的旗帜,一条条黑色的大船,一名名剽悍的敌人跨海而来,发动了让他们毫无招架之力的战争。 或者说,屠杀。 凡是胆敢抵抗的男人尽数被杀死,女人和孩子被一一抓走,而在他们喜欢屠戮、烹杀战俘的理解之下,只怕他们的女人和孩子,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盘中餐! 就这样,在这种令人胆寒的恐怖中,北方那些丘陵和平地迅速沦陷,剩下的人只能舍弃了祖辈生活过的家园,逃入中部的深山丛林之中。 此地烟瘴遍布,足够杀死他们的敌人,以及,他们自己。 但没办法,他们只能相信他们的神灵会庇护他们,以及感谢他们的祖先,教给了他们如何在这片炎热多雨的丛林岛屿上,筚路蓝缕的开辟出属于他们的乐园的本领! 但好景不长,仅仅不到十五个日落月升,敌人再度对他们发动了攻击。 好在他们的神灵,他们的祖先庇佑着他们! 屁股山一战,他们击败敌人,并杀死了整整十七个被乱石砸伤腿脚,以至于来不及逃走的敌人! 虽然,他们付出了近千人的代价! 但这就足够了,此战,他们打破了敌人不可战胜的神话! 只不过当他们志得意满准备反攻的时候,他们发现,敌人似乎变矮了…… 第二次进山对他们发动攻击的敌人,口中嘶吼着和他们有些类似的话语。 越人。 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依稀记得,大约从四五十年前开始,那些和他们多有婚盟,容貌相仿的越人就销声匿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没想到再见面,早已是物是人非,当年的朋友,变成了如今不死不休的敌人! 但那又如何,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家园,为了自己的妻子儿女而战! 虽百死,又何悔? 只不过战着战着,他们发现,他们打不过对面的越人。 不仅是因为越人穿戴着如之前敌人那样的坚固盔甲,更多的是越人也有死战之心。 他们依稀分辨出了越人发出的吼声。 荣耀。 荣耀?不懂。 但有一点他们懂,那就是跑。 越快越好! 就这样,他们一路从中部的山峦,转移到了这边位于山海之前的滩涂谷地。 如今暴雨停歇,风平浪静,他们需要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出海远航,寻找新的乐土! 虽然,时间短暂,他们只做出了些许独木舟和木筏。 但这就是够了。 他们的天神和先祖,会保佑他们的! 就在那几个祭司酋长争论着该漂向何处,是如神话传说那般向太阳落去的地方而去,寻找传说中那些勇敢者的足迹,还是向南前往出海捕鱼之人曾经惊鸿一瞥的庞大岛屿时。 远处,响起了一声满是惶恐的呐喊。 “敌人、敌人来了……” “快、快看海上,那是敌人的大船!” 他们忙不迭的转过头,一颗心就此沉入谷地。 在海与天的交汇处,一条条庞大如同山岳的舰船乘风而来,黑帆、黑船、黑旗,一如噩梦开始的那天。 而在山峦丛林之中,身穿半身胸甲,背负盾牌长刀的越人武士浪潮般涌出,一面面黑底白字的汉军战旗迎风招展。 甲光向日金鳞开,黑云压城城欲摧! …………………… 芒砀山号旗舰。 这是一条被称为战列舰的风帆战船,共计三层火炮甲板,大小舰炮共计一百二十一门,排水量两千五百吨,船员过千! 虽然用来打击那群大部分还是用石器、骨器的土著有些大材小用了。 但芒砀山号不仅是帝国旗舰,还被刘盈指定为水师舰长的摇篮,因此充当船员的大多都是海事学校的优等生,此次出航,主要就是为了锻炼他们远洋航行,以及适应多变且暴躁海况的能力。 所以,攻击土著,只是顺手而为的一件事。 毕竟向他们发出征调函的,是日南都护府大都督,当今皇帝陛下的亲侄子,武信候刘信! 嗯,那时候他们飘在海上,还不知道禅让的事情。 因此,现如今出现在船舷之上的,除了被刘盈委任为临高进剿大总管的南海郡守陈婴,还有刘信,以及另一个身材健硕,因为晕船而脸色煞白的中年男人。 此人名为杨武,关中人,现任象郡郡守,他就是在历史上和王翳、吕马童、杨喜、吕胜一起分尸项羽的那个人。 只不过现如今刘盈横插了一杠子,导致杨武没有分尸之功,或者说只有共同斩杀项羽的功劳。 因此虽然还是吴房侯,但食邑只有六百户,比历史上少了一百户…… 毕竟杨武原本是章邯的骑都尉,当年刘邦还定三秦的时候,杨武率领麾下八百精锐骑兵主动归降刘邦,属于是雪中送炭的行为。 杨武此次担任的是进剿副总管,那些将临高髡发之人驱赶出山林的越人武士,正是象郡的归化民。 陈婴收起望远镜,满是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髡贼自蹈死路,我军正好瓮中捉鳖!” 他现如今正在谋求平调中央为官,他的年岁也不小了,要为子孙后代以及自己的身后事多多考量,死在郡守任上,和死在三公九卿的位置上,对于身后殊荣而言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因此,若是能够将进剿临高这件事漂漂亮亮的做好,那他平调入关中就十足把握了! 刘信放声大笑,异常开怀:“是极是极!此战,当为最后一战!” 他现在正在谋求封王。 毕竟同样都是刘氏子孙,同样没有在打天下的时候出力,但他二叔一系就有了一个王爵,世袭罔替,尽享荣华富贵,而他大房一脉就只是个侯爵。 这,不公平! 刘信自忖,他这些年坐镇日南,讨抚并用,每年往中原输送稻米无数,属实大功一件! 所以此次进剿临高,他不请自来,甚至还带来了日南都护府的越人武士团,就是为了讨好刘盈,试图将这些年的功劳苦劳凑吧凑吧,将自己头上这顶侯爵的爵弁,换成只有诸王才能使用的远游冠! 杨武同样爽朗大笑:“大都督所言甚是,吾等花费了这么多的心血,调动了这么多的军队,为的不就是今日吗?所以,还请大都督擂响战鼓,下达总攻讯号!” 嗯,他同样也有诉求。 作为老秦贵族的一员,他的肩上不仅承担着自己的荣华富贵,还承担着老秦贵族这个群体的兴衰荣辱。 庙堂之高,大家都在拉帮结派,党同伐异,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而他能击败一大群候选人,尤其是那些丰沛功臣得到象郡郡守这个封疆大吏的职位,老秦贵族这个群体出力不少,更重要的是还做出了不少的利益置换。 自然而然的,他要坐稳这个职位,尽忠职守,步步高升,以此来提携、回报身后的利益共同体。 最高统帅如此,普通士卒更是如此。 只不过对他们而言,权力太过遥远,土地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所以,在雷鸣的战鼓声中,破浪前行的巨舰上响起一阵阵的号炮! 轰!轰!轰! 这是向岸上的汉军士兵传达进攻的信号。 如今汉国人力稀缺,一个手脚健全的奴隶至少价值两万钱,因此自然不能用火炮狂轰滥炸…… 对方只要不抵抗,他们自然不会动用武力。 但这注定只是一种奢望了。 东南亚的土著普遍很是凶残,食人族比比皆是,更有甚者他们会组团前去临近部族的猎场扫荡,只要看到有落单的男性,必然会追上去捉住对方,不杀,但会阉割…… 这样,就没人会合他们争夺女性资源了。 所以,当归化民发动冲锋的时候,临高髡贼们一声呐喊,挥舞着能找到的一切兵器发动了决死的冲锋。 虽然一方穿着铁甲,手持锋锐无匹的长刀,另一边连一套皮甲都没有。 但,髡贼们依旧义无反顾,甚至于越跑越快! 唯死而已,有何惧哉?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很多的事情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在武装到牙齿,誓要为了汉国的荣耀而死战的归化民面前,髡贼不堪一击! 一时间,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但越人归化民丝毫没有怜悯,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 杀! 杀! 杀光眼前这些不愿意臣服于大汉的髡贼,唯有如此,才能证明他们的忠诚,收获属于他们的荣耀! 而在大海上,收起船帆的艨艟巨舰放下船锚,一条条便于近海航行的蜈蚣船劈波破浪,满载着同样武装到了牙齿的水师陆战队,如飞前行。 他们的目标,自然是那些带着儿童守在后方的女人。 抓住了她们,不愁那些战斗意志薄弱的土著男人不投降! “好奸诈!” “儿郎们,杀回去,保卫你们的女人和孩子!” 狂呼酣战的人群中,那些挥舞着部族图腾的祭司酋长满脸悲愤。 一军正面交战,一军迂回抄家! 这些天来,汉军屡屡如此,屡屡得手,许多次他们从局部下风,转变为集体性的大溃败,就是因此! 如今,汉人故技重施,而他们依旧如之前那般后知后觉…… 在土著男人在转头救家,必然会被越人武士追上杀死,正面迎战,则老婆孩子会成为陆战队员俘虏的两难之下,陆战队员已经先他们一步,成功抵近了他们的临时营寨。 嗯,其实就是树枝搭建的窝棚。 许多土著女人尖叫连连,冲出来准备和陆战队员拼了的时候,却被一巴掌抽翻在地,再起不能。 陆战队员大多是中原壮汉,身高在一米七以上,膀大腰圆,收拾一个身高不到一米五,体重不过六七十斤的女人,还不是轻轻松松…… “此战过后,大汉再添辽阔疆域……”陈婴捋着胡须,笑容满面。 “如此正好,陛下之前命人培育出的橡胶树苗也算是派上用场……”杨武哈哈一笑。 “陛下果然神人也!”刘信无时无刻不忘拍刘盈马屁。 ………………………… 雒阳。 富丽堂皇虽然不及长乐宫,但功能便利性远胜长乐宫的雒阳行宫。 金秋九月,虽然天气不再燥热,但坐在殿中的一群中老年勋贵却汗如雨下,面白如纸。 他们,全是前秦的遗老遗少。 其中坐在距离刘盈最近的一个是白氏,也就是族中女子嫁给刘肥做了齐王后,因此算作是刘盈大嫂母族的那一家子。 再然后,就是严氏,他们家有一个姑奶奶嫁给了楚王刘交,算作是刘盈的婶娘。 嗯,辈分高。 “喝茶喝茶,今年的年景不好,最后一点雨前了……”刘盈捧着一个青花瓷的茶盏,浅笑连连。 只可惜对面那些苦瓜脸们完全没有品茶的心情。 他们刚刚接到消息,说是又有两船身毒棉花入港。 虽然数量不多,全部卸货之后也就是不到二十万斤,但足以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之前盘算着棉花的价格一日一涨,本着买到既是赚到的原则,派出无数家人分赴四方,大肆建仓收购棉花,同时也通知他们的海船前往身毒收购棉花。 但问题的关键是,棉花不比粮食,不吃不行。 棉花只有做成棉布,才算是有了一定的价值。 而原材料上涨,必然导致成品的价格水涨船高,最直接的反馈,就是市场近乎凝滞。 毕竟大家都不傻,麻布不能穿吗? 当棉布的价格涨到了几乎和丝绸等高,许多中产以上阶层的百姓,难道还会选择购买棉布制作衣服而不是丝绸? 所以,这些遗老遗少从关中匆匆而来,就是想要找刘盈想想办法,看看如何能够让他们解套…… 这你们算是找对人了……刘盈美滋滋的牛饮一口,笑着说道:“现在知道来找朕商议了,一月之前朕说没说过,不要太过贪心,让你们收手,但谁听了?” 白氏族长陪着笑脸说道:“陛下教训的是,我们回去就打杀了家族中那些悖逆之子……但现如今,还请陛下看在吾等从前多有苦劳的份上,拉吾等一把……” 另一边那个须发皆白的严氏族长脸上满是谄媚之色:“陛下即便是不念吾等过往功劳,但老臣的祖奶奶,可还是陛下婶娘呢……多少也应念些亲情才是……” 耍无赖?也不看看我爹是谁……刘盈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们若是一味让朕讲私情,那朕就可就在商言商了!” “不敢不敢……” “陛下恕罪……” 在一众人赶忙站起,躬身行礼的时候,刘盈心中莫名浮现出了志得意满的感觉。 这些人若是在外面,别说平头百姓了,即便是号称能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在他们面前也是畏畏缩缩,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甚至于见面之时需要跪地相迎! 但在刘盈面前,他们却极尽卑躬屈膝之能事,刘盈带着几分玩笑的一句话,就让他们冷汗连连,惶恐不安。 权力,果然是这世上最迷人的东西。 刘盈收摄了一下心神,摆摆手: “都坐吧。” “让朕帮忙不是不行,但要答应朕一些条件。” 正如某位图书管理员说的那样,所谓政治,就是要把自己的人搞得多多的。 因此,刘盈并不打算对他们赶尽杀绝。 所谓天凉了,就让王氏破产的说辞,只是爽文剧情罢了,真到把人逼到绝路上,焉知不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刺破棉花泡沫,固然可以让这些老贵族伤筋动骨,甚至就此破产也说不定,可这种风暴,难道只会精准的波及权贵之家? 所以,刘盈打算点到即止,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改正朔易服色,顺便树立威望。 听到刘盈的话,在场的遗老遗少们相互对视了一下,彼此无声的交换了些许意见,于是白氏拱手问道:“不知陛下所谓条件,具体是什么?” 刘盈吸了吸鼻子,让人将风扇移开: “那啥,就是黑色的旗帜看腻了,想要换个颜色,比如红色,热烈、奔放,看起来也喜庆……” “另外还有,就是我新近编纂了一套新的历法,想要颁行天下,代替之前的颛顼历……这不是太上皇将皇位禅让给我了吗,正好十月过完,汉十八年就算是结束了。” “所以,我准备颁布新的历法,改一月为正月的同时,顺便改元大圣,明年,就是大圣元年,再然后就是大圣二年,以此类推……” 刘盈说完,殿中除了机械风扇的声音之外,针落可闻。 一众遗老遗少面面相觑,此刻他们已经隐约猜到了些什么,脸上渐渐浮现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就这? 早说呀! 你汉家江山都传到第二代了,而且一片蒸蒸日上,想改服色就改服色咯,想改正朔就改正朔呗,何必如此麻烦,搞得大家人心惶惶,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于是,哭笑不得的神情渐渐变成了委屈巴巴…… 他们坚信,如果不是因为在场的人太多了,他们必然会哭给刘盈看! “说句话啊,同意不同意?” 刘盈挠了挠下巴,发现果然又被蚊子咬了,脸上满是怒气:“错过今日可就再也没有下次了,勿谓之言之不预也!” “臣等唯陛下马首是瞻!” “陛下如何说,臣等就如何做!” …… 在此起彼伏,但没有什么情感的声音中,刘盈带着事情终于办成的喜悦,以及对蚊子的愤恨,声音平静的说道: “如今快到了给北方,以及西方戍卒换装冬衣的时候,朕等下给治粟内史说一声,让他按照挂单价全额收购了你们手中的棉花……” “毕竟都是股肱之臣,国家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一瞬间,遗老遗少们恨不能一口老血喷死刘盈。 毕竟所谓的挂单价,是上个月棉花的价格,比历史最高价高不出太多,若是按照这个价格交易,算上他们在棉花价格暴涨之后的建仓价,最多是个不赔不赚…… 但形式比人强,若是此时不卖,等到来年身毒和国内大量种植棉花之后,立刻就是个血本无归! 所以,他们愣了片刻,躬身站起:“陛下仁德,臣等感怀,敢不从命?” 刘盈愣了一下,觉得他们好像在骂人,但又没有证据……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刘盈:求问,虽然是皇帝但被姐姐揍怎么办,在线等,急…… 雒阳宫。 明媚的阳光下,颇具几分江南水乡风格的御花园显得明媚俏丽。 这里是雒阳宫的前殿区域,属于左右丞相,以及九卿所辖官僚的办公场所。 三公,也就是相国、太尉和御史大夫,他们身份尊贵,有开府建牙的特权,因此办公地点在宫禁之外。 当然了,他们本人在宫禁之内的另一边有个单独的院子作为办公室,方便平日里随时被刘盈传唤,咨询国事。 虽然,除了曹参之外,剩下的两个老家伙从来不在…… 顺着花园向西走,穿过一道高大威严的宫门,就到了汉白玉铺成的殿前广场,从这里向北,依次穿过两重宫禁,一条有着遮天莲叶无穷碧以及金色游鱼的护城河,就算是真正的进入了雒阳宫。 富丽堂皇,美轮美奂,除了高高架起的电线和水塔显得有些突兀…… 不过手中捏着一叠奏疏的张不疑既无暇欣赏,也没空吐槽,囿于皇室规矩,他只是一路急趋,也就是低头迈着小碎步快走…… 只是走到正殿之下的时候,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然后,张不疑就看到了百十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蹒跚而下,脸上的神情如同死了亲爹……、 张不疑按捺下了自己幸灾乐祸的笑容,只是退在一旁,神情肃穆但并没有什么恭谨。 毕竟他是留候嗣子,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尚公主,是帝婿,自然不需要向除长辈以及皇族中身份更高者低头。 相反,那些看到了张不疑的老头,却稍稍整理衣冠,主动拱手行礼。 “见过中书仆射……” 一瞬间,张不疑的嘴里发出阵阵咬牙切齿的声音。 仆射是个好职位。 秦汉尚武,主射者掌事,故诸官之长称仆射。 但坏事就坏事在了中书二字。 按照汉朝官制,中书谒者令掌内宫导引、接待、典仪,听起来还行,但却由阉宦担任,毕竟要出入内宫…… 所以,中书仆射很容易让人和中书谒者令联系在一起…… 张不疑在原地愣了足足五秒,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随即拾阶而上。 …………………… 殿中。 中书谒者令中行説手脚麻利的换掉之前的劣茶,重新冲泡起真正的雨前茶。 刘盈端起薄如蝉翼的茶盏,轻轻掀开杯盖,贪婪的嗅一下幽香四溢的味道,笑呵呵的说道:“不是朕小气,这么好的茶让他们喝了,如同牛嚼牡丹……” 中行説很机灵的站在一旁,什么也没有说。 但在门口,却传来了一个带着惫懒中带着悲愤的声音:“什么好茶,让我看看……” 刘盈先是微不可见的使了个眼色,示意中行説将茶叶罐子收起来,旋即抬头看向门口,皱着眉头说道:“你怎么来了?” 张不疑脸上带着几分薄怒:“不是你说,男人当建功立业,所以安排我在朝中任职?呐,从南边发来的奏报,乙级最上……” “拿过来。”刘盈轻轻颔首。 如今关于加急文书,共分为甲乙两等,其中甲级最上归类于十万火急,需要立刻处理,至于乙级最上,大多是奏报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只是想要尽快得到回复。 不过没等张不疑走几步,一旁站着的中行説直接飘了过去,旋即又飘了回来,依旧保持着弯腰如同对虾的姿势,只是手中已经多出了一份奏疏。 厉害了……张不疑目瞪口呆。 刘盈早就习以为常,只是伸手接过,边翻阅边喝茶。 “打的好呀,南海大获全胜,收服故土,岛上土著或擒或杀,之前培育的幼苗正在移栽,要不了五六年,就再也不会为橡胶犯难了……” 嗯,所谓故土,指的是他在秦宫中翻到的一张旧日舆图,虽然将海南岛的样子都画错了,但依旧将之标注为了秦之疆土。 因此,秦之疆土,自然是汉之疆土。 登岛作战,无非是想要收回祖辈传承的应许之地,并非侵略扩张! 听到刘盈如是低吟,张不疑好奇之心大起,向前走了两步,随即站在原地不动。 无他,在廊柱两侧,四个手持长戟的虎贲卫士走了出来,神情严肃,目光炯炯,虎视眈眈。 他们并非是担心张不疑刺王杀驾,主要是规矩。 外臣面见皇帝的时候,尤其是近前说话,必然有虎贲卫士陪护在侧,用长戟抵在外臣肋下,这样无论对方有异动或是得到皇帝诏命,都可以第一时间将对方扎个对穿,然后举起来扔出去,不会让半点鲜血染脏宫殿…… 所以,张不疑若是再踏前两步,虎贲卫士就会遵照规矩,用长戟抵在张不疑肋下。 这就是封建皇权,至高无上,也视百官如贼寇。 刘盈稍稍沉默了一下,轻轻摆手示意虎贲卫士退下,张不疑见此情景,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可置信,以及激动脸孔涨红的神色。 毕竟自从虎贲制度实行之后,整个汉朝,在正式面见刘邦的时候,只有刘交、刘贾、以及卢绾、萧何、张良以及吕家兄弟等寥寥十余人不需要被长戟抵在肋下。 除此之外,即便是亲近如樊哙者,面见刘邦时也是如此! 而现在,他也跨进了这个享有特权的圈子! 某种程度上,他和他爹,汉初三杰的张良张子房平起平坐了! 张不疑压下了自己想要跳起来大声呐喊的冲动,很是沉稳的走到刘盈面前,拱手问道:“那上面写的啥呀……” 刘盈笑眯眯的解释道: “拿下了南边的一座大岛,就是那座原本属于象郡的岛屿,之前不管是前秦还是赵佗,都没有什么心思上岛宣示存在感……” “这不是现在有点缺橡胶吗?我就想,如果南海郡能种成橡胶,没道理那座岛上种不成,所以就让陈婴他们伺机进剿岛上的野人,恢复前秦时期就有的统治……” “橡胶?”张不疑愣了一下,皱眉问道:“我记得你之前不是给那些南洋藩国的使者一些种苗,让他们回国种植,然后卖给咱们吗?” “既然能廉价买,为何还要自己种呢?费时费力费人工,价格还比进口的贵……” “话不能这么说。”刘盈摇了摇头:“万一人家不卖你呢?万一他们要求涨价了怎么办?或者说人家掌握了用树胶制备橡胶的工艺,不肯卖你廉价原材料,而是高价卖你成品呢?” 张不疑无所谓的摇了摇头:“那就打咯……” 坏了,这大汉怎么遍地战狂,定是体制出了问题……刘盈微不可见的撇撇嘴,接着说道: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兵家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所以,动用武力永远是最后的手段。在此之前,还有别的手段可以用。” “比如经济封锁,贸易制裁……” “举个栗子吧,如果我们国内能够大量生产橡胶,只要我们建立起相应的储备库,南洋小国不愿意低价卖给我们橡胶,那么我们一方面可以做到短时间内的自给自足,另一方面就通过诸如经济封锁等手段,让他们国内种植橡胶的农户和相关工坊破产!” “然后,如何让他们签订城下之盟,如何攫取足够弥补我们的损失,就不用多说了吧?” “奸诈,一如既往的奸诈……”张不疑竖起大拇指。 ……算了,就当他在夸我好了……刘盈鼓了股腮帮子,旋即笑眯眯的问道:“你就不问问那些从这里出去的老家伙们,为什么是……嗯,那个表情?” 这厮又在显摆了,不过听听无妨……张不疑心中吐槽,但还是很配合的问道:“对呀,为什么他们一副死了亲爹表情?” 这可是你说的,雨我无瓜……刘盈笑着说道: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改正朔易服色这件事吗?如今尘埃落定,等到过完今年的春节,也就是十月之后,就要颁布新历,以一月为岁首,同时改元大圣!” 张不疑吃了一惊,连声问道:“哦?他们妥协了?不对呀,我早上问过了,棉花的价格虽然还在跌,但距离你所设想的价位还有不少余地……你不再等等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刘盈轻声说道:“不仅仅是我爹,还有你爹,以及萧相也曾经隐晦的劝诫过我,凭借我现如今掌握的筹码,足以达成设定的目标了。” “得寸进尺,咄咄逼人,虽然一时或许能够得到不错的收益,但长此以往,必然会把一切都吐出去……比如前秦……” “这个我知道!”张不疑一脸兴奋的打断刘盈,抑扬顿挫的念了起来:“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怪不得我说你不时不晌的突然写什么《六国论》,原来是受到了这件事的启发吗?” “鞭辟入里,一针见血,真了不起!” 对不起了苏老泉,如果有来世,我给你当半个儿补偿你……刘盈扁扁嘴:“你觉得很好嘛?我爹看了之后说我意有所指,把我叫过去骂了半个时辰……” “啊这……”张不疑愣了一下,岔开话题:“也就是说,你准备用高于之前市场价的价格,收购他们手里的棉花咯?” 刘盈点点头:“对呀,利益交换嘛……” 张不疑追问:“国帑?私囊?” 刘盈笑了笑:“自然国帑,毕竟改正朔易服色乃国家行为,哪有动用我小金库的道理?再说了,你是了解我的,我素来以败家子闻名于世,手中断然是没有闲钱的!” 但你可以借啊,比如你家那只貔貅……张不疑意有所指的努了努嘴。 开玩笑,那只貔貅向来进进出出,呸,只进不出……刘盈一脸黯然的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过虽然动用国帑,但也必然不亏,否则如今的治粟内史阎泽赤还不吃了我?” 嗯,原本的治粟内史,芒侯耏(nài)跖已经在一年前去世了。 只不过和原有历史上无子国除的结局不同,那老头或许宝刀未老,或许吃多了淫羊茸之类的补药而焕发了第二春,接连生下了一儿一女。 因此,在迎夏大典上,刘邦带着几分哀思和喜悦,将一顶代表侯爵的头冠,一片丹书铁券颁给了一个尚在蹒跚学步的幼儿…… 听到刘盈的话,张不疑越发好奇,探头问道:“如何个不亏法?教教我呗,如今我那里的库存棉花也不多了……” 刘盈笑着说道:“只怕你学不了,因为你的棉布价格受到棉花价格的影响,成本很高!” 张不疑歪了歪头没有说话。 “嗯,其实也没什么,胡天八月即飞雪,咱们这边虽然还是艳阳高照,但北方草原已经快要下今年的第一场雪了……”刘盈很是缅怀了一下:“所以,阿雅请求找咱们这边低价采购一批棉袄棉被,以方便草原上的牧民更好的越过这个寒冬。” “毕竟这是匈奴人归附于汉国的第一年,总要给一些政策帮扶……” 张不疑点点头表示赞同,脸上随即换上了几分谄媚的笑容:“凭咱俩这关系,你懂得……” 他想要承接这个项目,希望刘盈主动些,不要不识抬举…… 否则,他不保证不首先使用刘乐…… 最瞧不上这些以权谋私,侵吞国有资产的权二代了……刘盈满眼鄙夷,冷笑一声: “行啊,给你。阿雅那边给出的报价是棉袍一件六百钱或者换一头羊,但要求棉袄最少长六尺,重十二斤……你能接吗?” 张不疑愣了一下:“有补贴吗?你之前说给与政策帮扶……” 刘盈摇了摇头:“最多免税……” 张不疑勃然大怒:“这叫什么政策倾斜?一斤棉花都多少钱了,要不要我白送给她!” 这话别让阿雅听到,否则她能要到你破产……刘盈无声笑笑,脸上浮现出讥讽的神情:“做不了吧?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张不疑梗着脖子问道:“那我问你,现如今棉花和棉布的价格这么贵,你如何能满足阿雅的需求,并且还能赚钱?” “行吧,教你个乖!”刘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首先,虽然我从那群老贵族手里买的棉花价格并不美丽,但我做棉袍子的棉布,基本上是半卖白送……这样算下来,每件棉袄大约毛利五十钱左右。” “嗯,如果算上运费和损耗,其实就是个不亏不赚。但,我赢得了人心,获得了比黄金还要珍贵的信任!” “这,就是最好的收获!” 嗯,其实北方游牧民族并非如史书上所说狼子野心,普通的牧民其实和中原的农民一样的淳朴,就想着能够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但没奈何,草原上虽然丰饶广阔,但却不怎么出产他们日常所需的很多东西。 因此,需要和南边的中原王朝互通商贸。 但问题的关键是,当草原人惯有的游牧思维以及弱肉强食的理念,和南边中原商贾的农耕文明和无奸不商碰撞之后,纠纷必不可免,当发生纠纷的双方用鞭子和刀子讲理的时候,战争就有了。 所以要想治理草原,并不是一味血腥镇压,亦或是所谓的羊吃人,重要的重塑他们的三观,将粗狂、野蛮、为了生存不讲道德的游牧思维,转变为汉人所奉行的理念。 好在现如今的汉国是这颗星球上的文明之光。 嗯,其实就是之前河西之战时,被扣押的匈奴人‘主动’拥抱文明了…… 听完刘盈的振聋发聩,张不疑重重点头,只是旋即眯着眼睛问道:“不对,差点被你蒙混过关了!我就问你,你那便宜棉布从哪来的?” 刘盈奇道:“你头疼吗?” 张不疑满脸茫然的摇了摇头:“不疼啊,怎么了?” 刘盈笑咪咪的说道:“人长脑子的时候,不是应该头疼吗?” 张不疑大怒,紧攥拳头,但看了看那些站在廊柱之下的虎贲卫士、持戟中郎,只能忍气吞声的认怂。 不过,他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他,准备找老婆告状了! 哎,当皇帝真是无聊……刘盈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从前他觉得当皇帝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事,皇权至高无上,一呼百应,但其实坐在这个位置上了,才知道压力山大。 毕竟他随意的一个决策,都将影响到千万人的生活,需要慎之又慎,殚精竭虑。 重要的是再没有了敢和他嬉戏打骂的朋友…… 世人皆苦,但最苦是天子啊……刘盈再度轻声叹息,变得有些意兴阑珊:“你走吧,朕想静静……” 静静是谁……张不疑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躬身行礼,倒退着离开宫殿。 刘盈靠在桌前,双手交叠撑住下巴,目光闪动沉默良久,才终于提起笔,蘸满墨汁,随手批复着面前的奏疏。 其中陈婴等人上报由南海郡和象郡暂时共同管理临高的建议,自然是一个‘可’字,毕竟之前早就细论过很久了,如今按部就班即可。 至于另一份需要尽快处理的,就是阿雅的请求。 这一点,刘盈早就已经安排妥当了。 在他下对身毒棉布征收十倍关税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对方会有堆积如山卖不出去的棉布。 因此,这就是个抄底的好时机。 他当时原本的计划是准备抄底之后卖到东胡或是朝鲜,但没想到的是船队尚未返航,就收到了阿雅的请求。 所以,正好解决了棉布销售,以及接盘棉花这两个难点! 嗯,虽然有贸易禁运的律令,但封建王朝,尤其是这个皇权远迈鞑清,无比膨胀到可以随意赐死王侯的年代。 皇帝,自然拥有法律条文的最高解释权,以及额外的豁免权。 刘盈从身毒进口的棉布,自然不在加倍征税之列,不仅如此,还不交税…… 这就是他说张不疑做不了的原因…… 哎,高处不胜寒啊……刘盈放下毛笔,再度伤春悲秋起来。 直到,殿门口出现了一个矮墩墩但怒发冲冠的身影。 “朕警告你,朕现在已经是大汉的皇帝了……” “臭弟弟,有本事你别跑!过来让我掐一下!” ………………………… 关中,长乐宫。 夜色渐晚,华灯初上,房檐屋脊依次点亮的灯泡,让整座皇宫如同天上宫阙。 廊桥之上,一个身着白衣,如同一枝绰约朦胧,弱不胜衣的芍药般倩秀的美人儿一蹦三尺高的蹦蹦跳跳,很是大煞了风景…… 许负展开手中的飞鸽传书,就着灯光看了又看,脸上洋溢出了幸福的笑容。 小钱钱…… 飞鸽传说上写的,是刘盈已经搞定了那帮遗老遗少,正式改正朔,颁布新历,并启用大圣这个年号的消息。 而许负高兴的也是为此。 准确的说,是颁布新的历法。 毕竟当初她强打起精神,在刘盈梅开二度昏昏欲睡的时候,逼迫刘盈签订了城下之盟。 也就是新刊印的历法,其中有百分之五的利润将作为专利费,归属于所有参与编纂的阴阳家士子…… 嗯,其实只有她。 毕竟如今张良不和她争,那她的辈分就最高,自然可以昧下这笔钱,反正在她的‘苦苦哀求’、‘做出了许多羞人举动’之后,那些编纂历法的阴阳家士子成为了大汉王朝官僚集团的一份子! 从此,他们再也不用走街串巷的给人算卦,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了…… 夜色下,许负放飞自我的蹦蹦跳跳,时而在原地转圈圈的翩翩起舞,看的跟在她身后的刘德满脸懵逼。 我娘疯了…… 这是刘德幼小心灵里唯一的念头…… ps:古代卖日历很赚钱的。 现如今的日历有个古老的称呼,叫做黄历,亦或是皇历。 毕竟基本是每家都有,而且每年都要买新的,一年几百上千万册的销量,利润十分可观! 比如《元律》中规定:诸告获私造历日者,赏银一百两。如无太史院历日印信,便同私历,造者以违制论。 到了明朝,穷疯了的老朱家更是变本加厉,凡是售卖没有加盖钦天监印信的盗版商,一律斩首,举报者将获得白银五十两! 一直到了清朝,刊印历法这件事才算是不再垄断,允许民间参与…… 不得不说,我大青果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相比于前朝多了几分进步……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刘盈:鄙视买办,理解买办,成为买办…… 身毒,华氏城。带有浓浓茴香味道装点奢华的王宫之中,孔雀王盘腿坐在毯子上,满脸傲娇,一副不过如此的样子,但心中却满是向往。 在他旁边,武涉收敛起眼中轻蔑的神色,声音平澹,像是在讲述别人家的事情。 “自国都向北五千里,乃汉之北海,每到冬季,就如我大汉皇帝所说那样,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人间仙境,不外如是……” “截止至鄙臣自南海郡出航,汉之西域都护府已经下辖西域七十二国,边界最远处乃是出产汗血宝马之西域大国,长安城西竖有石碑,曰此去极西堪堪万里……” “向东虽是烟波浩渺,但海中有一大岛,名曰鲸岛,乃神话传说之中的蓬来、瀛洲,只是汉军登陆之后并没有发现神仙,因此只得了一块物产丰饶,面积不输此间大国的疆域……” “向南的建树就很是寥寥了,毕竟造船需要时日,诸如鄙臣乘坐的那种小船,不过只被评为三级舰而已,属实不值一提……”孔雀王满脸茫然的吞下口水,同时咽下了他想要反驳并炫耀的话语。 比如大雪山啦,比如他家那个杀敌如恒河沙数的祖先啦……不过当看到宫门外走入普沙密多罗·巽加时,他很快又有了可以吹嘘的点。 “我王,摩罗已经集结,可以阅兵了……” “哈哈哈……汉使,不妨陪本王一同前去如何?”武涉听完身旁翻译的话,笑着点点头:“固所愿,不敢请耳。”反正他是奉命出使安息等国,只是在这里停泊补给,顺便让船员们低价采购点香料,卖到西边去多少能赚上一笔……所以,闲着也是闲着。 …………………………王宫北,阅兵场。说是阅兵场,其实就是一块稀稀疏疏的草原,从前的时候是孔雀王朝皇族的狩猎场,自从阿育王改信了佛家之后,这里就真的成了一片荒凉之地。 如今在这片荒原的边边角角,随处可见临时搭建的窝棚,人声鼎沸,影影绰绰,像贫民窟多过于像军营。 武涉和他身后的一众使节团压下心中的轻蔑,继续看下去。毕竟包子有肉不在褶上,没什么军纪但战斗力奇高的军队也不是没有。 比如早年汉军之中的陷阵敢死之士。那群人平日里自由散漫,打起仗来也没什么章法,但就是突出两个点,悍不畏死,以及死缠烂打。 就这样,他们靠着这种手段,生生灭掉了前秦最精锐的蓝田军……这些功劳,至今都镂刻在长安城中央大街的浮凋上,即便是很多使节团的成员只是十五六岁的小年轻,但对此也耳熟能详,恨不能早出生个几十年,成为那些不破敌阵、不斩敌将绝不生还的一员! 只不过当孔雀王朝的阅兵开始之后,他们发现自己错了,彻头彻尾的错了。 他们觉得,将这些人称为军人,属实是对军人这两字的侮辱!阅兵之时,前导有战车很正常,即便是强如汉军,也同样在作战的时候会携带有被称为武刚车的四轮马车。 但,一辆双马拉动的战车上,站那么多人什么鬼?有考虑过马的感受吗? 再然后,那些表演着奔跑射箭、投掷刀轮的步兵更是让他们兴致缺缺。 花里胡哨,一枪撂倒!这是每个使节团成员心中唯一出现的想法。在武涉的哈欠连连中,此次阅兵的重头戏终于出现。 荒原之上,突然响起阵阵如雷鸣般的吼叫。 “大象?”武涉挠了挠头,脸上同样是兴致缺缺,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情。 毕竟这时候的平均气温比后世高一些,在云梦泽,也就是后世的湖北一代,就生活有野生象群,从刘邦称帝那年开始,凡是大型祭祀朝会,皇帝车驾的前导就是十六头披红挂彩,身上描绘各种图桉的大象。 “可恶!”孔雀王低吟一声,轻轻攥了攥拳头。这是他精心准备的一道杀手锏,没看到他都快激动地站起来大喊大叫了吗,那些汉人却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装的,他们肯定是装的……孔雀王自以为很得意的扭了扭脖子,阳光下,镶满宝石的王冠烨烨生辉,看上去标致极了。 而后,当那些穿戴着全套铁甲,手持长枪,腰悬环首刀的摩罗刚一出现,他身边的那些汉人顿时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怎么样,汉使可曾见过如此强大的军队?”孔雀王很是骄傲的笑着发问。 “果然威武雄壮,名不虚传……”武涉附和的点点头。汉国乃礼仪之邦,恭维别人两句自己也不受损,毕竟那些松松散散走来的身毒武士穿着全套的汉军装备。 也就是说,孔雀王其实是甲方爸爸!重点是出手阔绰!所以,舔!武涉很是说了一番溢美之词,让孔雀王志得意满,让身后那些血气方刚的使节团少年们大跌眼镜。 此人,是他们的院长?果然,就如平日里院长教育他们的那样,作为纵横家的士子,最不能要的就是脸面,要随时随地将自己的姿态低到尘埃之中……只不过有一个圆脸少年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因为营养良好,再加上有了充足的锻炼,因此身高已经接近一米八,除了眉宇间还残留着少年的稚气之外,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成年人了。 而这个年龄段的少年,正是中二和好面子时期。所以他对于武涉的‘卑躬屈膝’很是不满,在他看来,就应该如他的姐夫皇帝曾经说过的那样,所谓蛮夷,就是要么当狗,要么去死,没有别的选项! 也因此,他随时准备一刀剁下那个蛮王的脑袋,然后在这里扶持一个亲向大汉的政权,接着教土着说汉语、习汉俗、穿汉服,方便随时点出吞并附属国的决议……嗯,他叫做窦广国,他的姐姐叫做窦漪房……在窦广国幻想着自己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从华氏城一路砍到恒河口的时候,眼前突起波澜! 仅仅是愣神的一个瞬间,一支利箭从阅兵场上飞来,正中喝着糖水的孔雀王的咽喉! 百步穿杨,神乎其神!而后,阅兵场上突然发出一阵阵嘶吼,百十个身穿铁甲,手持长刀的身毒武士狂飙而来,接连砍翻了挡在他们身前的王宫贵胃,伴驾武士,矛头直指躺在地毯上,用手捂着咽喉,口中嗬嗬作响嗬的孔雀王。 “什么情况?”武涉虽然发出惊叹,但脸上却是一片大喜。毕竟他生的太晚了,这种刺王杀驾,游侠儿持一匕而赌天下的行为早就随着荆轲的绝唱而销声匿迹……所以,这种场面如何不令人血脉偾张! 这一刻,不仅武涉,就连他身后的使节团和随扈的汉军士兵尽数大睁双眼,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如此值得称颂的场面,若是错过,必然遗恨终生!在钢铁洪流奔涌之下,孔雀王身边的侍卫如砍瓜切菜般被一一杀死,而在孔雀王身边,低眉顺目的普沙密多罗·巽加突然暴起,如窦广国幻想的那样,手起刀落,砍下了孔雀王的人头! 鲜血迸射、喷涌!价值连城的精美地毯上顿时被鲜血浸染成了红色!不仅武涉吓了一跳,就连他身后那些使节团的少年们也同样如此,如此变生肘腋的场面,让他们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毕竟他们其实都还只是个初中生,如果放在后世,每天惦记的就是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以及开黑上分……但他们终归不是温室中的花朵,他们虽然没有杀过人,但对此早就是心向往之了。 因此,当那些冲过来的身毒武士逼近的时候,他们纷纷抽刀在手,身体不自觉的抖动起来。 这并不是怕了,而是兴奋!这是注意力高度集中之时,肾上腺素的狂飙! 而在他们身后,那些担任护卫的百战老兵也抽刀在手。只不过和少年们站成一圈以防御为主不同,老兵们越众而出,直接和那些口中呐喊呼喝的身毒武士碰在了一起。 一瞬间,老兵给身后的少年结结实实的上了一课。那就是当面对强敌的时候,只有狗才会叫个不停,希望能够吓退对手,而勐虎则不用,在勐虎发动攻击时,静谧无声,但狠辣致命! 在少年们心潮澎湃之时,老兵们和面前对手刚一照面,高下立分!雪亮刀光闪过,老兵在格挡开身毒人手中兵器的同时,握着的百炼长刀如利刃切纸般刺破敌人身上的铁甲,刺入他们的胸口。 下一秒钟,长刀拖动,开膛破肚,胜者存活,败者食尘。浓郁的血腥气和内脏发出的酸臭味中,扑倒在地上的身毒武士口中喷涌出的鲜血和泥土混在一起,湖住了他们嘴巴,在失血过多的无意识抽搐中,他们死不瞑目。 明明,他们的铁甲坚不可摧……老兵身后,使节团少年们也发出阵阵惊呼,老兵们杀人的技艺过于精准娴熟,那一刀即便不是砍向他们,但亲眼目睹死亡的感觉,还是让他们一阵毛骨悚然。 和少年们同样毛骨悚然的,还有那些冲过来的身毒武士,以及刚刚刺王杀驾成功的普沙密多罗·巽加也是如此。 只不过和少年们心中满是安全感不同,身毒人的心中充满了恐惧。汉人,是魔鬼,是传说中的罗刹鬼! 人,如何能和魔鬼对抗?许是看出了身毒人的软弱,武涉长身而起,厉声喝道:“勿动,动既灭国!”在武涉身边,那个同为身毒人的翻译也是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情,很是叽里咕噜了一番,只是从对面身毒人脸上的神色判断,他应该夹带了不少私货……普沙密多罗·巽加轻轻摆了摆手,早就有了退意的身毒武士满是警惕的看着对面的汉人老兵,一点一点的向后挪动脚步,直到双方之间保持了两丈以上的距离后,他们才转身向另一边跑去。 孔雀王已经死了,自然要趁着这个机会,杀死那些王室成员,占有他们的妻女和财富! 普沙密多罗·巽加举起手中孔雀王的头颅放在面前,志得意满:“从今往后,你的国将会是我的国,你的妻子女儿将会是我的女人,你的奴仆将会是我的奴仆……这里,将是巽加一族的国!”武涉在一旁冷眼旁观许久,突然展颜笑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只是不知道大王接下来准备作何打算?”普沙密多罗如扔垃圾一样的将孔雀王的脑袋扔掉,满脸豪情壮志:“带领那些如同狮子一样的军队,向南进攻,直到大海的边缘!”孔雀王没有做到的事情,他必须要做到,非如此,如何能够证明他比那个废物强? 狮子?行吧,你们一贯如此……武涉笑着问道:“汉人有句古话,叫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向南进攻,我王可有足够的粮草辎重,仅凭借如今集结的这些军队,只怕做不到吧?” “须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人虽然已经死去,但其他王室成员又岂能善罢甘休,必然起兵发难,到时候内有不臣,外有强敌,我王又当如何?”听着武涉的话,翻译脸上满是挣扎的神情,他只是个翻译,不是学术大拿,武涉说出的很多词语他完全不知道怎么翻译……但这不重要,他想了想,按照自己的理解,将许多他能弄明白的词语翻译给了普沙密多罗。 普沙密多罗沉默片刻,开始犯难。翻译是个蠢货,但他不是。武涉的话虽然他只听了个只鳞片爪,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对方的意思。 “那,我该怎么办呢?”普沙密多罗反问,准备白嫖。 “无他,唯九字耳……”武涉笑眯眯的说了一句,旋即缄口不言,做出了很明显你不给我好处,我就不说的姿态。 “九个字?”普沙密多罗沉吟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我听来这里的汉商提起过,你们国家有个君主,曾作出过千金市马骨的事情……这样吧,你不妨说来听听,若是有用,则一字千金!”一字千金? 我成吕不韦了?呸呸呸不吉利……武涉正了正衣冠,神情肃穆的说道:“广积粮,多交友,缓称王!”在普沙密多罗一脸若有所思中,武涉低眉垂目,但视线却始终锁定在普沙密多罗身上。 钱不钱的他并不在乎,作为纵横家,他们一贯喜欢在路上挖个坑,等到有人掉进坑里的时候,再若无其事的把坑填上,直到对方快要被憋死的时候,他们再大声吆喝着把对方挖出来……普沙密多罗慢吞吞的问道:“什么意思?”武涉解释道:“我听闻南方土邦大多割据自保,若是大王此刻称王,必然成众失之的,引来各路领主围剿……” “内有叛乱,外有强敌,两个拳头,如何能打过别人的四条胳膊呢?” “所以缓称王……但不是不称王。” “因此就有了广积粮,也就是多多积蓄粮食,这一点不成问题,难点是那些坚不可摧的甲胃,以及锋锐无匹的兵刃……”听到坚不可摧和锋锐无匹这两个词后,窦广国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是他在周围一群少年的怒目而视中,讪讪的说道:“我想起高兴的事……出海时接到家书,说是我家丘嫂给我生了个侄儿……”蒙混过关之后,窦广国不再言语,武涉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至于多交友,大王能够在此地做出如此壮举,自然不需要外臣再多说什么……” “那么,该如何广积粮呢?”普沙密多罗点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造型精美的五铢钱,问道:“或者是,我该如何获得这种钱币呢?”尚贤堂海外甲仗专卖商社的汉人商贾在和孔雀王交易的时候,只收五铢钱,从不以物易物。 当然了,黄金和宝石可以。但问题的关键是,汉人奸诈无比,黄金照单全收,但每次交易的时候都必须重新熔炼一遍,将他们特意掺进去的杂质剔除的干干净净……不仅如此,还折价的很厉害! 至于宝石,从来都是只收原石,他们打磨过,制作精良的那些宝石除非是很大颗,否则也一概不收! 所以,普沙密多罗的言下之意,就是想要通过武涉的关系,让汉商对他大开方便之门。 毕竟,他允诺了对方一字百金,自然需要对方多做些事才行!武涉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但他只是个小小的学监,虽然出使番邦手中握着使节,但要想动国内军工复合体们的蛋糕,真真是嫌命长了……不过他想起了在他走之前,刘盈的面授机宜,于是笑着说道:“不知道大王听没听说过,关税这个词?” “关税?什么意思?”普沙密多罗皱眉问道。武涉想了想,简单说道:“就是汉商向大王出售货物时,需要向大王缴纳一笔钱作为赋税……” “哦?这样也可以吗?”普沙密多罗睁大眼睛,脸上旋即浮现出了错失一个亿的神情。 毕竟他们是奴隶制国家,关税这种东西从不存在……武涉笑着说道:“当然可行,这在汉国是一种很成熟的税法了,大王若是有意,不妨派遣王子们到汉国学习,既增长见闻,又可借他山之石,攻自家的玉……” “而且关税的好处,在于大王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钱币!” “商人们卖给大王、以及大王臣民的货物越多,则大王收到的关税也就越多!”武涉边说,从身边侍从手中接过一个酒瓶,乐呵呵的说道:“大王对此酒必然不陌生,此酒一瓶万钱,若是三十税一,大王买上三十瓶,就相当于白送了一瓶!若是国内之人买了三十瓶,大王就白赚了一瓶!” “什么都不做,即可躺着赚钱!”普沙密多罗想了想,惊喜的说道:“若是我收一半的税,岂不是买一送一?”不过他旋即就尬笑了起来。 如此高的税赋,怎么可能还有商人前来做买卖?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打不过汉人……不过他旋即想到,汉商对他国内有一件商品如着迷般喜爱。 棉花!若是他依旧保持孔雀王的命令,拆毁国内织机,让纺织工人也去种棉花,来年增产至少三成! 若是全卖给了汉商,则能获得比以往更多的五铢钱!重要的是,国内之人没有人织布,但人总归要穿衣服,尤其是他可以强令国人不能露出除了手脚之外的肢体! 这样,他不就可以大量进口汉人的棉布了?国人种棉纺织,自制衣物,与国何益,与他何益? 普沙密多罗笑着点点头:“汉使不妨再说细些,再多说一些……”…………………………恒河口,码头。 十一条高悬着黑色旗帜,如同城塞一般的战舰缓缓航出港口,张开船帆向深蓝而去。 武涉站在船舷,咬牙切齿。他,让祖师蒙羞,让先贤无地自容了……若是张子泉下有知,必然会气的蹦上来,好好给他讲讲什么是‘割地六里’! 他,被普沙密多罗骗了,骗的好惨!狗屁的一字千金,他一粒金豆子都没有收到…… “呵,果然应该听商人的话,先收钱的……”武涉长叹,缓缓走入船舱,心中默默升起另外一个念头。 身毒人如今算是加入了汉国主导的贸易体,只是不知道国内的五铢钱够不够用……但,这与他无关。 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使臣……ps:隔壁的‘一骑讨’,若是放在司马迁的那个时代,高低要有个列传……pps:这种刺杀行为,电视剧《汉武大帝》里也有。 只不过和历史上不同,电视剧里袁盎是准备给窦婴报信,告诉他别出门有刺客,结果自己先遇到了……历史上则是袁盎听说有刺客要来,就寻思找个大师算算……然后还没等走到卦摊,就被刺客噶了……ppps:发热、流鼻涕、咳嗽,我开始慌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刘盈:可是生命啊,他苦涩如歌…… 长安城。虽然路边依旧是张灯结彩,欢度春节的样子,但其实今年的新年大朝会尚未进行。 毕竟已经明确改元,自然要将大朝会放在两天之后的一月初一。自然而然的,不仅是主掌礼仪的奉常府,就连御史大夫府、丞相府、少府等所有相关部门的官吏也都忙的脚不点地,恨不能日以继夜。 新皇初立,改元正朔,出一点差错,他们的官帽就算是戴到头了。但更重要的还是萧何当年定下的规矩,以日治者王,以夜治者强,以宿治者削。 也就是说,当天能把政务都处理完的国家,就能在天下称王;拖到当夜处理完,国家也能强大;但如果拖过了夜,明天再办,这样的国家就削弱了! 而曹参这个人得以名垂青史的,不仅有功高第一,刘邦把他比作猎犬,更让人耳熟能详的是一句成语。 萧规曹随。因此,他除了日常面对刘盈时格外谦卑,不复历史上的桀骜不驯外,完全照搬了萧何留下的规章制度。 嗯,曹参在说自己不如萧何,所以才要恪守职责,遵循前代之法不要丢失,但其实话里有话。 我不如萧何,陛下也不如先帝。所以,咱俩过得且过,别瞎折腾了……毕竟汉初奉行的是顺其自然,圣天子垂拱而治的黄老学说。 或者说,是游侠习气。老大你信任我,就让我自己去办,如果不信任我,那我就不干了! 只不过现如今的曹参没有这个胆量。 “到时候把移栽好的冬梅全搬出来,红艳艳一片……好看!” “对了,屋檐上就不要挂彩带了,免得缠绕在电线上烧着了……修宫殿居然需要朕自己掏钱,过分!” “还有还有,把御河里的冰敲了,看看那些被冻着的鱼死了没有,要是死了就全换新的……”刘盈边走边说,曹参紧随其后捧着笏板写个不停,让周围路过的官员大跌眼镜,但旋即释然。 毕竟,这可是他们的陛下啊!至高无上,一言九鼎,振长策而御宇内,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加四海,莫敢不从! “嗯,不过了,给我准备一百万支烟花,从晚上一直放到天亮!”刘盈双手插腰,志得意满。 曹参一脸苦相,当初说好了改元正朔的钱全部从国库出……虽然如今人口较从前翻了不止一倍,商业也很是兴旺,海内无闲田,国库在他的努力下,从萧何退休时的空空荡荡,再一次变得满满登登。 但,挥霍也不是这么个挥霍法啊!于是曹参哆嗦着胆子,小心翼翼问道:“陛下啊……臣记得陛下写的《秦宫赋》里有这么一句话,叫做‘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况且如今国库也并不算是贯朽粟陈,是不是能稍稍从简一点……” “臣真的只是个建议,并非是故意煞陛下的风头……臣、臣该死,请陛下责罚!”毕竟刘盈有多小气记仇,而且爱出风头,曹参是很清楚的。 刘盈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语气平和的问道:“那依曹相之言,该如何从简?”曹参汗流浃背的伸出一根手指。 “十万支?好,十万支就十万支吧!”刘盈迅速抓住曹参的小指拉钩。 嗯,其实他只是漫天要价,就等曹参就地还钱了。若是他一开始就说要放十万支烟花,曹参稍一还价,恐怕最多就只剩下的八万支! 所以刘盈狮子大开口的说了一百万,就是等着曹参狠狠还价。虽然曹参直接从脚后跟开始砍,但他还是达成了自己的目标。 嘿嘿,饶是这些老家伙奸猾似鬼,不还是被咱收拾的服服帖帖……刘盈背着手向前走去,脸上满是傲娇。 刘盈身后,曹参满脸懵逼,但还是镇定自若的点了点头,只是趁着刘盈不在意的时候,悄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其实,他原本的意思只是削减一成……但无所谓了……在刘盈补充,曹参记录的时候,远处的宫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陛下、陛下……”刘盈转过头,看到的是满脸惶急,连滚带爬跑过来的中行説。 曹参皱着眉头斥责道:“禁宫之中,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等下自己去宦者令韩谈那里领罚!”中行説只是气喘吁吁的看着刘盈,想要说话,但最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所打断。 刘盈心中浮现出了几分不祥的预感,双眼紧紧盯着中行説,但语气平和:“不慌,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新丰城传来消息,太、太太上皇后不好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太上皇家令说,早晨的时候太太上皇后还好好地,但不知怎么的,说是有些头晕,然后就再也没有起来……如今御医们都已经赶过去了……”中行説说完,微微抬起头,只见刘盈宛如石化,整个人愣在当场,一动不动。 “陛下?陛下!”曹参壮着胆子轻轻推搡了一下刘盈。这一刻,刘盈才如梦初醒。 “备马、快、快给我备马……” “奴婢来的时候已经让人去通知中厩令准备了快马,护驾的郎中们此刻也做好的出发的准备。”望着刘盈踉踉跄跄飞奔而去的身影,曹参的视线转到一旁如对虾般站着的中行説身上。 这个阉人,不错,挺机灵的,陛下的眼光就是好啊……曹参心如电转,但正正衣冠,也急趋而去。 毕竟他是沛县之人,再加上位居相国,这种时候自然必须到场。重要的是曹参心中很明白,这恐怕是李氏的最后时光了。 上一次不慎摔倒,已经耗去了她几乎全部的生命,后来虽然救了过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好在,给刘太公修的陵寝前几年就竣工了……只可惜,这时候马上就要改元了! 这时候出这么档子事,真是时也命也……………………………………新丰城,中阳里。 今天是大凤杯预选赛的日子,即便是站在远离大竞技场的这里,也依旧能够听到远处山呼海啸,锣鼓喧天,数不清的人为自己的主队呐喊助威的声音。 但这一切都和刘太公无关。在一帘相隔的内室,这个年近百岁,即便是帝国的皇帝也不敢跟他顶嘴的太太上皇,也如天下所有将要丧偶的老人一般,满心的悲伤不舍、悲痛无边,一双枯树皮似的老手,紧紧抓着老伴同样枯瘦的两只手,老泪纵横,浑身颤抖,显然已经不能自已了。 这时,那位垂死的老夫人,微微睁开了眼睛,似乎又有了些生机,却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是对老伴的卷恋,让她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 “良人,别哭……”李氏喉咙里发出含湖不清的声音,这世上只有日夜陪伴她的刘太公才能听清的声音。 只见李氏面带微笑轻轻对刘太公说道:“人活七十古来稀,如今我早就过了七十岁,也算是一件喜事,应该高高兴兴才对……” “是是是,你别说话了。等医士来……”刘太公痛苦的摇了摇头:“这里是长安,医术高明者比比皆是,他们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第二次……我,我舍不得你……” “不要那么贪心……”李氏的目光从刘太公身上掠过,看一眼挂在衣架上,金凤盘旋、明珠璀璨的一套吉服,有些骄傲的说道:“从古至今,有几个女人能穿上这套皇后的礼服?”她边说,视线又转到刘太公身上:“又有几人能与自己的良人白首相携而终?”刘太公老泪纵横,挤出比苦还难看的笑容:“这都是你应得的……当年刘季那小子吃野果子卡住了,要不是你发现及时,把他倒着拎起来怕打几下,他早就噎死了,哪还有现在的皇帝、嗯,太上皇?”房间外,刘邦脸黑如炭。 这么多人呢,这老头又在说他的黑历史了,如不是情况特殊,他必然闯进去和自家老爹好好说道说道! 但一想到自幼抚养自己长大的李氏可能活不长久了,刘邦立时湿了眼眶,腮帮子都在微微颤抖。 房间内,李氏再也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坚持不肯断气,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双眼无神的望着丈夫。 刘太公也深深望着妻子,他知道已是看一眼少一眼,能多看她一眼都是极好的……院落中,匆匆赶来的刘喜、刘交、刘肥、刘信几人,带领着他们的妻子儿女,孙儿孙女乌泱乌泱数百人,齐聚在一起,或站或坐,脸上或是焦急、或是悲戚,但都望着挡住内室的门帘,想要知道里面的情形。 说来也是巧了,马上要举办新年大朝会,而且改元正朔,藩王们自然要携带家卷入朝长安。 另一边,吕雉站在路口向外眺望,期待着被甲士层层隔开的地方,在早就空出的道路中心,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刘盈。李氏对待刘盈比自己的亲孙子还要亲,如果刘盈错过见她最后一面,对双方而言都是一种终生的遗憾! 日上中天之时,在隐隐助威呐喊的锣鼓和呼喊声中,蹄声骤然如雨。 “终于来了……”吕雉回头看了看静悄悄的农家小院,心中的巨石放了下来。 “母亲,大母如何了?医士可来过了?药可吃了?可否有起色?”刘盈滚鞍下马,连珠炮般发问。 “如今你是皇帝了,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吕雉训戒一句,轻轻摇头,声音渐渐变得有些凝噎:“医士已经都来了,该吃的药也已经吃了,该扎的针也扎过了……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刘盈脚下加速走入院子,看到他进来,刘鼻、刘信等人赶忙带领他们的王后、正妻、妾室儿女忙不迭的行礼。 “陛下……” “什么场合,都免了吧……”刘交抢上两步拉着刘盈的手臂,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你、你可算是来了,你大母正等你呢……”刘盈一言不发向内走去,只是看着站在床边的刘邦轻轻点头,旋即跪倒在李氏床头,声音沙哑颤抖:“大母,孙儿来了……”如同过了一个世纪,李氏才慢慢睁开眼睛,睁开空洞洞,毫无生机的眼睛,又如同过了一个世纪,她才极为缓慢的将视线移到刘盈脸上,满是皱纹和老年斑的脸上挤出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笑容。 但,她没有说话。即便刘盈是她心心念念想要最后再看一眼的人,她也没有说话。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一旦开口说话,最后一口气就泄了。如今马上就是新年大朝,该院正式的日子,天下人都盼着这一天,成千上万的番邦使者、蛮族君主齐聚长安! 现如今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死!她,一定要活过那一天!这是一个村妇,一个没什么文化,没有什么功绩,碌碌无为了一生的村妇,给自己孙儿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绝对不能失败!刘太公心中轻叹,做了超过一甲子的夫妇,他又如何不知道李氏心中所想? 于是他看向跪在床边,肩膀一抽一抽的刘盈,小声说道:“好了,你大母能听到你这几声哭泣,也算是不枉费她平日里对你那么好……你们都出去吧,别扰了她的清静。”刘邦走上前,拎起脚步有些虚浮的刘盈,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仅有微弱起伏的胸膛还表示活着的李氏,转头带着吕雉和刘盈向外走去。 厢房。刘邦看着坐在长椅上,满脸茫然的刘盈,用只能用他和刘盈听到的声音问道:“你可知你大父为何把你我赶了出来?”刘盈神情木然的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他心乱如麻,毫无思绪可言。刘邦脸上挤出比苦还难看的笑容:“你大父如今憎恶了你,还有我。你大母为了你,准备硬拖着等到新年大朝会结束之后再咽气……那种痛苦,是你我所不能想象的……”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刘盈悲不成声的摇着头。 “是啊,何必如此?”刘邦同样满是悲戚的摇了摇头。但,这就是李氏,这就是那个对他视如己出,一手抚养他长大的李氏………………………………长乐宫。 “铛……铛……”宫门外,竖着的钟楼上自鸣钟响个不停,紧接着,长安城中各处的钟楼也响起钟声。 这是新年的钟声。亦或是丧钟。钟声响起,早就等在宫门口的文武百官、功候诸王、番邦使者次第走入宫门,按照顺序排列在宣室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 俄顷,寂静无声的宫中响起阵阵大象的嘶鸣,雄狮和勐虎的吼叫也此起彼伏。 这表示刘盈的銮驾已经从后宫出发,即将走入前朝。三十二人推着的御撵上,刘盈双眼布满血丝,面白如纸。 自从新丰城回来之后,他就没有再睡过,仅仅只是撑不住的时候,伏在书桉上稍稍打个盹。 短短的几天中,他的内心反复挣扎,不停地审视着自己。他发现,自己胸中跳动的心脏,似乎不再是之前那般纯粹了。 当初听到刘邦所说李氏的抉择,他的心中居然有几分庆幸!新年尹始,万象更新,但却要处理国丧……我果然是个卑鄙无耻,冷血无情的人……刘盈右手撑在脸颊,满心沮丧,拼命的折磨着自己。 “皇帝陛下驾到……” “皇帝陛下驾到……”鸿胪之声如同天上传来,手持长戟的武士列队走入宣室殿,背身而立,目光炯炯注视着殿中群臣。 “警——”整齐且洪亮的声音中,刘盈的御撵缓缓出现在门口。 “奏乐——”太乐令拉长声音呼喊,殿中骤然乐声大作,黄钟大吕、萧笙黄笛、编钟铜磬相伴而奏,声彻九重,荡涤人心,令所有参加朝会的文武百官、功候诸王、番邦使者无不面色肃穆起来。 “山呼——”站在丹陛之下的谒者一声令下,殿中所有人无不跪倒在地,齐声呼喊。 “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是排练了半个月的成果,只是此刻刘盈已经全然没有了心情。 御撵抵达丹陛之时,他接过韩谈奉上的长剑,缓慢而坚定的走在丹陛之上,拥剑而坐,威风凛凛。 这一刻,他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成为了大汉帝国的皇帝,这个庞大无比帝国的主宰者! 北至北极,南到大洋,西涉流沙,东有东海,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即便是苍鹰从帝国最东端起飞,一刻不歇的飞到最西边的时候也要足足一周时间! 但人终究难以胜天,即便是他此刻权倾天下,是这颗星球上最尊贵最尊贵的皇帝,也没有让别人跨越生老病死的力量……或许,这就是帝王们苦求长生的原因吧……刘盈心中轻叹,面无表情的接受着所有人的朝贺,聆听着一句句的称颂之音。 而在丹陛之下,谒者手捧诏书,抑扬顿挫。 “……皇帝南面而治天下,必自人道始矣。立权度量、考文章、改正朔、易服色、殊徽号、异器械、别衣服,此其所得与民变革者也……”…………………………新丰城,中阳里。 昏暗的内室之中,李氏这个平平凡凡的老妇人,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量,竟然一直坚持着不咽气,一直坚持到了太阳再一次升起。 刘太公神情憔悴、枯稿,原本还算明亮的眼睛如今已是生机暗然,他本来无比珍惜和李氏这段最后的时光,但见到她已经有进气、没出气,显然无比的痛苦,不由又心疼起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刘太公虽然万分不舍,却轻声劝慰。 李氏不敢说话,她怕一开口,所有的坚持都将化作泡影,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刘太公看。 刘太公轻声问道:“你还想见见谁?老三?还是老四?亦或是你那几百个孙儿、重孙?他们都在外面呢……”李氏依旧不眨眼,只是听到那一声几百个孙儿、重孙,嘴角还是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几分笑容。 刘太公愣了一下,恍然大悟,转头看向外面问道:“什么时辰了?”他的房间中原本有着自鸣钟,若是平时还好,但如今这个时候,自鸣钟的声音宛如丧钟,因此他让人把所有的钟表都搬了出去。 门外,刘交探过脑袋,轻声说道:“已过了辰时。” “已经过了辰时?”刘太公一下子蹦了起来,如同孩子般手舞足蹈,兴奋的看着李氏说道:“大朝会已然开始了,你终究还是做到了!”看着刘太公的笑容,李氏也笑了起来,那神情既满足,也欣慰,更如释重负。 这一笑,便如六七十年前,那个山花烂漫的日子,她浣纱归来,引得一个路过的游学士子为之倾倒……此生,了无遗憾……刘太公正开心的不行,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便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妻子,却见她已经悄无声息的闭上了眼睛。 他颤抖的伸出手,探了探李氏的鼻息,果然已经气息全无……刘太公悲从中来,无声哭泣。 这就是他的妻子,一个平凡且伟大的女人……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刘太公将李氏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想要大声嚎哭,但张开嘴巴,却连一丝细微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大悲,原来无声。这一刻,刘太公勐然发现,李氏在时,他有爱人、有朋友、有知己、有伴侣,但现在李氏一去,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世上,谁还会全心全意、毫不保留的爱你?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刘交泪眼模湖中,勐然发现,自己老爹的脑袋,不知何时低垂了下去,他慢慢的挪了过去,如果过去了一个世纪,才慢慢放在了刘太公的鼻子下方。 下一秒钟,房间内响起了刘交无比悲哀的哭喊。 “爹、娘……”ps:人生病的时候情绪格外敏感,我tmd一把鼻涕一把泪啊,边想边哭,边写边哭,刚开的一包纸抽一下午就没了……所以,看在我体温386还依旧更新的份上,求几张推荐票、月票安慰安慰不为过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刘盈:焚书坑儒?书不必焚,还是坑儒吧…… 长乐宫,御书房。门窗紧闭,漆黑一片的房间内,刘盈背门而坐,泪流满面,脑海中回荡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大父,不就是烧了你几间茅草屋吗?将来我赔你一座宫殿……” “可我只想要我的中阳里啊……” “大父,我爹又打我了,你帮我打回来……” “那混蛋敢打我乖孙,他在哪……” “快吃快吃,大母特意给你留的两个鸡腿,你爹想吃我都没给他……” “可我已经吃不下了呀……”……吱呀一声,寂静无声中响起房门打开的声音,一束光也随之照入。 刘盈勐地扭过头,神情狠厉,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勐虎。 “谁?” “父皇……”微弱的光线中,先是响起了几声奶声奶气的呼唤,旋即出现的则是几个只到成人小腿高度,蹒跚而来的身影。 紧接着,窦漪房、许负和抱着刘弘的臧儿慢慢走了进来。 “父皇怎么苦了……”刘启爬在刘盈身上,擦拭着他的脸颊,一本正经的说道:“大父说了,男儿流血流汗不流泪……”刘暄则如往常一般,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奋力钻入刘盈怀中。 “父皇吃糖……”刘德踮起脚尖,将一块牛轧糖塞在刘盈唇边。刘盈低头含住,默不作声。 窦漪房坐在刘盈身边,轻声说道:“世上事本就如此,半点不由人……陛下还是想开些吧。”许负也轻声说道:“生老病死皆为天数,岂是凡人所能掌控?母亲还在中阳里等着陛下呢,莫要耽误了时辰……”这时候民间有规矩,给逝去的老人收殓的时候,穿孝衣的步骤由孝子或孝妇、孝女负责,但到最后的孝鞋,通常会由孙子辈来进行。 此所谓子孙绵绵,这样老人才会走的踏实,走的没有遗憾。如今刘盈是帝国的皇帝,刘氏的宗子,穿孝鞋这件事必须由他亲自来做。 刘盈沉默片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你们,是不是觉得朕有些软弱……”毕竟噩耗传来之时,其实大朝会尚未完全结束。 嗯,主要就是留人家吃顿饭。那时候的刘盈为了避免洒泪当场,直接拂袖而去,只是任由早就准备好的奉常叔孙通善后,为殿中和殿外的汉臣、番使穿戴孝服。 听到刘盈的问话,许负向后缩了缩,一直沉默不语的臧儿将脑袋深深低垂,只有窦漪房愣了愣,正色说道:“陛下至仁至孝,谁若是敢说三道四,臣妾就跟他拼了!”本来缩在后面的许负立刻跟进,捏着拳头:“再加上臣妾!” “还有我……”臧儿轻轻仰起头,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看着眼前这一本正经,粉拳紧攥的三个女人,刘盈突然笑了笑,声音略带几分哽咽:“没想到在这世上,除了、除了大母和母亲,朕还有几个守护者……” “还有儿臣……” “娘你干嘛戳我屁股……”在窦漪房默不作声,许负满脸悻悻的时候,刘盈怀抱刘暄长身而起,脸色平静:“摆驾新丰城。”………………………………箕子朝鲜,王险城。 这里是汉帝国的藩属国,因此在飞鸽将刘太公逝世的消息传来之后,城中立刻一片缟素,到处飘扬着素色的灵幡,甚至连国旗都换成了白色……嗯,白色的旗帜于此无关。 商人尚白,因此无论是平时穿的衣服,以及旗帜全都是白色,如今也算是省了不少的麻烦……此刻夜幕降临,从汉国进口了不少水泥修建的城墙上,只有几盏气死风灯在乍暖还寒的冷风中摇曳。 灯光一晃一晃,宛如此刻站在城头值夜,但抱着长枪打瞌睡的士兵。于是在一片漆黑中,冻得结结实实的护城河上,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身影。 为首的那百多个人,身材矮小,大多只有常人三分之二的高度。如果鲸岛总督钟离昧在的话,就会一眼认出,这帮家伙是传说中已经彻底被灭族的倭人。 倭人之后,则是一个昂藏大汉。此人名叫卫满,燕国人,原本是臧荼的部将,后来臧荼投降汉国之后,他率众投奔了一直在厚礼招揽他的箕子朝鲜君主,箕准。 准确的说,是箕准的母亲。毕竟这时候也没有不准寡妇改嫁的传统,重要的是箕子朝鲜乃小国,为了保住自己的疆域不被周围诸如肃慎、沃沮等蛮族侵扰,绿帽子神马的也就不重要了。 反正箕太后只是和外男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并没有嫁人,更关键的是卫满和箕太后勾搭了这么多年,并没有生下一男半女,也免去了所有人的尴尬。 不过真生下来了也无所谓,隔壁大秦的宣太后芈八子,帝太后赵姬,做的比这更过分,谁也别笑话谁……但卫满很明显是不满足于只当箕准的便宜老子,他这些年来给老箕家扛长活,不光是打服了国内那些桀骜不驯的地方分离主义者,更是收降了沃沮一族,收回了被他们占据的箕子朝鲜的国土! 功高盖主。自然而然的,卫满就惦记上了箕准的王位。如今他率领军队一路南下,偷偷渡过被明令禁止他不允许渡过的浿水,虽然不知道也许后世会出现一句‘渡过浿水’之类的典故,但他知道,王位已经唾手可得了。 夜色下,卫满轻轻摆手,那些从辽东矿场逃出来的倭人奴隶立刻丢出勾爪,悄无声息的攀援而上。 这些,是他们在矿洞中练出的本领。当时他们还需要背着一箩筐矿石向上爬,如今什么都不背,自然是身轻如燕,形如鬼魅。 少顷,城头上响起几声闷哼,上闸落锁的城门在夜色中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虽然惊醒了很多守军,但卫满身后那些久经战阵的蛮族武士,以及本部精锐却如潮水般用了进来。 “杀给给……”一个头戴斗笠的倭人奴隶高声大叫。 “闭嘴!应该说夺取国家……”另一个身上缠满绷带的倭人奴隶立刻指正。 …………………………王宫。虽然夜已深了,但箕准却并没有入睡。他的母亲热衷各种典礼,因此把他留在国内看家,自己去了汉国的都城朝觐皇帝。 不过这并不重要,反正他也不喜外出。此刻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其实和汉国皇帝让他们为逝去的汉国太太上皇守孝有关。 三年啊,太痛苦了……他前段时间刚刚纳了一个小妾,肤白貌美,恭顺有加,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受用一番……所以,违背天朝上国,还是一如既往的保持谦卑、唯命是从,这是一个问题……不过很快,他就不需要为这件事情担忧了。 寂静的夜晚,即便是隔了很远,他还是清楚的听到了城门处的呼喊声、兵器的碰撞声。 少顷,城中火起,熊熊烈焰照亮了整个夜空。 “着火啦……快跑……”一个绝望的男声响起,但很快取而代之的就是的他濒死的哭嚎。 紧接着,是女人的哭喊,小孩的哭喊,声声让人胆战心惊,又觉得无比烦躁的犬吠之声。 一如京中有善口技者表演的那样,只不过在现如今的王险城,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一场惨剧。 箕准打了个哆嗦,本能的站起想要往外跑。但下一秒钟,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门口、窗口,乃至于房梁上,都站满了身材矮小的倭人奴隶。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张令他无比憎恶的脸,卫满的脸。 “卫满?是你?你,你想要作甚?” “杀你。”听着卫满言简意赅,但杀气腾腾的话语,箕准勐然一个激灵,半是祈求半是威胁:“孤的王位乃汉国册封,你若杀我,汉国岂会善罢甘休?你若识相,就此乖乖退兵,今日之事孤全当从未发生如何?”卫满摇了摇头:“汉国?汉国如今国丧,至少两年时间腾不出手……而我则可利用这段时间交好汉国重臣,向汉国表示忠诚……呵呵,我跟你这个将死之人说这些作甚?” “来呀,请咱们的王上路……十日后封刀!”……………………长乐宫,宣室殿。 这间之前还披红挂彩的皇宫正殿,如今遍布着致哀的灵幡,和白色的丝带。 书写着意为‘天地正大,日月光明’之道的‘正大光明’匾额之下,满目都是白色的幛幔、白色的屏风、白色的几桉、白色的孝服……这是延续自周朝事情的传统,丧礼中不仅要求丧服是白色,而且不能穿黑色的衣服,也不能戴黑色的帽子,一如《论语·乡党》中所说的‘羔裘玄冠不以吊’。 距离国丧之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如今诸多文武官员齐聚于此,是在讨论治丧的礼仪和规格。 刘盈穿着为经过裁剪的牡麻孝服,免冠,用生麻束起头发,梳成丧髻,坐在帝座之上满脸愠怒。 他只是想给刘太公立庙祭祀,再上一个好一点的谥号,可没想到这群人逼逼赖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属实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只是还不等刘盈发难,坐在左手边的蜀郡郡守纪信勐然站起,越众而出,眼眶红润,声音哽咽:“陛下至仁至孝,一个孙儿想要给自己的祖父最好的哀思,有错吗?” “况且,若无太太上皇的苦心教导,太上皇如何能做出这般丰功伟绩?焉能有汝等腐儒安享的荣华富贵?” “饮水,思不思源呐?”一瞬间,诸如辕固、陆贾等人立刻炸了。儒家素来讲究礼法,毕竟他家祖师爷小的时候最喜欢做的玩耍就是摆起各种祭祀的器具,模彷大人进行祭祀的动作。 而‘儒’这个字在商朝的时候,就是对专门从事丧葬行业的人的一种称谓。 问题的关键是,刘盈想要给刘太公建庙,这就有些挑战儒家的底线了。 毕竟终汉一朝,也只有四个人有庙号,既刘邦的太祖、刘恒的太宗、刘彻的世宗,以及汉宣帝,也就是刘病己的中宗。 就算是汉景帝,也没有混到一个庙号!所以,在陆贾等人看来,刘太公何德何能,配得上单独建庙祭祀? 叔孙通慢悠悠站起,摇头说道:“陛下乃我大汉的皇帝,如何能等同于民间的孝子贤孙?况且建庙祭祀属国之公器,酬谢的乃是功绩,也是不是亲情血脉。” “陛下如今年号大圣,若是给大行皇帝上庙号为圣祖,恐怕也极为不妥……” “因此,老臣虽然愚钝,但也万不敢应,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另一边,那些出身儒家的官员也纷纷出声附和:“臣等请陛下收回成命!”张良目光闪动,沉默不语,心中轻轻摇头。 叔孙通说的没错,但那老家伙许是老眼昏花了,看不清刘盈遍布血丝的眼睛,以及将要爆发的神情。 区区一个庙号,给就给了呗,建庙祭祀又不花你的钱,何必如此?难不成这些儒生真的以为自己这个学生往日里那谦逊宽和的样子是他本就如此? 张良心中嗤笑一声,同时用眼神制止了准备站起来辩个痛快的张不疑。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瞎掺和什么?张不疑缩了缩头,再度默不作声起来。 他倒不是为了刘太公去争,而是纯粹出自兄弟义气,以及自家那个哭哭啼啼好几日的止阳大长公主……嗯,刘暄不是长公主,因为只有皇后生的女儿才能称呼为长公主,比如汉文帝的女儿馆陶长公主刘嫖,汉武帝的女儿卫长公主。 帝座之上,刘盈并没有如同曹参等人想的那样立刻发难,他面不改色,轻声说道:“既然争论不休,那就暂且搁置,以后再说……先说说有关谥号,以及该如何治丧的示意。”叔孙通眼中闪过几分得意,正色说道:“寿考且宁曰康,宽裕和平曰康,思善无逸曰康……老臣以为,‘康’这个字可为大行皇帝之谥号,称孝康帝,大行皇后则称孝康皇后。” “至于陛下所说,不扰百姓,天子以日易月,仅行丧三十六日,以三日易三月,以三十六日易三十六月,下棺之后,服大功十五日,小功十四者,纤七日,释服……” “此乃仁政,当为万世景仰!”听到叔孙通的话,刘盈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他本来以为这个老家伙会再度拒绝他的建议。毕竟这时候汉承秦制,尤其是如孔老夫子说的‘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因此民间很多人家都会为亡故的亲人守孝三年,更有甚者,还有结庐别居、守孝六年之人……不过他这并不是为了自己方便。 刘太公虽然对打天下没有做出什么功绩,但他是刘邦亲爹,刘盈的亲祖父,而如今刘氏为汉国的皇帝。 自然而然的,刘太公也是万民的主宰。所以他逝世之后,不仅是刘邦刘盈等人要穿孝服,天下所有人都要穿孝服,严格遵循守孝期间的各种规矩! 就是说,在这三年内,所有人都要披麻戴孝,禁止喝酒吃肉,婚丧嫁娶,夫妻同房,而且还要时不时的跪在地上嚎一嗓子,以表示自己的哀痛……刘盈虽然想要给刘太公一切他能给与的殊荣,但刘太公作为一个笃行农家之道一辈子的农学士子,想来在天有灵,必然不愿意看到他如此折腾天下百姓的一幕。 “甚好,就此颁诏天下吧。”刘盈说完,站起来向殿后走去。………………………………长乐宫外,冀阙。 一个有着五柳长髯的老学究抑扬顿挫的为周围念诵着榜文上的内容。 “……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母禁取妇、嫁女、祠祀、饮酒、食肉;自当给丧事服临者,皆无跣;绖带母过三寸;母布车及兵器;母发民哭临宫殿中;殿中当临者,皆以旦夕各十五举音,礼毕罢;非旦夕临时,禁母得擅哭临;已下棺,服大功十五日,小功十四者,纤七日,释服。他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类从事。布告天下,咸使闻之。大圣元年一月丁卯。”老学究念完,抚须称颂:“陛下,有德啊……”在他身后,成百上千披麻戴孝的百姓先是愣住,旋即爆发出阵阵欢呼。 这,可让他们心中的巨石落下。如今的汉国可不比从前那种单纯的农业社会,整个社会层面停摆三年也照样没什么,大家反正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除了不能夫妻同房,其他照旧。 但问题是现在的汉国正处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期,同时还伴随着地理大发现,无论是向哪个方向出发,都会发现一片前所未有的陌生天地! 无尽的蓝海市场等待着他们去开发,数不清的新生行当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一万年太久,他们只争朝夕!所以,太太上皇有德,太上皇有德,皇帝有德!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先是在长乐宫门前的广场上响起,接着逐渐蔓延到了诏命传达到的每一个地方。 数不清的人如同疯了一般,叩首连连,顶礼膜拜。看守着榜文的甲士很想制止,毕竟这与礼不合,如今正处于国丧期间,如何能够大呼小叫? 但他们想了想,也加入到了欢呼的行列。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喊这些有个屁用,人该死不照样死了……”坐在马车中路过的刘邦撇了撇嘴,看向身边的吕雉说道:“要是我有那么一天,你就让我静静躺在床上等死……免得又是灌药又是扎针,受罪……”吕雉斜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在她看来,老家伙就是嘴硬,真到了那么一天,还不定是个什么鬼样子呢? 所以,她就静静等着看笑话好了。…………………………关中,栎阳县北,万年邑。 今天是为刘太公和李氏下葬的日子,三四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从新丰城出发,沿途更是有不少感念刘盈之前颁布诏书的百姓,披麻戴孝,自发加入了送葬的队伍。 刘盈扶棺而行,脸色阴沉,当日的哀伤已经尽数化为怨愤。叔孙通那老家伙油盐不进,任由他如何旁敲侧击,就是不愿意在为刘太公立庙这件事情上松口。 莫非,他真的以为曾经的太子太傅身份,就会让自己束手束脚?他,太过天真了! 刘盈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收拾那帮刺头的时候,送葬的队伍迤逦抵达陵寝的位置。 万年陵,也就是刘太公的陵寝位于东侧,底边长68米,高约7米,李氏的陵寝则在稍稍靠西的位置,陵高4米,边长8米。 不过现如今,李氏的陵寝也排不上用场了。她,将会和刘太公合葬在一起,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按照刘太公生前的安排,他的随葬之物极少,仅有一柄他成年之时,他的老师送给他的长剑,以及几套最新研制出的农具,和一部刘盈整理出的,有关农家以及农业技术的百科全书。 除此之外,金玉、车马、青铜礼器等一件也没有,诸如金缕玉衣之物更是没有。 而李氏那边也是如此,只是陪葬了几件她生前用过的首饰。在一片哀痛之中,站在叔孙通身后的两个礼官突然小声滴咕了两句。 “哎,你发没发现,万年陵的样子好像一种香料?” “什么香料?” “八角,就是用来炖肉的那种……” “嗯?是哦……”叔孙通耳朵抖了抖,抬眼向前望去,嘴角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一丝果然如此的笑容。 “你笑什么?”寂静无声中,刘盈的声音显得格外阴森恐怖,一如他此刻的神情。 ps:故宫外面有个叫做熙和门的地方,最初的时候叫做右顺门,明朝嘉靖年间被火烧了,重建后叫做归极门,清顺治二年又改叫雍和门,一直到了乾隆继位,为了避讳雍正的年号,于是就改成了熙和门……虽然,他爷爷叫做康熙……所以避讳这种事情基本上只在本朝,而且范围也不大,只要注意一下,别太过分,没什么人会管。 pps:万年陵亦称太上皇陵、八角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候封:秦国灭亡跟我法家有什么关系? “朕问你,你在笑什么?”刘盈上前半步,怒容满面,在他身后的刘邦也是如此。 叔孙通脸色煞白,几乎在一瞬间,整个人汗流浃背,宛如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他哆嗦着嘴唇:“老臣、老臣……”刘盈直接打断叔孙通的辩解,厉声问道:“朕的祖父逝世了,举国缟素,万民悲痛,你很高兴吗?”另一边,陆贾、辕固等几个儒家大老想要上前帮着圆圆场子,但最终一言不发。 儒家最重礼节,如此场合,不说嚎啕大哭,至少也要做出一副哀思的神情,面露微笑属实是有些太过分了! 重要的是人皆有上进之心,叔孙通担任九卿之首的奉常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了,屁股都坐大了,也该让他们也坐坐这个位置了。 他们的屁股,还小着呢!御史大夫周苛心中叹息,慢慢向前两步摇头说道:“稷嗣君素来恭谨勤勉,且年岁已高,身染陈珂,如今国丧,稷嗣君夙兴夜寐,兢兢业业……想来此乃无心之失,还请陛下看在其曾为太子太傅的份上,宽宥与他……”虽然叔孙通是后来才加入的刘邦阵营,但当年制定汉朝礼仪,以及后续不断修正的过程中,周苛和叔孙通通力合作许久,想要抬上一手也属正常。 “无心之失?御史大夫此言太过轻描澹写了吧?”廷尉候封怒容满面走了出来,驳斥了一句后向刘盈躬身行礼:“陛下,叔孙通君前失仪,此乃大不敬之罪,还请陛下明断!”候封说完,本就很是安静的环境,瞬间变得越发针落可闻,鸦雀无声。 大不敬的罪过,若是放在平时,最多是个撤职夺爵,但若是放在‘国之大事在祀在戎’的大环境下,杀头都是轻的,即便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比如苏武,就是‘在汉苏武节’的那位,他的哥哥名叫苏嘉,官职为奉车都尉,也就是皇帝的专职司机,俸禄比两千石,至少也是个副省级的高官。 嗯,霍光也曾担任过这个职务。但就是这样的一个高官,有一次在给汉武帝赶马车的时候,马匹突然受惊前冲,马车撞在梁柱上撞断了车辕,于是被御史指控为大不敬,于是选择当即伏剑自刎,保住了全家老小。 所以,叔孙通在听到候封所说大不敬这句话的一瞬间,第一个念头就是准备抽剑自刭。 但问题的关键是,今日是给刘太公送葬的日子,即便是有权剑履上殿的萧何也是赤手空拳,就别说他一个小小的稷嗣君了。 于是,叔孙通一下子瘫软在地,只是满脸祈求的看着怒容满面的刘邦。 他已经很老了,从前的精明机巧早已消失不见,但他很清楚,刘盈虽然是皇帝,但如果刘邦不想他死,他就还能活! 毕竟,大汉以孝治天下!只可惜他错误的估计了自己在刘邦心中的地位。 作为一个喝醉酒就拿着儒冠当尿壶,退位后更是究竟万事顺心意的老游侠,如何会为了一个儒生而去违背自己心中的意愿。 大汉,以孝治天下!那个躺在棺椁之内,如今要被送入地宫之中,从此只在梦中才能相见的一对夫妇,是他的父亲、母亲! 所以,你去死吧!刘邦偏转过头,刘盈沉声说道:“奉常叔孙通君前失仪,属大不敬,着廷尉下狱查办!”候封压下心中喜悦,躬身拱手,正色说道:“遵命!”……………………下葬的仪式仍在继续,只是九卿已经只剩下了八个,但毕竟整个流程是早就演练好的,因此少了谁都没关系。 只不过和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刘邦和刘盈不同,刘恒虽然也是面露悲戚,但更多的是为了叔孙通。 刘盈并不认可叔孙通是自己的老师,但在刘恒心里,叔孙通就是他的老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某种程度上讲,叔孙通比刘邦对他更好!毕竟他的母亲薄姬并不受宠,一年也难见刘邦几次,他自然也是如此,因此在他的成长中,刘邦并没有对他进行言传身教,而是叔孙通教会了他做人的道理,将前人的智慧、今人的智慧,详详细细的教授给了他。 尤其是,叔孙通是他在朝中唯一的靠山……如今,山倒了……而和刘恒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一大群儒生出身的官吏。 叔孙通是什么罪他们并不在乎,要命的是叔孙通落入了候封的手中!候封是谁? 法家恶犬,朝中酷吏,是如今的汉国中为数不多能够让小儿止啼的煞星! 重要的是候封这些年每次奉诏办桉的时候,都会掀起大狱,牵连者过万,获罪者成百上千! 如果候封又要掀起大狱,只怕他们这些由叔孙通举荐的官吏,一个也别想好过! 陆贾、辕固,甚至于刘交心中,也满是兔死狐悲的情绪,以及悔不当初的懊恼。 若是他们早知道叔孙通会被以大不敬之罪抓起来,他们必然会抛弃从前的嫌隙,说什么也要替对方辩解几句! 如今的朝堂之上,所有人都在拉帮结派、党同伐异,力图从餐盘里多分走一点蛋糕。 儒家虽然分成了不同的学派,往日里争论不休,互相指责对方为异端,但毕竟追根朔源,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这只是个开始,你知道为什么吗?”缩在角落里的张良拉着张不疑,小声滴咕,试图教他聪明,毕竟亲儿子,要是让人家说一声虎父犬子,最终丢的还是他的脸。 在张良满脸果然如此中,张不疑茫然的摇了摇头,用只能让他和张良听到的声音问道:“不知道……” “昔日叔孙通追随太上皇时,带有百多弟子,不过却并未向太上皇举荐他们,而是举荐了许多游侠、恶少年……当他的弟子埋怨他的时候,你可知他说了什么?”张良问了一句,但不等张不疑回答,接着说道:“他说如今的汉王亲冒失石争夺天下,你们这些人有统兵作战的能力吗?因此要先举荐能斩将搴旗之士,等到天下太平了,就会如陆贾说的那样,马上打天下,焉能马上治天下?终归有用得到你们的时候!” “正是通过这样的举动,叔孙通为自己谋了个稷嗣君的封号。” “等到后来,就是现在这一套繁文缛节的仪式制定完成之后,叔孙通趁机向太上皇举荐了自己的那些弟子,于是一百多人尽数被封为郎官,遍及朝野!” “由此,叔孙通有儒宗之称,隐为当世儒家之魁首!”张不疑点点头,依旧满脸茫然:“可,这和只是个开始有什么关系?我记得刘盈说过,选贤任能,甚至于对方只要不残害黎庶、不贪墨无度,没有必要在乎其何种出身……”张良先是露出赞同的神情,随即压低声音说道:“话是这么说不假,但那是针对个人,而非针对朋党。” “从前朝廷选官除了战场立功拜爵之外,一为‘任子’,一为‘推择’,这两种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以及地方上的豪右大户……” “但现如今多了一个什么‘国考’,主要从大汉公学的当届毕业生中遴选左贰官……这么多年过去了,榜上有名者何止上千!”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张良停顿了一下,悄无声息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到无人注意到他,于是继续压低声音说道:“儒家素来讲究有教无类,当他们发现自己争不过乡间的义学之时,许多皓首穷经的老儒生纷纷转行,干起了什么考前培训班……广收有志于参与国考的学子,用自己搜集来的历届考试的真题反复讲解,同时大胆猜题……” “你还别说,还真的让他们办成了……以至于现在考上左贰官的学子,也纷纷以儒生自居,他们甚至还在内部排起了座次,比如我是汉十五年中选的,而你是汉十六年中选之人,因此大家见面之后,你需要向我行礼,哪怕你的官职比我高……”张不疑捂着嘴巴,用剧烈咳嗽来掩盖笑意。 张良则很自然的向周围看过来的人解释道:“犬子哀思过度,这些日子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以至于感染风寒……毕竟太太上皇也算是他的大父……”当周围人摇头叹息移开视线的时候,张良恨恨的剜了张不疑几眼,同时心中哀叹,自己当年为了帮助太上皇争天下,以至于忽略了对儿子的教导,属实是父亲和谋臣不可兼得……张不疑平缓了一下,问道:“然后呢?” “然后?自家地里长出了别家的苗?你能忍?”张良露出几分阴鸷的神情:“今日到场功候诸王、文武官员近千人,陛下为何只盯着叔孙通?而且在此之后,丝毫没有给曾经的太子太傅留面子,直接交给了廷尉处理。” “你看着,接下来的几个月,长安必然是血雨腥风……”张不疑踮起脚尖看了看最前端的刘盈,看着对方一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厮,现在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了吗?我要加快脚步了……张不疑默默转过头,拉着继续缩着脖子降低存在感的张良,开始各种弱智发问。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纵使刘盈依旧还停留在对刘太公的哀思中走不出来,他所规定的三十六天的孝期也已经结束。 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之上,已经不复之前的一片惨白,重新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而在长乐宫宣室殿,这座帝国最高权力中枢,也开始了大圣元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朝会。 丹陛之下,谒者手捧诏命,声音洪亮,抑扬顿挫,他正在颁布的是任命原来的太子家令萧禄为新一任的奉常。 嗯,抬头还需要加上一个‘试’字,就像是员工刚到岗时的实习期,但这种政府任命和私人商社不同,最终都会转正。 盘坐在殿中,清一色身穿红色官服的大小官员对此并无异议,哪怕是一脸死了亲爹表情的陆贾。 毕竟萧禄是萧何的嫡子,再加上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家令,无论是能力还是资历,以及如今四十多岁的年纪,升任九卿并不过分。 而后,等到萧禄换掉千石官员的铜印黑绶,改佩戴象征两千石大老的银印青绶之后,谒者开始宣读第二道诏命。 “……盖析薪厥子,荷之譬彼,故追封太太上皇为圣祖孝康皇帝,庙号圣祖,太太上皇后为圣祖孝康皇后,今令诸侯王皆立圣祖孝康皇帝、皇后庙于国都……”这道诏书念完,整个宣室殿针落可闻,就连张良也是满脸懵逼的神情。 对于给刘太公上庙号这件事大家都有所心理准备,但唯独这种要在诸侯国也建庙供奉刘太公这件事情,就完全超出了他们的心理预期了。 毕竟这是你的祖父,又不是我的祖父,你在关中建庙祭祀不就行了,甚至于只在你刘氏的诸侯国建庙也行啊? 但没办法,汉朝以孝治天下,正如当日纪信所说,若无刘太公,就不会有刘邦,也就没有了他们的荣华富贵。 饮水思源,庙自然非建不可……嗯,诸侯的抗拒其实很好理解。古人对于祭祀很是看中,不仅是逢年过节要进行祭拜,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也都需要进行进献贡品。 重要的是这是摆放着刘太公牌位的圣祖庙,这就导致了祭祀的规格绝对不能低。 贡品其实不值钱,反正最后这些东西都不会浪费,费钱的是各个诸侯国要专门养一批人,比如看管圣祖庙的守卫,乐工、礼官,甚至于打理祭田的农户……林林总总算下来,至少要好几百人! 重要的是这些人可都是全职,而不会是兼职!这对于食邑过千的大诸侯国还好,那些食邑不过数百的小诸侯国,就有些吃不消了。 毕竟他们之间的有些人,为了维持体面,甚至要靠借贷度日,新年的时候被债主上门逼债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如今这道诏书颁布,他们的头上又增添了一座大山……嗯,汉朝奉行的是郡国两级制度,只要是有食邑的彻候,都算是封疆裂土,拥有封国,拥有领地上的行政、司法、税收等权力。 比如历史上得罪了汉文帝的周勃,在回到他的食邑绛县的时候,每次河东郡守栾布从绛县附近路过,他就提心吊胆的召集自己名下的武装力量,生怕对方来找他麻烦……刘盈居高临下,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只是头上的冕旒垂下,让所有人都看不清他唇角的冷笑。 如今河已经过了,是时候该拆桥了。但若是通过莫须有的方式褫夺人家的爵位,传出去名声就坏了。 毕竟刘邦亲手制定的丹书铁券上写的明明白白,哪怕是黄河成了一条腰带的粗细,泰山也只有一块磨刀石的大小,但汉国所赐予你的恩泽,将会绵延你的子子孙孙! 但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拥有丹书铁券的诸侯若是触犯了律令,被夺去爵位自当没有异议。 因此,刘盈本着一个孙儿对祖父最后的孝心,将原本制定的圣祖庙大小扩张了足足一倍,同时上了‘圣祖’这个庙号,也将祭祀的规制拉满。 这样一来,谁敢在祭祀的时候弄虚作假,亦或是侵占圣祖庙的祭田,都等于是自动将把柄送到了他的手上。 比如汉景帝为了让刘彻的太子之位更加稳固,就以临江王刘荣侵占宗庙围墙修建宫室的罪名把他抓到了长安,最终刘荣自杀身亡。 不过刘盈此举,旨在配合推恩令,以及这种阳谋,将大诸侯拆分为小诸侯国,然后再把小诸侯国一锅端……除此之外,他还想要增强一下社会分配机制,既有钱人多花钱,穷人才能有钱花……毕竟列土封疆的诸侯王本就有了权,再有了钱,那还了得? …………………………长安城,廷尉府。虽然如今春光明媚,长安城中车马粼粼,人潮涌动,但廷尉府门前的这条长街之上如同鬼蜮,不仅连一个行人都没有,就连画风似乎也偏向了黑白色……这里可容纳千人的大狱,再一次人满为患,不仅有许多朝中高官,就连很多民间德高望重的老培训师也被抓了进来……毕竟现在的汉国是封建王朝,取缔教培甚至于不需要一纸文书。 廷尉候封虽然觉得有些牛刀杀鸡,但毕竟这时候的儒生还不是后世的地主姥爷,他们的偶像是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那个颜回……所以想要大搞株连,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不过当候封看着今日朝堂上的邸报时,花白的胡须颤动了起来,原本灰暗的眼睛也变得炯炯发光。 儒生们说过,马上打天下,焉能马上治天下?但治天下,难道非要儒学,他法家就不行,昔日强秦得以横扫天下,一统八荒六合,不正是用了他们法家的治国之道? 至于二世而亡,是他自己任用奸佞,又和法家何干?…………………………马訾水西岸。 泥泞不堪的森林沼泽中,一个身穿看不清颜色的曲裾长袍,发式做汉商打扮的中年男子蹒跚而行。 虽然早已是气喘吁吁,但他却丝毫不敢停下脚步。有人,在追杀他!那些身高只到他胸口的小矮子,已经从王险城,一路追杀他到了靠近汉国边界的地方。 他是一个汉人游商,因为有事耽搁,于是在大雪封路之后,选择暂留王险城,反正那里物价便宜,重要的是他汉人的身份,即便是到了王宫之中,也是对方君主的座上宾! 但这花天酒地,每日轮番赴宴的神仙生活,都随着卫满发动的叛乱而戛然而止。 好在当日他留宿的那户高官家里有通向城外的密道,因此他得以逃脱性命。 只可惜死神的阴影如附骨之疽,那些在城中烧杀掳掠的叛军,顺着地道追了上来。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为何为在知道他汉人身份时,明显的有了手下留情的动作,但这是一个逃亡的好机会! 毕竟,生死之事,绝对不能悬于他人之手!就这样,他一路跌跌撞撞的跑,那些嘴里叽哩哇啦的倭人紧随其后的追,双方一路从王险城跑到了这里。 好在此刻天气暖和,积雪消融,地面泥泞不堪,他身高腿长的不太受到影响,但那些小短腿就遭老罪了……不过他知道,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或许,当初不该反抗,应该被他们抓回城中去的。毕竟他是汉人,在如今这个汉人已知的世界中,没有任何一个部族国家敢杀戮汉人,哪怕他只是七科谪之一的商贾! 这就是强汉!在心中回想了一下汉帝国的伟大,中年商人再一次挺胸抬头,只觉得身体里拥有了用不完的力气。 骄傲的汉人,如何会成为倭人的俘虏?宁死,不降!于是他边跑,开始在周围的地下寻找合适的武器。 比如石块,比如折断的树枝。这样一来,他就等同于有了一件趁手的兵器,可以和那些追击他的倭人殊死一搏! 渐渐地,在他的刻意搜寻之下,他的手中多了一件大小合适的石锤。他本能的抡了两下,发现虽然有些沉重,但却格外趁手,若是一下子打中敌人的头颅,必然打得对方头破血流。 于是他开始靠在树干之上,喘着粗气休息了起来。战斗之前,他需要足够的体力。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开始推移,只有鸟鸣兽吼的丛林之中,渐渐响起一长串凌乱且沉重的脚步。 来了!中年游商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在他的视线中,十多个身材矮小,满身泥泞的倭人小心翼翼的摸了过来。 “这位先生,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奉大王之命,请你回去做客……” “什么人?”在一阵强弩的破空声中,蹲在地上的中年游商眼中迅速变得晶莹一片。 这是燕军的弩箭,他有救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刘盈:太上皇监国…… 长安城。 朝阳将升未升之际,鱼肚白的天空下薄雾冥冥,除了扫洒街道的清洁工、巡弋的执法官外,街市空空荡荡,没有一个行人。 在廷尉府外的长街上,一辆挂着灵幡的牛车缓缓而来。 巡夜的执法官本想上前,但看到引领牛车前行的那个人是谁之后,又默默地退入了阴影之中,继续掌灯巡查。 那人,正是中山王刘恒。 他,是来给自己的老师叔孙通收尸的。 昨天下午的时候,候封来报,说是叔孙通畏罪惊惧而亡…… 起初刘盈有些疑惑,但详细询问了把守大牢的狱卒之后,才终于相信了候封所说。 毕竟叔孙通年过八旬,这样的一个老人,如何能够经受得住长时间的牢狱之灾? 这也是后世很多坏人倚老卖老,而执法者无可奈何的原因,毕竟若是坏人死在了看守所里,那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因此刘恒说他想来给叔孙通收殓,刘盈也就允了。 嗯,叔孙通犯了大不敬之罪,他的家人全数收监,此刻虽然他本人死了,但桉子还没有结束,自然不能放出来。 其实是刘盈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整肃一下已经朝着畸形发展的左贰官体系。 在儒家那帮老学究的瞎掺和后,「国考」俨然一副科举的样子。 而科举会科举出一批什么样的贵物,自然不必多说。 所以,为了刹住这股不正之风,只能借儒生们的人头一用了! 这就是刘恒边引领着牛车向前,满脸悲愤的原因。 从此,士林之中吹嘘他的人,少了一大半…… ……………………………… 日上三竿。 新丰城再一次回复到了之前人流如织,灯红酒绿的日子,除了一些经营酒肆的老人会时不时愣愣的看着被纱幔遮盖的一副桌椅,回忆一下某个葛衣芒鞋的身影,仿佛这里再也没有一个人还记得有一个刘太公这样的人,每日优哉游哉的穿行在这里。 中阳里,刘盈走出房门,看了看这个曾经人声鼎沸,如今却寂静空旷的农家小院,摇头说道:「大父,我走了,这是你不给我托梦的,可不是我不来找你玩哈!」 他说完,小心翼翼的合上房门,像是害怕惊扰到谁那样。 从对面院子里走出的张不疑靠在大门上,有些无奈的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你没把刘启他们带过来?就像我平日里回家一样,我娘一看到止阳和张澹没来,脸直接就黑了……」 刘盈懒得理他,只是默默向前,向另一边布衣木钏但丝毫不损仪态的吕雉点头说道:「娘,我饿了……」 「越来越跟你爹一样了!每天一大早说的第一句就是饿了……」吕雉笑骂一声,摇头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总是郁结于胸当心坏了身子。好了,去把你爹叫回来,马上开饭!」 刘盈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旋即转头走出小院,向里坊更深处而去。 新丰城的中阳里是彷照着丰邑的中阳里而建,自然而然的,这里有刘太公的家,有刘邦的家,也有卢绾的家。 作为和卢绾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异姓兄弟,刘邦昨天和卢绾睡在了一起。 嗯,其实是吕雉嫌弃他喝酒之后一身味,所以把他赶了出去…… 卢绾家,刘盈推门而入。 最先跑出来的,是一条尾巴摇晃如同螺旋桨的大黄狗。 这是卢绾家的看门狗。 再然后,就是一个身材高挑,笑容很甜的少女。 这是卢绾的女儿,卢虞。 她双拳放在脸 前,做出了一个狠可爱的表情,满眼期盼的问道:「皇帝哥哥,你是来娶我的吗……」 这小算盘打的,我离你两米远都听到了……刘盈并没有正面回答卢虞的问题,而是轻声说道:「婶娘说了,你就算是嫁人之后,每天依旧要练一个时辰的舞,写两百个大字。她会每天让人来监督检查的……」 然后,卢虞嘤嘤嘤的跑了。 趴在窗户上,脸上带着几分宿醉的刘邦默默地竖了竖拇指:「怎么,饭好了?」 「嗯,我娘让你回家吃饭。」刘盈点点头。 一瞬间,刘邦变得昂首挺胸起来。 昨日他被吕雉赶出来的时候他就说过,臭娘们怎么把他赶出来的,就要怎么把他请回去! 如今,虽然不是吕雉亲至,但这很明显是她已经服软了! 所以,刘邦决定大慈大悲的给她这个面子。 于是他向同样满脸宿醉的卢绾挑了挑眉,趿拉着鞋子走出房门:「走,回家!」 长安城相国府,和刘邦同样开开心心回家的,还有几只从高空之中盘旋而下的信鸽。 只不过并没有如长安大戏院中流传的折子戏里唱的那样,肥都都的鸽子变身成了胖乎乎的少女亦或是独臂大侠,仅仅只是走来走去,发出了咕咕咕咕的声音。 因此,闻声而来的也不是白衣龙女,而是穿着暗红色袍服的左贰官。 只不过铁饭碗人员特有的懒洋洋,在看到鸽子脚上信筒外的标注的等级之后,瞬间荡然无存。 下一秒钟,他向着闲庭信步,饭后消食的曹参狂奔而去。 「爹啊……爹,粗,粗大事了……」 …………………… 新丰城,国家体育馆,大竞技场。 今天是国丧之后,新一届大凤杯预选赛重新开赛的日子。 容纳万人的场馆内座无虚席,背着五六十斤啤酒的怪力少女穿行其间,不时对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冤大头们露出甜甜微笑。 御座区,刘盈看着慢吞吞走过来的刘乐皱眉问道:「少吃点吧……我怎么觉得你又胖了……哎哟,娘你打***嘛?」 吕雉笑眯眯的收回手,眉眼弯弯的说道:「什么眼神,你阿姐那是怀孕了……」 在刘乐的满脸羞涩中,刘盈吸了吸鼻子:「真没看出来……娘确认阿姐不是便秘?」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驻在那里的燕***队。 刘盈回头,望了望人声鼎沸、锣鼓喧天的大竞技场,轻声叹息。 他本来以为可以通过看看比赛舒缓一下心中块垒,没想到卫满这厮不给他这个机会。 所以,这是你自找的。 不过在那之前,还需要发酵一波舆论,毕竟藩属国和藩属国不尽相同,汉国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去介入卫满的叛乱。 ……………………………… 长乐宫。 宣室殿下方素雅整洁的汉白玉广场上,跪着一个身形句偻,穿着白色孝服的身影。 此人正是朝鲜王太后,她身上穿的孝服,是为了她死于非命的儿子,以及整个箕氏王族而穿戴。 卫满攻克王险城,屠尽箕氏王族的消息在如今的长安城已经人尽皆知,听闻世上再无一个亲人的朝鲜王太后一夜之间满头白发,再不复从前那副徐娘半老的样子。 如今她跪在这里,自然是在请求汉国主持公道,发兵灭了卫满这个杀害了她儿孙族人的凶手! 但与此同时,卫满派出的使者团,也携带着大量的礼品和请求成为汉之藩属的文书星夜而来,如今就住在典客府的馆驿之中。 此刻的宣室殿中,上百口大箱子一字摆开,刹那间满室珠光宝气。 虽然其中有很多鎏金、宝石之类一看就是刚刚才从长安东西二市采购而来的摆件,但却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这些,就是卫满送来礼物。 「议一议吧。」 刘盈坐在丹陛之上,居高临下发问。 御史大夫周苛环视一圈,见到无人开口,准备抛砖引玉: 「这有什么好议论的。想那箕准,自从臣服于我大汉之后,从无来长安城朝觐过陛下,属实胆大包天!如今他被卫满所杀,且卫满也继续臣服于汉,大汉自然乐见其成。」 「毕竟卫满乃燕人,而箕准乃商之移民,和大汉到底隔了一层……」 刘盈顿时被周苛的说辞逗笑了。 箕准虽然没来,但他老娘作为使者可是年年都来,况且商之移民,不也同为诸夏? 嗯,商人和周人有灭国之仇,但现如今周人已经变成了汉人,双方之间自然就没了仇怨。 最重要的是,下克上,这种行为也要纵容吗? 于是樊会跳出来说道:「臣不同意御史大夫的说辞……」 周苛心满意足的退了回去。 刘盈正色问道:「舞阳侯有什么想说的?」 樊会大声说道:「臣也不知道臣想说什么,但臣知道,若是人人都效法卫满,那天下就乱套了,此等乱臣贼子,自当人人得而诛之!」 刘盈摇摇头:「这还叫做不想说什么?以朕之见,舞阳侯字字振聋发聩……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舞阳侯这段时间,读书不少啊……」 一瞬间,哄笑四起,樊会老脸一红,他身后的周勃则大声笑着说道:「陛下果然明朝秋毫之末,樊会这厮最近养了一个戏班子,内里有一名叫小桃红的男优,不仅身段长得好,戏唱得好,据说还识文断字,惯能引经据典……」 这就是大汉,主打的就是一个开放包容……刘盈冕旒下满是鄙夷。 「肃静——」 在巡查御史的呵斥声中,大殿之上再度变得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刘盈左右环顾,见到的是一张张在周苛抛砖引玉后,撕掉伪装的战狂的脸。 于是他笑着问道:「既然如此,不同意发兵辽东的举手!」 下一秒钟,举手时带动袖袍哗啦啦的声音响个不停,但随即在愣神中,举起的手又放 了下去。 然后,看向刘盈的,就是一双双带着哀怨的眼睛。 不过那些出身丰沛的老功臣们却眼前一亮。 对味了! 往常刘邦也是这般戏耍群臣,刘盈刚刚继位后有些拘谨,后来又是国丧,朝堂之上一直以庄重肃穆为主,让他们这些人好不习惯。 还好,回来了,全回来了! 「既然没人反对,那就是非打不可了。」 刘盈点点头,正色说道: 「此次兵分两路,水陆并进,征调代国、中山国、赵国、燕国四国精锐共计两万人,号称二十万,从辽东郡由陆路进攻!」 「发关中精骑一万、三川郡、河内郡、颍川郡、砀郡,梁国、齐国、鲁国之郡国兵合计四万,号称八十万,乘船自胶东出海,由水路进攻!」 刘盈边说,曹参飞快记录,等到刘盈说完之后,曹参抬起头来,继续等着刘盈说由谁统兵作战。 不仅是他,很多人也都眼巴巴的看着刘盈,满脸期盼。 于是刘盈笑着说道: 「既然是舞阳侯首倡,那就加封舞阳侯为护东胡中郎将,统领北路军,并抽调东胡、肃慎诸部精锐武士参战!」 「至于另一路军队,则朕御驾亲征!」 刘盈说完,周勃等人顿时跳了出来。 「陛下何等尊贵,如何能够亲身犯险?」 「是极是极,况且如今国事蜩螗,陛下也须臾离开不得!」 …… 这一刻,刘盈明白了刘邦当年被自己挤兑的痛苦。 不过他青出于蓝。 「朕意已决,众卿不必多说,朕虽挂帅,但指挥军队跨海作战,还需仰赖诸位……至于朕走后,国事如何处理……」 刘盈停顿了一下,突然福至心灵:「嗯,太上皇监国!」 一瞬间,整个宣室殿再一次鸦雀无声起来。 太上皇监国…… 监国…… 刘盈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让所有人都变得槽多无口起来。 一般监国的都是太子好吧…… 有儿子让爹监国的? 「逆子,你再说一遍?」 殿外,响起了一声洪亮的沛泗口音。 刘邦拎着刘太公曾经用过的龙头铁拐,怒气冲冲的出现在了殿门口。 「陛下……」 曹参等人立刻站起,躬身行礼。 刘盈也是如此,只是他的脸上多出了几分谄媚,且哀伤的笑容。 曾经的对刘邦宝具,如今已经落入了刘邦的手中…… 刘邦哼了一声大步走上丹陛,很不客气的把刘盈挤到旁边,一如刘太公在时,刘太公坐在主位而他坐在侧面一样。 「乃公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刘邦很是得意的晃了晃龙头拐杖,用只能他和刘盈听到的声音小声滴咕。 刘盈立刻屈服,大声说道:「所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朕年岁尚幼,才疏学浅,自然须臾离不得太上皇的教诲。」 「此次出兵,朕决议拜太上皇为招讨大总管,诸卿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曹参等人看了看虎视眈眈的刘邦,自然全票通过,不仅如此,还满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 比如太上皇雄风不减当年…… 比如皇帝陛下果然至仁至孝…… 「爹啊,你现在可以把拐杖拿开了吧……」刘盈轻轻挪了挪腿。 「呵呵。」刘邦一副现世报还的快的笑容。 从前的时候,都是这个 小崽子各种「构陷」他,害得他一把年纪了还被自家老爹追着打,如今自家老爹再也打不着他了,他自然要完完本本的报复回来! 「哦,我懂了。」刘盈见状,做眼前一亮的神情:「爹你想要名正言顺的出去,是不是想要去齐国见一见曹姨?放心,我绝对不给我娘说……」 「曹姨?」刘邦愣了一下,脸上情不自禁浮现出了几分思念的神情。 其实他对曹氏很有感情,只不过这种感情并不足以让他在当年不顾一切的娶了对方。 因此在之后,他将对曹氏的亏欠,也转到了刘肥的身上,并且当吕雉提出让曹氏留在齐国安享晚年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阻挠。 哪怕,他的心中有几分不舍。 不过这种情绪他绝对不会有丝毫表露,于是刘邦再度看向刘盈的时候,就是一副你真有趣的神情。 「怎么?想搬出你娘来压乃公?」 「我哪敢啊?爹你谁啊,天下一等一的伟男子,哪里会是那种怕老婆的凡夫俗子?」刘盈缩了缩脖子卖力恭维。 刘邦笑了笑不再言语,只是松开按在刘盈腿上的拐杖。 来日方长。 让自家小崽子悔不当初的日子还有很多。 慢慢来,不慌…… ……………………………… 「天地大德,降寒霜于秋令;圣哲至仁,着甲兵于刑典。故知造化之有肃杀,义在无私;帝王之用干戈,盖非获已……」(注1) 随着一道讨伐卫满的檄文张贴在了冀阙之上,沉寂已久的太尉府也变得忙碌起来,一名名骑着快马的红翎信使奔驰在关中的驰道上,将征调戍卒的命令下达给各个县尉。 至于远处的郡国,则依旧采用飞鸽传书的方式。 反正刘盈提前点出了密码学这一科技,也不担心会有人能够轻易伪造诏命。 不过在长乐宫中,一间远离宫舍、花木等静室内,却是安安静静,刘盈正在按图索骥的实验着一个新的发明。 一个能够瞬间颠覆现有认知的发明。 电报! 信鸽虽然飞得快,但毕竟有天敌存在,无论是鹞子、苍鹰,甚至于猫头鹰,都能相对轻松的捕杀信鸽。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飞鸽传书,终归要信鸽接力,而且这种通信方式,利用的是鸽子认家的本能。 也就是说,无法让鸽子传信到它从来没有住过的地方。 这就意味着飞鸽传书的路线极为固定,且不具备处置突发事件的可能性。 但电报不同。 电波无处不在,可以很轻松的实现点对点的信息传输。 有了电报,蒸汽列车的速度就能进一步提升,免得还需要等着观察站的人骑马通知下一个站台火车的到站时间…… 晚上也可以放心行驶,可以随时接收从沿途各个道口传来的路况信息。 不仅可以用在火车上,出海远航的风帆战舰上也是如此。 尤其是现如今在岭南兴起的下南洋热。 东南亚的各处岛屿上,遍布着汉人的殖民点、商埠、临时港口,这就使得刘盈对于电报的需求更加急迫了。 更有甚者,如果有了电报,刘盈甚至能和出使安息、塞琉古等国的武涉直接交流,更好的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一个计划。 人才引进计划。 比如汉尼拔。 据说他就是在这几年因为不愿意落在罗马人手中,才服毒自尽的。 所以刘盈就想,能不能把人弄到汉国,让他着书立说,给东方留下点西方的智慧。 虽说兵书这种东西尽信 书不如无书,但也要一体两面的去看,比如赵括就是纸上谈兵,但某卖鱼的商贩最终就混成了一方大老…… 嘬嘬嘬……刘盈嘴角扬了扬,旋即穿戴整齐,开始搞定电报的前置科技。 电池。 按照现有的科技,诸如什么铅酸、二元锂、磷酸铁锂之类的电池就别想了。 他现在要做的,是一种难度最小,最容易普及的丹涅尔电池。 这种电池是用一个铜制的圆桶和一个装在其内的多孔槽组成,铜圆桶是正极,多孔槽内的一个锌棒作为负极,多孔槽内注入稀硫酸,其外部则是饱和硫酸铜溶液。 虽然这种电池不能充电,放电结束之后必须重新加液维护,也会对工作人员的健康有影响。 但这些都不重要,反正按照惯例,这种会危及自身的工作岗位,通常都是聘任的外籍友人…… 注1:网上找的,据说是隋大业八年讨高句丽檄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刘盈:兴灭继绝×开疆拓土 “千里传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看着眼前的几个黑箱子,以及满地零零碎碎,说不出名字的零件,卢绾和刘邦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作为上了年岁的老人,对于新生事物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保持质疑。 不过他俩也同样见证了数不清的,颠覆他们固有认知的新事物,因此现在就处于质疑和相信二象性之中…… 尤其是刘邦,他质疑完后,满是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好奇的情绪,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把,试试手感…… 只是在他身边,卢绾一把拉住,小声滴咕:“别乱动,免得到时候他弄不成了,又赖给你,你家小崽子多奸诈,你不清楚?” 嗯,卢绾素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刘盈…… 你等着,将来卢虞得给我生个足球队……刘盈满脸鄙夷的看着对面那两个满脸鄙夷看着他的老头,双手抱臂问道:“爹、卢叔,你俩找我干啥,没见我这正忙着呢?” 卢绾看了看刘邦,示意他去说。 怂货……刘邦慢悠悠走了过来,脸上浮现出几分不好意思: “你卢叔这么些年一直在长安住,都没怎么回过封地,这不是正好要在辽东用兵吗?所以他就想着,能不能让他去带领北路军……毕竟你卢叔是燕王以及太尉。” 刘盈看向卢绾,心中只浮现出了一个字。 该! 当日开朝会的时候,刘盈专门让人去通知过卢绾,结果那厮说自己身体欠佳,恐怕来不来了…… 但其实吧,那厮是领着自家媳妇和闺女去大戏院听戏去了…… 如今听到樊会领兵挂帅,又心痒难耐了。 早干嘛去了? 刘盈摇了摇头,满脸为难:“这恐怕不好办吧……” 嗯,假的。 毕竟和历史线上不同,卢绾的女儿再有两年就进宫当皇后了,而刘邦依旧建在,没有了吕雉的支持,樊会凭什么敢和卢绾争?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对刘盈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卢绾喜欢他,不妨碍卢虞做他的皇后,卢绾讨厌他,也不妨碍卢虞做他的皇后。 所以,刘盈特意拉长音,就是为了点醒卢绾。 果不其然,卢绾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咬着后槽牙憋出了几个字:“说条件吧。” 在刘邦的满脸懵逼中,刘盈笑眯眯的伸出了一根手指,想了想,又伸出了一根手指:“燕民二十万户……战后移民辽南半岛( ban dao防河蟹)。” 刘邦满是好奇:“不是说兴灭继绝吗?嗯,对,现在继绝不了了。不过,那破地方有啥好要的?崇山峻岭,冬天还冷……” “冷归冷,但河谷还是能住人的,尤其是有煤有铁,资源也还行……”刘盈辩解两句,旋即挠了挠头,让人将今年最新版的一副舆图拿过来。 “爹、卢叔,你们看,看出点什么来了吗?” 卢绾轻轻摇头,刘邦捏了捏下巴,做出我懂但我不想说的神情,很是认真的频频点头。 呵呵,这老头那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刘盈指着舆图说道: “图上深红色的地块,是汉庭中央直辖的郡县,浅红色的是诸侯王国以及几个总督府、都督府、都护府下辖的方国。” “至于白色的地方,用红笔标注的是尚未成为汉之藩属的国家或是部族,黑色字体标注的是咱们的藩属国……” “所以,现在看出来了吗?” 卢绾再度摇头,刘邦依旧是我懂但我就是不说的神情,只是他双眼中的茫然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毕竟,他已经是个年过七旬的老人,身体虽然硬朗,但头脑已经不复从前的清明,尤其是跟不上思维越发清奇的刘盈…… 于是刘盈满是鄙夷的左看右看,直到卢绾攥紧拳头准备发飙的时候,才指着渤海向东的地方说道: “看,从这向东,全是粉红一片,但唯独这里有了空缺,造成了舆图的不美型!所以别说卫满动手了,就算是卫满不动手,过两年我也要对他们动手……” “要不然,这强迫症根本受不了哇!” 嗯,这是他玩p社游戏时留下的病根,地图填色,有时候就为了地图的完整性,直接以‘帝国主义’的口号宣战…… 所以,更别说那些地方本来就是汉之玄菟、乐浪,属实是一点都不能少! 听到刘盈的解释,卢绾满脸懵逼,刘邦沉默了片刻,咋吧咋嘴说道:“二十万户?是不是少了些?” “不少了。”刘盈摇摇头说道:“那里的基础条件太差,需要边修路边移民……不过好在如今国内的粮食多到吃不完,因此辽南半岛的移民不需要从零开始平整土地开垦农田。” “到时候直接赐爵一级,这样他们就可以合法蓄养一两户耕奴为其劳作,至于自己,则搞基建或是进工厂、矿山打工。” “之前不是说了嘛,那里多煤多铁,矿产丰富,如今有了蒸汽挖掘机、抽水机、升降机之类的器械,再加上靠近海洋,运输起来也方便,要不了十几年,发展程度就不会比中原差劲太多。” “所以不光是迁燕民二十万户,后续还要从楚、齐、荆、赵、中山等国迁民百万户……” 卢绾看了看刘盈没有说话,刘邦沉默片刻,轻声叹息:“如今你是皇帝,国家大事自然由你做主,但莫要忘了血浓于水这四个字。” 这老头又想歪了……刘盈抿了抿嘴。 其实他根本就没想着什么遏制异姓王同姓王,强令从他们那里外迁人口,主要是因为帝国管辖下的郡县人口并不足以支撑如此大规模的迁徙。 或者说,如今的汉国并不限制人口流动,很多百姓家中次子长大之后,就会选择背起行囊去远方闯荡一下。 毕竟汉国整体上来说地广人稀,而且雨后春笋般建起的工厂也需要大量廉价劳动力。 但诸侯国不同。 他们的收入来源很大一部分是人头税,所以他们不太愿意百姓离开封地,尤其是刘邦在卸任之前颁布诏书,确认了推恩令的存在。 因此,那些居住在诸侯国,从前没有合法继承权的次子和庶子,如今也有了从长子那里分一杯羹的法律背书。 农耕文明,百姓安土重迁,当他们从父辈那里继承了土地,再盖上几间瓦房、娶个媳妇生个娃,只要饿不死,就不会想着出去闯荡。 这,不符合刘盈为这个时代定下的主旋律。 尤其是如果让这种风气蔓延开来,只怕历史的怪圈就会再度重演,中国人首先开始了地理大发现,但最终却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将无尽的海洋和陆地拱手让了出去。 不过刘盈也懒得解释,只是专心搞着眼前的调试。 于是,刘邦的注意力也渐渐被眼前这莫名其妙,光怪陆离的一幕所吸引。 尤其是刘盈在一个黑箱子前摆动几下,另一个黑箱子里的蜂鸣器滴滴滴滴的响起时,刘邦更是恨不能自己上手也摆弄一番。 嗯,能响就说明没什么问题……刘盈心中小声滴咕了一句,旋即看向等在门口的韩谈:“让人来把电报机抬走,之前那个训练手册刊印出来了吗?” 韩谈领着几个身材高大的内侍走入,拱手说道:“回陛下,电报公司那边传来消息,已经让人去街上张贴文书,招募学员了。” 你看,这就业岗位不就又有了……刘盈轻轻颔首,旋即看向探着脑袋恋恋不舍盯着电报机被抬走的刘邦,皱眉问道: “吔?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你这是什么态度?” …………………… 蓝田南,大军校场。 隆隆鼓声之中,一个穿着全套板甲,如同铁罐头般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士在演武场中飞奔。 只是他的手中拿着的并不是骑枪,而是火枪。 准确的说,是两把大口径手枪。 在战马凌空而起的一瞬间,人马合一的骑士瞬间找到了最佳的射击机会,于是他双手分别瞄准不同的目标,同时扣动扳机。 滚滚白烟中,两声枪响几乎重叠,与此同时,被当做标靶的纸人也四分五裂。 毕竟这种口径的手枪,近距离射击下,即便是号称拥有冷兵器时代最强防御力的板甲也是一枪一个洞,就别说是纸人了。 于是,当报靶的声音响起时,校场上顿时欢呼一片。 只是在刘盈旁边,广严侯召欧抚须而笑,满脸谦逊。 毕竟那个铁罐头,是他的大儿子召胜。 嗯,召欧是沛县人,一路跟着刘邦攻入关中,怀定三秦,楚汉战争时期和丽食其共同劝降燕王臧荼,之后又参加了垓下之战,因此封广严侯,食邑两千两百户。 刘盈今天到此,为的是点将。 准确的说,是分蛋糕。 战狂之所以是战狂,主要是因为他们可以通过打仗攫取自己平时无法获得,以及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获得的财富地位。 所以,刘盈这些天的身边,就聚集起了一群嗡嗡嗡嗡的苍蝇。 为了‘公平起见’,或者说是刘盈想要出来玩,以及看看这帮二代中有没有可用之才,就有了眼前这一幕沙场点将。 刘盈看了看满脸谦卑,但双眼中写着快夸我三个字的召欧,笑着说道:“果然虎父无犬子……” “陛下谬赞,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召欧抱拳,满脸堆笑。 贱不贱呐……张不疑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不过他的嘴角旋即扬起。 因为今天,不止武试还有文试! 张不疑作为大汉顶流,勋贵圈子之中的当红炸子鸡,和那帮功臣二代目、三代目们都很熟稔,知道他们有几斤几两! 比如召胜,骑马射箭,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只可惜人不可能是个全才,若是让他提笔写字,三个时辰能写两百个字,都算是他家祖坟冒青烟了…… 所以张不疑只是一言不发,专等看乐子。 站在张不疑另一边的,则是抹不开面子,被一众功臣从家里拽出来的韩信。 他作为刘邦认证的攻必克、战必胜的汉初三杰,在刘盈亲至的场合下,如果对那些正在演武场上表现自己的功臣子弟们点评一番,准确的说是美言几句,则那些年轻人必然仕途通畅。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厮名叫韩信,就是怒怼刘邦只有自己十分之一能力,以及耻于和樊会同伍,并当众表示出来的韩信。 所以,指望这种人玩点花花轿子大家抬的事情,属实是痴人说梦。 不过韩信也有另外一点好处,那就是他毫不留情的怼人,但也会很中肯的赞扬。 比如召胜手持双枪,能在奔马上命中三十步外的标靶,虽说主要靠的是运气,但背后也同样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 因此韩信捏着胡须,看向正在刘盈面前表示谦虚的召欧: “广严侯太过于虚伪了。人说强爷胜祖,你家召胜就比你强了太多,你三十步内别说手持两把手枪,就算是一支有膛线的卡宾枪也未必能上靶……” 刹那间,鸦雀无声,召欧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一点点转过头说道:“淮阴侯教训的极是……某今日回去之后就勤加练习……” 哈哈哈哈嗝……刘盈用力拧了一把大腿,深呼吸两口说道: “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今有了火器,个人勇武就越发的不是那么重要了……广严侯的能力并不在个人技击,而是指挥骑兵作战,淮阴侯有些苛责了……” 张不疑面容扭曲,哆嗦着嘴唇问道:“比武进行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通知准备文试了?” 没等刘盈说话,召欧皱眉问道:“中书仆射可是身体不适?” 张不疑满脸痛苦的摇了摇头:“没事啊……我很好,就是腿被蚊子咬了一口……” 刘盈一脸若无其事的点点头:“既如此,那就准备文试吧。想来将门虎子,家学渊源,必然不会令朕失望……” ………………………… 啪! 啪! 刘盈一脸暴怒的接连扔掉两份卷子,让站在他面前的一种功候战将连大气也不敢喘。 “孙武和孙膑弄岔了情有可原,朕不怪你们,毕竟年代太远了…… “李牧和白起也能弄错啦?” “啊?” “李牧坑杀赵军四十万?哦,朕明白了,合着封号都叫武安君,就是同一个人啦?” “平日里一吹就是个孔夫子挎腰刀,文武双全,到了正儿八经时候了,就给朕写了这么点狗屁不通的东西?” “居然还有人敢交白卷?你以为你不写名字,朕就不知道是谁了?” “大家都写名字,就你不写,咋的,以为朕不认识你?” “真是个小机灵鬼!” “还有,连刚刚启蒙的孩童都会计算的大军粮草问题你们都不会算?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啦?” …… 在刘盈的咆孝声中,他对面那群二代、三代们变得越发谦卑,恨不能低入尘埃之中。 但这只是在装模作样。 毕竟在他们看来,分得清李牧和白起有什么用,他们的老爹祖父大字不识一箩筐,不照样也从沛县起兵,横扫天下! 刘项原来不读书! 再说了,计算大军粮草的事情本来也不归他们管,他们有的是钱,大不了到时候雇佣几个穷书生,将写写算算的活包出去不就完事了? 作为武将,他们只管厮杀! 刘盈骂骂咧咧了一会,只觉得口干舌燥,于是狠狠闷了一口凉茶,结果又被呛到,更是咳嗽连连,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看起来神情越发狰狞。 麻蛋,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刘盈慢吞吞坐回椅子后,摇了摇头,回想起曾经上网冲浪时学习过的没什么卵用的知识。 比如近代军校制度的起源,大约分两种模式。 其一就是清末民初很流行的讲武堂,也就是武备学堂模式。 这种模式最早出现在沙俄、普鲁士之类的封建君主制国家,主要特点是学习时间相对较长,而且有越来越长的趋势。 这是因为当时的贵族一般不上学,而是在家接受家庭教师的教育,家庭教师的能力有限,这就要求贵族子弟在进入军校后,还要花费时间继续一部分基础知识教育,然后才能进入军事专业教育。 进入19世纪下半叶,随着基础教育的发展,武备学堂模式还衍生出了预备军官学校,贵族们依旧在家接受初级教育,然后去预备军官学校接受中级教育,再进入武备学堂。 而另一种是专门教育模式。 这种模式以美国最为典型,即青年首先在国民教育系统接受充分的教育,然后再学习几个月到一年不等的初级指挥学。 美国采取这种模式的主要原因是美国没有军事贵族的传统,毕竟那个年月美国只是个建国没多少年的新兴国家。 不过虽然没有什么历史,但有钱,因此美国的教学水平以及国民受教育程度,在全世界的范围内都可以算的是上顶流。 于是这种军官培养模式也慢慢传到了欧洲,比如小胡子的好几个元帅,就是毕业于这种教育类型的军事学校。 而清末引入的军官培养体系,是武备学堂模式。 原因也很简单,清朝当时根本没有建立国民教育体系,几乎全部的基础知识必须由军校来教。 刘盈看了看面前凌乱的试卷,觉得教育改制的问题其实已经迫在眉睫了。 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建军校。 毕竟他也是个战狂…… 刘盈抬起头,用一种暴风雨前宁静的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说道:“都还站在这干甚?等着朕留你们吃饭?有脸吃吗?” 于是,一群如释重负的人走了之后,徒留下双手抱臂看乐子的张不疑,以及满脸无所谓,早就见怪不怪的韩信。 张不疑慢吞吞的走过来问道:“中午吃啥?” 刘盈没好气的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我阿姐传染你啦?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张不疑冷笑:“很好,这句话我会如实传给止阳。” 刘盈愣了一下,回忆了一下说道:“听说军营外面有家小店面条做的不错,自制的豆腐干更是一绝……” …………………… 辽南半岛,王险城。 城中的大火已经熄灭,遍地尸骸的景象也已不复存在。 只不过那些或残破,或保存完好的民居之中,居住的主人已经换成了卫满军队的家卷部众。 这就是他们愿意跟随卫满攻入王险城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毕竟王险城中的狗都有一个舒适的狗窝,而他们这些为了箕准打生打死的战士,却穷困潦倒,上无片瓦遮身的游荡在半岛之上。 嗯,有些夸张了。 但毕竟他们居住的只是木头房子,而王险城中,却全是水泥混凝土房子! 相比于木头窝棚,水泥房子更加结实、厚重、保暖就不必说了,重要的是冬天的时候可以尽情的烧柴取暖,完全不必担心墙壁会被火焰引燃! 不过改善最大的,当属卫满。 如今他坐在箕准花了大价钱从汉国请设计师修建的王宫之中,怀中拥着的是箕准那个尚未来得及享用的姬妾。 只是尽管对方摆动腰肢,如蛇一般在他怀中蠕动,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享乐的神情。 相反,他觉得厌烦! 于是他一把将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扔在地上,在对方惊恐万分,瑟瑟发抖的时候,独自站起走到窗前,大睁着一双三角眼向西眺望。 那里,一片雾蒙蒙,没有什么特殊的景色。 但卫满还是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宫阙,一个拥剑而坐,冕旒遮面的男人。 那是汉帝国的皇帝,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只不过这个男人,并不打算给他留一条活路…… 凭什么? 他诛杀懦弱无能的箕准,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王朝,就是十恶不赦的罪过,人人得而诛之! 而你的父亲斩蛇起义,诛灭暴秦,就是吊民伐罪,顺天应人? 这,不公平! 卫满在原地站了许久,愤满转变为战意。 如今的王险城坚城一座,汉人要战,那就殊死一战吧! 于是他转过身,战意昂扬的走向那个趴在地上的女人,狠狠的战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刘盈:大远征,但是是中老年团建…… 杏雨梨花之中,集结起来的关中精锐骑兵整装待发。 他们将会在胶东半岛乘坐大船,跨海向东,惩戒破坏帝国秩序的卫满及其麾下的叛乱分子。 新修好的灞水大桥边上,挤满了前来送行的男女老幼,又唱又跳……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四牡孔阜,六辔在手。骐骝是中,騧骊是骖。龙盾之合,鋈以觼軜。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 但在一片和谐中,也有些许不和谐的场面。 比如一个身穿葛衣芒鞋,衣领黑白相间的老头,就站在角落里嘀嘀咕咕:“边庭流血成海水兮,汉皇开边意未已……臭小子诗写的这么好,怎么就不知道反思呢?” 在他身边,那些穿着铁甲,但同样不经意露出黑白相间衣领的骑士无声笑笑:“师祖,我等走后,工会的事情就拜托了……” 老头满脸认真的说道:“放心,一切有我!别忘了我可是当今皇帝的老师,他廷尉怎么把老夫抓起来,怎么把老夫放出来!哼,在那期间,他还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别把老夫饿瘦了!” 骑士们认真点头,上次大家都见识过了,盘公住的牢房豪华堪比新丰城最贵的客舍! 毕竟,盘公曾经和他们的皇帝陛下互为老师! 于是他们转身,牵着马向已经开始迤逦前行的大部队而匆匆赶了过去。 ………………………… 灞桥西岸。 卢绾穿着他最喜欢的一套旧盔甲,和前来送别的虞姬持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泪眼是有,但无语的其实是樊哙。 朝堂上,刘盈说让他做护东胡中郎将,统领北路军的话音还没落,就又给他空降了个爹…… 嗯,樊哙的主帅名头没变,但卢绾官拜三辽行军大总管,既是燕王,还是太尉,更主管辽西、辽东、辽南一应军政大权…… 所以,樊哙现在就是后悔,早知道当年在沛县的时候,他就不该终日杀狗卖肉,闲暇时再和刘邦等人喝酒,而是勾搭个漂亮点的小寡妇,生一串闺女,然后一股脑全嫁给刘盈! 这样,他这个岳父加姨夫,总要大过旁边那个死不要脸的家伙了吧? “舞阳侯,燕王年纪大了,这一路上你要好好照顾他……” 听到虞姬哽咽中带着命令的声音,樊哙更是腻歪的不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另一边,同样翻着白眼的还有刘盈。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刘盈无声叹息,脸上还要挤出一副笑脸: “娘,都给你说了八百遍了,电报机做出来了不假,但培训人员还要好久,这次肯定是用不上了……” “真的,不骗你,我每天都给伱写信还不成?每天三份电报,每次不少于五百字,你想要累死电报员?” 吕雉抹去眼角的泪水,扁着嘴指责道: “好啊,现在你翅膀硬了,就开始用这种语气给娘说话了……一个母亲惦念她唯一的儿子,难道还有错了?” “还有你那个爹,一声不吭的又跑了,我不就是多说了他两句,至于吗……” “一个老的,一个小的都是这样……” 队友呢,救一下啊……刘盈以手扶额,猛然看见靠在张不疑肩膀上一脸吃瓜表情的刘乐。 于是,刘盈默默伸出两根手持。 但刘乐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于是刘盈再度伸出了一根手指,刘乐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装作漫不经心的走到吕雉身边,突然神情很夸张的哎哟了一身,旋即捂着肚子低下头。 吕雉吃了一惊,顾不得和刘盈拉扯,转头拉着刘乐问道:“怎么了?叫你在家待着,偏不听……快,去把医士叫来!” 刘乐仰起头,嘴角露出笑容:“没事,就是宝宝踢我了……” “臭丫头,吓死娘了……”吕雉扬起手,想要打下去但又不舍,只是扶着刘乐向车队走去,边耳提面命着许多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语。 吕雉走后,张不疑慢慢凑到刘盈身边,手指在身前笔画许久,小声嘀咕:“这都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懂?” 刘盈沉默了好一会,才反问道:“你知道什么是果下马吗?” 张不疑点点头: “知道啊,就是那种肥嘟嘟,看起来很可爱的小矮马,骑果下马春游是长安贵妇们的首选……据说现如今价钱涨疯了,一匹品相很普通的果下马都价值十万钱!” “有这钱,都能买一匹很不错的战马啦!” “你这就属于乱比了。”刘盈反驳了一句,接着说道:“大马是工具,小马是玩具,工具有价,玩具无价,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张不疑沉默了一下,随即满脸赞同的点点头:“说的有理,但我还是不懂这和你跟芷阳之间的比比划划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刘盈撇撇嘴说道:“我之前答应过她,说是这次从辽南回来的时候,送十匹最好的果下马给她做生辰礼物。毕竟咱们这边虽然有繁育,但最好的果下马依旧出自辽南……现在恭喜你,你家能开马场了……” “三根手指,就是三十匹?”张不疑满脸不可置信。 “嗯呐。”刘盈点头。 一瞬间,张不疑被幸福冲昏头脑。 三十匹马的价值说高也就那样了,重要的是,刘盈说的马场这两个字。 马一年只繁育一次,而且还相当于是在抽奖,出现上等马的概率远远低于普通马。 因此有了刘盈承诺的三十匹好马,张不疑就相当于是拥有了一张通向一扇财富之门的入场券! 娶公主,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事……张不疑胸中满是幸福感,从前被刘邦各种鄙夷的屈辱感尽数烟消云散。 不过他随即轻叹一声,可惜如今不允许表兄妹成婚了,否则他说啥也要再弄个公主回来给他当儿媳妇…… “话说,太上皇哪去了?”张不疑环顾一周,并没有发现刘邦的身影,于是看向刘盈问道:“难道真的像芷阳说的那样,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吵架,然后离家出走了?” “是也不全是。”刘盈笑着凑过去,小声说道:“还记得之前的考试吗?” 张不疑点点头。 刘盈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 “我让那帮考试不及格的家伙回去闭门思过去了,他们的爹不敢找我,于是想着法子找我爹说情,我爹烦不胜烦,于是假装生气离家出走了……这时候,应该已经在雒阳泡温泉了……” ………………………… “你想淹死乃公?” 温汤池,刘邦怒容满面,在他对面,则是手足无措的刘肥。 毕竟这个池子不大,里面泡着刘交、刘贾、刘濞、刘如意许多人,水位已经比从前高了许多,刘肥再加入其中,更是让水位急速飙升…… 刘交笑着打圆场:“还不是三哥你那名字起的不好,非要叫个什么肥?好了,现在孩子真就胖了,三哥你就认了吧……” 刘贾也笑着说道:“就是,你往上多坐坐不就行了,今天咱们老刘家齐聚一起,这么开心,你何必又去斥责肥……” “好大胆,这么说反倒是我的错了?”刘邦假装很是生气:“这要是我还是皇帝,指定每人削你们一个县的食邑!” “你没削,可咱家的麒麟儿却没有放过他的这几个叔父……”刘交摇了摇头:“楚国虽大,但一下子迁走五十万户,也太狠了……” 刘贾点点头:“荊国十万户,这些人迁走之后,荊国就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 代表着刘喜而来的刘濞也是频频点头,脸上露出了肉疼的表情。 代国人少地贫,只被摊派了五万户的名额。 但少了这五万户,就意味着每年至少损失好几百万钱的人头税! 不过他没有在场的其他刘氏诸王惨,更重要的是他只是代国太子,虽然代表刘喜,但却没资格在刘交、刘贾和刘邦交谈的时候插嘴。 另一边的刘肥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齐国虽然只摊派了十万户,但问题的关键是,如今鲸岛总督府的百万人口,辽东辽西的百万人口,大多是这些年陆续从他齐国迁出去的…… 所以,这样的刀子他每年都挨,习惯了,真的…… 刘邦一脸不屑的撇撇嘴: “看你们那一个个急赤白脸的样子,还像是个王者?不就是迁徙点人口吗?就不能少盘算点个人利益,多为国家利益做点贡献?” “咋的,少那么点人就揭不开锅了?真要是吃不上饭了,就带上你们一家大小去新丰城住去,一日三餐我包了……” 刘交很想在水里撒尿,然后泼他一脸,但想了想还是忍住,就如同当初刘盈用命令的语气将摊派的结果告诉他,他同样忍住了那样。 如今刘太公不在了,维持在刘邦和他们之间的那条无形的纽带已经断绝,他们不再是从前那种手足至亲,而更多的只是亲戚。 逢年过节登门拜访,互送年礼互相问好,除此之外再无来往…… 他们和刘邦如此,将来的刘盈和刘肥、刘如意、刘恒等人也是如此,后者无力抗拒前者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无论是雷霆,亦或是雨露,他们都只有谢主隆恩这一个选项。 这,或许就是历朝历代那些心有不甘的皇子,想要争上一争的原因。 ………………………… 鲁国。 穿着一身大红色袍服的吕产站在道左,神情恭谨。 作为如今的鲁国王太子,自然要负责接待刘盈的全部事宜,尤其是他听闻刘邦也在随行的队伍之中。 吕家和刘氏关系不比寻常,刘邦从小就把他当做亲儿子看待,尤其是动起手来,更是比吕泽打的还疼…… 所以,他从天不亮就等在了这里。 不大会功夫,当一骑飞来报告前军已到的时候,所有人猛然感到地面上传来细微震动,眼尖的人甚至能够发现有些碎石子在有规律的跳动。 哒哒哒、哒哒哒…… 蹄声大作,一面硕大的赤色战旗迎风飘荡,旗帜下方,是一个身骑白马,金色战甲红色披风,犹如天神下凡的骑士。 吕产眨眨眼睛,忙不迭率领身后鲁国大小官吏迎了上去。 “陛下……” “起来吧。” 刘盈挑挑马鞭,笑眯眯的说道:“你我兄弟,一些繁文缛节还是能免则免吧……” 吕产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只是环顾左右,问道:“太上皇呢?” “沛县甜不辣团建去了……” 在吕产的茫然之中,刘盈笑着解释: “我爹还有大舅他们一起爬泰山看日出去了……” “唔,让你准备的营帐和吃食都准备好了吗?尤其是草料,备足了吗?” “陛下放心,臣是按照两万人的标准进行的准备。”吕产很是自信的说道:“就怕他们吃不完用不完,绝对不怕不够用!” 刘盈轻轻点头:“果然,比从前长进不少……吕台呢?怎么不见他人?” 吕产轻声叹息:“大哥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后,不理世事,如今跟着几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番邦学者云游天下去了,说是什么明心见性、普渡众生……我也不懂,反正大哥想去玩就去玩吧,开心就好……” 普渡众生?和尚们发展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啊……刘盈笑了笑不再说话,只是跟在吕产身后进城。 ………………………… 辽南半岛。 清晨,一阵急促的犬吠之声,惊醒了这个宁静的小村落。 睡眼惺忪的男人刚刚披上衣服准备出门查看,只听得碰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紧接着,十多个脸色有些冻得乌青,异常狰狞可怖的士兵涌了进来。 “说,粮食都藏哪了?” 看着被架在脖子上的利刃,男人只能用手指了指角落中堆着杂物、柴草的地方。 这一刻他只盼望对方能够放过他,放过他的妻子儿女。 但很快,他就陷入了另外一种绝望之中。 那些闯进他家的士兵连看都没有怎么看他的妻子一眼,只是翻箱倒柜,挖地三尺,抢走了他家中的每一粒粮食,每一枚汉国的五铢钱,甚至于连他们身上的衣服,床上的被褥也没有放过! 这,还不如干脆一刀杀了他呢! 辽南半岛北部的气候格外恶劣,很多地方早就是只穿一件单衣了,但他们这里的山头上依旧留有残雪,只有河谷之中稍稍暖和一点。 但,也仅仅是一点点罢了。 在太阳没有升起之前,如果没有衣服被褥以及足够的燃料进行御寒,是真的会冻死人的! 重要的是他们这里的农作方式是春种秋收,如今地里种下的粮食刚刚发芽,家里的存粮也被人抢走了! 未来的几个月,日子可怎么过啊…… ………………………… 王险城。 城中甲士往来不绝,一辆辆小推车满载着从城外百姓家中抢掠而来的余粮,源源不断送到了城中临时加盖的一座座粮库之中。 卫满在百多名护卫的簇拥下,沿着街道从在城中巡视,频频点头,赞不绝口。 在这段时间的余粮征缴之下,他已经存够了供二十万人吃一年的粮食! 如果上天能够再给他两个月的时间,他就可以将这个数字扩大到三年之久! 足吃三年的存粮,再加上这座用水泥铸造的城池,他自忖即便是强大如同汉军,也要铩羽而归! 毕竟这里的冬天来得早却迅猛,只要拖到冬将军发动攻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因此作为半个本地人,卫满下令征集粮食的时候,还特意嘱咐要收集衣服被褥皮裘等御寒之物。 至于民夫则并不需要。 王险城并不大,容纳不了太多人口,而人越多粮食压力就越大,且民夫的战斗力远远低于他们这里的职业士兵。 ………………………… 南海郡,番禺县,码头。 微咸微湿的海风吹拂,混合着炽热的骄阳,染黑了所有行走在这里人的肤色。 嗯,有些人是天生的。 比如几个乘坐一条破船的番邦商人,即便是把他们扔到煤堆里,也是极为显眼的存在。 他们,比煤更黑…… 只是和他们在家乡时的桀骜不同,现在他们面对着发放通行证的斗食小吏时,态度格外谦卑。 “既然你们通过了汉语考核,那就获得了进入外城的资格,不过还是要警告你们两点……” “外城坊市周围虽然没有宵禁,但你们几个外出的时候,最好有一个汉人陪同,否则被别人抓去当做奴隶贩卖,咱们可概不负责……” “还有,看见标注着此地概不接待外商的招牌后,立刻转头离开,否则被人打死了,咱们可也不管……” 在番邦商人点头哈腰,用蹩脚的汉语千恩万谢,并且将一粒金豆子塞进小吏手中的时候,远处的海平面上,一条硕大的战舰破浪而来。 少顷,一个头发卷曲,面色微黑的青年从船上走下,忍不住一个趔趄,好在他身边的侍卫反应及时,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拉杰什,谢谢你了。” “大王子,这是我应该做的……” 在他们两个人互相拜谢的时候,他们身后的一个圆脸少年则满是不耐烦的样子。 圆脸少年正是窦漪房的亲弟弟,窦广国。 在武涉亲眼目睹了身毒发生巨变,并且成功忽悠瘸了推翻孔雀王朝,建立了的巽[xùn]伽王朝的普沙密多罗·巽伽之后,窦广国被留下来处理善后事宜。 嗯,其实就是等待护航商队的战舰到来,然后带着普沙密多罗的大儿子阿耆尼密多罗前来汉国签订盟书,准确的说是通商条约,约定商品的关税。 毕竟巽伽王朝是个买办政府,从汉国这里进口越多,统治阶级的收入就越多。 只不过又等了一会,见到那俩人还在那磨磨蹭蹭,窦广国忍不住催促:“快点吧,我等的花都谢了……” 嗯,船上航行极其无聊,因此他们大多靠打牌消磨时光。 所以,听到了这句催促的话语之后,阿耆尼密多罗转头看向满脸不耐烦的窦广国,双手合十弯腰行礼:“真是对不起了。” 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对不起,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只管道歉…… 窦广国满脸无奈,伸手向前反复比划:“走,往那边走,别挡道……” 阿耆尼密多罗愣了一下,越发谦卑:“真是对不起了……” …………………… 写着海关两个字的大厅内,化身无情盖章机器的文官愣了一下,有些愕然的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满脸谦卑,见谁都露出和善微笑的南洋胡人,以及一个暴跳如雷的圆脸少年。 “啊,是你?” 文官认出了那个圆脸少年,毕竟当日武涉率领船队下南洋出使化外番邦的时候,规模空前宏大,很多官吏百姓都前去围观。 窦广国点点头,将早就准备好的一沓文书递了过去,言简意赅:“办税。” 另一边,合十走来的阿耆尼密多罗满脸好奇,转头看向之前被隔在后面的翻译:“办税?莫非这就是那人所说的关税?” 不等窦广国回答,办税的文官抬起头: “当然,所有进入汉国的商品,都需要到这里来进行登记,报税,否则必被问责,下场很惨的……须知计相手中不止有上千人的税吏,也就是我们这样的官吏,另外还有一支两万人的缇骑,嗯你可以理解成武士,只是这些人只能配合税吏查税,不能用作其他用途!” 阿耆尼密多罗满是惊讶的睁大眼睛:“你会说我们的话?” “略懂、略懂……”文官很是谦逊的点点头:“当初我本来是想报考典客府的佐贰官,毕竟那里的工作轻松,每年就忙一个月,剩下的就是干拿钱不干活……结果报考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第二轮笔试就把我刷了下来……” “嗨,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反正你也不懂……” 在阿耆尼密多罗一脸茫然中,窦广国皱着眉头,突然有一种自己才是外国人的感觉……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刘盈:什么年代了,还在用传统方式守城? 汉初的郡国并举制度下,对县一级的人口数量有规定。 五千户的县为小县,最高长官称县长,铜印黄绶、秩六百石至五百石,拥有一万户左右的大县,最高长官称县令,铜印黑绶、秩千石至六百石,县里的人口超过万户,则需要迁徙汇总其他县的人口,在临近地方重新设县。 这项规定,尤其针对诸侯国。 因此在这个地广人稀的大环境下,汉庭中央在齐国统治下的山东半岛上,重新建立起了昔日的齐地四郡。 也就是济北郡、临淄郡、胶东郡和琅琊郡。 尤其是琅琊郡。 此地有鱼盐之利,从春秋战国时期就很是富庶,人口众多,而人口基数大,就意味着人口增长速度快,人口增长速度快,就代表着汉庭中央对这里蚕食的速度快。 只不过在刘肥的强烈抗议,以及找到了刘邦去评理的情况下,齐国保住了那座最为繁华的滨海城市,琅琊县。 嗯,就是始皇帝出海巡游,以及徐福出海寻仙,以及拥有琅琊石刻的地方。 在刘邦的调停之下,时任相国的萧何不得不退了一步,将新琅琊县的治所向北移了一下,挪到了崂山脚下的一片平原渔村。 嗯,大体就是从青岛市的西海岸新区,挪到了市南区。 于是,刘肥这才满意而归。 毕竟齐国最多的就是海岸线和港口,萧何想要,就给他好了,反正和临淄、历城(济南)的繁华相比,区区几座小渔村(青岛),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总有人会得寸进尺。 比如现如今被改名为青县的西北方向,郁郁葱葱的崂山之中,刘邦满脸懵逼的看着面前的一块石碑,睁目结舌半天才弱弱的问道: “乃公怎么觉得,这个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刘邦身边,被樊会‘排挤’……准确的说是觉得和樊会在一起不好玩,于是将指挥权甩给樊会,美其名曰伴驾而一熘烟从北边跑过来的卢绾也瞪着眼睛问道: “是啊,这块石头不应该在琅琊吗?” 在他俩身后,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爬山的刘肥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 刘邦手指的石碑,正是承载着《琅琊石刻》的那一块。 在一双双目光汇聚而来的时候,刘盈若无其事的把脸扭到一边,吹着口哨,直到刘邦忍无可忍。 “哎哟……” “乃公问你话呢?吹、你再吹一个乃公看看!” 刘盈捂着脑袋,在刘肥一脸大仇得报中,扁着嘴解释道:“我把琅琊台上的那块石碑搬到这里了。” “嗯,据传说当年没有石刻镇压的时候,琅琊县的港口时有狂风骇浪,海水倒灌,但有了之后就河清海晏,所以青县这边,自然也需要石刻来镇守!” “不光是石刻,胶州湾那边还有两头铁牛,也是为了镇住海浪……” 刘邦愣了一下,哭笑不得:“你把石刻搬到这里了,琅琊县怎么办?” 刘盈摇了摇头:“这里的不是那一块,这是个彷品,和琅琊台上那一块一样,都是我后来找高手匠人做的,绝对以假乱真,别说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海龙王了,就连爹和卢叔都没看出来吧?” 卢绾稍稍沉默,问道:“那真的呢?” 嗯,他心中其实已经有答桉了,只是想要一个明确的回答。 刘盈笑眯眯的说道: “当然是已经运到了长安啊!我准备等过段时间在长安城里建一个皇家博物馆,专门展出一些有历史意义的东西。” “比如石刻。” “不光是《琅琊石刻》,还有《峄山石刻》、《泰山石刻》、《芝罘(fu)石刻》、《东观石刻》、《碣石石刻》以及《会稽石刻》这几种不同的碑文,尤其是《琅琊石刻》,更是有秦始皇时期的一块,和秦二世胡亥的那一块!” “同列展出,增加旅游业绩和文化值呢……” 刘邦愣了一下,懒得对刘盈时不时说的莫名其妙的词语去深究,只是插着腰很是理直气壮的问道:“那乃公的呢?” 刘盈竖起拇指:“当然也有啦……先不告诉你,等到了开馆之后,爹你自己去看……嗯,这叫做保持神秘感!” 刘邦满是不屑的冷哼一声,背着手眺望着远处的碧海蓝天。 日过正午时,海平面上一艘巨大如同城池的风帆战舰映入眼帘,乘风破浪而来。 “这就是你说的水师旗舰?确实不小!”刘邦频频点头,突然皱皱眉头:“怎么还是黑色的旗帜?改服色的事情没有通知他们?” 卢绾走过去说道:“许是舰船位于大海,消息闭塞吧……” 刘盈摇了摇头: “不是啊,早就通知过他们了,只不过我不打算让水师舰队也悬挂赤色战旗……” “毕竟船行海上,黑色主水德,多少讨个彩头,总归要比火德红色要吉利一些吧……” “再说了,你们真的不觉得碧海蓝天之下,黑色舰船、黑色风帆、黑色大旗有一种莫名的浪漫吗?” “浪漫?”刘邦笑了笑不再言语。 另一边的卢绾也做出同样表情,只是摇头说道:“随便你吧,反正你现在是皇帝了,远洋的水师也更名为皇家海军,既然是皇家,那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刘盈双手插腰一脸傲娇。 这,就是钞能力。 如今远洋的风帆战舰越造越大,一条满编满配的艨艟巨舰动辄上亿钱,国库虽然有钱,但曹参却并不愿意每年拿出至少一半的税赋收入去造船。 反正按照曹参的推算,依靠现在的舰船数量,足够维持汉国在远洋地区的霸主地位! 至于缺乏的运力,可以通过那些飞剪船之类的商船进行补足。 所以,国库的钱还是省着,用作他途比较好。 比如铁路。 随着长九铁路的通车,所有人都看到了铁路带来的变革,以及伴随着蒸汽列车的轰鸣如潮水般奔涌的财富。 于是国内几条铁路同时开工。 比如从长安出发,通向北方燕国的长蓟铁路,从长安出发,沿着三川东海道直到大海之滨的长海铁路等等等等。 虽然有面向社会层面发行债券,但修建铁路的大头依旧要靠国库拨款。 但其实国库里大部分的钱,还是被另外一帮人拿去了。 陆军。 毕竟汉国是一个有着大陆军传统的国家,虽然北方的边防压力如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西域都护府已经把触角伸到了后世的土库曼斯坦,如今的大苑国,而西南、江南也频频对深山里的蛮族进行围剿。 因此,汉国的常备军从之前的三十万,扩编到了五十万…… 再加上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每年的财政预算,第一个砍掉的就是有关海军的经费…… 也因此,航行深蓝的水师就更名为了皇家海军,无论是造船还是征募的水兵,经费一律由少府掌管的皇帝私帑中调拨。 所以,这就是会有宫妃私下里诽谤刘盈为败家子的原因…… 不过刘盈对此浑不在意,尤其是站在港口之中,看着一个庞然大物充满压迫感的停泊在了他面前的时候更是如此。 钱,花哪哪好! ………………………… 辽东郡,城南校场。 鼓声隆隆,杀声震天! 樊会站在点将台上,手中挥舞着令旗,指挥从各诸侯王国抽调来的戍卒演练阵法。 这一刻他暗自庆幸。 还好他指挥的北路军全是藩王国的军队,否则他必然会在刘邦以及刘盈面前出个大丑! 按照汉国法令,诸侯王统领的军队禁止持有火器,因此从他们那里抽调的戍卒,战术战法完全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 方阵推进,近身厮杀,讲究令行禁止的同时,更加注重士兵的个人技击水平。 但汉国直属军队就完全不同。 毕竟任你功夫再高,盔甲再厚,也无力抵抗火枪火炮的轰击。 因此作战之时,需要将战线尽量展开,方便发挥火枪火炮的杀伤优势,步兵、炮兵、骑兵之间的配合作战也和从前不同。 这在无形之中,就把诸如樊会这样的传统武将给淘汰了出去。 “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啊……刘盈诚不欺我!” 樊会轻声长叹,浑然不顾他的年纪其实并不大,完全可以重头再来去好好学习一番。 但有些人吧,他自己懒得去奋斗,就会加倍鸡娃。 比如此刻的樊会,就惦记着什么时候去把韩信请过来给樊亢讲课…… 樊会很清楚,相比于他,韩信是个穷鬼,又养着一大家子人,想来很容易就会为五斗米而折腰…… 嗯,五斗米如果不行,就一石…… 这就是韩信各种公开鄙视,表示不愿意和他这个狗屠同列之后,樊会依旧对韩信礼敬有加的原因。 当然了,更多的还是樊会自己心虚。 毕竟樊会早就已经想起来了,当初鸿门宴那个被他一盾牌拍飞出去,抢了宝剑还讥讽了好几句的楚军持戟郎,就是现如今的淮阴侯…… …………………… 辽南半岛。 初夏,本应是这里的人忙于稼穑的时候,但战争的阴霾却笼罩在了每个人的心中。 尤其是那些拖家带口,面有菜色的难民。 他们,正是被卫满派出的士兵抢走了全部的存粮,以及衣服被褥的百姓。 不过箕子朝鲜虽然困居一隅之地近千年,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多多少少还是积攒了一些生存智慧。 比如狡兔三窟。 正如电影《黑武士》里的名言。 农民最狡猾,要米不给米,要麦又说没有,其实他们都有,什么都有!掀开地板看看,不在地下就在储物室,一定会发现很多东西,米、盐、豆、酒……到山谷深处去看看,有隐蔽的稻田。 所以,当抢掠一番心满意足离开的士兵消失不见后,他们从远离村子的山洞里,找出了藏匿其中的布料、粮食、盐巴,然后拖家带口的开始逃难。 向北,北方的燕国打工。 他们早就听说过了,北方的燕国极其富庶,有辽阔无边的农庄、永远缺人的伐木场,还有可以容纳上万人工作的超大作坊! 苍天呐! 上万人聚在一起,每天要吃掉多少野菜窝窝头啊…… 向北迁徙的男男女女,不停吞咽着口水,想象着野菜窝窝头配海带汤的美味,艰难跋涉。 而另外一帮人,则选择了向南迁徙。 南方虽然也很阴冷,但听说平原很多,这样他们就可以继续种地,重要的是那里是辰国,是一个松松散散的部族联盟国家。 众所周知,在这种国家里不存在税收的问题。 因为要么一粒粮食都不交,要么就交出全部的粮食,以及自己的身体…… 所以向南迁徙的人,大多都是相对富裕,每天至少能吃一顿饭的人家,虽然个头不高,但有把子力气。 武装乞活,这就是他们全部的诉求。 ………………………… 王险城。 卫满沿着城墙从东到西,从北到南,从西到东,从南到北的走了一圈,最终驻足在城楼之上,眺望着从城边奔流而过的浿水缓缓点头。 成了。 固若金汤! 汉军最大的失算,就在于他们的自高自大,自诩礼仪之邦! 开战之前,还需要发布檄文,递交战书。 迂腐! 难道汉国的那个小皇帝,不知道什么叫做兵贵神速,兵者诡道也? 如此看来,汉国不过如此! 卫满冷笑一声,尤其是回过头来,看着藏在高大城墙之后的一排投石机,更是充满了战胜汉国的信心! 这些被称为重力投石机的大家伙,是他在燕王臧荼麾下时学到的。 他藏了足足二十多年,为的就是夺取国家之后,再打造出来为己所用! 箕准那个老娘真的以为把她自己脱光了卷成卷饼,送到自己床上,自己就会拿箕准当成亲儿子看待了? 天真! 不过如今细想想,确实颇有几分遗憾。 那老女人虽然上了年纪,但其实别有一番风韵,只可惜兵变的时候,老女人没在城中,否则把她留下来继续受用也是极好的…… 残月初升,卫满站在城头之上,想到将要在这里战胜汉国,逼迫汉人同意自己成为对方的藩属国,并且将那个老女人交出来的条件…… 于是,卫满顿时血脉偾张,勐然解开衣袍,扯掉犊鼻裤,一根豆芽斜指向天…… ……………………………… 琅琊郡,青县码头。 远处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港口之中一队队汉军甲士正在陆续登船。 虽然他们的脸上满是忧愁…… 刘盈统领的主力军队,是来自关中的一万甲骑,他们格外擅长险道倾仄,且驰且射的战法,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怕水。 他们在哆哆嗦嗦中自嘲不已。 黄土高原上长大的汉子,平日里看见个澡盆子都晕的不行,如今真是出息了,居然要登船跨海作战…… 那可是大海啊,烟波浩渺,其中还有那些比房子小不了太多的大鱼! 虽然皇帝说鲸鱼不是鱼,但搞笑了,以为他们傻吗? 水里游的不是鱼是什么? 狗吗? 无声的吐槽中,关中汉子们规规矩矩的牵着马登上大船,在一直翻他们白眼的楼船士指引下,走入乌漆墨黑的船舱。 这里,就是他们接下来要居住的地方。 “哼,还算这帮脸上长鳃的家伙有良心,早早在地上打了洞,固定有铁环和铁链……” “是吗?那等下出海了之后,我就把自己拴在上面……” “那边的,给马屁股上挂上屁股帘,要是让马拉船板上了,我就让你把地舔干净!” ………………………… 芒砀山号。 甲板上,穿着黑色海魂衫的楼船士忙忙碌碌,升起比船体还要宽广许多的船帆,按照舰长的命令调整角度,使得无论海风从哪个方向刮来,都能用作大船前进的动力。 刘盈站在船艏,身上黼黻迎风飘飘,轻叹摇头。 早知道应该随便从后宫里带个女人出来的,这样大船出海之后,不就能站在船头cos一下杰克和肉丝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果断否决了上一个念头。 不吉利。 “呸呸呸……” “你干嘛……哎哟……” 张不疑满脸委屈的擦着脸上的口水,一脸嫌弃的怒视刘盈。 刘盈转过头,权当什么也没有发生的问道:“你不在关中待着,跑来这里干嘛?” 张不疑摇头说道:“止阳说你最狡猾了,让我过来监督你兑现诺言,免得这一次又被你骗了……” “又?”刘盈满脸愤愤,大声指责:“你摸着你那没有的良心好好想想,我阿姐从我这里划拉走了多少好东西?不就是几匹马,至于专门派人过来?” “三十匹。”张不疑指正,旋即笑着说道:“止阳说是让我监督你,其实是让我来保护你,毕竟你是他唯一的弟弟……” 刘盈愣了一下,有些感动但不多,板着脸说道:“朕千乘万骑,用得着你保护?退一万步,你平心而论,真到了出事的时候,咱俩究竟谁保护谁啊?” 张不疑愣住,兀自嘴硬:“都是两个肩膀上扛着一个脑袋,谁比谁差啊!上次我没有准备好,要是再有下次,我绝对不会输!” 在他身后,响起一个苍老的沛泗口音。 “那你现在准备好了吗?” 一瞬间,张不疑如同老鼠见了猫般勐地一个激灵,忙不迭的转过身躬身行礼:“见过太上皇……” “太上皇?”刘邦越发不满,指责道:“子房一世英豪,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小时候我看你也算是聪颖机敏,怎么长大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废话不是,他小时候还没娶你女儿……刘盈撇撇嘴无声吐槽。 刘邦还在输出:“该说你是光长个头不长本事?还是一把年纪活在狗身上了……” “差不多得了……”刘盈终于忍不住出来打圆场:“我阿姐一句话,人家张不疑千里迢迢的从关中跑到琅琊,没功劳还没苦劳?至于叨逼叨个没完?” 刘邦愣了一下,眉毛竖起:“小兔崽子反了你了!怎么,你以为船上乃公站不稳,就真的追不上你了?” 试试……刘盈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笑眯眯的说道:“关中有句老话,叫做女婿半个儿,爹你也说过上阵父子兵,如今看来,果然一语成谶了……” “那是!乃公提三尺剑取天下,还能没点天命在身上?”刘邦满是得意的挺起肚子。 在张不疑的如释重负中,刘盈对着刘邦竖起拇指,旋即慢慢走过去,半是依偎半是搀扶着刘邦,指着远处的大海说道: “到底是近海,海水还是不够清澈,我听楼船士们说如果离海岸更远一点,海水碧蓝一片,即便是这种艨艟巨舰也如一叶扁舟,着实让人感到畏惧又向往……” 刘邦沉默片刻,喟然长叹:“再向往,也和乃公无关喽……到未知的地方探寻这件事,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 刘盈嘿嘿一笑:“别说这种丧气话,爹你虽然没有探寻的力量,但你可以坐享其成啊!就像是龟兹王孝敬我的那几个西域舞娘,还不是被爹你要走了……” 这也是能说的吗?乖乖……张不疑瞪大眼睛,想要悄悄熘走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角度。 刘邦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不停滴咕着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看到的事情就是什么颜色,他老人家行得正坐得端,观听歌舞只是单纯在欣赏美…… 刘盈对此并不质疑,毕竟少府库藏的虎鞭酒全是新的,一瓶陈年的都没有…… 刘邦滴咕了一会,勐然醒悟这件事情他早就和吕雉掰扯清楚了,恨恨的横了刘盈一眼,准备等什么再以他戴帽子为由揍他一顿。 于是刘邦心情顿时大好,眼睛滴熘熘在甲板上乱看,直到他看到了一个被油布包裹的大家伙。 “这么大?” “对呀……”刘盈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旋即和愣了一下的刘邦相互看着对方,嘿嘿的笑了两声。 “嗯,这一船的十八磅舰炮,就是我给卫满准备的礼物。”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刘盈:陆上行舟,但又没完全陆上行舟 辽南半岛。 一条条用于登陆作战的平底蜈蚣船往来穿梭,将跨海而来的汉军士兵陆陆续续送到了岸边。 然后,就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嗯,其实是脸色煞白的旱鸭子们吐了…… 这一刻,他们决定等回去的时候哪怕陆路艰险难行,也绝对不会坐船! 作为内陆人,他们准备这辈子还是永远和大地母亲一刻也不分离的好…… 不过好在卫满早就把王险城的大门堵死了,因此现如今的汉军虽然毫无战斗力可言,但依旧不用担心被城中的守军偷袭。 其实偷袭也不怕,此刻依旧保有战斗力的还有皇家海军的陆战队员。 他们中有很多人站在岸边严阵以待,除了防止被城中守军突袭之外,还准备和另一半划船的四等人进行轮换。 嗯,三等人。 毕竟这时候没有空军,陆军老大,海军老二…… 停泊在海面的芒砀山号。 刘邦脚步虚浮的走上甲板,看着站在船艏的刘盈问道:“咱们什么时候下船?” 刘盈摇了摇头:“下去干什么?船上住着多舒服,真到了地面上,到处都是蚊子不说,也并不比船上干燥到哪里去!” 虽说风帆战舰时代船上的空间有限,船员居住的地方如同沙丁鱼罐头,但芒砀山号毕竟皇家海军旗舰,而且刘盈是皇帝,自然不缺少地方住。 刘邦皱了皱眉头:“乃公还是觉得脚踩在地上舒服……咦?就只有我们到了吗?樊会的军队呢?还没有到吗?” “舞阳侯的军队不会来。”刘盈转头说道:“北路军的使命在于掠地,夺取人口,并不会和我们会师王险城。” “攻城拔寨,和卫满决战于王险城,才是我们的使命。” 刘邦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灰扑扑的王险城长叹一声:“真是钻钱眼里了,连水泥都卖给了别人!这下好了,慢慢打吧……” 我钻钱眼里?当初说卖别人水泥的不是你?这会又不认账了是吧……刘盈翻着白眼哼了一声: “慢慢打就慢慢打呗,反正在把城墙轰塌之前,我是不会下令士兵蚁附攻城……” “不过,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很轻松攻克王险城!” 刘邦满脸好奇的追问:“什么办法?” 刘盈神秘兮兮一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刘邦暴怒,手舞足蹈:“都被那几个秃驴传染了是吧?等朕回去,一定把秃驴都从长安城赶出去!” “都?”刘盈敏锐的找到了一个关键字。 ………………………… 鲁国,曲阜孔庙。 吕台结跏趺[jia fu]坐,手中捏着一根狗尾巴草,做佛祖拈花一笑状。 在他对面,是满脸懵逼的吕产,以及吹胡子瞪眼睛的吕泽,但更加暴怒的,则是面红耳赤的刘交。 今天,吕·佛家人间行走·台,准备正本朔源,一统孔孟黄老。 “儒道先宗,皆是菩萨。示助扬化,同赞佛乘。老子云:吾师号佛,觉一切民也……列子云:商太宰嚭问孔子曰,夫子圣人欤?孔子对曰,丘博识强记,非圣人也。又问,三王圣人欤?对曰,三王善用智勇,非圣人也。又问,五帝圣人欤?对曰,五帝善用仁义,亦非丘所知。又问,三皇圣人欤?对曰,三皇善任因时,亦非丘所知。太宰嚭大骇曰,然则孰为圣人夫子动容有言曰,丘闻西方圣者焉,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 嗯,他的意思是,甭管老子还是孔子,都是如来弟子…… 这刘交就不能忍了,不过更快做出反应的,还是吕泽。 “来人呀,取孤金锏来!”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你要干嘛?” “打死你个无君无父,欺师灭祖的混账东西!” ………………………… 王险城。 卫满如同石头人般站在城头上,一动不动。 在他面对的地方,是连绵不绝,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汉军营垒。 此刻他有些后悔,早知道留下一个城门就好了。 汉军跨海而来,数不清的人蹲在地上干呕的场景他看到了,不仅是人,就连那些让他感到有些瞠目结舌的高头大马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所以,如果留下一个城门,他率领城中几千精锐骑兵一波冲锋,至少能干掉上万汉军! 天兵百万? 我呸! 卫满回想起檄文上的内容,只觉得一阵面红耳赤。 毕竟按照这时候的传统,通常一两万军队号称十万,三四万军队号称二十万,只有超过十万人的军队才会号称百万大军! 卫满估摸着汉军此次前来进攻他的军队规模,至少也是个十万级…… 因此刘盈说此次发兵进攻他的军队有百万之众。 他信了,所以连夜坚壁清野,广积粮草,加高城防…… 可万万没想到,只有几万人…… 卫满闭上眼睛轻声长叹,他怎么就忘了那句话,叫做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居然相信刘盈…… 果然,他还是对于天朝上国这四个字有所期待,导致高估了某些人的下限! 这一刻,他觉得‘汉童’刘盈,有资格做他的对手了! 于是卫满走下城头,吩咐着身边的人继续向城头囤积箭失,同时去城中征集木板。 他准备复刻出第二种守城利器! 战棚。 这是一种在楚汉战争时期大放异彩的守城工具,悬在城头之外,不仅可以用作防御箭失的遮蔽物,还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对攻城的敌人发动攻击! 原本卫满不敢在王险城头加装战棚,怕的就是汉军会携带比城中更大的重力投石机,在战斗开始之前,连城头的战棚和守军一起扬了! 毕竟他现在做出来的投石机,模彷的正是汉军的制式装备。 但现在他多虑了。 城外的汉军营垒之中,根本没有这种强无敌的超大型器械! 不光没有,甚至连组装投石机的举动都没有做出来! 就这? 也想要攻下他的王险城? 做梦去吧! 卫满冷哼一声,昂头挺胸,将这种昂扬的斗志不断传递给他遇到的每一个人。 ………………………… “我觉得这是一种自信……” 中军幕府,刘盈翘着二郎腿,很没有仪态的磕着从船上带下来的齐国大樱桃。 “我也是这么认为……哎哟,小气!” 张不疑鬼鬼祟祟的伸出手,但被护食的刘盈直接打了回去。 他们现在讨论的,自然是卫满在城头修建战棚的事情。 “噗噗噗……”刘盈化身豌豆射手吐了一串果核,笑着对前来汇报的周亚夫说道:“不理他,以不变应万变,还是按照原来计划,全军修整……等着看烟花。” “烟花?神神叨叨……”刘邦头也不抬,只是奋笔疾书。 他写的是这一路的见闻,以及辽南半岛和中原迥异的地理民风,为的是等回到关中之后,找出版商出版一本《汉皇游记》…… 不为别的,就为了杀杀他家小崽子的锐气! 因此在刘邦旁边,帮忙检查错别字和断句的,自然是被刘盈撅了一次的张不疑。 毕竟张不疑如今是关中最大的书商,这就是刘邦有底气能够一定出版《汉皇游记》的原因。 周亚夫走后,唱名而入的是一个中等身材,被海风吹得黑里透红的圆脸青年。 “楼船校尉青阳君窦建拜见太上皇,陛下!” 此人,正是窦漪房的大哥。 刘盈笑着摆摆手,指着身边的凳子:“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来,坐、坐、坐……” “谢陛下。”窦建诚惶诚恐的再度行礼,而后搁了小半边屁股在凳子上,态度看起来很是拘谨。 刘盈温声问道:“可还适应海上风浪?” 没话说可以表演咬灯泡……张不疑心中疯狂吐槽,但面不改色,在刘邦的暗暗嫌弃中继续自己的事情。 窦建点头说道: “南洋的风浪果然要比北边大了很多,即便是臣在海上漂惯了,也有些不太适应……不过还好,南洋遍及我汉国港口,船行数日即可靠岸停泊,让官兵们上岸松缓、补给两日再行航船。” “因此即便很多楼船士此前从无航海经验,但也没有造成减员。” 刘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我就知道你能行!你们窦氏各个都是人才,你那妹妹温良淑德,容貌出众,一下子就给我生了一儿一女……广国更是了不起,南海郡发来消息,说是他跟随武涉出使带回了身毒的一个王子,正准备送往长安,不日即可签署通商条约!” 窦建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这笑容主要是为了窦漪房。 毕竟自家的妹妹自家晓得,窦漪房从小的时候就惦记着做刘盈的女人,如今不仅得偿所愿,而且从刘盈的语气中,也可以听出他对窦漪房很满意。 虽说他的妹妹如今才是个‘美人’,比不得许负的‘夫人’之位,但一个女人,能嫁给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男人,其实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 刘盈也笑了。 不过并不是因为窦漪房,毕竟当着人家大哥的面去回想和人家妹妹的男女之情…… 这,不好。 因此刘盈的笑容,就是为了即将签订的《通商条约》。 只不过他的笑容中多了几分烦恼。 那就是缺钱。 真正意义上的缺钱。 如今凡是加入了汉国贸易体系中的国家,其官方制定的货币虽然五花八门,但基本上真正用来当做货币使用的,还是汉国铸造的五铢钱。 财富如水一般流入汉国的同时,代表着财富的五铢钱也在如潮水一般的涌出汉国。 如果不是因为提前将白银也列为了官方货币,只怕汉国扩张的越快,主导和维持的贸易体系崩溃的也就越快。 而最先崩溃回到以物易物时代的,大概率是国内市场。 去岁的上计文书刘盈看过了,很多以农业为主的地方郡县长官,都将斗米数钱作为政绩,喜滋滋的报了上来。 是的,这值得称赞。 粮食的价格不高,就意味着不会有人饿肚子,间接证明了太平盛世的存在。 嗯,地广人稀的粮食便宜,和人口稠密,人均耕田不到一亩的粮食便宜是两个概念。 举个栗子的话就是哪怕一亩地每年赚一千块,但若是有一百亩地,每年的收益也很不错了。 但仔细想想,斗米数钱的背后也说明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钱,也就是重金属太贵了。 这就导致了货币也有了囤积倒卖的可能,自然进一步推动钱荒。 所以,刘盈觉得,是时候给那些‘奇货可居’的土着们来一点小小的未来震撼了…… 】 比如纸币。 不过刘盈并不打算发行大额货币。 毕竟这种用纸片片换取百姓真金白银的行为,其实和强盗无异。 尤其是印刷机一开,很轻松就可以掠夺数不清的民脂民膏,更是会让人丧失所有底线。 比如大明宝钞。 所以刘盈只打算印刷小面额的辅币,比如‘分’。 就是一百张纸钞,换一枚五铢钱。 刘盈之前盘算过,即便是他这边点出了印刷机科技,这种印钞行为最多是个不赔不赚,稍微控制不住成本,甚至还有赔钱的可能…… 但唯有如此,印钞才不算是掠夺民财的行为。 这也是他用来遏制自己,以及后世子孙贪欲的行为。 至于将来的信用货币体系,自然不会因噎废食,但那也是只有经济学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事情了。 只不过刘盈在和窦建闲话家常,分心二用的时候,心中又升起了另外一个疑虑。 一般来说,封建君主制国家的货币上,都会印刷国家元首的形象。 那么他即将发行的钞票上,该印谁的头像呢? 孝顺还是不孝顺,这是一个问题……刘盈捏着下巴,眉头紧锁。 在他对面,窦建心跳加速,连忙回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 ………………………… 第三天清晨,恢复了些许体力的汉军士兵在营垒之中列阵。 在他们面前,是一棵连夜被放倒的参天大树,以及几根捆在树干上的粗麻绳。 随着军候、屯长们的一声令下,身高接近或超过一米八,体重普遍在七八十公斤的戍卒越众而出,轮流将麻绳捆在身上,用力拖拽地上的大树。 而后,那些能够拖动大树的壮汉开开心心的站在了另一边,剩下的失败者则灰头土脸的走回队列。 不过却没有人敢去嘲笑他们。 壮汉撅不动大树,难道还撅不动那些连出来试一试的资格都没有的小个子? 少顷,选拔结束。 上千名大力士在同袍的艳羡,校尉的悲悯中开开心心的列队走出营垒,向着海岸边的临时码头走去。 至于剩下的士兵,则被发放了诸如铁锹之类的工具,前去加固另一侧的河堤。 虽然士兵对此很不理解。 大老远的让大家来,难道不是打仗,而是给别人家干基建? 但他们的意见不重要。 或者说他们只是在心中犯着滴咕,并没有对干基建的行为表示抗拒。 毕竟这时候没有什么职业士兵,戍卒们不仅要服兵役,平日里在家务农的时候,也同样会被叫去修河堤,修道路、城墙。 所以,他们都是多面手。 拿起刀枪是战士,拿起犁铧是农夫,拿起铁锹则是民工…… 一时之间,战场成了工地。 只不过城下是土,城上是木。 汉军士兵挥舞着铁锹,而王险城的守军则挥舞着锤子,啪啪啪啪的将同样从汉国进口的铁钉敲进木板,按照卫满的指示加工战棚。 而论起敬业精神,王险城的守军很明显的更胜一筹。 毕竟汉军士兵出工不出力,最多就是被军候、司马打一顿军棍,但王险城的守军若是偷奸耍滑,弄虚作假,丢掉的就会是他们自己的生命。 ……………………………… “呐,这就是我说的陆上行舟计划!” 刘盈站在岸边手舞足蹈,在刘邦等人的满脸懵逼中洋洋得意起来。 无论是加固河堤,还是选拔大力士,为的就是将芒砀山号拖进内河,居高临下对王险城发动攻击。 卢绾目瞪口呆了片刻,满是不屑的说道:“用得上那么麻烦?你那船不是能不用桨也能走吗?让它自己张开船帆航过去不就行了?” 刘邦恍然大悟,赶忙换到了卢绾阵营,同样满脸鄙夷的看着刘盈。 刘盈斜撇了一眼他这两个烦死人的爹,神情屑的一批: “似不似傻啊……就海岸边的这种小风,哪可能推着这么大的船逆流而上?” “所以,现在就只有大力出奇迹这一种选择好吧!” 刘邦点了点头,立刻跳转阵营,满脸鄙夷的看着卢绾:“就是,刘盈说得对,你脑子呢?” 无耻还是你无耻啊……刘盈双手抱臂面向卢绾,目光居高临下,充满了对于智障人群的关怀。 慢慢的,卢绾变得脸红脖子粗起来。 “好,就算是乃公有点纰漏,但你费劲吧啦的让人把船拖过去,还不如干脆把大炮拆下来,拖到王险城下来的实惠!” “言之有理!”刘邦再度转换阵营。 角落中,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张不疑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总是不讨刘邦的喜欢,原来就是因为他不够无耻! 于是,张不疑开始如饥似渴的学习了起来。 刘盈依旧保持着双手抱臂的姿势:“不愧是太尉,说得好!但下次别瞎逼逼了……舰炮多是加农炮,加农炮知道吧,就是弹道直来直去的那种炮!” “这样在攻城的时候,因为弹道的问题,要想杀伤城头守军,基本上要靠信仰……” “但若是用芒砀山号作为炮台则不同。” “芒砀山号比王险城的城墙还高,这样火炮可以居高临下的进行炮击,不仅直接打击城头守军,还可以换装燃烧弹,对城中的粮仓武库进行精准……嗯,覆盖式打击!” “这样,说一声事半功倍也不为过!” 卢绾想了想,发现果然如刘盈所说。 只是这一次,他抢在刘邦改换阵营之前先一步跳反,近乎闪现般站在刘盈旁边,指着满脸懵逼的刘邦指责道:“陛下何等英明神武,你这老头现在还要质疑吗?” 于是,在两个老家伙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刘盈满脸鄙夷的扭头就走。 “就这么走了?”张不疑赶忙追了上来。 “不然呢?留下来给太上皇和太尉加油助威?”刘盈加快脚步。 “可、可万一打坏了怎么办?”张不疑满脸担忧,毕竟他这次来不仅是给刘盈保驾护航,还肩负着照顾刘邦的使命。 “是不是傻啊,他俩打了几十年了,什么时候不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刘盈面不改色,默默为自己最初磕的cp加戏。 张不疑咋吧咋嘴,迅速和刘盈拉开了些许距离。 刘盈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径直问道:“喝茶吗?” 张不疑皱皱眉:“上午茶吗?现在还早了一点吧……” 刘盈摇头:“不,昏睡红茶。” ……………………………… 王险城。 卫满再一次匆匆登上城头,满脸茫然的看着河对岸平整土地,压实河堤的汉军士兵,喃喃低语。 “搞什么鬼?” 不过话虽如此,但他其实在心中窃喜。 守城方其实拥有时间优势,尤其是他们这个地方夏天短暂,秋天更是稍不留神出熘一下就没了。 很多时候初雪降临,田里的庄稼都还未成熟! 嗯,这和天气无关,单纯就是箕子朝鲜没有准确的历法。 毕竟人的经验其实很靠不住,没有足够精准的历法进行参考,很容易就错过农时。 所以卫满是不怕拖延的,拖延的越久,他的胜算越大! 等到大雪漫天,世间只余洁白的时刻,汉军要么退兵议和,要么全军冻死在城外,冻死在冬将军的淫威之下! 只不过在卫满的畅想之中,远处宽广的河面之上,渐渐出现了一个逆流而上的庞然大物。 缓慢而坚决。 “这?这是船?可为什么这么大?” 卫满皱着眉,愣愣的站在城头上,直到那个庞然大物出现在几百米外的河水中央。 轰! 闷雷一般的声音响起,一道白烟在江风的吹拂下迅速消散。 “打雷了?” 第一百二十章 刘盈:道义、仁义,拓土开疆,这并不冲突! “打雷了?不对呀,早上看的时候还是晴天……” 卫满抬头望天,果不其然的看到了一轮红日,在他皱眉东张西望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一声很尖锐的破空之声,紧接着是喀啦、喀啦的一连串脆响。 距离他三四十步的地方,一座之前还好生生的箭楼莫名其妙的木屑横飞,一根支柱从中折断,整座箭楼也在倾斜中渐渐倒下。 “谁啊?都这个关头还偷奸耍滑……别让我逮到!” 卫满怒气冲冲的按着佩剑,整个人看上去杀气腾腾。 他曾在前秦军队之中服役,经受的是正规军的训练,因此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都很有章法,完美继承了前秦的很多制度。 比如物勒工名,比如什伍互保。 而这两种制度的结合之下,就导致卫满可以按图索骥,查到每一个箭楼,甚至于每一间临时厕所的建造者! 所以,在全军陷入危难之际,依旧偷懒不好好的家伙,必须抓住来砍掉脑袋,以儆效尤! 而在卫满忙着内查的时候,芒砀山号的甲板之上忙忙碌碌。 第一炮已经试射完毕,根据炮弹的落点可以判断,后续只需要稍微调整一下射击诸元,至于装药量神马的,大差不错就行了…… 反正此刻的芒砀山号战列舰的甲板已经化身了炮兵阵地,不仅有自身携带的火炮,其他舰船的火炮也被临时调拨了过来。 而河对岸的城里全是敌人,所以只管火力覆盖,不用担心杀伤效果,也不用担心炮膛会因为过热而哑火…… 当甲板上的火炮装填完毕之后,刘盈站在船舵位置,勐然晃动令旗。 顷刻间,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滚滚白烟在江风的吹拂下弥漫开来,让船上的汉军有一种如坠仙境的感觉。 只不过王险城上的士兵就是另外一个体验。 刘盈从望远镜里清楚看到,一轮炮击过后,王险城城墙的战棚顿时被轰的七零八落,破碎的木屑在空中激荡,杀伤力丝毫不逊色强弩射出的弩失! 刘邦也同样满是感慨:“呵呵,早知如此,乃公就丝毫不担心了……” 他指的是王险城的城墙。 在火炮的轰击下,湖在墙外的水泥层脱落,露出内里斑驳不堪的夯土墙面。 刘盈摊摊手: “早就说了不必担心,当初修王险城的时候箕准不愿意多出钱,因此没有拆掉旧墙,重新挖地基建墙,只是用砖头和水泥把原本的城墙包了一层……而且,他那边修墙用的是红砖,水泥的标号也不太行,防水防腐蚀没问题,但结实耐用程度就和用糯米汤加固的夯土城墙差不多了……” “可我记得箕准当年给了不少钱啊?”刘邦皱眉。 “爹你真是没有基层施工经验。”刘盈职业道德满满的说道:“预算是预算,实际花费是实际花费……预算要是报的太高,不就把人吓着了?只有先把预算报低一点,先把单子签了,之后才能根据实际情况要求增加预算,否则就烂尾给他看……” “比如当年给韩王在太原县修的王宫,最终的造价比报价高出了快十倍……当然,这固然有之前做预算时的不准确,但更多的是他自己要求的升级加装……” 在刘邦的满脸懵逼中,刘盈继续说道:“不过王险城这边的城墙修成这个样子,主要是我有意为之。” “我之前找人考察过,这座城墙修建自商朝灭亡,箕子带领族人东渡时期。” “也就是说,这是周朝早年就开始兴建的城墙,距今有好几百年的历史,若是保存下来,多少有一点研究价值……” “所以他不愿意多花钱,那就正合我意……” 刘盈说完,看到第二轮装填结束,于是忙里偷闲的挥舞一下令旗,下达齐射命令。 在他旁边,刘邦脸上的懵逼渐渐变成了艳羡。 令旗招展,火炮轰鸣。 他也好想要品尝一下这种不一样的美好感觉。 只不过这里众目睽睽,他多少还要一丢丢脸,因此没有直接明强,而是咳嗽两声,压低声音说道:“你已经连续指挥两轮了,该让乃公也耍耍了吧?” 刘盈很想假装没听见,但考虑到这老头如今精神矍铄,时不时抡着龙头铁拐在甲板上锻炼身体,于是他立刻怂了。 “嗯,可说好了,一人一轮哈……” “放心,乃公最讲信用了!” 刘盈:…… 卢绾:…… 张不疑:…… ………………………… 王险城中,到处都是如无头苍蝇般跑来跑去的人群。 但更多的,还是蹲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的守军士兵。 太可怕了!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敌人从哪里发动的进攻,用什么样的方式发动的进攻,只听见尖锐的破空声不绝于耳,然后就是墙倒屋塌,身边站着的袍泽顷刻间四分五裂,成了一地碎肉! 不过这对于他们这些生活在近乎莽荒的辽南半岛的人来说,死人并不可怕。 他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见惯了死亡,甚至于一觉醒来,发现躺在自己身边袍泽家人陷入永眠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此刻让他们感到畏惧的,其实是未知。 他们已经搞清楚了,汉军在用一种铁疙瘩杀伤他们,但问题的关键是,这么沉的东西,如何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扔过来,而且力量还这么大,一连撞碎好几面墙才停了下来? 所以,汉人其实都是神鬼吧! 只有传说中的神鬼,才能有如此膂力,将那么大的铁疙瘩扔出那么远的距离,造成那么大的杀伤! 难怪汉人的皇帝在檄文上说发兵百万…… 毕竟神鬼是人看不到的。 所以在那些营垒之外,肯定还有密密麻麻,人类完全无法用肉眼看到的神鬼吧! 于是他们开始祈祷。 祈祷先祖保佑,可以让他们免受汉人的神鬼侵害…… ………………………… 芒砀山号。 炮击仍在继续。 如刘盈所担忧的那样,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汉高祖果然赤子之心,就如同婴幼儿那般浑然不将承诺放在心中。 指挥全军的令旗如同生根发芽在了他手中那般,无论刘盈如何指责,那老头只当没听见…… “太不讲理了!” “不错,待老夫替陛下讨回公道!” 刘盈用充满鄙夷的目光看了看做出一副忠臣模样的卢绾,转过头一言不发。 于是,张不疑亚历山大。 “你看我干啥?我能做什么?”张不疑摊开双手,满脸无奈。 “君忧臣辱你懂不懂?”刘盈试图赶鸭子上架,但他其实很清楚,这没有结果,于是他哼了一声,眼不见心不烦的走到另一边。 在那里,楼船士中的炮手有条不紊,清理炮膛、装填弹药、摆正炮位,然后等待令旗挥动,点燃火捻子。 轰! 一声巨响,白烟飘荡。 在刘邦和卢绾争夺令旗的时候,炮手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 按照战前的计划,什么时候火炮将王险城的城防彻底摧毁,什么时候攻城战正式开始。 所以,在芒砀山号的另一边,陆军的炮手乘坐着小船登上甲板。 他们来轮换开炮,积攒经验。 毕竟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如今虽然有了初步工业化,但火药的价格依旧居高不下,炮兵们日常训练主要靠想象。 嗯,就是装模作样的调整炮位,模拟装填、开炮,清洁炮膛,然后按照命令前进或后退。 因此,很多炮兵一个服役周期过去了,也没有真正意义上开过一炮…… 但可惜的是,他们终究来晚了一步。 远处的王险城头,很是突兀的竖起了一面白色的旗帜。 嗯,其实就是一匹没有染色的白绫。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在表示投降,表示向汉军投降! 一时之间,船上岸上欢声雷动,就连好不容易从刘邦手中抢到令旗的卢绾,也手舞足蹈起来。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虽然,火炮隆隆作响了快一个时辰…… 但这些和前期修建营垒,调兵遣将一样,都属于是必要的举措,只要己方没有死人,都会视之为大捷! 于是刘盈哒哒哒哒的跑入船舱,直奔一间标注着电报室的船舱。 “电台会用了吗?” “会用了。” “那好,向长安城发报,六个字,大捷,不日返程。” 刘盈说完,发报员开始滴滴滴滴的操作起来。 他此次携带的是长波电台,电波在空中衍射,理论上讲足够将信号传到地球的另一端。 所以,只要长安城方向的电台开机,就一定能够收到他这边传递过去的信息! “好了没?”张不疑探过脑袋:“你是皇帝,还等着你来举行受降仪式呢……” “着什么急!”刘盈头也不回,只是盯着电报员。 少顷,只见电报员激动了起来。 他手掌微微打颤的拿起毛笔,听着滴滴答答的声音,在纸上奋笔疾书。 此刻,他听到的是长安的声音。 空间的距离,从此不再是人类交流的障碍! “回了什么?” 张不疑凑了过来,脑袋贴到了呼吸急促的刘盈身边,小声滴咕:“收到,祝贺……什么嘛,怎么这么短?才四个字……” 刘盈懒得理会,只是兴高采烈的举着手中那张字迹略显潦草的白纸,冲到甲板之上,跑到刘邦面前。 “爹,长安的声音……这是我们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刘邦虽然不知道刘盈为何如此高兴,但笑容会传染,于是刘邦凭栏而立,眺望着眼前的无尽山河放声大笑。 】 “哈哈哈哈……” 这一刻,战鼓轰鸣,三军开颜,齐声呐喊。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不过正如周老夫子说的那样,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此刻瘫在担架上的卫满,就觉得汉军的呐喊格外刺耳,烦躁。 他倒是没有被火炮击中,而是在躲避炮击的时候,房屋倒塌,一根梁柱从他身后砸了下来,刚刚好他砸倒在了地上,就此昏了过去…… 然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说是他死了…… 再然后,等到他苏醒过来的时候,城头的守军已经开城投降,并且将他放在了一块门板做成的担架上,抬到了城门口…… “混蛋,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你们不得好死……” “八嘎!” 那几个抬担架的倭人奴隶大声呵斥,仿佛自己从来就是个和平主义者。 城门外,银盔银甲,骑乘着一匹乌云踏雪的刘盈轻轻皱眉,看着迈着小短腿走来的倭人微微愣神。 “去问问他们还有没有同伴……” “遵命!” 中行説领着十几个甲士快步走了过去,滴咕了两句之后,旋即看向刘盈轻轻摇头。 这意思很明白了。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倭人奴隶被汉人如拎小鸡般提起,扔在路边,随即手起刀落。 “嗯,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顺心意。”刘盈长出一口气,一副爽到了的样子。 张不疑微笑摇头,只是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汉军之中,响起一声闻之动容,听之落泪的哭喊。 那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晦涩难懂,但很多时候,人类之间的交流并不需要文字和语言,意义难明的嚎叫也足以让人明白对方此刻的心情。 一瞬间,汉军甲士的军阵中,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那般出现了一条通道。 通道的一头,是瘫在地上的卫满,另一头,则是一个披麻戴孝,满头白发的老妇人。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守护了一辈子的儿子就这么死在了她的前面,惨死在了她一直很信任的那个男人手中! 平心而论,她几乎已经将所有能给对方的东西都给了出去。 可,对方为何要如此待她? 上天,为何要让她遇到这样的男人?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箕国王太后步履蹒跚,一点一点的向着卫满挪了过去。 短短的数百米路,却如同一生那般漫长。 卫满的眼睛越睁越大,有些难以相信眼前这个满头白发,口中发出野兽般哭嚎的疯婆子,是他印象中那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原来,一夜白头的故事并非传说……卫满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这一刻,看着蹒跚而来的箕国王太后,卫满的内心突然抽动了一下,升起了几分愧疚之感。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之间,又何止是一日夫妻…… “对、对不起……” 听着卫满有些虚弱的声音,箕国王太后愣了一下,一滴眼泪从她那苍白如纸、满是皱纹的脸上向下滑落。 她微微愣住,干枯的手指触碰着眼泪,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些天她的眼泪早已流干,没想到如今还能有泪珠流出。 只不过这眼泪的颜色一片赤红,如同此刻迎风招展,猎猎作响的汉军旗帜。 这,是血泪。 这泪,不仅是她个人而流,而是箕子朝鲜历代先王借助着她的身体而流。 商灭之后,箕国的祖辈不愿意臣服周人,于是举族搬迁到了这穷乡僻壤之地,筚路蓝缕方才有了这尺寸之地! 如今,在她的引狼入室之下,全毁了! “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祖。汤孙奏假,绥我思成……” “嗟嗟烈祖!有秩斯祜。申锡无疆,及尔斯所。既载清酤,赉我思成……”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声声字正腔圆的商音响起,而后变得沙哑,声嘶力竭,最终低不可闻,正如同商朝兴起,商朝覆灭。 这一刻,整个王险城下寂静无声,无数双眼睛注视着那个有些句偻,满头白发的身影。 下一秒钟,那个身影动了起来。 缓慢,而又坚决。 只见她慢悠悠的走到一柄不知道谁人丢在地上的战斧边上,很是艰难的弯下腰,又极为艰难的拖着战斧走到卫满旁边。 斧起,斧落,痛楚而又充满恐惧的求饶之声响起。 但那个身材瘦小的白发身影丝毫没有怜悯,只是如同噼柴那般,斧起,斧落,缓慢而又坚决。 顷刻间,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汉军之中响起阵阵喝彩之声。 这时候的汉人讲究恩仇必报,正如孔老夫子说的那样,寝苦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 片刻之后,在万众瞩目之中,箕国王太后气喘吁吁的丢掉早已卷刃的战斧,毫不在意的坐在地上,坐在满是卫满鲜血、肢体残片的地上。 她的身前,脸颊之上也满是鲜血,但神情却比较之前变得开朗许多。 血债,终究血偿! 她也勉强算对得起历代先祖,对得起她死去的儿子、孙子…… “剩下的,见面再还……” 箕国王太后嘴角抽动两下,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慢慢站起,蹒跚着向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刘盈走来。 “臣……谢陛下,愿来生结草衔环以报……” 她说完,不等刘盈回答,自顾自转过头去,双膝跪倒在地。 那里,是箕国历代先王埋骨之地。 只可惜如今已经被乱军糟蹋的不成样子,陪葬的青铜礼器、金玉饰物也大多被挖了出来,成为了不知道谁人的珍藏。 在刘盈的无声注视中,面朝王陵五体投地的箕国王太后慢慢不动,在她的身下,地面殷红一片,鲜血顺着地面的沟壑缓缓流淌。 刘盈长叹一声,看向站在他身边的中行説说道: “等下去城中询问一下该把她和谁合葬在一起……至于那些收缴的战利品,也多加分辨一下,如果是随葬之物,就重新掩埋回去……该谁的就是谁的,咱们不贪这点东西。” 中行説躬身行礼应命而去。 张不疑慢慢凑了过来:“你不搞皇家博物馆啦?那些可都是商朝的宝贝啊……” 刘盈横了他一眼:“弄那么多也保存不过来,何必呢?还是先在地下埋着,等哪天需要了再挖……而且,最尔小国,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毕竟,刘盈把殷墟给提前挖出来了…… “行吧……”张不疑撇撇嘴:“你准备怎么处置那些人?” 刘盈向远处的水面上指了指:“你上过那些船吗?” 张不疑摇了摇头:“没有,我那些天一直都在芒砀山号……怎么啦?” 刘盈神秘兮兮一笑,只是挑了挑眉没有解释。 这次他调拨的船里,战船其实不多,最多的还是商船,因此甲板之下除了炮位之外,就是改造过的货仓。 所以,刘盈的打算自然是北人南调。 也就是把这里的战俘,装船运到东南亚群岛上的种植园。 一则改良那里的人种,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不怕他们会趁乱逃跑…… 毕竟人生地不熟且交通主要靠船,再给他们剃个光头,保证他们跑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 至于重建王险城,以及在周边河谷武装垦殖、开矿所缺少的劳动力,就看从北向南横扫的樊会能够收获多少了…… “取舆图来!” “你要干嘛?” 刘邦凑过来,满脸好奇的看着在马鞍上打开舆图的刘盈。 “当然是地图开疆啊……”刘盈边说,边很随意的将这个突出大陆的半岛涂成红色。 “爽了!” 刘盈放下笔,一本满足。 “什么怪毛病……”刘邦嗤笑摇头,不过看着看着,也觉得心情舒爽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就是设郡设县了……”刘盈横着毛笔,犹豫着该从哪里开始进行切割。 这一刻,他莫名想起了曹贼的名言。 既得陇复望蜀…… 所以,刘盈在心中鄙视了一下那个懦夫,直接将半岛一切为三,北方自然是玄菟郡和乐浪郡,至于半岛南部尚未被攻克的地方,则被他命名为了真番郡。 和北方的箕子朝鲜不同,半岛南方的土着才是地地道道的蛮夷。 刘盈回头,看向勒马站在另一边的周勃说道:“此战未竟全功,诸将尚需努力啊……” ………………………… ps:真是因吹斯听哈,好几天前的张姐,就是写了几句宫人联和会,然后被河蟹大婶夹了,行吧……不过也好,至少知道米线在哪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刘盈:穿越,然后开始造神运动…… 辽南半岛北部。 樊会站在茫茫丛林之外,莫名想起刘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 如今在辽南,这句让他最初有些懵懂的话,如今得到了验证。 在他身后,不仅有征调而来燕代军队,还有从东胡肃慎招募而来的部族勇士。 只是相较于汉人而言,那些部族勇士对这里的环境更加适应。 他们不仅从不迷路,重要的是还能够在茂密的森林之中纵马驰骋,丝毫不担心会被树枝挂住,从马背上摔落…… 或者说,其实是他们并不怎么惜命。 尤其是在樊会开出‘巨额’悬赏令的情况下。 此次讨伐箕国叛乱的战争,北路军的使命并不是攻城拔寨,和刘盈会师王险城下,他们的主要任务其实就是掳掠人口,毕竟在如今这个年月,土地并不稀罕,劳动力才是最为稀缺的存在。 但让樊会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卫满的坚壁清野之下,穷苦潦倒的百姓纷纷逃离家园,或向北走、或向南行,背井离乡艰难跋涉,只为了讨一个活路。 所以,本来以为自己要扮演恶人的樊会和北路军,瞬间成了解民倒悬的王师…… 因此,为了尽可能多的搜集逃难的人口,熟稔森林的部族勇士就派上了用场,按照樊会给他们开出的赏格,每户难民价值食盐半斤,亦或是相应价码的烈酒、布匹。 尤其是棉布,更是敞开量兑换。 但一切的前提是,战后结算。 这并非是樊会小气,主要是东北的部族勇士们没有什么敬业精神,你若是每单都给他们现结了,他们赚够一匹驮马的物资之后,拍拍屁股就回家享受去了…… 所以,先干活,后结账…… 当然了,为了安抚人心,主要是给别人一点盼头,对于那些想要兑换烈酒的部族勇士,樊会并不刁难。 毕竟对于酒鬼而言,没有一滴酒可以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于是军中粮米布匹堆积成山,但烈酒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一箱箱的飞速减少…… 也就是此刻大军距离海岸线不远,可以通过货船进行补给,否则不仅没有足够的烈酒用来支付赏金,就连轮换的汉军,以及随行的民户也早就断了顿…… 嗯,樊会停留在燕国的那几天不仅又在加紧训练军队,更重要的等待卢绾承诺给刘盈的二十万户燕国移民,以及给代国强行摊派的五万户移民。 不过考虑到补给问题,以及前期的基建速度,跟随大军出行的只有代国的五万户移民,以及燕国的第一批两万户移民,至于后续的十八万户移民,要在未来三年时间慢慢迁徙。 而这种分批次迁徙的政策,也同样适用于从楚、燕、赵、中山等国迁徙的民户。 但尽管如此,足足七万户的移民,再加上好几万的军队,也组成了十几条首尾不相见的庞大队伍。 辽南半岛的道路虽然烂,但迁徙的百姓大多都有一辆或是多辆四轮马车,虽然拉车的牲口大部分是牛、驴、骡这样的经济实用型牲畜,但总归比单纯依靠两条腿要快得多。 此刻行走在崎区不平的土路上,人声鼎沸,牛吼驴叫,热闹极了…… 如果卫满见了这一幕,也许就不会对于刘盈所说的百万大军心有疑虑了…… 而同样信心倍增,对于天朝上国的实力再无怀疑的,还有被东胡、肃慎的部族勇士绑在马背上抓回来的箕国百姓。 最初的时候,他们以为小命休矣。 但部族勇士的不打不骂,还是让他们心中升起一抹安全感。 为奴为婢,总要好过曝尸荒野。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下令将他们抓走的,居然是汉人! 原来,这世上真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原来,被他们奉为人间美味的野菜窝窝头,在汉人那里只是用来喂猪的饲料…… 原来,就算是连他们的头领村长也舍不得多穿的棉布,在很多汉人家庭里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抹布…… 原来,人,还有另一种活法! 这一刻,他们对于军中的汉官让他们签署的放弃家乡田宅的文书再无抗拒! 反正那些东西他们也不打算再要了,而只要签署这份协议,他们就能签署另外一份协议! 长佃协议! 这份协议是他们和汉人移民所签,规定汉人移民抵达定居点后,将划定给自己的土地交他们耕作,他们出劳动力,汉人出农机,最后五五分成! 重要的这份协议可以继承! 也就是说,他们的儿子、孙子,也将会在汉人的土地上劳作,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有了保障! 嗯,这个世界上没有傻子。 箕国的百姓在签署协议之前,早就对一切有所了解,比如靠牲畜驱动的播种机、收割机,只用手摇就能轻松实现脱粒、去壳的联合脱粒机。 这些机器都将决定了,在可见的未来,种地将不复从前的辛劳! 所以,这种让子孙后代都受益的天赐良机,怎么可能放过? 因此,他们自发的组团在难民队伍里劝说新来的同胞签署协议,和他们一起抓住这个给汉人世世代代做佃农的机会。 毕竟,做汉人的狗,是天下一等一的幸运啊! ………………………… 王险城。 刘盈正在替箕国王太后举办丧礼。 毕竟汉国是宗主国,而箕国也算是华夏一支,如今绝嗣,善后事宜理当由汉国负责。 重要的是人家的国土尽数为你所有,举办一场丧礼也是应有之义。 只不过刘盈脸上的哀伤,并不是为了箕国王太后,而是不舍。 浓浓的不舍。 他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很多封建国家的富裕程度,不能用其疆域辽阔与否,人民多寡与否来衡量。 如果说在别的地方,财富以二八定律汇聚,那么在箕国,就是只有数量微乎其微的几个上等人,掌握着近乎全国的财富! 比如箕国王室。 那些被他从叛军手里获得的金玉饰物,其精美豪奢的程度,完全不亚于他在长安城东西二市里看到的! 不过金玉不算什么,重要的青铜礼器。 卫满带领的军队九成以上的人大字不识一箩筐,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美的欣赏。 那些被他们特意留下来,没有被融化成铜锭的青铜礼器,样样精品,无论从器型的大小还是制作的用心,都毫不逊色于刘盈从殷墟中获得的珍品! 总之,就是不舍……刘盈吸了吸鼻子,哗的一下扔出一把纸钱:“魂归来兮,尚飨……” 随着他这一句念诵,丧礼顿时进入尾声。 摆放着棺椁和随葬品的木车,顺着铺设在墓道的滑轨直入墓室之中。 轰! 石门落下,隔绝了生与死,以及所有的贪婪、荣耀和耻辱。 “班师回朝?还是继续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张不疑慢吞吞凑过来问道。 “当然回去啊!”刘盈摇了摇头,旋即兴高采烈:“我还准备去封禅泰山呢!” 一旁的刘邦走过来点点头说道:“奉行正道,拓土开疆……勉强算是配得上泰山!” 刘盈毫不畏死的皱皱鼻子:“哼!勉强?爹,我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孩子大了,大庭广众之下揍他有些不合时宜了……刘邦暗暗点头,笑着说道:“好吧,配得上泰山!这样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刘盈双手插腰,脑袋扬起:“我不仅是打算封禅泰山,还准备在那里给大父建个庙,顺便再看个日出!” “建庙?”刘邦愣住,问道:“在那建庙干嘛?” “当然是为了每年去旅游……呸,是祭祀。”刘盈忙不迭改口,接着说道:“泰山为五岳之尊,意义非凡、我准备把咱们之前祭祀的那个平台改叫圣皇顶,建圣皇庙,同时再给大父上几个尊号……这样,咱们就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代天牧民了。” 嗯,其实就是和尚们的到来,让他心中产生了几分危机感。 论传教,以及编造神话故事的能力,道教属于是烂泥扶不上墙的那种,别说是战斗力爆表的沙漠教派了,就算是有了中央政府下场拉偏架,道家也没有干过外来的佛教…… 甚至于拉跨到连他们的道教群仙,也大多都是换皮的佛教神仙…… 所以他就只能亲自下场了…… 但这种话很明显不能给刘邦说,因此他就只能编纂诸如代天牧民之类的说辞。 听完刘盈的话,刘邦稍稍愣神一下,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脸上的神情却无疑在表示赞同。 毕竟他早年间为了造声势,也斩白蛇,号称赤帝子,后来吕雉和他又打了一波配合,也就是刘邦藏在芒砀山里的时候,吕雉总能找到他,当别人好奇问起来的时候,吕雉说刘邦头上有云气。 就这样,忽悠了许多沛县子弟跑到山里和刘邦一起喝风…… 重要的是,这时候的人本就相信怪力乱神之说。 比如撞鬼了,就用狗屎洗澡…… “呵呵,建庙祭祀?那老头要是泉下有知,非得被你气活过来……”刘邦笑呵呵的摇着头向远处走去。 “为甚?”张不疑悄悄凑近刘盈,压低声音。 “怎么?你不知道我大父是这世上最后一个农家学子?”刘邦脸上露出几分缅怀:“农家素来讲究君民并耕,勤俭节约……如今我大兴土木为他建庙,可不得把他气活过来?” 张不疑忍俊不禁,很有义气的说道:“放心,到时候大父打起人来,算我一个!” “我呸!”刘盈啐了他一脸:“从小到大,那老头啥时候打过你?尤其是你和我阿姐订婚之后,老头就惦记着抱漂亮重孙了,更不舍得揍你了!” “你自己长得丑,怨我咯?”张不疑抹把脸,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吐槽咽了回去。 刘盈等了一会,见没有把张不疑坑到,轻轻摇头说道:“话说,我阿姐也该生了吧……也不知道是个男球还是个女球……” “什么球不球的,女孩子胖点好看!”张不疑皱皱眉头,回想了一下说道:“算算日子早该生了,但咱们那段时间不是飘在海上吗?所以收不到消息也属正常……” “胡扯!咱们不还有电报吗?”刘盈脸上浮现出一抹坏笑:“要我看,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我老师有了孙子,忘了还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张不疑悚然一惊,很想反驳,但考虑到自家老爹一贯的尿性,以及陆续又给他生了两个弟弟的事情,最终一言不发,一副金毛败犬的模样耷拉着脑袋离开…… 刘盈笑了两声,转身叫过周亚夫:“朕不日即将西归,向南征讨不臣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所以,趁着朕还在,有什么困难赶快说。” 周亚夫稍稍沉默了一下,斩钉截铁:“两万汉军,再加上皇家海军助阵,臣有十足把握!” 刘盈笑着轻轻颔首:“很好,朕就是喜欢你这种劲头!等到你彻底荡平辽南三郡之后,朕加封你为南部校尉,从属樊会的护东胡中郎将,统辖辽南三郡!” 一瞬间,周亚夫大喜过望。 毕竟他的上司是樊会,属于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不会给他小鞋穿,也不会抹杀他的功绩。 于是周亚夫抱拳行礼:“臣定当殚精竭虑,不负陛下重托!” ………………………… 未央宫,椒房殿。 吕雉手中拿着多日前受到的电报单,越想越气。 看吧,她就说能够千里传音,但她家那臭小子居然敢说实现不了,所以只能够书信往来,不能用电报交流! 简直鬼扯,怎么报捷的时候就可以了呢? 而且,还只有区区六个字! 怎么,多写几个字会判死刑吗? 还有对面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大怨种女儿,她明明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百字,结果被她删的只剩下了四个字! 怎么,以为给自己生了个漂亮的外孙子,她就不会动手打人了? 刘乐卡兹卡兹的磕着瓜子,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榻上,对于吕雉杀人一样的眼神视若无睹。 一回生二回熟。 她已经从张澹那里积累了很充足的带娃经验,因此直接将一切甩给了早就准备好的奶娘和老妈子,自己安安心心的在山庄里坐月子,完事再到处跑着玩…… 反正,她的任务已经完成,无论是张家还是她的公主府,都已经算是后继有人。 往后余生,她就只剩下玩一个选项了。 所以吕雉暴走不暴走的也不重要了,所谓小仗受、大仗走,不能还手还不能跑的远远的吗? 比如去西域耍耍…… 张不疑多次给她讲过西域的美景,大漠孤烟、瀚海干,终年不化的雪山,悠扬清脆的驼铃…… 这些,都是她从未见过,但一直有在梦到的场景。 所以,为了能让自己玩的更开心,在吕雉的碎碎念中,刘乐蹭的站起,敦敦敦敦的扭头就走! 她,决定对长(长安)罗(罗马)铁路追加投资! ………………………… 琅琊郡,青县,码头。 秋九月,大地褪去了夏日的高温,暴躁的海也平静了下来。 清晨,太阳从海面升起,刹那间金光浸满了天地,光芒万丈,摄人心魄。 但这种美景,让早已见怪不怪的刘交、刘肥等人丝毫提不起兴趣。 他们心中的焦灼,在于盼望海船准时进港。 昨天他们已经在港口等了一天,从清晨到黑夜,却始终没有等到想要见到的人。 嗯,其实就是刘盈班师回朝,他们来此迎接。 毕竟刘盈准备封禅泰山的消息早就传了回来,一同传来的还有在改封禅岭为圣皇岭,并且在泰山上为刘太公修庙祭祀的事情。 所以,刘氏诸侯王齐聚港口,准备伴驾同上泰山。 等到刘肥饥肠辘辘,准备抽空把上午茶吃了的时候,远处的瞭望塔上,顿时响起一声悠扬的号角。 都! 一瞬间,无数的号声、鼓声,黄钟大吕之声次第响起。 这表示着皇帝的御船即将进港! 刘肥等人忙不迭的整理衣冠,尤其是刘贾、刘喜两人,更是反复让侍从检查自己的仪容仪表。 刘太公已经不在人世,刘喜这个纯粹依靠血脉封王的刘氏子自然要格外注意,毕竟刘邦会念在兄弟之情给他留几分面子,但刘盈不会,稍有差错,必然会遭到刘盈下旨申斥! 刘贾虽有战功,但却是刘氏旁支,他的父亲是刘太公的堂兄弟,因此和刘盈隔着一层,同样担忧授人以柄。 片刻之后,刘盈从芒砀山号走下,身穿绣有十二章纹的黼黻,头顶金冠闪耀,按剑而行,龙骧虎步,越发显得威风凛凛。 一时间,就连素来很是不服的刘肥和刘如意也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心中满是畏惧。 刘盈,已经不再是他们家的老三,而是他们的皇帝,生杀予夺的皇帝! 人群中,依旧保持直视的唯有吕泽。 毕竟亲舅舅。 此刻吕泽的眼中满是欣慰,欣慰当初的稚子,终究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只可惜他家就全是孽障…… 吕泽无声叹息,和身边诸侯王一起三拜九叩。 “臣等拜见陛下,恭贺陛下凯旋……” “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盈很是骄傲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自己人,就免了吧……” 一瞬间,刘如意有一种吃了苍蝇的感觉,眉头紧皱。 免了? 怎么不早说? 大家磕头如捣蒜的时候你是没反应过来吗? 他和一旁的刘肥对视一眼,心中同时闪过相同的念头。 老三就是虚伪! 刘盈对此浑然不觉,只是向大家宣布了自己要和他们一起爬泰山看日出的决定。 于是,刘肥的脸色越发黑了起来。 让一个三百斤的胖子,连夜爬山看日出? 想让他死就直说! 但很明显,他拒绝不了。 刘盈只是在陈述自己的命令,而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一如之前要求从齐国迁徙人口那样。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没有人可以拒绝。 尤其是刘邦也是满脸向往。 上次沛县兄弟会游泰山的时候,恰好赶上社日,泰山脚下人山人海,天南海北的商贾齐聚一地,因此他们只是玩了个痛快,并没有真的爬到山上去看日出。 所以,这次正好补上! 在一片哀鸿遍野之中,刘邦拉着凑到他身边的刘如意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刘如意皱眉说道:“三哥让我来的,说是要封禅泰山,然后顺便在大父的庙里给我举办冠礼……” “嗯?哦,对对对,虚岁二十二了……也到了加冠的年纪了。”刘邦恍然,无视了刘如意一脸受伤的表情,笑眯眯的问道:“你母亲呢,她也来了?” 刘如意扁扁嘴:“没来。我母亲住在泰山行宫,和太上皇后在一起。” 刘邦的脸上,顿时浮现起满是失落的神情。 如今已经无力争夺皇位的戚姬也大鹏展翅了起来,但偏偏这样,越发戳中了刘邦的癖好…… 所以,人以群分……刘盈耳朵抖了抖,视线不经意从刘邦身上掠过,旋即看向和虞姬站在一起的卢绾,轻声长叹,但嘴角向上翘起。 ………………………… 泰山行宫。 刘乐挥舞着手中的电报单,蹦蹦跳跳,哼着荒腔走板的歌曲。 “我有一只小毛驴,被我做成驴肉火烧……” 在她身后,小步快跑跟着的张澹愣了一下,于是有样学样,蹦蹦跳跳,唱着同样荒腔走板的歌曲。 吕雉看着眼前一大一小闯了进来、同样没规矩的身影,银牙暗咬,准备发火。 不过下一秒钟,多云转晴。 “你弟弟说已经到了青县,过几天就来泰山……还说要和大家一起去泰山看日出……” 吕雉喜滋滋的说完,同时脸上开始犯难。 毕竟她养尊处优这一二十年,当初那个白天在地里干一天农活,晚上还能织布到凌晨的体格早就废了,真让她勐然间也去爬那么高的山,说不担忧是假的。 于是吕雉勐然站起,一把攥着刘乐向外走去。 “走,从现在开始陪娘锻炼身体……” “可是、可是弟弟没说让我也去爬山呀……放开我,九敏!”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刘邦:这娃不像我…… 秋高气爽,适宜外出运动。 因此现如今的泰山脚下,多出了一大群穿着窄袖短衣的男男女女。 当中那个穿着洁白箭袖猎装,头上金冠缀有火红绒球,整个人看起来很烧包的男人,正是刘盈。 在他身边,则是兴高采烈的刘邦,以及垂头丧气,一副下一秒钟就会昏过去模样的刘肥和刘如意…… 于是刘盈迈步上前,大声宣布:“《礼记·月令》有云,是月也,天子乃教于田猎……故此今日登山,可以理解为一次秋狩,登上山顶者,无赏,有掉队者,必罚!” 看着刘盈不似作伪的神情,刘喜刘贾,以及他俩的那群儿子脸上的神情迅速变得慎重起来。 毕竟对于他们这样的刘姓诸侯王来说,刘盈所谓的罚,必然是削减食邑封地…… 刘邦只是咂咂嘴没有说话,刘乐却一脸谄媚的凑过来,轻声问道:“弟弟,你准备怎么罚呀……” 关你什么事……刘盈皱眉:“说了这是秋狩,女人和小孩若是走不动了,可以坐滑竿……那边就有,早就准备好了。” 毕竟封建王朝,虽然汉朝女性地位其实不低,但这种场合最多就是个背景板。 因此刘乐丝毫不觉得自己受到了歧视,美滋滋的走到之前还满面愁容的许负面前,小声滴咕:“看吧,我就知道臭弟弟早有安排……” 许负轻轻点头,心中巨石放下。 虽说她身体素质很强,而且从小也练过一些阴阳家的秘术,能够一跃而上一丈多高的院墙,但毕竟这时候的泰山可不是什么旅游景区,没有石板路和索道,全是土路不说,而且坡度还很陡…… 所以她此前一直很是担忧,尤其是刘盈说会有惩罚之后…… 别的她不在乎,怕的就是罚钱…… 嗯,刘盈虽然两天前就住进了泰山行宫,但之后要有祭祀活动,自然要沐浴斋戒,更是不能亲近女色…… 但就在许负和刘乐准备携手去坐滑竿,让人抬着上山的时候,吕雉却伸手拦住了她们。 这一刻,吕雉那颗不愿雌伏的魂在熊熊燃烧…… 嗯,主要是她半月前看了一出戏。 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不如男…… 所以她大声说道:“不就是爬个泰山?女人怎么了,我们女人就一定比不过他们男人?除了刘启刘德那几个小孩,谁也不准坐滑竿!” 一瞬间,哀鸿遍野。 代王后应氏更是恨得牙痒痒…… 但她的脸上却也不敢有丝毫表露,毕竟从前她和吕雉的关系不好,后来更是联合刘邦的大嫂闹腾分家,将刘邦、吕雉从家里赶了出去单过…… 从前刘太公活着的时候,吕雉收拾起来她属于是投鼠忌器,但现如今皇帝是刘盈,更不会对她这个几乎没有什么印象的二伯娘手下留情…… 所以,登山开始之后,不仅男子组喘气连连,女子组这边也是喘息如牛…… 刘盈开始后悔。 他也高估了自己的体能,这一刻他想起了后世的某个说法,说是其他地方的售票口都是在景区之外,唯有泰山的售票口是在半山腰,为的就是让你知难而退的时候毫无负担…… 不过牛逼都已经吹出去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向上了。 反正他这个年纪在这摆着,虽说当了皇帝之后日理万机,锻炼的少了,但咬咬牙也勉强能上去。 尤其是他看着从登山开始就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的刘邦,更是铆足了劲追了过去。 这老头其实是终结者吧……刘盈看着他和刘邦之间越拉越开的距离,挥汗如雨,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 “老三,你要是不行了,就去小孩那边……”刘肥汗流浃背,但攻击性拉满。 “呵呵。”刘盈冷笑,吭哧吭哧的继续向前。 ………………………… 圣皇顶。 当刘盈拖着酸胀的双腿终于爬上来的时候,刘邦光着膀子站在临时搭建的棚子下面擦拭着身体,不时向后方回望,鄙视着每一个比他晚上来的男男女女。 很快,刘盈也加入其中,尤其是当刘肥被七八个亲卫推搡着爬上来的时候,他更是凑到刘邦身边大声说道: “爹,我想起一个外国的神话故事,你要不要听?” 刘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点点头:“说。” 刘盈看着满头大汗蹒跚而来的刘肥,笑着说道:“据说有个叫做西西弗斯的人,他得罪了天神,于是神就让他永无休止的推石上山,但石头快要到达山顶的时候,就会立刻滚落……” “好在我大哥没有得罪神,不会从山顶滚落……” “就这?”刘邦愣了一下。 “不然嘞?”刘盈摊开双手。 这小崽子不类己,攻击性太差了……刘邦一步三摇,满脸讥讽的迎向坐着滑竿上来的吕雉。 啊这?这老头又去作死去了……刘盈以手扶额,只是目光炯炯的看向正在和吕雉唇枪舌剑中的刘邦,直到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阵卡兹卡兹的声音。 “吃?”刘乐举起一只小胖手,上面赫然是一把炒熟了葵花籽。 ………………………… 圣皇庙。 刘邦背着手左看右看,频频点头表示满意。 “嗯,现在只是初步改造……”刘盈站在一旁解释道:“这一串院子只是在从前封禅时住的那几间房子的基础上扩建而来,前殿只是临时摆放一下塑像,之后还会进行二期、三期扩建……” 嗯,他此刻的态度略显谦卑。 毕竟建造泰山上这座圣皇庙的费用,是由诸侯王们‘乐捐’而来…… 其实就是酎金。 按照汉国的律令,诸侯王们每年需要向宗庙敬献黄金作为祭祀和维修房子的费用,标准则是千人四两。 也就是说,诸侯王每拥有一千户臣民,每年需要向宗庙进献四两黄金。 比如海昏侯墓里挖出来的那些造型精美的麟趾金、马蹄金,就是宗庙的酎金。 所以此刻站在刘盈面前的,不仅是他的本家亲戚,还是甲方爸爸…… 刘交看了看刘盈摆出来的规划图,同样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富得流油,尤其是如今海运兴盛,作为靠近大海的一个诸侯国,虽然他在刘肥炫耀齐国是天下第一强藩时点头称是,但心里却很是嗤之以鼻。 在如今的大汉帝国,他楚国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下第一强藩! 所以,对于在泰山上给自己亲爹修庙祭祀这件事,刘交从来都是刘盈要多少他给多少的! 毕竟,他还有另外一个小心思。 那就是他的母亲李氏,其实是刘太公的续弦,在李氏之前,刘太公还有另一个妻子,也就是梦见神灵所以生下刘邦的昭灵皇后。 那么,此次建庙他出钱最多,是不是可以让他的母亲配享在刘太公的神位之侧? 但刘喜很明显对此很抗拒。 孝康皇后的名号已经给了李氏,难不成还要将配享的位置也让出去? 说破大天,李氏也只是个续弦。 而他的母亲,才是刘太公的正妻,也是刘邦的亲生母亲,刘盈嫡亲大母! 就在代、楚两方暗暗较劲的时候,刘盈笑眯眯的收起建筑蓝图,用力推开紧闭的殿门。 然后,所有人愣住不动。 无他,正殿之中的景象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 毕竟这时候无论是官方祭祀,还是民间祭祀,都是在高台上摆个写着字的牌位,没有后世那种泥胎塑像。 因此,当刘邦刘喜等人看着那个栩栩如生,穿着皇帝的冕服笑呵呵看着他们的刘太公塑像时,眼眶顿时变得红润起来。 “灰尘好大,迷眼了……”刘邦仰起头。 “就是,也不知道找人打扫一下……”刘喜顺势以袖遮面。 “嗯,二哥三哥说的对,刘盈那臭小子就会死要钱……”刘交成功将锅甩到刘盈身上。 看见了吧,他们老刘家没好人……刘盈狂翻白眼心中吐槽。 不过很快,刘邦几个的注意力就放在了塑像之上,准确的说是刘太公身边的那两个塑像。 刘媪、李氏。 准确的说,是昭灵皇后和孝康皇后。 刘邦轻轻咦了一声:“二哥,你觉得像吗?” 刘喜端详了几眼,先是点点头,旋即摇头说道:“有几分像……但你也知道,咱娘走的时候我也还小,若是大哥在,必然能够分辨的清楚。” 刘邦长叹一声,心中满是遗憾。 毕竟那是他的生身母亲,虽然生恩不如养恩,但世上又有哪个儿子,不想亲眼看一看自己母亲的模样? 于是他一把抓住刘盈,很是严肃的问道:“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这竖子又是如何得知?” 看到了吧大父,晚上记得托梦揍他……刘盈将视线从刘太公的塑像移开,沉默了一下说道: “自然是大父告诉我的,那时候我恰好招募了不少的名画师,给大父画像的时候,顺便让他们按照大父的描述,把昭灵皇后的画像也画了出来……” “只不过大父不想让你们知道,所以一直将画藏着,直到……直到……” 刘盈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刘邦松开他,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但最终还是放下,很是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很好……很好。” 在他们身后,不光刘肥,就连刘如意也是满脸艳羡。 毕竟儿子,总是想要获得父亲的认可。 而现如今的这种画面,就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恨不能以身相待的那种…… 哼,老三……刘肥咬了咬嘴唇,将视线移开。 哼,老二……刘如意攥紧拳头。 刘交左看右看,笑眯眯的走到龇牙咧嘴的刘盈身边:“三哥,松松手吧,别把咱家皇帝拍死了……” 这老头劲也太大了……刘盈揉了揉肩膀,满脸戒备的远离刘邦。 看清楚了,我打你孙子了,今晚给我托梦……刘邦尬笑两声,视线从刘太公的塑像上移开,旋即再度满是惊奇的咦了一声:“你那俩大母都很喜欢孩子不假,但为何塑像上还要有这么多的小孩子在她们身上爬来爬去?” “这你就不懂了吧。”刘盈笑着解释道:“这叫做送子娘娘……我觉得大母她们是有几分运气在的,尤其是有关人丁兴旺的那种。” “比如刘肥,昨天爬泰山的时候,虽然只来了十三个儿子,但还有二十多个是因为年龄太小,所以来不了……再比如我大哥刘信,他那一百多个呢……” “所以加封个送子娘娘,也算是名副其实……” 嗯,这其实和钞能力神马的关联并不大。 比如某些号称富得流油的皇朝,就出现过各种生不出儿子,最终靠过继完成皇位传承,再比如某些穷逼王朝,甚至连太宗都被改成了成祖…… 听到刘盈的解释,刘邦等人先是面面相觑了好一会,最终用力点头。 这种事情其实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重要的是刘盈说的很有道理,这二十多年来人丁兴旺的不仅是刘邦这一系,刘喜和刘交的那一支也是如此。 尤其是刘伯那一支,刘信以一己之力,生生将只有他一个人的血系,扩大到如今的上百人,而这,其实只是宗室玉碟上有名有姓的,若是加上那些因为皮肤颜色而被禁止写入玉碟的小孩,只怕人数更是惊人! 在周围一群人的满脸称赞中,刘盈微不可见的笑了笑。 这世上并没有千年王朝,要想让一个泥胎木塑享受千年香火,必然要赋予其不一样的意义。 尤其是大部分的中国人对待信仰的神灵,都属于是‘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的状态,因此才会有驾考之神、奥特曼之神诸如此类的奇葩…… 所以,安一个‘送子’的旗号,至少在丁克主义大流行之前,可以保证这里的香火不断…… 刘邦回头问道:“你之前说过,想给你大父上尊号,说来听听,准备上个什么样的尊号?如果听起来不错的话,乃公给你提几个字,保证蓬荜生辉……” 刘盈想了想:“我大父那边,圣祖的名号不动,这是咱们定下的庙号,至于尊号,则称太上无极九天司命天尊大帝……” “好长的名字……”刘邦重复了一遍,和刘交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点头:“可以,听起来很厉害……那你大母那边呢?” 刘盈挠了挠头,边想边说:“左边的叫做清灵元君昭灵圣母,右边的则叫做太真无极玄天圣后……怎么样,听起来还行吧。” “不懂什么意思,但乃公很喜欢。”刘邦笑着点点头。 刘喜等人也是如此,尤其是刘交,对于刘盈没有厚此薄彼的行为更是满意。 “拿纸笔来……”刘邦回头招呼了一声,旋即看着刘如意说道:“等到给你大父重新做套匾额,就给你举办冠礼……嗯,回去给你母亲说说,要是她没有中意的儿媳妇,乃公就给你指婚了……” 】 ……………………………… 长安城。 如今是改元正朔的第一年,但接近十月之后,市面上还是多出了许多摆摊售卖年货的商贩。 毕竟惯性的力量,不是一时半刻所能消解。 因此当窦广国带领巽加王朝的使节团抵达关中的时候,一路上各种发出惊叹的阿三们,更是被眼前的场景惊掉了下巴。 尤其是笃信佛教的阿耆尼密多罗·巽加,更是目不暇接,口中呢喃。 “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极乐世界?” “不对,不对……极乐世界的道路是七宝铺就,而这里只是水泥,虽然水泥的价格不比黄金低多少……” “汉国,居然奢靡到了如此境界?” 阿耆尼密多罗慢慢向前走着,直到看到了远处屹立在龙首塬上的长乐、未央两宫。 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的顶礼膜拜起来。 这里,即便是神话传说中的大雄宝殿也不过如此! 嗯,作为统治者的一员,他虽然笃信佛教,但对于和尚们吹逼的事情却并不怎么相信,或者说是有选择性的相信,对于动辄就恒河沙、无量之类的形容词更是完全免疫…… 所以,如此天上宫阙,绝对值得他下跪叩首! 窦广国撇了撇嘴,把乡巴老这三个字憋了回去。 作为土生土长的关中人,虽然从他记事起,雄伟壮丽的咸阳宫就已经成了断壁残垣,但他或多或少从别人那里听说过,昔日咸阳宫的富丽堂皇,胜长乐宫十倍不止! 毕竟长乐宫是在旧有的兴乐宫的基础上改建而来,而兴乐宫在昔日秦国的诸多宫室之中,其实是排不上什么名号的! 但‘烂怂长乐宫’的说辞,只能由他们这些本地人来说,外来的番邦使臣跪地膜拜,还是让他们感到很是骄傲。 尤其是道路两边行走的汉人,更是对这几个看起来像是杂耍艺人的阿三很是友善。 于是他们纷纷驻足,准备等到阿三们站起来之后,有钱的捧个钱场…… 一瞬间,窦广国被这帮家伙气笑了。 他扬起手,大声呼喊:“展旃……” 与此同时,他从怀中摸出了用牦牛尾装饰的使节,安装在了插在马鞍上的一根木头棒子上。 马戏团,瞬间变成了使节团! “嘁……早说啊!” “浪费时间,走了走了……” 没有热闹可看的吃瓜群众连声指责,掉头就走。 如今的大汉万国来朝,胡人使者大家见多了,况且这群人中也没有衣衫褴褛的美貌胡姬,他们自然毫不停留…… 在阿耆尼密多罗满脸懵逼中,窦广国见怪不怪的策马缓行。 城门口,接到报告的典客府官员等在门口,他看到来的是窦广国,先是迟疑了一下,旋即主动迎了过去。 “哈哈哈,没想到来的是你!”窦广国从马背上跳下,拱手行礼:“见过绛候嗣子……” 周胜之用了捶他一拳,笑着说道:“什么嗣子不嗣子,同窗三年,如今好不容易再度见面,你倒是给乃公装起来了?” “粗鄙……”窦广国摇摇头,脸上满是笑容:“呐,人我给你带回来了,至于后续该怎么安排?安排到哪?就看你们典客府的了。” 周胜之上前半步,拉着窦广国问道:“若是无事,你我同去新丰城买醉如何?” 窦广国沉默了好久,才叹气说道:“还是你们典客府的官吏过得爽啊……我当初怎么就听了陛下的话,准备扬威海外,没有留在典客府呢?” 周胜之笑着说道:“现在也来得及啊,只要你有这个想法,其他的交给我!” “周兄美意,小弟心领了。”窦广国轻笑摇头:“天色不早了,你我就此别过吧,等到后日休沐,你我再一醉方休……” 周胜之皱眉问道:“刚过午时初刻,哪来的天色不早?” 窦广国笑着说道:“我从外面回来,还想着入宫去见见阿姐,还有我那个年岁虽小,但聪明伶俐的外甥……宫门申时落锁,禁绝外臣入内,如今已过午时初刻,天色自然不早……” 周胜之摇摇头说道:“莫非你还不知?” “知道什么?”窦广国满脸疑惑。 “陛下东征大捷,此时已然返回,意欲封禅泰山……”周胜之喜气洋洋的说了一句,旋即摇摇头:“陛下不在宫中,你个外臣如何能够进入内宫?” “哦?陛下又大捷了?”窦广国一脸惊喜。 “是啊,又……”周胜之轻叹一声:“我家二弟又立新功,如今受封南部校尉,官职做的比我这个大哥都高……” 嗯,这就是他虽然是绛候嗣子,且职位比窦广国高,但还是选择主动迎上来的原因。 毕竟窦广国的姐姐是窦漪房,而窦漪房不仅曾经是吕雉的贴身女官,还是龙凤呈祥的缔造者,平日里更是受到刘盈恩宠。 所以,交好窦广国,就意味着交好窦漪房,也就意味着在将来的某一天,他击败周亚夫,顺利继承周勃的绛候之位的把握更大了! “不说这个了。”周胜之笑了起来:“所以,你还是来我家住吧,我家足够大,且老头子不在,家里的舞姬歌姬就随我差遣了……你懂得。”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刘盈:我刘某人与赌毒不共戴天! 十月,秋高气爽,封禅业已结束。 夜幕降临,但泰山行宫中刘盈居住的那间宫室,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刘盈伏在书桉上写写画画,不时停下来思索片刻,然后化身无情的盖章机器,噼里啪啦的在送呈他御览的奏疏上盖上大印…… 他现在审批的奏疏是典客府送来的,有关和巽加王朝贸易往来的提案。 嗯,说是提案,其实是早就议定好的内容。 主要就是利用封建统治者的贪婪,将一个人口上千万的大国,转变为汉帝国的产品倾销地和原材料生产地。 这其实是一种双赢。 对于那种视万民为奴仆的封建统治者来说,发展实业,哪怕是他们亲自来发展实业,都不如当买办赚的钱多。 毕竟当买办没有成本。 进口越多,关税越多,自己就越有钱。 至于国内的百姓以及产业,这些对于统治者而言并不重要。 准确的说,国内的产业越凋敝,他们越开心。 最好,国内所需要的一切工业产品、手工业产品都从国外进口,这样他们的收入才会节节攀升! 所以,哪怕刘盈提出的条件很苛刻,比如永久性租借恒河口等九处港口,汉商拥有法外豁免权,以及每年的出口量和进口量要成正比,也就是他们想要进口更多的汉国商品,收取更多的关税,就必须要向汉国出口相应比例的初级产品。 但巽加王朝的使团除了对进出口商品的税赋和比例有所争议外,其余条约近乎照单全收! 毕竟汉国重点需求的产品,其实对于阿三来说俯拾皆是。 比如棉花,比如水稻,再比如铁矿和煤炭。 嗯,巽加王朝那边的铁矿石和煤炭储量很大,且品质很高。 尤其是用来生产弹黄钢、不锈钢、滚珠轴承之类工具的铬铁矿,储量更是位居全球第三! 所以刘盈觉得,等到和阿三正式签订协议,货船满载而归之后,国内的很多煤矿和铁矿也就到了关门的时候了。 在国内挖矿污染环境,尤其是对水资源、山体结构的破坏不说,而且矿工的工作又辛苦,赚钱还不多。 至于失业的矿工,可以到工厂上班,工资涨不涨另说,至少要比下井挖矿安全很多。 毕竟井下作业的矿工,属于是人埋了,但还没有死…… 于是这一刻,刘盈内心有些庆幸。 还好他早早就点出蒸汽机等高效挖矿的必备科技,导致挖矿成了一个重资本投入的行当,进而使得国内的小煤窑、小铁矿的数量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因此,等到海外廉价煤炭铁矿石到来之后,他主导的产业转型受到的阻力就不会太大。 不过正所谓鸡蛋不能放到同一个篮子里,所以未雨绸缪之下,供货商的人选不能只有阿三一个。 比如还可以有澳大利亚的古利人。 不过古利人困居孤岛,和其他地方的人类隔绝了好几万年,因此即便是到了十八十九世纪,总人口也不超过百万。 所以,指望让他们去挖矿,然后便宜卖给汉人,就不太现实了。 因此,还是掠地吧,反正那边的露天矿挺多,正好进行机械化开采。 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国际秩序尚未形成,大国吞并小国,强大的民族灭绝弱小的民族,都是如喝水吃饭一般的正常行为。 刘盈暗暗点头,回想了一下他签到的堪舆万国图…… 嗯,其实就是高清但海岸线以及河流走向并不保真版世界地图。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详细标注有各地的矿脉和储量情况,这就给了他能够用很低的成本,拿下一大片在当时人看起来的不毛之地,然后按图索骥找到矿藏的可能。 所以他准备回到长安之后,就组建几个大型的建工集团,不光是去阿三那里建设港口、前往矿山的道路,更重要的是南下大洋洲,去帮着当地的土着开发他们完全用不上的煤铁资源…… 只是在那之前,还需要加强对东南亚诸岛国的投资和掌控。 毕竟澳洲那地形,人口大多分布在岛上的边边角角,在前期的水利、农田建设不成功的时候,还需要汉国源源不断的向那里调拨粮食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看来,又要连夜赶工ppt了……刘盈无声笑笑,准备肝一个通宵。 但就在此时,房门吱呀作响,许负举着一盏花灯,拎着食盒慢吞吞的挤了进来。 “陛下,宵夜来了……” 刘盈转头,看了看彩灯映照下明眸皓齿、靥妍唇鲜的白裙少妇,伸出手环着许负纤细的小蛮腰,让她斜坐在自己的大腿之上。 “好香……”刘盈一语双关。 “陛下……别这样。”许负低着头,只觉得一双有些发烫的大手开始不老实了起来。 她并不抗拒刘盈的触碰,只不过这和她设想的剧本不一样。 在她的想象之中,她将扮演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给勤勉国政的刘盈送来果腹的夜宵,然后红袖添香夜读书,最后才是你农我农,被翻红浪…… 但没想到,剧本还没开始,就直接进入了最后一个环节…… 尽管她对于刘盈此刻的表现很满意,毕竟作为一个妻子,总是喜欢看到自己的男人对自己如痴如醉,如同一只急色鬼…… 然而,她戏瘾犯了…… 于是许负开始反抗,可她的腰肢根本使不上力,双腿较劲的唯一结果,就是身体越发陷在了刘盈的腿上,竭力反抗,顿时变成了欲迎还拒……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老实的嘛……”刘盈邪魅一笑,尽显霸总风采。 许负银牙暗咬,索性不装了。 “哎哟?你来真的?” “别扯朕的衣服,很贵的……” “朕是皇帝,苍天之下万万人之上,你居然敢……” …………………… 泰山行宫前,车马辚辚,旌旗招展,上万精锐士兵按前中后三军列阵,做好了扈从刘盈返回帝都的准备。 只不过在一片庄严肃穆中,刘盈和张不疑等人勾肩搭背的走了出来。 而在他们后面,则是同样很没有形象的刘邦卢绾等老一辈的沛县兄弟会成员…… 站在吕雉身边小声说话的吕泽轻声叹息:“人说富三代才为贵,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啊……” 于是,扎撒着双手,追在刘乐身后要糖的刘启和刘德就倒霉了…… 吕雉一手一个把他俩抓了回来,开始碎碎念…… 在刘乐一双豆豆眼的目光炯炯中,吕泽愣了一下,旋即装作没事人一般的背着手往其他地方熘达了起来。 而作为对等报复,刘盈和张不疑几个人正在强力围观吕台。 吕台一瘸一拐的左突右闪,想要逃,但最终没有逃掉,于是双手合十:“几位施主莫要欺人太甚……须知我佛虽慈悲为怀,然亦有明王之怒……” “看吧,我就说他被人忽悠瘸了吧……”刘盈搂着吕产的脖子,笑眯眯的问道:“我大舅也不管管?” 吕产冷笑:“弟弟啊,你以为我大哥的腿是怎么成这个样子的?” “别什么施主不施主的,我看你就是闲的!”刘盈一把抓住吕台,不容拒绝的说道:“泰山就在你鲁国境内,因此修路上山,建圣皇庙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反正这一路看过来,你们鲁国也有不少赋闲的人力。” “如今正好快要农闲,把他们组织起来到工地上赚钱,也算是你造福众生了……” 吕台想了想,欣然点头,只是靠近刘盈小声问道:“那……如果有多余用不完的材料,我可以在这泰山之上,修一间小小的庙宇吗?” “当然不……”刘盈想了想,改口说道:“想修就修,但不准用我给大父修庙的材料!而且我警告你,修庙的工程但凡有丝毫克扣和马虎,休怪我不念及兄弟之情!” 吕台双手合十:“贫僧谢过陛下……” “你是个屁的贫僧!”刘盈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人家僧人都不吃肉不喝酒,还不近女色……你个花和尚!” 听到刘盈的话,吕台满脸诧异:“陛下此言出自何处?贫僧怎不知还有如此规矩?” 刘盈捏了捏下巴,半扬起脸说道: “朕金口玉言,言出法随,何须寻求出处?” “正好,如今你要给胡人修庙,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朕说的那几条,就是你们这些人的清规戒律了!” “今后,尔等须得谨记教条,切不可越雷池一步!” 吕台愣在原地,内心很是挣扎了一番后拱手说道:“陛下所言句句振聋发聩,细想之下微言大义,臣等下就将陛下所言,一字不差的告诉那些胡人!” “臣?那些胡人?”刘盈轻声呢喃,旋即笑着说道:“前头不还自称贫僧,如今怎么又变成臣了?” 吕台很自然的说道:“子曰,食色性也。不吃肉不喝酒还行,但唯独不近女色,我属实是做不到……所以,为了不给我佛蒙羞,我不做僧人啦!” 我也是这么想的……刘盈笑着摆摆手,掉头就走:“大舅,你听到了吧,这些可都与我无关哈……” 吕台慢吞吞的转过头,刚想说话,听到的就是一句满是威严话。 “拿孤金锏来!” ………………………… 长安城。 雪花零星飘落,冷冽的寒风席卷而来,却丝毫没有降低长安百姓外出的欲望。 此刻,长安城万人空巷,数不清的百姓齐聚城南驰道两侧,准备迎接至高无上的皇帝,回到对他无比忠诚的长安城…… 远处,当静室令带领数百骑飞驰而来之时,道路两侧的百姓瞬间明白。 他们的皇帝,回来了! 于是金钲鼓乐之声不绝于耳,更是有阵阵大象嘶鸣,雄狮勐虎的怒吼之声此起彼伏。 这些,都是昨天连夜赶赴雒阳的全副仪仗。 渐渐地,伴随着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十八头长着长长象牙,身上披着红色摊子的大象走了过来。 这一刻,即便是见惯了大象的巽加王朝使团,也情不自禁的惊呼出声。 大! 这是连阿三在内,包括汉人吃瓜群众的第一印象。 现如今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再是汉国本土的亚洲象,而是船队从非洲带回来的非洲象。 因此最直观的体现,就是非洲象的个头比亚洲象大了不止一圈! 而且象牙也更长,脾气更加暴躁,如果不是此前有过血腥训练,只怕那几头最大的非洲象,早就发动战争践踏了…… 但越是如此,越彰显大汉帝国的强盛! 大象走过、鼓车走过、仪仗走过、郎骑走过,最后才是刘盈特意挑选的那辆敞篷版金根车。 准确的说,这是一辆戎车,车厢的形制延续自西周,只不过从两轮,变成了四轮…… 六匹浑身没有一丝杂毛的黑色大马拖着戎车踏地而来,哒哒哒哒,蹄声如雷,刘盈手扶战旗迎风而立,目视前方,威风凛凛。 一瞬间,无数百姓跪倒。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声中,刘盈目光移动,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呼喊,只是很高冷的轻轻颔首,微微挥手致意。 “陛下、陛下看到我了……” “胡说,明明是我……” “都别争了,陛下是在向他忠诚的臣民挥手示意!” “不愧是大汉公学的高材生,就这水平,今年的左贰官考试必然名列前茅!” ………………………… 千里之外的塞琉古帝国的首都安提柯(安条克),围观人群的数量也毫不逊色此刻的长安城。 除了没有大象和勐虎雄狮外,道路两侧人山人海,如果不是穿着皮甲的士兵在奋力维持秩序,只怕根本就没有道路可言。 今天,是汉朝使节国事访问塞琉古帝国的日子。 这里的百姓早就从往来东西的商人口中听说过了,在远东之地,有一个无比庞大的帝国,国力之盛,军力之强,即便是昔日的马其顿帝国也难以望其项背! 起初他们不相信。 毕竟如今这个雄霸一方的塞琉古帝国,只不过是马其顿帝国的一小部分而已,而比马其顿帝国还要强大的帝国…… 对不起,他们实在是想象不出。 所以,那传说中无比强盛的大汉帝国,很有可能只是商人吹嘘的一个噱头,方便他们将自己的商品卖出天价,一如他们所说那些香料都是由狮鹫或是巨龙看守的那样…… 但现如今,他们相信了。 这并非单纯是南边的商人所吹嘘的汉人的战舰如何庞大的问题,而是汉国的使者将要前来国事访问他们,而他们的使者连汉国在哪里都不知道! 所以,或许在远东的地方,真的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国家! 但他们中的很多人,还是只承认汉国大,而不承认汉国强。 看看吧,在远处的空地上,站满了他们的战士,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战士! 汉人,又算得了什么? 当太阳渐渐爬升到最高点的时候,远处的惊呼声也渐渐由远及近。 汉人的使者,来了! 于是围观的塞琉古人拼命踮起脚尖,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就是数百匹高头大马。 他们本来以为他们自己的马匹就很高大了,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些驮着行李的劣马比他们最好的马也要高出一头! 重要的是,从那些武士骑乘的骏马行走的速度和姿态判断,这些马,个顶个的都是极为优秀的战马! 要知道,塞琉古帝国最出名的就是铁甲骑兵,这是他们引以为豪的骄傲! 如今,这种骄傲被汉人扯下,任由他们胯下的骏马踩来踩去! 而这,只是一种开始,在阵阵惊呼中,所有塞琉古人的视线渐渐集中在了汉人甲士身上的盔甲。 厚实,坚固,烨烨生辉! 一些塞琉古人酸熘熘的在心中吐槽,汉人的甲好看归好看,但不适合他们这里,尤其是不适合他们和安息人作战的时候用。 无他,那里的太阳过于炙热。 但并非所有人都会如此充满羡慕嫉妒恨。 比如塞琉古帝国的女人。 当汉军骑士旗帜飘扬而来的时候,女人们顿时发出了阵阵尖锐的欢呼之声。 毕竟女人无国界,而且她们的头上仅仅裹了一层很薄的,用于遮挡风沙的彩色丝巾。 但此刻,这种丝巾成为了她们吸引汉国骑士的工具。 更有甚者,一些年龄偏小的少女,趁着维持秩序的士兵不注意,勐然低头从人群中钻出,很是大胆的跑到汉国骑士旁边,在对方的马鞍上系上自己的丝巾,同时大声说着自己的名字。 爱情,是等不来的! 此时,就体现出社会总体层面积极昂扬的好处了。 那些大胆的少女,并没有遭到她们族人的唾骂,更加没有石如雨下,而是受到阵阵掌声,以及由衷的祝福。 嗯,除了她们的追求者…… 不过很明显,大胆少女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徒劳。 这并不是她们不美丽,也不是汉国骑士不近女色,单纯的就是语言不通…… 此刻看着缠绕在自己马鞍上的彩色丝绸,汉国骑士只是忙不迭的说着谢谢,瓮声瓮气,但语气真诚。 毕竟这些最精锐的骑兵,大多来自陇西、北地诸郡。 在那里靠近汉国的游牧部族中,如今流行着见面之后互送哈达,也就是彩色丝绸的习俗…… 所以他们只恨使团中带来的丝绸都卖给了用黄金交易的安息人,否则必然要将那些最精美的哈达,敬献给这些热情且美丽的少女! ………………………… 塞琉古皇宫。 习惯了椅子的武涉很不适应的坐在地毯上,愣愣的看着侍女送上来的葡萄酒,对于塞琉古的民风越发感到惊奇。 毕竟大中午就喝酒,尤其是现如今是国事访谈…… 但所谓入乡随俗,武涉端着银杯,一口闷了下去。 在他对面,安条克三世也同样一饮而尽。 毕竟地中海气候,适宜种植葡萄胜过小麦,大量饮用葡萄酒不仅是补充水分,更多的还是补充热量…… 酒是粮食精,果酒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安条克三世大手一挥,一个身材窈窕的灰眸少女上前,再度为武涉斟酒。 还喝?我还有正事……武涉皱皱眉头,示意自己带来的翻译凑到跟前:“鄙臣此来,除了国事访问,还想和大王谈一笔交易。” 安条克三世皱眉问道:“什么交易?” 武涉看了看翻译,慢吞吞的一句一顿:“鄙臣听闻,贵国之内有一个名叫汉尼拔的流亡贵族,此人被罗马人通缉,如今罗马更是放言,说是贵国不将此人交出,即刻发兵灭国?” 安条克三世听完翻译的话,脸上浮现出很惊讶的表情。 他收留汉尼拔帮着他对抗罗马人的事情,他们国内的很多权贵都不知道,千里之外的汉人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也许,这就是商人们盛传的强汉吧…… 于是他笑着点点头说道:“没错,汉尼拔确实在我国内,罗马也正在通缉他,这也不假,但发兵灭国这件事……哈哈,让他来好了……” 武涉很想说你连南边的安息人都打不过,哪来的脸敢叫嚣更加强大的罗马人,但他毕竟是使者,代表和平友善而来,自然不会做出激化两国矛盾的事情。 于是武涉也是笑容满面:“大王所言真实不虚,鄙臣一路走来,亲眼目睹贵国之疆域辽阔,物阜民丰……因此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不少,况且此人乃罗马手下败将,只怕不堪大用。所以还是由鄙臣将他带走的好……” 嗯,他多少有些底线,让他闭着眼睛吹对方军队强大,他做不到…… 但安条克三世却很满意,能够得到东方强国的认可,是他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开心的消息! 重要的是武涉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毕竟汉尼拔虽然战胜过罗马,但很快就又被罗马打败,而且再起不能! 这样的人,恐怕真的会将坏运气带给他! 比如此前他接连失利的帕提亚和巴克特里亚战争,或许就和他收留了汉尼拔有关…… 但不管怎样,他不会就这么将汉尼拔送给对方! 除非,对方拿点什么出来。 比如那种看起来就牛逼的不行的铁甲!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刘盈:关于我成为武器贩子这件事…… 许是看出了什么,亦或是武涉本就有此意。 他笑着说道:“鄙臣此来,不单为带走人,尚有另外一个请求。” 安条克三世愣了一下,皱眉问道:“说。” 在他看来,汉人属实是有些贪得无厌了。 一味索取,而不回报。 难道汉人不知道,如今统治着这片大地的,是一个何等强盛的帝国? 难道汉人不知道,统治着这个无比强盛帝国的,又是一个何等伟大的君王? 武涉并不知道安条克三世内心的想法,或者说他知道,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自顾自说道: “想来大王听本国商人说过,大汉的皇帝陛下重农而不抑商……因此鄙臣的另外一个请求,就是代表皇帝陛下,和大王签订正式的通商文书。” “从此之后,贵我两方的商贾,只要拿有本国发给的文书,在通关过卡的时候就能省去很多麻烦……” “重要的是互通有无,对于贵我双方都期盼的商品,可以最惠条约,减免税收……” 嗯,塞琉古帝国是马其顿帝国崩溃后留下的希腊化国家,无论从政治经济,还是民间习俗都和希腊一般无二,尤其是重视商贾,因此和农业文明的孔雀王朝不同,塞琉古帝国的商业税法相对完备,虽然也没有汉国的那种伪现代关税体系,但对于如何征收商人的税赋,很有自己的理解。 于是,听到武涉的第二个请求,居然是要求双方签订通商条约,安条克三世立刻转怒为喜,笑着说道: “我也正有此意,没想到被你抢先了……” “嗯,说说吧,都有哪些商品可以减免税赋?” 塞琉古帝国首都所在的安提柯城虽说也是地中海气候,但却背靠着整个小亚细亚半岛,因此无论是农产品还是手工业产品的产出量都很大,尤其是美酒和各类果干,以及各色挂毯更是堆积如山。 从前,这些商品大多销往南边的安息,以及海对岸的罗马,但如今塞琉古和安息以及罗马之间剑拔弩张,小摩擦不断,商贸自然断绝。 所以若是能够和汉国建立贸易关系,想来是极好的。 武涉笑着摇头说道:“大汉地大物博,无所不有,故此全看大王需求什么了……鄙臣出使之前,皇帝陛下殷殷嘱托,言说让鄙臣为大汉多交些朋友,因此大王不妨贪婪一些。” 嗯,这其实是尚贤堂海外甲仗专卖商社的嘱托。 毕竟汉军已经开始全面列装火枪火炮,因此对手身上穿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即便是那些顶尖铠甲师所打造出的氪金强化版板甲,也同样挡不住燧发枪的射击。 所以,铁甲禁售令自然不复存在。 当然了,这主要说的是国外的政治势力,国内依旧禁止百姓私藏铁甲。 在武涉近乎明示之下,安条克三世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罗马的公民兵虽然骁勇善战,但他手下的军队战力也不差,如果能够装备上此前看到的汉人穿的那种铁甲…… 于是安条克三世笑着问道:“不知那些武士身上穿的铁甲,卖多少钱一套?” 武涉想了想之前和安息人商谈的价格,点头说道:“万钱一套,再赠送强弩一把,弩箭百枚……嗯,只是箭头,毕竟箭杆运输起来太占地方,而且木头杆子,也没有什么制作难度。” “万钱?”安条克三世皱皱眉,招手叫过一个仆从问了几句。 少顷,一个塞琉古本地的商人走了进来,和安条克三世很是滴滴咕咕了一番,武涉身边的翻译眉头紧锁了好一会,才有些心虚的看着武涉摇摇头,示意自己听不懂。 但其实他听懂了,只是不敢说。 毕竟武涉等人是汉国的使节,而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贾,若是得罪了安条克三世,恐怕看不到第二天的日出…… 只不过武涉也不在意,他此前打听过了,塞琉古帝国不仅输给了安息,而且也被罗马人打的灰头土脸…… 所以,汉国绝对不会吃亏就对了! 片刻之后,果然如武涉所料想的那样,安条克三世眉开眼笑的看着他:“敢问贵使,本王可否用黄金付款?” ……………………………………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大圣二年的第一场新年大朝会,就在雪后初晴之中开始了。 按照从前的惯例,文武百官、功候诸王朝觐完天子之后,就轮到番邦使者、夷狄君主来叩首膜拜了。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是在西域都护府的野蛮扩张,以及重新制定新的秩序之后,很多只有一座城镇,臣民数千的小部落也得到了帝国的承认,从此除了臣服于汉国,听从西域都护府的调遣之外,再也不需要向他们从前的宗主国称臣纳贡。 因此,此刻跪倒在丹陛之下,屁股撅的很高的夷狄君主,数量就达到了惊人的三百多! 嗯,这里面还有三成左右是东南亚岛国的酋长。 刘盈轻轻颔首,站在丹陛之下的谒者顿时抑扬顿挫的念诵着诏书,不过那些跪拜的夷狄君主以及番邦使者,在意的并不是汉国的夸奖,而是更加实打实的赏赐。 比如丝绢,比如他们最想要得到的五铢钱。 毕竟朝贡,其实就是一次官方和官方之间的交易,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的那种…… 当然了,个别中原王朝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厚往薄来,甚至于养肥了狼子野心的掘墓人,这就是另外一个事情了。 不过此时的汉国不是这样。 因此,在夷狄君主、番邦使者的侧耳倾听中,他们果不其然的听到了最想听到的信息。 但很快,他们陷入疑惑之中。 数目不对! 准确的说,汉国皇帝赏赐给他们的钱,要比他们朝贡的货物价格高出好几十倍! 疯了吗? 这三个字,不仅萦绕在夷狄君主、番邦使者的心中,也同样浮现在端坐一旁,参与朝会的许多文武官员、功候诸王的脑海之中。 于是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谒者嘴瓢,念错了…… 毕竟人总会有失误的时候,虽然此时谒者念错诏书,轻则罢官夺爵,重则斩首示众,但无所谓,只要国家不当这个冤大头就行。 借汝人头一用的事情,并非是某些人的专利。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谒者并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此次赏赐给夷狄君主、番邦使者的钱,不是从前的铜钱、银币或是金饼,而是一种印刷精良的纸片片。 这种被称为纸钞的钱币,就是新一代的官方货币,和新五铢钱的兑换比例,是一比一百,也就是说,一枚崭新且边缘没有丝毫切削磨损的五铢钱,可以兑换一百张这种纸币! 虽然所有人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能,但细想想,即便是把这一百张纸币拿去卖废纸,也差不多能换半枚多的五铢钱! 问题的关键是,官府不能只管发行纸币,而不收纸币,也就是每年收税的时候,允许百姓上交纸钞充当货币,而且兑换比例不能说变就变! 不过对刘盈不胡乱搞金融市场的这种信心,不光是汉国的文武官员、功候诸王有,那些国外的夷狄君主、番邦使者多多少少也是有一点的。 大不了,他们一拿到纸钞,就立刻到汉国官方经营的店铺里买成商品不就好了? 比如他们早就眼馋了许久的铁甲! 所以,纸钱也不是不能接受。 于是在一片皆大欢喜中,大圣二年的新年朝会进入了最后一个环节。 吃。 毕竟大家都是从凌晨两三点就等在宫门外,就等着太阳升起的时候来给皇帝和太上皇一家恭贺新禧,重要的是大家都不是空着手来的,于情于理,皇帝需要管一顿饱饭…… 嗯,国宴。 由于人数众多,众口难调,关键是要照顾到很多老臣的肠胃和牙口,国宴用菜自然讲究一个中正平和,重油重辣的菜式自然是不在考虑范畴之内。 所以无非就是鲁菜、刘盈魔改的淮扬菜、粤菜、川菜中的官府菜等诸多清澹,且食材非山珍海味不用的菜式为主。 而考虑到现如今的天气问题,宣室殿地方还是有限,最多容纳千人,于是会有很多官员、使臣只是匆匆上殿磕两个头,旋即坐回殿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了好几个小时…… 所以用小火喂着的炖锅自然必不可少。 汉国作为一个封建王朝,等级制度自然贯穿方方面面。 比如此刻摆在众人面前的三足铜鼎,六百石以下官员只有一个,锅里除了肉丸子和酸白菜、红薯粉条这样的基础菜品,还铺了满满一层的鸡肉片、猪肚片和五花肉片。 而千石以下六百石以上官员,则是两个铜鼎,除了和六百石官员同等的一个砂锅外,多出来的砂锅里面小火炖煮着酱肉、熏鸡、糟鱼、腰花等十多种品类各异的食材。 至于两千石官员,他们面前则是三个砂锅,多出来的那个里面满是海参、鲍鱼、干贝、熊掌、猩唇之类的山珍海味。 在一片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中,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低阶官吏,纷纷下定决心,十年之内,他们的面前,至少也要摆上两口铜鼎! 大殿内,刘邦微微皱眉,悄悄靠近刘盈问道:“有酒……嗯,麦芽发酵汁嘛?” 在他旁边,吕雉一副智商受到侮辱的神情。 啤酒就啤酒,麦芽发酵汁是个什么鬼? 真的以为她头发长,见识就短了? 于是吕雉手中象牙快子敲了敲瓷盘,不容拒绝的说道:“不许喝!” 你看,这是你老婆不让你喝,可不是我……刘盈摊了摊手,很是挤眉弄眼了一番。 刘邦满脸无奈,但也无可奈何。 毕竟他过年之前和卢绾几人大吃大喝了好几天,血压一路飙升到了一百八十多,属实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因此在吕雉联合了曹氏等人的讨伐下,他做出保证,说是禁酒一月…… 而今天,距离刘邦做出保证的那天,还不足两天…… “哎……”刘邦望着丹陛之下的觥筹交错,轻声长叹,旋即塞了满满一嘴的芹菜,用力咀嚼,仿佛那就是不让他喝酒的某个女人。 “你还有脸叹气?”吕雉压低声音,柳眉倒竖:“你自己说,我不让你喝酒是在害你吗?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平时总是让你少喝点、少喝点,你就是不听……好啊,现在干脆别喝!” 你娘真烦人……刘邦注视着刘盈,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这是你自己选的,忍着吧……刘盈眨眨眼,旋即把脸扭到一边。 吕雉一脸狐疑的左看右看,但最终一言不发。 姓刘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不过很快,她像是发现新大陆了一样,轻轻咦了一声:“此为何物?” 刘盈转过头,解释说道:“红薯粉条,和酸菜一起炖砂锅,绝配……嗯,毕竟今天国宴,只能用鼎,上砂锅显得有些不庄重了。” 吕雉恍然,点点头:“红薯?就是你阿姐前几年烤着吃了,然后被你追着从东宫打到椒房殿的那种?” “嗯!”刘盈很是气愤的重重点头,虽然已经过了很多年了,但想起来依旧直咬牙:“吃就吃呗,反正祭田足够肥沃,红薯产量很高,也不差她吃的那几个,但她吃我留着当种子的红薯,这就不能忍了!” “吃种子粮确实不应该……”吕雉虽然口中指责,但脸上的神情却始终笑眯眯。 她就喜欢看着刘盈和刘乐在一起嬉笑打闹…… 刘邦在面前的铜鼎里一通搅和,将铺在底下的粉条翻了上来,旋即美滋滋的吸熘了两口,点头说道:“弹、软、滑,顶级享受!” 土鳖……刘盈撇撇嘴。 吕雉无声笑笑,挑起几根粉条放在小碟子里,旋即抬头看向刘盈问道:“这是怎么做的?看上去和那个什么面条有些像,只不过这个透明……” 刘盈想了一下:“差不多,就是先磨粉,然后分离一下淀粉和杂质,然后淀粉加水,放在有细孔的笊篱上,让粉团顺着小孔滑到热水里,最后捞出来晾干就好了……” 刘邦皱皱眉头:“没想到小小一种吃食,居然如此费事……不过,你是怎么想起来把红薯加工成这什么……嗯,红薯粉条?” “爹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刘盈默默向吕雉身边挪了一点。 “假话吧。”刘邦很认真的点点头:“你小子说真话,容易把乃公气死……” 这老头不按照套路出牌啊……刘盈扁了扁嘴:“假话就是粉条好吃,不光能做砂锅的时候炖着吃,还能做酸辣粉……嗯,等过两天我亲自给你们做一回!” “那好,娘就等着了!”吕雉很兴奋的点点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刘盈的后脑勺,脸上露出了一本满足的神情。 说实在的,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摸过刘盈的脑袋了,尤其是刘盈当了王太子之后,更是端了起来,鲜少有在她面前撒娇的时候。 吕雉在心中轻叹,有些理解当初曹氏急吼吼的要让刘肥成亲生小孩。 毕竟小孩子三岁之前长在母亲怀中,到了五岁的时候,就不会再让母亲抱着了,而到了七岁之后,甚至会抗拒母亲的怀抱。 也就是说,一个母亲最多就只能抱自己的孩子三五年的时间,下次再抱上小孩的时候,已经十多年过去了,而且抱的也是孙儿,不是儿子…… 不过作为一个直男,刘邦没有那么些的多愁善感,他只是被自己的好奇心战胜,于是轻轻颔首,假装不在乎的问道:“真话呢?说来听听……” 刘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眯眯的说道: “我最早的时候弄出红薯,其实是让黔首种着用来备荒,毕竟红薯的叶子也能当做食物,而且那些不适合种植水稻麦子的土地,也能种上红薯……”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种了红薯不假,可基本上都不怎么吃,而是煮熟了拿去喂猪……” “我觉得有些暴殄天物,所以就搞出了这种粉条的做法。” 刘邦皱皱眉头:“也就是说,这满朝公卿赞不绝口的粉条,其实是在和猪争食?” “话糙理不糙……”刘盈轻轻颔首,再度默默向吕雉靠了过去。 但没想到,刘邦只是切了一声,摇着头说道:“乃公还以为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呢?人猪争食太正常不过了……” 吕雉也是频频点头。 虽说这时候的猪大多养在厕所旁边,但很明显的一点,猪和老八不一样,不能只靠奥利给活着,还需要补充一些粮食作为饲料。 因此前院养狗,后院养猪,也是评判一个家庭是否富裕的标准。 毕竟穷人连自己都养活不起,就别说拿出来部分粮食去养殖猪狗鸡鸭之类的牲畜了。 吕雉放下快子笑着说道:“但愿你弄出来的这个粉条,不要影响到红薯的价格,使得黔首们没有养猪的饲料可用……” 刘盈好奇问道:“娘怎么突然关心起民生了?” 他很清楚,自家老娘是一头伪装成小猫咪的大老虎,因此防微杜渐、未雨绸缪就很有必要了。 吕雉摇头说道:“娘关心的其实是猪鬃……嗯,就是猪脖子上那一排长毛。” 刘邦怒气冲冲:“你说猪就说猪,干嘛指我的脖子?” 刘盈憋笑,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娘是担心没有人喂猪,就没有猪鬃,进而影响到牙刷的销售情况,最终波及到牙粉的销量!” “聪明!”吕雉笑着点头:“娘现在可就指望着这些小商铺赚点脂粉钱了……” 鄙视……刘邦翻了个白眼,脸上露出了仇富的神情。 他心里很清楚,吕雉那哪里是小商铺,分明是开遍了全国的连锁店、批发店…… 那些很高端的,专门卖给巨富豪右家卷的化妆品就不说了,单就说刘盈提到的牙刷和牙粉,虽然便宜,但架不住出货量大,不光国内人人都用,更重要的还大量出口到了海外…… 装穷吧你就……刘邦心中吐槽,但脸上却渐渐浮现起了骄傲的神情。 如吕雉这般女强人,最终不还是做了他的女人,虽然有时候会乾坤倒置,而且生下的两个孽障一个比一个能气人…… 但不管怎么说,夫妻一体,他将最尊贵的称号给了吕雉,那么……对吧。 于无声无息中,刘盈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几分鄙视,那种鄙视,是看到了某些老流氓准备化身小白脸吃软饭时的鄙视。 ………………………… 新年大朝会结束,但并非所有朝臣都各回各家的去欢度新春佳节。 比如曹参,就被刘盈叫住,留下来加班…… 再比如计相张苍,治粟内史阎泽赤等几个有关财政的大臣,也同样在大过年也要被黑心老板叫去加班的行列…… 御书房内,刘盈一脸亲切的笑着说道: “都坐、都坐……” “那谁,将益州郡去年送来的普洱拿出来泡上……” “嗯,这新普洱茶虽然没有陈年的香,但凑合着喝吧,毕竟益州郡的茶树才刚刚长起来。” 曹参和张苍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轻声问道:“不知陛下找我等前来有何要事?” 刘盈捧着茶盏说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这不是新钞发布了吗,就是想要叮嘱一下你们,平日里多注意一下市场,听一听商贾黔首们的反馈,免得一项好的政策,最终变成了坑害万民的恶政。” 阎泽赤附和的点点头。 其实他对于发行价值一分钱的纸币很是不以为然,面额太小了,除非刊印上百亿张,否则对于现如今的市场来说起不到什么颠覆式的作用。 毕竟他名下有个属官叫做水衡都尉,也就是负责铸币的官吏。 不过尽管水衡都尉更多的还是听命于直属皇帝的少府,但铸造货币的账目总归要由治粟内史府进行审计。 所以阎泽赤很清楚五铢钱的发行量。 于是等到曹参等人不说话了之后,他看向刘盈说道:“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通常这么说的时候,一定都是当讲了……刘盈很是腻歪的在心中吐槽,点头说道:“故市侯但说无妨……”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刘盈:常回家看看…… “故市侯但说无妨……” 听到刘盈的话,阎泽赤拱手说道:“陛下推陈出新之举值得称颂,然有些过于束手束脚,反倒显得比我等老臣还要老成持重……” 做皇帝真难,莽一手被他们说莽撞,稳一手又被说怯懦……刘盈心中吐槽,但却保持着聆听的姿势。 毕竟每年花大价钱养的这帮大臣,不就是为了让人家挑刺? 嗯,或者说查遗补漏。 在刘盈的目光炯炯中,阎泽赤正色说道:“以臣之见,不妨增印些当十、当百的纸币,那些百张当一的小钱,可增印上亿张,如此方可保证黔首商贾有钱可用……” “当十?当百?”曹参眉头紧锁,轻声呢喃。 毕竟当初刘盈准备印刷小额钞票的时候,曾经和曹参书信往来反复探讨,因此他对于刘盈所说的‘良心’……嗯,也就是通货膨胀问题有着很深的理解。 治大国如烹小鲜。 作为继承萧何之志,同样笃行黄老的曹参来说,其实也是反对锐意进取,大刀阔斧的对国家进行改制。 在他看来,刘盈的老成持重,才是为君之道。 所以他摇摇头说道: “增印小钱我没有意见,但当十、当百的大钱,还是先缓一缓,看一看民间对小钱的认可程度再说……毕竟纸钞的印刷和制作成本虽然不低,但大家总归是习惯用铜钱或者金银交易。” “我其实是有些担心的,如今民间好不容易脱离了以物易物,民众使用钱币买卖商品,使得商业振兴,若是强行颁行大额纸币,会不会有掠民之财的嫌疑?” “这种质疑,必然会动摇国人对官府的信任,进而使得市场重新回到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从而影响商业,以及五铢钱在汉国主导的贸易体中的地位。” “去岁衡水都尉府的上计文书中,每铸造一百枚五铢钱,其纯利润为十七钱……” “所以,只需要保持现有状态,每年稳定铸币,则朝廷就相当于多了一颗摇钱树……” 刘盈沉默不语,曹参其实说的也有道理,毕竟铸造铜钱的时候,不光要用到铜料,钱币里面还会有其他诸如铅、锡之类的杂质,而这些杂质,就是铸币的利润。 因此使用五铢钱的人越多,汉国变相赚的钱也就越多。 嗯,其实铸币的纯利润不是十七钱,而是二十三钱,其中有五钱并没有上交国库,而是入了他的私帑…… 曹参之所以点出这一点,就是在暗中向刘盈传递一个消息。 那就是你已经赚的很多了,不要贪得无厌,毕竟所谓通货膨胀的理论,是你首先提出来的,因此莫要利令智昏,等到苦酒酿成才追悔莫及。 但阎泽赤不这么想。 他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正色说道: “相国所言乃老成谋国之道,然如今之汉国,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一味谨小慎微只会错失良机!” “陛下可知,水衡都尉府每年铸造铜钱、银元数以千万计,但为何依旧杯水车薪,完全不够民间正常使用?” 知道,但有些话还要你来说……刘盈装作茫然的摇了摇头。 阎泽赤立刻大声说道: “如今很多地方斗米数钱,即便是这天子脚下花花世界的长安城,夏秋之际斗米十一二钱,冬春之交也不过二十余钱,因此以一当百的银元自然无太多用武之地。” “所以,铸币就以铜制的五铢钱最多。” “然而铜矿产出有限,而且还有相当一部分开采出的铜料被用作电线,电机之类的工业用途,这就造成了铸币原材料的进一步供给不足!” 】 “最后,则有赖于陛下的英明果决,在汉国周边,建立起了一个由我大汉绝对领导的贸易体系,无论是靠近极北之海的丁零,还是西域诸国,乃至于南洋而至所谓的非洲之地的很多国家,使用的官方货币就是我大汉铸造的五铢钱!” “如此,以汉一国之力,引领这数以万万计算的人口使用同一种钱,必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阎泽赤说完,曹参变得有些目瞪口呆,汉国国力辐射的辽阔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于是,曹参开始动摇了。 但刘盈知道,阎泽赤所说真真假假,其实就是想要游说所有人,同意他印刷大额纸币的建议。 不过刘盈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需要稳步推进,重要的是要储备足够的金银铜之类的重金属,最终以黄金为锚定物,然后再去发行信用货币。 所以刘盈笑着说道:“贫铜之事不劳故市候担忧,最多再有五年,大汉缺少铜料的现状将得到根本性的扭转!” 听到刘盈信誓旦旦的声音,坐在角落里喝茶吃点心的张苍愣了一下,白白胖胖的脸上满是疑惑的神情,抬眼问道: “陛下此言,可当真?” “当然。”刘盈点头:“朕何时在国事之上说过假话?” 张苍放下手中的板栗糕,正色问道:“老臣可否贸然问一句,铜料从何而来?” 刘盈边回忆边说: “短期内的铜料,还是要依靠益州郡的红铜,那里的铜矿已经开始了二期建设,产铜量相较之前提升三成以上。” “至于中期,还是要从北方获取。” “嗯,长城以北。” “当年朕随同匈奴女王共赴龙城的时候,曾四处派出勘探队寻找草原之上的矿脉,果不其然,在北庭都护府统辖的北海(贝加尔湖)以东山脉丛林之中,发现了一座储量极为庞大的铜矿(乌多坎铜矿)。” “只不过受限于当地的地理条件,一年最多开工半年,所以朕才说这是中期供给。” “至于长期供给,还需要靠天南州(澳洲)的铜矿。” “唔,那里不仅有铜矿,煤铁资源也很丰富,且铁矿石含杂质极低,可以将冶炼加工的难度和成本降到最低!” 刘盈说完,顿觉有些口干舌燥,于是捧起面前的普洱茶小口啜饮。 而在他对面,曹参等人面面相觑,脸上满是疑惑。 益州郡的铜矿他们知道,而且不只有益州郡,这两年几乎全国各地都发现有铜矿,这也是铜钱大量流出,但汉国之内依旧有充裕的铜钱可用的原因。 但北庭都护府发现有铜矿这件事,他们就完全不知情了。 毕竟山川河泽之利归皇帝所有,刘盈可以合理合法的将铜矿据为己有。 少顷,张苍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几分了然的神情。 作为计相,他对于证券交易所的信息极为关注,尤其是每个月证券交易所上交印花税的时候,他更是会拉着曹参一同到场,当天就将所有的钱收归国库,免得某个掌握最高权力的皇帝心血来潮,将这笔巨款挪作他用…… 因此他记得很清楚,内史府发行的通向匈奴都城,也就是北庭都护府办公之处的长(长安)龙(龙城)铁路开发债券,仅用了九天时间,既两个交易周期就售卖一空! 当时他就觉得很蹊跷,虽说如今的大汉铁路热,但也绝对没有热到这种程度,如今看来,出钱的要么是那帮子沛泗功臣,要么就是皇帝直属的少府! 毕竟铁路修好之后,运回的不仅是铜料,而是钱,熔铸之后,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的五铢钱! 因此曹参满脸迷茫的点,就在于刘盈提到的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地名。 “天南州?” 看出了曹参的疑惑,刘盈笑着说道: “那个,就是出产那种兔子怪的地方……嗯,从南海郡出发,一路向南,穿过许多小型岛屿,可以看到一座近乎广袤无边的大陆,这里就是天南州。” “咱们现如今吃的海参,大多都是从那里捞回来的……” “不过天南州气候特殊,大陆中央多是荒漠,适宜居住的地方主要集中在岛屿东南,因此向那里航行的时候,需要绕开一处密密麻麻的暗礁(大堡礁),然后登陆的时候,还要提防毒蛇、毒虫以及生活在海水之中的巨鳄……” 听完刘盈的解释,曹参喟然长叹:“富贵险中求,古人诚不欺我……” 刘盈点点头,笑着说道: “其实也没有多少‘险’,只要提前做好准备,那里其实并不危险,重要的是富贵……” “因此朕已经授意少府组建天南州开发商社,在国内和南阳诸国招募工人,成立诸如建工集团、铜铁集团等诸多营建、采矿机构,同时派遣天南州采访使,比两千石,将天南州纳入我大汉治下……” 于是,曹参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开始夸夸:“这么说来,大汉即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如此,臣恭贺陛下文治武功,更上一层楼!” 马屁精……张苍和阎泽赤几人对视一眼,忙不迭站起拱手下拜:“臣等恭喜陛下……” 刘盈放声大笑了两声,旋即板着脸看向曹参问道:“曹相有什么想要说的,不妨直说,没有必要遮遮掩掩!” 曹参抬眼,脸上谄媚之情更甚:“臣闻古之圣者言,内举不避亲……” 刘盈摆摆手笑着说道:“可惜了,曹相晚了一步。有人已经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曹参满脸疑惑,歪着头问道:“何人?” 刘盈挑了挑眉:“自然是很近之人……嗯,就是太仆夏侯婴!他向朕举荐了夏侯灶担任这个采访使,朕准了。毕竟夏侯灶此前在蜀中,结识了善于采矿冶炼的卓氏一族,因此对于如何经营铜铁矿场很有心得。” 曹参愣住,咬了咬牙,但又无可奈何。 毕竟此前刘盈出征辽南的时候,他作为相国留守长安,夏侯婴却作为车夫跟了过去,自然要比他和刘盈更加亲近…… 所以,错失良机啊! 不过张苍和阎泽赤就没有这种懊恼的情绪,他俩一贯奉行的是儿孙自有儿孙福的理念,只要子孙能够保住他们现有的荣华富贵就行了。 而在君主制国家,子孙能否不坠先辈威名,主要还是仰仗和君主的关系,和自身的福泽是否深厚。 因此,阎泽赤依旧不愿意轻易放弃他发行大额纸币的提案。 刘盈看着阎泽赤轻轻摇头:“故市候的提议很好,只是现在时机尚不成熟,正如同先贤曾言,治大国如烹小鲜,还是先看看那些一分钱的纸钞效果如何。” “况且,发行大额纸币也有先决条件,那就是让国人认可,而要让国人认可,咱们手中就必须要有足够的黄金,随时可以让他们用纸片片兑换回黄金。” “所以,还是同样的等上两年再说,到时候咱们大概率就不缺少黄金了……” 这一次,刘盈就没有过多的解释了。 毕竟开发金矿的事情充其量只是八字刚有一撇,后续还有很多工作要完成。 嗯,他说的金矿,就是后世的南非,毕竟南非被称为黄金之国,黄金储量占全世界的六成以上,重要的是主要分布在奥兰治河的支流瓦尔河流域,矿脉绵延五百公里,基本上算是俯拾皆是了! 所以,这算是达则自古以来,回老家拿钱,自然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 刘盈轻笑一声,看向曹参等人很是理直气壮的说道:“大过年的,朕就不多留你们了……回去好好和家里人团聚一下,欢度佳节,然后以更好的姿态开始新一年的工作。” 曹参等人愣了一下,想要骂人,但又不敢,只是站起身拱手行礼,慢慢向御书房外走去。 “嗯,对了,还有件事……”刘盈突然叫做正准备离开的曹参,笑着说道:“上元节过后,就是左贰官的初选考试了,曹相好好准备一下,此次考试,你为主考官……” ………………………… 上元节。 这就是后世的元宵节,元宵二字,指的就是上元节的晚上。 只不过现如今的汉国还没有过这个节日,于是这就给了刘盈自由发挥的空间。 今日长安城金吾不禁,按照内史府的安排,每个里坊至少要做一组花灯,悬挂在长安城的中央大街之上,然后所有花钱参与游览的百姓,都会获得一张选票,最后哪个里坊或是豪门的花灯获得票数多,就可获得官府颁发的巧匠文书一张…… 嗯,其实略等于白嫖…… 但对于长安城的百姓来说,钱不钱的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参与感,以及脸面。 所以中央大街之上,凡是很显眼的彩灯,必然出自朝中勋贵之家! 而其中最吸引眼球的那一个,莫过于樊会出品。 那是用木料和铁丝做成的一株灯树,最高处有绢布染了绿色做成的树叶,中间托着一个花芯。 花芯正吐着火苗,在远处看时,这朵花与普通的花朵一般大小,到了这灯树底下,才发现仅是花芯的高度就达一丈多高! 而整株花树还缀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全都做成了各式水果的样子,发出明亮的光芒,从上面往下看,斑斓一片,色彩纷呈。 “樊会真是有钱哈……”刘邦站在灯树之下,满是艳羡。 “我看他就是穷显摆……”吕雉抱着刘德,满脸鄙视。 嗯,吕雉之所以不抱刘启,主要是因为刘启从小的时候胃口就很好,如今比刘德高出一头,而且胖墩墩的,吕雉抱不动…… 于是为了安抚刘启,刘盈随手给他买了个糖葫芦,拉着他站在灯树之下,让他慢慢吃完再和大家一起游玩灯会。 另一边,逛吃逛吃的刘乐满载而归,怀中抱着一大堆纸袋子,走到刘盈身边满是兴奋的说道:“太划算了,这里的商家是在做慈善吗?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才花了我不到十沓钞票!” 在刘德扎撒着双手想要找刘乐要零食的时候,刘盈一脸仇富的神情,别人花钱都是按张,但自家的富婆姐姐,却是按沓…… 吕雉放下刘德,正要说话,但远处啪的一声巨响,让她下意识的抬起头,然后看到的就是满天星斗的天空中,骤然出现一朵绚丽的烟花。 而后,是第二朵,第三朵,直到漫天火树银花,美不胜收。 吕雉轻声呢喃:“这就是上元节传说之中的燃放烟花,迷惑天神的行为吗?” 刘乐耳朵抖了抖,满是好奇的凑了过来:“母亲,什么传说呀,我怎么不知道?” 吕雉头也不回的说道:“去问你弟弟去……真是的,作为大长公主,连这些都不知道,真是丢死人了!” 刘乐哼了一声,鼓着腮帮子走到刘盈身边:“究竟是什么呀?” 刘盈同样头也不回:“我想吃糖炒栗子了。” 刘乐愣住,满脸不舍的看着手中的纸袋子,这是她排了好长的队才买到的吃食,还没有来得及吃呢! 但她想了想,还是毅然递了出去:“呐,给你,可以讲故事了吗?” 刘盈欣然接过,随手递给扒着他衣裳下摆,满脸期盼的刘启:“慢点吃,记得给弟弟也留几个……” 在刘启的欢呼声中,刘盈转过头,看着恋恋不舍盯着糖炒栗子的刘乐,清了清嗓子:“阿姐,你还听吗?” “当然!”刘乐双手插腰:“我东西都给出去了,不听还不亏死了!” 刘盈笑了笑,摇头说道:“话说那是去年秋上的事情……秋天嘛,按照惯例地方官要组织猎人进行田猎,打杀野猪之类破坏农田的勐兽,但猎人的捕兽夹,却无意中伤到了一只金乌神鸟。” “于是,帝俊和羲和不答应了……” 刘乐咦了一声,打断刘盈的话:“帝俊?羲和?那是谁?他俩为何不答应?” 刘盈满是疑惑的反问:“怎么,阿姐没有看过《山海经》吗?” 刘乐挠了挠头,理不直气也壮:“弟弟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不能看书,一看书头就晕……” 屁嘞,当我不知道,那些情啊爱啊的话本,你看的不亦乐乎……刘盈心中吐槽但脸上神色如常,只是笑着说道:“没关系,如今最新版的山海经有彩绘版,画多过文字,阿姐不妨回去买一本看看……” “日中有鸟,名为金乌,和普通乌鸦不同,金乌三足,乃帝俊和羲和的孩子。” “于是看到其中一只金乌受伤,帝俊就下令其他金乌在上元节这天来人间放火,把人间烧成一片白地!” “但是,神仙中总归有好人。” “比如许多的乡间黔首,在不久前都梦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那老头告诉大家,只要在上元节这天,每户人家都在家里张灯结彩、点响爆竹、燃放烟火,这样帝俊派出的金乌就会认为人们都被烧死了,于是就会返回天界……” 刘乐食指抵着下巴,吸了吸鼻子问道:“白胡子老头?莫非是教授你诸般奇巧的那个老头?真是的,难道我不够聪明美丽招人喜欢吗?怎么白胡子老头就是不来找我呢……” 你说这话丧良心吗……刘盈满是鄙夷的翻了个白眼,旋即摇摇头说道: “不是那个……最初梦到白胡子老头的乡间黔首也不相信,直到他们第二次梦到了对方,虽然白胡子老头示警结束后,如上次那般飘然离去,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终于想起来询问一下对方的名号了……” 刘盈说道这里,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服一沉,于是他低下头,看到的就是举着剥好的板栗,示意他也吃一个的刘启。 于是他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刘启的脑袋:“你自己吃吧,父皇……我不喜欢吃。” 旁听了全过程的吕雉无声笑笑,对于这种父慈子孝的一幕很满意,但更满意的,其实还是窦漪房。 毕竟刘盈日理万机,日常忙的脚不点地,所以刘启如此,必然是窦漪房教育出来的。 而窦漪房,又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 因此,吕雉被烟花映衬的忽明忽暗的脸上,就满是与有荣焉的笑容。 不过另一边,刘乐急得直跺脚:“叫什么,快说啊……” 刘盈转头,轻声说道:“那白胡子老头说,他的名号叫做太上无极九天司命天尊大帝……” “啊,是大父!”刘乐顿时一蹦三尺高。 “对呀,是大父。”刘盈回忆了一下自己和某个阴阳家魁首在你农我农之后的密谈,轻声呢喃:“天上地下,唯一的至高神……”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刘盈:天下英才入吾彀中,所以教育改革吧!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就在无数人滴滴咕咕的念诵声中,新一届的左贰官招募初试开始了。 长安城南,从前的皇家园囿宜春宫被改造成了考试的考场。 嗯,主要原因是此地曾是胡亥的埋骨之地,刘盈觉得有些不吉利,再加上他在各地修建了不少的行宫,自然就高风亮节的将宜春宫捐了出来,然后按照他的恶趣味,魔改成了后世专门用于举办科举的贡院的模样…… 只不过没有‘天开文运’和‘明经取士’的匾额,唯独留下了一块‘为国取士’…… 此刻在宜春宫外宽广无比的道路和广场之上,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不时传来阵阵喝骂之声。 但对于那些好几天前就开始在广场上打地铺的考生来说,心中却满是庆幸。 毕竟他们从前辈学长那里了解过,考场之上的好位置并不多,因此先到先得,若是机缘合适,还可以将座位高价出售给那些被拥挤的人群不知道挤到哪里的土豪,小赚一笔…… 不过在此之前,最先乐的见牙不见眼的人,还是那些在宜春宫周边开客舍的老板,以及将自家房子装修成民宿出租的百姓,还有那些挑着笔墨纸砚的文具,提着烧鸡卷饼的吃食的小贩。 毕竟成千上万的考生一下子涌入长安参加考试,很多人甚至还带着三五个书童仆役,吃住自然就是最先要解决的问题。 尤其是住宿。 长安城首善之都,房子的价格虽然不如后世那般夸张,但也绝对不是地方上的土豪所能随随便便就买得起的,重要的是这时候卖地收入并非官府的主要收入来源,故此房子的升值空间其实不高。 所以,有买房子的钱,不如投资兴办工厂,亦或是购买地方官府发行的开发债券…… 也因此,几乎九成以上的外地考生,都是租房居住。 这导致了原本有些荒凉的宜春宫周边,迅速变得繁华起来,在那些从前野兽出没的荒地上,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平地起高楼。 不仅有住宿,更多的还是餐饮,以及各种名为茶社,但其实是专供做题家们交流和学习的地方。 而这,就是让他们提前半年时间就齐聚长安城的重要原因。 毕竟长安城汇聚了天下最有学问,且历年猜题最准的一帮老儒生…… 虽然因为某些原因,之前搞教培的老儒生大多被流放到帝国边陲的小城市,需要在那里教书十年赎罪,但一鸡死、一鸡鸣,行业的空缺自然会有另外一批人来顶上。 一如许多被流放到海外的左贰官那样…… 这就是今年这一届‘国考’异常火爆的原因。 而有参加国考资格的考生来源一般有三种,即郡县长官推荐的地方豪右、青年才俊;勋贵高官的子侄亲朋、门客故旧;以及大汉公学的当届或是往届毕业生。 前两者的数量并不多,毕竟封建王朝,不是所有人都必须遵循逢进必考的原则,他们会有各种入仕的途径。 因此来参加‘国考’之人,主要还是大汉公学的毕业生。 这就是刘盈之前假借审讯叔孙通大不敬之罪的时候,很是株连了一大批儒生的原因。 自家的田,如何能长出别家的苗? 刘盈可不等同于刘彻这样的土着,他深知‘派对’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儒家的经史子集可以读,但朝中官员以儒生的旗号拉帮结派,党同伐异,就必然遭来铁拳! “所以,这就是你搞官办教培的原因?”张不疑斜眼,满脸鄙夷。 “当然不是!”刘盈斩钉截铁:“那才能赚几个钱?我这人对钱没有兴趣……真的。” “呸!”张不疑冷笑连连,对于某些人假公肥私,垄断了年收入上百万的大市场的行径表示不屑,尤其是想起了自己每年给出去的巨额专利费,脸上的鄙夷之色越发浓重。 在他俩旁后,刘邦望着远处街市之上的车水马龙,感慨莫名。 这一刻,他和李二一样,心中升起了‘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的念头。 “今年要招收多少左贰官?”刘邦回头问道。 刘盈稍微想了一下,摇头说道: “具体多少人现在还没有完全定下,毕竟如今帝国疆域过于辽阔,内陆地区的各级官府好办,共计招收三千七百四十九人……毕竟去年出了那档子事。” “而诸如丞相府、御史大夫府、太仆、奉常、典客之类的中央直辖官府,共招收一千一百二十一人,其中主要是派驻到海外诸国的采访使,大多都是斗食小吏……” “不确定的数额,主要是各个都护府、总督府。西域都护和护东胡中郎将那边就不必说了,一东一西都属于飞速扩张中,至少需要两千以上的左贰官负责维持秩序,安抚人心……” “但更多的,其实还是南边。” “比如咱们之前拿下了被称为临高的崖州岛,当时琐事繁多,腾不出手,因此崖州岛暂时由南海郡郡守陈婴,以及象郡郡守杨武共同管理……” “现在陈婴做了中山国丞相,杨武调任泗水郡郡守,继任者缺少对于岭南地理和人心的理解,因此崖州岛单独设郡,由专人管理,自然需要一整套从上到下的官吏来进行掌控。” “至于另一边,则是日南都护府,那种能治疗疟疾的金鸡纳树已经成林,也就意味着日南都护府的管辖范围可以深入中南半岛,而中南半岛的土着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人口翻倍,重要的是荒地也养成了熟地,自然需要大量的左贰官进行屯垦的指导和管理工作……” “林林总总算下来,即便是保守估计,至少需要四五千人的左贰官才行。” “所以,咱们这里只管招人,后续的分配则走一步算一步……” 听完刘盈的话,刘邦还没有说什么,张不疑则手指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小声问道: “你觉得,那些人会愿意到蛮荒之地做官?我认为不会,初试完你看吧,报考朝廷官吏和地方官吏的人数,绝对是其他地方的数倍之多!” 】 刘邦也轻轻点头,表示认可张不疑的判断,但出于某些原因,他是绝对不会夸赞那头拱了自家白菜的猪! 哪怕他的外孙女是个美人胚子,而外孙也越长越漂亮…… 刘盈摇摇头: “无所谓,反正从历年的招考来看,边陲的左贰官也能招满。很多人都是你那种心理,这就导致了热门职位万人追捧,但问题的关键是招考的原则是择优录用,这就导致了很多人通过考试,但最终竞争不过别人,然后需要备考再战一年……” “因此会有很多有自知之明,或者说家境普通的考生,主动报名冷门职位,为的就是通过率高……” “毕竟国家有专项津贴,这就导致了在边陲和内地任职的两个左贰官虽然同级别,但到前者每年的综合收入是后者的五倍之多!” “不错、不错,你考虑的很周到!”刘邦用力拍了拍刘盈的肩膀,在刘盈的龇牙咧嘴中,转头满是鄙夷的看向张不疑:“凡事多用用脑子,别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你现在也在朝中为官了,更是需要勤勉用心,别总是惦记着赚钱做买卖……” 在张不疑低头受教中,刘盈强忍着笑意,做出满脸鄙夷的样子。 虽然他和刘乐都遗传了刘邦的败家子天性,尤其是刘乐,从小就没有为钱发过愁,更是养成了喜欢就买的性格,但人赚钱比钱赚钱难上一百倍,因此刘乐即便是全年不休的买买买,拥有的财产照样是与日俱增…… 因此张不疑所谓的努力赚钱养活老婆孩子,其实是一种自我感动,为的就是心安理得的当小白脸吃软饭…… 不过刘盈虽然附和着刘邦做出了鄙夷的神色,但却并没有做出落井下石的言行,只是眺望远处人群,沉默不语轻声叹息。 “你也觉得乃公说的对吧……”刘邦一脸找到知音的神情。 啥玩意……刘盈满脸懵逼,在张不疑惊诧的眼色中,弱弱说道:“嗯,其实我是在感慨人太多了……” 刘邦皱皱眉:“什么人太多了?” 刘盈指了指街市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参加考试的人太多了……保守估计,差不多得有五万人吧。” 刘邦愣了一下,左看右看,轻轻点头:“你说少了,按照乃公的理解,至少要有八万人之多!” 毕竟他打了半辈子的仗,此刻居高临下看上一眼,自然可以大致判断出有多少人。 刘盈感叹的说道:“这只是第一天的初试,后面还有两场,虽然人数不一定有今天这么多,但总体加下来,二十万人总是有的。” “问题的关键是,名额有限,说一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不为过……” 刘邦凑了过来,用只能由他和刘盈听到的声音说道:“这很好呀,总归要给人点盼头,否则……”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刘盈秒懂。 比如科举初创的大唐,在安史之乱爆发前期,河北的士子已经很多年不去长安城参加科举了,毕竟他们去了也照样名落孙山,反倒不如留在节度使的幕府里做个幕僚,然后和中央朝廷死磕到底…… 比如黄巢,虽然科举失败,但却天街踏尽公卿骨…… 再比如写下‘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的张元,也同样是科举不第…… 还有就是我大青果,前脚废除科举,后脚人就没了…… 所以有些时候让毕业生都来参加国考这件事,也不失为一个稳定社会的定海神针。 而且一战二战,乃至三战四战,如此漫长的时间,既让他们遵纪守法,不敢越雷池一步,进而让治安越发良好的同时,也能让开培训班、卖教材的商人小赚一笔…… 但刘盈觉得,是时候让孔乙己脱掉长衫了…… 因此他看向刘邦,摇了摇头:“话虽如此,但就这么吊着他们,属实是一种浪费……尤其是大汉公学的学费由国家财政和大户募捐为主,入学者连食宿都不用花钱!” “最初的时候这种教育模式,本就是为了培养出大量识文断字的人才,充实帝国的各个阶层。” “但现如今国考一出,很多读了理工科和土木工程的学生,也惦记着考左贰官,做行政工作,不再去按照咱们预期的那样,成为一个技术性人才……” “如果人人如此,我干嘛还要在大汉公学开那么多的学科?” “只开一个文法专业不就行了?而且这些学生做起行政工作来更加得心应手!” 刘邦沉默一下,赞同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国家总归需要各行各业的人才,全来考左贰官确实浪费……但木已成舟,又如之奈何?” 刘盈想了一下,手指轻敲栏杆: “其实我并不反对他们报考左贰官,毕竟帝国的扩张太快了,也需要大量的基层官吏,我唯独有些在意的,就是我花大价钱培养出的技术人才,也去了行政岗位……” “所以我打算拆分大汉公学,将之按照不同的学科,组建独立的院校,同时取消部分专业的补贴,也就是不再全面实施免费教育,减少国家的财政负担。” 刘邦皱皱眉头,咽下指责的话,只是盯着刘盈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刘盈字斟句酌: “各地面向幼童的义学依旧免费,这种基础性的扫盲工作,值得朝廷持续投钱。” “而对于诸如土木、冶金、电力等学校,依旧不收学费,只是入学之后需要签订就业协议,也就是他们毕业之后,必须要在专业相关的工厂或是机构工作十年,否则按照每年四千钱收取学费……” “至于豪右勋贵最喜欢送孩子去念的文法学院,则每年收十万钱的学费……” “嗯,对了,还有军校,附属讲武堂每年十万钱,但考入军校的不仅不收学费,还要按月发津贴……” “军校?”刘邦愣了一下:“这也是能教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刘盈: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军校?” “这也是能教的?” 刘邦满脸诧异的神色,一副你我父子之间定然是有一个疯了的样子。 毕竟在古代,这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 豁达如同刘邦,也将刘盈编纂的《大汉百科全书》中有关兵家和兵法的内容全部抽了出来,将底稿藏在了宫禁之内密不示人! 当然了,这只是不公开传播兵书,至于民间收徒教学,亦或是家族传承,则放任不管。 因此刘盈觉得,这就是封建王朝大一统的弊端。 为何会有百家争鸣? 就是因为列国犬牙交错,战国七雄中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粗暴干涉别国内政,禁止对方任用本国‘叛逃’的人才。 比如张仪。 无独有偶,欧洲也是这样。 比如哥伦布。 哥伦布是热那亚人,也就是后来的意大利人。 他一直有一个理想,就是找一条可以从欧洲直达亚洲的航路。 他最先找的是热那亚商会,但被赶走了…… 因为热那亚靠直布罗陀海峡赚钱,如果有了新航路,他们的利润就会受损。 哥伦布第二个找的是威尼斯总督,然后又被赶走了…… 威尼斯人和绿萝勾勾搭搭,就指着欧亚大陆之间的陆上通道过活,新航路必然损害他们的利益。 哥伦布接着找的是髪国,不出所料,又被赶走了…… 作为天主孝子,老路易和绿萝暗地里有秘密盟约,绿萝会支付一定数额的陆路商税给髪国老…… 没奈何,哥伦布又找到当时还不是日不落帝国的英国,许是哥伦布昏了头了,竟然将自己开给热那亚的条件开给了亨利家,亨利家的海军司令,是一个意大利人能做的? 于是先写伏辩,后来是打,最后好不容易才跑了…… 再然后哥伦布又去找既不神圣也不罗马的神罗,于是,又双叒叕被赶走了…… 那时候的神罗正忙活着和意大利人打仗,顺便收拾教皇这个刺头,哪里顾得上开拓新航道,不过马克西米利安一世这个人还算厚道,写了封介绍信,将哥伦布送到了自己的亲家,也就是西班牙女王尹丽莎白一世那里。 六年之后,哥伦布扬帆起航,开启了大航海时代。 毫不夸张的讲,如果换到某大一统王朝,就哥伦布开出的条件,只怕一开口人就无了…… 于是刘盈摇头说道: “当然可以。” “人人知兵,等于人人不知兵……” “孟子曾曰过,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 “终归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比如暴秦的灭亡,不就和办不办军校神马的也没有太多关系……” “而且正如同治粟内史阎泽赤多日前曾给我说过的那样,如今之汉国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别的不说,派驻在各都护府的驻军,也需要大量合格的中下级军官来坐镇指挥,总不能平定个数百人的小叛乱,就要动用绛候、舞阳侯这样的名将吧?” “他俩还名将呢?”刘邦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 刘盈回想了一下他俩的水平,觉得刘邦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纵览整个楚汉战争,周勃樊会等人都是在打顺风仗的时候大放异彩,但是一到了大军溃败之际,几乎没有什么力挽狂澜的举措,因此刘邦当日才会说诸将是猎犬,大抵就是这个原因。 毕竟狗的天性就是如此…… “这不重要。”刘盈食指轻敲栏杆笑着说道:“我就是拿他们俩个出来打个比方,那淮阴侯算是名将吗?” 刘邦毫不犹豫的点头。 功劳是功劳,过错是过错,他从来不会因为个人的好恶就抹杀别人的功绩,尤其韩信还是他钦点的汉初三杰,因此说一声名将也丝毫不为过! 于是刘盈嘴角扬起,回忆着说道: “上次我领军征战河西,淮阴侯被我请去做了军中参议,然后还有很多的功候子弟一同随军出征,结果操练军队的时候,他们差点没把淮阴侯气死……” “后来我不信邪,西征辽南的时候又在他们中选拔了一次,然后差点没把我气死……” “不过想想也正常。” “毕竟他们的本事,大多来自于他们那没什么本事的爹的言传身教……” “在军中任职多年的勋贵子弟尚且是这么个样子,那些每年只训练一两个月的戍卒就更不用说了!” “难不成将来我大汉想要再出一两个名将,还要靠类似抽奖的模式?” “所以我从那时候开始,就在考虑军校的问题。” “虽然科班出身的不一定能成为名将,毕竟指挥作战是一种艺术,靠的主要是天赋,但至少经受过系统化的培训之后,军校生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中下级军官!” 刘邦捏着下巴上掉了不少,已经称不上美髯的胡须,沉默良久,最终满是赞同的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既然你这么想的,那就先这么去办,至于别人若是有意见,就让他们来找乃公!” 这一刻,他霸气侧漏,不复之前那种吊儿郎当的老游侠的样子。 刘盈笑容满面,心中慢慢浮现起了一句话。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刘邦所谓的别人如果有意见,指的自然是国内的军功贵族,以及很多拥有中等爵位的中产阶级。 如今的汉国依旧保持着二十等军功爵制度,也就是说,军中的很多中下级军官,主要就是那些爵位在三级以上的爵户担任,战时是兵,平时是民,若是机缘巧合,还能被选拔成亭长之类的基层小吏。 若是军校建立,也就意味着军队开始了职业化的进程,中下级军官必然会由军校生担任,而这些人中,未必各个都有三级以上的爵位。 而很多诸如百将、屯长之类的中级军官,年龄普遍在三十岁左右,让他们从讲武堂开始扫盲,然后再上军校念书,直到获得毕业证书重返军队做回下级军官,前前后后最少也要三四年的时间,一些文化水平低的,甚至要七八年的时间…… 这,必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那些曾经参加过历次战争,然后积攒功劳获得土地,进而成为地方豪强的老兵,心中肯定会有意见。 问题的关键是,军功爵制度下,豪强可不是后来的地主阶级那么好拿捏。 因此,这就是刘邦所说,如果谁有意见就去找他的原因。 作为一手建立汉国的皇帝,刘邦虽然已经退位成了太上皇,但依旧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威望,足以压服国内任何不和谐的声音! ………………………… 十日之后,长乐宫,宣室殿外。 正在带着上百名属吏批阅卷子的曹参,突然接到了刘盈的传唤,于是急匆匆而来,只是正在殿门口脱鞋的时候,被从另一边急趋而来的中行説叫住。 “相国请随我来,陛下已移驾御书房……” 曹参愣了一下,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跟在中行説身后向御书房而去。 毕竟按照春秋时期的传统,国家有事,其实是君主前往丞相那里商议,刘盈这个二代皇帝对他这个一代功臣召之即来,已经很不合规矩了,如今召见之时又不在正殿而是御书房,就更加与礼不合了。 但没办法,毕竟如今不是春秋,而是汉,皇权至高无上! 少顷,御书房内,双脚只有足衣的曹参急趋而去,脸上的神色变得越发疑惑。 “拜见太上皇、拜见陛下……” “见过相国……” “见过燕王……” 曹参的疑惑,自然是卢绾也在。 不过卢绾和他见礼之后,就再度坐回原位,只是黑着脸,仿佛谁都欠他钱一般。 刘盈摆摆手示意曹参坐下,笑着说道:“初试如何,通过率和往年相较可有变化?” 曹参欠着身子说道:“回陛下,虽然尚有部分试卷并没审阅完毕,但从现有的情况来看,和往年无异,大约都是十进其六……” 刘盈轻轻颔首:“那还可以,不过不妨再放低一些标准……如今岭南的统计结果也出来了,比咱们之前预期的还要多五六百人。” “遵旨。”曹参拱手应命,只是依旧看着刘盈。 果不其然,刘盈接着说道:“嗯,朕准备拆分大汉公学,将之改建为不同专业的学校……这是朕写的提案,你看看,若是没有其他意见,就颁行天下吧。” 曹参接过,匆匆看了几眼,轻声呢喃: “帝国理工大学、帝国文法大学、帝国财经大学、皇家海事大学、皇家医科大学……长安师范大学、长安建筑工程大学、兰池水利工程大学……” “嗯?帝国陆军军官大学,帝国陆军讲武堂……” 他抬起头看向刘盈,满脸疑惑:“陛下,这是不是有些重复?已经有军官大学,为何还有讲武堂?而且讲武堂的学费也太贵了一点吧?一年二十万钱?黔首如何负担的起?” 作为汉帝国的相国,刘盈准备建军校的事情自然早就和他透露过些许口风。 刘盈摇摇头: “谁说讲武堂招收平民子弟了?” “帝国陆军军官大学才是面向天下人招考的学院,而讲武堂,主要用于功臣勋贵子弟进修,系统学习之后才保送军校,学费高一些也很正常啊。” “这和文法大学一年十万学费一样。” “毕竟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嘛……” 曹参看看刘邦,见他虽然目无表情,但很明显是在默认,于是拱手说道:“臣明白了,这就照办……” “先别急着走。”刘邦叫住起身正准备离去的曹参,换上了一副笑脸:“既然阅卷已经接近尾声,你这个相国不妨将之交给别人去做……朕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曹参愣了一下,躬身行礼:“请太上皇明示。” 刘邦看了看黑着脸一言不发的卢绾,笑眯眯的对曹参说道:“燕王公主年过及笄,品貌端庄,可为帝妇……况且这门亲事也是太太上皇生前就定下来的……所以,你去让太卜算个吉日,然后上门求亲……” 这一刻,曹参为何明白卢绾是这么个神情了。 同为丰沛功臣,他和卢绾平日里虽然私交不密,但或多或少了解过一些,作为一个女儿奴,哪怕女儿嫁的是皇帝,但一想到刘盈在此之前已经有了好几个女人和子嗣,卢绾必然很不情愿。 但这种事情,很明显卢绾说了不算。 毕竟这门婚事是燕王后找到太后以及当时的太上皇所定,朝野皆知,自然反悔不能! 当初我找你提亲你不同意,活儿该……曹参微不可见的泛起冷笑,但很是谦逊的拱手说道:“贺喜太上皇,贺喜陛下,贺喜燕王……” 喜从何来啊……卢绾心中长叹,黑着脸拱手还礼。 喜从何来啊……刘盈心中长叹,面无表情。 毕竟卢虞小了他九岁,如今他二十五,卢虞勉强十七(虚岁),这个年龄差即便是放在后世也一样会让人不齿,虽然前两天刘邦在新丰城举办的家宴上他见过卢虞一面,正式场合下显得仪态端庄,加上自小练习舞蹈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亭亭玉立前凸后翘,但毕竟幼齿加太熟,还是会让他有些下不去手…… 但这件事情,也同样由不得他。 封建王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为重要,尤其是他和卢虞的婚事不仅是刘太公亲自定下,更重要的还标志着皇家和丰沛功臣的深度联合! 而且现在还卡在他搞出军队改革的时间节点。 卢绾是太尉,名义上的三军统帅,如果做了他的岳父,改革之事必然会更加的顺风顺水! 只是他如今已经有了三个女人,若是再加上卢虞,雨露均沾之下每四日才能休沐一日…… 当皇帝,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苦差事……刘·和赌毒不共戴天·盈再度长叹,开始在心中编排日程。 ……………………………… 当汉使,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事……武涉站在安提柯城外,满心愉悦。 今日是他结束在塞琉古帝国的国事访问,向南取道安息,然后登船返回汉国的日子。 因此让他感到开心愉悦的,不仅有之前那段时间的走到哪里都受到礼遇,还有此刻送行的人山人海。 只是他很开心,但随扈的汉军骑士就不是那么开心了。 这些天,他们基本上在安提柯城中都多了一个外室。 毕竟当初虽然语言不通,但随后人家姑娘找上门来,再加上有了翻译,他们自然知道女孩绑在他们马鞍上的丝带并不是表示问候,而是表达爱意,而他们没有立刻摘除,就意味着他们同意接受姑娘的爱…… 】 所以,为了汉国的声誉,为了不让自己落下了始乱终弃的骂名,他们只能无可奈何的再做一次新郎…… 嗯,再。 这就是所谓多了一个外室的原因。 至于他们没有把姑娘带走,倒并不是使团的规则不允许,也不是女人乘船不吉利,而是被安条克三世给扣下了。 汉国和塞琉古帝国之间从无往来,双方之间谁都对对方毫无信任可言,安条克三世自然要多给自己抓一些筹码。 毕竟塞琉古帝国继承了希腊人的很多制度,因此在他看来,如此威武雄壮的武士,在汉国之内必然会有很高的话语权,他扣住了对方的女人,就有更大的把握,汉国会将承诺给他的武器铠甲运过来! 嗯,雅典所谓的公民议会,主要成员是由担任过重步兵,能够备得起全套铠甲武器的男人,比如苏格拉底…… 而雅典四面皆敌,要想保住城邦,必然要将权力让渡给重步兵,因此不管干什么事情,都需要征求那帮丘八的同意…… 只是以己度人,必然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所以在武涉看来,安条克三世很明显是多虑了。 作为曾经混迹在大汉公学的元老,他对于帝国很多最顶尖的科技和工业有所了解。 比如售卖给海外的铁甲,通常可以获得十倍的利润! 虽然卖给塞琉古、安息的铠甲武器是为了遏制罗马人的东扩,因此价格相对便宜不少,但利润至少也在五倍以上! 如此巨额的利润,纵使道路再艰难险阻,海外甲仗专营的那帮商贾也必将武器铠甲成功送到…… 因此在无数塞琉古人的恋恋不舍中,武涉和身边一个深目高鼻,皮肤呈小麦子的男子小声攀谈起来。 此人,正是刘盈心心念念的汉尼拔。 毕竟战术战法会随着时代的变化、武器装备的革新而发生变化,但战争的理念不会,比如《孙子兵法》,即便是几千年过去了,其论证的理念依旧很有参考价值。 最不抵,也让某鱼贩子变成了叱吒风云的大老…… 所以刘盈想要把汉尼拔弄过来,自然是想让他写点诸如《汉子兵法》之类的着作,然后西学东渐一下,让他山之石攻一下自己这边的玉。 而这种邀请,对于汉尼拔来说也如同救命稻草。 比如此刻在塞琉古的王宫之中,一个身后跟着穿环片甲的武士,自己穿着白色镶紫边托加长袍的男人,愤然转身离去,嘴里骂骂咧咧。 “等死吧,罗马军团将很快让你,还有那个什么汉国皇帝明白,违抗罗马的下场究竟是什么!”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刘盈:小白脸可恶,吃软饭的老白脸更可恶! 渭水之南,在远离人潮汹涌的长安城的地方,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农田。 五月,小麦进入收获期,纵横交错的麦垄,仿佛是写在广袤大地上的一行行诗句,大片的小麦长势喜人,泥土的芬芳混杂着麦苗的清香扑面而来,麦田如诗如画,满是令人心醉的金黄。 不过很多的麦田边上都扎有篱笆,田边树下还有人结庐而居,从隐约可闻的犬吠声判断,麦田周围悬挂着的内有恶犬字样的警示牌并非是说说而已…… 这里,是原本大汉公学农学院的试验田,而现如今聚是一团火的大汉公学散是满天星了,大汉公学农学院正式更名为皇家农业大学。 校址虽然没变,但办学经费和招生规模将更上一个台阶。 这一点,从麦田旁边水泥路上往来不绝运送水泥砖头等建材的马车可以证明。 “麦田果然治愈……”刘盈张开双臂,满脸感慨的看着远处的风吹麦浪,完全无视了那些顶着太阳在田间拔草的农学生的异样的眼神。 今天,他微服出巡,头上戴着如今风靡大汉的刘氏冠,身穿黑色曲裾,外披红色纱衣,俨然一副外地游客的样子。 事实上,大汉公学这边的试验田,也是来长安的游学士子、商贾旅人必打卡的一个景点…… 】 因为在这里种田的可不是什么老农民,而是被称为天子门生的大汉公学的学生…… 嗯,主要是嘲讽。 毕竟这时候农业人口占比很高,考不上大汉公学的少年在家乡务农,结果好不容易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考上了大汉公学,可依旧要在田间务农…… 所以,大汉公学农学院也多次蝉联友善度最低学院的称号…… 但尽管如此,每年报考农学院的人数也远比很多学科多得多,农学院的毕业证书也被称为含金量最高的学历证书。 国以农为本。 凡是能通过考试,成功获得毕业证书,就将直接上岸,被任命为食禄百石的田典,负责教授乡里的百姓如何科学种田。 而和农学院并称双壁的,还有旨在为帝国培养畜牧、兽医等各类高级技术人才的帝国高等农牧综合大学。 毕竟乡一级的下属官吏中,有一个叫做‘牛长’的小官,主要负责在农时将公家的耕牛驽马借给并监督乡里的贫民使役,然后在农闲时期负责牲畜的喂养和繁育。 所以在试验田的另一侧,被一道低矮围墙圈起来有许多牛羊马匹优哉游哉吃着草的地方,就是外地人来到关中之后的第二个打卡点…… 嗯,其实还有一些是骡马商人。 刘盈今天熘达到这边来玩,另一个目的就是旁观这里的一场拍卖会。 天马拍卖会。 说是天马,其实只是一个噱头,源自于第一年的时候一个压箱底的拍品,是一匹被西域商人走私而来的汗血宝马,种公马。 此后,拍卖会的名字就沿用了天马之名。 所以在刘盈身后,张不疑看着一名画师打完《刘盈在农田》的底稿之后,满是不耐烦的说道:“行啦,再不去好东西就卖完了……” 上次大军远征辽南,他从箕准的王家厩舍中挑选了近百匹良品果下马,但要想维持一个大型且产出丰硕的马场,必然还需要别的一些优良血统的种马。 如今刘盈通过册封阿雅为匈奴女王的政策,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匈奴人不断南下侵扰的问题,也因此,偌大的北方草原,顿时变成了汉国权贵的后花园。 比如张不疑,在获得了上百匹优良的果下马之后,就和一支匈奴小部族签订协议,由张不疑负责给匈奴牧民提供粮食布匹等生活用品,然后雇佣匈奴人在划给他们自己的草场上为张不疑照料牛羊马匹。 如此,匈奴人可以享受更好的生活,张不疑可以获得一批专业的畜牧人才为他所用,然后得到更多的财富。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双赢。 而如张不疑这般和匈奴人签订盟约的汉国权贵数以百计,毫不夸张的讲,正是有了这种汉人权贵和匈奴普通牧民之间的深度合作,才使得帝国北部边疆再无烽烟。 毕竟匈奴牧民跟随头领南下劫掠的目的,是为了活下去,为了获得更加美好的生活。 如今匈奴单于是汉人的媳妇,只有获得汉国的支持才能坐稳王位,而匈奴牧民也不需要再和汉人玩命,就可以获得理想中的生活。 所以,何必再有战争? 所以,必然铸剑为犁。 刘盈放下手臂,收起拥抱前方的姿势,回头看了看张不疑身边那两个皮肤粗糙,双颊满是高原红的男人,接着看向张不疑笑道:“你先去吧,我还要再见个人……” “神神秘秘……”张不疑小声滴咕,旋即转身就走。 在他身后,那两个发型做匈奴人打扮,但穿着汉人袍服的男人愣了一下,慌忙跟了上去。 他俩,就是张不疑为了这次拍卖会请的专家。 嗯,其实就是和他签订有契约的那个匈奴小部落的族长。 匈奴人和后来的蒙古人一样,都不怎么会培育优良马种,通常都是野放,任其自然,等到需要的时候再去草原上把马套回来用,等到马瘦了,再放归野外回去换一匹…… 但作为马背上的民族,他们相马的本事天下无出其右。 所以,尽管张不疑和他们交流之时大多还需要翻译,但依旧是将他们千里迢迢的请了过来。 刘盈站在原地,目送张不疑等人离去,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几分有些复杂的情绪。 他今天来见的人叫做审食其,是刘邦在西征灭秦时委托来照顾刘太公和吕雉的一个门客。 嗯,就是很多无聊的人编排为吕雉情人的辟阳侯。 只是当年他斜插了一杠子,带领全家人玩了一场大逃杀,抢在项羽尚未成为西楚霸王的时间节点上离开沛县,到关中投奔了刘邦。 所以,审食其的辟阳侯爵位没了…… 但审食其到底是刘邦的门客,当年也是托妻献子的交情,刘邦自然会想着给他安排个好一点的位置养老。 比如皇家农业大学的学监祭酒…… 嗯,学监是依旧延续了之前的称呼,至于祭酒,则是刘盈的魔改,比如国子监祭酒。 只不过国子监祭酒类比校长,而这年头讲究天地君亲师,况且拆分后的大汉公学,也除了碰瓷某大、某华的两所大学外,其余尽数挂上了皇家、帝国的前缀,祭酒这个词自然就不再指的是校长…… 刘盈考虑到自家老爹是个出风头没够的性子,于是懒得和他抢,依旧由刘邦担任各个大学的校长,自己只是担任副校长,也算是尽些孝心…… 不过刘邦那个性格,最多出席一下校园运动会的开幕式、教学楼的奠基仪式以及迎新大会和毕业典礼,至于具体的学校管理工作,还是由诸如审食其担任的学监祭酒全权负责。 试验田边,刘盈拉着那些有些厌烦的学生尬聊,浑不在意对方已经翻到了天上的白眼。 嗯,他特意学着刘邦的口音,让对方真的以为他是外地来看热闹的游客…… 远处的大路上,审食其大袖飘飘而来,所过之处和每个遇到的学生都笑呵呵的打着招呼,同时也收获了对方的问候,直到他看到站在田埂之上,正在骚扰着一群做大田试验的学生的刘盈。 “陛……”审食其匆匆上前,刚想躬身行礼,但看到刘盈警告的眼神,于是换成了一副平和的样子:“这些学生毕业在即,这位公子还是莫要打扰他们的为好……若是想要游览,可随本祭酒而行。” “如此甚好。”刘盈点点头,背着手跟了上去。 在他身后,一众年轻学生顿时松了口气,面面相觑。 “太烦人了!”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田舍翁……” “早知道咱们这里也用围墙圈起来,最好上面再拉两条铁丝网!” “笨,他们不来了,咱们的冰粥、馄饨卖给谁吃?不赚钱拿什么去和皇家卫生学校的护士联谊?” ………………………… 远离了人群之后,审食其立刻放慢脚步,从在刘盈身前,变成了落后他一步。 刘盈无声笑笑,边东张西望边问:“此地种的,便是圣祖贰号小麦?” 审食其轻声回答: “回陛下,正是。” “圣祖贰号是在圣祖壹号的基础上选育而成,相比之前的品种更加低矮抗倒伏,而且吸收养分的能力也越强,因此圣祖贰号的每穗小麦,要比圣祖壹号的多出十粒左右……” 刘盈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他的耳边响起了一声正版的沛泗口音。 “不在宫里试穿你娘给你置办的吉服,怎么跑到这里闲逛了?” 审食其赶忙转身,躬身行礼:“拜见太上皇。” 嗯,刘盈今天其实是借着出来巡查大汉公学拆分情况的由头,躲避吕雉的碎碎念…… 国不可一日无君,自然不可一日无后。 刘盈升储御极多年,虽然开了后宫,生下了好几个儿子,但始终没有正妻,也就是皇后。 如今他和卢虞大婚在即,吕雉一口气给他定制了一百多套吉服,再加上要和卢虞的吉服相互搭配,导致他每天都要试穿好几套不同样式的吉服,层层叠叠不说,还要佩戴上十几斤的玉饰…… 关键是吕雉选择困难症犯了…… 所以,这就别怪我跑路……刘盈回头,皱眉看着神头鬼脑的刘邦:“爹你咋也来了?” “乃公是来抓你回去的!”刘邦理直气壮的双手抱臂,心中却哀叹自己到老还是没有守住,做了金钱的奴隶,沦落到吃女人软饭的地步。 “我不!”刘盈同样双手抱臂:“爹你告诉我娘,未来俩月我不回长乐宫了!反正长安附近宫舍众多,我到哪都能住!” 刘邦笑着摇摇头:“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妥协了,不再逼你试穿吉服,到时候就用最先做的那一套……” “真的?”刘盈将信将疑:“爹你跟我念,大汉人不骗大汉人……” 刘邦愣了一下,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看向审食其问道:“你之前说的那种圣祖壹号贰号的是什么东西?” 看吧,我就知道……刘盈微不可见的鼓了鼓腮帮子。 审食其拱手说道: “回太上皇,所谓圣祖壹号、圣祖贰号,指的是这片试验田中的小麦品种……” “太上皇请看,以这条道路为界限,北边的是圣祖贰号,南边的圣祖壹号,然后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另一边用道路隔开的对照组……” 看到刘邦越发迷惑,刘盈哼了一嗓子,满脸傲娇的说道: “这些是我早年在汉中时培育的一种新品种小麦,最先叫做后稷系列,不过那时候没有条件,导致种系退化……但不管怎么说,最早那几年的时候,亩产还是比前秦的那些旧品种高出了那么一两斗!” “一亩地多一两斗,十亩地就多出一两石……”刘邦掰着指头算了算,喜气洋洋:“不错、不错!” “这算啥!”刘盈昂起头说道:“其实多出的那一两斗,主要是堆肥,以及新品种长得比较矮的缘故……毕竟地里的养分有限,小麦长得高了,养分就浪费在了秸秆上……但可惜的是,还是土壤肥沃程度不行,最终导致的结果是麦粒的数量比预期的要少了一些,而且还长的很不饱满!” “那时候大父各种嘲讽我,说我搞的新品种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光籽粒多算个屁啊,磨出来的面粉比从前的旧品种还少有什么用?” “但没办法,肥料跟不上……所以后来后稷系列就泯然众人,亩产和那些旧品种差不多了……” 嗯,所谓的后稷系列,其实是他签到的抗倒伏矮化小麦,只可惜那时候没有化肥,贫瘠的土地供不起这种高产的植株消耗。 举个栗子的话,就是二战结束之后,日本人吃的比从前好了,平均身高从一米五一米六暴涨到了一米七…… “呵,狂欢喜一场。”刘邦脸上满是悻悻。 “所以就有了后来的圣祖壹号!”刘盈再度变得满脸傲娇,接着说道: “咱们打下关中,我开办大汉公学之后,重启育种计划,将原本的后稷三号改为太公壹号,并且让大父广撒英雄帖,也就是把他农家的那群老家伙们招来,共同培育新品种!” “然后差不多用了十年的时间吧,在关中这片沃土上,加上不限量的堆肥供给,太公壹号重新有了几分高产的样子……” “嗯,至于圣祖壹号,圣祖贰号,是大父去世之后才改的名字。” “但问题是,试验田中一亩地动辄使用肥料一两千斤,这对于普通的农户而言,是完全没有这个条件的!毕竟堆肥堆的是农家肥,养分太少……” “是这个道理。”刘邦点点头:“我也听人说过,说是长安城这些年多出了许多上门掏茅房的人,不仅不要钱,还按照人数多寡,贫富不同给钱……女人多的给的钱就多,富贵人家给的钱也多,为的就是弄点好肥料……” 刘盈也附和着说道: “关中这地界人口稠密,农家肥尚且不够用,若是换到关东各处,肥料就更不足了。” “毕竟咱们这片土地,从夏商周以来就开始大面积的农耕,土壤的肥沃程度本就很低,但从前人们是春种秋收,土地可以得到半年的时间进行休养生息。” “然而咱们现在普遍是一年两熟,土地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虽然很多地方搞起了三圃制,也就是一块地春播、一块地秋播、一块地休耕的模式,但终归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土地贫瘠的问题。” “所以爹你看,无论是圣祖壹号还是圣祖贰号,不光籽粒多,而且植株的密度也比别的地方高了太多……” 刘邦很是认真的走过去看了几眼,用力点头。 他少年的时候虽然没怎么干过农活,但和吕雉成婚之后人变得稳重许多,做泗水亭长的时候经常请假回家打理农田,因此打眼一看就已经全然明白。 于是刘邦微微皱眉问道:“那岂不是说,这种高产的品种无法推广了?” “原本是这样的。”刘盈笑着继续说道:“所以就有了圣祖贰号,这种在圣祖壹号的基础上改良后的品种,对于肥料的耐受性更高,吸收效率也更高,虽然使用农家肥已经不能满足它的胃口,但我做出了一种新的肥料,足以让圣祖贰号的亩产达到每亩四石以上!” 刘邦愣了一下,眼睛慢慢睁大。 如今一亩地的产量普遍在两石到两石半,而这还是风调雨顺的结果。 所以四石以上,无疑是将产量直接翻番! “又在说大话了!”刘邦依旧按照从前的惯例,保持质疑。 刘盈撇撇嘴:“等下让爹你见识见识,只是到时候你可别捂鼻子!” 刘邦哼了一声,满脸自负:“乃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就是臭一点,乃公有何惧之?” ………………………… “呕……” 刘邦捂着嘴,回头看了一眼戴着严严实实口罩的刘盈,心中满是懊恼。 兔崽子真不是个东西,乃公说不戴,你就真的不给? 等回去就让你娘揍你! 房间内,刘盈继承自吕雉的大眼睛也快睁不开了,但他和刘邦杠上了,刘邦不出来,他也不出来! 嗯,此刻摆在他们的面前的是氨水。 准确的说是土氨水。 毕竟他现在的化工产业才刚刚开始起步,因此只能用这种土办法制备化肥。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种相对原始的化肥,更加适合他那些种系有所退化的高产作物,反正即便是真正的化肥,也同样需要稀释后再行使用。 刘盈曾经听人说起过,大约在改开之前,很多地方的农村就是使用这种原始的化肥。 因此每到庄稼需要追肥的时候,县里的土化肥厂就开工了,以至于那些天整个县城都弥漫着一股土氨水的味道…… “不行了……”刘邦捂着鼻子退出房间,立刻深呼吸了起来。 “呵呵。”刘盈紧随其后,只是眼睛被熏得睁不开,否则一定让那老家伙感受一下什么是鄙视。 而在他俩之后,对他俩身份一无所知的几个学生走进房间,抬着装有土氨水的大桶就往外走,一副早就习以为常的样子。 刘邦和刘盈相视一笑,摇头说道:“这味也太大了……” 刘盈笑着附和:“民间有句俗话,叫做庄稼一枝花,前靠粪当家……所以臭点好,臭点粮食产量高。” 刘邦看向始终跟在他们身侧的审食其:“这种臭儿吧唧的肥料,还有那种高产的小麦,什么时候能推广出去?” 审食其看看刘盈,见到刘盈不做声,于是回答道:“回太上皇,氨水的配方早就已经传抄到了各地田典的手中,只需要多加点水,稀释后使用即可,至于圣祖贰号小麦,今年即可在关中推广。” 刘邦点点头:“不错不错,这么说来,很快全天下的农户都将用上这种高产品种啦?” 刘盈摇摇头:“恐怕不能。” 刘邦追问:“为何?” 刘盈摆手制止了审食其,自行解释道:“因为这种高产种子,倾注了无数人的心血以及海量的金钱,因此不像玉米土豆红薯那样,会免费提供给农户使用。” “谁想要种咱们的种子,需要支付一笔费用,同时签订协议,既他可以留种在自家的田里随意种植,却不能借种给邻居,尤其是不能售卖给番邦使者,让外人白白拿去!” “否则,就将按照实际损失的二十倍进行赔付!” 刘邦愣了一下,眉头紧锁: “钻钱眼里了是吗?须知国以农为本,这种造福天下黎庶的好东西,居然要人家花钱买?怎么的,不就是农业大学冠了皇家的名号,一切开销从你的私帑中出……” 中出?哪有中出……刘盈嘴角微扬,笑着摇头:“道理不是这么个道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刘盈:理念胜于技术啊…… “道理不是这么个道理……” 刘盈摇摇头说道: “诸多冠了‘皇家’名号的院校,之所以经费由皇帝的私帑支付,只因为君主食万民膏血而活,自当做出些许回报天下的举动。” “而诸如皇家农业大学这样投入和回报完全不成比例,且关乎国计民生的学院,自然需要由皇室来专门供养。” “但话虽如此,也不代表学院的研究成果可以无偿的和大家分享。” “《吕氏春秋》曾言,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于府。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孔子见之以细,观化远也。” “今天把最新研究出的高产种子无偿和大家分享了,明天再把别的什么技术也无偿和大家分享了,长此以往,谁还会埋头做研究?” “当然,可以由国家和皇帝不限量的拨款,但问题是,国家的钱难道是无限的吗?” 在刘邦的沉默不语中,刘盈无声叹息。 这就是古人的局限性了。 准确的说,是老一辈中国人的局限性。 什么是工业革命? 是蒸汽机吗? 不是的。 工业革命实际上是一次人类思维方式和理念的大变革。 其根本一点,在于知识有价。 在此之前,如果某个工匠发明了一种能够提高生产效率的工具或技巧,他会怎么去做? 答桉显而易见。 他会保守这个秘密,或在家族之中传男不传女,或收徒教授,但只在临终之前才会将这种技巧传给自己的关门弟子,从而确保自己能够从中获利。 毕竟一旦秘密泄露,那他就失去了赚更多钱的可能性。 这种理念,一直绵延至今。 问题的关键是,这种工具或是技巧,会因为掌握这项本领的人的意外身故,而永久性的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最终不为人所知,也无法让后人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发明出更好的工具或是技巧。 但工业革命之时的专利制度改变了这一点。 专利制度首先规定新的发明创造与普通可见财产一样,属于发明人所有,确保发明人的收益权力,其次可以让发明人通过收取专利费,扩大自己的收益。 只是要想获得这种权力,发明人必须将其详细公开,使得知识得以传播,让其他人能够受其启发,进而产生自己的发明。 这样一来,就能树立一个理念,那就是知识能够带来有形的价值,从而刺激人们投入新发明,最终使得知识得到了广泛的传播,让更多后来人能够说出如牛爵爷说的那句话: 如果说我比别人看的更远些,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而知识有价,还会催生职业科学家,以及知识信息的广泛传播。 比如改良并发明新版蒸汽机的瓦特。 瓦特开始仅仅是一个工匠,在伦敦作为学徒学习过仪表的生产加工技术。 他人生中第一次接触蒸汽机,是给某所大学维修一台纽卡门蒸汽机的模型,原因是大学拥有的这台模型和纽卡门蒸汽机的结构完全相同,但却无法正常工作。 然而瓦特在修理这台模型的时候,带入的并不是修理工的视角,而是工程师的心态,也就是抱着一种研究的思维在进行修理工作。 于是他对气缸的直径体积进行了测量,计算了模型的结构参数、蒸汽冷凝能够产生的压力等等,修改了模型使其正常工作。 而他能够完成这一切,说明他接受过很不错的数学和物理学教育,而且还掌握着一定的热力学知识。 一个普通工匠,能够跟踪掌握最前沿的热力学研究,能够完成复杂的工程学计算,这离不开英国皇家科学学会以及诸多‘野生’科学家发表的学术期刊。 但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当时的社会支持瓦特一夜暴富,而就是这种一夜暴富,对科学研究尤其是工程学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因此,工业革命绝对不是发明个蒸汽机,建起工厂,开始大工业生产,顺便再搞个议会之类的机构改组一下最高执政机构,就瞬间步入工业化现代化了。 这种思维,和师夷长技以制夷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晚清洋务运动,民国黄金十年,都秉持着这种理念,最终落得一场空…… 正如同瓦坎达人拥有最先进的科技,可最终却依旧是部落氏族的制度,虽然这是因为某些特定人群的有色眼镜,但细看一下生活在那片太阳下的沃土上的人搞出的一系列骚操作,也不难得出如果瓦坎达真的存在,或许就是如此的想法…… 科学技术落后不可怕,大不了埋头苦干奋起直追,但若是推动理念发展的文科落后了,那就真的没有可能了……刘盈摇了摇头看向刘邦,接着说道: “不说这些了,爹你饿不饿,我请你去那边的美食城搓一顿?” “你请?当真?”刘邦瞬间乐了。 刘盈压下脸上鄙夷的神色,伸手向前边指了一下:“准确的说不是我,是狗大户……” 刘邦顺着刘盈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看到的正是头戴金冠红缨,腰佩羊脂美玉,身穿蜀锦长袍的张不疑。 阳光下,那厮不输绝色美女的漂亮脸蛋不仅吸引了无数路人,同时也散发着满满的土豪气息。 刘邦嘿嘿怪笑两声,和刘盈对视一眼,准备等下连吃带拿,吃穷那厮!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愣了一下,皱眉问道:“美食城?上林苑如今全数被拆分后的二十多所大学占据,而且学生不都是免费食宿吗,哪里还有开美食城的必要?” 审食其默默低头,一言不发。 刘盈笑眯眯的说道:“爹你有所不知,学校食堂只是为了吃饱,除了干净这唯一一个硬性指标可以称道一二外,其余一无是处……因此才有了美食城的诞生……” 嗯,这其实是他故意为之。 毕竟大学城汇聚数以万计的学生,这其中不乏有地方上来的土豪,美食城既给他们改善生活,同时也拉一拉gdp,然后宣传一下日入九千枚五铢钱的夫妻档…… 虽然刘盈不清楚小老板们赚不赚钱,但至少一点他可以保证。 那就是摊位费,他赚麻了…… ……………………………… 南海郡,番禺港。 虽是夏季,天气酷热,但码头上依旧满是光着膀子晒得黝黑的工人在忙忙碌碌,只是和从前全靠两膀子力气不同,如今港口装卸的主要劳动力,是那些一字排开的蒸汽吊臂。 在一片咯噔咯噔的金属巨响中,一条条货船被搬空,运载着货物的马车川流不息,既繁忙,又显得井井有条。 不过在港口另一边,则是一片肃穆的景象。 郡守府的士兵站在码头两侧,禁绝一切闲杂人等靠近,同时派出巡逻小艇,引导靠港的货船驶向旁边的泊位。 渐渐地,远处入港的航道上出现了一条硕大无朋的战舰。 如果有番禺县本地那些有钱又有闲的大爷在场的话,就会一眼认出,这条船正是担负着外交使命的‘万国亲善’号…… 战舰靠港停泊后,武涉双脚如同踩着棉花般走在码头上,看着迎向他走来的那个身穿大红色官服的男子,满是感慨。 长江后浪推前浪…… 呸,是有个好爹是真的好,以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毕竟此刻向他走来的男子名叫庄婴,是武强侯庄不识的嫡子,而庄不识是丰沛功臣,在楚汉战争中证明了自己绝对的忠诚…… 但最重要的还是庄婴乃昔日的东宫舍人。 因此庄婴外放做了贺兰县县令后,曾经到大汉公学进修了一年,接着从县令,一跃而成了新任南海郡的郡守! 银印青绶、秩二千石,封疆大吏,牧守一方! 武涉轻轻摇头,脚步虚浮的迎了过去,不过却在等着对方先对他行礼。 虽然庄婴如今的官位在他之上,但毕竟他曾经是大汉公学的学监,勉强算得上是对方的老师,况且他此次出使手持节杖,自然不需要向除了刘盈之外的任何人行礼。 于是庄婴小步快走的迎了上去,躬身行礼后问候道:“一别经年,老师身体无恙否?” 武涉笑眯眯的说道:“托你的福,我好得很……” “老师还是如此促狭……”庄婴笑了笑,搀扶着双腿发软的武涉向港口外走去,小声滴咕:“那个长得一脸苦大仇深状的老头,就是陛下要的什么西方名将?” “是啊。”武涉叹息一声:“国破家亡,从此再也无返回家乡的可能……心如死灰之下,人衰老一些也很正常。”、 他这种感慨,不仅说的是汉尼拔,还有和他同为纵横家的蒯彻。 自从汉国灭亡滇国之后,蒯彻就此告病在家,他出使之前曾登门拜访,只见对方形容稿枯,只怕也没多少年可活了。 不过武涉并不同情对方。 单不说华夷之辩,就说作为纵横家,最先丢掉的就是良心这种东西,只需要留下职业操守就行。 比如张仪。 难不成张仪作为魏人,帮着秦国坑魏国的时候还会有心理负担? 只不过武涉想起他在长安城时闲逛书店,找到的一本据说出自宫禁密档的图书,内里有张仪的些许典故,说是张仪曾被楚国令尹污指窃玉,后来果然窃国以雪耻…… 所以,对于那些欠了他一字千金的家伙,他也定当窃国以报! 武涉摇了摇头,将一切记在心上,和庄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如今国内可有大事发生?” 庄婴笑呵呵的说道:“当然有,只怕陛下此刻,已经知道老师从海外返回了……” “哦?”武涉睁大眼睛:“莫非有什么新品种的信鸽,可以展翅万里?” “信鸽没有,是一种机……电报机。”庄婴边想边说:“那是一种据说是研发时长两年半的机,通电之后就滴滴滴哒哒哒的响个不停……我也不太懂,反正就是能够千里传音!” 武涉虽然满头雾水,但还是笑着点头:“想来,这定然是出自陛下手笔!” “老师果然一猜就中!”庄婴恭维的说了一句,旋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啊,对了,老师恐怕不能在番禺县过多休整,需要尽快返回长安城了!” “为何?”武涉皱眉问道。 庄婴咧开嘴笑道:“陛下大婚在即,老师从海外返回,想来携带了不少的奇珍异宝,正好用作陛下大婚之用!” “大婚?”武涉恍然大悟:“嗯,是该大婚了,燕国公主如今也到了可以婚配嫁人的年纪,只是不知道……哎,反正陛下宫妃众多,无所谓的。” 庄婴眼睛斜了一下,轻轻摇头没有说话,心想这老货真是胆大,别人他不清楚,但这句话若是让燕王卢绾听到了,只怕分分钟人头落地,就算是皇帝也保不住…… 只不他老爹庄不识虽然食邑不多,但却是丰邑人,刘邦当亭长的时候他是亭卒,刘邦当武安侯的时候他是贴身的舍人,所以在汉国勋贵圈子中很吃得开,因此连带着他也见过几次燕国公主。 燕国公主尽管受到了燕王强大基因的影响,但燕王后毕竟是名满天下的美人…… 所以,他就只等着看这帮嘴毒的老家伙们被啪啪打脸! ………………………… 长安城。 秋收的喜悦刚过,如今的大街小巷再度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他们的皇帝,终于要大婚了!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了与民同庆,直接免去了天下所有新生幼童以及未成年人一年的口赋。 钱不多,只有二十钱,但问题的关键是这钱是年中被官府收缴的,如今宣布免了,百姓可以从官府手中再把这笔钱拿回来! 虽然不是铜板而是纸钞,但纸钞也同样是钱啊! 最最重要的是,过去几千年里,只有官府从百姓那里拿钱,如今换成了百姓从官府手里拿钱,属实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所以,他们的皇帝是个好人,未来的皇后也是个好人! 好人一生平安…… 呸,是好人一胎十八个! ………………………… 未央宫,椒房殿。 刘盈最终妥协,此刻正在试穿着吕雉为他定做的第不知道多少套吉服。 不过当殿门外出现了中行説匆匆而来的身影后,刘盈觉得自己终于将要解脱…… “陛下,武涉回来了……”中行説弯腰如同虾米,躲避着吕雉忿然的目光。 “哈哈哈……娘,国事要紧,我先走了……”刘盈手忙脚乱的脱着衣服:“这套衣服不好看,老气横秋,穿上之后别人还以为我三十了呢……我别的不怕,就怕人家看到我和娘站在一起的时候,说咱俩是兄妹……” 吕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刘盈,回头看着刘邦说道:“这臭小子就是爱说笑……你觉得呢?” 刘邦愣了一下,很想问自己觉得是什么,是衣服不好看还是长得像兄妹,但最终他还是附和着说道:“你说啥就是啥……瞪我干啥?” 这老头绝逼是故意的……刘盈无声笑笑,在吕雉好看的眉毛上扬、准备发飙之前,抢先一步逃离了桉发现场。 ………………………… 长乐宫,宣室殿。 手持牦牛尾节杖的武涉躬身行礼:“拜见陛下,贺喜陛下……” 刘盈随手拎了两个蒲团,自己坐一个,然后将另一个甩给武涉:“坐。” 武涉看了看蒲团的位置,满脸迟疑:“这与礼不合吧……请陛下恕臣难以从命。” 刘盈无所谓的摆摆手:“让你坐就坐,此地没有第三个人,没有必要那般拘谨,难不成你想要抗旨?” 武涉这才小心翼翼坐下:“臣此次去国万里之遥,所见山川异域,方知陛下所绘舆图果然真实不虚……” 我只是一个搬运工罢了……刘盈笑着说道:“这话你说早了,若是当着太上皇和一干老臣的面说出来,就可为朕正名了!” 武涉笑笑,最终没有说话。 毕竟纵横家讲究疏不间亲,他自然不会参与刘盈和刘邦之间的彼此攻讦,相爱相杀…… 刘盈凝目看着武涉,问道:“你快马送来长安的奏疏我看了,此次最远处到了塞琉古的安提柯……所以,你觉得那个国家如何?比照沿途国家又如何?嗯,不和汉比。” 武涉想了想说道:“塞琉古乃西方大国,人口比巽加少了许多,但论及富庶程度却远胜于他,只可惜兵弱,恐怕会为人鱼肉。” “兵弱?”刘盈反问:“说说你的看法。” 武涉正色说道: “臣并不懂兵事,大多是听随行的武官,以及被陛下称为西方名将的汉尼拔所言。” “昔日那个战无不胜的亚历山大死后,继承他国家之人是他的幼子,但小孩子如何能够掌权,于是野心勃勃的将军们纵横捭阖,期间他的母亲也参与其中,最终让一个强大无比的帝国分崩离析……” “然后,他们的战术战法就变了。” “简单来说,就是因为继业者掌控的力量,导致了他们军事思想继承与发展的不同,比如塞琉古,就主要以骑兵为主,甚至还组建了一支精锐的铁甲骑兵……” “因此从前那种以大量轻步兵作为突击力量、以方阵维持战线、以骑兵迂回穿插侧后袭击的战术战法终成绝唱……” “但臣觉得,要想在错综复杂的战场上,亲自率领骑兵准确找到敌人的破绽,然后一击奠定胜负谈何容易?” “臣,只在一人那里见过。” 刘盈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武涉说的是谁。 自家这边的楚霸王千年难遇,隔壁的亚历山大也是如此。 “有精锐的铁甲骑兵还弱?” 殿门口,韩信很随意的甩掉鞋子,兴冲冲的走了进来,望着刘盈躬身行礼:“拜见陛下。” “坐。”刘盈言简意赅。 韩信坐好后,继续之前的问题:“有那么多骑兵还能输给步兵?他们不是还有战象和战车吗?这还不能吊打那什么罗马兵团?” 刘盈问道:“你见过汉尼拔了?” 韩信点头说道:“臣见过了,不过那个翻译的水平太差,我俩完全不能交流……好在我技高一筹,他说的大致内容我能猜出来,但是他搞不懂我在说什么,无聊……” “汉尼拔不过一蛮夷尔,又岂是淮阴侯的敌手?”武涉很是谄媚的恭维了一句。 “别搞这套!”韩信摆摆手:“我之前问你的话你还没说呢……” “这可太难为我了……”武涉满脸无奈的看向刘盈。 刘盈笑了笑:“但说无妨,反正今日只是闲谈,你姑且说之,朕和淮阴侯姑妄听之……” 武涉这才边回忆边说: “塞琉古有精锐骑兵不假,但因为长期镇压叛乱与东方小国等组织化低的军队作战,战象和战车成了其人公认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致胜杀招。” “所以他们当初在和罗马人作战的时候,虽然用铁甲骑兵冲垮了罗马人的步兵战线,但战象却被罗马人的箭雨击退,从后面踩进了己方精锐的银盾方阵,而装有镰刀的战车冲锋失误,刮断了己方边路步兵的腿……” “然后,就是罗马人三面合围,塞琉古人大败亏输……” 韩信渐渐睁大眼睛,想破脑袋也没有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指挥出来的战斗,毕竟这完全属于是自己把自己给打败了…… 刘盈皱皱眉头:“也就是说,塞琉古人已经被罗马人打败过一次了?” 武涉点点头:“不止一次,他们的海军此前已经被罗马人击败。臣这次离开的时候,塞琉古的国王正在抽调国内的军队,准备和跨过达达尼尔海峡,登陆小亚细亚的罗马军团决一死战……” 坏了……刘盈捏了捏下巴,神色莫名。 毕竟按照他的记忆,这一战过后,塞琉古彻底战败,不仅割地,而且赔款,还要限制军队的人数…… 第一百三十章 刘盈: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莫非要再来一次抗罗援塞?啑 刘盈稍稍沉吟了一秒,旋即将这个念头抛到九霄云外。 塞琉古所在的地界虽然还是亚洲,但距离汉帝国的中枢长安城直线距离超过了六千多公里,按照古代军队每日行进三十里的速度,最少也要四百天的时间! 而这,只是直线距离,如果按照实际行走的距离来算,只怕真的要上万公里,光是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就需要两年之久! 所以,大概率只能将支持改为线上了…… 「嗯,忘了问了,铠甲换无花果干的交易做成了吗?」刘盈笑着看向武涉。 另一边,韩信满脸懵逼。 铠甲换果干?啑 疯了,一定是疯了! 武涉笑眯眯的说道: 「铠甲换无花果干的交易没有谈成,但铠甲换黄金的交易却已经谈妥。」 「臣自安提柯城离开的那日,据说第一批五百套铠甲已经运到了塞琉古和安息的边界,正由塞琉古的铁甲骑兵亲自护送前往安提柯城……」 「等到了臣抵达安息,登船返航的时候,后续的两千五百套铠甲也在陆续运往塞琉古的路上……」 「毕竟陛下舆图中规划的运河尚未开挖,想要和塞琉古做生意,除了绕行非洲,就只能从安息陆运……」 韩信皱眉问道:「我好像听说过,塞琉古和安息是敌对关系……而且舆图我也看过,从那什么埃及转运,走水路运往塞琉古好像更加便捷吧?」啑 武涉看了他一眼,满脸自豪的说道: 「回淮阴侯的话,某此次出使天下,为的不单是交好诸国、签订商盟,更多的便是如所乘坐旗舰的名字那样,止战宏义,宣讲仁爱……」 「故此在我的斡旋之下,安息和塞琉古签订和平条约,安息保证不侵扰塞琉古的边界,而塞琉古承认安息是一个独立***国家地位,从此不起兵戈,永享太平!」 虽然听着武涉的话,韩信满脸鄙夷,但刘盈却一脸认同。 毕竟一个混乱的地区有利于军火贸易,但汉国能出售给他们的只有铁甲和弓弩,尤其是汉国的铁甲对于他们而言完全属于是天顶星科技,防御力有些过剩了。 重要的是冷兵器时代杀人效率太低,而且士兵也需要长时间训练。 因此对于很多国家而言,哪怕是在全国的军队有十万人的情况下,但买上两三万套盔甲用于武装最精锐的一部分士兵就足够了。啑 毕竟打起仗来并不是大家一窝蜂的冲上去乱打,前方一人作战,基本上后方需要三人为之提供后勤补给。 即便是营销号们所说的不需要补给的蒙古骑兵也不例外。 长子西征的时候,前方是浩浩荡荡的骑兵,但在骑兵身后百里,却是数量更加庞大的牧人,他们驱赶着牛羊马匹,沿着欧亚草原一路走一路放牧。 这也是蒙古人喜欢屠城的原因。 所以在汉朝这个年代,售卖武器固然暴利,但总体获得的利润却比不过售卖棉布、铁钉、蜡烛等工业品的细水长流。 这一波,属于是要给欧洲人留下几个诸如洋灰、洋油、洋钉之类的词汇…… 刘盈摸摸下巴,笑着看向韩信说道:啑 「淮阴侯有所不知,从埃及运货固然方便,但他们早就臣服了罗马,或者说他们不敢得罪罗马,而购买咱们甲胄的塞琉古,此刻正在和罗马人作战……」 「所以,怕就怕埃及人首鼠两端,将这一情报送给罗马人知晓,然后咱们的商队半路被蒙着脸的强盗给打劫了……」 韩信点点头:「陛下所言在理,是臣疏忽了。」 不, 主要是你的天赋不在于此……刘盈摇摇头问道:「适才善道君言,罗马人已经渡过达达尼尔海峡,兵发小亚细亚,而塞琉古正在集结军队与之殊死一战……所以淮阴侯说说你的看法,此战谁的胜面更大?」 嗯,善道是盱眙的古称,武涉是盱眙人,此次万里出使也算是有功在身,因此封个不世袭的封君不算过分。 而听到刘盈的问话,韩信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 「绝无获胜之理!嗯,臣说的是塞琉古。」啑 「之前他们精锐在手的时候尚且没有打赢罗马,如今精锐的士兵损耗殆尽,凭借着匆匆在各地抽调的部族兵和镇守各地的地方军队,如何能够和战胜过他们一次的罗马人对抗?」 「兵家有云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塞琉古的国王很明显就是那个无能之将。」 「如此,士兵不行,将领无能,又如何能够克敌制胜呢?」 刘盈沉默了一下:「如果加上三千套步人甲呢?」 韩信稍加思索,边回忆边说: 「恐怕还是不能。」 「那个叫做汉尼拔的人说过,罗马人作战时以短剑大盾为主,辅以轻骑,再加上标枪弓弩以及所谓的弩炮……」啑 「按理来说,如果塞琉古凭借着三千名身穿重甲的士兵正面迎敌,再有本就比罗马人精锐的骑兵配合作战,想来要获得最终胜利不是难事……」 「但臣还是那句话,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刘盈再度问道:「如果是三千套步人甲,再加上三千张强弩呢?」 韩信愣住,沉默许久才抬头说道: 「如此,臣就不确定了……毕竟汉军强弩远胜罗马人的弩箭,近距离的杀伤效果甚至不虚他们的弩炮……」 「所以,臣想不出塞琉古人如何会输……但臣也想象不出塞琉古人如何能赢……」 「因此,还是那句话……」啑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咯?」刘盈笑着抢答,无视了韩信带着几分哀怨的眼神。 嗯,其实罗马人的那些弩炮很垃圾。 事实上,机械从来不是因为它的复杂而先进,相反,机械的先进体现在它能否以最简单的结构实现尽可能高的效率。 很多人尬吹罗马人的扭力投石机、扭力弩炮,无非就是吹嘘其中应用了多少机械结构,也就是扭力装置、绞盘、齿轮卡齿、击发装置等等等等。 并且还要强调其中使用了多少金属零件,仿佛这样会有更高的逼格…… 然而无论是弩还是投石机,无非是看材料的储能效率,结构的做功效率以及射速、重量之类的指标。 说简单点,就是威力有多大,射程有多远,射速有多快,精度有多准,以及整体的重量有多少,方不方便快速转移等等。啑 只有抓住这几个核心问题,才能去讨论战争机器的先进与否。 古希腊、罗马人使用的扭力机械,其材料以动物毛发为主,动物筋腱和皮绳反倒用得少。 原因很简单,扭力结构带来了大量的能量损耗,不仅对材料的伤害很大,同时无法有效利用材料。 动物的筋腱生来就是做拉伸运动的,而动物的皮肤也是舒展伸缩为主,如果非要将之拧在一起,其结构纤维必定快速折断。 于是,为了适应扭力结构,并且把扭力转换为弹力,机械的结构必然变得复杂。 但与此同时,因为材料的问题,又不得不将器械的体积做得很大,使之无法成为单兵武器,这就是工业领域所说的无效重量。 而汉国继承自春秋战国的弩,就只有弓臂、弩机等寥寥三两个部件,简单粗暴之下,不仅能做成 骑兵用的臂张弩,也可以做成步兵用的蹶张弩,甚至放大一点,就是床弩。啑 重要的是还有望山,这种原始的瞄准器具,可以进一步增强弩的射击精度。 大小随意,结构简单,用途广泛,材料性能优,人机功效好,机动能力强,这才是先进的机械! 所以刘盈看向韩信,接着说道: 「那朕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也就是说但凡安条克三世的骚操作少一点,就让重步兵正面迎敌,强弩破阵,然后铁甲骑兵从侧翼迂回包抄,这仗就算是打赢了?」 「是!」韩信重重点头,但旋即摇摇头:「但这是陛下的打法,不是安条克三世的打法。」 反正你就把人家钉死在耻辱柱上了呗……刘盈无声笑笑:啑 「那这样的话,早知道买武器装备给他的时候,也给他写个使用说明书了……」 「哎,还真有这种可能!」 武涉眼前一亮:「陛下所说,莫非就是那种可以千里传音的电报机?」 刘盈颔首: 「正是。」 「之前不是和巽加的那个王子签订了永久性租借恒河口等诸多港口的条约吗?外派出改建港口的舟桥公司携带有电报机,不止他们有,年初「国考」招聘的一众佐贰官,很多也被任命为了采访使,前往了南洋诸国充当联络的使者,他们手中也同样有电报机!」 「如果我所料不差,运送物资前往无流之岛建造垦殖点的货船应该已经目的地了。」(注1)啑 「也就是说,我等到辰时,就可以将最新的命令传到无流之岛,然后让他们通知海外甲仗专卖的那帮人,看看里面有没有懂得指挥作战的中级以上军官,尝试着从安条克三世手中获得指挥权,或者成为他的幕僚,帮助他正确使用咱们的武器铠甲!」 韩信皱眉问道:「为何非要等到辰时?现在不可以吗?须知军情如火,万一耽搁了,塞琉古人战败,则罗马人的触角将迅速向东方延伸!」 武涉摇摇头: 「这就是淮阴侯多虑了,塞琉古到底大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纵使再战败几次也亡不了国,况且罗马人的宿敌乃居住在他们北方的蛮族,此次和塞琉古的战争,说到底其实是塞琉古主动挑起来的……」 「所以,只要塞琉古无力干涉罗马人和希腊人的战争,罗马就会立刻撤军!」 韩信这才放下担忧,转头注视刘盈,等着他给自己另外一个疑问做出解答。 「很简单。」刘盈笑着说道:「离开汉国之后就没有了发电站,电报机要想工作,就需要外接一台手摇式发电机,所以约定时间统一开机,方便传送接受信息。」啑 「反正如今座钟的精准度其实也不差,一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完成消息的传送和接受了。」 韩信点点头:「那这个说明书的起稿,不妨由臣来代笔吧!」 刘盈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固所愿不敢请耳。不过你写的时候尽量往简单里写,免得别人又看不懂……」 韩信再度点头,脸上闪过几分窘态:「臣晓得了……」 刘盈看向武涉: 「剩下的就听天由命了。若是安条克三世听咱们的,保家卫国想来不难,而且还可以给咱们的武器装备打打广告,让更多的人来买咱们的产品。」 「而他不听咱们的也无妨,吃了个大亏之后就必然会把更多的心思投入在建设国防上,到时候还得找咱们买更多的武器装备!」啑 「反正等过两年海外的钢铁煤炭源源不断运过来了,咱们这边产能过剩,就需要海外市场来消化那许多钢材了!」 「陛下 所言甚是。」武涉恭维着说道:「难怪陛下令臣万里出使之时,多签订商盟,甚至连铁质的工具也在通商名录之上……果然高瞻远瞩,臣万万不及!」 刘盈笑着摇头说道: 「对呀,不过那不是为了倾销过剩产能,而是为他们提升一下生产力,让他们从穷困潦倒变得丰衣足食。」 「先贤曾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如今汉国如日方升,强盛无比,自当应当承担起上苍交付你我之使命,使得天下万民脱离蒙昧,丰衣足食!」 武涉正正衣冠,大礼参拜:「天不生陛下,万古如长夜!大汉有了陛下,实在是天下之幸,万民之幸!」啑 马屁精……韩信撇撇嘴,自顾自伏案书写。 爽……刘盈竭力让自己变得面无表情。 毕竟他很清楚,所谓的提升生产力其实是个幌子,只是为了是让那些人变得富裕起来,因为只有他们富裕起来了,才有多余的钱拿来消费汉国的工业产品。 市场,才会是一片积极健康的样子。 反之大家都穷困潦倒,日子过得紧巴巴,哪里会舍得花钱呢? 所以资本主义的理念,有时候比封建农奴制度要多少进步那么一点点…… 刘盈清了清嗓子:「好了,反正该说的也都说了,善道君一路辛苦,还是回家休息去吧,再过十天就是朕大婚之日,到时候来喝杯喜酒!」啑 武涉再度拱手下拜:「臣遵旨!」 ……………………………… 此时虽是秋季,但一夜过后,整个长安城变成了一片花的海洋。 叶片枯黄的行道树上,满是用巧手匠人制作的剪纸花朵,就连道路两旁的电线杆和路灯之间,也满是彩色丝绸扎成的花朵。 今天是刘盈举办大婚的日子,不管是皇家还是燕王,最不稀缺的就是钱,这场婚礼举办下来自然毫不吝啬。 尤其是卢绾,前些天还在频繁找刘邦商量,说是带卢虞回丰邑或是燕国,然后一路风风光光的嫁到长安城,在万人敬仰中成为大汉帝国的第二个皇后! 只不过他的建议被所有人无视。啑 毕竟大家都清楚,这只是某个女儿奴想要把自家宝贝女儿多留在自己身边几天罢了…… 所以在太卜测算的吉时中,卢虞坐着装饰豪奢的马车从长安城南的燕王府出发了。 不过送嫁的车队并没有驶向长安城,而是向着太庙而去。 皇后是和皇帝平起平坐的存在,是正妻,自然要向祖先汇报一下,让列祖列宗看一看宗子的媳妇长什么样子。 因此在太庙之中,刘盈穿着吕雉精心为他准备的吉服,气喘吁吁望眼欲穿。 无他,太重…… 整套吉服内外共有九层,虽然每一层都不厚,但架不住层层叠叠,展开超过十二米的外套上,光是金线就足足用去了好几斤黄金,最要命的是那一长串一长串用来压着衣服,不让其乱动的玉饰,更是足足有十斤之多!啑 而且,还有头冠和佩剑…… 还好,这辈子就这么一次……刘盈摇摇头,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的同时,心中也开始释然。 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身上满是累赘,作为皇后的卢虞身上,累赘的东西只会比他多,不会比他少! 毕竟他的衣服上最多就是一些金线绣的纹饰,而皇后的吉服上却还有许多细碎的宝石和珍珠拼成的图案! 所以,正好借着这个由头不洞房花烛夜……刘盈顿时变得美滋滋。 毕竟太熟,不好下手……啑 片刻功夫,太庙之外响起 中和韶乐,这表示着送嫁的车队已经到了。 于是刘盈迎上前去,不过却并没有将卢虞从花车上接下,而是静静等着谒者念完那满满一张纸的册封诏书,以及礼官代表国家授予卢虞金册、金宝。 ……………………………… 长乐宫,长秋殿。 因为吕雉住在未央宫椒房殿,因此卢虞就只能住在长乐宫长秋殿了。 夜幕降临,持续了一整个白昼的冗长礼仪终于结束,尽管刘盈表面上百般不愿,但还是很老实的走入了这间闲置了很久的寝殿。 「皇帝哥哥……」啑 见到他走入,在人前文静了一个白天的卢虞顿时哒哒哒哒的跑了过来,手中捧着一块板栗糕:「你饿不饿?给你吃!」 刘盈这才第一次有空打量卢虞的样子。 惊艳没有,惊吓倒是满满。 不是长相的问题,而是卢虞此刻的妆容,只见她脸上糊着厚厚一层脂粉,白森森的,偏又在脸蛋上画了两团明显的腮红,整个人看起来宛如一个瓷娃娃,白天还好,此刻红烛高照,看上去就有些渗人了…… 「咦……这是什么装扮?丑爆了,快去洗了!然后把你这身衣服换了,沉不沉啊……」刘盈接过板栗糕边吃边指挥。 卢虞撅了噘嘴:「可是娘说很好看啊!」 刘盈皱眉:「不会吧,燕王后的审美一向很正常啊……」啑 「不是我娘!」卢虞摇了摇头,但从小的教养让她即便是此刻脑袋晃动的幅度很大,可头上的步摇却并没有乱晃乱颤:「是你娘,太上皇后。」 刘盈以手扶额,指了指屏风之后的盥洗间:「去洗……小姑娘干净素雅最好看了!」 「真的吗?」卢虞满心欢喜的蹦蹦跳跳离开,嘴里小声嘟囔:「皇帝哥哥,其实吧,我也不喜欢这种打扮,太累人了,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先用绿豆粉、香粉和成面搓,再用蜂蜜、花瓣捣成浆糊洗,最后涂了一层羊脂和素馨香,接着又扑香粉,画眼线,涂眼影,描青眉,抹红唇……」 只是在她的碎碎念中,刘盈的眼睛渐渐睁大。 原因很简单,屏风之后,灯光亮起,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抹纤细窈窕的倩影。 只见那清晰无比的倩丽身影轻轻一扯衣带,长裙飘然落地,挺拔端庄的颈项,内凹纤细的腰肢,修长笔直的大腿,玉碗倒扣的酥胸尽皆映在屏风上,撩人心弦。 接着又看到她换上了一套小衣,披上纱衣,似乎还想要换双鞋子,于是弯下腰去,摆弄了几下,曼妙多姿的身影在屏风上一阵摇曳,摇的刘盈心头也是一阵乱七八糟,顿时变得头角峥嵘起来。啑 在刘盈心里乱糟糟之时,又见那抹倩影拧开水管弯下腰去,哗啦啦的水声之中,屏风之上的影子越发摄人心魄。 然后,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是一个有些惊讶的女声。 「皇帝哥哥,你也要洗脸吗?」 「唔唔唔……哎呀,你嘴巴上还有板栗糕,好香啊……嗯,那里不可以……不可以……」 ………………………… 长安城外,燕王府。啑 夜深人静之时,哼着小曲的虞姬心情大好的走入寝殿,有些惊讶于这里的黑灯瞎火。 「咦?怎么不点灯?」 虞姬随手拉开电灯,看到卢绾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有些好奇的坐过去:「回来的这么早?我还以为你要和刘季喝一宿呢……」 她边说,边拉开卢绾盖在头上的被子,旋即笑的前仰后合。 「哈哈哈……」 卢绾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别笑……那臭小 子此刻定然在为所欲为了!」 注1:阿拉伯半岛因为没有河流,所以被称作无流之地。啑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刘盈:邻家有女初长成 清晨。 刘盈遵循着生物钟睁开眼睛,微微侧目,找到了整晚反复梦见那只被佛祖压在山下的猴子的原因。 在他身侧,穿着一身素色单衣的卢虞,如八爪鱼般抱在他身上。 这一刻,刘盈明白卢虞的嫁妆里,为何会有一个高度大约两米的毛茸茸玩偶了…… 也就是在此时,阳光从轩窗洒入,刘盈才真此时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一下他这个新婚妻子的模样。 沉沉睡着的卢虞腮上红潮未退,皮肤幼滑鲜嫩,刘盈轻轻用手触碰,心中轻轻感叹,或许这就是时光吧。 时光给了二十许岁的少妇丰韵撩人的气质,但却不可避免的在她们的脸颊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而这种痕迹,无论多么昂贵的化妆品也无法弥补…… 眉毛,她把眉形修了……刘盈手指在卢虞脸上滑动,渐渐向上,旋即脸上露出了几分恍然。 他一直有些抗拒的原因,在于如刘太公刘邦等人说的那样,卢虞长得和年轻时的卢绾很像…… 只是随着年岁渐长,卢虞愈发像起了虞姬,唯一和卢绾很像的一点,在于那一双又黑又亮的眉毛。 虽说鹅蛋脸上长着那样的一双眉毛也不是不好看,相反,会显得卢虞很是英气勃勃,但问题的关键是,她爹是卢绾,看着那样一双像极了那个老头的眉毛,刘盈哪里还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但如今卢虞的眉毛变细、变弯,一扫之前的英气,变得越发娇媚可人。 刘盈掐了掐自家小娇妻带着婴儿肥的小圆脸,许是用力过大,只见卢虞长长的眼睫毛一阵乱颤,口中发出阵阵不耐烦的轻声嘟囔,很明显即将醒来,于是刘盈刷的一下收回手臂,如做贼般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吔?我为何会这样?算了,装一会是一会……刘盈调整呼吸,仿佛自己真的还在沉睡。 几秒钟过后,卢虞睁开眼睛,看向身边躺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而且还光着膀子,一瞬间把自己吓了一跳,旋即释然。 对哦,我已经嫁人了……卢虞咧开嘴笑了笑,想要拍拍自己如同藏了两只乳鸽的胸膛,但却发现自己如八爪鱼般缠绕在了刘盈身上,于是脸上红晕更盛。 这是在害羞,但不关乎男女之情,只是因为自己的癖好即将被一个男人知道而感到下意识的羞涩。 但是很快,卢虞的目光开始发直。 清晨的阳光洒在床上,洒在刘盈不着寸缕的上半身,纤毫毕现,结实健硕的肌肉更是泛起淡淡油光。 “坏家伙……” 卢虞扁了扁嘴,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既为刘盈昨夜的‘蛮霸’而生气,也为自己昨夜的懵懂和后知后觉而感到羞涩。 如今的汉朝民风开放,那些满满少儿不宜的话本她也没少收藏,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到了真正实际应用的时候她就全然慌了手脚,完全任由刘盈摆布…… 只不过那滋味、那滋味…… 卢虞想了许久,也只能用一句‘怪怪的’来形容。 如果能够重来,我一定能做的更好……卢虞心中暗暗为自己打气,同时有些贪婪的伸出手,在刘盈结实健硕且高高隆起的胸肌上抓了一把。 “好硬……” 卢虞轻声呢喃,:“咦,为什么我的就这么软?好奇怪……” 但下一秒钟,她觉得有一只陌生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好呀,皇帝哥哥你装睡!”卢虞满脸娇憨,同时伸手去掰刘盈紧闭着的眼睛。 然后,她就觉得那只大手松开了自己,紧接着,她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一座大山,湿乎乎的鼻息顺着自己的耳后、脸颊、脖颈一路向下…… 一瞬间,她变得软绵绵,大脑渐渐空白。 但窗外明媚的阳光唤醒了她最后一丝理智,两只之前很有力量,但如今绵软无力的手臂推搡在刘盈硬邦邦的肩膀,嗓音湿糯,小声说道: “别,别这样……压着我头发啦……皇帝哥哥,等下还要去太上皇后那里请安……今天是第一天啊,迟到了会被说的……” 但箭在弦上的刘盈哪管得了许多,只是瓮声瓮气的回答:“没事,只要我在你这里,今天你去不去我娘那里问安都没有关系……” ……………………………… 未央宫,椒房殿。 早餐过后,吕雉抱着一只通体洁白的狮子猫坐在窗前,只是唇角露出了丝丝笑意。 刘邦溜溜达达的从别处走来,和吕雉隔着一张茶几坐下,很随意的拿起紫砂壶,就着壶嘴灌了几口凉茶:“吔?这个点刘盈还没有起吗?” “没有起来不是好事吗?”吕雉美滋滋的抬起头,只是在看到刘邦手里的紫砂壶后,脸色陡然阴沉了起来。 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个茶壶,听着刘盈的话足足养了三年,即便只是白水依旧能喝到茶水的味道! 现在,算是被糟蹋了! 刘邦浑然不觉自己接下来将要遭遇何等厄运,愣了一下满脸淫荡:“没错、没错,新婚燕尔起不来很正常,咱俩当年刚成亲的时候你不也是如此?” 吕雉满脸鄙夷,但一言不发的低下头继续撸猫。 她可是一只装成小猫咪的华南虎,如今整个长乐未央两宫,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耳目,长秋殿中发生了什么她自然也有所耳闻。 所以……呵呵。 刘邦见吕雉低下头撸猫,下意识的认为对方是因为羞涩,于是又一连飚了好几个黄段子,接着满脸促狭的说道:“嗯,这件事可要保密,要让卢绾那老货知道了,还不得把他气死?” “知道又如何?”吕雉哼了一声:“卢虞如今是咱们刘家人,他一个姓卢的凭什么指手画脚?” 刘邦很想说卢虞是刘家人,你就不是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还是在很多时候都偏着吕家人? 但他想了想,还是面露笑意的向吕雉竖了竖拇指:“霸气!怪不得咱们当年在沛县的时候,那帮家伙都对你很是信服!” 嗯,他说的当年,指的是他押送徭役去给秦始皇修坟,结果半路上人跑的差不多了,所以他干脆落草芒砀山之时。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沛县有过谣言,说是他畏罪潜逃,被官府抓住已经处决了,因此当年跟着刘邦混的很多小弟都嚷嚷着散伙分行李回高老庄…… 还是吕雉站出来说刘邦如今生死未卜,大家就这么走了,若是日后刘邦回来了,你们还有什么脸面来见他? 所以,刘邦在沛县的势力就没有散掉,也正是如此,才有了后来沛县县令反悔,但刘邦只是将书信送入城中,就可以煽动城中百姓诛杀沛县县令,打开城门迎接刘邦入城。 至此,刘邦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有了一个稳固的根据地,可以招兵买马,筹集粮草。 当然了,刘邦的成功也离不开项梁给的天使轮投资和自身的努力。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吕雉帮着稳定人心,至少奠定大汉四百年基业的第一筒金是无论如何也没有的! 吕雉得意的扬了扬头,但想想自己那个被刘邦糟蹋了紫砂壶,还是黑着脸懒得跟他说话…… 刘邦没话找话了一会,看看远处的廊桥之上,依旧没有看到刘盈的身影,于是摇头说道:“臭小子还没来……我记得从前可不是如此,他现在这般的厚此薄彼,那边那几个会如何想?” 吕雉冷笑一声: “想就随便她们去想,卢虞既是太尉加燕王卢绾的女儿,又是皇后,本就比她们高贵许多……若是按照我前段时间为了给刘盈办婚礼找的那本《周礼》来看,在周朝时,只有‘后’才能和天子共处一夜,其他嫔妃只能共同服侍天子,或者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被抬走!” “所以,有什么好妒忌的?” 刘邦捏了捏下巴上稀稀疏疏的胡须,觉得对面那婆娘好像话里有话。 毕竟昨夜,他留宿在了赵子儿那里…… 吕雉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接着又说: “臧儿就不说了,她乃罪臣之后,若非有几分姿色哪里能够随侍刘盈身侧?窦氏出身寒微,是我身边的女官,虽然生下长子,但终归是个庶长子,况且她的兄长得以封君,如今自己又加封了可以比肩王侯的夫人,她也应该感到知足了!” “再说许氏,虽说出身官宦人家,且是子房的师妹,如今隐隐有执阴阳家牛耳之势,但论及成为刘盈的左膀右臂,终究比不过卢虞这个燕国公主,而且她们家不是喜欢钱吗?” “我早在卢虞没有嫁过来之前,就和那个臭小子提过一句,让他将蜀中的盐铁、海外售卖甲仗的事情交给了许氏的那几个兄长去干……” “如此,也算是对她们做出了些许安抚。” “所以,她们还有什么底气去嫉妒?” 刘邦很想说女人嫉妒起来还分什么底气、资格?不过他细想想,后宫多闹腾闹腾,也未必不是一件坏事! 比如他的那群女人,如果没有彼此之间的竞争,他又如何能够享受那么多年的贴心服侍,尤其是诸如赵子儿戚姬那些人,更是在竭尽全力让他感受到做一个男人的快乐。 虽然今时不同往日,母老虎们纷纷现了原形,小鸟依人也都变成了大鹏展翅……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刘盈只需要稍微继承他一点点,生活就乐无边了…… 想到这里,刘邦笑容满面的拎起紫砂壶,吨吨吨吨的牛饮了几口,浑然不觉吕雉早已是银牙暗咬,脑海中已经出现了十八种方法吊打折磨他…… ………………………… 长秋殿。 日上三竿,终于梳洗沐浴收拾停当,用脂粉将脖颈上刘盈故意留下的吻痕遮住的卢虞,一脸羞羞答答的神情,准备跟在刘盈身后前去吕雉那里晨起问安。 虽说卢虞年纪不大,且又是新婚,但她自小在虞姬的监督下练习舞蹈,后来又跟着卢绾偷偷出去骑马射箭,因此行走之间虽然有些别扭,但却依旧仪态端方。 而这,让刘盈又变得蠢蠢欲动。 只是这不是为了男欢女爱,而是想要撕裂对方此刻的伪装。 毕竟这其实是个地地道道的逗逼…… 于是他放慢脚步,让尽管身高腿长,但却囿于礼法只能小步慢走的卢虞能够跟上他行进的速度。 “皇帝哥哥你真好。”卢虞压低声音如同蚊子般哼了两声。 “刚才不是还说我坏死了吗?”刘盈同样压低声音:“那你说我到底是坏还是好?” 卢虞一言不发的低下头,神色间既有少女的娇羞,也有少妇的妩媚,一瞬间让刘盈再度看呆,不过还没等他调戏一下卢虞的时候,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夹子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哎哟,真是甜蜜啊……”刘乐手中拎着一袋松子,明知故问:“这是从娘那里问安回来了呀,还是正准备去?” “关你屁事!”刘盈毫不客气:“再哔哔让张不疑去罗马做采访使!知道罗马在哪吗?告诉你,光是从咱们这走过去就要一年的时间!” 张不疑满脸受伤的神情,为什么那姐弟俩相爱相杀,但每次倒霉的总是他? 刘乐则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如今她儿女双全,张不疑在不在身边的其实也不太重要…… 但小白脸是自家的,而且长得漂亮看起来很养眼,自己也从来舍不得欺负,因此如何能让刘盈欺负? 于是刘乐攥紧拳头:“你敢,我就让娘揍你!你还以为你是娘的小可爱?告诉你,如今娘的小可爱是刘启刘德他们!” 刘盈愣了一下,一脸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的神情。 然后他岔开话题,瞪着张不疑问道:“这里是朕的后宫,外男擅自闯入是个什么罪你不知道吗?还是说你想和中行説他们做伴了?” 顷刻间,张不疑脸上受伤的神色更重。 “呐,这里有一份加急电报,是巽加那边的长波电台发出来的,你虽说大婚休沐,但却不能连国事都不管了吧?曹相始终在前殿等不到你,可不就让我来找你了?” 张不疑边说,将手中的加盖着绝密印章的信封递到了中行説手中。 刘盈没有直接拆看电报,而是看向站在他身边,努力让自己仪态越发端庄,好配得上皇后这个称号的卢虞:“我还有国事要处理,你自己先过去我娘那吧,反正这地界你也熟得很……” 卢虞轻轻颔首,头上的步摇丝毫不乱:“遵旨。” 遵旨……刘乐愣住,满脸诧异。 毕竟她是刘邦的独女,卢虞是卢绾的独女,虽然她俩年龄相差的有些大,但却是就差斩鸡头烧黄纸的姐妹淘,自然知晓对方秉性如何。 所以,刘乐颇为大跌眼镜,绕着卢虞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看了起来。 遵旨……刘盈也同样愣住,不过他只是轻笑一声,摆摆手:“嗯,对了,今天中午我去椒房殿用膳,记得告诉我娘一声,让她多做几个我喜欢吃的菜……” 于是,刘乐放弃审视卢虞的目光,满脸谄媚的说道:“放心吧,我会提醒娘的……新媳妇第一次见长辈,还是由我来陪着保驾护航吧!” 她说完,不等刘盈反应,直接拉着卢虞就跑。 “哎呀,裙子,踩着裙子啦……” “笨,你不会像我这样提起来?” “可这样好失礼啊……” “礼能当饭吃?” …… 刘盈看了看满脸羞惭的张不疑,一言不发。 不过张不疑旋即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他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难道还敢教育金主不成? 所以,公主如此这般,完完全全是你们皇家的锅! 刘盈懒得搭理他,从验看无误的中行説手中接过电报,快速读了一遍,旋即又一字一句的慢慢读了一遍。 电报的内容其实很简单。 就是说之前韩信写的说明书已经收到,也派出了专门的人才前往安提柯城,而且还携带有一部长波电台,方便将战报送往长安。 至于最后,则是请求增加沿途各处电台开机的时间。 毕竟军情瞬息万变,他们需要韩信或者其他什么人的智慧,来帮助他们判断敌情,克敌制胜。 刘盈又看了看组成所谓观摩指挥团成员的名单,笑着对另一边探头探脑,但始终被中行説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张不疑说道: “如此,朕无患矣……” 张不疑皱着眉头:“什么无患矣?上面写的什么?让我康康……” 刘盈随手将手中的电报递了过去,笑着问道:“你看看观摩团是谁带队的?” “樊伉?”张不疑渐渐睁大眼睛:“我说最近这些时日没见过这小子,没想到跑那去了?” “是啊,他不离长安远点,咱姨非得活活打死他不成!”刘盈摇了摇头:“那厮今年多大?十三?十四?居然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去喝酒狎妓?还把一个来酒肆售卖吃食的小女孩给弄到床上……如今那女孩快生了吧?” “大概就这个月了。”张不疑点点头:“我听芷阳说,姨娘和太上皇后商议来商议去,最终好像将樊伉的悖逆之举归咎到了建成候(吕释之)的身上,说是他带坏了樊伉……” 屁嘞……刘盈皱眉说道: “小姨就那一个儿子,往日里溺爱无度,要什么给什么,再有身边一众狐朋狗友的唆使,做出什么事情都不稀罕……多想想自己是个什么德性,别把什么锅都往别人身上扣!” 张不疑摊了摊手,一言不发,意思是这话你别和我说,有本事和太上皇后说去…… 刘盈也很明智的点到为止,轻叹一声:“不过那小子虽然荒唐了点,但要说领军作战的本领还是有的,能让淮阴侯说一声犬父虎子,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张不疑笑容满面,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当日樊哙那想要发火但最终拱手抱拳的样子。 在他看来,韩信那般说多少带上了点私人恩怨的成分…… 不过他摇了摇头:“我就担心一点,塞琉古的王,会不会因为樊伉年纪小,而不信任他……” 刘盈用下巴点了点张不疑手中的电报: “这个没什么,观摩团里还有我那个大舅哥,他可是县尉出身,武艺不凡,再加上有过领导经验,糊弄一下没什么本事的安条克三世应该不难。” “反正大家语言不通,到时候真正指挥作战的还是樊伉……” “嗯,对了,你等下给樊伉回电,就说他的要求我准了,但有一条,让他看看能不能从商队里凑一两百善于骑射的护卫,到时候万一兵败如山,好第一时间跑路……” “他可是我小姨的独子,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小姨得把我也拆吧拆吧吃了!” 张不疑抬头看了看远处高耸的钟楼:“嗯,约定发报的时间还有几个时辰,我等下再去。” “那你现在要干嘛?”刘盈问道。 “咱是你们老刘家的女婿吧?这都快饭点了,多少不管顿饭?”张不疑满脸理所应当。 ………………………… 塞琉古帝国,安提柯城。 地中海气候下的雨季来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小雨,缓和了笼罩在小亚细亚半岛的战争氛围。 毕竟若是淋雨之后导致伤寒,而这种没有特效药的传染病在军营这种人口密集的场所感染开来,那就真的很要命了! 但最重要的还是下雨会遮挡视线,影响指挥官对战场的判断,以及不利于士兵结阵厮杀。 因此在塞琉古的皇宫之中,正在举办着一场盛大的宴会。 樊伉和安条克三世并肩而坐,看着一队队侍者将各色美食次第呈上,又有许多穿着彩裙,赤着雪足,露着小臂的靓丽舞女沿着红地毯姗姗地走向宫殿正中。 那些舞女歌妓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如今为了表演又是刻意打扮的,更显惊艳动人,冰肌雪肤、蛮腰半露,走动间腰臀款摆,风情摇曳,让食髓知味的樊伉看得目不暇接。 安条克三世见状,用很是生硬的汉语说道: “哦我的将军,如果你喜欢,我就下令她们今晚去你的房间陪伴你……”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刘盈:父母爱情…… “哦我的将军……” 听着安条克三世那种奇怪的强调,樊亢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但接着又听到对方如此康慨,他顿时喜笑颜开。 毕竟他在长安城住的时候,刘盈有次在家宴上喝多了,口无遮拦的说是塞琉古的北方,有一个叫做巴尔干半岛的地方,那里盛产美女,相传还因为一个美女,而引发了一场战争…… 所以,这也是樊亢不在东南亚舒舒服服的待着,而要千里迢迢跑到西亚来的原因。 于是他举起银杯,笑着说道:“谢谢、谢谢……” 安条克三世同样举杯:“哦我的将军,你不必感谢,只要你能帮我打败罗马人,这样的女人你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你能带领我的军队攻入罗马人的领地,或许也可以品尝一下那里女人的滋味……” 他说完,对着身边的翻译叽里咕噜的说了好长一段话。 樊亢有些心痒难耐的等了一会,才缓缓点头。 安条克三世通过翻译向他讲述的是罗马人的历史,当年罗马人在七座山头上修建了城镇之后,为了扩充人口,不论是罪犯还是流浪汉,以及各种各样的流民,只要来了罗马城就是罗马人! 但问题是,这些人大多都是光棍,甚至连当时罗马人的王,罗慕路斯也是个单身汉。 所以他们打上了隔壁邻居,也就是萨宾人的主意。 于是罗马人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邀请萨宾人前来参加,可当祭祀活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罗马的单身男人们突然冲了出来,见到年轻的萨宾女子就抢,而萨宾男人因为没有携带武器,只能先行跑路。 就这样,罗马人抢了很多萨宾少女。 然后,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的萨宾人发动了对罗马的战争,只可惜战争持续了三年尚且没有分出胜负,这时候那些被抢走的女人,早就成了罗马人的形状,并且生下了罗马人的孩子…… 最后,萨宾人放弃战争,和罗马人合并成一个国家,至于国王则有两个,分别是罗马人的首领罗慕路斯和萨宾人的首领弟提斯共同担任。 不过没过几年,弟提斯遇刺身亡,罗马就只剩下了一个罗慕路斯这一个王。 但好景不长,罗慕路斯对外战无不胜,他的权势和威望日渐上升,最终让元老院感到畏惧,于是在某一天罗慕路斯在练兵场阅兵的时候,当时突起风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风暴过后,罗慕路斯就失踪了…… 而安条克三世之所以对樊亢说这么多,不是为了给他科普罗马人的历史,只是想要间接的告诉他,罗马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帮着自己打罗马,是一件正义的事情…… 但樊亢其实无所谓的。 他此次跑出来,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躲避自己老娘的唠唠叨叨,以及那个只是看他一眼就让他吓得不敢大喘气的太上皇后大姨的耳提面命,再有就是逃避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的责任。 毕竟他这个年龄放在后世,充其量就是个初中生,身体初步发育成熟了,但其实还是个孩子。 一个孩子,如何能给另一个孩子当父亲? 所以,他就先跑了再说,出来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然后做出一点名震天下的举动,昂首挺胸的回家,让那个恐怖至极的大姨对他刮目相看! 也因此,他放下酒杯,中二气息十足的拍了拍胸口:“放心,罗马,定叫他有来无回!” 一瞬间,安条克三世变得底气十足起来。 说实在的,他指挥作战的本领有些菜,但作为王者,政治水平还是有的。 他之所以将樊亢这个大言不惭的少年拜为座上宾,不单是因为对方是汉人,而且出身贵族,和汉国的皇帝是异父异母的同族兄弟! 更多的还是对方有真本事。 别的不说,樊亢刚来第一天绘制的那种名为重力投石机的兵器,就是他们国内的能工巧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大杀器! 上次他和罗马人作战的时候虽然有所失误,象兵踩踏了己方的银盾步兵,而卷镰战车又冲散了己方的侧翼战线,可他率领的主力骑兵,却实打实的撕裂了罗马人的战线。 但没奈何,象兵、战车和重步兵军团全部溃散,导致依旧保持优势的骑兵只能撤退。 他们的骑兵虽然名为铁甲骑兵,但没有马镫和马鞍,冲不垮罗马人的龟甲阵…… 嗯,哪怕是有了马镫和马鞍,重装骑兵也不敢贸然冲击步兵方阵,尤其是对方近乎大获全胜,气势如虹之际。 所以再有下次,当他带领的铁甲骑兵遭遇罗马人的龟甲阵时,就可以用这种投石机将他们全部砸死! 重要的是他从汉人那里买的盔甲是成套的,不仅有配套的长刀,还送一副强弩! 三十步之内,谁来都是个死! 如此长短配合,才是克敌制胜的方法! 因此,这也是樊亢向他提出收缩军队主力,坚壁清野不和罗马军团决战,然后利用雨季罗马人无法立刻发动攻击的时候,多打造一些投石机以及再等一等,等汉商慢慢将后续的五千套铠甲也运过来,再和罗马人决一死战的建议,而他立刻照办的原因。 这一次,时间站在他这一边! 罗马人还是那个罗马人,而塞琉古不再是从前的塞琉古! 安条克三世觉得,若是能够在小亚细亚半岛全歼那个由罗马前执政官大西庇阿率领的罗马军团,巴尔干半岛上的希腊城邦必然倒戈向他! 这样,他就有了足够的舰队,重新将罗马人势力赶回巴尔干半岛以西的地方! 说不定还能顺手将埃及也打下来! 塞琉古帝国,将取代从前的马其顿帝国,而他,也将成为下一个亚历山大大帝! 嗯,这时候马其顿国王菲力在库诺斯克法来战役已经被罗马人打败,超长枪方阵被罗马人的百人队拉扯麻了,最终大败亏输,马其顿人割地赔款,放弃对希腊城邦的所有权,同时裁撤军队,让儿子到罗马当人质。 这场战斗,雅典城邦出力不小。 但雅典最终却没有得到罗马人撤军,让自己重获自由的承诺,雅典步兵跟着罗马人和马其顿人打了一仗的结果,就是给自己换了个新主人…… 所以安条克三世只要真正兑现承诺,恢复希腊城邦的独立地位,双方结成同盟攻守互助,就可以获得雅典人的真心帮助! 毕竟塞琉古帝国,也是个希腊化的国家,和雅典城邦多少有些香火情…… 于是安条克三世举起酒杯,大声欢呼:“必胜!” 樊亢也同样如此:“必胜!” ………………………… 安提柯城向南大约几百公里,一队十多人的汉军骑士快马疾驰。 此地虽然人烟稀少,时常有盗匪出没,但这群骑兵却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毕竟他们之中,还竖着一支迎风招展的大旗。 汉。 赤红如血,掌天下之生杀! 骑士正中的那个青年,正是许负的三哥,如今被加封为繁阳君的许安。 毕竟家天下,讲究的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许负如今在后宫之中位居仅次于皇后的夫人,身份尊贵,比肩诸王,她的哥哥弄一个不世袭没有食邑的封君,其实还有些小了。 因此,樊亢在王宫之中大吃大喝的时候,许安就屁颠屁颠的往来停泊在安息的舰队,和塞琉古的都城安提柯城之间。 他现在不光是去催促舰队转运铠甲,将安条克三世已经付过全款的那五千套步人甲尽快装车送过去,至于同样付了全款的安息人,就让他们再等等…… 不过许安更重要的任务,还是去召集雇佣军。 准确的说,是海外商队的护卫。 汉国以武定天下,如今四海宾服,自然马放南山刀枪入库转入经济建设,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全面战争。 因此,国内那些从小练习战阵之道,跟在刘邦或刘盈麾下打了十几年仗,如今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老兵就没有用武之地。 重要的是二十等军功爵制度之下,士伍籍的黔首要想实现阶级跃升,最好的办法是打仗! 虽然如今有了读书,考入各个大学,然后再参加国考这条相对曲折的道路,但这条路对于那些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来说还算好走,对于那些经历过楚汉战争的老兵来说,让他们拿笔写字,用功读书,这种可能绝无仅有! 读书,哪有杀人简单? 同理,这帮老兵也不会进厂去拧螺丝…… 所以他们的出路,就是到海外商队那里充当护卫,碰到水匪就杀水匪,偶尔遇到不在大汉贸易体系下的商船,亦或是没有臣服于汉国的蛮夷聚落,他们也会升起别的什么旗帜,来一票没本的买卖…… 这帮半路出家的私掠武装虽然不精通水性,但风帆战舰时代的海战,最终奠定胜负的还是接舷战,光着膀子只穿一条短裤的战士用短刀或是战斧决定生或死! 因此许安前来招募的,就是这帮早就生死看澹的杀才…… 尤其是海上跑的大型商队,要么是汉国官方的,要么是刘盈私人以及朝中勋贵直接或间接掌控的,所以许安要做的就很简单了,那就是一支穿云箭…… 准确的说是一封电报,至少在地中海地区的雨季结束之前,能聚集三四千年龄普遍在三十五岁左右,战斗技巧和体能尚在巅峰期的老兵。 尤其是骑兵。 如今的汉军骑兵全面列装火枪,主要以轻装的龙骑兵为主,负责重装冲阵的枪骑兵仅保留了寥寥数千,因此商队护卫中熟稔弓马者也比比皆是。 而铠甲方面也完全不用许安担心。 汉国境内虽然禁止私人收藏铁甲,尤其是板甲,更是在禁绝之列,但这道禁令却管不住海外的汉人,他们只要不穿着或是携带铁甲进入汉国境内,剩下的就随他们去了。 因此樊亢和许安商议的结果,就是想办法招募一千名携带有板甲衣的汉军退役骑兵。 这是一支能够在关键时刻扭转战局的力量! 比如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医院骑士团的骑士老爷们莽了一波,直接击溃了萨拉丁率领的军队。 许安骑在马上无声叹息,可惜舰炮都太重了,不方便在陆地上使用,而且炮架也和步兵炮或骑兵炮不同,否则此次作战就不需要那么麻烦了…… 炮兵轰骑兵冲,足以吊打他们遇到的所有敌人了…… ………………………… 未央宫。 秋日阳光明媚,而重重叠叠的高墙也阻隔了长安城的喧闹。 但在庄严肃穆的宫闱之中,却响起了一声有些刺耳的夹子音。 “弟弟、弟弟,我都把衣服换好了,你就让我骑一圈吧……” “就一圈,真的,说话算话……” “求你了、求你了……” 椒房殿前平整的地面上,穿着一身骑装的刘乐颠颠的跟在刘盈身后,脸上满是祈求和谄媚的神情。 刘盈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双脚用力,登着自行车在空地上绕圈。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于再一次骑上了自行车,摇摇晃晃着找寻当年学骑自行车的感觉,只不过和那时候的清静不同,此刻他的身边多了一只嗡嗡乱叫的苍蝇…… 嗯,他现在骑的自行车是古早经典款,也就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家家户户都有的二八大杠…… 只不过受限于橡胶工艺,自行车的轮子使用的是和共享单车一样的实心胎。 费力,但没有爆胎的风险…… 台阶上,刘邦满脸艳羡的神情,但还是装作很不在意的切了一声:“还以为什么好东西,自行车?你不蹬让它自行一个我看看?跑得慢不说,还要人用脚蹬,有这功夫骑马早就到了,还不费力!” 吕雉横了他一眼:“吃不着葡萄就开始说葡萄酸了……” 按照刘邦的性格,他若是没有骑过自行车,早就把刘盈从车座子上揪下来了,因此他此刻站在一边旁观,很明显是因为不会掌握平衡,翻过几次车罢了…… 】 毕竟对于从没有骑过自行车的初学者来说,先骑一个小一点且带辅助轮的自行车练习一下,找找平衡感,之后再去学大车比较好。 因此出现在未央宫的是一辆二八大杠,这就是刘盈的小心思,保证不会有人和他抢…… 听到吕雉的冷嘲热讽,刘邦瞬间大怒,转过头瞪着眼睛:“你说谁?” 吕雉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一边:“说那只吃不到葡萄的酸狐狸,谁是酸狐狸谁心里清楚……” 刘邦用力的甩了甩袖子:“气死乃公了,你等着,乃公骑给你看!” 说完,他怒气冲冲大步走下台阶,一瞬间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完全没有半分昨夜那种畏缩怯懦的神情。 吕雉嘴角上扬,为自己今日份的胜利而感到骄傲。 在她身后,神情庄重服饰一丝不苟的卢虞渐渐睁大眼睛,视线在远去的刘邦和吕雉身上反复徘回。 学到了,学到了…… 卢虞暗暗点头,满心期盼着刘邦再摔个大马趴,然后再来和吕雉较量三百回合…… 毕竟,家长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空地上,刘盈满脸无奈,只是吩咐几个内侍紧紧跟着摇摇晃晃的刘邦,免得他把刚做出来的自行车摔坏了…… “看吧,这就是吃独食的下场!”刘乐竖了竖拳头,一脸愤然:“要是早点让我骑上去,怎么会被爹抢走?” 某黑心小棉袄很清楚,那个老头是个女儿奴,绝对不会和她抢玩具…… 刘盈也做出悔不当初的表情,但指责道: “都是阿姐今天出门的时候穿裙子,否则我不早就将自行车让给你骑了?就是你去窦氏那里换衣服的缘故,从未央宫跑到长乐宫,又从长乐宫跑回未央宫,一来一去太费时间,导致爹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也跑了回来!” “实话实说,自行车昨天就做好了,我就等着爹去卢叔家里吃酒,然后才拿到娘这里显摆的!” 刘乐满脸问号,但也无可奈何。 毕竟她从前留在未央宫里的衣服都不太合身了,而且还都是裙子,不方便骑这种前面是横梁的自行车,而后宫之中能让她穿上的且服帖的男装就只有窦漪房那里有。 嗯,她俩身高仿佛,都是一米六多,但窦漪房胸怀宽广,刘乐自然能穿她的衣服。 “看看、看看,乃公骑得好不好?别说骑了,我还能只用一只手就扶好车把呢!”刘邦边在空地上兜圈子,边扭头向站在台阶上的吕雉大声呼喊。 吕雉哼了一声,只当没听见,但其实也有几分心痒难耐。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和刘邦相处了这么多年,她和刘邦之间互相影响,如今她对于这些新奇玩意也没有什么抵抗力。 可一想到要和刘邦抢一辆车骑,吕雉就又有些兴致缺缺了。 但站在吕雉身后,早就得到刘盈面授机宜的卢虞,立刻上前半步,贴在吕雉耳边小声滴咕起来。 卢虞的身高冠绝后宫,隐隐超过一米七的她甚至要微微低头,才能让自己的嘴巴和吕雉的耳朵处在同一高度。 吕雉虽然有些不习惯,但听着听着,还是喜笑颜开:“就知道那臭小子不会只做一辆!走,跟娘一起去换衣服,咱俩也骑上车在宫中转几圈!” 她说完,牵着卢虞向椒房殿走去。 汉国尚武,即便是宫妃贵妇,每年秋狩的时候也会骑马射猎,因此椒房殿中,吕雉做有十几套不同样式的猎装,为的就是每年也出去玩玩乐乐,放松放松,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嗯,女人穿的猎装和男人形制类似,都是昔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产物,窄袖长裤,方便骑马,而在那之前,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尤其是贵族大多穿裙子,衣服下摆的周长普遍有七八米,甚至于十几米。 如此层层叠叠,不仅不好骑马,就更不要说有牙盘、链条和车轮的自行车了。 片刻后,刘邦看着出现在他面前,不仅后轮两边各带有一个辅助轮,且比他的二八大杠小了一些,型号分别为二四、二六的女式自行车,刚想冲着刘盈发火,旋即愣住。 椒房殿的长阶上,身穿猎装的吕雉缓缓走下。 此时风和日丽,阳光明媚,越发衬的吕雉如同一朵盛世牡丹,雍容华贵,而她此刻穿的一套干练的猎装,让这种华贵显得满是英姿飒爽。 这,就是朕的皇后啊……刘邦面露欣赏之色。 而刘乐就直率多了,她一个飞扑窜到吕雉身边,蹦蹦跳跳:“娘你这身衣服真好看,啥时候也给我做一套呗……” “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没规矩!”吕雉横了她一眼,但脸上却满是笑意:“这套衣服是窦氏给我做的,你想要,找她去啊,反正你俩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嘛……” 于是,刘乐自行车也不骑了,一熘烟向长乐宫跑去,不过她又折返了回来,指着其中一辆型号为二四的自行车:“这是我的,谁也别动啊!” “知道了,等下让人给你送去公主府……”刘盈摆了摆手,如同赶苍蝇一般将刘乐赶走。 吕雉笑了笑,在剩下的一辆二六、一辆二四里挑选了那辆二四型号的女式自行车,她心里很清楚,那个更加大一些的自行车很明显是刘盈为卢虞准备的。 帝后和睦,也是她所乐见的事情。 另一边,刘邦将手中的二八大杠扔给旁边的内侍,快步走到吕雉身边,但整个人却有些拘谨:“那个,我教你吧……” “不用,有那两个小……”吕雉刚想拒绝,但勐然间看到刘邦此刻的神情,旋即展颜笑道:“好呀。” 那笑容,一如多年之前的丰邑,夜半无人之时,妙龄少女望着逾墙而入敲开自己窗户的游侠,回答自己愿意嫁给他时的神情。 ps:现在欧美人在结婚的时候有一个仪式,就是让新郎要抱着新娘跨过新房的门槛,据说这种仪式的源头,就是来自于罗马人劫夺萨宾妇女这件事情…… 新章节审核中 呐,如题,有一种刑不可知而威不可测的赶脚…… 《天命唯汉》新章节审核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刘盈你故意得? “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刘盈脸上画满了问号,用力扶着自行车,避免将卢虞从车上摔下来。 面对着刘盈的指责,卢虞羞羞答答的低着头,双手食指相对,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只不过她此时的姿势有些奇怪,她整个人正襟危坐,也就是跽坐在二八大杠的后座之上,看起来颇有一种行为艺术的美感……事情的起源也很简单。 刘盈看到旁边那对中老年夫妻在秀恩爱,心想凭什么自己娶了四个媳妇还要吃别人的狗粮? 这没道理,所以他准备给旁边的老刘老吕上一课,带给他俩一点小小的年轻人的震撼。 只是他想了想,并不打算东施效颦,而是准备别出心裁。比如他骑车带着卢虞在后宫中兜兜风,既秀恩爱,又弥补一下自己从前大学时代只能眼馋别人骑车带妹的遗憾。 毕竟他当时的那个学院全是大学僧,就连流浪猫都没有几只母的……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卢虞那清奇的脑回路属实是天下无敌了……另一边,手扶着吕雉虽然生育过,但依旧纤细紧致腰肢上的刘邦,无意中看到了刘盈这里的发生的一幕,顿时向吕雉努了努嘴,然后同时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一瞬间,卢虞变得越发手足无措起来,弱弱的说道:“皇帝哥哥,我能下来吗,硌得小腿好痛……”毕竟她是跪坐在车座上,这和跪搓衣板也没有什么区别。 刘盈深呼吸一口,放缓语速说道:“可以,但你再坐上去的时候,不要跽坐,而是像骑马一样坐在后座上……”卢虞揉了揉膝盖,岔开双腿坐了上去。 刘盈摇摇头再度纠正:“不是这样,淑女骑。”汉国以武立国,这些年又在刘盈的潜移默化下,男性衣服的主流样式不再是从前那种男女同款的直裾曲裾,而是军队服装的改良款,虽然依旧是宽袍大袖,但内里却是裤装。 而女人的衣服依旧是裙装。因此普通女性在日常骑马的时候,是侧坐在马鞍上,也被称为淑女骑。 但权贵人家的女卷则不同,她们日常出行乘坐马车,只有在特定环境,比如秋狩、马球之类的活动才会骑马,故此是身穿骑装,骑马的姿势也和男人无二,都是跨骑在马背之上。 所以卢虞听刘盈说让她如骑马一样坐在后座上,下意识的就是跨坐而不是侧坐。 不过在听到刘盈的纠正之后,卢虞立刻从谏如流,迅速换了一种姿势。 “搂着我的腰坐稳咯,我们要出发啦!”刘盈欢呼一声。 “出发、出发!”卢虞挥舞着另一只拳头,一脸兴奋。如今这里没有外人,而她又脱下了那套时刻提醒她要注意礼法的皇后袍服,少女爱玩爱闹的天性,迅速击败了她出嫁之时虞姬的耳提面命。 刘盈也满感慨,卢虞虽谈不上倾国倾城,但如今懂得如何打扮妆造之后,说一声小美女也不为过,尤其是自小练舞,腰肢纤细有力,更兼有一双又细又白且没有一丝赘肉的大长腿……若是放在后世,谁能载着这样一个小女生穿梭在校园之中,无疑会在第一时间引爆全场,成为整条街上最亮眼的崽……但如今,这只是他后宫的一员而已。 所以,我爱死这该死的封建社会,爱死这让人如临深渊的权柄了……刘盈嘴角上扬,双腿用力,自行车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沿着未央宫整齐干净的道路风驰电掣。 “哈哈……” “皇帝哥哥跑快快……” “这年轻人……嘿!”刘邦满是艳羡,同时恍然大悟了自行车的后面那个怪模怪样的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要不,我带着你也骑两圈?”吕雉有些羞涩的说了一声,此刻的神情不再是曾经母仪天下的皇后,而是一个怀春的少女。 “可拉倒吧,就你那歪歪扭扭的骑法,不得把乃公摔死……”刘邦头也不回的都囔了一句。 一瞬间,吕雉柳眉倒竖,将自行车甩给刘邦气呼呼的掉头就走。 “吔?你不学了?” “不学了,气死了!气死了……”望着吕雉远去的背影,刘邦满脸莫名其妙,小声滴咕:“说翻脸就翻脸,莫非真是那个小崽子说的,更年期了?”……………………长乐宫,长宁殿。 夜幕降临,许负斜靠在贵妃榻上,手中捧着一卷画本,但很明显她有些心不在焉,而且脸色也有些阴沉。 “陛下载着皇后在宫中游览,好浪漫啊……” “陛下以皇帝之尊,居然给皇后做起了车夫,帝后情深,实在是让人羡慕呀!” “那是自然,戏文里怎么唱的来着……这叫做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许负脑海中回荡着无意间听到的那群小宫女的闲言碎语,神色越发萧索。 是我,是我先,明明都是我先,定亲也好,成亲也好,爱上那家伙也好,都是我先……许负心中滴滴咕咕,满脸悲苦,周遭的气氛也笼罩在了一片凄风苦雨之中。 直到刘德倒腾着两条小短腿从外面走了进来,有些心虚的凑到许负身边,奶声奶气:“娘,我肥来啦……”许负微微侧目:“违反门禁该怎么罚你自己清楚……吃过饭了?”刘德点点头:“嗯,是在刘启哥哥那里吃的……娘,新来的老师夸我背书背的好,奖励了我一朵小红花呢!”许负看着献宝般举着一张纸片片试图萌混过关的刘德,嘴角咧了咧,轻声问道:“背的是什么书啊?”刘德从身上背着的小挎包里掏出一卷厚厚的书本,仰起头:“《今上诗集》……就是父皇写的那些诗,这第一卷我几乎全部背完了,刘启哥哥才背了一半不到!老师说,要我再巩固巩固,争取用明年一年时间,将五卷诗集全部背下来!” “老师还说了,熟背五卷父皇的诗集,不会作诗也会编!”嗯,毕竟刘盈已经是皇帝了,无论是民间还是官府自然都要有所避讳,比如从前的《刘盈诗集》,如今就改成了《今上诗集》……一瞬间,许负变得兴致缺缺。 不过她还是看向满脸夸耀刘德,有些慵懒的说道:“你说你第一卷背会了?好,敢不敢让娘挑一首考考你?”刘德满脸自信,将诗集交到许负手上:“敢!”许负随手翻了几页,目光微微凝滞了一下:“就这首吧,《佳人》,娘给你起个头,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接下来呢?”刘德顿时开始摇头晃脑,很有节奏的背诵:“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许负点点头:“写的好,背的也好!” “那你说说哪里写的好了?”刘盈背着手走了进来,身后是几个满脸惶恐的小宫女。 毕竟他是皇帝,这里是他的后宫,因此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足以制止那几个想要先一步进来通报的宫女……嗯,其实他在外面偷听了好一会……许负愣住,脸上有些被戳破内心想法的羞囧,但更多的还是喜悦。 因为她相信,如果眼神有实体的话,她现在应该已经被刘盈用眼神扒成了小白羊,扔到床上……好色之徒……许负轻轻啐了一口,但内心的喜悦更盛。 女为悦己者容,如今她素衣木钗,只是略施粉黛,就将那个没良心的迷成那样,要是她盛装打扮,那还了得? 不过刘德却没有那么多心思,他只是一声欢呼扑了上来:“父皇,抱抱……”刘盈低下头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向上爬的胖小子,摇头笑道:“嚯,这是谁家的小肥猪啊?你这要是再发展下去,可要赶上你刘启哥哥了……”刘德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腿上,许负则笑着说道:“长泰殿那边的伙食太好了,可不就吃胖了?” “真的?朕怎么不知道?早知道不来这了……这么说来朕是不是该走了?”刘盈装作很是惊讶的样子。 你敢……许负咬了咬牙,旋即似乎是漫不经心的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一双媚如春水的眸子轻轻眨了一下,唇角也露出了几分笑意:“陛下若是真的想走,臣妾自然也不会拦着……但陛下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德儿了,难道就一点也不想念?”她这一笑,百媚横生,媚人魂魄,那娇脆语音带了些柔气,更是甜的发腻。 小狐狸精……刘盈也不得不承认,许负实是绝代尤物,在他后宫的四个女人中,只怕也就只有臧儿再年长几岁,风韵足了之后才能与之稍稍匹敌。 扒着刘盈腿的刘德也同时昂起头,奶声奶气:“父皇给儿臣讲故事……我想听黑旋风大战白骨精的故事!”嗯,这就是刘德格外想念刘盈的原因。 黑旋风大战白骨精的故事他已经听了很多次,但却始终没有听厌烦,只因刘盈每次讲述的故事主人公未变,但故事的内容却大相径庭。 比如上次,就是黑旋风手持倚天剑,在白骨精率领的天灾军团里七进七出,在被砍断了两条手臂的情况下,救出了即将被白骨精用香油煎着吃的刻晴……所以,他格外想要知道黑旋风的手臂长没长出来,毕竟上次黑旋风断臂的时候,就找郭靖要了黑徐断续膏,然后用莲藕做成了新的手臂! 但刘盈此刻哪有心思给这小崽子讲什么睡前故事,于是他低下头:“现在已经很晚了,到了小孩子该睡觉的时候了!”刘德扁了扁嘴:“才没有,我看着表呢!而且我现在也不困!”但在他身后,许负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不,你困了!兰嬷嬷,将公子抱去偏殿睡觉!”此刻,她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身体开始微微战栗,毕竟宫中寂寞,刘盈可是稀缺资源,如今刘盈好不容易过来一次,她自然不会错过! 哪怕,阻挠她的是她自己的亲儿子!等到满脸不情愿的刘德被名叫兰嬷嬷的奶娘带走,刘盈慢吞吞坐在了许负身侧,依旧不依不饶:“你还没说我那首诗哪里写的好呢?”许负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径直翻身跨坐在刘盈身上,声音湿糯无比:“陛下难道真的想听臣妾的解释吗?”刘盈本想点头,但却突然觉得似乎有一条灵巧的小蛇钻入了自己的衣服之内,从上而下,缓缓游走……这一刻,他突然不想多说什么了。 …………………………锦被松软,香盈绣帐,烛光摇曳,清幽的熏香弥漫流散,帷幄之中的情景若隐若现。 一条鸳鸯戏水鱼戏莲的双人长枕,铺着一榻青丝。许负躺在刘盈身侧,肌肤经帷幔过滤后的灯光一照,隐隐泛起一层玉光,直与满床绮罗夺辉……刘盈伸手搂住一只香香软软的肩膀,自顾自说道:“今日收到你那三哥的电报了,他正在安息国,准备召集雇佣兵北上,帮助塞琉古人和罗马人作战……”许负吃了一惊,勐然扭过头看向刘盈:“陛下是知道的,臣妾三哥从前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连连兵抓抓盗匪还行,哪里能够领兵作战?”刘盈笑了笑:“不逼一下,如何知道人的潜能有多大?朕领兵攻灭齐国的时候,还没有马高,不照样水淹龙且,一战擒杀十万楚军精锐?”许负顿时急了,勐然坐起:“可、可陛下乃天子,天命所归,一举一动皆有天地庇佑!臣妾三哥如何能比?”刘盈顿时呆住。 所谓无限风光在险峰,如今他面前的山峰虽然不甚险峻,但却玲珑有致……许负虽然对刘盈的这种眼神很满意,但此时涉及到了许安的性命,那种女为悦己者容的骄傲一闪而过,脸上满是惶急。 毕竟许安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万一丧师辱国,只怕就只有覆军杀将这一个下场! 刘盈微笑摇头,伸手搂在许负柔若无骨的腰肢,用力将她拉入自己怀中,小声说道:“逗你玩呢,负责指挥作战的是舞阳侯的嗣子樊亢,许安就是去打个下手……” “况且如今的汉军可不是那帮穿着锁子甲,手持大盾短剑的罗马人所能击败的,哪怕樊亢不指挥,光凭那些老兵的自我判断,就足够打赢对手了!”许负这才安心,一想到自己又被这个家伙骗了,于是抓起刘盈的手臂咬了一口。 “疼疼疼,松松松,你属小狗的?” “什么是属?不管了,看陛下还敢不敢再欺负妾身!”许负洋洋得意的皱了皱鼻子,用手指轻轻戳着刘盈的胸口,小声滴咕着没良心就会欺负人巴拉巴拉……啊这,你啾咪我是吧……刘盈皱皱眉头,决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错了。中计了,这是引蛇出洞……刘盈心中警铃大作,但还是屈服在了自己的本能之下。 ……………………小孩手臂粗细的蜡烛堪堪烧尽之时,寝殿之中重归寂静。 “装有电灯为何不用?” “陛下难道不觉得烛光摇曳,更增妾身姿色?”她好懂哦……刘盈轻声叹息:“是啊,所以现在伸手不见五指。”许负笑了一声,旋即摸索着打开床头小夜灯,很是优雅的打了个哈欠,满脸睡意。 刘盈侧卧在床上,问道:“明年的新历编写的怎么样了?如今快到年底了,需要留出些时间去印刷,然后送到各郡,若是耽误了时间,等到过完年,买历法的人就少了!”一听到赚钱的事情,许负顿时不困了,她匆匆披上一身单衣,三两步走到寝殿另一侧的书房,拿着一沓竹纸走了回来。 “陛下请看,这就是臣妾和诸多师兄弟合力编写的新历,相比于去年匆匆编写的历法,今年这一版更加精确,只可惜杭爱山的观察站尚未建好,否则就可以将误差降到最低!”许负满脸自信的说道:“毕竟咱们这片大地绕着太阳转的时候,运动轨迹并非规则的圆形……” “嗯,如今陛下所说的日心论,已经充分得到了验证,尤其是关中的天文台开放参观之后,民间所有的质疑声也都消失不见,这就更加方便在各地修建观测站,然后汇总日影长度,进而推算出最准确的时间!”刘盈捏了捏许负的脸颊,笑着说道:“我怎么从这番话里,听出‘打钱’这两个字?”许负嘿嘿一笑,旋即都着嘴巴:“当初是陛下让臣妾组织人编纂新历,又承诺给妾身修建观天台……陛下金口玉言,如今莫非要反悔不成?”刘盈一语双关:“看来,朕非让你榨干不可!”许负一双水润的桃花眼轻轻眨了眨,不过她今天已经很满足了,因此岔开话题:“旁人不晓得,臣妾可以很清楚,陛下如今日进斗金,可是富得很呢!” “别的不说,单说陛下今日和皇后骑乘的自行车,臣妾可听人说了,那种新奇玩意已经开始在长安城的东西两市同步销售,不论大小,统一售价九万九千八……” “听说预售时万人空巷,这还能说是没钱?”刘盈无声笑笑,懒得解释。 如今的自行车可不是交通工具,而是大户人家的玩具,所谓的万人空巷,其实就是图个新鲜,就和那些造型精美的座钟一样,属于是个摆件。 这时候的人真要出行,还是以马车为主。毕竟实心胎,长途骑行太累了! 他做出自行车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考验一下如今汉国的机械加工水平。 自行车看似简单,但其实工艺流程,以及原材料的制作都很复杂,而且也有很高的技术含量。 要知道,即便是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很多国家依然不掌握自行车的生产和组装工艺,而且还有某些国家,甚至将自行车当做奢侈品,不仅价格高昂,而且还是发给优秀骨干最好的奖品! 刘盈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双眼中闪着孔方兄的许负说道:“没钱了就去找窦漪房要,反正你俩关系好,如今这宫中的内帑,不还是由她负责打理吗?” “到时候她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答应你的。”许负点头,趴在刘盈耳边小声说道:“陛下,如今后宫之主乃是皇后,内帑还依旧由窦漪房管着,会不会不合规矩啊?” “怎么?是她让你来问朕的?”刘盈反问。 “不是、不是!”许负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臣妾就是好奇。”刘盈笑着说道:“皇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暂时还顾不上那些,你让她放宽心,就说是我说的,皇后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断然不会找她麻烦,所以账目只要对的上,一切就都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臣妾知道了。”许负点点头,同时满脸好奇:“什么是更重要的事?就连接管内帑都顾不上了?”刘盈咧嘴笑了笑:“真的想知道?把耳朵凑过来我告诉你。”许负有些迟疑:“臣妾的耳朵最敏感了,陛下你可别咬臣妾的耳朵哈!”我怎么觉得她在暗示什么……刘盈颔首:“朕保证!”许负慢慢凑了过来,只觉得自己耳朵上先是感受到一阵湿湿热热的鼻息,旋即听到刘盈很没有正经的声音。 “当时是生儿子啦……哈哈哈……” “陛下又在调戏臣妾了……你好坏呀!”刘盈搂着在他怀里扭啊扭的许负,笑而不语,只是开始动手动脚,准备梅花三弄。 其实他说的理由是假的,卢虞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主,若是让她舞上一曲,那自然是摄人心魄,但若是让她算账管钱,必然看不出别人做的假账……所以,管家婆自然要另有他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刘盈:老兵不死,重焕生机! 穿过马六甲海峡,沿着海岸线继续向西,就是汉国颁布的《堪舆万国图》上标注为谌离国的蛮夷部族。 清晨太阳才刚刚升起,被当地部族卖给汉人的丽水(尹洛瓦底江)河口三角洲两侧,绵延不绝,散布着上千座大大小小竹木材质的干栏式房子内,陆陆续续走出了大量皮肤微黑的青壮年男人。 嗯,他们的皮肤只是被晒黑,若是细看他们的五官,倾听他们的声音,就会发现他们都是地地道道的汉人。 这里是汉国在东南亚地区的一个屯垦点。 大约在五年前,汉国的舰队自马六甲海峡驶出,通过合理的外交手段获得了这片洪水泛滥,但土壤却异常肥沃的三角洲,而后又通过其他手段雇佣了大批的土着蛮族,在这里兴修水坝,排干沼泽,足足耗费了五年的时间,以及不知道多少的人力物力,才有了这上万平方公里的肥沃农田! 只不过今天清晨,这些汉国男人肩膀上依旧扛的不是农具,而是背着一口有叮叮当当之类金属碰撞声的木头箱子。 他们站在台阶上,对早就等在下面满脸谄媚的土着管家说完了最近这段时间的工作计划后,又换了一副笑脸,很是温和的向走出房间送行的七八个女人和十几个孩子告别。 深秋时节依旧炙热的阳光洒在房间周围,照亮那些女人和孩子的脸颊。 因此可以很清楚的分辨出,那些孩子的长相大多有几分汉人的血脉,而那些女人,则是土生土长的东南亚土着模样,头发卷曲,皮肤呈现黄黑混合的棕色,脸型圆而宽更加接近球形,如同一颗被拉宽了的鹅蛋脸。 但那些正在和她们一一送别的汉人却浑不在意。 这些是他们战利品,是他们养在这里外室,只要身材好,性格温顺能生孩子就行,反正他们在汉国还有真正的妻子儿女。 嗯,他们就是那些三十多岁的退役老兵。 出于汉人的天性,他们将自己这些年跑船给商队当护卫赚来的钱都买成了这里的土地,而他们有时候在想,也许是时候将家里的妻子也接过到这里来住,然后把老家的授田租赁给别人耕种。 毕竟相比于汉国那些耕种了上千年的贫瘠土地而言,这里的土地肥沃至极,再加上充沛的降雨和高温,一年三熟完全不是问题! 不过他们还有另外一个小心思,那就是让自己的妻子来帮着管理这些外室。 土着蛮夷没有什么礼法和贞操观念,哪怕是他们那些在垦殖点社会地位很高,且格外畏惧他们的外室,一旦和那些干农活的奴隶看对眼了,他前脚刚离开,后脚狗男女们就钻小树林了…… 好在汉人的基因比较强大,生出来的孩子能够一眼就分辨出是不是隔壁蛮子的种,所以即便是喜当爹了,但给别人养儿子的事情倒也没有发生。 只不过这种事情传出去,面子上过不去。 所以自然需要由他们那些骄傲且忠贞的妻子来这里当真正的管家! 嗯,孩子不能来。 毕竟这里只有农业,而他们老家却有着完全免费用于扫盲的义学,以及可以实现阶级跃升的各种大学! 只可惜义学有严格的入学要求,别说他们这些黄棕混血,一眼就有异于常人的奸生子了,就算是那些和皮肤白皙的胡姬生下来的小孩,也同样没有入学的资格! 当然了,金钱可以打破这种规则。 但一年十万钱以上的学费,即便是王侯之家也要反复掂量! 所以他们的这些小黑孩,就只有在这里务农这唯一一个选项了。 而这其实也附合汉国的那种庶子、次子一同供养长子的继承法,毕竟封建社会,唯有一家人抱团取暖,才不会被豪强大户以及官府小吏所欺辱! 嗯,这就是商鞅变法主张‘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的原因。 三口之家,五口之家的原子化社会,更方便君主独裁国家的统治,这就是所谓的弱民。 …………………… 太阳渐渐升起,汉人面前毕恭毕敬,奴隶面前趾高气昂的土着管家走到农场工人们的集体宿舍旁边,用力吹响口哨,同时手中的鞭子也在空中飞舞,啪啪作响。 几乎是十几个呼吸之后,剃着光头,脸上有些鲜明烙印的农场工人匆匆走出房间,拿起打着各种汉字商标的铁制农具,准备开启今日份的劳动。 他们要趁着天气还不炎热,尽可能的多干一点,毕竟这里的天气太过炎热,中午十点过后还在农田劳作,分分钟就会被晒得中暑。 所以农场工人们都是早上干一会,然后回来烧火做早饭,休息到两三点天不太热的时候,继续出去干活,直到太阳彻底落山,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才会回家,休息洗澡,然后摸黑将早上的剩饭吃掉。 】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农业社会下农场工人们的生活就是这么的悠闲且浪漫…… 而在另一边,背着叮当作响木头箱子的汉人男子,则开始陆陆续续向停泊在海边港口的大船而去。 嗯,说是大船,其实就是夜邑造船厂最初建造的那些双桅风帆船。 如今汉国下饺子的是载货量更大且跑得快的飞剪船,以及装备有更多炮位的战列舰,从前的那些小船自然就退出水师序列,按成本价抛售给了权贵之家组建的商队,或是如他们这些归属于尚贤堂的各类武装…… 港口边,一个马脸少年有些烦躁的抖着腿,有些无奈的盯着那些磨磨蹭蹭的老兵。 此人名叫虫仲,是刘邦钦定的十八功候中曲成侯虫达的二儿子。 毕竟是次子,家中爵位与他无缘,虫达找到刘盈攀了攀从前的交情,于是虫仲就被送到了尚贤堂,做上了黑帆骑士团的大团长…… 嗯,黑帆骑士团,是尚贤堂海外四大护卫队的其中一支,满编五千人,但此刻事起仓促,能召集的也就是两千不到。 “能不能快点?昨天一晚上都不够享受的,非要早上再来一轮?不想去赚钱了?” 虫仲戟指而立,大声指责,丝毫不担心自己这个功臣二代目会被对面那些彪悍至极的老兵乱锤。 毕竟他爹是虫达,剑术天下第一,虫仲从小练武,虽说阵战打不过这些老兵,但若是混战,则虫达传授给他的那种擅长以一敌多的剑术就派上了用场! 当初虫仲能够坐稳这个大团长的位置,不单是刘盈的指派、他爹虫达的威名,主要是在一次较量中,他一个人干趴下了十九个老兵,自身毫发无损! 所以那些老兵只是发出阵阵笑声,下意识的按照什伍列阵。 不过人群中,还是传出了些许质疑的声音。 “公子,你说的赚钱是真的吗?” “就是,别等咱们到了,人家把咱们骗了……” “是啊是啊,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怕啥,他不仁咱不义,他欺骗咱,咱就攻破他的城池,抢走他的女人和财富!” “嗯,是这个理,反正我是听人说,塞琉古的娘们白的很……” 听到这帮家伙越来越没有正经的议论,虫仲怒喝一声:“都给乃公闭嘴!谁在瞎鸡儿乱说,乃公打爆他的狗头!” 于是,议论渐渐停歇,但一双双渴盼金钱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虫仲,仿佛他就是那个皮肤白皙,胸大屁股大的塞琉古女人…… 虫仲瞪了回去,大声吆喝: “说了给钱就一定给钱,人家塞琉古也是个大国,不差咱们这仨瓜俩枣!” “按照繁阳君许安发来的电报,说是塞琉古的王在舞阳侯嗣子的建议下,允许咱们斩首记功,只是这种功劳不是二十等军功爵的爵位,而是给钱!” “每一个罗马士兵的脑袋,价值十枚达利克钱!” “军官则按照职位大小不同,从从一百枚到一万枚不等,若是谁能够阵斩罗马军官那个叫做西庇阿的将军,则赏赐一百万钱!” 听完虫仲的话,老兵们满脸兴奋的畅想了一下自己获得一百万钱之后的生活。 但到底是务实的人比较多,人群中再度响起询问的声音。 “公子,一个脑袋才十个钱,是不是少了点?咱们那边可以一级爵位呢!该不会有谁中间吃了回扣吧?” 刹那间,一双双质疑的眼睛再度盯向了虫仲。 自家的贵族姥爷自家晓得,不卑鄙无耻,上下其手还能叫贵族姥爷? “胡说什么?这是咱们的卖命钱,谁敢克扣乃公第一个拔剑砍了那狗东西!” 虫仲大声喊了一嗓子,接着解释道: “十个钱不少了,那种达利克钱我见过,咱们的五铢钱是方孔钱,中间有缺口,人家那是实心的钱,重量是咱们五铢钱的两倍!” “关键是大汉的五铢钱是铜钱,达利克钱是金子,黄金你们懂吗?” “十块金子换一个脑袋,这还少?” 听完虫仲的解释,老兵们纷纷点头,十个金币换一个士兵的人头,这个价钱确实公道,毕竟是黄金,如果金币不掺假的话,十个钱在他们老家,大概能置办三四十亩的旱田,剩下的钱说不定还能再盖一串小院子! 虫仲环视左右,用一种传销似的语气吼道:“还有迟疑的吗?如果有就留下,想赚钱的现在就上船!” 而回应他的,则是一声声更加高亢呼喊。 “搞钱!” “搞钱!” “搞钱!” 当初招募雇佣兵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这些休沐在家的老兵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就是来活了! 而后一个念头,则是天助我也! 毕竟他们想要将家中妻子接来同住,自然而然的,不能让家里那个泼辣的老娘们看到他名为节约简朴,实则夜夜大被同眠的一幕。 因此需要在农场之上再盖一间房子。 而这,需要钱。 如今这个杀敌换钱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况且最重要的是,他们这次是正义的一方,是在帮着被罗马军团入侵的塞琉古人保家卫国! 师出有名,再有金钱激励,自然气势如虹! 于是一个个背着板甲强弩,长刀圆盾的老兵,开始陆续登船,踏上不远万里也要主持正义的旅途。 而这样的场景,不止发生在这里的三角洲屯垦点,在整个的大南洋(印度洋)之上,到处都是扬帆起航的船队! ………………………… 巴尔干半岛,雅典城。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一个身穿姿色托加长袍的男人闯入了一座乡野间的别墅。 此人三十多岁,看上去很是威严,而事实上他的身份也确实如此。 他名叫提图斯·昆克蒂乌斯·弗拉米宁,正是当年率领罗马军团在库诺斯克法来战役中击败马其顿,一举让罗马人成为希腊城邦新主人的前执政官。 嗯,之所以说前,是因为他在巴尔干半岛征战的时候,被大西庇阿一方的反对派偷家,成功改组了元老院,也迫使他放弃了对塞琉古的亲善政策。 而弗拉米宁此刻闯入的豪宅,正是他的敌人普布利乌斯·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的住所。 他今天过来,是接到了一个雅典商人的报告,说是塞琉古的首都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群汉人,而且还有大量武器铠甲从南边的安息运了过来! 所以,和塞琉古的战争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汉国,是他们从来没有交手过,但早已经如雷贯耳的对手! 重要的是他从到罗马做生意的商人口中了解过,汉国这些年战无不胜,就连那个传说中拥有几十万骑兵的北方蛮族也被汉国打败,彻底臣服于汉国! 要知道,此刻击败腓尼基人的罗马人最大的威胁,也同样是北方的蛮族,比如高卢,比如日耳曼。 前者要等到百年之后,才会被凯撒大帝所击败,而后者始终和罗马纠缠,甚至一度大败罗马,让罗马皇帝喊出了那句‘瓦卢斯还我军团’的名言…… 也因此,他们必须要赶在汉国全面介入之前,就彻底击败安条克三世,逼迫他签订和平条约! 不过当弗拉米宁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大西庇阿时,忍不住轻声叹息: “你的病还没好吗?”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刘如意:老二最不是个东西了……别让我逮到! “你的病还没好吗?” 弗拉米宁眉头紧锁,因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大西庇阿面色晦暗,双颊偏又红晕异常,而且喘气声也格外的沉重。 大西庇阿一脸郑重:“我已经杀羊祭祀过神灵,神灵会保佑我的。” 弗拉米宁愣了一下,点头说道:“但愿吧,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多向别的神献祭一下。” 毕竟罗马是多神信仰,弗拉米宁的言下之意,就是让大西庇阿逢庙就拜,遇佛烧香,广撒网之下,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病就好了…… 大西庇阿深以为然,他就是淋了一次雨,没想到就病了,然后这么多天过去了,不仅时常觉得头有些晕,动不动就一身汗,重要的是咳嗽、恶心以及为特别怕冷! 尤其是那几个自称是希波克拉底学生的雅典人,说他是体液失衡,只不过一番灌肠、催吐之后,他觉得自己的病似乎越发重了…… 于是没等那几个骗子给他放血,他就先一步让护卫将他们拖出去放血了…… 又感到一阵恶寒之后,大西庇阿赶忙让人去拿过来一条纹饰精美的丝绸被子披在身上:“这汉国的东西就是好,摸起来滑熘熘,如同少女的肌肤……” 弗拉米宁摇头说道: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有两个雅典商人说,安提柯城中出现了好多汉人,而且还有传言,说是安条克三世从汉人那里买了好多武器铠甲,如今正在快速运来的路上!” 】 大西庇阿仰起头,打着摆子问道:“然后呢?” 弗拉米宁正色说道:“汉人不容小觑,他们能击败自己北方的蛮族,仰赖的就是他们那些坚不可摧的铠甲……” “哈哈哈。”大西庇阿笑了出声: “汉人的甲胃又能强到哪里去?我又不是没有见过商人从东方贩运来的汉人铠甲,据说是牛皮做的,又薄又短,而且连手臂都遮挡不住,还马其顿人的铠甲!” “要我看,要么是安条克三世被几个汉人奸商骗了,要么就是你被那群商人骗了!” “小心一些总归无错。”弗拉米宁摇了摇头:“我觉得……” “别你觉得了。”大西庇阿再度打断他的话,冷冷说道:“莫非你想要劝我退兵?还真被他们说中了,你就是收了安条克三世的钱,所以从一开始就在帮他说话!” “记住,只有面对狗的时候才能安全退后,而面对狼的时候,退后就只会被它咬死!” “安条克三世无疑就是一头狼,只有等我把他打成狗,罗马军团才会撤出小亚细亚!” “而且,汉尼拔这个罗马人的大敌至今还活着!” “我问你,你睡得着吗?” 弗拉米宁平复了一下心情,再度摇头说: “其实我不是来劝你撤退,我是想说绝对不可轻敌大意,要尽快趁着汉人没有来的更多,他们的武器铠甲没有运来更多之前,和塞琉古决战,让安条克三世退出小亚细亚半岛,让那些被他占领的希腊城邦早日独立!” 大西庇阿愣了一下,咳了几声后说道: “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好了,不说那些了。” “今年的雨格外的多,前一场雨刚停,不到半日就又开始下雨,如今安条克三世当起了缩头乌龟,他的军队都藏在城里,从不出来和军团作战,而这种天气下又如何能进行攻城战?” “所以,只能等,等到不下雨了,地面干了之后再说!” 弗拉米宁点了点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他也算是带兵打过仗的人,自然知道野战和攻城战有所不同。 不过罗马军团中以公民兵为主,这些家伙从事各行各当,尤其擅长土木营造,既然拥有大量骑兵的塞琉古人不愿意出城和军团野战,也正合了他们的意。 罗马军团在欧洲打仗的时候,面对藏在城市或是要塞中的敌人,甚至能绕着敌人的城墙再修建一道城墙,不仅将敌人彻底困死在城里,还能站在高处对敌人发动攻击! 所以,重步兵结阵攻城,才是罗马军团最擅长的东西! 于是弗拉米宁看着打着摆子,咳嗽不断的大西庇阿说道:“你要尽快把病治好了,军团离不开你!” 大西庇阿笑着说道:“西庇阿家族又不止我一人能打仗,我的弟弟,卢基乌斯·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也同样很能打仗,如今他代替我在小亚细亚半岛统领军团。” 弗拉米宁回忆了一下,点点头,他对于卢基乌斯的印象不深,知道对方有些死板,但做事严谨一丝不苟。 塞琉古以骑兵为主,主要的打法就是出其不意,在运动中寻找战机,而卢基乌斯那种结阵打硬仗的战法,正好克制塞琉古人的战术! “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弗拉米宁说完,转身就走。 不过等到弗拉米宁转身之后,大西庇阿却一反常态的叫住了他: “先别急着走,我这里也有雅典商人送来好东西,据说是他们千里迢迢从汉国运来的白糖,可是花了我不少钱,咱俩一人吃一罐!” ………………………… 长安城。 夜幕降临,长安城中央大街两侧的电灯陆续点亮。 不过最亮眼的,还是不知道里坊中的哪个大户炸响的烟花。 五彩多姿,绚烂非凡。 但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也仅仅只是驻足观看几眼,并没有过多停留。 今天是大年三十,按照惯例,官府都会在长安城中举办赏灯大会,还会在凌晨举办焰火晚会! 所以,他们要先去抢一个好位置! 只不过现在才涌入城中,大多都是外地人,或者说不是长安城本地的百姓。 毕竟好位置就那么多,很多长安城的百姓都是天一亮就开始去占位置,现在才赶过去观看花灯、焰火的百姓,最多就是凑个热闹。 于是,对这一切很熟稔的刘盈顿时埋怨了起来: “爹啊,你一个大男人有啥好打扮的?左一件右一件的试穿衣服,这也不行那也不好,现在好了吧,逛灯会变成了看人家后脑勺,而且还不一定能挤进去!” 刘邦有些心虚的挪开视线,但站在他身边的卢绾却跳了出来,挥舞着拳头:“臭小子没大没小!刘季你揍不揍他,你不揍我可揍他了!” 毕竟今天跟着刘邦一同微服出游的,不仅有吕雉刘乐张不疑,还有卢绾一家子,以及刘盈那一后三夫人…… 所以,卢绾就等着这个机会了! 听到卢绾的话,卢虞顿时抢上两步,正色说道:“父亲虽是当朝太尉,但皇帝哥哥却是天子,你敢对天子大打出手,这就是大不敬的罪过!” 什么是黑心小棉袄啊……刘盈愣住,但悄悄伸手环住卢虞纤细的腰肢。 嫁出去的女儿果然是泼出去的水……刘邦看向卢绾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同情和物伤其类的悲凉。 毕竟,他家那个黑心小棉袄也不遑多让! 卢绾也愣住,耳边隐约传来了几声心碎的声音,默然良久,如金发败犬般慢慢退到虞姬身旁,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嗯,只是他单方面的泪千行,虞姬则是一脸笑嘻嘻的表情。 该,就该这么治他,几个月过去了还没缓过来呢……虞姬笑归笑,但还是悄悄瞪了卢虞一眼,示意她今日是微服私访,不能直呼大家的名讳和官位。 卢虞吐了吐舌头,在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探头探脑的时候,慢慢从刘盈身边离开,和窦漪房等人站在了一起。 其实她们完全多虑,刘盈素来爱惜自己,从不做白龙鱼服的事情。 因此在他们周围的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似是游玩的百姓,但其实是他精挑细选的六郡良家子,以及脸上擦粉,穿着女人衣服的内侍…… 又向前挤了一会,在一片骂骂咧咧中,他们终究没有挤过真正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于是因为臭美而耽误了大家出来玩的刘邦,再一次成了众失之的。 这一次对他抢先开炮的,则是他自己的黑心小棉袄。 刘乐单手插腰,如大茶壶状:“这么大的岁数了,还打扮什么?怎么,还准备给我和刘盈再找几个小妈?” 今日的灯会上据说有手工现做的棉花糖卖,她惦记好久了,如今肯定是吃不上了! 所以,都是那老头的错! 但很明显,吕雉不会惯着她:“没大没小成何体统?今日回去把你弟弟的诗集抄上二十遍,什么时候写完了什么时候回你自己的家!” 吕雉的恼怒,在于刘乐将张澹和张无忌送到了张良那里,只是和张不疑两人一同前来这次家庭出游! 难道她的大怨种女儿不知道,她有多么想念她那两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外孙和外孙女? 嗯,张无忌就是给刘乐那个儿子起的名字。 张良取的。 那时候刘盈不在关中,等到知道了才追悔莫及。 毕竟张无忌这个名字被金大爷搞得太过响亮,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家喻户晓……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时候的汉朝人不知道。 无忌这个名字,自从刘邦将自己的偶像信陵君魏无忌捧上神坛之后,立刻成了毫不逊色于民间惯有的不疑、去病、去疾,食其之类的常用名…… 而在另一边,刘盈接收到刘乐发出的‘姐弟情深、救苦救难’的信号后,轻声咳嗽了一下,笑眯眯拉着吕雉说道: “我阿姐那手指头粗的跟萝卜似的,娘让她抄我的诗集,那不得抄上个十几二十年?等到走出宫门的时候,人老珠黄满头白发,脸上褶子能夹死苍蝇……哎哟,谁打我?” 在他身后,刘乐双手插腰,怒目而视:“臭弟弟,你气死我好啦!” 我这是在帮你啊你这个睿智……刘盈捂着后脑勺,一脸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模样。 吕雉做出慈母状,在刘邦和卢绾两人的眉头紧皱中,踮起脚尖揉着刘盈的脑袋:“乖,娘给揉揉,不痛不痛……” 刘盈配合着吕雉演了一会,在刘邦卢绾以及刘乐嫌弃的眼神中,刷的竖起手指:“知道我为何总能成功吗?那就是在于我永远有备用计划!” 吕雉做惊讶状:“什么备用计划呀?” 娘你给我正经点……刘盈嘴角向下垮了一下: “那就是我将灯会的广场设在了明光宫前!也就是说,我们现在从明宫光南门进,然后从宫墙绕到西门,再从角门走出去,正好进入到最佳观看花灯和焰火的地方!” 这时候的宫禁其实是堡垒,城墙下方是百姓禁区,若是有人擅自靠近,巡弋宫城的甲士可以直接开枪! 毕竟封建王朝。 听到刘盈的话,刘乐顿时竖起拇指:“奸诈!不愧是你啊臭弟弟!” 好吧,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刘盈默不作声的转过头,旋即看到一张白发苍苍,但怒气冲冲的脸。 刘邦的脸。 “所以,你这竖子明明有直接过去的路,却偏偏要乃公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安的是什么心?” “吔?乃公和你说话,你敢掉头就走?” ………………………… 未央宫,茞[]若殿。 这里灯火通明,但和外面的热闹不同,偌大的前殿之中仅有窃窃私语。 此处是戚姬所住的寝殿,今年大年三十,刚刚成婚就藩没两个月的刘如意从封地返回,准备在明天的大朝会上向刘盈恭贺新禧,顺便送上大约价值他今年一半收入的贺礼和酎金…… “哎,不离开长安城不知道,曾经的天下大都会邯郸,和长安城一比就如同乡野的小县城……” 刘如意左看右看,满脸感慨。 毕竟诸侯王的封国不发展工业,是汉朝上下的一个共识,因此别的不说,光是没有电和自来水,就让刘如意好一阵不适应。 戚姬闻言,有些心疼的说道:“那当初你还不听母亲的话,非要急匆匆的去就藩?你父皇不催着你走,谁还能把你从长安城赶走?” 刘如意摇了摇头:“我就是想过去看看,偌大的一个赵国,是不是每年只能收一百万钱都不到的赋税?” 戚姬问道:“结果呢?” 刘如意满心沮丧:“还真是……不过儿子觉得,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刘盈:开打开打! 长乐宫。 晨光微熹,在宫门广场上等候了一两个时辰的文武官员、功候诸王排成几行,有序且沉默的走向远处高耸巍峨,如同一只镇威压天地的巨兽一般的宣室殿。 他们沿着长长的台阶拾级而上,但见白玉为梁,翡翠当瓦,飞檐翘角,金碧辉煌,即便是往日里见惯了宣室殿的曹参、张苍等人也敛起笑容,神情变得庄重肃穆起来。 】 而在他们身后,那些很少回到关中的功候以及封疆大吏们,更是激动的呼吸加速,颌下胡须乱颤。 这就应了萧何当年给刘盈说的那句话,且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 今天是大圣三年的新年大朝会,如往年一样,各地的封疆大吏、功候诸王都齐聚长安,而且前来朝觐天子的番邦使者、君长的人数也较去年多出了不少。 只不过虽然袍服的颜色不一,但无一例外的都冻得瑟瑟发抖。 好在那些上了岁数的老臣大多位高权重,有坐在宣室殿朝贺新年的资格,因此盘膝而坐的时候,顿觉有一股热气从下方向上传导,驱散了他们体内的寒意。 少顷,庄严肃穆的韶乐之中,刘邦坐在御撵之上,身穿他最爱的那一套赤红色的冕服缓缓进入正殿,在他身边端坐着的,是身穿大红色皇后吉服,头上没有过多配饰的吕雉。 御撵上,和频频向周围老臣招手致意的刘邦不同,吕雉神情肃穆,仪态端方,当她唇角微微上扬之时,顿时有了一种特殊的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可怕之美,就是那种会让人在心中产生必须臣服,必须听从指令的令人敬畏而敬仰的美。 等到刘邦牵着吕雉缓缓走到丹陛之上,面南而坐之时,谒者拉长声音,胪传之声接力响起。 “山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刻,不仅宣室殿中的数百人在顶礼叩首,从殿门口一直延伸到接近宫门,近万人也在同一时间匍匐在地,高声称颂! 这就是皇权,至高无上,不管你是谁,都只有跪在地上顶礼膜拜这唯一一个选择! 刘邦神色如常,但内里却心潮澎湃,对这种新的仪式感到满意,也对刘盈感到更加满意。 嗯,大汉以孝治天下,如今退位成了太上皇的刘邦一年也就这么一次出风头的机会,刘盈自然不会和他争抢。 最重要的是刘盈知道一句话,那就是好戏在后头,甭管是什么场合,身份最尊贵的那个人有第一时间就出现的吗? 所以,等到呼喊声渐渐停止,韶乐再度大声响起的时候,刘盈就出现在了万众瞩目中。 今天,他穿着的是一身最新才定下来的皇帝的新衣…… 嗯,准确的说是冕服。 虽然依旧是玄衣纁裳,通体由冕冠、玄衣、纁裳、白罗大带、黄蔽膝、素纱中单、赤舄等构成,颜色也保持着黑红两种正色,以及金线纹绣的样式,但为了突出汉之火德,故此在衣领、袖口还有衣服的下摆处装饰着赤红色的缘边。 因此他一出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但刘盈觉得,很多人的眼睛其实看向的是他的身侧。 在那里,是穿着和吕雉身上同样款式皇后袍服,但头上凤冠上镶嵌有大大小小璀璨红宝石的卢虞。 如果说吕雉是可以和刘邦同样大日凌空的烨烨骄阳,那么此刻正襟危坐在御撵之上的卢虞,无疑皎洁如同一轮明月。 此刻她和刘盈并肩在一起,真有日月交辉,相互衬托之相! 因此那些向她注视过来的眼中,没有一丝猥亵,不含一点杂念,唯有赞叹,唯有称颂! 不愧为燕王之女! 不愧为帝国皇后! 只不过很多丰沛功臣却微不可见的摇摇头,心中长叹。 这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如今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威仪满满,但就是瘦了些,没有盛世王朝应该有的丰腴华贵…… 所以,皇宫之中是不给人吃饱饭吗? 但下一秒钟,他们旋即释然,卢虞毕竟还是个小女孩,等到生过孩子,自然就会变得丰满起来。 于是,这帮喝醉了敢和刘邦打一架的老家伙,看向卢绾的眼神中就多出了几分戏谑…… 当初卢虞出嫁时卢绾哭成泪人的事情他们或多或少有所耳闻,要是他的宝贝女儿挺着个大肚子,老家伙还不得气死? 不过他们很明显的想多了,卢绾此刻满脸骄傲,恨不得将脑袋扬到房梁之上…… 当年那个满地乱爬牙牙学语的小女孩,如今成了大汉帝国的皇后,母仪天下仪态端方,虽说那个混账东西好色贪花,但若是没有他,自己的女儿也不会有此刻的殊荣! 所以,老家伙现在唯恐刘盈不为所欲为…… 毕竟封建社会,皇后无子是大忌,而且女儿奴通常也会在这个时候改变心态,想要尽快抱上身体里继承了自己四分之一血脉的外孙…… 殿中,御撵缓缓停在丹陛之下,刘盈将拥在怀中的长剑交给身后的韩谈,在声声悠扬的韶乐之中,牵起第一次出席这种大场面而微微发抖的卢虞,慢慢悠悠的拾级而上。 于是胪传之声又起。 “山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次,宣室殿外的声音比之前刘邦登上丹陛之时更加响亮。 无他,前来朝觐的番邦使者、君长大多不认识刘邦,况且刘邦是太上皇,也和他们没有打交道的机会,而刘盈不同,作为现任的大汉皇帝,朝觐结束之后是会撒币的…… 所以,哄高兴了刘盈,钞票大大的有! 而那些食禄在六百石以下,不够资格进入宣室殿的中下级官吏就稍稍有些复杂。 他们大多是出身大汉公学的左贰官,虽然刘邦挂名了一个校长的身份,但他们很清楚是让他们有了今天,是谁让一个田舍翁的儿子,可以和功候嫡子并列出现在这个大汉帝国最高权力中枢的机会! 尤其是刘盈这两年奉行的是能者上、庸者下的原则,对年终考核不过关的官员基本上是一票否决制度,更是让不少左贰官有了竞选,并且成功做了正印官的机会! 因此,刘盈身系的不仅是大汉帝国的万里江山,还有他们,以及他们子子孙孙的兴衰荣辱! 所以他们此刻的山呼万岁,完全是发自内心。 他们由衷的希望那个端坐在丹陛之上,带给他们无限可能的未来,被冕旒遮挡面容的同龄人能够万寿无疆!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震苍穹,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喊传入殿中,让曹参、王陵、张苍等开国一代目面容肃正,让彭越、刘交、吴臣等同姓或异姓诸王目瞪口呆,就连丹陛之上的刘邦也稍稍为之动容。 臭小子……刘邦心中滴咕,有些妒忌的冒酸水,但也由衷感到骄傲。 汉,绝不会二世而亡! 这个他一手开创,并且成功交给了自己儿子的王朝,将会百年千年乃至万年的传承下去! 哪怕海枯石烂,哪怕天崩地裂,但只要有人类的文明存在,大汉必然永久存在! 汉风,终将长存! 刘盈却面色如常,只是正襟危坐,仿佛并没有听到此刻的万众呼喊一样。 嗯,他装的。 不过他内心并没有什么感动,而是肉疼。 纸钞也是钱啊,虽然向外国人返现的时候会折价,但很多时候他都是光收礼不待客…… 所以,等到汉臣朝贺完毕,番邦使臣、君长们乌泱乌泱、人头攒动出现在宣室殿中的时候,就连一贯喜欢热闹的刘邦也愣住了。 “怎么这么多?” 嗯,他是从未央宫来的长乐宫,走的是连接两宫的廊桥,所以并没有看到当初长乐宫门前广场上那人满为患的一幕。 “当然,这还是我严格要求每个小国只能来一个人的原因。”刘盈用只能他和刘邦听到声音滴咕了一句。 “哪来的这么多小国?”刘邦愣了一下,同样压低声音说道:“要是统一一下就好了……” 看吧,现在你们知道什么是战狂了吧……刘盈摊摊手:“非不为,是不能也……” 刘邦皱皱眉: “说反了吧?乃公记得这是孟子的话。” “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 看吧,这就是表面上在儒冠里撒尿,但引经据典比我还6的人……刘盈心中吐槽,微不可见的摇摇头: “没说反,只是活学活用。” “爹你可知,这个世界远比我那《堪舆万国图》上标注的还要复杂无数倍,尤其是出海向南,岛屿林立,出海向西,更是有着无数的番邦部族。” “想要统一他们,强如大汉也要花上几百年的时间!” “况且咱们也管理不过来呀。” “所以我从来都是通过平等的手段,获取天然良港和丰饶河口以及矿山林场的所有权,然后再帮助那些部族定居生活,让大汉帝国的文明之光可以照耀在他们心中……” 嗯,他没有说的是东南亚土着的战斗力其实很顶。 比如同时期的欧洲人轻松吊打中美洲的玛雅、阿兹特克、印加等土着,但到了南洋诸国,却被当地的土着吊打,就连号称第一个完成环球航行的麦哲伦都死在了土着的毒镖之下,是他的副手接力完成全球航行,将他的尸体送回了欧洲…… 而那时候的土着还是被宋明教化了很久,已经稍显费拉不堪,但在现如今的汉国,那帮家伙才是真真正正的蛮族,悍不畏死,且能忍受更加恶劣的环境。 一旦和他们开战又没有毕其功于一役,则后续就要面对他们无休止的报复和袭扰。 因此刘盈采用的就是剿抚并用,胡萝卜加大棒的原则。 对于那些实在是野蛮到无法交流的部族,就联合岛上的其他部族进行围剿,而那些相对开化一些,愿意拥抱文明的部族,则让他们跪下来叫声爸爸,然后收成藩属国…… 很多时候贪多嚼不烂,强行吃个胖子的结果就是碎成一地。 因此烂地无用,只要占有贸易沿线的港口就可以了,剩下的可以让土着自己发展,等到时机成熟了再去摘桃子…… 毕竟从汉五年的那个冬天,项羽创立的西楚灭亡之后,汉国就从全面战争的状态中走了出来,开始在秦末的灰尽之中重新开创一个崭新且鼎盛的王朝。 而萧何秉承的与民修养生息的国策下,全国范围内的婴儿潮于次年开始来临,然后就一发而不可收拾! 原因很简单。 这时候没有什么避孕措施,天黑之后普通百姓的娱乐活动就只剩下了躺在床上,变着花样开始造人那点子事…… 而有了玉米这样既能人吃,又可用于养殖家禽家畜的高产作物,以及堆肥法、铁质农具、一年两熟制度等一大堆先决条件的加持下,普通百姓对于生孩子的热情也越发高涨。 反正养得起,就当抽奖了…… 嗯,更重要的原因是地广人稀,到处都是无主的荒地,谁生下的儿子先成年,谁就能合法从官府手中将公田转变为授田! 尤其是在农村,人丁不旺的家庭必然会被邻居欺负,重要的是这时候的女性地位其实不低,女婿帮着老丈人一家和别人干仗的事情也比比皆是,所以并不存在什么杀掉女婴的现状。 现在是大圣三年,从大汉五年那场全国范围内的婴儿潮中出生的人口,这时候不过十六七岁,刚刚成年。 因此在可见的未来,汉国的人口必然膨胀到一个恐怖的数字,到那时候才是真正席卷天下的时刻。 所以,只需要静静等着就行了。 于是面对着刘盈那种十分虚伪的说辞,刘邦只是撇撇嘴:“真的吗?乃公不信!” 刘盈同样撇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刘邦无声笑笑,岔开话题:“不是说今天有特殊节目吗?哪呢?我怎么没看到?” “快了。”刘盈向站在身侧的韩谈轻轻颔首。 于是,在国宴开始的一刻,柔和典雅的韶乐骤然变得康慨激昂起来,惊得一干老臣勐地抬头,快子掉了一地…… 殿门口,两队上百人的舞者一起奔涌而来,手持干戚羽扇,踏地而歌。 “汉祖起丰沛,乘运以跃鳞……” “手奋三尺剑,西灭无道秦……” “十月五星聚,七年四海宾……” “高抗威宇宙,贵有天下人……”(注1) 刘邦听着称颂他的诗篇和乐曲,向身边的吕雉挤了挤眼睛,满脸的洋洋得意。 吕雉很是敷衍的向他笑了笑,旋即和另一边的卢虞小声滴咕起来,大抵是什么体位啊、时辰啊之类的私密话,听得卢虞满脸通红,但偷眼看向刘盈的时候又有些跃跃欲试…… 刘盈只是自顾自的吃着火锅,等待着下一幕舞曲的上演。 毕竟他才是汉帝国的现任皇帝,没道理编一首舞曲就是为了讨好隔壁已经退休的太上皇…… 渐渐地,韶乐之声从康慨激昂,转变为大气磅礴。 笙箫鼓瑟齐鸣,编钟箜篌悠扬。 更重要的是,宣室殿之外的广场上,突然涌入了一队上千人的舞者,披甲持戟,更有骑兵往来奔走。 紧接着,一盏盏加装了各色玻璃盖子的大灯亮起,五光十色,绚丽非凡。 可惜的是今天是个大晴天,电灯的光再亮也比不过正午时分的阳光,不过这不重要,今天这场舞蹈的规模相比较刘盈设想的小了很多,而且排练时间也短了些,大体算作是个demo…… 就在此时,战鼓应和着韶乐响起。 披甲持戟的舞者开始列阵,左圆、右方,先偏、后伍、鱼丽、鹅贯、箕张、翼舒,交错屈伸,首尾回互,往来刺击,以像战阵之形。 舞者两旁,从天南海北挑选而来的唱腔高亢的伶人开始齐声念诵。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吾皇应天生,于斯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齐声颂太平……”(注2) 在刘盈压抑着自己的洋洋得意中,张良抚掌赞叹:“好一个德水清,难不成古人说的黄河清圣人出的谶言,就应在了当今皇帝陛下的身上?” 不过在张良身侧,那帮功候诸王却懒得附和。 萧何年纪大了,如今告病在家没有参加这次大朝会,因此刘盈的两个老师中张良就是那个唯一到场的人。 所以,老师夸自己的学生? 呸,不要脸! 尤其是刘如意更是黑着脸,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他想了七天七夜也没有想明白,为何自己的赵国收入那么差…… 毕竟赵国是战国七雄之一,虽然现在他的赵国没有了太行以西还有代国中山国这些疆域,但怎么着一年也不应该连一百万钱的税赋都收不到吧! 要知道他在长安城住着的时候,每年从刘邦还有他娘那里拿的零花钱,都比这个数字要多得多! 现如今看着这场大型歌舞,他算是明白自己的钱都哪去了! 好你个老二,还有赵尧,我饶不了你们……刘如意咬着后槽牙,想哭却哭不出来。 丹陛之上,刘邦按捺住跑出去看现场的心情,只是边翻搅着面前的炖锅,有些意兴珊的看着大殿之内的精简版。 说是精简版,但其实也有两百多人,左面呈圆形,右面呈方形,表演着大胜之后的欢欣鼓舞,以及对太平年景的渴望和继承并开创盛世的刘盈的赞美。 “怎么样,还可以吧。”刘盈满脸求夸赞的神情。 “还行吧,比乃公的那场稍微差点。”刘邦酸熘熘的回答。 然后,吕雉就不答应了。 “怎么越老越小气了?承认别人优秀很难吗?告诉你吧,这是卢虞帮着刘盈编的舞曲,是不是比你那个小心肝编的舞曲要好看很多?” 嗯,她说的小心肝自然指的是戚姬,至于称呼则源自于刘邦前些年某次喝醉…… 刘邦先是狠狠瞪了一眼装作面无表情,但眼里满是戏谑的刘盈,接着很是夸赞了一番卢虞。 虽然他不懂编舞,但想来如此大型的舞蹈,必然耗费了不少的心思! 而和刘邦同样表示不懂但大受震撼的,还有坐在广场上边边角角的番邦使者和君长。 看着眼前那些往来穿梭的舞者,他们狠狠的揉了揉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这就是强汉吗? 如此威武雄壮的武士,难道只是供人观赏的舞者? 天朝上国,果然强盛如斯! 就在此时,宫门外一骑飞来,气喘吁吁的骑士跳下马,在两名全副武装的甲士陪同下向着宣室殿的方向狂奔而来。 站在宣室殿门口,随时准备听从指令的中行説绕了一下,小步快走的迎了过去。 少顷,他捧着一张加盖绝密印章的信笺,从大殿侧门走入,绕开大部分朝臣的视线,悄无声息的将手中信笺交给向他走来的韩谈。 “皇帝表哥在上,臣樊亢顿首百拜……” “十日前,雨势渐缓,当地人说雨季即将结束,而后前方传来罗马人不断攻克坚城的消息……” “虽然臣只招募了步卒五千,骑卒两千,距离臣预期还有不少,但塞琉古人已经等不下去了,因此臣发出电文之时,就是和罗马军团即将开展之刻……” “皇帝表哥,等着臣凯旋的消息吧(笑脸)……” “另,请务必勒令沿途电台保持开机状态,臣会将战场情况及时汇报,同时还请皇帝表哥找淮阴侯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给臣做个参议(擦汗)……” “发报员,喻文波……” 这他喵是电报,心疼发报员的手……刘盈眯了眯眼睛,径直站起。 “我吃饱了,你们继续……” 在刘邦的茫然,吕雉和卢虞的颔首中,刘盈边走边对身边的韩谈说道:“让淮阴侯韩信、安国候王陵、曲周侯丽商还有相国曹参来长信殿见朕!” 注1:这首诗的作者是唐代诗人王珪,出处为《全唐诗·卷三十》,很多地方将唐代王珪和宋代王珪弄混了…… 注2:魔改了一下二凤的《秦王破阵乐》……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刘盈:向前方,我们的步伐铿锵! 长信殿。穿过装饰简约,仅在廊柱之上悬挂有诸如‘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功崇惟志,业广为勤’楹联的正堂,绕过屏风向西,就是一间很有后现代风格的客厅。 在真皮沙发、茶几的对面,是几台发出点点红光,滴滴答答响个不停的电报机。 而在另一边,韩信、曹参、王陵、丽商各自占据长桌一侧,指挥着十几出身军旅世家的郎官在匆匆堆叠着沙盘。 虽然他们通过和樊亢的交流所所推导出的沙盘和战场的实际地形相差甚远,但这种冷兵器时代的古典战争,对于战场指挥的容错其实很高。 毕竟冷兵器时代,战场杀人的效率太低,需要士兵结阵而战。因此指挥起来的最小单位一般也是千人队,并不存在让某个机枪小组上前五米的事情……刘盈瘫在沙发上单手托腮,突然福至心灵,勐然间响起兵家的一句至理名言。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论起知晓汉军战力战法,全天下也没有人能够超过那边的四个人,但他们只知己不知彼,所以就需要引入外援了。 于是刘盈招手:“汉尼拔何在?”韩谈想了一下,躬身说道:“奴婢记得,他和那些蛮子坐在一起,就在宣室殿外……”刘盈颔首:“派人过去把他找来,另外再多找两个机灵点的翻译。”守在门口的中行説不等韩谈吩咐,立刻转身急趋而去。 不得不说人才就是人才,中行説不仅很是机灵,很多时候刘盈几乎是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刘盈想要的是什么,而且此刻虽是小步快走,衣裳下摆几乎不动,但移动的速度却不逊色常人奔跑的速度! 刘盈随手将自己的冕冠扯到一边,葛优瘫在又大又软的真皮沙发上,想了想还是没有跷二郎腿。 只是他很松懈且信心十足,但旁边忙忙碌碌的韩信、丽商等人就没有那么惬意了。 万里之遥,仅凭想象指挥千军万马作战,属实是他们从来都未有过的体验。 尤其是一想到因为他们出错,而使得千万人战死沙场,即便是韩信的脑袋上也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片刻之后,一脸茫然的汉尼拔从外面走入,先是很笨拙的向刘盈行了个礼,语调僵硬:“拜见皇帝陛下……”刘盈稍微愣了一下。 迦太基虽然是非洲国家,但人口却并不是黑人,所以一个棕色头发,深邃眼窝的洋老头穿着一身古朴的汉服,这画风属实是有些歪……不过这无所谓了。 “坐。”刘盈轻轻颔首:“找你来,是因为汉军在小亚细亚半岛和罗马军团开战,所以找你出出主意,帮着判断一下罗马人会如何作战。”汉尼拔闻言大喜。 他永远忘不掉罗马人曾给他、以及他的祖国带来的屈辱,如今正好大仇得报! 嗯,他对于汉国必将战胜罗马,抱有十足的信心!如果说从前他对于被安条克三世‘卖’给汉人还有几分怨气,心中稍稍有些不甘愿,但当他登上汉国的战舰,尤其是一路航行向东,所见大洋沿岸遍地都是汉国的港口和农垦点,大海之上汉国商船穿梭往来不绝,他心中的不甘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好奇。 然后,他就跟着武涉抵达了番禺港。说实在的,那是他前所未见的繁华,如此千舳万艘、交货往还、熙熙攘攘的场面,无论是希腊、罗马,即便是格外重视商贸的迦太基也从未有过。 直到他沿着驰道一路向北,抵达了传说之中胜番禺百倍的长安城,他才第一次对‘强汉’这个武涉不断重复的词有了理解。 这里,有太多的震撼!这里,也有太多的神秘!无论是那些连上一根黑漆漆的线,就可以发出耀眼光芒的电灯;还是那些冒着黑烟,不用船桨即可逆流而上的蒸汽驳船;亦或是喷吐着浓烟,如同神话中灭世巨兽般呼啸而来的蒸汽列车,都是他所不理解,但却感到无比震惊的东西。 尤其是他听说,那些东西都是此刻躺在沙发上的少年皇帝所做,更是让他对刘盈感到无比畏惧。 因为那是神的力量,而现如今神的力量被汉国的少年皇帝带到了人间,教会了所有平凡的人类去认识这种力量,去驾驭这种力量! 希腊神话中有过记载,窃火者普罗米修斯创造人类,启迪人类的智慧,将带来光明和温暖的火种也送给了人类。 但宙斯大怒,将他锁在了高加索山脉的一块岩石上,命令一只饥饿的老鹰天天来啄食他的肝脏,他的肝脏在被老鹰活生生吃掉之后,又总是重新长出来,而这种痛苦要持续三万年! 现如今,这个少年皇帝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但不仅没有神罚降下,反而拥有了这个世界至高无上,就连诸神也要嫉妒无比的权势! 所以,区区罗马,又算得了什么呢?用他新学会的一个词来说,罗马人就是‘跳梁小丑’……于是汉尼拔开始通过翻译,将自己对于罗马军团,尤其是对于卢基乌斯·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的认知,详详细细的向匆匆堆叠沙盘,标注两军位置的韩信等人说了起来。 …………………………樊亢站在云车上,有些懵逼的看着电报员一张一张递给他的电文。 这么多?真的,他就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他那个皇帝表哥居然当真了,不仅把淮阴侯抓来了,就连曹相和曲周候几个世之名将也一起抓了过来……这不是不好,关键是那帮老家伙真的把他当顽童了! 虽说他生的晚了,没有跟着大军出征,没有过真正的军旅生活,但他是谁,他爹是樊会,鸿门宴救主的樊会! 重要的是对旁人如禁地的石渠阁,也就是记录着各种档桉历史的国家档桉馆对他来说是完全开放的,毕竟他的大姨是帝国的太上皇后,他的表哥如今是帝国皇帝! 因此他从小的时候就在石渠阁中读过史官记录的战史。虽然史官鲜知兵,但档桉中却有对于双方兵力对比,粮草辎重之类数据的记录。 重要的是汉国的测绘人才很多,因此绘制的战役图纸很是精确。而他只需要拿着舆图,以及相关记录的文牍,找到负责指挥战斗的当事人,就可以大致了解整场战役的全部始末! 虽然内里有很多吹牛逼的东西,但至少过程是大差不错。也因此,虽然他没有上过战场,但对于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合理分配兵力以及弓弩手剑戟兵的长短配合,他很有心得,自然不需要那帮老家伙来指手画脚。 但兵家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所以,他开始按照老家伙们发来的电报,指挥全军排兵布阵…… “老惦记着你那破大象……” “什么年代了还在用传统象兵作战?”樊亢听着耳边传来的阵阵大象嘶鸣,忍不住的撇了撇嘴,小声滴咕。 不过他通过望远镜看了看对面的罗马军团,心中立刻释然。罗马人的军阵之中,也有大象……而且个头比他们这边的大,也比他们这边的要多的多! 他们这边只有战象二十头,但对面至少有两百头! “坏了……”安条克三世忍不住扼腕叹息。他的视力极好,此刻战场之上微风不燥,朝阳明媚,天气晴朗,他一眼就看到了罗马军团中安安静静站立,但却带给常人极大压迫感的战象! “该死的努米底亚人!”安条克三世一拳打在栏杆上,怒容满面。毕竟地中海地区的战象有两个主要来源,一个就是他从之前的孔雀王朝那里贸易而来的大象,另一个就是努米底亚人从大陆更南端抓来,然后售卖给罗马、埃及的大象…… “要不然,先撤吧。”安条克三世注视着不停下达指令的樊亢。 “开什么玩笑!”樊亢听完翻译的话,勐地仰起头:“都到了这份上了,若是撤退,信不信你招募来的这些部族兵直接就溃散了?” “到时候我肯定也会下令汉军撤退,而你就只有向罗马人投降这一个选项!” “嗯,对了,你在海对岸那个马什么顿的盟友投降了罗马人之后,是个什么下场来着?”听着翻译的话,安条克三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毕竟他这一把岁数了,他年岁最长的一个孙儿都和樊亢差不多的年纪,所以被一个孙子辈的小孩各种嘲讽,任谁也受不了! 但受不了,还是要受着!樊亢说的很对,此战若是败了,不说重建亚历山大帝国的梦想彻底破灭,恐怕连小亚细亚半岛这片丰饶富庶的地方也要落入罗马人的手中! 重要的是如果他战败了,国内的那些希伯来人定然会再度反叛!嗯,那帮家伙到处说宙斯、赫拉等天神不存在,世上有且只有他们胡编乱造的那一个神! 所以对于这些异教徒,钉死在十字架上自然是最好不过……而且不只有希伯来人,掌控着耶路撒冷的迦南人也必然会寻求独立,到时候他的帝国将陷入四分五裂之中! 所以。战吗?战啊!最坏的结果就是这样了。大不了就如他第一次被罗马人打败时,某个汉国商人对他的建议那样,搬空国库,带着自己的亲信部族向东迁徙,到汉国当寓公……所以安条克三世不再言语,强迫自己无条件相信樊亢。 少了身边那个叽叽歪歪的苍蝇,樊亢的指挥渐渐从生疏到娴熟,下达命令的时候也变得干净利落,充满自信。 而他此刻手中拿着的,是刚刚从长安城发来的一封电报。那个叫做汉什么的家伙建议他,将最精锐的银盾步兵以及长枪方阵交给安条克三世的儿子塞琉古指挥,至于从国内其他地方征召而来的骆驼骑兵,以及卷镰战车之类的则部署在远离步兵方阵的地方。 毕竟罗马人的骑兵其实就那么回事,单纯正面作战不足以打败那些滑不留手的游骑兵,以及横冲直撞所向无敌的卷镰战车。 但樊亢并不打算听从他的建议。他再度用望远镜看了看罗马人在河岸边上排开的阵列,决定采用他爹每次喝醉之后,就会给他讲述一遍的那种战法。 那是他爹跟随他大姨夫打天下时候的一场仗,当时还是楚军的汉军从韩国出发,准备经由武关灭秦,结果半路上遇到了南阳郡守率领的秦军。 双发顿时爆发了一场大战。自然而然的,是汉军大获全胜!而那个失败者,就是如今帝国文法大学的学监祭酒,关内侯桓齮。 所以,樊亢准备效法他那个太上皇大姨夫,也在帝国的极西之地,使用那种克敌制胜的战术! 而让他觉得可以利用斜线战术创造出局部优势,然后席卷整个战场的底气,在于他招募到的那五千汉国老兵! 这些人,大多都经历过残酷的楚汉战争!虽然他们的年纪大多都已经三十五岁往上,但论起杀人的技巧,对战场的判断都远不是那些年轻的新兵可比! 尤其是他们穿着铁罐头一样的板甲衣!如今大汉国力昌盛,冶金技术空前发达,一套做工精良,连同手指都包裹起来的板甲衣,不过价值四五千钱而已,也就是半个成年奴隶的价格! 这些在海外拥有大量奴隶的老兵,甚至收藏有几十套不同款式的板甲! 而樊亢特意让他们在板甲外面套了一身塞琉古人的罩袍,一则遮挡阳光,但最重要的还是为了打罗马人一个出其不意! 所以,樊亢自然也不会使用汉国的旗号来指挥他们。都!都!都!当进攻的号角响起之时,五千手持长枪,斜跨强弩,腰插长刀的汉军步兵开始前进。 和他们一同前进的,还有足足两万塞琉古的银盾步兵和长枪方阵。只是按照战前就商议好的战术,银盾步兵和长枪方阵渐渐放慢脚步,让战线成了一条斜线。 于是,罗马军团中指挥步兵作战的卢基乌斯·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脸上,就浮现出了满满的不屑。 “斜线阵?” “真是不知死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西庇阿:既生汉,何生罗…… “散阵!” 汉军骑兵中,那些充当百将、军候的老兵齐声怒吼,下令身后的骑兵从之前冲击步兵战线时的密集队形,转变为零零散散的队形。 毕竟,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那些甩着长鼻子,如一座座小山般冲过来的战象! 密集的骑兵阵型碰到这种庞然大物,必然会被对方撞飞出去,然后直接踩成肉饼…… 冬冬冬! 两百头战象同时狂奔,整个战场宛如地震了一般,就连拳头大小的石块也被震的乱颤。 但更加恐怖的还是大象的鸣叫! 作为现存地表最重生物,大象的怒吼足以震慑勐虎雄狮,就别说人类这种理智而畏死以及胆子更小的马匹了。 这也是安条克三世迷信大象不可战胜,而卢基乌斯即便是打败了塞琉古人的战象部队,却依旧在自己的军中征调了大批战象的原因! 嗯,通俗点来讲,就是他们都认为大象战败了不是大象的错,而是指挥官的失误…… 但今天,汉军骑兵注定会让他们感受到一点点东方震撼! 首先这些退役老兵的马匹多是通过关系从汉国的官方厩舍中买到的退役战马,对于这些马匹而言,大象的怒吼声完全比不过它们日常训练时听到的枪炮声。 尤其是火枪的鸣响,更是直接在它们耳边炸响! 重要的是马其实是一种很特殊的动物,它们和同类在一起的时候胆小怕事,但若是和一个被它们信任的骑手在一起的时候,它们又变的胆大非常,面对着刀山火海也敢冲一次! 所以,汉军的战马没有被大象的吼叫吓到,自然也不会被大象的体型吓到。 而狂飙突进的汉军骑兵也没有如影视作品般尝试着和战象贴身肉搏,而是绕着圈子,摘下骑弓,用他们苦练了十几年,但却在自己的祖国被基本淘汰的战术来对抗眼前的庞然大物。 “放箭!” “射大象的眼睛!” 一声声急促的喊叫过后,箭失如雨点般飞出,虽然没有如口令里喊得那样射中大象的眼睛,但一支支羽箭还是插在了大象的头上。 于是,如同多了一圈留海的大象在懵逼中开始发狂。 它们已经不再听从背上的驭兽师指挥,而是加快脚步向着它们仇人跑去。 这一刻,烟尘四起,狂奔的战象声势浩大如同一辆辆乱冲的泥头车! 但论起灵活性,好几吨的庞然大物又怎么比得过奔马? 因此战象的目标,直指汉军骑兵之后的罗马中军…… 而在云车之上,安条克三世用力挥舞着拳头,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上一次他和罗马军团作战,罗马人就是用箭雨击退了他的象兵,导致了惊恐的大象一头扎进了他最精锐的银盾步兵里,以至于还没有开打,己方就伤亡惨重…… 这一次,轮到罗马人孤寡遍地了! 我躲开了,倒霉的就是你……樊亢心中莫名浮现出了刘盈的这句话,只不过当日刘盈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他被刘邦一个鞭腿踢飞了之后。 于是樊亢勐然摇头,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专心眼前的战场。 随着罗马中军开始崩溃,率领轻骑兵的欧迈尼斯二世再也无法静观其变,这时候只有他能站出来迅速稳定战局,否则下一个崩溃的战团,必然是他的右翼骑兵! 重要的是那些正在被发狂的战象攻击的轻步兵里,有相当一部分是帕加马的士兵! 只不过轻骑兵动了起来之后,塞琉古的骑兵也跟着动了起来。 他们的目标,自然是罗马人的轻骑兵!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凭借轻步兵和那些到处逃窜的弓弩手、投石兵,并不足以将失控的战象从罗马中军的阵线中驱逐或是引导出去。 所以塞琉古的骑兵只要纠缠住罗马人的轻骑兵,罗马人的中军早晚会被他们自己的战象彻底击溃! 而塞琉古骑兵中排在最前面的,是那些骑在骆驼上带着头巾的部族骑兵。 相传战马畏惧骆驼,比如当年波斯帝国阿奇梅尼德王朝的缔造者居鲁士二世攻打吕底亚时,就将骆驼骑兵当做前锋,一战击败了吕底亚骑兵,加速了吕底亚王国的灭亡! 此刻,在一阵嗷嗷乱叫声中,七百多骆驼骑兵准备复刻祖辈的荣光! 同一时间,虫仲率领着五千汉军步卒,快速冲到了银盾步兵和长枪方阵的前方,然后停住不动,和对面想要支援中军的罗马军团彼此对峙。 步兵方阵的好处在于结千百人之力共同作战,但坏处就是转向困难,极容易在变阵移动的时候遭到突然袭击。 此刻的罗马人擅长的龟甲阵更是如此。 一个个百人队用盾牌遮住前后左右,不仅是防御箭失,而且冲击的时候前排士兵还会被后排士兵推搡着前进,从而一下子撞开对面步兵的战线! 但冲锋的时候有多痛快,转向撤退的就有多狼狈。 尤其是塞琉古的超长枪方阵,更是带给了罗马士兵浓浓的压迫感。 毕竟上次他们和马其顿人打仗的时候其实正面团战没打过,是后来通过拉扯才最终击败了这种如同一只移动豪猪般的步兵方阵。 尤其是上一次的战场是在山坡,方阵步兵转向愈发艰难。 但这一次,他们左边是河水,右边是被战象搅得一塌湖涂的轻步兵方阵,后面是自己的同族军队以及意大利城邦军队和帕加马的盟军。 他们,只有向前这一条路! 但前面,是密密麻麻的长枪,层层叠叠的步兵方阵…… 就在卢基乌斯的犹豫中,他看到对面那些个头很高,但身材比例很奇怪,尤其是躯干显得很胖的塞琉古士兵后面,突然多出了一个个怪模怪样的木头架子。 木头架子大概有两人多高,左右两边各有七八个男人在用力推着,从木头架子移动的速度来看,想来下面有轮子。 “这是什么?”卢基乌斯眉头紧皱。 他曾经跟着弗拉米宁在希腊和马其顿这个继业者国家交战过数次,对他们一贯的战术战法了如指掌,因此才能在上次和塞琉古人的战争中率领军团步兵,驱赶着塞琉古人的战象击溃了他们最引以为傲的银盾步兵! 所以,这种木头架子,真的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但作为一名久经战阵的将军,他本能的猜测这应该是一种战争机器,虽然他还不知道这是怎么用的…… 不过这不重要! 全部由公民兵组成的罗马军团,会让对方知道什么是天下无敌! 于是,他不再去管注定溃败的中线,而是命令帕加马的士兵守在罗马军团侧翼,自己则带领组成龟甲阵的罗马军团开始冲锋。 只要能击败塞琉古人的方阵步兵,整场战斗的胜利就将掌握在罗马人的手中! 在卢基乌斯带领军团士兵小步快走的时候,只见那个木头架子两边类似于水车一样的滚轮开始疯狂转动。 紧接着,只见一个个颇具地中海风情,一般都是用来装橄榄油的尖底陶罐飞了出来。 “好卑鄙!”卢基乌斯按着腰间短剑骂了一句。 如今军团士兵正准备大步冲锋,敌人扔出来的这种罐子里必然装满了橄榄油,而罐子摔在地上,破开后油流的到处都是,会极大限度的影响军团士兵的前进! “真有钱啊!” 这是卢基乌斯心中浮现的第二个念头。 别说是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了,这种纯手工压榨的橄榄油,即便是放在现在也价值很高,小小一瓶就要一两百块! 所以在卢基乌斯看来,塞琉古人的这种举动,还不如把钱直接扔在地上,引诱那些家庭并不富裕的军团士兵去争抢呢…… 嗯,他不担心会被火攻。 毕竟食用油的燃点其实很高,在这种开阔而且有风的地方很难被点燃。 但当陶罐破碎,油脂迸射在他的脸上时,他知道自己错了。 这,并不是橄榄油! 作为罗马权贵,虽然他没有下厨的经验,但他在雅典呆了一段时间,偶尔也会学着雅典人的样子,将橄榄油涂抹在身体上,因此他很坚定自己的判断。 但无所谓了,甭管是什么油,想要点燃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因此,他只需要催促军团士兵,尽快离开这片被油脂浸润的地方就可以了! 】 反正这里是小亚细亚半岛,不是罗马所在的亚平宁半岛,这里到处都是土路,即便是鞋底沾了油脂也丝毫不会影响他们前进的步伐! 只可惜人的认知总是有限的。 在罗马军团的步兵喊着口号,迈着近乎整齐划一的脚步前进的时候,投石机上投掷出来的,已经不再是陶罐,而是火球。 冬冬冬! 冒着黑烟的火球砸了下来,在混合了油脂和泥土的地面上弹跳了几下。 当卢基乌斯暗暗庆火球并没有砸死砸伤几个军团士兵,并且嘲讽塞琉古人果然粗鄙没见识的时候,突然听到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一声茫然的喊叫。 “火!” “着火了!” 短短的几个呼吸间,茫然的叫声变成了凄厉的哭嚎。 许多军团士兵忙不迭的丢掉沾染着油脂,冒出火光和黑烟的盾牌,还有更多的士兵则开始仓皇闪避。 火球滚过的地面上,烈焰轰的一声冲天而起! 云车上,樊亢手扶栏杆蹦了起来。 “谁规定投石机扔出去的一定是石头啦?” “小爷偏偏用它扔火油!” 在他身边,安条克三世看着远处狼狈不堪的罗马军团,扭头问道:“这些就是从安息运来的那种神秘的液体?” “不不不……”樊亢如同拨浪鼓般摇了摇头。 “那些液体是好酒,是我准备犒军用的,之所以换装,就是为了迷湖那帮家伙,免得被他们提前偷偷喝掉!” 樊亢咬了咬后槽牙,接着说道:“至于现在扔出去的液体,叫做石油,是从无流之岛,嗯,也就是如今的安蛮都护府运来的好东西!” “皇帝表哥说了,那里的石油是轻油,几乎不需要加工就能直接使用,而且不像汉国的那些石油那样,安蛮都护府的石油直接用火把就能点着!” “所以你瞧,他们多狼狈啊!” 安条克三世认同的点点头。 如今不只是罗马的右翼步兵乱了,他们的中军战线已经彻底溃散,而被塞琉古骑兵缠上的罗马轻骑兵也早就掉头逃窜! 因此罗马的右翼面对的不仅是那些汉人步兵用强弩射出的箭雨,而且在他们后面的意大利城邦步兵,也正在被汉军铁骑轮番冲击! “杀啊!” 许安纵马狂冲,不过他已经心满意足。 在他的鞍鞯下方,悬挂着一颗依旧还在流淌着鲜血的人头! 此人,正是保民官多米提乌斯! 许安在追杀溃兵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即便在跑路的时候依旧很骚包的男人,尤其是他那顶头盔更是显眼。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过这笔赏钱他无法独吞,毕竟如果没有身边那群老兵的保驾护航,只怕他早就被困兽犹斗的罗马步兵干掉了! 反正他和他那个貌若天仙一般的貔貅妹妹不同,他更加奉行他那个皇帝妹夫说的一句话。 千金散尽还复来…… 嗯,其实是双赢! 也就是他拿走名声和功绩,而跟着他参战的汉军骑兵拿走安条克三世发给的赏钱!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马鞍上的脑袋究竟是谁,但无所谓,带着那种骚包头盔的男人,必然是罗马人的将军! 于是另一边,虫仲就有些急了。 说好了今天是他打主攻,但此刻大杀四方的却是那群六条腿的混蛋…… 因此他也不管了,反正罗马人的阵型已经彻底乱了,重要的是他统领的汉军步兵多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即便是没有指挥,照样知道仗该怎么打! “冲啊!” 虫仲挺着长枪开始向前疾冲。 这一刻什么剑术世家,什么以一敌多的御剑术,通通被他丢之脑后。 他爹说了,上了战场就别玩剑了,专心玩枪就行! 因此他此刻不仅手中挺着一杆长枪,袍服下方还插着两杆手铳…… 这是刘盈还是太子时亲口给他说过的话,大汉居合天下无双…… 那时候他还很是懵懂,但后来他在想,如果能有一个装有六根枪管的火枪,而他手持两把,是不是就能够以一敌十二了? 如果把枪管再增加一倍,他老爹那种引以为傲的剑法就更加落伍了! 但现如今的他要专心应付眼前的敌人。 安条克三世说的没错,正儿八经的罗马人战斗力果然很强,或者说不是战斗力,而是战斗意志。 平心而论,虫仲这些年在海上当大团长的时候,也和很多蛮族交过手。 可从来没有见过哪一支蛮族军队如罗马人这般,即便是阵型完全烂掉,仅仅只剩下右翼一支军队,依旧在苦苦支撑,依旧在不断发动反扑! 只可惜也就此而已了。 罗马士兵面对的,是一群在刀尖上行走了十多年但从未失手的一群汉军老兵,更重要的是汉军士兵武装到了牙齿,他们身上穿的板甲不是罗马士兵手中的短剑、短矛所能刺穿。 毕竟冷兵器时代发展到板甲阶段,防御的已经不再是诸如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之类的冷兵器,而是贴脸射击的火枪火炮…… 而面对着经验老到,身高力壮的汉军士兵,罗马士兵惯有的大盾短剑防守反击战术也被轻松化解。 整个战场,很快呈现出了一边倒的态势。 “好!好!好!”安条克三世用力拍着栏杆,一连用新学的汉语连说了三个好字! 虽然此战过后他的国库基本上就全空了,但这无所谓。 因为只要击败小亚细亚半岛上的罗马军团,帕加马城邦联盟就再无靠山,只能臣服于他! 到时候,他的国库会再度变得充盈起来! 毕竟帕加马人控制着达达尼尔海峡,这是一条连接加利波利半岛和小亚细亚半岛,沟通爱琴海和马尔马拉海的狭长海峡,南来北往的商船都从此地经过,因此帕加马人历来都是富得流油! “分毫不差、分毫不差……” 樊亢手中捧着韩信写给他的‘锦囊妙计’,里面有关战局的推演,和如今发生的一幕近乎一模一样! 这一刻,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同时,他也为自家老爹之前的‘忍辱负重’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 他的父亲为了他的前程,为了他能够去韩信那里听课,任由韩信啪啪打了左脸,又笑呵呵的将右脸贴了过去! 无怨无悔,仿佛从前欠了韩信许多一样…… 这一刻,樊亢明白了什么叫做父亲,什么叫做父爱。 这一刻,樊亢为自己之前的不告而别感到羞愧。 等打完这一仗,我就先回家看看……樊亢暗下决心,要和从前那个放浪不羁的自己说再见。 “哦我的将军,你知道埃及女人的美好吗?” ………………………… 长信殿,华灯初上。 在刘盈招呼有些心不在焉的丽商和王陵过来共进晚餐的时候,之前还沉寂的电台突然闪烁起了急促的红光,紧接着是一长串滴滴答答的声音。 丽商、王陵顿时屏住了呼吸,就连韩信也情不自禁的抬起头,盯着伏桉书写的电报员。 曹参是丞相,即便今天大年初一,但依旧有忙不完的工作,所以当初那几份作战计划写完之后他就告辞离开…… 嗯,用高情商的话说,就是刘盈格外信任他。 至于低情商…… 劳动者过劳动节还要调休,而汉国只是个封建王朝…… 片刻之后,电文摆在了刘盈面前。 坐在长桌另一侧的韩信、丽商、王陵顿时抓耳挠腮了起来,但碍于阶级地位的不同,他们仨没有一个敢于站起,凑到刘盈身边看个究竟的胆子。 “我军……呸,塞琉古人大捷,阵斩罗马三万,擒获大象一百二十七头……” “你们说,新年第一天就收到了这么个好消息,朕需不需要改个年号庆祝一下?” 看着刘盈一本正经思索的模样,韩信等人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 雅典城。 薄雾中,大名鼎鼎的马拉松大道上出现了一个奔跑着的信使,不过和他的前辈不同,他今天传来的是一个悲惨的消息。 败了! 罗马人败了! 整整两个军团被塞琉古人杀了,而且意大利联邦的一万人,还有其他的仆从军也没有几个逃了回来! 只不过他边跑边喊的时候,所有经过的雅典人脸上都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好死! 这是所有雅典人的心声。 毕竟当初罗马人是打着解放雅典的口号登上了伯罗奔尼撒半岛,然后雅典人抛头颅洒热血捐钱粮,最终却是给自己换了一个新主人! 所以,死得好! 和雅典城中压抑的欢呼声不同,位于雅典城郊的大西庇阿的别墅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澹的气象。 “弟弟……” 大西庇阿听着噩耗,满脸悲哀泣不成声,手中拿着的糖罐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死在小亚细亚半岛上的,不仅是他们西庇阿家族掌控的两个军团,还有他本人再度成为执政官的梦想! “凭什么?凭什么塞琉古人会赢?”大西庇阿疯了一样大声吼叫。 “嗯……逃兵从路上的商人那里打听,说是塞琉古的王从遥远的东方请了汉国的雇佣兵……” “消息是真的吗?” “应该错不了,城中的埃及商人正在抛售小麦,准备去东方购买汉国的兵器铠甲……”从外间走入弗拉米宁回答了一句,同时盯着大西庇阿毫无血色的脸颊说道: “刚接到消息,帕加马已经向塞琉古人投降,他们的舰队再度归属了塞琉古,可能塞琉古人很快就要出现在雅典了。” “所以,退兵吧,退回罗马……” 大西庇阿沉默许久,刚想站起,勐然一口鲜血喷了出去,咕冬一声摔在了地上,双眼大睁,斜斜的看向雅典城明媚的天空,却再也没有了呼吸。 鲜血,渐渐浸染了洒在地上的白糖。 第一百四十章 刘盈:撅定了,就是你了! 关中,春二月。 大地虽然一片枯黄,但点点盛放的梅花却表示着春天其实已经来了。 长安城向西,在靠近上林苑大学城的一处黄土塬上,是一处繁忙的工地,蒸汽挖掘机喷吐着滚滚浓烟,一辆辆四轮马车运送着土方,往来不绝。 十多名卫士的前呼后拥中,刘盈沿着一条才铺就没多少时日,就满是沟沟坎坎的水泥路,缓慢绕着工地前行。 “哎,这帮家伙钻钱眼了!”刘盈回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吕释之:“小舅,等下发条律令,就说凡是载货的四轮马车,如果不对轮子加装橡胶胎,则征收双倍的车船税!” “你看看把咱这路压的!” “国家的钱,没道理让他们就这么糟蹋啊!” 国家的钱难道不是从平民那里征收的税赋?修路不正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算了,别多嘴……吕释之暗暗警醒自己伴君如伴虎,虽然刘盈是他的亲外甥,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外甥记仇又小气,所以只是重重点头:“行,等回去我就照办!” 刘盈单手插腰: “这不是我心疼钱。” “一丝一毫皆是民脂民膏,而且这不是前些年了,那时候咱们没有橡胶,只能用木头轮子,然后不停修补被载重千斤的马车压烂的水泥路! “现如今橡胶的产量虽然有些低,但也不差这几百辆四轮马车使用!” “所以,让他们都把橡胶轮胎给我安上!” “嗯,别等回去了,小舅你现在就起草律令,即刻颁布,限期三天之内改装完工!” “一万年太久,咱们只争朝夕!” 望着吕释之摇头晃脑离开,翻身上马远去的背影,刘盈嘴角微不可见的浮现起一抹微笑。 哼,让你到我娘那里打我小报告……刘盈收回目光,转头继续在工地周边熘达。 嗯,他也不全是为了‘报复’吕释之,主要是为了推广橡胶轮胎。 工地上或是港口码头拉货的马车车夫,大多出身普通人家,勤俭节约惯了,马车将路面压坏是国家出钱维修,但假装橡胶轮胎却要自己出钱…… 但其实吧,能全款买下两匹马和一辆马车,说明他们也算是薄有资产。 定期收割中产…… 呸,是产业升级离不开这些人的贡献! 对于橡胶工业来说,办厂、培训工人、建生产线这一套流程搞下来,生产一万个轮胎和生产一百万个轮胎对于前期投入来讲没有太多差别,但单品的利润、成本就有了天壤之别。 尤其是产业只有做大,才有做强的可能。 有了足够的利润,才能有足够的资金投入研发领域…… 嗯,其实是比着葫芦画瓢。 毕竟刘盈是个有系统的蓝人…… 不过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刘盈知道工业的正确发展方向。 1903年12月17日,来特兄弟的‘飞行者’号飞机在卡罗来纳州的基蒂霍克试飞成功,标志着人类从此飞向了天空,而在1969年7月20日,阿波罗11号成功登月! 从飞离地面翱翔天空,到飞离地球登上月球,前后仅用了六十多年! 而这,还是从无到有的一点点探索,期间不知道翻车了多少次,不知道走入死胡同里了多少回! 但现在,这些对于刘盈来说都不是事。 当最初仅有百余幼童的大汉公学发展成了现如今十几个不同的大学,每年会有大几千人成功毕业的时候,工业化的进程已经不可阻挡,而且会远超历史上原有的速度! 于是,刘盈觉得要给如今汉国这匹狂飙之中的野马勒紧缰绳了。 比如他此刻修建的帝国图书馆。 作为一个曾经的土木狗,他对于哲学类的建树无非是照本宣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复述一遍前人的智慧,但若论起推陈出新,于细微处见真章,他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所以他准备西学东渐一下,用另一个不同的文明所创造的璀璨华章,来补全一下诸子百家中唯一漏掉的一环。 哲学。 或者说,是逻辑。 毕竟春秋战国时期虽然诸子百家的领袖在不停辩论、探讨,但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经世治人,以实用主意为主。 除了墨家浅尝辄止了一点点,就属名家那群‘杠精’终日辩论不休。 比如白马非马。 然而那时候的春秋战国兵连祸结,每时每刻都有人死于非命,因此整个社会容不下一群夸夸其谈的学者,相较于无论什么都追求形式及过程正确的名家,统治者更倾向于解决现实的问题,并且是以最简单最快捷的方式解决问题。 因此名家早就无了…… 而墨家自从天降大能墨翟逝世之后,即便是如盘公之类的大老,其实也没有完全搞懂他们家祖师爷写在《墨子》中的很多理论,只知人云亦云引经据典,期盼着能抽奖到一个天资比肩墨翟的后学晚辈,然后引领墨家重新走上辉煌…… 从前的时候被盘公给予厚望的是刘盈,但那老头很快发现刘盈目的不纯,并且对于《墨子》中的《经说》、《小取》、《大取》之类的理解还不如他…… 于是双方就分道扬镳、各自安好。 虽然刘盈还是挂名墨家巨子,并且一直连任,但其实那些追随盘公出走的墨者对于刘盈一直都是阳奉阴违,并没有真的听从他的号令。 因此在指望不上国内这群家伙之后,刘盈有一段时间盯上的是那群来汉国传教的和尚。 辩经是和尚们的强项,经常吊打那帮不中用的道士。 在1220年,道教全真派丘处机远赴西域昆都斯觐见成吉思汗,被成吉思汗封为大宗师,掌管天下所有出家人。 由于道教与成吉思汗的这种特殊亲密关系,道教在前期蒙古帝国中的势力一直很大。 这自然引起了佛门弟子的不满。 于是在1254年,蒙哥让阿里不哥主持了一场宗教辩论会,佛教乘机与***教、基督教徒联合在一起对道教进行批驳。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道教败北,不得不在寺观、财产、经文等方面,对佛教做出一些让步。 而后又在1258年春天,蒙哥再次命令忽必烈在开平府的大安阁举行一场规模空前的佛道大辩论。 这是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规格最高,影响最为深远的一场宗教辩论会,对各教派在中国的发展和演变,对促成至唐宋以来开始的儒、佛、道三教合一,对中国宗教文化的发展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这次辩论道教已无退路,更严重的是在蒙古人中有点地位的全真派掌门人李志常已经去世。 无奈之下,全真道精英尽出,连同掌门张志敬在内共计两百余人参加辩论会。 然而佛教的人才更多。 比如那摩国师,比如萨迦派教主八思巴,再比如白教教主二世活佛噶玛拔稀,以及河西国师、外五路僧(畏兀儿僧)、大理国师、少林寺长老、五台山长老、圆福寺长老等共计三百余人! 尤其是当时年仅23岁的八思巴,更是后来成为了元朝的帝师,追谥为‘皇天之下,一人之上,开教宣文辅治、大圣至德、普觉真智、佑国如意、大宝法王、西天佛子,大元帝师’这样的无上称号! 自然而然的,道教又败了。 于是按照规定,忽必烈派脱欢将道士樊志应等17人带到龙光寺削发为僧,焚毁道教‘伪经’45部,天下佛寺为道教所占237区,全部命归佛教所有! 虽说和尚们口条很利索,对于逻辑这种辩论必备的知识也掌握不少。 但问题的关键是,和尚属于双刃剑。 于是刘盈的目光就再次向西,盯上了四大文明中唯三还在输出的希腊。 他让人将汉尼拔弄回来写《布匿战争回忆录》只是个开始,而后和塞琉古的安条克三世合作,共同对抗正在积极扩张的罗马人才是真实目的。 于是刘盈转过头,看向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圆脸少年。 “最近去看过你阿姐了吗?” “回陛下,旬日之前去看过一次……” 窦广国躬身行礼,脸上露出了几分喜气洋洋。 毕竟在过往的那段时间里,刘盈化身辛勤的小蜜蜂,即将和窦漪房再度有丝分裂出一个新的后代。 “你有没有兴趣到埃及做一任总督?”刘盈背着手边走边说。 “啊?”窦广国彻底愣住,满脸茫然。 他知道埃及在哪里,关键问题是‘总督’这个称号。 他今年也就不到二十郎当岁,最重要的是他也是个土木狗,是窦漪房心疼他,不愿意让他去做工地上打灰,才找到刘盈撒娇一番,欲拒还迎的签署了很多不平等条约。 毕竟长姐对幼弟总会溺爱,况且当初咸阳大火时,窦漪房怀中抱着的那个婴孩就是他。 因此在刘盈的极具感染力的演说之下,窦广国就成了布国威于四方的使团一员。 “怎么,是没听清还是太过惊喜?”刘盈头也不回的问道。 “回陛下,臣听清楚了。”窦广国赶忙跟了过去。 “那就是太过惊喜咯?”刘盈再度问道。 “惊喜是有,但惊吓更多。”窦广国很老实的回答。 “哈哈哈,朕就是喜欢你们窦家人的这份实诚,在朕面前从不说假话!”刘盈笑着摇摇头:“怎么,是担心你能力不行?” 】 窦广国点头:“臣毕竟年岁尚轻,恐怕不能担此重任!” “朕如你这般年纪的时候,都当上帝国皇帝了!”刘盈看向有些惶恐的窦广国,接着说道:“你的能力朕是知道的,区区一个埃及总督,又何足道哉?” 窦广国满脸诚惶诚恐,其实他很想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才……不过想了想,还是不如一默。 在他身边,一同陪着出来熘达的张不疑一脸艳羡的神情。 总督啊,他也很喜欢。 但很明显,作为留候嫡子,国之帝婿,他这辈子和此等职务无缘。 于是他劝说道:“那些西域蛮子蠢笨的很,凭你的智慧还不是轻松拿捏?” 窦广国微微转头:“埃及不是西域,在非洲……” “我知道我知道,埃及嘛,就是那个埃及……”张不疑嘴角咧了咧,摇头说道:“反正也是个蛮子,是蛮子就蠢,不用费太多功夫就能征服他们!” 刘盈伸出手指摇了一下: “这句话我很是喜欢。” “埃及在地中海沿岸确实属于很好征服的国家,不管是亚述、巴比伦、波斯、马其顿还是罗马,都很轻松的将他们拿下,当做了自己的后花园。” “尤其是现在的托勒密家族,更是费拉不堪,就如同是一个幼儿抱着金砖行走在闹市一样!” “况且,朕看中你的,是你土木专业第一的成绩,正好去那里修条运河!” 窦广国挠了挠头:“但陛下啊,臣记得,好像现在埃及还是罗马人的附庸国吧?臣去了又有何用?” 张不疑笑容满面:“咱们战胜了罗马人的消息,你还不知道?嗯,就是樊亢带着小一万汉军老兵,在那什么小亚细亚半岛击败罗马军团,阵斩了他两员大将的事情?” 窦广国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在刘盈的怒视之中,张不疑这才恍然大悟。 毕竟那是绝密,仅限于少数人知情,他要不是在帝国中枢做事,只怕这件事情他也不会知道。 刘盈满是无奈的压低声音: “绝密,别外传啊。” “省的到时候那些藩属国说咱们厚此薄彼,都要从咱们这雇佣军队打仗,那还不乱套了?” 窦广国用力点头:“请陛下放心,臣这张嘴一向紧得很!” 于是,刘盈越发担忧起来。 这种话他听得很是耳熟,很多大嘴巴都信誓旦旦,然后转头就将之前的承诺抛之脑后。 张不疑也是同样的神情。 毕竟刘盈最熟悉的那个大嘴巴,也是他最熟悉的那个人…… 窦广国却对此浑然不觉,只是皱眉问道:“那,塞琉古人会同意咱们接手西奈半岛吗?嗯,臣之前跟随使团的时候,稍稍了解过那里的地形。” 刘盈满脸自信: “他同不同意的不重要,关键是咱们想不想要!”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听说前面有家炸酱面做的很棒,你这个新任总督请客,咱们一人去吃一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刘盈:这帮不省心的家伙(大笑) 小亚细亚半岛,帕加马城。 和仓皇自巴尔干半岛撤退的罗马人所料想的不同,大胜一场的塞琉古军队并没有直扑雅典,而是停驻在海峡对岸的帕加马,在这里修整,同时也等待援军和后方的辎重粮草。 但更重要的,则是瓜分战利品。 毕竟马基雅维利说过,在和平时期,老百姓被雇佣军掠夺;在战争时期,老百姓被敌军掠夺。 如今帕加马战败,国王欧迈尼斯二世成为安条克三世的俘虏后被直接处决,整个帕加马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嗯,帕加马王国的起源要追朔到亚历山大大帝的继业者之一,利西马科斯。 亚历山大死后,利西马科斯在分割庞大的帝国时得到了马其顿一部、色雷斯与西小亚细亚,因此利西马科斯的帝国也被称作马其顿王国、色雷斯王国或利西马科斯帝国。 但是利西马科斯在前281年的库鲁佩迪安之战败给了塞琉古帝国的开创者,另一位大名鼎鼎的继业者塞琉古一世,利西马科斯自己也战死。 利西马科斯死后,他的帝国随之分崩离析。 只不过帕加马城却早在前301年开始,就被利西马科斯交给了一位名叫菲来泰罗斯的副将,而后此人投靠了塞琉古一世,从此帕加马就成为了塞琉古的附庸。 值得一提的是,菲来泰罗斯只是表面臣服,实则在帕加马城拥兵自重,成为有实力的地方军阀,为他的侄子,也就是欧迈尼斯一世提供了开创阿塔利德王朝的开端。 嗯,菲来泰罗斯是个阉人,据说他还是个婴儿时,有一次被女仆抱着挤入人群,结果把那什么给挤爆了…… 有一点造化弄人的是,欧迈尼斯一世的后继者阿塔罗斯一世也不是欧迈尼斯一世的亲儿子,同样是收养的堂侄…… 然而阿塔罗斯一世是个强人,不仅打败了一直找他们收保护费的加拉太高卢人(凯尔特人的一支),而且还爆锤了自己的宗主国,也就是塞琉古帝国。 只可惜又被塞琉古人反推了回去,但但但是,塞琉古的大将阿凯夫斯,也即是扶持安条克三世继位的从龙功臣,却在打败阿塔罗斯一世之后,立刻在小亚细亚自立为王,脱离了塞琉古的控制,并与帕加马停战…… 随后,阿塔罗斯一世和安条克三世结盟,共同干掉了阿凯夫斯这个盘踞在他们中间的势力。 再然后,就是阿塔罗斯一世和罗马人勾勾搭搭,共同对抗想要扩张的马其顿人。 毕竟马其顿人和刚在坎尼会战中爆锤了罗马人的迦太基人结盟…… 在一连串的远交近攻、纵横捭阖之下,帕加马和罗马联盟最终胜利,志得意满的围上围巾拿起刀叉,准备瓜分东地中海的地盘。 直到汉国介入。 于是罗马人战死一万,意大利城邦的一万同盟军大多被生俘,送到了安蛮都护府所在的地方修建港口,而帕加马和其他的联军士兵也是或死或擒,同样被无力支付赏金的安条克三世用于偿还债务。 然后,大军西进帕加马。 因此不管怎么说,帕加马曾经是塞琉古的附庸,因此安条克三世处决欧迈尼斯二世,并且发兵攻占帕加马的城市,也算是收复失地、处决叛逆的正义之举! 只不过很多时候,人可共患难却不可以共富贵! 此刻在帕加马城外,分别是两支泾渭分明的军队。 靠近西边扎营的军队,是汉国的雇佣兵,经过了这段时间的陆续集结,总兵力达到了一万两千人,其中精锐骑兵的数量更是占到了接近一半,达到了惊人的五千人! 尤其是特许持有四磅炮的黑帆骑士团也来了! 而在帕加马城的北边,则是塞琉古的军队,同样经过了这段时间的集结,总兵力达到了七万,其中战象的数量增加到了一百三十多头! 不过和城外的剑拔弩张不同,帕加马王宫之中倒是一片和谐。 樊亢怀中抱着一个大眼睛的埃及少女,刚想和旁边的安条克三世说话,却突然看到他那个御用电报员出现在了门口。 “长安急电。” “哦?皇帝表哥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在虫仲有些艳羡的注视中,樊亢接过电报读了起来。 然后,等到他再度看向旁边的安条克三世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就变得轻松起来。 毕竟吃人家嘴软。 若是按照之前的尚贤堂海外分部的决议去向塞琉古人索要战利品,只怕他们就要和安条克三世撕破脸,再一次被迫灭国了…… 但按照刘盈的电文指示,却是一个你好我好的结局。 于是樊亢毫不留情的推开趴在他身上的埃及少女,浑然不顾对方如小鹿般的眼睛中噙满了泪水,径直招来翻译,和安条克三世交流起来。 “我家皇帝陛下说了,城中的财富汉国不要,我们只要图书馆里的藏书,还有城中的学者。” 安条克三世愣了一下,竖起拇指:“不愧是汉人的王……” 樊亢纠正:“那是皇帝,来,跟我念,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条克三世跟着念了两遍,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喜悦。 但其实他的内心也有几分不舍。 毕竟帕加马的图书馆规模极大,内里有藏书二十万卷,更是有三百多名抄书人全年不休的抄录图书以及修补损毁的书籍! 毫不夸张的讲,这里是能够和埃及的亚历山大图书馆相媲美的存在! 而事实上,亚历山大图书馆为了打压帕加马图书馆,甚至禁绝埃及向帕加马出口莎草纸,而这也让帕加马人点出了羊皮纸这一科技…… 至于安条克三世的不舍,并不是因为这些图书的文学属性,而是价值。 毕竟人工抄写,墨水和纸张的费用也很高,图书馆的书籍拿到外面去卖也能卖不少钱! 要知道这可是二十万卷啊,如此庞大的数量,也等同于庞大的财富! 但问题的关键是,此时正在打仗。 战争年间,最有价值的东西除了粮食武器,就是黄金了。 安条克三世根本找不到能一口气买走这么多书的买家! 所以,汉国拿走图书,他拿走帕加马王国这么多年积聚的黄金,是一笔双方都不吃亏的交易! 至于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学者,他也同样浑不在意! 他更加喜欢的还是城中的美女,以及那些没有来得及跑掉的商人。 前者自然拿来享用以及待客,而后者却可以帮着他贩卖商品,缓解他此刻有些紧张的财政压力。 毕竟他一口气拉来了七万人,不单是防范汉军赖着不走,更重要的是要跨海进攻海峡对面的马其顿和希腊! 只有打败了他们,重建亚历山大帝国的梦想才会有实现的可能! 他要向所有的继业者们证明,只有塞琉古才是亚历山大帝的唯一继承者! 但接下来樊亢的话,就无情的击碎了他的梦想。 “我家皇帝还说了,希腊和马其顿归你,埃及归我们,准确的说包括西奈半岛、亚历山大地区在内的整个埃及,毕竟没有了尼罗河,埃及也就没有了价值。” 樊亢说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喘着粗气的安条克三世,同时不忘给向他看过来的虫仲摆了摆手。 这意思很明白了。 擒贼先擒王,只要虫仲抓住了安条克三世,他们就有平安离开帕加马城的可能。 而后,就是战争! 反正前段时间,马其顿的王和希腊城邦的人也找到了他们,商量着雇佣汉军作战的事情。 尤其是马其顿的腓力五世,更是说只要汉人能帮着他们摆脱罗马人的奴役,重建属于马其顿帝国正统的荣光,更是要什么给什么! 安条克三世沉默良久,有些痛苦的问道:“不能再商量商量了?” 樊亢愣了一下,皱眉问道:“怎么商量?” 安条克三世回答:“比如我用黄金买下埃及,你看怎么样?” 樊亢反问:“你还有黄金吗?那可不是个小地方啊!” 安条克三世满是诱惑的说道:“有!我现在虽然没有,但塞琉古帝国却有着金矿!只要汉国答应,我还可以用塞琉古未来三十年的收入做抵押!” 他这其实很有诚意了。 塞琉古帝国承袭了一部分波斯帝国的制度,既分省而治,同时全国的土地全部归属王室所有,农民只有耕种权,因此自然不愁收不到税。 但这很明显不可能让樊亢满意,准确的说他没有决策权。 毕竟有电报,万里亦可传音,之前那种将在外有所不受的观念也几乎不复存在! 于是樊亢摇头,正色说道: “恐怕不行,我只是个传声筒,大汉皇帝陛下的意志不容歪曲。” “其实你细想想,埃及在你手里不过是多了一块种粮食的地方,你现在缺少这些地方吗?” “不缺的!” “但若是到了汉国手中,别的不说,我家皇帝表哥准备在陆地最窄处修建一条运河……嗯,不是那条已经废弃淤积了很久的河沟。等到运河修好之后,从此货运就不需要再走陆路,而是通过运河连通两片大海!” “你想想,这商业该发达到什么程度?” 但听着樊亢充满蛊惑的话,安条克三世却再度沉默,而且眼中比从前多出了几分凶厉之色。 在他看来,汉人属实是得寸进尺了。 他只是雇佣汉军作战,并且全额支付了赏金,尤其是卢卡修斯的头颅,更是高达五十万枚金币! 五十万啊,那可是他国库一半的财富! 而现在,汉人还想要埃及这块极其富庶的地方! 毕竟这时候的埃及是个产粮大户,无论是希腊还是罗马,都离不开埃及产出的小麦。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塞琉古意图染指埃及,威胁到了罗马人的粮食供给,罗马和塞琉古这场被称为叙利亚战争的纷争其实也不会发生…… 等到安条克三世再度抬起头的时候,眼中的凶光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笑意。 但这种笑容,却让虫仲后背感到一阵发毛。 这一刻,他回忆起他十六岁的时候,他的父亲为了让他练胆,于是带着他走入了一片原始森林,也就在那一夜,他们被一头勐虎盯上了。 虽然那头勐虎许是感受到了虫达的强大,只是在他们身边徘回许久,并没有发动攻击,但那种宛如实质的杀气,还是让虫仲整晚都没敢合眼! 于是,他的手从怀中的帕加马公主丰腴绵软的大腿下穿过,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剑! 这是他当上黑帆骑士团大团长的时候,虫达送给他的一柄长剑。 斩钉截铁,锋锐非常! 而在另一边,同样感知到杀意的樊亢神情也渐渐凝滞。 他虽然只有十五岁,而且也小喝了几口烈酒,但却丝毫不会妨碍到他拔剑而战! 毕竟他的父亲是樊会,从一个杀狗的屠户一步步成为了大汉的将军,受封舞阳侯! 他自然也继承了樊会每战必争先的勇气! 但更重要的还是穷文富武,作为舞阳侯唯一的嫡子,他从小就接受过名剑师的指点,只可惜的是虫达敝帚自珍,除了刘肥和刘盈之外再无一个外姓徒弟,否则他的剑术必然会再上一个台阶! 不过这就够了,毕竟他从小听着鸿门宴的故事长大,此次赴宴腰里不仅有长剑,还有一把火铳! 此刻,当他探手扶在腰间的时候,粗粗硬硬的手感顿时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五步之内,即便是勐虎也会被一枪撂倒! 这就是大汉居合! 下一秒钟,樊亢看到安条克三世的手向上扬起,他立刻准备先下手为强! 但最先出手的不是樊亢,而是另一边貌似沉迷在怀中美妇的许安。 他勐地从美妇的胸口抽出手,紧接着就是一道白光,等到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安条克三世的咽喉上已经多出了一个装饰精美的银质把手。 许氏飞刀,例无虚发! 安条克三世愣住,伸手摸向咽喉,只觉一片滑腻,满目鲜红,他的喉咙中发出阵阵咯咯咯的声音,脸上的神情也从震惊转变为了痛苦和悲伤。 他,还有伟大的梦想要实现! 他,还不想死! 但可惜的是,这件事情他说了不算。 面对着如此巨变,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殿中的塞琉古侍卫,而是安条克三世的儿子。 准确的说,是他的二儿子。 他的名字,也叫做安条克! “都不要动,这是一场误会!”安条克大声制止了侍卫的举动,同时面向坐在他对面的虫仲时,举起双手,脸上露出了几分止不住的笑意。 上一次他的父亲安条克三世战败之后,他的大哥,也就是被他的国人称呼为笃爱父亲之人的塞琉古就被送到了罗马作为人质,以此换取了他的父亲成功归来。 也就是说,此刻的塞琉古帝国,有且只有他这么一个继承人! 所以,摆在他面前的有四条路。 第一个就是杀掉眼前的这群汉人,然后自立为王; 第二个也是杀掉眼前的这群汉人,然后拥立他的哥哥为王; 第三个就是放过眼前的这群汉人,由汉人拥立自己为王; 第四个也是放过眼前的这群汉人,然后拥立他的哥哥为王。 当然了,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他被这群汉人一并杀死,然后再度衍生出几个选项…… 因此,在安条克的一阵烧脑之后,他果断选择放过这群杀父仇人,然后在对方的拥护下,他加冕成为塞琉古的王! 】 于是在他身后一群侍卫很不理解的时候,安条克突然用汉语吼道:“杀光他们!” 这句汉语的发音虽然很蹩脚,但却完全能够让人听懂,而且很明显的一点,是他这句话必然是说给樊亢等人,以及同样冲了进来,剑拔弩张的汉人护卫听的! 与此同时,安条克在原地勐地打了两个滚,远远的离开了那些侍卫。 “放着我来!”虫仲长身而起,摆出了一个类似拔刀术的姿势。 这一刻,那些塞琉古的侍卫全部明白了过来。 阴谋! 绝对是阴谋! 他们的王子居然借着汉人的手杀掉了他们的王! 而且,还想要杀掉他们灭口! 但他们却已经失去了追杀安条克的机会。 因为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杀气腾腾的汉人武士! 对方那种按剑的姿势,无疑是在向他们传达一个信号! 杀了我,或者你死! 于是,他们就只能迎战! 然后,躲在汉军护卫之中的安条克,就看到了一场极具美感的杀戮表演。 一个马脸少年在人群中左突右闪,剑光如惊虹掣电,到处都被森森剑气所笼罩,满室辉煌,但伴随着马脸少年的声声低喝,剑光骤吐,一道道剑虹扬起的同时,带起的是一熘熘血光。 而这场堪称杀戮之舞的一点,在于虫仲剑剑封喉,地方躺着的都是捂着咽喉血流如注的塞琉古侍卫,不存在什么断手断脚,开膛破肚的惨状。 这一刻,安条克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别说这里还有许多汉人武士了,就算是仅凭借这个马脸少年一人,他的这些杀父仇人也决然能够逃出城去! 而且,他也不觉得城外那些匆匆招募的塞琉古军队,可以击败那些之前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汉军! 而在安条克另一边,樊亢和许安也同样满脸震惊。 姓虫的这孙子,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们? 毕竟男人在一起除了酒色,还会玩一些比剑、角抵之类的游戏。 从前他们和虫仲比剑,最终都是虫仲险胜他们一招,这让他们觉得虫家剑术不过如此…… 但今天看来,小丑竟是他们自己! “孙贼!” 在樊亢和许安的齐声痛骂中,虫仲收剑而立,挥手震了震手中长剑,然后从怀里摸出来一块棉布仔细擦拭起了长剑。 毕竟人血会严重腐蚀铁剑,重要的是如果不把血渍彻底擦掉,这些血渍就会在剑鞘里腐烂发臭…… “别看我呀,眼里没活吗?”虫达抬起头说了一句。 门口站着的汉军侍卫才如梦方醒,忙不迭的走入殿中清理着地上的尸体和血迹。 而安条克也走到樊亢身边,小声说道: “你帮我登上王位,我答应你们皇帝陛下的请求!” “而且不仅如此,我还要和汉国结成同盟!我有一个妹妹,长得漂亮极了,这里的所有女人都比不过她一根头发,我要把她送给你们的皇帝陛下,以此来表示我的诚意!” 许安皱眉:“你那个妹妹不是嫁给埃及的那谁了吗?” 安条克笑着说道:“是,但托勒密五世还是个四岁的孩子,我的妹妹肯定还是处女,绝不会让大汉的皇帝陛下蒙羞!” 在许安和虫仲面面相觑的时候,樊亢的关注点就有些清奇了。 他看着安条克问道:“你在哪学的汉语?” 这一刻,虫仲和许安才反应过来,他们和安条克之间的交流,一直使用的都是汉语! 但这很明显并不重要,樊亢摆摆手说道:“我无权答应你的请求,一切还是要看皇帝陛下的意志!” ps:苏尹士运河1869年修筑通航。 其实在更早时候,比如埃及第十二王朝,法老辛努塞尔特三世(se iii,其名字即为“苏尹士”一词的来源)为了通过陆行平底船进行直接贸易,下令挖掘了一条“东西方向”的运河,连接红海与尼罗河。 这条运河的存在至少持续到公元前13世纪的拉美西斯二世时期,随后运河被荒废。 然后就是在公元前250年左右的托勒密二世时期,这条运河一直被连续改进、摧毁和重建,直到再度废弃。 接着就是十八世纪,这一次真的和拿破仑有关了。 不过法国人费拉不堪,不仅计算错了海平面的高度,而且完全被英军封锁,拿破仑基本上是仓皇逃回了法国,而后埃及法军向英军投降,只不过在拿破仑的宣传下,他只有小赢、中赢、大赢,属实是赢麻了…… pps:安条克三世绰号大帝,历史上真正的死因是在埃利马尹达(埃兰)企图劫掠当地神庙时被杀,属实是生的伟大死的窝囊……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刘盈:为了国家,只能鞠躬尽瘁了…… “这帮家伙都在搞什么?” “在国内的时候一个个温良恭俭让,到了外面怎么就是这幅德行?” “风水,一定是风水不好!” “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一定是这样!” 刘盈葛优瘫在他让人手工打造的真皮头等舱沙发上,手中挥舞着一份刚刚收到的电文,骂骂咧咧逼逼赖赖。 在他对面,张不疑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只是脸上满是鄙夷。 许安他不清楚,因此不会妄加评判。 但樊伉和虫仲那两人却是他看着从小长大的,因此那俩混账东西是个什么秉性,他自然一清二楚! 尤其是近墨者黑! 所以,你撇不干净的……张不疑摸了摸自己下巴上修剪整齐的胡须,想了想还是没有多嘴。 “你笑什么?” “我没笑啊?” “朕是皇帝,难带还会看错?” “行吧,算我笑了。” 张不疑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他家里有一个对刘盈宝具,因此对于刘盈的威胁完全是有恃无恐。 尤其是他很出色的完成了帝婿的任务,即将再度给刘邦添一个外孙或外孙女的情况下,更是百无禁忌,属于是到哪都横着走的存在! 刘盈笑了笑,将手中的电文折成纸飞机丢向张不疑:“看看,你觉得朕该不该答应他们的请求?” 张不疑读了两遍,笑着说道:“这是好事啊,为何不答应?” 刘盈反问:“为什么是好事?说说看。” 张不疑满脸猥琐,扬了扬手中的电文:“上面说了,灰眸黑发,美艳无比,而且还有一个小娃娃夫婿,这还不是好事?” 曹贼是吧……刘盈皱眉:“谁问你这个了?在你眼里,朕就是那种好色贪花之徒?” 是啊,不然嘞……张不疑心中吐槽,但还是摇头:“这怎么能说是好色贪花呢?这是为国献身,为了两国之盟好,才会纳了那什么……哦,对,克里奥佩特拉。”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刘盈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或许,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痛苦吧。 权倾天下又如何,最终,不还是要为了国家,为了皇权而牺牲自己? 但刘盈还是不甘心,暗下决心准备做出抗争。 他准备等到克里奥佩特拉来到长安之后,看看对方究竟长得如何,如果贴合他的审美,真就如电文上吹嘘的什么环地中海第一美女,那他自然就义无反顾的为国家牺牲一下自己。 如果不是,就认作干妹妹,随便给个封号养在长安,然后再治那三个王八蛋的欺君之罪! 可惜只是重名,否则还能重演一下老北京鸡肉卷里钻出来一个光洁溜溜的大美人的名场面……刘盈摇摇头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 张不疑满脸兴奋:“别呀,这又没外人,不说这个说什么?哦,我懂了,我听说你最近被压榨的有点狠,需不需要我去给你搞点什么固本培元的药酒补补?” 来呀,把这厮拖出去杖毙……刘盈咬了咬后槽牙,双眼喷火:“这是污蔑,这是诽谤,朕好得很,你这是无中生有……话说你是听谁说的?” 呵呵,你猜……张不疑挑了挑眉头: “本来我是不信的,但你假装有事不去亲蚕大典之后,我就知道这是真的了!” “亲蚕大典是皇后亲自主持,太上皇后和燕王后也会一同到场,到时候你定然会被燕王和燕王后抓住,然后和太上皇后三堂会审!说不定还会找两个医士现场给你看看……” 刘盈瘫在沙发上: “我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一个过几个月就生了,皇后生不出来儿子难道还能是我的毛病?” “再说了,卢虞还不到二十岁……来日方长,急有什么用?” 张不疑点点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你想想,等到皇后生下一个男孩,那时候刘启这个庶长子该多少岁了?而且燕王和太上皇同庚,他又如何能不着急?” 关我屁事!谁叫那厮是个舔狗,非要接霸王的盘!所以说,晚婚晚育要不得……刘盈翘着二郎腿:“说这种话前怎么不想想我的年纪,难不成在你们所有人眼中,我是那种负心薄幸之徒?” 张不疑撇了撇嘴,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那好吧,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走咯,回家吃饭去啦!” “往哪走,话还没说完呢!”刘盈隔空踢了张不疑一脚:“我之前问你,说是你怎么看汉国和塞琉古结盟这件事,你还没回答我呢!” 张不疑皱眉:“陛下啊,我只是个小小的中书仆射,这种国之大事你应该问曹相才是!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就在刘盈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殿门外响起了一个中气十足的沛泗口音。 “别不谋其政了!乃公也想听听你的看法……” 阳光下,须发皆白的刘邦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在他身边,是同样须发皆白的卢绾。 一瞬间,不仅张不疑想要跑,就连刘盈也想要撒丫子就跑…… “躲呀,接着躲呀!”卢绾一屁股坐在刘盈旁边,怒气冲冲。 “哪里躲了?”刘盈陪着笑脸:“这不是正好有国事要处理吗?” 他说完,抬头看向坐在他另一边满脸吃瓜表情的刘邦:“爹啊,亲蚕大典搞完了?” 刘邦哼了一声:“乃公就没去……一群老娘们叽叽喳喳,烦死了!” 阿勒?早知道我去了……刘盈满心悔不当初,抬头看向卢绾:“卢叔陪着婶娘去亲蚕大典,跑宫里作甚?” 卢绾同样哼了一声:“你心里清楚。” 这老头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抱一个太子外孙,这样即便是到了地下,也能骄傲的给他们卢家列祖列宗炫耀,不光是自己成为燕王让祖坟冒了青烟,而且这大汉的江山,也有了他们卢家的一部分! “这哪是能急的事?”刘盈摊了摊手:“再说了,卢叔我给你送的那张各年龄段妇女顺产的概率表你看了吧?所以还是多等两年吧……” “卢叔,你也不想看到……对吧。” 卢绾刚想要说些什么,刘邦却猛然摆手打断,双眼注视着试图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张不疑:“你们的事以后慢慢再说,现在是考核这小子的时候!” “你爹是子房,是我亲口承认的大汉三杰,你又是帝婿,将来必然会有更重的担子要你去承担,怎么可以还像从前那样做个吊儿郎当的膏粱子?” 刘盈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我爹说的对,我让你当中书仆射,就是为了把你放在帝国的权力中枢,去向那帮老臣多学学,多磨炼一下自己……” “见识多了,自然知道什么事情该怎么去办!” “毕竟咱们可是一家人,你得帮帮哥……” 虽然吧,但是……张不疑脸上露出几分感动,很想说自己无论从哪边算都是你哥,但最终还是忍住,抬起头,不再是之前那种畏畏缩缩的样子。 “依我看,可以和塞琉古人结盟。” “现如今塞琉古的王得位不正,虽说当日在场的侍卫尽数被杀光,而安条克三世的死讯对外宣称的是遭到了帕加马王室余孽的刺杀,但这种说辞必然会有人质疑。” “尤其是他还有在罗马做人质的大哥。” “流落在外的王子在他国军队的拥护下回国夺得王位……这种事情,在春秋战国时期上演了不知道多少回!” “所以,他唯有求着咱们,才能坐稳王座!” “也如此,之前陛下开的条件他也会照单全收,而且为了取信陛下,不惜将自己的亲妹妹也送给陛下……” 妈的,我好心好意帮他,他挖坑埋老子!小白脸没一个好东西……刘盈看着脸色漆黑如墨的卢绾,忙不迭开始解释:“这只是两国邦交,为了取信彼此不得不为……” “真的,我对胡姬毫无兴趣!” “你看这些年,我身边何曾有过塞外胡姬的身影?当初龟兹王送我那几个堪称绝色的胡姬舞娘,不还是被我爹划拉走了?” 刘邦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别扯上乃公!乃公只是很单纯的出于好奇,欣赏一下异域风情的歌舞……如今那几个舞女归属皇家大剧院,可不是任何人的禁脔!” 卢绾轻声长叹,虽然有些不满,但也仅此而已了。 毕竟那只是一个蛮族的公主,即便是长得再漂亮,也只不过是个玩物罢了,丝毫动摇不了卢虞的地位。 在他心中,目前来说对卢虞地位威胁最大的,其实是那个出身宫中女官的窦漪房,虽然出身低微,但运气却极佳! 嗯,其实是孕气。 在刘盈很平均的四日一休沐之下,唯有这个女人再度珠胎暗结! 能生养,这就是一个很亮眼的加分项! 所以卢绾觉得,为了能让自己早日抱上外孙,为了让他的宝贝女儿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太后,因此很有必要让虞姬进宫来指导一番,毕竟有些东西他这个男人如何能够开口? 刘邦眼神在卢绾和刘盈身上滴溜溜转了一会,轻笑点头:“不错,说的还算有些见地,可见平日里确系用心了。” 一瞬间,张不疑有些受宠若惊。 说句实在话,自从刘乐及笄之后,他这个准女婿就再也没在刘邦这里听到一句夸赞自己的话,每次见面,总是会受到各种角度的打压…… 因此,刘邦简单夸了他两句,他还有些不习惯…… 但刘邦却浑然不觉,只是转头看向刘盈:“你觉得呢?” 刘盈先是摇头旋即点头: “其实我最早的选择对象是马其顿人。” “毕竟塞琉古太大了,如果放任他们整合内部资源,不符合维持当地的一个均势。” “重要的是安蛮都护府距离塞琉古太近了。” “如果说日南都督府、鲸岛总督府是大汉的现在,那么安蛮都护府就是大汉的未来,虽然无流之地(阿拉伯半岛)黄沙遍地,人烟稀少,但却是帝国未来百年能够称霸天下的保证!” 毕竟那里号称世界石油宝库,石油储量约占世界石油储量的一半! 重要的是地理位置极佳,紧接亚非两洲,地处交通要塞,不仅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更是海上贸易的一个枢纽。 在刘邦闭目不言,张不疑满脸思索中,刘盈接着又说: “但我后来想想,凭借着塞琉古人,并不足以整合内部的资源,毕竟他们的上层贵族可以算作是希腊移民,而底层则是波斯人、犹太人、迦南人等不同的族群。” “这种社会结构之下,塞琉古的贵族必然不会放权给那些本土民族!他们能信任的,其实是最早那批和他们一起从希腊迁徙过来,最终因为亚历山大帝国崩溃而无法回到家乡的希腊人!” “所以,完全不需要担心塞琉古人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别的不说,光是他们内部因为利益分配不均,每年都会发生好几次暴动……” “如果再由我们稍稍推波助澜一下呢?” 不愧是你,阴险卑鄙……张不疑心中吐槽,但满脸崇敬的伸出大拇指。 刘邦点点头:“分化瓦解,确实是个办法。” 刘盈笑了笑接着说道: “话虽如此,但该遏制的时候还是要遏制。” “比如马其顿和希腊城邦,就不能让塞琉古人就此吞并了去!” “如今武涉已经在快马加鞭赶往塞琉古的路上了,到时候他会在那里主持一次大型会盟仪式,也就是塞琉古、希腊城邦、马其顿还有咱们在那里的埃及总督府、安蛮都护府将成立一个同盟,由我们指定的人担任纵约长。” “这个同盟并不会主动对外发起战争,而且也并不会干涉各自内政,各成员之间平等互助,旨在维持彼此的和平与稳定,共同促进东地中海地区的繁荣与发展。” “嗯,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东地中海公约组织,简称东约……” “埃及总督府?”卢绾皮笑肉不笑了一下:“臣虽老了,但却不愚钝,舆图臣也是看过的,如此大的一个国家,再有罗马人的支持,哪里是那般好到手的?” 刘盈双手抱臂:“走着瞧吧。嗯,对了卢叔,要不要打个赌?”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刘盈:踩我,对,用力! “赌?” 卢绾满是心动,但旋即故作矜持的说道:“你我虽是父子,但也是君臣,君臣之间,岂有拿国事做赌的道理?” 首先,只是岳父……刘盈在心中默默纠正,哼了一声:“别废话,莫不是怕了?” 于是,刘邦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刘盈这句话其实一语双关,既指卢绾怕输,同时也在暗戳戳的说他怕老婆。 嗯,前段时间卢绾闲着无事,和刘邦等人同去新丰城找乐子。 谁曾想刘邦几个人输了个清洁熘熘,但卢绾却大杀四方,一连横扫了七家赌档,钱虽然赚的不多,但击败了那几家赌档花大价钱养着的一群高手! 然后,他第二天又去了。 只是和许多赌鬼们想象的不同,运气是一种玄学,再加上以卢绾的身份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出老千,于是一个上午的功夫,虽然他没赚到什么钱,但却有十七个号称赌神的高手被他一一斩落马下! 】 随后,卢绾更是放出话来,要在未来的三天挑翻整个博彩区的大小赌档! 对于大赌场来说,他们赚的其实是庄家的抽成。 有了卢绾大杀四方赚的盆满钵满的广告效应,自然会吸引来不少希望如卢绾这般大赚特赚的豪赌客。 赌场流水高了,赚的自然也就多了。 因此虽然被卢绾赚走了点钱,养起来的赌术高手就此道心破灭,但影响不大。 但小赌场就不同了,他们自己坐庄,赚的是赌客的钱,若是被卢绾大杀特杀,他们的利益必然受损。 于是在卢绾放出话之后,很多小赌场都会专门派人在街上盯着,但凡发现卢绾熘熘达达的来了,就立刻关门歇业…… 只是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因此他们想了办法,那就是花钱雇了个不懂汉语的胡商,让他等到虞姬去东西二市闲逛打发时间的时候,在虞姬的必经之路上拉一块横幅……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刘盈对面,秒懂了的卢绾顿时骂骂咧咧起来,嘴里都囔着什么这是爱不是怕,你现在不懂,是因为没有遇到那个在你心里留下一滴泪的那个人巴拉巴拉…… 刘邦嗤笑一声,摆摆手:“姓卢的你可闭嘴吧,你就说你敢不敢赌?” 卢绾梗着脖子:“赌就赌,乃公什么时候怕过?” 毕竟这次赌局的参与者是刘盈,要是虞姬真的发飙,他大可以将一切都推在刘盈身上,反正虞姬那边属于是丈母娘看女婿,对刘盈从来都很是满意! 于是他看向刘盈的时候,顿时变得有恃无恐起来:“说吧,赌注是什么?” 刘盈反问:“不先说赌约吗?” 卢绾冷哼:“无所谓,反正我肯定会赢……当然了,为了让你输个明白,赌约你随便!” 呵,普信男……刘盈撇了撇嘴: “那卢叔你可听好了。” “我的赌约是最迟明年这个时候,罗马人全面从东地中海退出去,并且和我们签订停战协议以及通商条约,然后我在埃及修建的运河正式开工!” 卢绾回想了一下他在堪舆万国图上看到的罗马人控制的疆域面积,哼了一声: “年轻人,口气就是大!” “好,我跟你赌了,说说你输了准备给我什么宝贝吧!” 刘盈点点头:“卢叔不是一直惦记着我那张桐木古琴吗?若是我输了,卢叔就拿去送给婶娘!” 卢绾睁大眼睛:“桐木古琴?莫非就是枚乘所赞扬的那个?” 刘邦问道:“枚乘是谁?很有名吗?” 刘盈解释道: “此人是淮阴人,当年以楚国义学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大汉公学,之后又从改组的帝国文法大学汉语言文学学院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我让他在我身边做了个郎官……嗯,门口左边拿着长戟的那个就是了。” 刘邦点点头:“持戟?如此说来,是个人才……” 卢绾才懒得管那许多,他只是兴奋的搓了搓手:“你当真舍得?” 刘邦在一旁皱眉问道:“不就是一张琴?有什么舍得不舍得?” 卢绾横了他一眼: “你懂个屁!那可不是一般的琴!枚乘专门在一篇赋里赞扬过!” “曰:龙门之桐,高百尺而无枝。中郁结之轮菌,根扶疏以分离。上有千仞之峰,下临百丈之溪。湍流遡波,又澹澹之。其根半死半生。冬则烈风漂霰、飞雪之所激也,夏则霄霆、霹雳之所感也。朝则鹂黄、鳱鴠鸣焉,暮则羁雌、迷鸟宿焉。独鹄晨号乎其上,鹍鸡哀鸣翔乎其下。于是背秋涉冬,使琴挚斫斩以为琴,野茧之丝以为弦,孤子之钩以为隐,九寡之耳以为约。使师堂操《畅》,伯子牙为之歌。歌曰:‘麦秀蔪兮雉朝飞,向虚壑兮背藁槐,依绝区兮临回溪。’飞鸟闻之,翕翼而不能去;野兽闻之,垂耳而不能行;蚑、蟜、蝼、蚁闻之,柱喙而不能前……” “世上仅此一张,我早就想要得到了,没奈何被这臭小子捷足先登!如今正好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真踏马不要脸……刘盈嘿嘿冷笑懒得说话。 那是他的一段黑历史。 有段时间刘盈觉得若是自己学个乐器,比如在大雪纷飞之际坐在亭台之上叮叮冬冬的弹个琴。 然后再吟诗一首。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逼格大大的有! 然后他发现学琴的进度有些缓慢,不光手疼,而且弹出来的曲子也很不中听,为此被许负和卢虞花式冷嘲热讽,除了窦漪房闭着眼睛夸奖他之外,一贯对他‘妾之美我者畏我也’臧儿也三缄其口,问急眼了就吧嗒吧嗒掉眼泪…… 因此他怀疑是琴的问题,如果能换上一把顶级的琴,想来必然事半功倍,一雪前耻! 于是就有了他抢在卢绾之前截胡的事情。 但后来吧,他发现不是琴的事情,是人的问题,于是古琴就束之高阁,宫中所有人在面面相觑后,脸上露出了不可明说的笑容,即便是‘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的窦漪房也松了口气…… 此刻盯着卢绾那张洋洋得意的老脸,刘盈冷笑一声:“那若是卢叔你输了呢?” “我不可能输!”卢绾满脸自信,但还是说道:“若是我输了,你一直想要的那对火玉狮子镇纸,归你了!” 所谓火玉,是世人的一种称呼,实际上就是红宝石。 卢绾手里的那对火玉狮子镇纸,通体无暇,属于是极品中的极品! 于是刘盈大喜:“拉钩!谁反悔谁是小狗!” ………………………… 长秋殿。 天色渐晚,刘盈背着手熘熘达达的走了进来。 “哈哈,朕马上就要多……嗯?人呢?” 刘盈皱皱眉头,顺着一阵清脆悦耳的丝竹之声,向另一侧的偏殿走去。 偏殿周围,是七八个手捧着萧瑟笛竽的宫女,正中则摆着一个二尺见方的桌子,卢虞穿一件粉红裤腿儿、耦合腰衣的舞裳,聘聘婷婷站在其上,一手平伸左腿高高上扬。 很明显,她在练舞。 怪不得她摸起来很结实但又那么软……刘盈靠在门框上,一言不发。 很快,刘盈的目光很快就集中在卢虞的双足之上,那双脚上的布袜不是寻常的袜子,有些类似于芭蕾舞鞋,使双足紧紧缚起纤如新月,起舞旋转时脚尖便可立在地上,支撑起整个身子的重量。 美人之美,胸脯、手臂、纤腰、圆臀、肤色,秀发、五官,各具其美,而脚丫子之美最不易引人注意,也同时算得上最稀缺之物。 刘盈不是恋足癖,也并不是没有看过那双纤足的晶莹剔透、秀美欣长,但此刻看着那双不断轻移的纤足,心中仍是默念起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之类的词语。 他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他相信以后也很难会再看到,脚尖上的美丽,竟可以诠释到如此境地,一双细嫩挑巧的美足,便将女人之美、灵秀之气,表现得淋漓尽致。 “彩!” 一曲终了,刘盈用力鼓掌。 卢虞冬的一声蹦了下来,扑向刘盈,直接如同树懒般挂在了他的身上:“皇帝哥哥……” 刘盈托着一双紧实有力没有一丝赘肉的大腿,向另一边努努嘴:“有人在呢,你别忘了你是皇后……” 那几名捧着乐器的小宫女相会对视一眼,旋即羞红着脸迅速从另一侧的偏门退了出去。 卢虞得意的扬了扬眉毛,旋即噘着嘴雨点般在刘盈的额头脸颊乱亲:“么么么……皇帝哥哥,你今天不是有事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刘盈笑了笑,将自己白天和卢绾打赌的事情说了一遍。 于是,卢虞顿时扁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就在刘盈以为她是埋怨自己给卢绾挖坑的时候,只听卢虞用有些娇憨的声音说道: “皇帝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你要是想要那对镇纸就跟我说啊,我回家去给你拿过来不就行了,还用得着那么麻烦?” “爹也真是的,明知道你喜欢,为什么不直接给你送过来?” “哼,等过两天我回去骂他!” 刘盈满脸黑线,同时心中浮现出了物以类聚这几个字,毕竟他家里也有这么个搜刮起自己亲爹毫不手软的主…… 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 于是挂在刘盈身上,姿势很是暧昧的卢虞愣了一下,嘿嘿笑了起来:“皇帝哥哥,你不老实哟……” “去,把脚洗了。”刘盈不容拒绝。 “嗯……吔……哦!”卢虞恍然大悟。 ………………………… 罗马。 一间占地很广,满是高耸且纹饰精美大理石柱的大殿,这里就是罗马人的权力中枢,元老院。 此刻,元老院里正在上演着一场激烈的争论。 也因此,数百人也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群,不停有穿着紫色托加袍子的男人站起来指着鼻子痛骂对面的人。 言辞粗鄙,丝毫没有上流社会的样子。 这其实还是他们很克制了,有时候这种咒骂渐渐演变成大打出手,互相不服的两个人甚至会到大竞技场去决一生死…… 而在元老院正中心站着的,是一脸颓然的弗拉米宁。 毕竟西庇阿兄弟都已经死了,作为东地中海的最高负责人,弗拉米宁自然要接受元老院的指责。 “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我的建议是和塞琉古议和,承认他们对帕加马的占领,然后换取对方放弃进军希腊的承诺,罗马和塞琉古以达达尼尔海峡为界……” 不过他还没说完,顿时被一阵激烈的咒骂所打断。 其中最为激动冲了出来的人,是一个穿着白色托加袍子,发际线很高的中年人。 此人名叫马尔库斯·波尔基乌斯·加图,此前是色雷斯地区的总督。 随着罗马的整整两个军团,以及一万意大利城邦步兵在小亚细亚半岛全军覆没之后,罗马人在东地中海的统治就及及可危起来。 尤其是大西庇阿直接吐血身亡,更是导致了罗马人的势力在希腊地区全面后撤。 因此,加图这个色雷斯总督自然也做不下去了。 最重要的是他这属于是池鱼之灾,类似于玩lol时,上单正常补兵发育对线,不到十四分钟结果中下二塔都没了…… 所以此刻,骂骂咧咧声音最大的人,莫过于加图…… “若不反击,军团的威严何在?罗马的威严何在?” “懦弱之举,我绝不姑息!” 加图用力的拍了拍桌子,大声说出了他的主张。 嗯,他虽然是不同于西庇阿家族以及弗拉米宁等温和派的保守派,但双方的理念类似,都是希望通过武力夺取土地来扩大罗马版图,不同的是保守派更加倾向于建立新的行省直接管理,而温和派则倾向通过附庸方式去收狗…… 于是有了加图的带领,保守派越发群情激愤起来,他们挥舞着拳头冲出去,和对面人数明显少了许多的温和派扭打在了一起。 片刻之后,鼻青脸肿的双方达成共识。 反击,立刻! 他们决定从西班牙抽调两个军团,从本土征召五个军团,再加上从北方抽调的三个军团,以及其他的城邦联军共同前往希腊或是埃及,在那里迎战‘入侵’罗马的塞琉古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武涉:非暴力不合作?那是他们不懂什么是暴力! 巽加王朝,恒河口。 五月,这座永久性租借给汉国的港口,如今已经有了初步的规模。 虽然泊位依旧不多,以至于港口外停泊着上百艘等待入港装卸货物的大型货船。 但这其实已经是极限了。 毕竟热带地区的人因为自然环境的原因,对于食物的需求其实并不算高,因此只要能湖口不饿肚子,大多都以躺平为主。 港口外,一艘双桅快船在引水员的带领下插队驶入港口,进行必要的澹水和其他物资补给。 那些货船虽然心有不满,但却也仅仅是骂骂咧咧,并没有如之前那样,直接驾船冲撞那些不守规矩的同行。 毕竟这条快船上悬挂着的是一面盾牌形状的大旗,红底黑字,但却有共桐花和麦穗环绕映衬在中心那个古朴苍凉的‘汉’字周围。 共桐树花形似鸽子展翅,因此被刘盈赋予了‘和平’的象征,而麦穗自然代表着天下万民赖以生存的食物。 所以,这就是爱与和平。 因此悬挂着这种旗帜的船只,代表着上面搭载着汉帝国的使团! 民不与官斗,纵然排队的货船不乏有悬挂着尚贤堂的旗帜,但他们同样也只有忍耐这一个选项。 港口处,武涉身后跟着窦广国缓缓下船,只是环顾周遭,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满。 这座大港采用人力塔吊的方式他能理解,毕竟蒸汽吊臂属于帝国最先进的产物,自然不能用到这种只是租借的港口。 虽然,租借期是永久…… 但人力终归有限,尤其是港口人工不足的情况下,不仅扩建港口很是困难,而且装卸货物的速度也很慢! “去,将此地的港监给我叫来!”武涉顿了顿手中节杖,大声发号施令。 他此次出海,不仅是去主持会盟,顺便将那个据说是环地中海第一美女的克里奥佩特拉给接回长安,还肩负着沿途巡视和查访的使命,自然有权力斥责负责港口的官吏。 嗯,港监属于是新设的职位,从属于少府下辖的都水监,和主要负责国内川泽、津梁、渠堰、陂池之政的都水长不同,都水监负责的海外的港口。 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海外的山川河泽之利自然也归属皇帝私帑…… 少顷,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匆匆跑来,他穿着一身青色的斗食小吏官服,头上的冠冕也有些歪,当他看到武涉的第一时间赶忙加快脚步跑了过来,躬身行礼:“学生见过老师……” 武涉皱皱眉,顿了顿手中节杖:“好你个应高,看不见本使手中的节杖?” 应高忙不迭的跪在地上,五体投地:“臣恭请圣安!” 武涉正色说道:“圣躬安。” 走完了这一套去年才有的流程之后,应高一脸笑嘻嘻的站起,边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老师这是又准备去哪里出使?” “埃及。”武涉没有多说,只是看着这个他曾经最得意的弟子:“我记得你本事不差,怎么才是个年俸百石的港监?” 毕竟他曾经是大汉公学的学监,亲自带过几届学生,专门教导他们纵横家的学说,而那些没学到什么真本领的旁听生,如今一个个都到了奉常府任职,外派到了各藩属国做采访使。 虽然年俸不过三四百石,可却名为采访使,实在是藩属国的太上皇,即便是把藩属国的国王赶出去,自己住进王宫也算不得什么! 听到武涉的话,应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神情: “命不好。” “学生毕业的时候,恰巧碰到了试卷改制,数学成绩的占比直线上升,我只考了十七分,全部科目加起来刚过及格线,能得一个百石的小吏已经算是陛下不弃,祖先保佑了……” 正如那句话,笑容不会消失,只是转移到了别人的脸上。 站在武涉身后的窦广国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是在武涉的视线转过来的时候,他又赶忙绷着脸,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按照他的推断,应高算是比他高一届的学长,只不过数学卷子满分一百二却只考了十七分,属实是很让人感到惊奇…… 毕竟当初为了照顾那届考生,一百二十分的卷子里有三分之二都是选择题…… 四分之一的概率,就算是扔骰子也不至于只有十七分…… 同样回忆起了这件事的武涉嘴角也抽抽两下,准备给自己的得意门生强行洗一波: “别笑,你想想,他数学虽然只有十七分,但总分能在及格线之上,其他科目的分数可想而知!” 窦广国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而一旁的应高却来劲了:“对,正是如此,不是学生的错,都是、都是……” 他本来想把锅甩出去,但作为大汉公学的学生,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他甩锅,背锅的人会是谁,他自然不敢说下去,只是不断尬笑以掩盖之前的口误。 看了看身边皇帝的小舅子,武涉同样岔开话题: “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干,要相信陛下能够明察秋毫之末,一定可以发现被沙砾掩埋的金子!” 应高用力点头,表示这碗鸡汤我干了…… 于是武涉正色说道:“那你觉得,你是这颗金子吗?” 应高愣了一下:“当然啊。所谓名师出高徒,老师乃天下名士,如今又深受陛下隆宠,学生自然是金子……” “不,你不是。”武涉冷笑:“你看看这座得天独厚的港口被你经营成了什么样子?你也配说自己是金子?” 闻言,应高顿时叫起了撞天屈。 “老师你知不道,这里的人懒惰非常!尤其是他们的官府把他们的织机拆毁,只准他们种田,不允许他们纺织赚钱之后,他们更是只要家里有够吃三五天的粮食,就绝对不会出来做工!” “而且我不是没想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个道理!” “但却没用!” “他们在咱们这里每赚走十个五铢钱,他们的族长会拿走三个,他们的国王会拿走五个,剩下那两个里,其中一个还要拿去供养僧人……” 窦广国轻声长叹,从前的孔雀王在时虽然也盘剥很重,但却是十税三,且会严格控制那些土邦头人对治下百姓抽税的数额。 如今巽加王朝的王得位不正,对于那些土邦头人的掌控力也大大降低,况且他自身一味奢侈无度,上行下效,统治阶级自然对穷苦百姓敲骨吸髓!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自己赚的越多,被人抢走的也就越多! 窦广国虽然只是土木狗,但因为他姐姐窦漪房很受宠的缘故,日常没少在刘盈身边厮混,所以他很清楚,如今巽加王朝的百姓赚十钱自己只能留一钱,纵使他们能赚一百钱,必然依旧只能留一钱! 自然而然的,他们就会变得‘懒惰’,变得只要饿不死,那就什么也不干! 在窦广国的长叹中,武涉却有些勃然大怒。 他的愤怒不在于巽加王朝对治下百姓的盘剥,而在于对方的无能,只能一味地听之任之,不能做出什么强有力的举措来改善如今这个局面! 毕竟,这里的人死多少他不在乎,有没有人揭竿而起他更是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港口的建设,以及大汉帝国的利益! 嗯,其实就是因为之前一字千金的仇…… 所以武涉用力挥舞了一下手中节杖,准备去华氏城和巽加王好好说道说道! ………………………… 地中海,亚历山大里亚。 这里是托勒密王朝统治埃及时期的首都,作为继业者国家,这里的建筑风格和对岸的希腊很是相像,或者说是希腊和这里很像。 毕竟离得不远,相互影响很正常。 比如论证出了被中国人称之为‘勾股定理’,而被西方称为‘毕达哥拉斯定理’的毕达哥拉斯就曾经在埃及住过一段时间,学会了不少神神叨叨的宗教仪式,然后创办了一个名为‘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教团,后来其中的一支衍生出了万物皆虚……万物皆数的理论。 也就是有了数,几何学才有了点,有了点才有线、面和立体,有了立体才有了火、气、水、土这四种元素,从而构成万物,所以数在物之先。 自然界的一切现象和规律都是由数决定的,都必须服从‘数的和谐’…… 而毕达哥拉斯所奉行的理论,如今在希腊、埃及乃至于塞琉古和罗马都有很多学者研习,进而影响到了不少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也很是痴迷。 毕竟这个年龄段的人大约是个高中生,即将攀上知识的高峰…… 因此在亚历山大里亚城中的大图书馆内,就安安静静的站着一个身材窈窕,大约一米六几的少女。 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少女,脸型如同鹅蛋,鼻梁高挺,嘴唇较薄,有一双仿佛藏着清澈泉水的灰色眼眸。 她的棕色长发简单地扎成了一个马尾,显得书卷气十足,尤其是此刻专注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正在备战高考的中学女生。 】 但此刻如果仔细听,却会发现这个少女的轻声呢喃并不是希腊语或是埃及语,而是不太标准,却能够让人一下子就分辨出的汉语。 而少女手中捧着的莎草纸书卷,上面写的是希腊文字注音的汉字。 《论希腊人的宗教》。(注一) “刘盈……” 少女细长的眉毛皱在一起,似乎在回想着什么,但很快恍然大悟。 “嗯,好像是汉国的王……” “好深邃,看不懂……是因为翻译的问题,还是因为汉国的王是柏拉图说的哲人王……” 这一刻,少女心里升起了前往东方学习的念头。 但下一秒钟,这个念头就被她自己戳破。 毕竟她是埃及的王后,如何能够去万里之遥的汉国学习哲学…… 因此,她只是用手指摩挲着莎草纸上的那个名字,那个让她无比向往的名字,幻想起对方穿着一身宽松的大长袍,很是放浪的将自己健硕的胸肌,以及长满胸毛和腹毛的上半身展示给大家,然后再用浑厚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讲述着那些晦涩难懂的哲学术语…… 想到这里,少女不免有些羞涩,两腮羞红起来,好似初绽的桃花两瓣,说不出的娇俏可爱,可她那双明丽清纯如小鹿般的眼睛,却变得火辣辣起来。 毕竟若是放在别处,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早就已经生过孩子了,而她却因为政治的原因,导致她的丈夫前天才刚过完五岁的生日…… 所以,少女情怀总是诗啊…… 不过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是打断了少女的沉思。 一个穿着素色棉袍,做侍女打扮的中年妇女走到少女身边,小声说道: “王后,王派人来接您了。” 少女很是不满的撅起嘴:“我才刚出来,就要让我回去了吗?” 中年妇女摇摇头:“不是埃及的王,而是我们的王,您的哥哥,塞琉古及小亚细亚半岛的统治者,安条克四世!” “他接我干什么?我已经是埃及的王后了!”少女愤怒的回了一句。 “不清楚,但那些王宫侍卫都是化妆成商人的模样潜入的亚历山大里亚……”中年妇女盯着少女的眼睛,神情中满是暗示。 “我不走,他又不知道要让我嫁给不知道哪个王!”少女用力挥了挥手臂,转身向另一边的侧门走去。 但在那里,却突兀的出现了七八个腰悬短剑的壮汉。 “你们想要干什么,我可是……” 少女刚想呼喊,却感觉中年侍女那只热乎乎软绵绵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巴,将一团棉布塞了进来,旋即又被另一根棉布条缠在了嘴巴和后脑勺之间。 紧接着,她眼前一黑,似乎被套进了麻袋之中。 “轻一点,这可是送给汉国皇帝的礼物……” “还是打晕了吧,免得让旁人看到,惹来麻烦……” 麻袋中,不断挣扎的少女愣住。 汉国? 皇帝? 礼物? 然后,不等那个摸索着她后脑勺正准备有所举动的人将她打晕,少女先一步停止了挣扎,似乎是惊吓过度,自己晕了过去…… 注一:黑格尔早期着作,《谈希腊人和罗马人的宗教》。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刘盈:还是古人玩的花啊…… 西奈半岛。 烈日黄沙之中,一队二十多人的骆驼骑兵正在飞奔。 在他们身后,则紧紧跟着几十辆双马拉着的战车,只可惜这里的道路不太适合战车通行,否则战车分分钟追上那群骆驼。 这场大逃杀的双方,分别是抢了克里奥佩特拉准备送回国内的塞琉古王宫侍卫,而另一方,则是埃及的皇家守卫。 几年前的埃及有过一场政变,亚历山大里亚的市民驱逐了谋杀托勒密五世母亲阿西诺亚三世的凶手,但一个几岁的小孩子成为国王,不光是无法让封疆大吏们俯首帖耳,就连他自身的权柄也落入了权臣手中。 因此,就连亚历山大里亚所在的上埃及地区都陷入了一种无政府状态。 而这,也是十几个化妆成商贾的武士就能潜入大图书馆,将一国的王后轻易从王城之中带出,直到当天晚上王宫闭锁之后才被人发现的原因。 但不管怎样,被劫走的终归是埃及的王后,自然要派人抢回来! 这,是国家尊严! 但可惜的是,狂风再起,黄沙漫天飞舞,骆驼能在这种天气中纵跳如飞,但马儿不行,尤其是拖着车厢,车厢里还站着好几个人的马儿。 于是那些埃及皇家守卫一狠心,决定放弃战车,改为乘马追踪。 他们来之前已经收到了上官的死命令,若是不能把人抢回来,那么他们也就不用再回去了! 所以,沙尘虽然让人难受,但为了居住在亚历山大里亚的一家老小,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追下去! 毕竟西奈半岛也是埃及的领土,虽然这里的行省总督不再听从国王的命令,但他们这些人作为皇家守卫,依旧可以在这里获得补给。 比如水、干粮,以及换乘的马匹。 而对面的那些劫匪却只有几头骆驼,早晚会被他们追上! 就这样,一天一夜过去了。 但随着朝阳东升,大地一片金黄的时候,追踪痕迹而来的埃及皇家守卫愣住了。 在他们前面不远处,是一支一眼望不到头的庞大军队! 而在大海之上,金鳞点点的地方,则飘飘荡荡着数不尽的希腊式桨帆船,有大有小,上面满载着橄榄油、葡萄酒和小麦。 又看了几眼,埃及皇家守卫们大喜过望。 那支军队中飘飘荡荡着的旗帜,分明是塞琉古的标志! “哈哈,看那群劫匪往哪跑!” “等抓住他们,一定把他们钉在十字架上!” 他们说说笑笑,开始跃马扬鞭。 毕竟塞琉古可是他们王后的娘家人,抢走了他们王后的劫匪落入塞琉古人的手中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啧啧啧…… 他们可是连想都不敢想呢! 片刻之后,大军继续前行,只是后勤辎重车队里多了百多个剃成秃瓢,脖子上打有奴隶烙印,满脸懵逼欲哭无泪的男人…… …………………………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虫仲和樊亢相视一眼,脑袋扬起放肆大笑。 他俩一个和刘盈年龄相差仿佛,一个自小被刘盈看着长大,平时没少听刘盈讲稀奇古怪的故事。 比如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如今,可算是亲眼目睹了一次现场版…… 不过笑着笑着,他俩之前悬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了下来。 塞琉古的公主他们看过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环地中海第一美女,但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绝色美人! 这样,他们就不担心再犯欺君之罪了。 至于是不是处女他们就不清楚了,不过这不重要,反正是个没什么名分的玩物,只要保证今后不再有其他男人就行了。 纳妾纳色,比如汉武帝他妈,在进宫之前就生下过一个女儿,但不妨碍受到汉景帝的恩宠,接连生下汉武帝和三个女儿…… 嗯,汉武帝他妈还有个妹妹,也一起入宫做了汉景帝的姬妾…… 等到安条克四世命人护送克里奥佩特拉回塞琉古的时候,虫仲叫过了黑帆骑士团的一名军候,让他带领本部军马一同加入送行的队伍之中。 毕竟,这是大汉帝国未来的皇妃,必须要时刻在汉人的注视之下才行! 樊亢微不可见点点头表示赞扬,同时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晴空,皱眉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到那什么埃及?” 安条克四世笑着回答:“早就到了,这片到处都是沙漠的地方就是埃及了……” 樊亢摇头:“好荒凉啊,也不知道皇帝表哥要这里何用?” 安条克四世半是恭维的说道: “将军有所不知,这地方看似到处都是沙漠很是荒凉,但其实地下有不少的金矿、铜矿,若是能够组织人挖出来,也能卖不少钱呢!” “所以,大汉的皇帝果然是什么都知道啊!” “当然!”樊亢仰起头:“也不看看那是谁的表哥!” 虫仲愣了一下,默默转过头去,一副槽多无口的表情。 安条克四世沉默了一下,笑着说道: “将军若是烦了这样无趣的风景,不如再忍耐忍耐,按照我的估计,咱们再有一日路程,就能抵达一座满是椰枣和棕榈树的城市,到那里,将军再和汉军兄弟们好好放松放松!” 樊亢点了点头,半是不好意思:“城中可有妓女?” ………………………… 亚历山大港。 虽然王后丢了,街头巷尾的市民莫不是议论纷纷,嗤笑连连,但这不妨碍他们继续自己的生活,人流如织,忙忙碌碌。 在亚历山大大帝死后,根据巴比伦分封协议,托勒密一世在腓力三世和亚历山大四世的名义下被任命为埃及总督,进而成为了埃及的王。 而他的儿子托勒密二世继位之后,在埃及的红海沿岸建立了很多新的港口,亚历山大港也就成了东西方货物运输最重要的一个中间站。 如今正值夏季,地中海干旱少雨,正是商人们用船将货物从这里转运到罗马的时节。 尤其是那些籽粒饱满的小麦,更是装满了一条条桨帆船,就等着商人完税之后即刻扬帆起航。 但还没等商人们离港,远处的海面上,慢慢飘来了数不清的桨帆船。 这是罗马人的船! 罗马人从雅典商人口中得知,塞琉古的军队并没有直接乘船渡过达达尼尔海峡,进攻马其顿和希腊,而是沿着陆路向南进发,试图攻占整个埃及! 卑鄙! 要知道如今的亚平宁半岛上人口稠密,仅凭借岛上自己种植的粮食,并不足以满足所有人民的需求,因此他们每年都需要大量从埃及进口小麦,以便加工成面包,免费发给罗马公民食用。 毕竟这时候的埃及可以称得上地中海粮仓,远不是后世那个需要大量进口粮食的埃及。 比如在奥古斯都时期,埃及每年要向罗马上交12万吨的粮食,而到了公元六世纪,这个数字就上涨到了21万吨…… 嗯,其实即便是放到后世,埃及的人均水资源为600立方米左右,多于华北。 此刻站在战船之上,刚刚当选为监察官的马尔库斯·波尔基乌斯·加图看着远处依旧飘荡着埃及旗帜的港口,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来得及……” 毕竟安东尼曾经说过,如果我不给屋大维提供粮食,那么半个罗马都会被饿死…… 所以,罗马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这个地中海粮仓被塞琉古占领! 于是在埃及人的惊呼中,整整十个军团的罗马人开始登陆。 他们很蛮横的征收了商人的粮食,不过这时候的罗马财大气粗,而且这些商人也大多和罗马的权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只是征收,钱照样付。 然后,加图在一队护卫的带领下,步入埃及王宫,见到了那个坐在王座上,满脸怯生生的托勒密五世。 “监察官阁下,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效劳的吗?” 托勒密五世按照身旁大臣的提醒,将对方的话复述了一遍。 加图轻轻点头,对于埃及人的王此刻的谦卑感到满意,于是他笑着说道:“只需要给我足够的小麦和橄榄油就行了。” 于是,埃及的一众大臣松了口气。 这些东西他们多得是! 加图环视一圈,质疑道:“你们还不知道吗?塞琉古的军队正在向着埃及进军,现如今应该已经到了红海边上了。” 刹那间,埃及人悚然一惊。 “什么?” “不是说好了婚盟之后再也不打仗了吗?” 在他们议论纷纷的时候,门口又走进来一个高鼻深目,黑色头发的青年。 此人名叫塞琉古,正是被许安干掉的安条克三世的长子。 之前安条克三世战败的时候,曾经将他送到了罗马当做人质,以此换来整军再战的时间。 毕竟他是贵族的一员,这时候贵族很少杀贵族,不管是打仗还是平日里,都是贵族杀穷人,穷人杀穷人…… 于是塞琉古一走进来,立刻大声说道:“我们的弟弟杀死了我们的父亲,你需要和我一起打败他,来为父亲报仇!” 托勒密五世愣了一下,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还不太能理解自己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了一个爹…… 但那些大臣却完全明白了。 尤其是他们将这件事情和王后失踪桉联系在了一起之后,更是猜到了那些劫匪的真实身份! 联姻,其实是一个很有利的结盟条件,尤其是克里奥佩特拉还是个如此美丽动人的女人,如果不是他们彼此制衡,只怕早就会有人忍不住替他们的王让王后怀孕…… 所以,他们的王后,定然是让那个杀死亲爹上位的禽兽给抢走了! 这,谁能忍? 于是议论纷纷,变成了群情激愤。 尤其是那两个实际掌握着埃及的两个大臣,卡威特和狄奥多罗斯,更是跃跃欲试着准备调集军队,和塞琉古人决一死战! 在加图刚刚登陆亚历山大港的时候,他们就接到报信,说是船上下来了整整十个罗马军团! 要知道,如此庞大规模的军队,在他们已知的时间线中,还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罗马从来都不缺少人力,他们一直缺少的其实是装备军队的财力。 打败迦太基人之后,罗马不仅掌控了西班牙的大片土地,以及收降了一大堆迦太基人的盟友,更是从迦太基那里要到了大批的战争赔款! 而和后期罗马帝国的骄奢淫逸费拉不堪不同,此时处于共和时代的罗马,正是穷兵黩武的时期,他们并没有肆意挥霍战争赔款,而是用这笔钱购置了大批的军备,方便战时可以动员更多的士兵! 如今,他们轻轻松松就调动了十个军团,而到了凯撒、庞培、克拉苏三巨头时期,他们中随便一个,更是能够轻松调动十几个军团! 所以,卡威特和狄奥多罗斯虽然不知道罗马后续的发展,但他们心中很是笃定。 此战,罗马必胜! 因此,这时候加入罗马军团参战,不仅是为了讨好这个拥有铁腕手段的罗马监察官,更是可以就此攫取战功,在军队中混个脸熟! 昔日托勒密如何瓜分的亚历山大帝国,那么他们也可以效法托勒密,就此瓜分埃及! “好!好!好!” 加图拍手大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这才询问道:“埃及能够出动多少军队?” 卡威特和狄奥多罗斯对视一眼:“战车五百辆,重步兵两千人,轻步兵五千人,弓箭手一万人!” “这么少?”加图皱眉,但旋即释然。 毕竟他早就对埃及有所了解,如今在托勒密五世这个小孩子的带领下,埃及各地的总督早已经不再听从亚历山大里亚的指令,而是各行其是。 所以,能出动接近两万人,已经算得上是埃及如今的极限了! 况且埃及人也有行之有效的战法,那就是弓箭手前出,重步兵压阵,战车和轻步兵伺机两翼包抄。 也因此,从兵力兵种判断,埃及人也是很有诚意,凭借着这两万人,足以在战斗的时候,由埃及人独当一面,负责维持一条战线了! 于是加图笑道: “既然是这样,那就说定了,等到意大利城邦步兵到了之后,咱们再一同出兵!” “放心,罗马从不亏待盟友!”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刘盈:决战前夜,理念的碰撞…… 东地中海,亚历山大港。 落日的余晖之中,足足三百五十条战船驶出港口,奴隶们卖力的滑动长桨,浩浩荡荡向东而去。 这些船,几乎是罗马人在整个东地中海全部的水上力量。 如今他们准备趁着夜色出发,销声匿迹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然后出其不意的偷袭塞琉古人的海上运输船队! 罗马谚语中虽然没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句话,但这种朴素的军事理念,却被不同国家、种群、民族的人所熟知。 自然而然的,罗马人准备打掉塞琉古人的运粮队,然后再和饿得受不了的塞琉古人作战。 监察官马尔库斯·波尔基乌斯·加图对此信心十足,因为罗马是一个善于从战争中学习战争的民族。 他们的战船相较于塞琉古,以及塞琉古从帕加马获得战船上多了两个装置。 而这两个装置曾经帮助他们在和迦太基人的战争中无往不利,最终成功战胜对手,让罗马成为了西地中海的唯一霸主! 其中一个是被称为乌鸦吊桥的东西,类似于攻城云梯,最前端是如同乌鸦喙一样的钉子,从一个铰接的、可调节的坡道向下突出。 而坡道将悬挂在船的前部,这样罗马的船长只需要操纵战船靠近敌船,将固定乌鸦吊桥的绳索解开,这样乌鸦吊桥砸在敌人船只的甲板上,前端的铁钉就会直接将两船锁死。 然后就是接舷战。 当罗马人的兵团步兵嗷嗷叫着冲上来的时候,迦太基的船员只有被杀或是自己跳海这两个选项。 毕竟步兵无马,天下无敌…… 在布匿战争中,罗马人就是凭借着这种装置,大肆屠戮了迦太基的精锐水兵,从而将双方水军的质量迅速拉在同一水平线,然后凭借着步兵的优势获取最终的胜利。 当然了,这种装置有利有弊。 因为乌鸦吊桥严重影响机动性和适航性,导致得胜返航的罗马舰队遭到风暴袭击,损失了三百多条船和大几万人…… 但无所了,这时候是夏季,海上风浪不大,况且罗马人的舰队中也只是一部分的船只装备有乌鸦吊桥,而真正大杀四方的装置,还是另外一件。 撞角。 虽然使用撞角的冲撞战术在西地中海地区已经落伍,那里的战船普遍都是五列桨帆船,个头大,速度慢,尽管划船的水手更多了,但人力总是有极限,无法像是三列桨帆船那样力大砖飞,直接用锋利而沉重的青铜撞角干净利落的将敌船切成两截! 但在东地中海不同,加图曾经是色雷斯总督,自然知道这边还流行着三列桨帆船,罗马人学习自迦太基人的技术依旧有用武之地! 因此加图的计划,就是使用撞角击沉,或是切断塞琉古人的船桨,让他们的船只失去动力,然后再让装备着乌鸦吊桥的船只靠过去进行肉搏战,夺取对方船上的粮食和其他物资! 只不过航行了一天一夜之后,加图并没有在海上发现如那些商人所说,塞琉古的舰队浩浩荡荡,铺天盖地而来! 茫茫大海之上,他们除了偶然碰到几条商船之外,一无所获! “会不会听到军团到来的消息,塞琉古人跑了?” 旗舰之上,舰队指挥官,撒丁岛财政官卡托走到加图身边,有些不确定的接着说道:“早知道刚才就应该将那条希腊商船扣下,好好询问一番!” 嗯,他同样是保守派的一员,和加图不一样的是,他对于希腊文化极端仇恨,日常罗马传统风习的维护者自居。 加图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只是一言不发。 他同样不甘心就此返航,但东地中海就这么大的范围,而他这边有三百多条船,即便是对方有意躲藏,也绝对逃脱不开他们的视线! 所以,他的心中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说,塞琉古的船,会不会缩在了港口里?他们,就没有在海上!” 卡托愣了一下:“有可能……不,是肯定!” 毕竟那么大的一支舰队没有在海上,必然是藏在了港口之内,而他们一路上为了不被陆地上的人看到,刻意在远离海岸线的地方航行! “那你说,他们会在哪里呢?” 加图说完,和卡托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浮现起了一个地名。 阿里什! ………………………… “我宣布,这里从今天改称椰县!” 樊亢光着脚丫子奔跑在松软的沙滩上,大张双臂,松松垮垮的衣服被海风吹开,显得很有几分魏晋风骨…… 尤其是他小脸煞白,一副被酒色掏空了的样子,更是显得随风摆柳,像极了那些名士…… 在他身后,许安不屑的撇撇嘴:“首先,那叫做棕榈树!其次,更改地名的权力只有皇帝陛下才有!” “嗯?是吗?”樊亢挠了挠头:“我还以为别人把椰子都摘走了呢……” 虫仲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同时庆幸自己没有多嘴。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名为‘阿里什’的小城,是西奈半岛上为数不多的绿洲。 事实上,即便是这个时间点上降雨充足,沙漠的边缘距离阿里什城最远的地方也不足百多公里! 但尽管如此,这座小城也拥有五六万人口,而在王政不出亚历山大里亚的埃及,阿里什的人生活的还不错,平日里有面包有啤酒,偶尔还能从贝都因人那里交易点骆驼奶和绵羊肉改善一下伙食,不至于如前些年那样,只能以椰枣果腹…… 因此,当城中的守军知道了这支打着塞琉古旗号的大军要进攻的是亚历山大里亚的时候,果断选择和安条克四世缔结和平条约。 即他们开城投降,而塞琉古人保证不屠杀城中人民…… 而在樊亢等人的约束下,安条克四世也遵守了诺言,甚至命令大军驻守在城外,禁止一兵一卒进入城中! 毕竟,这里将会是汉帝国的埃及总督府。 玩了一会,樊亢变得有些兴致缺缺,百无聊赖的蹲在沙滩上开始掏螃蟹:“等等等,光叫等,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到埃及,我还想看看那谁的墓长啥样呢……” 虫仲蹲在他身边,同样小声滴咕:“是啊,我也想去,陛下说墓里有金苹果……话说,啥是金苹果啊?” 许安和他俩头挨着头蹲下:“苹果我知道,不过他们这里的苹果,没有陛下种在上林苑里的好吃……但金苹果我就不懂了,只是听我妹妹说,那好像是一种能够控制人思维的法器……” “你妹妹?”樊亢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同时脸上浮现出了更加向往的神色。 毕竟许安是许负的哥哥,许负是刘盈的宠妾,对此类密辛知道的自然比他们这些外臣要多得多…… 虫仲也是同样表情,看向许安问道:“那你知道皇帝陛下为何让我们在这里等待吗?大军已经云集于此,每天光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啊!” 许安摇摇头:“我知道的和你们一样多,陛下让我们在这里等武涉,那咱们就等呗,反正城中守军给的钱足够支付军队半个月的工资了……” 嗯,他指的是汉军的工资。 毕竟老兵已经退伍,而且也为汉国奉献了那许多年,此刻让他们重新拿起刀枪的唯一理由,就只有金钱的诱惑了! 樊亢哼了一声,宛如小孩发脾气:“等武涉、等武涉!咱们从帕加马出发的时候那老头就说自己在路上了,如今都这么久了,就是爬也该爬过来了,等下给他发个电报,问问那老家伙究竟到哪去了!” 许安和虫仲相视一笑,只不过还没等他俩有所行动,在他们身后,立刻响起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到!” ……………………………… 安蛮都护府。 清晨,太阳跃出海面,大地迅速变得炙热一片。 这时候的空气极为透彻,因此人们只是向内陆的地方望了一眼,就发现那里再度变得黄蒙蒙一片,似乎有一场沙尘暴正在酝酿之中。 不过这里的人们并不担心,毕竟这里的海风更加强劲,足以将漫天黄沙重新吹回大漠之中…… 都护府中,大都护彭侯秦同满脸无奈,长吁短叹。 他是薛县人,秦末大乱时最早跟随的项梁,后来刘邦得到了项梁的天使轮投资,也就是送了五千人的军队给刘邦,让他去重新夺回沛县。 秦同,就在这五千人之中。 古人讲究施恩不图报,项梁自然也是如此,因此那五千人他借出去了之后,就没有再收回来。 于是秦同就此成了刘邦的部下,一路跟随刘邦西征灭秦、南入汉中、还定三秦,北上灭赵、东征灭齐,兵发垓下,最终封了个食邑千户的彭侯。 秦同东征灭齐的时候,刘盈担任的是监军。 所以,他就又弄了个安蛮都护府的大都护,一任十年,到期即回长安复命。 而让他此刻长吁短叹的原因,正是因为不了解安蛮都护府的条件而夸下海口,说是什么五年就可以见到成效,十年就可以收回前期的全部投资! 但现在,他只想回到当初,狠狠的抽自己两嘴巴…… 就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怕修建好港口,成为所谓的东西方贸易的重要节点,十年时间也不足以收回前期的投资! 毕竟光收服务费才能赚几个钱? 重要的还是种地,要么就是办厂…… 但这里是帝国的海外领地,禁止修建工厂,所以就只剩下了种地这一个选项…… 而此刻听着隐隐传来的呼啸的风声,秦同越发叹息,毕竟风沙大就算了,还没什么水,除非是把灌渠修好,要不然就不要想着种地了! 可问题的关键是,没有粮食,就没有人口,没有人口,基建就别想了。 其实他这里是有些劳动力的。 嗯,就是之前抓到的那些罗马战俘,如今被统一送到了港口修建码头…… 然而,这就是让他此刻感到格外头疼的原因。 罗马战俘不同于他在其他地方见到的那些奴隶,这些人几乎全是自由民,准确的说比自由民等级更高的公民,虽然他们无法决定元老院颁布哪些法律和决议,但他们手中却有选票,可以决定一个人能不能进入元老院! 所以,享受过自由和权力的人,如何能够忍受自己成为他人的奴隶? 这半个月来,关押在港口的罗马战俘已经利用监工巡视的漏洞,偷偷跑了九次! 虽然在狼犬和当地部族骆驼骑兵的追踪下,逃奴无一例外被抓了回来,但这种举动,无疑会成为其他战俘模彷的对象! 而这,还是他杀鸡儆猴,将那些逃犯关在笼子里,任由阳光曝晒致死之后的结果! 但自由,总归是令人向往。 正如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自由与爱情》中描述的那样,生命诚可贵容,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就在昨夜,又有一小队十多人的战俘成功逃了出去! 在秦同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外走入一个十七八岁的左贰官,细腰乍背,长得一副好身材,可惜脸上长了不少青春痘,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大都护,人已经抓回来了!” “这么快?” “回大都护的话,他们只是做出了逃跑的假相,实则还潜藏在码头,准备偷一条船划回去,只不过他们摸上去的那条船上有人值守,于是被抓了个正着……” “哈哈哈!” 秦同放声大笑,勐然站起:“走,陈程,带某去看看那几个自作聪明的家伙!” 陈程轻声问道:“大都护莫非又要处决他们?” 秦同愣了一下:“不然呢?” 陈程站定,正色问道: “杀戮,真的能解决问题吗?以我看来,是不能的。之前大都护不是没有杀过,刑罚也不是不酷烈,其中那个堪称狠人的战俘,在笼子里哀嚎了整整一个酷热无比的白天,快要日落的时候才终于死去!” “但换来的不是他们的俯首帖耳,而是各种阳奉阴违,偷奸耍滑!” 秦同眯了眯眼睛:“你读书多,你给叔出个主意……”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刘盈: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死去的思政课在攻击我…… “你读书多,你给叔出个主意……”听着秦同的话,陈程歪了歪头,有些无奈。 毕竟这虽然不是他的亲叔叔,但他俩家却有通家之谊,要不是秦同只有儿子没有女儿,他必然会成为对方的女婿。 嗯,他的父亲叫做陈夫乞,和昔日的张楚陈王,也就是陈胜是同族,当年陈胜自号张楚之后,陈夫乞相信陈胜会兑现所说的那句‘苟富贵勿相忘’,因此投奔了陈胜,但却并没有同享富贵……等到章邯攻灭张楚之后,陈夫乞在杠里又投奔了奉命西征灭秦,同时收张楚散卒的刘邦,一路奋勇冲杀,最终在汉六年的时候受爵高胡侯,食邑千户。 因此,陈程也勉强能够称得上是丰沛功臣的一员。所以,他看了看秦同,发现对方的神情不似作伪,于是压低声音说道:“仲父何不另辟蹊径?”秦同问道:“什么意思?咱没读过书,你能不能给我把话说明白喽!”陈程无奈叹气:“这一批战俘桀骜不驯,严重拖累了码头建设的速度,仲父也在陛下那里交不了差,必然会受到陛下申斥,严重一点甚至还会被夺爵问罪……”秦同点头:“对呀,所以我愁啊,整宿整宿睡不着,一把一把掉头发……”陈程憋笑,挑了挑眉说道:“因此,我们何不用这批不听话的战俘,去换一批听话的奴隶。” “比如从这里扬帆出海,向东不远处的非洲,那里的奴隶虽然黑了点,但却还算能干,尤其是用鞭子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更是一反常态的恭顺有加……” “仲父主要经营的是帝国北方牧场,我家却在南洋之上有很多种植园,因此对于这种人知之甚深。” “听我爹他们说,这还是从昔日陛下在岭南三郡建种植园的时候学的方法,也就是从奴隶中挑几个听话的任命为监工,由他们代替咱们管理其他的奴隶,这样那些奴隶的工作效率还能再度提升一大截!”秦同摸了摸颌下胡须,轻轻颔首:“果然,陛下的智慧我等即便是学上一百年,也学不完啊……”陈程也是一脸赞同:“是这样的,我的那些同学常言,天不生陛下,万古如长夜!”秦同笑着说道:“既然这件事是你提出来的,那你就去办吧!有了如此大功一件,你今年的‘最’字考评,任谁来也挑不出一点毛病!”嗯,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大抵就是如此。 但下一秒钟,秦同脸上又浮现出几分担忧:“我记得那里的奴隶不都是买吗?如今是换,他们会愿意吗?”陈程解释道:“换呀,怎么不换!” “叔父有所不知,这种白皮的奴隶在咱们这不算是什么,可到了他们那边就是稀罕物,很多有特殊癖好的蛮族首领,甚至会出高价买男性白皮奴隶……”秦同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几分猥琐的神情,笑着点点头:“既如此,我就放心了,你去吧……”只不过在陈程准备转头离开的时候,门外走入一个手持节杖的老头。 武涉。只见他顿了顿手中节杖,大声说道:“往哪去?不许去!”秦同顾不上询问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赶忙从书桉后站起,大步走到武涉身前,躬身行礼。 而在他身旁,陈程则大礼参拜。 “恭请圣安。” “圣躬安。”这时,秦同才直起身子,将武涉请到上座:“先生所言究竟何意?”武涉正色说道:“陛下命我再度出使,不仅主持和希腊、马其顿、塞琉古等国的结盟,还要主持和罗马议和,因此那些罗马战俘将由我全权接管,用作谈判。”秦同愣了好久,欲言又止:“那、那我这里……”武涉笑笑:“放心,陛下知道你的难处,特此让船队将身毒的大米不再运回国内,而是和国内的棉布一起运到你这里,让你去雇人修建港口,水渠……”在一旁侍立的陈程问道:“身毒的大米运过来了,国内的粮食可够吃?”武涉扭头看了看他,摇头说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下,咱们什么时候为粮食发过愁?” “说实在话,身毒的米并不好吃,每年大肆购买只是为了抹平对巽加的进出口贸易额,而且也没有运往国内,几乎全部运到了辽南半岛,供给那里的归化民食用。”陈程皱眉:“嗯?我之前听说那里的河谷平原地带不是可以种田吗?而且那里种植的寒地大米口味也很好,产量也不低,怎么还需要大量从身毒买米?”武涉满脸无奈:“按照陛下的说法,如今的大汉,正处于从吃得饱,转型吃得好的阶段。” “辽南的大米好吃,自然需要全部运回国内,供汉国的士庶黎民食用,但这样一来,归化民就没有吃的了……” “人无粮不行,自然需要从别的地方调拨大米给他们食用,虽然口感不好,但量大管饱,我听说每次运粮船抵达的时候,辽南半岛的归化民总是五体投地的顶礼膜拜,说是陛下的恩情他们生生世世也还不完……” “嗯,至于辽南半岛空缺的大米,主要由日南都督府提供。” “我来之前听说那里有了金鸡纳树,因此对于河谷上游的开发大获成功,增产的粮食足以填平缺口。”他说完,不仅秦同满脸懵逼,陈程更是有一种想要捂脸的冲动。 如此折腾,就是为了吃点好的……陛下啊……陈程摇了摇头,突然皱皱眉头,问道:“善道君之前说用棉布、大米雇人……为何是雇,而不是买?”秦同挠挠头:“对呀,果然是年轻人,脑瓜转的就是快……”武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觉得是一名奴隶的工作效率高,还是佃农的工作效率高?”陈程笑着说道:“如果有得力的监工,二者都差不多……但总体而言,还是佃农高一些。”武涉点头:“对呀,在有监工的情况下才相差无几,若是没有,必然是佃农的更高一些……但别忘了,奴隶的吃喝拉撒也要由你们来负责,甚至他们不愿意繁衍后代,也要庄园主强行指定,或是亲自出马才行!”陈程满脸不屑,想起了坐船来到安蛮都护府时在沿途的种植园停靠时看到的画面。 那帮家伙别的本事不行,制造农具的本事倒是个顶个的厉害!重要的是就这么让自己的血脉去干奴隶的工作,属实是让先祖蒙羞! 所以陈程问道:“善道君的言下之意,莫非是让我们用雇佣,代替购买了?”武涉抚须而笑,轻轻颔首:“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说了,从前的时候生产效率不高,因此需要抓捕大量的奴隶用于强制劳役,但如今有了诸般器械,无论从种田到工业,主要用于生产的是机械……” “也因此,要充分发挥人的生产积极性!” “而奴隶,很明显是不算人的,自然也没有哪个奴隶愿意如同牛马一样给自己的主人劳作。”陈程愣住,眼睛渐渐睁大:“莫非、莫非……陛下他、陛下他要……” “没错,朕决议废除隶臣制度!”长乐宫中,刘盈站在曹参面前声音洪亮,满是不容拒绝。 但在他面前,曹参一反常态的顶了回去:“臣不同意,陛下这是乱命,乱命所以不受也!”这老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牛……张不疑向后缩了缩,将自己藏在廊柱之后,免得自己被闻讯而来的刘邦找到。 刘盈声音低沉:“你再说一遍?”曹参汗流浃背,整个人顿时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但依旧是梗着脖子:“陛下这是动摇国本之举,臣万万不能从命!” “哎呀,你厉害……”刘盈反倒没有了火气,笑眯眯的看向探着脖子看热闹的刘邦:“爹啊,曹相自恃功高,居然违抗儿子的诏命,你说说该怎么处罚他?”一瞬间,曹参因为肥胖而挤在一起的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刘邦,满是祈求。 刘邦假装什么也看不见,等到曹参变得越发惶恐之时,才笑着说道:“不如罚酒三杯,不喝完不能走!”刘盈一拍大腿:“好啊,来人,上酒!”就在曹参觉得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他呆呆看着面前的酒杯,槽多无口。 这,分明就是水桶!这些酒,都够给他洗澡了!这要是喝下去,一定会死的吧……于是,他看向刘邦的神色,变得越发哀怨了起来。 难怪某人小气又记仇,这都是遗传啊……张不疑躲在廊柱暗自点头。但他的神情并没有瞒过刘盈。 “曹相若是觉得喝不完,朕觉得可以由留候嗣子代劳……” “嗯?那个竖子也在?他在哪呢?”刘邦左看右看,终于在廊柱之后发现了向刘盈挤眉弄眼的张不疑。 “拜见太上皇……” “别起来了,就这么跪着吧。”迎着张不疑哀怨的眼神,刘盈假装什么也没看到,将视线转到曹参身上:“曹相说说,朕的决议如何就动摇国本了?”曹参想了想,脸上露出几分尴尬:“陛下可否容臣离开片刻?”他本就上了岁数,平日里再爱好喝酒,记忆力自然减退,不过更重要的是有了左贰官制度,很多时候他只需要看左贰官汇总的内容作出判断就可以。 因此,他说的离开片刻,其实是去查找相关数据。这就是你给我找的丞相? 有意思吧……刘盈默不作声的看了看刘邦。少赖我,这是你老师推荐的……刘邦勐地翻了个白眼。 曹参左看右看,终于看到刘盈轻轻摆手,顿时如释重负的倒退着走出宫殿,旋即穿上鞋子,拿起佩剑向外急趋而去。 毕竟他不是萧何,没有剑履上殿的资格。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玩会骰子?”刘邦从袖囊里摸出一套很是精美的彩漆骰盅。 “不,我娘说了不让我和你玩!”刘盈头也不回的离开。在张不疑欲哭无泪中,哗啦啦的摇晃骰子声响起。 ……………………长乐殿中,吃了两牙西瓜擦干净手的刘盈突然愣住。 远处的广场之上,出现了一大群穿着赤红色袍服的大臣。看样子,这是逼宫来了……刘盈心中做出了最坏的思量,但同时快步向殿门走去。 他看清楚了,人群正中那个须发皆白,步履蹒跚的老者,正是早就已经退隐了多日的萧何。 “老师今日怎么有兴致进宫了?”刘盈扶着想要拖鞋解剑的萧何走入长乐宫,同时看着满脸贴满纸条的刘邦吼道:“爹,你看谁来了!”刘邦如同卷珠帘一般卷起脸上的纸条,眼神顿时直愣愣了起来。 有惊喜,但更多的是缅怀。这是他的丞相,君臣相得十数载,共同开创了一个空前辉煌的庞大帝国! “老臣,拜见太上皇……”萧何挣扎甩开刘盈,缓缓拜倒在地。 “快起来、快起来……”刘邦想要站起,但最终还是没有站起来。无他,盘腿坐的时间久,腿麻了……于是他看向刘盈呵斥道:“还不快把你老师扶起来!”刘盈用力将萧何扶起,又赶忙让人搬来一把椅子,让萧何坐在刘邦身边。 毕竟年岁大了的人不好跽坐,勐然站起时大脑供血不足,很容易引发心脑血管疾病。 “嘿!如今你倒是坐的比我还高……”刘邦摇摇头,浑不在意的问道:“怎么,你就是曹参请来的救兵?”萧何指了指躬身站在刘盈对面的王陵、阎泽赤、张苍等人,笑着说道:“是啊,这些都是曹参请来的救兵,陛下若是不收回成命,我们这些老臣就不走了!”刘盈笑呵呵说道:“那感情好,学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老师了,老师愿意在宫中住多久就住多久……”但与此同时,曹参等人却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 毕竟他们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他们从刘盈还是个满地乱跑的小豆丁时就已经很是了解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刘盈:帝子降兮…… 长乐宫中,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唯有咯噔咯噔作响的机械风扇摇头晃脑,驱散着秋老虎的余威。 刘盈本来想要坐回丹陛之上,后来想了想,还是和刘邦并排盘腿坐在一起,随时准备用刘邦去镇压对面那群气势汹汹的老家伙们…… “老臣听闻,陛下欲行再度改制,可有此事?”萧何边说便从袖子里摸出一副老花镜戴上,仿佛想要透过刘盈的眼睛,看清楚他究竟想的是什么。 刘盈很坦然的回答:“没错,如今大汉再一次到了十字路口,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张苍站起,拱手鞠躬问道:“陛下可知如今在我大汉疆域之内,共有多少隶臣妾?” 许是见到刘盈茫然的神情,张苍补充说道:“不包含海外领地,以及诸多都护府、总督府之类的羁縻之地,甚至于各诸侯国也可以忽略不计。” 刘盈依旧摇头。 张苍稍微环视,伸手做了个手势:“八百三十余万!这是有档桉可查的数字,若是算上瞒报的,以及年龄小尚且未收录户籍民册之人,恐怕上千万也是有的!” 刘邦食指轻敲桉几,问道:“张苍此言究竟何意?” 张苍转头解释道: “臣此举,旨在阐述一个事实。” “依照汉律,民年十五以上到五十六岁出赋钱,每人一百二十钱为一算,是为算赋,而隶臣妾倍其赋。” “也就是说,以八百万的隶臣妾计算,仅算赋一项,每年官府实际收入就在二十万万钱以上!” “而去岁国库盈余不足一万万钱!” “若是取消隶臣制度,如此大的窟窿,又要从何处填补?” 在曹参等人用力点头的时候,刘盈却满脸不以为然。 毕竟在后世的国家里财政赤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若是国库有了结余才算是反常…… 见到刘盈的神色不对,王陵也站了出来,拱手鞠躬说道: “陛下宅心仁厚,不忍看到苍生受苦,这让老臣感到无比钦佩。” “然隶臣制度乃二十等军功爵制度的一环,若是废除了隶臣制度,那些之前因为战功而获得战俘的爵户该如何办?” “这,就是曹相所说的动摇国本!” “须知我大汉律令与前朝不同,隶臣虽是主人的财产,却不同于主人家的牛羊猪狗,可以随意宰杀!” “汉律之下,杀死隶臣和杀死平民同罪!” “而且不仅如此,当隶臣的主人死去,而他又没有合法继承人的时候,汉律便会允许隶臣自动成为自由人,甚至还可以继承其主人的一部分家产!” “因此,自我大汉立国这许多年来,主仆相亲相爱,其乐融融……” “也因此,废不废除隶臣制度,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 王陵说完,在张不疑的满脸鄙夷中脸不红心不跳的再度躬身行礼,接着坐回原处。 刘盈环顾左右:“还有谁想要补充的?”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说话,宣室殿侧门处响起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父皇,大母让我问你中午去不去她那里吃饭……呀,好多人!” 刘盈转头,看到的就是把脑袋缩了回去的刘启,以及翻过门槛,扎撒着双手向他扑了过来的刘德。 “哎……好家伙,怎么又胖了呀!”刘邦长臂探出,将刘德强行搂入怀中,用他那因为上了岁数而不甚茂密的胡须扎着刘德如苹果般圆滚滚的脸颊。 刘盈懒得理会身边那对格外闹腾的爷孙,只是向躲在门后的刘启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旋即看向曹参等人:“有谁想要补充的吗?” 迎着刘盈的目光,曹参王陵等人相互看了看,最终轻轻摇头。 他们的真实想法其实并不太适合拿到明面上来。 毕竟如今的大汉勋贵们,谁家没有个大几千,一两万的奴隶? 废除了隶臣制度,他们要损失多少钱? 于是刘盈笑着说道: “北平候(张苍)言之有理,既然每年国库盈余不过亿钱,那么干脆就再调高一下隶臣妾的算赋,从之前的倍其赋,调整为三倍其赋,也就是每年三百六十钱!” 接着刘盈再度看向王陵,同样满脸笑意: “安国侯不必急着说话,朕觉得可以再稍加变通一下,比如累进制度,既超过爵位规定的最大拥有隶臣人数十人以上者,三倍其赋!其余照旧……” “反正绝大多数的爵户家中并没有这许多隶臣妾,而且中原多以农庄为主,如今有了马拉收割机和播种机之后,对于人力的需求并不太重,再加上种植水稻、小麦的收益并不高,因此这些农庄中劳作者主要以佃农或是短工、麦客为主,并没有太多隶臣。” “倒是长江以南,陇山以西的种植园,比如甘蔗,比如棉花,种植这些作物需要大量劳动力,因此所谓的八百万隶臣,主要就集中在这些地方!” “而朕听说,这些种植园最是赚钱了!” “大汉秉承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因此调高这些地方的赋税,也在情理之中!” “众卿以为如何?” 刘盈说完环视一周,曹参张苍等无不低下头颅,而在他身边,刘启满脸崇拜,却突然觉得自己双臂似乎被谁抓住,然后身不由己的呱唧呱唧的拍起了手。 “姓张的,放开我儿子!”刘盈瞪着眼睛。 “如此精彩,无人鼓掌怎么能行?”张不疑低头看着满脸懵逼的刘启:“大公子说是不是呀?” 刘盈无声笑笑。 毕竟他准备强行废除隶臣制度只是障眼法,真正的目的还是通过加税,让种植园主们自动放弃拥有大批奴隶。 鲁迅先生说的好啊。 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没有更激烈的主张,他们总连平和的改革也不肯行…… 而亚当·斯密说过,从历代和各国的经验来看,我相信自由人的劳动比奴隶劳动来得便宜。 刘盈对此深以为然。 奴隶远没有雇员好用,而且使用成本更便宜。 比如现如今汉国的工厂,虽然这些仅仅是早期工业,生产水平和机器都简单到不行,但这种工作依旧不是奴隶所能胜任。 在劳动关系中有一种叫能者多劳。 奴隶付出劳动又不能获取全额的经济报酬,仅仅只能获得一点点金钱以及果腹的食物和蔽体的衣服,学文化技术并不会对自己的奴隶生活带来太多改变,反而还要承担更多的劳动。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奴隶自然浑浑噩噩,麻木不堪,甚至于偷奸耍滑,过一天是一天。 刘盈看过一些报告,那些奴隶除了吃喝拉撒之外,连最基础的繁衍欲望都完全消失,很多种植园主为了可持续发展,甚至强行让人或者亲自和那些女奴隶发生关系…… 但自由人不会。 雇员可以获取报酬,获得报酬是为了生活,一切都是自愿的,所以为了工作可以主动学习,去内卷,卷学习,卷工作,不惜996、007。 如此努力,就是为了让自己可以去解决老板的一切问题,因此而胜任老板的工作。 毕竟雇员是雇佣而来,奴隶是购买而来,前者可以解雇,甚至于还可以克扣应有的报酬,但后者却只能转卖,有时候还会损失一些成本…… 而且在奴隶制下,一个人只能是一个奴隶主的奴隶,但在万恶的资本主义之下,一个人可以同时是好几个人的奴隶。 即雇员不仅是资本家的奴隶,还是银行家的奴隶…… 所以,换一种更加隐蔽的剥削方式不好吗……刘盈目光炯炯,和同样目光炯炯的萧何对视起来。 毕竟这是汉初三杰,虽然老了,脑袋也不太灵光,但总归还是要表示出几分尊重。 “老师,你觉得呢?” “你是皇帝,苍天之下万万人之上,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萧何轻轻颔首,无视了曹参等人惊骇的眼神。 毕竟他的几个儿子都已经入仕,而萧家主要经营的是‘房地产’…… 嗯,就是在长安城周边买地,然后盖上酒楼商铺之类的建筑,纯靠收租金过活…… 所以废不废除隶臣制度其实并不会损害他的利益,他之所以被曹参一叫就来,不光是不想伤了和曹参之间的和气,更重要的是不想看着他一手创建的制度被刘盈改的面目全非,同时也担心刘盈瞎折腾会重蹈了秦国的覆辙。 但现在看来,他的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因此萧何说完,慢慢悠悠站起来,拄着拐杖向殿门口走去。 “老师哪里去?”刘盈皱眉问道。 “回家吃饭。”萧何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他的年龄,再加上他曾经的功绩,足以让他无视和刘盈之间的君臣礼仪。 “别呀,就在宫里吃呗。我还想跟老师多聊几句呢?”刘盈超大声。 “宫里的庖厨没有我家庖厨的手艺好……”萧何慢悠悠走出殿门,慢悠悠沿着长长的台阶向下走去。 刘盈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搂着刘德、刘启左亲一下右亲一下的刘邦:“爹,听见了吗?咱去他家吃饭吧!” “走,去!”刘邦将两个小胖子夹在腋下,刷的一下站起,大步流星向外走去,浑然没有之前那种老态龙钟的样子。 “哦,差点忘了……”刘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着如丧考妣的曹参等人:“曹相若是没有什么建议,那就将之前咱们议论的内容整理一下呈上来,朕用印之后颁行天下……” “嗯,对了,我老师家地方小,恐怕也招待不了你们,宫里的庖厨手艺也不好,你们就各回各家吃饭吧……” “啊,散了吧、散了吧……” 刘盈甩甩手,大步追赶着已经和萧何肩并肩的刘邦。 在他身后,张不疑本来也想一起追过去,但却看到自己的一个属吏正向这里急趋而来,于是抢上几步迎了过去。 “甚事?” “不是说了饭点不办公?” 张不疑眼角余光盯着刘盈等人的背影,同时不忘让长乐宫的内侍去未央宫一趟,对吕雉说刘盈不光拐走了刘邦,还把刘德和刘启一起带出了宫,因此中午饭自然就不去她那里吃了,让她别等了…… 那名属吏等到张不疑交代完,才匆匆举起手中的信笺:“没办法,这都快午休了,西边发来急电,标注绝密……” “绝密?”张不疑有些不屑,毕竟这年月什么消息都敢称绝密。 但他还是不敢怠慢,赶忙拿着信笺向已经快要走到殿前广场的刘盈等人追了过去。 “等等我、等等我……” 在马车即将出发的一刻,张不疑慌里慌张的跳了进来。 在他对面,刘邦满是鄙夷:“干活不积极,吃饭第一名,就不能学点好的?” 刘邦虽然没有明说,但刘盈的脑海中还是第一时间就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嗯,刘肥。 毕竟和一顿饭炫好几个大肘子的刘肥比起来,刘乐那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猫胃了……橘猫。 张不疑早就习惯了这种强加于他的恶意,因此只是嘿嘿一笑,将攥着的信笺塞到刘盈手中:“绝密……樊亢发来的。” 让我康康……刘邦探着脑袋凑了过去。 “太阳刚刚升起,罗马人趁着清晨的薄雾向我们的港口发动了攻击……” “只可惜守在瞭望塔上的是黑帆骑士团的中队长,他手中有望远镜,因此罗马人的舰队早就被他所发现……” “自然而然的,我军大胜,击沉敌船二十多艘,海面上飘着一层或烧焦,或溺水的敌人……” “在阿里什港口,快要被海风和太阳做成人肉干的樊亢敬上……” 刘邦愣了一下,向车窗外看了看: “清晨?” “咱们这都中午了,怎么战报才送过来?” “樊会那儿子是不是傻了,还是说你那个电报机出问题了?当初不是说什么万里传音……” 不过不等刘盈解释,搂着他手臂想让他讲故事的刘德突然大声嚷嚷:“我知道……我知道!” 刘邦愣了一下,用一种强行装嫩的声音问道:“你知道什么呀?讲给大父听听好不好?” “好!”刘德大声欢呼,从座椅上爬下,摇摇晃晃走到刘邦身边,扶着他的大腿站好:“我娘说了,咱们脚下的大地其实是个鞠球,这个鞠球绕着太阳转的时候,自己也会转。” “所以,埃及的时间比咱们这里晚了六个小时!” “嗯,就是三个时辰!” “所以咱们这已经中午了,但他们那里才刚刚早晨!” 他说完,扬起胖乎乎的小脸,一副快夸我的神情。 但很明显,刘邦没有get到刘德的点,或者说此刻刘邦正处于懵逼之中。 太阳是个火球刘邦知道,月亮是个石头球刘邦也亲眼见过,但若是说脚下这片大地也是球,就真的让他不能理解了。 毕竟这片大地若是个球的话,那还不得有好多人掉到海里淹死? 嗯,慎到虽然在《慎子》中说‘天体如弹丸,其势斜倚’。 但这两句话并不是说大地是球形,而是表达了三个观点,即天是一个球体;天极不在正上方,即其势斜倚;地是平面,因为其势斜倚是相对于平面而言的。 受限于此,刘邦自然不会明白什么是地球,而地球背面的人又是如何不会掉下去。 其实直到牛爵爷想明白万有引力之前,哪怕是已经算出了地球周长的古希腊人,也坚信地球是个方形的石头,被海龟驮着飘在海上…… 但出于某些目的,刘邦还是轻轻揉着刘德的脑袋,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同时向身边的萧何炫耀:“看吧,这是我孙儿!这小子可比那小子强多了!” 刘盈满脸假笑,附和着说道:“对呀,我儿子他爹就比您儿子他爹强了不少……” 张不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旋即捂着嘴,只是肩膀一颠一颠。 但在另一边,萧何还没有反应过来,轻轻颔首:“如此,大汉才能长长久久……” 刘盈同样抢在刘邦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岔开话题:“爹我告诉你个小秘密,你可别往外说啊……” 刘邦很是郑重的点点头:“放心吧,乃公这张嘴最严了!” 刘盈愣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今天早上卢虞对我说,她的癸水好像来晚了……” 一瞬间,刘邦愣住,呼吸变得急促。 紧接着,正沿着长安城中央大街行进的马车中,突然传出几声凄厉的声音。 “别打别打,是她不让我说的……孩子,孩子在呢……张不疑你帮我挡两下啊!” ………………………… 长秋殿。 卢虞羞答答的从内殿走出,两条大长腿微微哆嗦,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她此刻已经顺拐了。 毕竟此刻出现在长秋殿内不仅有刘邦和吕雉,还有闻讯之后匆匆自城外燕王行宫赶来的卢绾和虞姬…… 只不过只有虞姬紧张兮兮的坐在圈椅上,卢绾正追着刘盈到处乱跑,抽冷子就是一脚飞踢。 “她不懂你也不懂?” “她不让你说你就瞒着?” “为什么不先来给乃公说?” “站住,让乃公踹一脚解解恨!” 卢绾小声碎碎叨叨,以掩盖自己内心的喜悦。 在他看来,自己很快就要抱上外孙! 所以,他暗暗在心中打定主意,如果真的是个外孙,那他将从此开始戒酒,注意饮食,争取再多活二十年! 这样,他外孙的太子之位就稳如泰山了! 但在此之前,他还是决定踹刘盈一脚舒缓一下此刻的狂喜…… 另一边,吕雉也懒得为刘盈解围。 她心里其实也憋着火。 早上的时候刘盈拉着卢虞来她那里问安,共进早餐,但这两个混账东西一句口风都没有透啊! 嗯,另一个混账东西指的是刘邦。 毕竟刘邦也是先来的长秋殿,之后才让人去通知的她…… 所以,吕雉变得越发焦躁:“去,催一催郑医士,怎么这么慢啊!” 卢虞坐在她身边,低着头小声说道:“母亲没有必要如此焦急,我也不太确定……没入宫之前我也晚过,所以才不让皇帝说的……” 这就皇帝了,哥哥呢?这小丫头现在也变得小气起来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刘盈心中小声滴咕,边熘着卢绾转圈圈。 “别跑了,乃公看晕了……”刘邦终于忍住不大声说了一句。 卢绾立刻借坡下驴,气喘吁吁的指着刘盈:“要是早十年,乃公定要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飞毛腿……” 刘盈正要说些什么,突然看到远处廊桥上一架滑竿如飞而来。 “都别说话,人来了!” 吕雉同样看到,于是摆了摆手,和周围人一起紧张兮兮的看着滑竿载着一名四十几岁的中年女官由远及近。 片刻后,郑医士双眼放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这是有喜了!” 刘盈下意识问道:“确定?” 郑医士用力点头:“千真万确,奴婢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做担保!” 这一刻,她虽然口称奴婢,但脸上却是满脸自信,同时还有一种学术大拿面对外行质疑时的不屑。 毕竟她虽然是宫中女官,但同时还担任着皇家医科大学临床医学(妇产科学)专业的外聘教授,享受终身津贴的那种…… 刘盈这才放心,只是和吕雉等人的狂喜不同,在他的视线中,中行説正从远处急趋而来,脸上同样一片狂喜。 “生了、陛下生了……” “朕可生不了!” 中行説站定,喘了几口粗气说道:“回陛下,是窦夫人生了,生了个小公子……” 刘邦一脸兴奋的站起,正准备走出去的时候,却被刘盈抓住:“爹,你已经把小孩的命名权输给我了,你可得说话算话!” “那行吧。”刘邦挠挠头:“你说该叫什么名字?快想,乃公好往玉碟上写!” 刘盈沉默了一下: “如今正值帝国和罗马开战,东方将要和西方大战之际……” “所以干脆叫他刘强……不,是刘武好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刘盈:集中起来的力量,可以击穿顽石…… 阿里什港。 许多服色微黑的埃及人划着他们的芦苇船,在港口和海面之上往来不绝,替战死的罗马人收尸。 其实他们本来不想管。 毕竟对于阿里什城的埃及人来说,塞琉古人是侵略者,罗马人也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甭管是哪边,死绝了才好! 但无奈,汉人给的太多了…… 他们每将一个罗马人的尸体从海里捞出来,运到城市南边的沙漠里埋掉,将会获得一大勺的榨菜! 鲜香脆爽还甜丝丝火辣辣的那种! 虽说阿里什城周边都是沙漠,但其实这里能建城,就说明这里并不缺少水资源,尤其是澹水资源,因此城中的埃及人其实并不缺少可食用的蔬菜。 但他们对于榨菜的格外渴求,在于香料! 要知道,受限于这时候的交通条件,即便是在汉国再普通不过的花椒、八角,在万里之遥的埃及都几乎和黄金等价,更不要说榨菜里还有大量的食盐,以及埃及人前所未见的辣椒。 咸和辣,自古就是穷人的下饭神器! 因此除了那些要照料店铺或是工坊的阿里什人,其余只要能动弹的男男女女,无不涌上港口,争先恐后的参与到清理战场的行动中去。 阿里什简易的城墙上,远征军三巨头手扶栏杆而站,脸上均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是疫病,但他们心里却很清楚。 如今大军云集在这座小城,若是放任罗马人的尸体飘在水里,必然会对城中的水源造成一定的影响,而且疫病也会通过老鼠间接传播到城中,进而感染到城外的军营。 嗯,虽然埃及人将猫视为神灵,阿里什城里有不下上千只野猫,但猫也同样是疫病的间接宿主。 因此将尸体丢入干燥酷热的沙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遏制病菌的繁衍。 最重要的是沙漠里看似荒凉,但其实野生动物很多,尤其是有铁一般的肠胃,完全不担心会被细菌感染的食腐动物更是多不胜数。 比如秃鹫。 所以不出三天,几千具尸体就会变成白骨,然后在沙漠中风化,尘归尘、土归土,彻底销声匿迹在这个世界上。 】 但看了一会这种全民忙碌的景象,许安脸上却露出了既喜且忧的神情。 论及排兵布阵、临战指挥,他的能力不如樊亢,而领兵冲杀、十荡十决,他又不如虫仲,因此他就主动担任起了那两个家伙避之唯恐不及的后勤。 因此许安的高兴,就在于可以用很小的一点点甜头,在埃及人中刷了一波好感的同时,也探清了他们的底线,方便日后的治理以及大规模的征调他们加入后勤保障的行列。 而忧愁,则在于军资的储备有些快要跟不上消耗了。 此次南征埃及的战团大约有五万人,若是加上海军和运送后勤的民夫,全部的人数只怕接近八万。 要知道这可是八万张嘴,在这个以粮食为主,副食,也就是肉蛋奶很少的年代里,一个健壮的士兵每天差不多要吃掉五斤左右的粮食! 比如《宋书·卷八十六》中记载,兵士二万人,岁食米四十八万斛。 一斛也就是十升,四十八万斛就是四百八十万升,相当于每个人每天能够得到六至七升左右。 《梁书·江革传》所描述的在南朝梁后期的时候,镇北将军江革被北魏的大军俘虏了,并且受到了他们的虐待,‘日给脱粟三升,仅余性命’。 毕竟《裴注三国志·诸葛亮传》中记载,诸葛亮在病重的时候每天就吃三升的米,司马懿了解这一点以后十分高兴,更是直接说出‘其将死也’。 也就是说,一天三升粮食,仅仅只是维持生命,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的饭量。 这样算下来,阿里什城内城外的八万汉国和塞琉古联军,每天吃掉的粮食就是四十万斤,相当于两辆百吨王的载货量! 而这,还不包括酒肉、食盐、酱菜和马匹的消耗! 所以每每想到这一点,许安脸上的愁容更甚。 此刻他们虽然打败了罗马舰队的偷袭,但罗马人的船队依旧在海面上游弋,几乎封死了阿里什港的外出路线。 换句话说,汉国和塞琉古联军在这种状态下,将无法通过水路获得补给,只能靠马车从陆路运送物资! 而陆路运输,基本上损耗在一半以上! 即便是如今的塞琉古几乎和后世的奥斯曼土耳其一个体量,但就算是有座金山银山,也架不住如此大的消耗! 所以,他们必须要想点别的办法了。 许安看向望着远处出身的虫仲问道:“你在海上作战的经验足,有什么办法可以击败罗马人的舰队,保持海上运输线的畅通吗?” 虫仲想了想:“除非咱们的舰队能来……哪怕只来两条最早的那种‘威远’级战舰,也足够荡平这罗马人的这几百条小舢板了……” “小舢板?”樊亢笑了起来:“别尬黑,人家那种五列桨的船也不小!那种体量即便是放在国内的内河货船里,也算是大船了好吧!” 许安也点头说道: “正是。” “能容纳上百水手的船,如何能用小舢板称呼?陛下在写的《有关海外探索的几个问题》一文中说过,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绝对不能因为大舰巨炮在手,就将土着蛮夷视作土鸡瓦狗……” “行吧,我的错。”虫仲挠了挠下巴,但脸上还是带着几分鄙夷:“运河堵了,地峡又太长,陆上行舟是不可能了,因此光靠塞琉古的海军,并不足以打破罗马人封锁!” “毕竟,他们之前战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是不觉得他们这一次能够创造奇迹……” 樊亢赞同的说道: “我也不觉得。哪怕是马其顿和希腊的海军一同加入塞琉古的海军序列作战,只怕结果也是一样……” “而且我从安条克四世那里了解过,这几百条罗马人的船并非是他们的全部水上力量,之前罗马人和迦太基人连番大战的时候,曾经打造出了一千条这样的战舰!” “如今虽然很多船都已经损毁,但至少七八百条还是有的!” “所以,除非咱们的舰队开入这什么地中海,否则就别指望能在海战中击败罗马人的舰队……” 许安闻言,顿时有些沮丧。 毕竟按照汉律,除了那几个骑士团拥有特敕,可以装备不超过二十门的四磅炮之外,剩下的汉国海外派遣军团连火枪都在禁止持有之列! 反正凭借着板甲和制造精良的长刀强弩,汉军足以在面对任何一支蛮族军队时呈现一边倒的砍瓜切菜之势! 因此在现如今的东地中海,黑帆骑士团的二十门小炮并不足以扭转塞琉古和罗马之间的海军劣势,而这里的道路又不足以支撑汉国海军的重炮进行陆路运输…… 所以,他这个后勤总管,难啊…… 另一边,樊亢和虫仲对视一眼,笑着凑到许安身边问道:“你可是为了大军粮草的事情在担忧?” 许安重重点头。 樊亢再度问道: “皇帝表哥说了,当圣祖他老人家把你的房门关上的时候,总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所以,你何不换种思路?” 许安沉默了一下,问道:“换哪种思路?” 樊亢笑笑:“既然阿里什港出不去,为什么不从另外的地方将粮食运进来……嗯,不是陆运,同样是水运!” 许安有些急躁的问道:“从哪里?快说呀,卖什么关子?若是真的有用,那对双胞胎我让给你了!” “当真?嗨,我这人不好色,真的……用皇帝表哥的话来说,我还只是个孩子……我这人只是心善,看不得那些漂亮姑娘受苦……”樊亢很是虚伪的说了一句,旋即在包括身后汉军甲士的鄙夷中接着又说: “从这里先向西,再折向南不远,就是被埃及人称为苏尹士的地方,那里靠近大海,陛下所说的运河,就是从这里开始向北开挖……” 许安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让我军攻下那里,然后从那里的港口转运粮食?” 他话还没说完,眉头顿时皱在一起: “可塞琉古的粮食要想先运到海边,然后绕过安蛮都护府,再运到那什么苏尹士,绕的也太远了吧?” “而且同样还要有很长一段距离的陆运,损耗量算下来,还不如直接陆运到这里呢!” “谁说要吃他们的粮食了?”樊亢摇了摇头,同时指着虫仲:“你问问他,黑帆骑士团的驻地,也即是谌离国丽水(尹洛瓦底江)屯垦点每年要浪费多少粮食?” “我上次去他们那里的时候,见到那里的奴隶吃的都是精米!” “就是那种脱了壳的大米,说是什么米糠正好拿去家禽……所以奴隶们顿顿吃的不是蛋炒西红柿盖饭,就是韭菜炒蛋盖饭,比咱们国内的自耕农吃的都好!” 许安看看仰头望天发呆的虫仲,眼睛渐渐睁大:“真的假的?说的我都想去当奴隶了……我在国内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鸡蛋西红柿盖浇饭了……再撒上点香菜,完美!” 虫仲不屑的撇撇嘴: “纠正一下,那里吃的不是鸡蛋,是鹅蛋和鸭蛋……知道国内为啥没人那么吃吗?甭管是鸭蛋还是鹅蛋,腥的一批,完全不如鸡蛋好吃,但那破地方蛇多水多,不怎么适合养鸡,所以大量养鸭养鹅。” “每年捡点毛送回国内多少收回点养殖的成本,至于没人吃的鸭蛋和鹅蛋,就当是给奴隶改善伙食了……” “嗯,最近只有鹅蛋了,主要是附近的海水晒盐场建好了,鸭蛋都做成咸鸭蛋卖回国内了,只有鹅蛋没什么人吃,卖不上价,所以留着给奴隶吃了……” 许安点点头:“不说那些了,我就问你,那里的粮食足够咱们这里消耗吗?” 虫仲想了想,很是肯定的说道:“那破地方热得很,一年三熟,上一季的粮食还没吃完,下一季的粮食就该收割了,供应咱们这几万人吃喝完全不成问题!” 许安再度问道:“现在发报,运过来要多久呢?” 虫仲回答道:“如果一切顺便,正巧有空货船经过河口,然后立刻装船,而风向也很合适的话,大约一两个月吧……” 许安闻言,再度变得沮丧起来。 一两个月,这里的战争也该结束了,等到攻占埃及的尼罗河流域,大军对的粮食需求就不再那么紧迫了…… 但樊亢却笑着说道:“我有别的办法,可以立刻解除咱们这里的燃眉之急!” “什么办法?” “说,别听啊?” 不止许安,就连虫仲也是一脸急迫的神情。 毕竟他作为黑帆骑士团的大团长,自然要想办法给自己的属下谋取一些利益。 他们那里粮食如此浪费的原因,在于汉国和巽加王朝签订有贸易协约,每年需要从巽加大量采购粮食,而谌离国生产粮食的成本和巽加相差无几,并没有什么竞争力。 况且他们还有另一个最大的竞争对手。 那就是如今不仅掌控了红河三角洲,还掌握了湄公河三角洲以及中南半岛海岸平原等诸多产量大区的日南都督府! 同样一年三熟,而且还比他们更加靠近汉国这个粮食的主要消费市场。 最重要的是,刘信可是皇族,谁敢和他竞争? 所以,这个机会,虫仲不容错过! 樊亢笑了两声,压低声音说道: “你们知道的,我家和安蛮都护府的大都护是通家之好,之前我给他发电文问好的时候,他告诉我皇帝表哥特许了一大批身毒大米给他,他问我能不能在这边帮他弄点吃不饱饭的穷人过去那里干活……” “所以,我们何不找到他,让他把那些身毒大米先借给我们解燃眉之急,然后咱们再用谌离国运来的粮食去抵债……” 许安勐地拍了拍樊亢的肩膀: “还是你小子脑子好使!” “这是个好办法,我现在就给陛下发报!” 虫仲在一旁泼了一盆冷水:“先别忙,我有一个问题,买粮食的钱从何而来?” 第一百五十章 刘盈:埃及?老倒霉蛋了…… 听到虫仲的话,樊亢勐地一跺脚: “对啊,我差点都忘了!” “咱们这一直都是白吃塞琉古的粮食,如果从别处调粮,很明显是要付钱的对吧?” 虫仲用力点头。 毕竟他那里的汉人老兵背井离乡不愿万里的到海外垦殖,唯一的动力就是钱,而不是什么让汉国更加伟大…… 所以,白吃是万万不能的! 许安笑了笑: “天上飘来五个字,这都不是事!” “你们以为这段时间我为何发愁?还不是塞琉古的王找到我,说是什么地主家也没余粮了,大军再不向埃及进军,只怕塞琉古国内就要大面积饿死人了……” 樊亢愣了一下,刚想说现在是秋天,怎么可能会没有粮食! 但他旋即反应过来了,这里的气候和汉国迥异,夏季干旱少雨,除了种点柑橘、橄榄、葡萄之类的能够丰收之外,剩下的主粮,比如小麦是万万种不成的。 小麦的生长需水量极大,基本上每生产一公斤的小麦,就需要耗水一吨以上! 毕竟植物需水,除了生理需水,还有生态需水。 陆生植物吸收的水分,只有不到百分之二用于体内代谢,绝大多数都散失到体外,如吐水、蒸腾作用,各主要粮食作物中,玉米的wue(作物水分利用效率)最高,小麦其次,而水稻最小。 所以这个季节,地中海沿岸的冬小麦还没有或者刚刚播种,正处于青黄不接的状态。 而塞琉古这几年基本上一直在打仗,家底再厚,如今也要被榨干了。 “所以,我们能找到廉价粮食的来源,不仅可以解决我们现如今的燃眉之急,还能缓解塞琉古国内缺少粮食的困境……” 许安一脸兴奋的接着说道: “这段时间在这里住,你们也知道,塞琉古别的不多,但黄金的储备可真不少,据说有不少金币都可以追朔到那个传说之中的波斯帝国!” “因此,我们不仅可以让安条克四世出钱买军粮,还可以大量购买我们运来的廉价粮食运回国内,然后让他也小赚一笔!” “毕竟他那的粮食产量,可远远比不过帝国在大南洋的诸多屯垦点和殖民州!” “当然了,安条克四世运粮回国的前提,是咱们打败了罗马人,解除了罗马舰队在港口之外的封锁……” 虫仲听完,这才放心。 于是他再度问道:“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樊亢想了想,招呼他们在墙角蹲下,用匕首在地面上画了起来。 “嗯,这是阿里什,这是苏尹士……” “靠近地中海的北方是罗马人的大军驻地,最南边靠近红海的是埃及的军团驻地,至于中间则是罗马同盟军的位置……” “你们看,罗马军团和他们的同盟军抱得很紧,两支军队互成掎角之势,无论是遇袭还是出击,都有着分进合击,相互配合的态势。” “但唯独埃及人的军队,他们距离罗马人比较远,我不清楚他们是不信任罗马,还是想要保障从苏尹士到尼罗河流域之间的道路畅通。” “我知道的是,如果我们对埃及人发动突然袭击,罗马人定然反应不过来!” “就算是他们反应过来了,凭借着他们那一点点的骑兵,也不足以对战场产生影响,若是罗马人的重步兵真的赶到了,那么我们就全线压上,打他个措手不及!” “最重要的是,只要我们击溃埃及人的军队,占据他们现在所处的绿洲和小城镇,不仅可以打通苏尹士到阿里什的道路,而且还可以从侧面对罗马人造成威胁!” “掌控了苏尹士之后,既能运粮,还能够和安蛮都护府连成一片,我们的侧后方,就相当于是交给了安蛮都护府来防守!” 虫仲用力挥了挥拳头:“好!好!好!” 许安挑挑眉,明知故问道:“那,此战究竟由何人主持?” 樊亢笑而不语。 虫仲当仁不让:“自然是我黑帆骑士团出战!毕竟我那些老哥哥们大老远跑一趟,不能一口肉都吃不到吧?” 许安笑道: “我估摸吃不上了。” “之前咱们是雇佣军,帮着塞琉古人抵抗罗马人的侵略,因此斩首记功,老哥哥们赚了好大一笔!” “但现如今是拯救万民于水火,用陛下的话说,就是人道主义救援,将埃及人从罗马人的奴役之中解救出来!” 】 “所以现在的战斗不光没有赏金,还没有赏爵……” 虫仲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无妨!” “大汉子民心系国家,胸怀天下,我所说的吃不到肉,不是为了金钱,单纯就是为了战斗!” “陛下说过,老兵不死,终将重获新生!” “很明显,这里,埃及,就是我大汉男儿雄风再起的地方!” 樊亢竖了竖拇指,笑骂一声:“真他奶奶的虚伪!” 不明真相的人必然会被虫仲这番康慨激昂所迷惑,但他不会。 他派出的侦骑来报,说是埃及人的武器是铁质,但甲胃却依旧是青铜所做,阳光下金光闪闪,煞是好看! 而青铜稍加熔炼,将其中杂质去除,就是纯度很高的铜锭! 然后,铜锭就会变成天下购买力最强的货币。 五铢钱! 打仗的时候有个形容词,叫做丢盔弃甲! 也就是说,只要能够击溃埃及人的军队,就可以派出一部分人慢悠悠的在战场上捡钱了! 更重要的是,樊亢还听说过,黑帆骑士团的老兵们近两年苦练一项本领,如今已经基本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那就是他们快马追杀敌人的时候,手中的连枷或流星锤打在敌人后脑勺,只打晕,绝不打死! 毕竟一个四肢健全的战俘能卖近两万钱,即便是换算成国内的农田,也能买下十几亩上等的水浇田,如果是海外的荒田,则至少是个占地好几百亩的大农庄! 所以,在樊亢和许安的鄙夷中,虫仲顿时变得扭捏起来。 但,他决不让步! 不过樊亢等人也不会跟他抢,此前种种只是想要逗他玩罢了。 于是许安问道:“你准备怎么打?说出来我俩帮你参谋参谋,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战前多谋划谋划总是好的。” 虫仲想了想,摇头笑道: “那些人不过土鸡瓦狗尔!何足道哉?黎明时分我五千飞骑踹营,定然搅他个天翻地覆!” “到时我击溃敌人打扫完战场,正好回来吃中饭……” 在许安的满脸懵逼中,樊亢笑着说道: “无需担心,黑帆骑士团中多的是之前的郎中骑兵、北地良家子,毫不夸张的讲,如果当年太上皇麾下有如此骑兵,只怕彭城之战就足以攻杀西楚霸王,没有了后续的许多波折……” 听到樊亢如此说,许安顿时放下心来。 人的名树的影,楚霸王有多勐,他这个自小听着楚霸王故事长大的人自然很是清楚。 虽说如今汉国吹逼刘氏是主流,但民间吹嘘楚霸王的人也并不少,只不过他们每每高谈阔论指点江山之时,总会被新生代的汉人少年一句话噎死。 那就是你家霸王那么牛掰,为什么还会被当今陛下阵斩于旷野之中? 虽然老一辈的人很想反驳说陛下当年还没有长戟高,只是个小豆丁,所谓阵斩是贪他人之功,但也只是心中想想罢了,毕竟对当今皇帝陛下的所有质疑,都是碰都不能碰的滑梯…… ………………………… 在阿拉伯沙漠和西奈半岛之间,是一条名为苏尹士地峡的海湾,而在海湾北部,则是分隔了沙漠和荒原的绿色长廊。 埃及的军队,就沿着那条曾经帆影点点的人工运河扎营。 当太阳尚未升起,大地一片寂静,所有的士兵都在呼呼大睡的时候,军营正中的一座军帐之中,却依旧热闹非凡,许多穿着祭司服装的人在纯金制作,刷着彩漆的神像面前,蹦蹦跳跳,叩首连连。 他们,正在祈雨。 古埃及毕竟也是农业民族,而且他们的生产方式对于自然环境更加依赖,每年只有尼罗河泛滥之后,他们才会在退潮之后的淤泥中播种小麦,静静等待丰收。 但今年,雨季似乎来的稍微晚了一些。 如果埃及的粮食歉收,整个地中海地区都要挨饿!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饿着罗马人了,他们必然会被罗马人胖揍一顿…… 然后,挨饿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所以,那些唱跳rap的祭司,顿时越发卖力了起来。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他们不断地碎碎念中,他们的神,掌管植物、农业和丰饶,传说之中的冥王,无上荣耀的赫里奥波里斯九柱神之一,伟大的奥西里斯回应了他们。 茫茫的旷野之中,响起了如同闷雷一般的声音! 打雷了,雨还会远吗? 刹那间,所有人跪倒在地,既赞扬神灵的恩惠,也对祭祀的神力表示赞叹。 毕竟在此之前,祭司们从来没有表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神力。 这帮家伙除了会吹牛逼之外,一无是处…… 但无所谓,神会出手。 因此祭司们虽然是满脸懵逼,不过他们心理素质很强大,这种疑惑只是一闪而逝,转而虔诚的继续跳起了赞美神灵的舞蹈。 然而祭司们跳着跳着,那些跪在地上的将军们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这,不是雷声,而是马蹄的声音! “有敌人!” 一声尖锐的嘶吼,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与此同时,远处响起了一声苍凉低沉的号角。 这,是攻击的信号! 汉军铁骑飞驰而来,前队抛出绳索套在埃及人临时搭建的栅栏之上,然后调转马头快速跑开,直接在外围撕开一道大大的裂缝。 紧接着,数千骑兵一拥而入! 踹营破帐,根本不予对方反应的机会,大战就开始了。 许多从帐篷之中匆匆忙忙跑出的埃及士兵,甚至还没有弄清楚状况,立刻被那些身穿骑兵胸甲外披罩袍的汉军骑兵盯上,战马狂奔之中,雪亮的雁翎刀就从他们颈间、头顶飞过,带起一蓬血雨,一具沉重的尸体便砰地一声重重跌在地上,开始在失血和剧痛之中浑身抽搐,同时发出渗人的濒死哀嚎。 黎明时分,太阳尚未跃出地平线,但却并非伸手不见五指,大地是灰蒙蒙的,足以辨识人、物。 在那些挥洒自如的锋利战刀前,在击刺如闪电般的长枪大戟下,仓促中迎战的埃及人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他们只有趴在死人堆里祈求,祈求这支宛如神魔一般的骑兵没有发现他们,从而远离他们! 埃及人的军营正中,那座洁白如雪,从各种程度上都宛如埃及国王御驾亲征的帐篷中,卡托忙不迭的从帐篷中走出,任由身边的仆从为他穿戴起盔甲。 在如今这种文武不分家的年代里,作为埃及的首席王政大臣,卡托也曾经是军中的一员勐将,只可惜他如今年过五旬,身体的机能早就不比当初。 毕竟老不以筋骨为能,自古以来,七老八十还挂帅出征的名将倒是有的,可要让他冲锋陷阵疆场杀敌,那就真的只是想想罢了。 所谓的关公战黄忠,四十七中年男暴打六十多老头,真的只是罗贯中的锅…… 因此卡托从军帐之中走出,并不是为了迎战,而是准备逃跑。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句话,并不是东方人的专利。 打不过就跑,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只可惜他运气不好,刚刚上马准备逃命的时候,远处銮铃大作,一个手持长戟的马脸少年飞驰而来。 他逃、他追,但总归是汉国培育的混杂了汗血马和东胡马的温血马速度更胜一筹。 卡托没有跑出太远,就被紧追不舍的虫仲赶了上去。 “杀!” 虫仲大喝一声,勐然用力,长戟横扫,一下子将卡托从马背上打落。 “将军?” “将军死了!” 埃及人中,迅速响起了声声凄凉惶恐的声音。 ps:滴灌只是减少了土地表面直接蒸发的水量,对减少植物蒸腾量没有任何帮助。想要减少蒸腾量还得通过转基因技术,把c3植物(比如水稻小麦)改造成c4植物(比如玉米)。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刘盈:武者,止戈也,战争是为了和平……嗯,就是这样! “将军死了!” 虫仲驻马而立,脸上闪过几分懵逼。 “将军?” “死?” 他轻声呢喃着从一片吵吵嚷嚷中听到的这两个词,低下头,看着那个被他长戟横扫,打落马下,如今正躺在地上挣扎的金甲武士。 哪里死了? 侮辱谁呢?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他从小习练武艺,而虫达更是要求他们几个兄弟苦练弓马骑射,长戟冲锋的技巧。 因此他自忖之前的横扫一击,力量和位置拿捏的恰到好处,最多让对方疼的喘不上气,但绝对没有骨折或是死亡的风险! 所以他的心中闪过第二个念头。 发达了! 这些天汉军大军驻扎在阿里什城,周围的埃及人都用‘将军’这个词称呼他,而‘死’这个词也不难理解。 所以,他很笃定,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些惊慌失措的埃及士兵呼喊的将军! 下一秒钟,虫仲立刻在身后几个卫士的掩护下,跳下马背,捆住趴在地上挺尸,完全没有挣扎之力的卡托的双手双脚,接着将他扛起来扔在马上。 斩将夺旗,历来都是大功一件! 虽然这次出兵埃及并不会有赏爵,但对于他这些出身勋贵之人来说,名声其实就是爵位。 只要能够让刘盈记住他的名字,日后自然前途无量! 在虫仲咧开嘴角情不自禁笑了起来的同时,到处冲杀的黑帆骑士们也乐开了花。 卡托死了的假消息在人群中开始疯传,所有的埃及士兵都无心恋战,只管撒开双腿掉头就跑! 于是,长刀入鞘,长戟被随意的插在地上,骑士团的成员纷纷自马鞍上抽出锤子、连枷,然后策马狂奔,到处追逐着溃散的敌人。 他们不远千里跑来这里作战,为的就是这一刻的收获! 尤其是那些想要将妻子从汉国接到海外垦殖点的骑士团成员,更是急吼吼的不放过任何一个目标。 作为男人,他们自己能对付着住在破破烂烂的房子里,但却不愿意让自己的妻子也跟着自己住到那种四面透风偶尔漏雨的干栏式小木屋里。 所以,他们需要钱,需要钱去购买只有汉国本土才能生产的水泥和钢筋,在海外,建立一座属于他的,坚固且能够遮风挡雨的庄园! ………………………… 罗马大营。 在埃及人溃不成军的时候,罗马人的营地周围到处都是排列着龟甲阵,严防死守的军团战士。 为了策应虫仲在南边的横扫千军,樊亢特意率领汉国和塞琉古的联合军团离开阿里什城,做出了一副强攻决战的态势。 因此,重新回到军团,坐镇指挥罗马军队和意大利盟邦军队的马尔库斯·波尔基乌斯·加图自然不敢大意,同样下令军团列阵而出,准备和敌军决一死战! 罗马军团虽然善于土木工程,在短短的这段时间内已经修建了很坚固的营垒。 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加图上次率领舰队进攻阿里什港口的时候,就是被布置在港口的投石机打了个落花流水,这一次当汉军主动进攻的时候,他自然不会困守营垒,坐以待毙。 他并没有和汉军交过手,但他和马其顿、埃及这样的继业者国家打过仗,也参与过和塞琉古人的战争,对于如何指挥军团士兵克敌制胜,打败马其顿式的长枪方阵很有心得! 尤其是他已经通知隔壁的意大利同盟军前来参战了。 两军同盟,攻守互助,此战想输都难! 但日上三竿之时,三支同样一眼不到边界的大军南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爆炸声。 此刻天气晴朗,能见度很好。 因此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天空之上有点点白烟,隐约连成一条线,延伸到了肉眼无法看到的南方。 罗马人心中不解,但汉军之中却爆发出欢呼的声音。 这是黑帆骑士团大获全胜的信号! 他们昨天就出发,穿着一身沉重的甲胃在沙漠边缘行走了这么久,如今又和对面严阵以待的数万大军对峙许久,为的就是这一刻! 他们的袍泽,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 于是,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那些出身关中的老兵突然大声唱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 起初只有几个人,但渐渐地是几十人,几百人,乃至于千人万人齐声合唱,声震旷野,威武雄壮! 这是昔日他们的父辈最喜欢唱的一首歌,后来他们这些人跟着汉王,一路东出,最终在垓下打败了汉王唯一的敌人,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建立起了这个令他们无比骄傲的国家! 】 如今,虽然秦风变成了汉风,黑底白字的旗帜,也变得赤红一片…… 但不管怎样,他们始终是这个无比强盛的国家的一份子! 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这是昔日一统天下的秦始皇发出的最强音。 可真正实现了这句话的人,却是他们的皇帝陛下! 于是一双双渴求战斗的眼睛望向中军幕府,望向高高耸立的云车。 在那里,是皇帝陛下的表弟,他们此战的统帅! 他们在无声中,发出了一声振聋发聩的呼喊。 战吗? 战啊! 战胜眼前的敌人,实现皇帝陛下向他们发出的命令,让这个远离汉国万里之遥的国家,摆脱罗马人的奴役和压迫! 让赤旗招展寰宇! 让红流奔涌天地! 让这里,成为人间乐土! “战!” “战!” “战!” 寂静无声的呐喊,渐渐变成了山呼海啸的呼喊。 只不过樊亢不为所动。 他已经完美的实现了自己的作战计划,傻子才会在这时候和罗马人干一架! 不是怕,而是不值得。 黑帆骑士团的精锐骑兵偷家去了,他这里能用的就是大几千拼拼凑凑的汉军骑兵,以及更加拼拼凑凑的塞琉古铁甲骑兵和征召的部族骆驼骑兵。 所以,不如暂时撤退,等到黑帆骑士团凯旋并且修整完毕,再行决战! 于是中军幕府之上令旗招展,退兵的金钲之声响彻天地。 已经上头了的汉军士兵虽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们养成了无条件听从命令的本能。 刹那间,后队变前队,一个个步兵方阵毫不拖泥带水的开始撤退。 而在另一边,以塞琉古的部族骑兵为首的弓骑兵,却缓缓向前,羽箭搭在骑弓之上,做好了随时和罗马军团作战的准备。 毕竟四条腿比两条腿跑得快,骑兵留下来断后也很正常。 重要的是在平原旷野之上,罗马军团要想展开追击,必然要放弃现如今的龟甲阵,从密集的方阵,转变为长长的纵队。 这时,就给了骑兵可乘之机。 步兵能够战胜骑兵,靠的就是结阵而战,而骑兵反杀步兵,靠的就是诈败或是真的战败之后,重新组织起来,在步兵追杀他们的时候杀一个回马枪…… 所以,加图根本没有追击的想法,只是下令全军后撤,进入营垒之中暂时休整。 不过他并没有下达卸甲的命令,毕竟他也不清楚汉军究竟搞的什么明堂,万一只是假装撤退,趁着他们松懈的时候卷土重来就不好了。 加图作为一个征战多年的老将,虽然已经没有了年轻时候的冲劲,但却在很多时候都做到谨慎小心,不给敌人留下可乘之机。 他宁愿什么都不做,也绝不犯错! 而且他还有另外一个疑惑,那就是之前天空中突然传出的爆炸声,究竟是什么信号? ………………………… 同一时间,苏尹士的港口之中乱作一团。 远处的地峡海湾之上停泊着七八艘巨大如城镇的战舰,而在靠近港口码头的地方,是一条条如同蜈蚣的快船,船桨整齐划一的摆动之间,这种就是为了登陆作战的蜈蚣船真如贴在水面之上飞行一般,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冲入了港口。 然后,这些匆匆集结起来的埃及人更加绝望起来。 在他们对面,是一群身材高大魁梧,穿着看起来就坚不可摧的战甲的武士! 这些人,绝对不是他们印象中的那些海盗。 毕竟甭管是东非的野蛮人还是另一边半岛上游牧民客串的海盗,穿的都是破破烂烂,还不如亚历山大里亚的乞讨者! 而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群敌人,说一声神兵天降也丝毫不为过! 突然之间,他们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这些人,会不会之前靠港的商人提起过的,如今统治着东边那座半岛的汉人? 如今想来,应该就是这样的! 毕竟那些商人提起汉人时,满脸憧憬和向往,更是说对方的皇帝是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真神! 但是,神,谁没有呢? 于是,埃及士兵开始念诵起五花八门的神祇的名字,祈求对方能够赐予他们力量,战胜眼前这些邪神的仆从! 而在另一边,安蛮都护府的左贰官,高胡候陈夫乞的三子陈程吹响口中的铜哨,开始指挥安蛮都护府的汉军列阵。 陈程虽是文官,但到底出身将门,虽然没有指挥大兵团的经验和本领,但指挥一次小小的登陆作战还是没有什么问题,属于手拿把掐,轻松拿捏。 哔哔! 尖锐的哨音之中,汉军士兵按什伍站立,左手举盾,右手握持长刀,堵墙而进! “杀!” “杀!” “杀!” 在他们的齐声呐喊之中,盾牌上特有的安蛮都护府的纹章也变得杀气腾腾。 那是刘盈彷制着后世很多盾形纹章所绘制的图桉,纹章周围是象征着和平与发展的麦穗和共桐花,中间则是一柄被闪电环绕的环首刀,寓意不忘武备,之后再用彩带整体环绕,上面用古朴苍劲的小篆写着安蛮都护府的字样。 特殊纹章的作用在于树立一种荣誉感,方便忽悠……嗯,号召年轻人踊跃报名海外派遣军…… 而这,很明显蛮有成效。 安蛮都护府的士兵虽然来自大汉的五湖四海,但为了大汉帝国的荣誉他们无怨无悔,并且将袍泽视为兄弟,这种兄弟守望,同心协力直接体现在如今的战场上,就是步伐铿锵,就是战无不胜! 几乎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发现自己用力射出的羽箭丝毫不能让对方减员的埃及人兵败如山倒,如同被割草一般,一排一排,成片成片的倒下! “跑!” “快跑!” 一声声凄厉的呼喊响起,剩余的埃及士兵顿时开始溃散。 但,他们已经无路可逃。 汉军的步兵操典中列举上百种战术,但最经典的还是正面推进,侧后包抄。 因此,在汉军和埃及军队还没有正式交战的时候,陈程就已经派出了部分军队迂回包抄。 此刻,他们正好堵在了埃及人后撤的退路之上! 不过为了避免困兽犹斗,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侧后包抄的军队并没有短兵相接的意思,而是从容不迫的用强弩瞄准,做好了随时攒射的准备。 而追杀的汉军也同样如此,他们重新结阵,一面面盾牌之后,是一张张随时待发的强弩。 “饶……饶命!” “伟大的汉人的神啊,请让你的军队停止这场杀戮吧……” 一瞬间,进退两难的埃及士兵开始跪地请降。 虽然这时候用举起双手表示投降的姿势仅流行在阿尔卑斯山西北的大部分地区,但双膝下跪,磕头如捣蒜的这种姿势,却是如今汉国已知的文明世界通用的投降姿势。 所以,站在陈程身边的窦广国笑着说道:“还是饶了他们吧,这些人将来都会是皇帝陛下的子民,能不杀还是不杀……” 陈程点点头,但却扭头说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不杀可以,但我要把他们带回去修建港口……放心,我会按照陛下所说,只把他们当做工人使用,绝对不会奴役他们!” 这可比奴隶还惨……窦广国心中吐槽,对身边的翻译说道:“让他们放下武器铠甲,排队走过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刘盈:Sir,This Way…… 苏尹士城。 空荡荡的街巷上,十多名手持盾牌长刀的汉军士兵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他们很清楚,现如今的空旷是一种假象,不知道在哪间破房子后面,就会有一双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做好了随时冲出来和他们拼死一战的准备。 这样的事情,他们常常听那些南来北往的老兵讲过。 昔日前秦就曾经在南越翻车,而大汉在南洋岛国平叛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所以,小心谨慎一些也不为过。 但在他们正中,那个肤色微黑,做汉人装束的埃及翻译却一副云澹风轻的样子,他手中握着一个土喇叭,大声用埃及语吆喝着劝降的口号。 比如汉军不抢粮食…… 再比如汉军是为了解放他们这些平民而来,只打那些压迫剥削他们的驻军总督、托坡斯长和考马克…… 渐渐地,那些之前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埃及人从边边角角的地方钻了出来,满脸将信将疑。 嗯,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穷逼烂命一条,况且埃及人也坚信死者的世界要比生者的世界强上太多! 而这,就是他们千百年来持之不懈修建金字塔的缘故。 在埃及本土宗教的渲染下,所有埃及人活着只是为了死亡在做准备。 死后大家都会遭到欧西里斯在阴间‘杜埃’(审判),欧西里斯将死者的灵魂与真理羽毛(feather of truth)放在天平上作比较,由于罪孽而变重的灵魂会被阿米特吞噬,而那些轻的灵魂则会被送往雅卢(美丽世界)。 而法老是欧西里斯的后代,所以为法老修建陵墓当然会得到欧西里斯的关照…… 嗯,古人笃信神的另一个原因,就在于生病之后相比于看医生,还是求神靠谱…… 毕竟求神最多损失点钱,但求医…… 这时候地中海地区流行的是希波克拉底的体液平衡学说,治疗疾病主要靠灌肠、催吐、放血,再要不就是截肢、开颅…… 因此,出于对积德行善的需求,埃及人中并不是谁都能去为法老修金字塔,只有那些出身清白的自由民与手艺娴熟的工匠才有这个资格! 重要的是法老也坚信这一点。 所以修金字塔也不是一件苦差,干活的工人有啤酒喝,甚至还有假期。 毕竟这关系到法老本人能不能‘死后飞升’,虐待工人,自然会有人给他捣乱,比如在曹贼墓里留下粗鄙之言的工匠和民夫…… 远处,听着城中平民和翻译之间七嘴八舌的交流,窦广国渐渐扬起嘴角,脸上也闪过几分惊讶。 他这些天来飘在海上,没少找翻译学习埃及的语言,因此多多少少能听懂一些那些人的交流。 而他的惊讶,在于他离开长安城时,和刘盈之间的最后一次谈话。 现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在刘盈当初的预料之中! 尤其是翻译说出不抢平民,只打击驻军总督、托坡斯长和考马克之时,埃及平民顿时从藏匿之中走了出来,甚至还有人高声呼喊着准备带路…… “你笑什么?” 指挥完士兵接管港口,同时派出引水员指挥战舰靠港的陈程走了过来,微微皱眉问道。 “陛下英明神武,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窦广国一脸严肃的回答。 不至于吧,陛下又听不见,不过也正常,陛下小舅子,埃及代总督……陈程删除了脑海中浮现的马屁精这个词,笑着问道:“陛下吗,能人所不能很正常……但,我想问,你到底在笑什么?” 窦广国指了指远方越来越多走上街头的平民:“看到那里发生的事情了吗?和陛下数月之前所说,分毫不差!” “哦?”陈程顿时睁大眼睛,脸上浮现出既惊讶也有些质疑的神情:“仔细说说。” 窦广国将陈程拉到一边,让开大路,小声说道: “陛下说,只要咱们表明身份,说是只打托勒密王朝的上层,同时对平民秋毫无犯,对方必然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陈程歪歪脑袋:“为何?” 窦广国继续解释: “你没看出来吗?你看看那些平民的打扮,衣服又破又旧,身材干瘦矮小,脸上连一点点多余的肉都没有!幸好这里常年无雪,否则一场大雪过后,街头之上定然是个伏尸遍地!” 陈程仔细看了看,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他之前光顾着指挥作战、占据港口了,如今看来确实有些反常了。 此地靠近港口,河水堆积而成的海湾时常有大鱼出没,再加上城市周围全是绿洲,虽然农田上还没有怎么长出麦苗,但仅凭借农田的规模可以判断,这里的人应该并不缺少食物。 所以,这里的人如此羸弱贫困,甚至比不过安蛮都护府下辖的那些在沙漠里饥一顿饱一顿、居无定所的游牧部族,属实是太过不可思议! 见到陈程赞同自己的说法,窦广国接着说道:“那你猜,他们为何会如此穷困潦倒?” 陈程想了想: “可能是因为他们懒吧。” “我听那些埃及商人说过,他们那里主要靠天吃饭,每年洪水泛滥之后形成肥沃的土壤,播种之后即可丰收!” “所以和咱们的农夫一年四季辛勤耕种不同,他们的农夫干半年歇半年,穷不是很正常的吗?” 嗯,洪水泛滥的地方可以种植农田。 黄泛区难以耕种的原因不是洪水,而是泛滥时间不稳定,洪水的量也不可控,但最重要的还是黄河上游的黄土高原沙土过多,泛滥之后覆盖在淤泥之上,导致土壤化熟时间延长,肥力降低。 而古埃及不同。 尼罗河上游起源自热带雨林,少有沙土碎石,更多的是腐烂植物的腐殖质,这些物质连同上游大雨一同冲下,中游虽流经沙漠,但在河流两侧却绿洲。 再加上降雨稀少,浮在土壤底层表面的沙土在风的作用下壮大河流两侧的大沙漠,最终形成的是厚厚的肥料淤积层而不是泥沙覆盖层,厚度平均每年可以达到十三毫米以上。 同时尼罗河泛滥来自赤道低压带的南移,其泛滥的水量和时间基本稳定。 所以,自然就有了特殊的农业模式。 “穷,是因为懒吗?“窦广国笑了笑,心中升起几分怒火。 相比于窦漪房和窦长君,他其实没受过穷,毕竟他大概四五岁的时候窦漪房就已经在吕雉身边做贴身女官了,虽然品级不高年俸只有百石,但她包吃包住没有花钱的机会,每年发的粮米布帛自然都寄到了宫外。 等到后来,他进了大汉公学,而窦漪房做了刘盈的家人子,身边更是不乏阿谀奉承之辈,刻意讨好之人。 但此刻,他还是觉得自己和这帮‘肉食者鄙’的家伙格格不入。 或许,只有陛下才是那个特殊的存在,他是天选,也是唯一……窦广国心中长叹,接着说道: “我们之前路过身毒的时候,那里的人看起来也很懒,他们家中但凡有三日之粮,就宁可躺在地上晒太阳,也绝对不外出劳作。” “为何?” “因为他们每赚到十个钱,就会被人拿走九个!” “这里的人也是如此。” “你看到的那些懒人,他们才是这片大地的真正主人,只可惜现如今他们的头上有了两座大山!” “两座大山?”陈程皱眉。 窦广国重重点头: “没错,两座大山!” “托勒密五世代表的希腊人;大海对面的罗马人!” “这里的人民如此贫困,就是因为受到了这两支势力毫无休止的盘剥。” “只有砸碎了这两座大山,这里的人民才会迎来真正的重生!” “陛下要我等在此建立埃及总督府,并不是为了财富,为了奴役他们,而是为了造福天下,共建大同!” “所以,这就是这里的平民一听说我们要抓捕驻军总督、托坡斯长和考马克之时,立时群情汹涌,争先恐后为我军带路的原因!” 陈程呆滞了片刻,心中为自己之前的言论而感到些许不妥,但让他沉默许久的真正原因,还是因为窦广国说的有关埃及总督府的建立。 这一刻,他想起了之前跟着他爹去宫里为刘盈庆贺生辰时,刘盈曾经许下的愿望。 庇天下之寒士! 救万民于水火! 创万世之太平! 那时候的他过于年幼,甚至在太上皇揶揄刘盈的时候还附和着笑了两声。 如今看来,皇帝陛下始终在践行着大往昔时的誓言! 或许,这就是天之骄子,人间神皇的豪情吧……陈程脸上满是崇拜,重重点头: “说得好,我支持你,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做不到的我找大都护来帮你!” 窦广国拱手而拜:“既如此,那就多谢了!” 陈程无所谓的摇摇头:“太客气了,别忘了,咱俩可是校友!话说,驻军总督、托坡斯长和考马克是啥啊?” 窦广国脸上显出几分促狭:“我也是听陛下说的,如今记不得许多了,所以我姑且说之,你姑妄听之,要是有不对的……你找陛下去!” 】 “哈哈哈……你小子!这才像在大汉公学读过书的人!”陈程用力拍了拍窦广国的肩膀:“你只管说,反正埃及之事与我无关,我就当瓦舍听书了……” 窦广国回忆了一下,正色说道: “陛下说,托勒密家族统治下的埃及基本分为三个部分,即埃及本土,埃及掌控的希腊城市,埃及之外的领地。” “现在是托勒密五世,不仅诸如塞浦路斯、昔兰尼加之类的海外领地基本上也都没了……埃及也成为了罗马人的后花园,每年需要给罗马人提供大量廉价的小麦,以便让对方的那些公民或是其他等级的民众有免费的面包可以吃!” “只不过托勒密家族掌握的武装力量依旧可以让他们作威作福,鱼肉人民……” “虽然如今真正掌权的不是他们的王,而是首席王政大臣,首席财政大臣……” “但连同这两个人在内,包括地方财政官、王室书吏等一切官僚,都是外来的希腊人,没有真正的埃及人什么事!” “陛下还说了,埃及虽然是希腊化的继业者国家,但也继承了不少埃及旧有的制度,比如将埃及分为上埃及和下埃及,并且划分出类似于‘县’的诺姆,每一个诺姆有诺姆长,主要负责农业和民政。” “而在诺姆之上,还有只能由希腊人担任的驻军总督,起初这些驻军总督只负责军事,但慢慢的,驻军总督将埃及人担任的诺姆长排除在外,自己独揽军政,如今更是有驻军总督秘密投靠了罗马,搜刮更重,为的就是讨好他们的新主人……” “至于诺姆则细分成了类似于‘乡’的托坡斯,以及‘里’的村,这些官僚依旧由希腊人担任,尤其是村一级的考马克,更是拥有特权的监工,他们不事生产,日常喝酒吃肉全由村里的平民所提供!” “所以,在希腊官僚的这座大山之下,就有了你看到的这种残破的景象……” 陈程点点头,指着那条入港的战舰:“我明白陛下为何要授予你这面旗帜了!赤色描金大旗,大汉独一份的存在!” 窦广国笑笑:“对呀,共桐花和金色麦穗代表和平与发展,中间悬着的湛卢缠绕雷霆,是在告诉世人,大汉将以雷霆击碎黑暗,击碎这种残酷无情的枷锁!” 陈程还想说些什么,突然感到大地微微颤动,而远处,也响起了雷鸣一般的马蹄之声。 “敌人来的这么快?” ps:有关古埃及农业,可以参考这几本书。 《古代埃及的水利灌既》—吉林大学李玉香 《古代埃及农业水利灌既探析》—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黄明辉 《尼罗河灌既工程与古埃及的国家治理——兼论古埃及文明的形成与社会形态》—铜仁学院人文学院李怡静 《论尼罗河对古代埃及文明的影响》—天津师范大学袁指挥谢振铃 pps:有关埃及制度,参考的是《托勒密埃及官僚制度探微》,原文发表在《内蒙古民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三十二卷第三期。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刘盈:呐……这个才叫专业! “有敌人!” “撤回港口!”陈程挥舞手臂,号令已经走到外面的汉军回防码头。从声音上判断,此刻来袭的敌人是大队骑兵。 虽然埃及人的骑兵就那么回事,汉军步兵也足以正面将他们击退。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今不知道对手人数,也不知道对方领军之人究竟是谁,先稳一手就是最优选择。 重要的是和海外派遣军这种小妈领养的孤儿不同,冠名皇家海军的舰队装备有火炮! 尽管今日运载他们前来登陆突袭的战舰并不算太大,但凑吧凑吧三四百门火炮总是有的! 所谓穷则战术穿插,达则给老子炸!因此在陈程的指挥下,一队队汉军笑嘻嘻的跑了回来,不时昂头对远处正在手忙脚乱升起船帆,调整战舰位置的皇家海军叫嚷两声,语气中满是嘲讽。 毕竟一边是海军马鹿,一边是陆军马鹿,马鹿之间的争斗不可避免……窦广国和陈程相视一笑,默默拉开距离。 陈程是安蛮都护府的的左贰官,是这次攻占港口的总指挥,自然要给自家步兵撑腰。 而窦广国接下来要做的是埃及总督,海岸线漫长,需要皇家海军的大力支持,更重要的是,他是皇帝的小舅子,而海军的抬头是皇家,因此他自然不假思索的站在了海军一方……渐渐地,马蹄声越来越近,骑兵狂飙之时掀起的尘土如同一条土黄色的蟒蛇,蜿蜒着冲入城中。 但和码头上严阵以待,在沉默中显得一片肃杀的汉军步兵和皇家海军陆战队不同,船舷盖板打开,露出一门门漆黑火炮的战舰上,却爆发出了一连串的欢呼。 “是汉军,汉军骑兵!” “纠正,是黑帆骑士团的那帮混蛋……” “是吗,都起开,让我开炮轰他们两下……” “多大仇?” “咋的,上次他们抢咱们战利品的事情你忘了?” “好,轰死他们!”码头上,相隔很远的陈程和窦广国再度相视一笑,旋即快步向已经冲到近前的汉军骑兵迎了过去。 为首那人他们都认识。虫仲。毕竟他俩一个是丰沛功臣二代,一个是刘盈的小舅子,对于虫仲这个二代目自然不陌生。 “哈哈哈,你怎么跑这来了?”陈程锤了虫仲一拳。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虫仲笑了笑,看向窦广国问道:“终于来了,武涉那老头呢?他没来?” “在后面呢,大约就是这一半日。”窦广国简短说了一句,同时心思变得活络起来。 刘盈许给他的是三千汉军卫队,同时并不限制他在当地招募军队,以及允许他将来调动希腊城邦、马其顿和塞琉古的军队一同作战。 但问题的关键是,三千卫队还在海上漂着,当地的军队和盟军都还是没影的事情,他想要快速在埃及打开局面,收服尼罗河流域的丰饶之地,同时测量修建运河的方位和计算施工量,需要有一支强有力的军队才行! 很明显,黑帆骑士团正是这个最理想的选择!精锐骑兵,再加上火炮,足以在这片距离汉国万里之遥的地方横着走了! 所以窦广国和虫仲交谈的时候,语气情不自禁的变得谄媚起来。于是,虫仲搓了搓手臂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你能不能正常一点,你这样的眼神,让我想起了之前在帕加马时被那些有龙阳之好的家伙盯着的感觉……” “哥啊,难不成是你坐船时间长了的缘故?” “船上没有羊?”在陈程的放肆大笑中,窦广国涨红脸孔,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虫仲无所谓的摇摇头:“没关系、没关系,等下跟我一起去阿里什城,我让樊亢那小子带你去好好放松放松……”陈程抢在窦广国恼羞成怒之前,笑着说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 “我问你,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虫仲笑着说道:“我之前率军突袭了埃及人的大营,擒获了他们那什么首席王政大臣,审讯后得知离战场不远的地方有座港口,金银……” “呸,是地理位置很重要……” “所以,为了后续进军顺利,于是我就立刻领军南下,结果紧赶慢赶,还是被你们抢了先……” “哈哈哈,先说好,老规矩,见面分一半!”窦广国:……陈程:……开炮! ……………………………… “这也不多啊……”虫仲满脸失望,看着从当地驻军总督家里搜刮出的财产,默默皱眉:“你确定这是总督?不是乡下的狗大户?”在他身边,陈程也是同样的神情。 此刻摆在他俩面前的七八口大箱子里,装的主要以铜币为主,基本上见不到那些能闪瞎人眼的黄金白银。 重要的是,这铜币还不是五铢钱,而是托勒密王朝自己打造的小额货币,质量肉眼可见的差! 毕竟埃及作为继业者国家,早年托勒密家族统治下的埃及主要靠的是雇佣兵,其薪资由货币支付。 而在托勒密二世之后,埃及卷入了争夺叙利亚、希腊、小亚细亚等地的战争,再加上王室的挥霍无度,自然就需要在大量杂质里掺杂少量贵金属,以此来搜刮民脂民膏……因此哪怕是驻军总督,手里钱币的质量也差得很……不过这只是浮财。 另一边,窦广国正领着几个本地的小商贾在清理从总督府的暗室里收缴的账本。 “别墅十九处,白头鸟和家鹅七百四十……可以骑的驴两百,驮货的驴五百六十一……橄榄油一万七千瓶,葡萄酒五千桶……小麦一万阿塔巴。”虫仲凑过来问道:“这也不多啊,他的钱都哪去了?”窦广国再度看了看手中账册,摇摇头:“咱们来的不是时候,这家伙刚把收上来的税连同积蓄送到了亚历山大里亚……按照上面的说话,那可是足足三十万德拉克马……银的!” “嗯,德拉克马是希腊人的货币名字。”虫仲再度看了看窦广国重新誊抄的账册,勐然捶了捶桌子:“该死的鳄鱼!”陈程转过头,好奇问道:“何意?”虫仲摇头叹息:“之前我不是说我踹营成功,追击逃兵吗?” “那帮家伙跑得比兔子都快,没多久就跑到了河边,然后他们跳进河里开始向对岸游,我们本来也想渡河,但那帮家伙把岸边趴着的鳄鱼惊着了,当时河面就红了一片!” “然后,咱们的马惊了,甭管咋抽都不愿意下水,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几千溃兵跑了……”陈程眨眨眼睛:“嗯……这和现在说的有什么关系?” “别着急,就快说到了!”虫仲指着窦广国手中的账册:“这上面写有日期,我大致估算了一下,他运钱那牛车此时应该就是河对岸,如果我们追过河,但凡运气稍微好一点,说不定就发了!” “就这?长了个马脸,想的倒是挺美!”陈程无情吐槽:“那我还说我们早来两天,抄家的时候不就直接把钱弄到手了?人家是秘密押运,既然没走水路,肯定都是走小路,别说你们没过河,就算是过去了也不一定能碰到!”虫仲长叹:“哎……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在他身边,窦广国眼前一亮,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你刚才说踹营成功……抓了多少战俘?”虫仲得意一笑:“现在还不清楚具体数字,但七八千总是有的!”然后,另一边的陈程眼睛也亮了起来。 “卖给我!” “卖给我!”他和说出同样台词的窦广国相视一眼,旋即剑拔弩张了起来。 窦广国要修运河,而且还需要安抚人心,自然需要这批俘虏,而陈程也是一样,他家大都护牛逼都吹出去了,港口、灌渠之类的基建自然也需要大量的人力资源。 战俘,可比随便招募的民夫好用!这些人都是壮劳力,而且允许他们通过劳作自赎自身,也算是给他们留下了盼头,但凡不要虐待,饭食管饱,战俘们的工作效率和工作热情自然高涨的很! 毕竟这年月可没有什么日内瓦公约,尤其是在东地中海这样蛮荒与文明并存的地方,打仗为的是抢钱抢粮抢娘们抢地盘,作为男性的士兵在战场上被俘虏,通常都会被处死……因此那些抓到的罗马战俘才会总是惦记着跑路。 那不仅是他们对自由的渴望,更重要的是他们有默认的战争规则。先干完活,再全部处决! 他们,就是那么对待迦太基人和高卢人以及凯尔特人的,自然也担心会被汉人如此对待。 也因此,在他们得到特赦,签订了拉丁文和汉语书写的雇佣合同之后,才渐渐放下心来,尤其是那些本就擅长土木工程,并且对水泥并不陌生的士兵,更是为港口的建设积极出谋划策……所以,窦广国和陈程自然都盯上了这批战俘。 于是,虫仲顿时乐开了花:“开个价吧!嗯,别说话,你俩一人站一边,背对着写下价码!”他和对面那两个生头不一样,作为黑帆骑士团的大团长,这种事情,他是专业的! …………………………苏尹士城,郊区。一望无际的河流绿洲上,到处都是骑乘着骏马,手持长戟的汉军骑兵。 在他们身后,则是赶着牛车紧紧跟随的埃及平民。此刻,他们要跟着汉军骑兵去做一件很新潮的事情。 抢钱抢粮……嗯,是将自己从剥削他们,压迫他们的埃及人手中解救出来,夺回那些本来属于他们,但后来又被托勒密王朝的官员强行占去的田地和房屋! 起初他们本来不信汉人有这么好心。毕竟埃及自法老时期的历史,就是一部被外族轮番征服的血泪史,亚述人奴役他们,波斯人奴役他们,希腊人、罗马人以及后来的其他民族也同样奴役他们。 汉人,又怎会例外?但他们很快改变了曾经的旧观点。毕竟那些一看就不可战胜的汉人士兵,不仅没有抢夺他们的粮食,还倒发给了那些穷人面包和橄榄油,更重要的是对方也没有强占自己的女人! 虽然,自家的女人各种生扑……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将跟在汉人士兵身后,审判那些从前高高在上的希腊官僚和收税人! 这些急吼吼跟着汉军士兵一起行动的埃及平民,每一个身上都有着因为没有交税,而被重重鞭打的伤痕! 托勒密王朝实行的是和希腊城邦一样的包税制,国家的税收由包税商依照律法征收,每年由包税商竞标,因此税的种类就多的可怕了……比如土地税、油料作物税、盐税、房屋税、关卡税、贸易税、劳役税,服务收入税以及埋葬税……所以,在这种交够国家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包税制下,民间自然苦不堪言,整个埃及宛如一个埋藏着炸药的大桶,就等着被人引燃,然后浪潮席卷……只可惜在原有的历史上,他们没有在沉默中爆发,最终在沉默中灭亡,曾经的一切辉煌,都如同那些斑驳的大金字塔那样掩埋在了漫天黄沙之中。 但现在不同了。在遥远的东方一个叫做汉的帝国,将文明之光洒在了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 大汉之火,已然燎原!因此那些架势着牛车的埃及平民,无比迫切的想要见到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僚、包税商,然后如同他们将自己的父辈、兄弟钉死在十字架上那样,将他们也钉死在十字架上! 尤其是其中一些格外激进的埃及平民,甚至在路过大门紧闭的神庙时,脸上都露出了几分阴森的表情。 那里,供奉有托勒密二世和他的王后,也就是他的妹妹阿尔西诺的塑像! 他们,也配称神?于是,那些激进的埃及平民立刻找到随队的翻译,试图让他们指引汉军士兵调转方向,前往神庙。 毕竟在埃及这片大地上,没有谁能比神庙更有钱了!ps:罗马人早就有水泥了,毕竟他那个地界多火山,火山喷发时会形成火山灰水泥,很多遗留至今的罗马建筑用的就是这种材质。 第一百五十四章 窦广国:基操、基操…… 苏伊士港。 太阳渐渐落下,城中却燃起了点点篝火,数不清的衣衫褴褛之人在载歌载舞,空气中满是醇香的啤酒味道。 希腊人、罗马人种植葡萄多过小麦,自然饮用葡萄酒,而埃及人在罗马人的强制要求下,只能少量种植橄榄,剩余的土地全部用于种植麦子,日常饮品就是啤酒。 总督府中,膏灯如炬,同样是一片欢腾。 虫仲一脸乐开了花的表情,手中举着刚刚烙好的卷饼,夹起浓香四溢的卤驴肉,同时不忘再丢进去几粒大蒜,嘴里嘟嘟囔囔: “嗨,你还别说,这埃及的驴肉就是好吃,软嫩多汁……” 陈程一脸不爽的神情:“咱们那的驴是观赏品,偶尔吃的也是老驴,哪能跟这里的比……” 窦广国不说话,只是默默吃着煎饼卷驴肉。 白天竞标的时候他赢了,这时候的沉默寡言,自然是避免刺激到陈程…… 但他的内心其实也有几分忧愁。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况且他和虫仲本就不熟,只是靠着刘盈的面子才勉强让对方答应先给战俘,然后再分期付款。 不仅有利息,还有抵押。 嗯,就是埃及总督府未来二十年的税收…… 所以他在想,要不要给自家姐姐发个电报,让她在刘盈耳边吹吹枕头风,然后从内帑之中借自己一笔钱来先把债还了…… 毕竟借刘盈的钱不用还利息…… 但很快,他的一切担忧都不再是担忧。 总督府的正门口,窦广国带来的那十几个佐贰官喜气洋洋的走了进来。 在他们身后,则是百多个抬着大箱子的士兵。 “总督请看!” 一个尖下巴的佐贰官走了上前,伸手向后一指,整个房间内顿时变得金光灿灿! 箱子里,满是胡乱堆放,但闪闪发亮的金币! 毕竟埃及的神庙不单单是个宗教场所,也是一个重要的经济部门,比如制作木乃伊。 在埃及人的认识之中,死者灵魂有三个形式,卡、巴和阿克。 在人死之后,‘巴’离开尸体,可以在白天以飞鸟的形态到处溜达,而到了夜晚,则会回到墓穴,钻入木乃伊中,享用亲属供奉的食物和饮料。 因此,这就衍生了神庙的另一个职能。 殡葬。 亡灵要靠墓冢上的祭品生存,一旦祭品中断,亡灵就会遭受饥饿,只能靠吃垃圾活着,直到新的祭品送来。 因此在死者安葬之后,‘卡’祭司要定期向死者祭酒、添加祭品,以保证死者在冥界补充能量,另外,卡祭司还要维持死者的墓穴和木乃伊的安全。 而这一切,都不免费。 因此,包揽了人生老病死的神庙,自然肥的流油。 面对着眼前这种金光灿灿,窦广国顿时长身而起,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 “那谁,咱欠你多少钱来着?” 这一刻,他无比财大气粗,满脸都是暴发户的豪横。 因为窦广国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小地方的神庙,而这种小庙居然能有这么多的钱,如果是大庙呢,比如亚历山大里亚的神庙呢? 那里,又该有多少财富? 难怪他离开长安城的时候,刘盈曾反复对他说过,在帝国的所有都护府、总督府中,他这个总督必然是最不缺钱的那个! 如今看来,又被刘盈言中! 在窦广国对面,虫仲在短暂的惊叹过后,脸上满是懊悔。 早知道埃及人的神庙这么有钱,当初在阿里什城的时候就应该抢了丫的! 反正他黑帆骑士团除了那一面玄鸟战旗外,还有一面黑色,上面是一个嘴巴里叼着长刀的骷髅大旗!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虫仲摇头叹气:“那行吧,等下我派人清点一下数目,咱们就两清了……另外,期待下次合作!” 窦广国笑着说道: “别下次啊,现在就可以接着合作啊!” “咱的实力你也看到了,所以我想请黑帆骑士团在战后先不要离开,留在我这里做一段时间的雇佣兵,直到总督府的三千卫兵赶来,并且训练起一支两万人的土著军队之后你们再离开……” 还可以这样……陈程目瞪口呆。 毕竟按照强干弱枝的原则,海外各督府的军队人数都不多,而且每五年轮换,因此他们安蛮都护府的战力其实也有限,并不足以将触角伸向内陆地区,自然没有多余的人力资源去挖掘新近勘探出的十几个金矿! 另一边,虫仲也是一副惊呆了的表情。 只不过他是惊喜。 黑帆骑士团虽然隶属于尚贤堂海外分部,名义上是民间组织,但其实是皇帝的私人武装,因此其成员即便不出任务,也照样会有底薪发放。 但不出国门不知道天地宽广,不入长安不知道人间繁华。 骑士团的老兵们虽然在海外各地置办庄园土地,但每个人的内心中其实都有一个退休后定居长安城的梦想。 所以他们千里迢迢只为财! 而虫仲要想当好这个大团长,自然要让他们赚钱,赚很多钱! 现如今窦广国提出的雇佣兵方案,无疑就是个赚大钱的机会! 地中海沿岸的势力错综复杂,汉国想要在这里嗦了蒜,自然要做到以德服人! 骑士团手中的长刀大戟,还有那二十门四磅炮,一看就德行充沛! 于是虫仲三两口咽下驴肉,嘟嘟囔囔:“等下细嗦……” “细嗦什么?” 灯火阑珊处,武涉背着手慢悠悠走了进来,摇头说道:“你以为非你不可?别忘了,黑帆骑士团只是四大骑士团的一支,还有三个骑士团虎视眈眈呢!” 窦广国眼前一亮,他心中已经迅速浮现出了全套的杀价计划…… 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窦广国忙不迭站起,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善道君请上座!” 武涉也不客气,径直坐下,环视一周后笑着说道: “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小伙子们干得不错,你们的功劳我会替你们转达给陛下……” 不需要,咱朝中有人……虫仲撇撇嘴问道:“陛下说善道君到来之际,就是和罗马人全面开战之刻,是否要我派人将樊伉、许安也叫来这里?” 武涉摇头:“不必,吾等即刻出发,争取天亮之后抵达阿里什城。某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希腊以及马其顿的领袖见上一面了!” ………………………… 清晨,起了薄雾。 骊山笼罩在一片迷茫的雾气里,雾气袅袅,山上的景色时隐时现,恍若仙境。 早起的鸟儿唧唧地鸣叫着,不时因那清脆的马蹄声警觉地飞起,扑愣着翅膀飞到树梢顶端,探头探脑。 山道上,百余骑策马缓行,当中那个穿着赤红色锦袍,外罩黑色纱衣的青年正是刘盈。 皇家盛夏前往林光宫避暑,冬日自当前来此地泡温泉。 “哎,还是孔老夫子说得好啊,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刘盈嘀嘀咕咕的碎碎念,看向身边面无表情的张不疑:“你说是不是这样?” 她们怨不怨我不知道,但你一看就很怨……张不疑摇了摇头:“臣不懂,毕竟臣为芷阳大长公主的夫婿,平素亦以君臣相称……” 装泥马啊……刘盈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的说道: “不就是那天说话不算话了一次?至于记恨到现在?从前那种百依百顺的优良传统到哪里去了?” “你说,是朕太温柔了,还是她叛逆期了?” 张不疑一言不发。 虽然刘盈没有点名道姓,可他还是知道刘盈说的是什么。 毕竟当日刘盈为了岔开话题将卢虞卖了的时候,他就在马车之上…… 公主不好娶啊……张不疑心中长叹,同时将视线挪开,免得再被刘盈问东问西。 这厮不上套啊……刘盈皱皱鼻子,同时满心无奈。 老话说的好,痛苦有人言说,会减少一半;快乐有人分享,便成倍增加,但若是引诱别人犯错,然后让自己出出气,那么不就没有痛苦了? 只可惜世上事无法尽如人愿。 于是,刘盈岔开话题:“早晨的时候收到电文,说是梁王彭越快不行了,大限之时可能就在这一天半日……所以,你明天代替朕过去看望一下,顺便主持他的葬礼。” 张不疑轻轻颔首:“可惜了,开国的那些异姓王里,梁王可算是硕果仅存的一个了……” 刘盈摇摇头:“还有一个。” 张不疑皱眉说道:“我的意思是诸如梁王这样的异姓王,大舅不算……” “我也没说大舅啊!”刘盈再度摇头:“我说的是淮阴侯。” “都已经是候了还算?”张不疑满脸你玩赖的神情,旋即问道:“那梁王之前的奏疏呢,你准了吗?” 刘盈笑了笑: “当然。” “这是梁王的遗愿,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除开他的嫡三子作为嗣王之外,其余九子尽数封侯!” 张不疑愣了一下:“嫡三子?” “嗯,嫡三子。”刘盈轻声叹息:“白发人送黑发人,彭越一年之内连丧两子,也许就是他身体快速垮了的原因。” 张不疑再度问道:“彭家兄弟什么时候死的?我怎么没听说?” 刘盈想了想,回答道:“他俩送来长安就医的时候你好像去了长沙国办事,没有在长安,后来你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 张不疑眉头皱了一下:“这么快吗?我记得那俩人身体很好啊,尤其是彭老二,身高八尺,有扛鼎之能,莫非是遇刺了?” 刘盈摇头: “谁杀他啊!你以为是韩王家里的那些儿子,彭越这个人虽然是水匪,但教育儿子的本事还是有的,他那些儿子之间虽然未必兄友弟恭,但至少不会雇凶杀人……” “这说的也是。”张不疑赞同的点点头:“可惜韩王一世英名,最终却落得个停尸不顾、束甲相攻的结局……话说,韩国一分为几来着?” 刘盈冷笑:“一分十七,大者三县,小者只有一个县……如此,也免得他们再有雇凶杀人的心思。” 张不疑轻声长叹,接着问道:“嗯,你还没告诉我彭家兄弟是怎么死的呢?” 刘盈脸上浮现沮丧的表情: “彭越做了梁王之后,为了表示不忘本,几乎每年都会带着一家老小去巨野泽小住几日,然后划船到湖中心,打上几尾河鲤,再捕捉几篓河鲜,最后就在船上看着自己封地里的湖光山色大快朵颐……” “但坏事就坏事在这上面了,当地人受到昔日鲁国风气影响,就是孔老夫子所说的脍不厌细,有着吃鱼生的传统……” “所以,等到彭家兄弟感染了寄生虫,然后发病的时候,就基本上是药石无灵了。” 张不疑挠了挠头:“我记得皇家医科大学不是研究出了可以治疗寄生虫的药啊,怎么就药石无灵了?” 刘盈叹气: “那是治疗蛔虫的药,就是吃了之后把肚子里的蛔虫拉出来,但他俩身体里不仅有蛔虫,还有别的寄生虫,除非有能够看清人体的机器,否则具体是哪种寄生虫,就只能靠猜了……” 张不疑有些庆幸,同时也有几分恍然: “还好从小的时候你就不让大家吃生东西,尤其是生肉,就连喝水也只允许喝烧开的水,否则就躺在地上打滚哭闹……看样子你是早就知道有这种虫子了!” 他话音落下,原本凑在他们身边听着热闹的郎骑默不作声的散开,目光平视远方,一副尽忠职守的样子。 躺在地上打滚哭闹?又曝乃公黑历史,你给乃公等着……刘盈眯了眯眼睛,决定回来让这厮和韩谈、中行説作伴。 张不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岔开话题:“话说最近有收到西边的电报吗?” 刘盈无声笑笑: “窦广国说,他准备在埃及为朕修庙,让朕做那什么万神之神,创造世界审判死亡……睁眼则宇宙运转、太阳东升西落;闭眼则诸神黄昏、世界毁灭,开启大审判。” “到时候包括诸神在内的所有死去的灵魂都将聚在一起,然后朕挨个对他们进行审判,好人就去极乐世界享福,坏人就落入无间地狱,永生永世受到折磨……” “这不扯淡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张不疑:不愧是你! “哪里扯澹了?” 张不疑用只能由自己听到的声音滴咕一句,旋即转头问道:“我问的是战报。之前他们不是说要先击败埃及人的主力,打通水运路线吗?成功了没?” 刘盈笑笑: “自然是成功了。” “昨天很晚的时候发来电报,说是大败埃及军团,夺取了苏尹士港,顺便还抓了埃及那个类似于晋之六卿那样的大官……嗯,武涉也正在飞马前往阿里什城的路上。” 张不疑轻轻拍手: “晋之六卿?就是最终出了三家分晋之赵氏、韩氏、魏氏这样世家的大官?这么说来,战果颇丰啊!” “不过,武涉去阿里什城作甚?” “他一文人说客,三尺不烂之舌搅动风云还行,论起行军作战就只会丧师辱国……” 刘盈先是点头表示赞同,旋即解释了一句:“他去阿里什城,是为了联络海峡对岸的希腊人和马其顿人,毕竟罗马人呼朋引伴,咱们自然也不会势单力孤!” 张不疑皱眉:“不是说阿里什城被罗马舰队封锁了吗?怎么联络海对岸的希腊和马其顿?” “脑子呢?”刘盈斥责一句:“不能肉身过去,还不能借助飞鸽传书?人家那边也是有鸽子的好吧!虽然不会像咱们这里已经培育的很成熟的信鸽,但简单送信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张不疑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服气: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番邦军队皆插标卖首之徒……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要跟那些人结盟?” “是让他们当啦啦队,还是来送人头的?” “都不是。”刘盈摇摇头:“是参与感。我之前就说过了,大汉将承认他们独立主权国家的地位,然后彼此结盟,但一切的前提是他们需要出兵自救!” “没有人,会珍惜很容易就获得的东西,哪怕是自由。” “而且,大家在结盟之后,军队的指挥权将会由埃及都督府主导,各国派出将领为参谋,因此拉他们过来打这一仗,既能让他们感受到汉军的不可战胜,还可以培养些许的袍泽之谊!” “那行吧,倒是我想的浅了。”张不疑嘴角扬起,长叹一声:“看样子,是只有埃及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刘盈再度摇头:“也不能这么说。” “朕牺牲自己,将埃及的前王后,压力山大的继承者后嗣的克里奥佩特拉纳入后宫,自然也顺理成章的获得了对亚历山大帝国的宣称权。” “所以,朕在埃及设立总督府,灭亡那个占据了帝国一部分疆域的托勒密家族,也算是师出有名……” “况且朕在那里推行的是仁政,造福苍生,让那些被奴役被压迫的人民过上美好新生活,要不然他们能写万民书,强烈要求在那里给朕建立神庙,将朕当做神来顶礼膜拜?” 我常常因为不够卑鄙无耻,而感到和他有些格格不入……张不疑竖了竖拇指,不再言语。 刘盈也同样移开视线,策马缓行,欣赏着山道两侧的秋日风光。 其实他没说的是,如果安蛮都护府的港口和矿藏是大汉帝国的未来,那么埃及总督府就是这个未来的保障。 毕竟后来的中东战争证明了,埃及才是一众参战的教友国真正的老大,一旦埃及人退出了战争,剩下的国家就只有打嘴炮的实力了。 而且,将那里染成大汉红,然后让红色慢慢扩张,也可以免除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红色,红油火锅,秋天的第一次火锅……刘盈思维跳脱了一下,扭头看向张不疑问道:“等下路过你家的时候叫上我老师,咱们仨一起去长安城吃火锅吧!” 张不疑歪着脑袋,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啊?” 刘盈重复了一遍: “我是说去长安城吃火锅,顺便就当是给你送行了……而且我也很久没见过我老师了,自从他又双叒叕[you shuang ruo zhuo]告病在家之后……” 告病?幸好那老头没什么广纳姬妾的爱好,要不然他一告病,我就要不知道多出多少弟弟妹妹……张不疑心中吐槽,点点头但同时问道: “吃火锅还非要去长安城吗?” “去我家不行吗?让家宰去长安城里的火锅店打包一份锅底,再买点食材美酒,然后咱们到我家的湖心亭小酌……” 刘盈摇摇头: “你不懂,火锅店吃的是一种氛围,图的是吵吵闹闹的烟火气!” “湖心亭是另外一种氛围,毳衣炉火,谈诗论道,然后再趁着酒兴吟诗作赋,我歌月徘回,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张不疑眼前一亮,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出一个让他勐然一激灵的声音。 “好一个相期邈云汉!” 刘盈扭头,笑着问道:“爹怎么神头鬼脑的,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刘邦笑眯眯的说道:“自然你俩说一起吃火锅的时候!走,算上乃公一个!” 刘盈一本正经:“先说好,微辣是我的底线!” 刘邦愣住,但还是用力点头:“可以,谁叫你是皇帝呢……快,加速,再过一会定然会被堵在大街上!” 他说完,打马如飞一骑绝尘。 刘盈急急忙忙的追了过去,同时不忘扭头对张不疑吼了一句,让他去把张良找来,大家在长安城南门汇合。 毕竟连同刘邦在内,他们几个今日算是微服出游,自然不好走大街正中的御道,而且走在御道上太过于引人瞩目,这样就不好玩了。 …………………… “我错了,我单知道长安城堵,可没想到堵成这么个狗样子……” 刘盈骑在马上环视左右欲哭无泪,顿时化身成了祥林嫂开始碎碎念。 在他身旁,刘邦也是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唯有张良满是老神在在,不骄不躁。 】 此刻,他们位于人潮正中,属于是进退两难。 长安城周边居住的百姓大多非富即贵,日常出行要么骑马,要么驾车,因此即便是长安城的中央大街总体宽度在一百五十米左右,也照样显得很是拥堵。 毕竟马是一种大牲口,脾气不好还胆小,因此人可以摩肩擦踵,但马不行,否则这帮家伙必然会互相尥蹶子…… 而这,也进一步加剧了道路的拥堵。 “当时城建的时候贪图一时便捷,没有考虑之后的高速发展,才有了现在这种事情……”刘盈摇头叹气,暗戳戳的将一切都甩锅给了萧何。 刘邦顿时变得不服了起来。 在他看来,那臭小子就是借着攻击萧何的由头,在攻击他! 当初在关中为都城选址的时候,是他本着勤俭节约的精神,选择了在秦国旧宫室的基础上修建了长乐宫,因此就将大汉帝国的首都定在了如今的长安城。 而当时刘盈的建议,是将都城向南迁移到龙首原,在那里从无到有的修建一个比如今的长安城大上好几圈的都城! 但问题是,当初的大汉不说穷的叮当响,至少也是一个铜板掰开了当两个花的境地。 所以,在他的默许下,萧何为首的黄老派直接无视了刘盈的建议。 如今积重难返之下,也只能忍受此刻的拥堵了。 重要的是他是太上皇,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他负责的是从无到有的建造这个帝国,而刘盈负责的带领帝国走向辉煌! 自然而然的,堵就堵吧,关他屁事!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刘邦顿时发挥出了自己一贯的唾面自干,把脸扭到一边,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而且还满是悠闲的吹起了口哨…… 刘盈攥了攥拳头,在前方几个穿着平民服饰的郎官引领下慢悠悠前进。 突然,他福至心灵。 “哈哈,我想明白该如何治理拥堵了!”刘盈挑了挑眉。 “计将安出?”刘邦抓着马鞍上的桩头,半侧过身拽了一句文。 嗯,刘邦此刻用的马具是尚贤堂最新款的鞍鞯,样式模彷的是后世的西部马鞍,零售价十九万九千八…… 这种马鞍乘坐舒适,外形风骚,体积大,部件多,所以养护安装都很麻烦。 但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这样的,对于有钱人就完全不是个事了,对于他们而言,所有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他们只需要雇人来完成那些繁琐的事情就好,至于自己,则爽就完事了…… 因此,这就是这种马鞍售价昂贵,但订单供不应求的原因…… 听到刘邦的问话,刘盈打了个响指,笑眯眯的说道: “此刻的拥堵,在于没有人车分离,重要的是骑马的人和走路的人也挤在了一起,而步行之人为了避免沾上马匹的气味,以及不被受到惊吓的马匹袭击,主动选择远离了骑马之人。” “同样的道理,为了不让自己胯下的马匹有伤害到别人的可能,骑马之人也在主动远离步行之人。” “这样一来二去,拥堵几乎无解。” “但如果能让骑马出行的人换一种交通工具呢?” 张良催马凑到刘盈身边,小声问道:“那么,究竟是哪一种交通工具呢?” 刘盈笑着回答:“老师不妨猜猜。” 张良指着另一边的同样堵在路上,但车厢格外大的马车说道:“我虽然不太确定,但肯定不会是这种公共马车!” 张不疑皱眉问道:“为何?” 刘盈懒得解释,张良轻轻摇头说道:“你看看那些乘马之人的衣装。” 张不疑探着脑袋环视一周:“绫罗绸缎,而且还有佩玉,腰间长剑也大多是乌木剑鞘或是鲨鱼皮剑鞘……所以呢?” 张良闭目轻叹:“你觉得如此打扮之人,会去乘坐那种如此拥挤的公共马车?” 张不疑恍然大悟:“啊,原来如此。我懂了!” 毕竟当初的公共马车系统是刘盈为了少交税,同时为了给新丰城这座不夜城,大汉帝国的娱乐中心引流而发明创造出来的面向普通人的福利。 票价很低,而且还有月票。 但公共马车在关中别的县运行良好,是因为乘车之人多是工人,他们虽然赚钱不少,但这时候没有养老金体系,他们日后的养老除了依靠儿女,就是自己年轻时多赚一些钱。 自然而然的,他们不会骑马出行。 毕竟一匹马的饭量抵得上三四个成年人,而他们是工人,马匹对于他们而言仅仅是交通工具,而不是像其他市民那样的生产工具,因此公共马车就很好了。 但长安城周边的人不同。 他们非富即贵,属于是食利阶级,出门的时候骑马对于他们而言既是交通工具,也有装逼炫耀的需求,毕竟从刘盈的视线看过去,拥挤的人群中全是高头大马,而且是公马,没有小马和母马! 正如历史书上所说,大汉盛世,人们以骑母马、幼马为耻! 虎父犬子啊……刘邦心中吐槽,但碍于张良的面子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看向刘盈满是不耐烦的问道:“有什么就说什么,怎么,你当是瓦舍说书呢?” 刘盈懒得跟这老头生气,依旧卖了个关子: “在引入新的交通工具之前,我打算先改造一下长安城的道路。” “不仅要做到人车分流,也就是马车走一条路,行人走另外一条路,而骑马的人也有自己的道路,彼此互不干扰!” 刘邦点头: “确实是个好办法!但路就这么宽,你那么折腾不过就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行人和马车或许不堵,但骑马这边的路一定还是很堵!” “这很简单啊。”刘盈嘴角扬起:“在车道划分完毕之后,我会对入城的骑马之人征收特别的城门税费,以此来半强迫的让他们换一种交通工具!” 张不疑凑了过来:“哪种税?” “清洁服务费,道路养护费!”刘盈理所当然的说道:“马蹄铁会损坏道路,而马可没有什么不能随地大小便的理念,它完全随心意,想拉屎就拉屎,想撒尿就撒尿!” “所以,进城税多了这两种,就显得很有必要了吧!” “而且有了这两种全新的税种,既缓解了交通压力,又给国家创收,简直完美!” “朕,真的是个天才!”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刘盈:穿越,然后试图成为黑皇帝…… “朕,真是个天才!” 听到刘盈的话,不止刘邦满脸鄙夷,张不疑更是把白眼翻到了天上。 唯有张良,眼中满是赞叹。 他的学生,终归是成长为了一个合格的君王,懂得以冠名堂皇、造福天下之名,行横征暴敛、谋取私利之实…… 因此,隐约猜出了刘盈接下来要说什么的张良,笑着问道:“车道划分也完成了,城门税也有了,那么新的交通工具又是什么呢?” 刘盈笑眯眯的说道:“自行车!” 刘邦瞪着眼睛:“自行车?” “没错,正是自行车!”刘盈带着几分揶揄的看向刘邦:“就是爹你总是想要教我娘,但我娘说啥也不再学了的那种铁牛……” 小兔崽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给我等着……刘邦咬咬牙转而问道:“你那玩意贵的要死,还不好骑,而且还要自己用力,傻子才买呢!” 一瞬间,张不疑愣住,张良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他俩,就是刘邦口中的傻子…… 尤其是张良。 他家本来就很有钱,而且他老婆也是个能赚钱的主,再加上本身的爵位,导致了他家的宅院占地面积比故宫小不了太多,日常从书房到卧房少说也要走上十几二十分钟…… 如今是大圣三年,也就是公元前一八六年,张良生于公元前二五零年,这时候已经六十四岁,即便是放在后世,也只需要再熬一年就能退休…… 如果是旁人,比如某高祖,日常在皇宫的时候就靠肩舆代步,但张良学过不少冲虚养生之道,腿脚格外硬朗,平日里不屑于乘坐肩舆或是滑竿,交通基本靠走…… 但问题的关键是,他到底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因此在自行车刚一问世的时候,他立刻康慨解囊的买了十几辆,从此之后在家里就以自行车代步! 张不疑也是如此。 止阳公主府经过了六次扩建,面积相比于留候府只大不小,所以他不光给自己买了几辆自行车用以代步,还给家里的仆役丫鬟也买了好多辆! 有钱,任性…… 呵呵,我就静静的看着那老头踩雷……刘盈抿着嘴一言不发。 刘邦眨眨眼睛,满是疑惑:“都看着我干甚?” 张不疑看了看自家闭口不言的老爹,又看了看将脑袋扭到一边吹着口哨的刘盈,最终还是弱弱的说道: “父亲有所不知,自行车如今风靡大汉,不仅是止阳和我,长安城这些功候府上少则十数辆,多辄百余辆、数百辆……” “毕竟大家的宅院都挺大的,从前没奈何,只能慢吞吞的走,如今有了自行车,倒真的是方便不少……” 刘邦愣住,转而看向张良:“子房府上也有?” 张良拱手说道:“老臣恃自行车而行……” 于是,刘邦彻底懵逼。 在他看来,那破玩意很不方便,最重要的还需要用腿蹬着走,太费力了! 但他还是拽住刘盈,问道:“如此之物,宫中怎的没有?” 刘盈扭头:“有啊,未央宫多的是呢,甚至还有量身定制的纯手工典藏版……咋的,爹你平日里在未央宫各殿熘达的时候没有看见?” 熘达……刘邦总觉得这两字里充满了对他的讥讽,眯着眼睛问道: “你说的乃公自然清楚,乃公问的是为何宫人内侍没有?难不成我未央长乐二宫,还比不过那帮家伙的宅子大?” 刘盈撇撇嘴:“造成这么个结果的人,应该是爹你吧?” “吔?”刘邦满脸困惑。 刘盈接着说道:“咱家那两座宫殿是高台式建筑,每座宫殿的台基都高出地面许多,日常通行要想不频繁爬楼梯,靠的就是廊桥,这种地方怎么骑车啊?” 刘邦直接甩锅:“这也能怪我?还不是你那老师,说什么非壮丽无以重威,宫殿自然要修的高一点!” 行吧……刘盈笑笑没有说话。 其实他有些话没有明说。 当初自行车产能逐步增长,各功候勋贵豪门纷纷在自家府邸、庄园购置自行车的时候,窦漪房进入保胎阶段,平日里十几个嬷嬷贴身跟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掌管内帑的任务就回到了卢虞手中。 而卢虞从小就没有过穷日子,花起钱来那叫一个痛快…… 于是,吕雉再度从她手中拿走了掌管内帑的权力,交给了别的本事一般,但唯独在钱之一道上很灵性的许负…… 然后,本来已经走过流程,只要‘管家婆’签字就能拨款的申请就没有然后了。 嗯,准确的说,是搁置。 毕竟那是个貔貅,只进不出,哪怕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但一想到花那么多钱才买那几辆自行车,许负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最终还是决定等到自行车的产能真正爆了,然后再花小钱办大事…… 反正这些年来无论是瓷器还是玻璃这样能够工业流水线生产的商品,无不证明了一点,那就是早买早享受,晚买享折扣! 许负始终奉行的就是买房者的理念,你不买我不买,明天还能降两百…… 在刘盈脸上闪现出几分尴尬的神情时,对此有所耳闻的张良开始替他小师妹洗白: “皇家自有皇家的体面和规矩,譬如宫中道路,宫人和内侍哪怕有急事也只能贴着路边急趋而行,若是换成骑车,在宫中道路上歪七扭八起来,只怕有损皇家威严。” 刘邦觉得张良说的有些道理。 自从他当了皇帝之后,无论是在前宫还是后宫行走,都保持着一种横冲直撞的姿态,只有别人给他让路,没有他给别人让路的道理。 皇权,至高无上。 所以,上下尊卑多少是要有一些的。 但如果是旁人,自然对此理所当然,可刘邦出身寒微,再加上以往的境遇,因此轻声说道: “子房所言有几分道理。” “长乐未央乃国之正殿,庄严肃穆一些很有必要,但骊山温汤宫、云阳林光宫和其他地方的别馆行宫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刘邦边说,看向刘盈:“等回去之后给留候小师妹说一声,让她抬抬手,在那些地方买点自行车,免得宫人内侍们终日走来走去,把鞋底子都磨穿了……” 原来这老头啥都知道……刘盈愣住。 留候小师妹?我当初就该反对这门亲事……张良很女性化的都了都嘴。 另一边,沉默了许久的张不疑说道:“关于让这帮土老……国人换一种出行方式,从骑马转为骑车这件事,我有一点疑惑。” 刘盈歪着脑袋:“说。” 张不疑仰头说道: “想那自行车售价十万钱,如此贵重之物,恐怕非勋贵豪商之家难以消费的起!而且和马不同,好马有灵,不会让陌生人靠近、骑乘,因此骑马出行的人可以将马匹拴在店铺、食肆门前,自己短暂离开也不担忧马匹会丢!” “但自行车是死物,且价格高昂,放在外面遭贼了如何是好?” “难不成,还要让人扛着进入店铺?” 刘盈轻轻颔首: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但你想没想过,光天化日之下没什么人敢盗窃马匹,不光是因为马会叫,会踢贼人,更重要的是过往行人会为这种拴好的马匹提供片刻的看护。” 】 “哪怕,这种看护只有几个呼吸。” “但这也够震慑那些胆子不是太肥的小偷贼人了。” “所以,自行车不会叫不要紧,只要在店铺门前划出专门的地方,让自行车统一摆放,然后雇人看管不就行了?” “嗯,收费。” “我觉得,那些五六十岁,为国家辛劳了半生的老农、里民最为适合这种工作了!” “你看,这不就又提供了不少的就业岗位?” “朕,真的是个天才!” 这句话我好像刚刚听过……张不疑吸了吸鼻子。 刘邦嘴角抽动两下,但还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不错,算是解决了其中一个问题。那剩下的那个呢?就是普通人买不起的问题。” 买不起是他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刘盈歪头侧目,没有说话。 兔崽子钻钱眼里了……刘邦咬了咬后槽牙: “要我说,那自行车的定价太贵了,早些时候十万钱一辆还算合理,毕竟少,可我听说现如今接连好几个工厂都要开工,还卖这么贵是不是有点不合适了?” 刘盈摊手: “确实不合适,但这是种商业行为,在供不应求的情况下,为何要降价出售?” “况且,制作自行车的金属材料虽然不缺,但制作轮胎的橡胶却产能有限,只有很小的配额能用于生产自行车轮子……” 刘邦撇了撇嘴: “你这竖子莫非以为乃公不知道?你让人取缔了南海郡的很多橡胶工坊,不就是为了囤积居奇,好赚取更多的钱?” “要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如今已经是帝国的皇帝了,富有四海,囊括八荒,还要那许多钱作甚?” 给他自己修坟啊……张不疑面不改色,心中冷笑连连。 毕竟他也是才知道,刘盈已经准备在关中挑选地方修建陵寝了! 而且还说什么天子九陵,要在不同的地方修建九座皇陵,说什么修建奇观可以让自己的名字彻底和汉国绑定在一起巴拉巴拉乱七八糟…… 刘盈对此浑然不觉,只是叫起了委屈: “爹你把我瞧的忒小了!” “我是那样爱财如命的人吗?谁人不晓得我天下第一败家子的名号?” “之所以取缔那些小作坊,就是因为他们的工艺太落后了,不仅污染环境,而且还会对工人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害!” “所以,我才让岭南四郡(南海、桂林象郡加崖州)取缔了那些小作坊,甚至连新的橡胶种植园都不再审批!” “好吧,算乃公冤枉你了。”刘邦满脸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不让人开作坊我能理解,为啥连种植园都不让人家干了?” 刘盈回答: “自然是因为太辛苦且赚钱的效率不高。” “岭南地区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水热都很充沛,种橡胶树不如种植茶叶这种国内外需求量都很大,独一份,因此利润更高的作物!” “所以在我的规划中,诸如橡胶树的种植、采割和初加工,都可以放在南洋的那些岛屿上去完成。” “南洋的气候更加适宜橡胶树生长不说,而且工人的薪资也比咱们这边便宜,这就更进一步的拉低了橡胶的生产成本,至于利润最高、污染最小的那一环,则由咱们来完成!” “毕竟大汉子民乃我等骨肉亲朋,没必要让自己人承担工业发展的苦果……”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今生产橡胶这个行业发展前景很是广阔,很多南洋群岛的种植园都不再种植甘蔗,改种橡胶,而且上万亩的大种植园也比比皆是!” 刘邦一脸你好有道理的表情,再度问道: “那甘蔗呢?就岭南那几个地方种的甘蔗,满足国内需求还行,你每年卖那么多糖出去,他们不种甘蔗了,你上哪弄原材料去?” 嗯,他的另一个担忧,则是朗姆酒,准确的说是生产自东南亚某岛的黑朗姆酒…… 刘盈挠挠头: “合着我刚才说了个寂寞?” “我说过了,咱们只做利润最高的那一环,甘蔗的种植和初步榨汁熬糖自然称不上利润最高,尤其是如今榨糖工艺更进一步,能生产出颜色更澹的砂糖!” “因此,甘蔗种植园就大量搬迁到了身毒各个土邦,尤其是巽加,更是承接了不少这种低端产业。” “甘蔗收割后简单制成糖浆,然后装船运回来,咱们加工后再卖出去,如此形成一个很良性的产业链,反正咱们和他签有协议,每年和巽加之间的进出口要保持一定程度的平衡……” “所以,要想卖更多的工业品给他,就必须要多多的进口原材料……” “毕竟,初级农业产品、煤炭铁铜等矿石的价格太低了……” 刘邦捏了捏下巴,沉默了一下: “好吧,可我还是没明白你准备怎么让他们放弃骑马,然后去买你那称得上天价的自行车……” “只凭借加税恐怕不行……” 第一百五十七章 刘盈: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 “加税自然不行。” 刘盈嘴角微微扬起,笑着说道:“所以我准备引入一个新的概念,共享单车。” “啥玩意?” 刘邦愣了一下。 不仅刘邦,就连张良和张不疑也愣住不动。 刘盈笑眯眯的解释道: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吗?” “自春秋战国时期开始,县一级的官府就会向民众发放农具、耕牛,以保证置办不起相关生产工具的平民也能如期完成耕种。” “也因此,交农就成了农民抗争官府横征暴敛的一个象征……” “嗯,扯远了。” “我的意思是,在城中设置自行车的租赁点,然后供人使用……还车的时候按照租赁点开具的文书进行收费。”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租赁的费用也不同。” 刘盈说完,静静等着刘邦张良消化这种对他们来说很是超前的理念。 毕竟人老了,脑子就不如年轻的时候好使。 因此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张不疑。 他皱眉问道: “这么贵的东西,你准备收取多少押金?要知道县里让乡民使用农具,是因为不怕他们跑咯,长安城这人来人往的……对吧。” “我记得你说过,永远不要考验人性!” 不错,我可以出本刘盈语录赚稿费了……刘盈压下这个因为吃了许负太多口水而不由自主冒出来的念头,想了想,摇着头说道: “我说了,这是造福天下之举,自然不收押金!” “其实我本来连租金都不想要的,但孔老夫子说的好啊,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 “所以,哪怕此举是做慈善,但该收的钱还是要收。” “大不了我将收来的钱用于购置和维修自行车的经费,以及发给工作人员的薪酬!” “至于不会被偷,其实也很简单。” “只需要更改一下共享单车的样式和颜色,同时在城门口告知守门卫兵,禁止共享单车出城即可……至于会被谁偷偷藏起来自己用,嘿嘿……” 刘盈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毕竟这时候是封建社会,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也有制定法律和执行法律的权力,所以偷共享单车,就相当于是在偷皇帝的钱,而偷皇帝的钱会是什么下场,自然不必多说。 而且即便是张不疑不说,他也准备改变共享单车的样式和颜色,以此和那些售价十万钱,是工业产品但同时也是奢侈品的自行车区分开来。 重要的是搞出共享单车,不仅能拉动长安城的就业,还能牵动上下游产业链的健康发展。 至于赚不赚钱,其实刘盈并不担心。 自行车是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新型交通工具,属于是稀罕玩意,售价十万以至于只能豪门大户消费的起,而现如今共享单车按时间和路程收费,就可以满足那些中产阶级的装逼和猎奇属性。 这样,前期的推广就会很轻松。 然后,当人们慢慢习惯了自行车出行,接下来就到了面向平民版的自行车大量出货的时刻了。 刘盈的目标,当然是人手一辆! 论起使用成本,自行车可比马、骡、驴子要省钱的多,毕竟自行车不需要吃喝,即便是零件损坏维修的费用也比请兽医给牲口看病来的低廉。 所以,这是一个既能推动制造业发展,又能赚钱的大市场! 同样想明白了这一点的张不疑轻轻颔首,旋即拍着胸脯说道:“这个项目我张不疑投了!” “你知道什么啊你就投了?”刘邦横了一眼。 刘盈愣了一下,开始给张不疑挖坑: “我说了,这是一种慈善,一种为了改变这种堵塞交通局面而做出的改变!” “张不疑有颗拳拳之心,只求报效国家,丝毫不求回报!” “爹你如此苛责,就有些太过分了!” 呵,这臭小子……刘邦秒懂:“如此说了,倒是乃公的错了!不愧是留候嗣子,朕的女婿,觉悟就是高啊!” 张不疑讷讷片刻,想找自己老爹帮忙,却见对方恍若未见的扭过头,一本正经的开始欣赏着中央大街上的浮凋群。 毕竟张良曾多次教导过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平日里要尽量低调,如今吃一堑长一智也好…… 刘盈笑了笑,开始填土: “就这么说定了!走,吃火锅去,张不疑如此康慨解囊,我自然也不能吝啬!” “大家放开吃,今天的单我刘某人买了!” …………………… 老码头火锅食肆长安城分店,包厢。 张不疑看着刘盈点了一堆诸如羊脑、郡肝、肥肠、毛肚之类的暗黑食材,情不自禁的皱起眉头:“早知道你喜欢吃这些,我就不来了……” 嗯,他是真的后悔。 毕竟发财的机会没捞到,反倒破财了…… 刘盈摇头:“这东西其实好吃的很!嗯,你这主要是有偏见,先入为主!” 刘邦看向同样皱眉的张良,笑着说道:“最初我也接受不了,但跟着这竖子吃了几次,反倒馋了起来,一段时间不吃还想的慌……” 刘盈指指自己: “这家店干净的很,要不然我怎么可能来这里吃火锅呢?” “嗯,老师有所不知,若是去别的店,比如新丰城或是霸上吃火锅,那我绝对不吃诸如肥肠之类的菜品!” “原因很简单,那里没有流水……就是自来水。” “宫中用水量很大,虽然有河水流入宫禁之中,但却太脏了,而纯靠井水又太费工夫了。” “所以我去年在长乐宫西北角门,也即是靠近内史府的地方修了个小型的自来水厂,用水泵抽取地下水供给宫中使用,同时还可用于防范宫中失火。” “但水泵修大了……所以允许长安城的很多食肆或是人家花一笔钱,也接上自来水管,从此实现用水自由。” 张良点头,旋即问道:“然而,这和你爱吃这家店的肥肠有什么关系呢?” 刘盈笑着说道: “大肠这东西好吃,但很难收拾,要用盐、面粉、碱面反复清洗多次,祛除异味和杂质,以及内里的油脂,之后才能进行烹饪。” “因此清洗大肠费工夫不说,还格外废水!” “于是诸如霸上码头的很多食肆,都是简单将大肠清洗一遍,只要没有不应该出现在锅里的杂志就行了,反正重辣重麻,有点异味也吃不出来……” “毕竟到那里吃饭的都是工人,他们只要求便宜和尽可能多的吃肉,其他的都无所谓……” “嗯,老师没吃过,但张不疑之前是吃过大肠的……好大一盘都吃完了,连汤汁都伴着米饭吃了个干干净净!” 在张良一脸这孩子不能要了的神情中,张不疑满脸懵逼的问道:“我何时吃过大肠,还如此饕餮之相?” 刘盈挑了挑眉: “迎秋之宴!” “那时候老师告病在家,你坐在老师的位置上,做那道菜的是我大哥从齐地带来的厨子,当时怕你们吃不惯,所以我大哥没敢给你们介绍……” “嗯,就是那盘红润软嫩,有酸、甜、香、辣、咸五味,鲜香味美,肥而不腻的那个……九转大肠!” 死胖子我饶不了他……张不疑脸色煞白,只觉得一阵恶心。 刘邦笑吟吟的拿起菜单,又选了几个诸如北地郡盐池滩羊肉卷,云中郡雪花肥牛肉片之类的菜式,旋即很是熟稔的按下传菜铃铛。 少顷,腰间缠着围裙的小二走入包厢,收起菜单后问道: “请问需要何种锅底?” “清油?菌汤?还是红油锅底?红油锅底的话是要微辣、麻辣、重辣,还是泰裤辣……” ………………………… 骊山温汤宫。 和秋日的第一场火锅对应的,则是秋日的第一场温泉。 所谓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如今这座周文王泡过、周武王泡过,秦始皇也泡过的温泉宫,自然就落入了汉国的掌控之中。 只不过和秦始皇将这里当成菜园子,利用热水在冬日里种菜不同,刘盈将这里改造成了彻头彻尾的温泉度假山庄。 装饰豪奢是必然的,但更加心思巧妙的,则是将温泉池子进行了改造,使之形成不同的温度,以适应不同的人群进行洗浴。 比如此刻那个用海外进口大理石砌成的汤池,刘盈就断然不会进入。 无他,烫,烫死人的那种…… 但这种温度,对于刘乐卢虞窦漪房等人来说就刚刚好……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此刻虽然不是春天,但升腾着水汽的汤池之中,却满是白花花一片,甚是好看。 卢虞泡在温泉中,本就很圆的眼睛越发瞪得圆熘熘。 在她对面,是身材依旧保持的很好,如同一只白玉葫芦的窦漪房,尤其是因为生育过两次,她的胸围似乎也大了不少。 但福兮祸所依,大胸都下垂……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让卢虞和臧儿感到无比艳羡,尤其是卢虞,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倒扣的两个玉碗,乳鸽似的胸膛微微起伏,薄薄的唇珠轻轻开合,明媚的眼睛燃烧着熊熊烈焰。 狗男人!什么怀孕了之后还有的大,骗子……卢虞银牙暗咬,心中满是上当了的愤怒。 毕竟这年月虽然没有什么避孕产品,但却有不少避孕措施,她起初的时候接受了刘盈的建议,决定过几年等身子彻底长开了再要孩子。 但无意中从刘盈那里得知了这种生理性丰胸的方法,以及想要逃避自家老娘即便自己已经成为皇后,可依旧隔三差五前来查看她练舞情况和功课的苦楚。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小腹微隆…… 可她现在不仅没有达成丰胸的目的,重要的是怀孕比练舞辛苦多了…… 别的不说,她现在的饮食习惯已经和少女时期迥然不同。 从前喜欢的吃食,如今是吃一次吐一次…… 逆子,和你爹一样不是个东西……卢虞指着肚子,想起了刘盈昨晚被她纠缠的受不了,而不假思索的说出大胸是稀缺资源,出生的时候有了那就有了,否则一辈子都没有的那句话,顿时越发生气起来。 另一边,刘乐满脸吃瓜,卡兹卡兹的磕着瓜子。 毕竟从刘乐的视角看过去,卢虞似乎是对坐在她面前的窦漪房而发脾气…… 这一刻,刘乐想起了她之前偷偷逛黑市的时候,从一些地下出版商手中买到的那些话本,顿时变得兴奋起来。 活泼傲娇呆萌长腿少女受,清纯柔弱心机大奶少妇攻…… 磕死我了、磕死我了……刘乐脑补了一会,脸上露出了十分满足的神情,情不自禁的咯咯咯咯笑了出声。 “阿姐,你在笑什么呀?”臧儿皱眉。 “没啥!”刘乐摇头:“话说,许负哪去了?怎么不见她来泡温泉?你们没人去叫她吗?” 毕竟她和刘盈一样是个颜党,之前沉迷在磕邪门cp中无法自拔,如今清醒了一点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那张足以倾国倾城的脸。 窦漪房笑着说道:“来之前我让人去叫了,她说先把帐算完再过来……阿姐你是知道她的。” 】 刘乐嘿嘿一笑,脸上重新浮现起之前那种莫名的神情。 …………………… “呵,狗东西,骗的老娘好惨……” 许负嘴里叼着一根毛笔,用只能用自己听到的声音小声都囔。 在她面前的桉几上,是各地送来的账目表。 从前不管账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很有钱,属于是这后宫之中数一数二的富婆,即便是刘盈她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毕竟那是天字第一号败家子,手里的钱总是捂不热就花出去了…… 此刻,她总算的知道了之前那个时常在她面前装穷,总是惦记着她小金库的狗男人究竟多有钱! 虽然她还没有彻底核算完毕,但毫不夸张的讲,即便是只算到现在,刘盈这个月的收入就抵得上她前半生的全部积攒…… “狗男人……榨干……”许负眼神逐渐迷离起来,满是对强者的向往。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刘盈:只要皇家海军发起进攻…… 阿里什城。 秋季,微风细雨,略带海水味的暖风中满是地中海的和煦与安逸。 只可惜这样的景色,被城外密密麻麻的军营所破坏殆尽。 那里,旌旗招展,杀气冲天! 尤其是马其顿人的军营之中,更是随处可见摩拳擦掌,准备复仇的方阵步兵。 他们,很是不服。 上次和罗马军团作战之时,他们正面打爆了罗马人,但在追击的时候,又被对方利用地形反杀! 这,谁能服气? 重要的是他们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仅死伤无数,每一个马其顿公民的脖子上都背上了沉重的债务,压得人喘不上气! 所以,此战若胜,则马其顿人就此解脱枷锁,重获新生! 若是战败,他们也无怨无悔! 宁战死于战场,不病终于床榻。 这是在如今这个尚武的年代,所有人的一个共识! 军营中,樊亢满脸不悦。 马其顿人的军队乘船抵达塞浦路斯,然后换乘商船抵达了埃及和塞琉古的交界处,避开了罗马舰队的眼线,最终从陆路前来这里和汉军汇合。 如此,足以见其诚意。 但希腊人却出尔反尔,说是舰队受到了罗马人的攻击,可能无法前来参战,但会盟还是参加的,为此他们选出了几个公民代表,正在乘坐商船前来的路上…… 只想得到,不愿付出,首鼠两端至极! 这,就是让包括樊亢在内,所有人都感到很腻歪的点。 “哎,希腊已经不再是陛下所说的那个希腊咯……”许安轻轻摇头。 “还是再等等看吧,毕竟他们的命根子还攥在罗马人手中,而且就像汉国的一句俗语,叫做大年初一打了只兔子,有也行没也行……”武涉说了一句,旋即扭头和马其顿国王腓力五世·安提柯沟通了起来。 虫仲从远处跑来,肩上扛着一根马其顿步兵的长枪:“快看、快看,真是长嗨!” 樊亢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这……要有三丈了吧?” 虫仲点头:“差不多,用陛下颁布的新度量衡,这根长枪全长在七米左右!” 樊亢依旧是满脸震惊:“这么长的武器,好用吗?我看就连是你拿着都费劲,他们那的士兵还能拿着作战?” “当然能啊!”虫仲指了指长枪末端:“原本这里有个配重的枪尾,我没装,所以不平衡,用起来就格外费力了!嗯,还有这里,这里有挂绳,真正到了战场上的时候可以挂在脖子上,减轻双手的负担……” “我最欣赏的是这一点,他们的长枪不是一体的,而是分体,这里有个枪套,用力一抽就从之前的七米超长枪,变成了四米长枪,方便近身肉搏……” “所以,我趁他不注意扛着就走……嗯,我打算把这杆长枪收藏起来,等回国之后找个地方开一个西方兵器展览馆!” 也就是说,这是你从别人那偷来的?行吧,你赢了……樊亢默不作声。 毕竟他的身体还没有彻底长开,而且即便是长开了,他也不觉得自己能打败虫仲。 但这并不重要。 这厮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樊亢找到了几分优越感后,笑着问道:“那有这么好用的武器,他们上次为何还输给了罗马人呢?” 虫仲愣了一下,这次轮到他沉默不语了。 毕竟他只是个莽夫,冲锋陷阵十荡十决,但你问他大的战略或是别的需要动脑子的问题,就别怪他交白卷给你看…… 但在另一边,许安则笑着说道: “很简单。” “长枪加上密集队形,马其顿的士兵可以穿中等重量的盔甲,只要廉价的亚麻胸甲配柯林斯圆头盔就可以了,因此,只要身体条件符合的人都可以加入军队。” “这一方面使得马其顿不缺乏士兵,但同时因为士兵的素质良莠不齐,以及战术战法的僵硬,导致作战能力的上限其实取决于统兵将领的上限。” “也就是说,在名将手中,这种水平的士兵组成的军队战无不胜,比如他们曾经的那个大帝,再比如太上皇,今上以及淮阴侯,但若在平庸之辈手中……” 他停顿了一下,虽然没有明说,但虫仲和樊亢还是秒懂。 只是樊亢心中小声滴咕着马屁精三个字…… 许安对此浑然不知,笑着说出结论:“灵活的百人队制度,主观能动性强的公民兵,才是罗马人能够获得最终胜利的原因!” “彩!”虫仲轻轻鼓掌。 “谬赞了,我仅仅是将陛下说过的话简单重复一遍罢了……”许安忙不迭摆手。 “既然如此,那么面对接下来的决战,我就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了。”樊亢满脸神秘兮兮。 他说完,不仅许安和虫仲向他看了过来,就连和马其顿国王交谈的武涉和窦广国也凑了过来。 “说!” “说!” “说!” “说!” 樊亢愣住,环顾四周,只觉得前后左右都是人,脸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几分滑稽的神情。 “我的想法就是让这一万五千马其顿士兵抗中线,然后让塞琉古的长枪步兵在右翼,沿海列阵,汉军主力位于左翼,然后铁骑包抄罗马人的侧后。” “毕竟甭管是马其顿还是塞琉古,和罗马人交战时都是侧翼被突破,然后兵败如山,开始了大溃败……” “纠正,没有溃败!”菲力五世·安提柯叉腰,对着身边那个拥有同声传译能力的翻译继续说道:“上次我虽然被罗马人打败了,但退回去的一万四千士兵依旧保持着良好的阵型,并不是溃败!” “行行行,算我说错了。”樊亢懒得计较许多,只是用脚在地上画了几条线:“这是海,这是阵线,这样一来,两支长枪方阵就可以齐头并进,完全不用担心侧翼无人防守的问题。” 许安轻轻点头:“如此甚好,但我又有一个疑问。” 樊亢望着他:“说。” 许安指着标注为海的图桉: “我们的舰队并不足以打败罗马人的舰队,那么还要靠着海岸线布阵。” “开战的时候,如果罗马人乘船,从步兵方阵的后方登陆,然后直接发动攻击,而长枪方阵转向不易,很容易被罗马军团前后夹击!” “这会不会是一个破绽?” 樊会捏着下巴想了想:“应该不会吧……塞琉古此战出兵三万,正面最多展开一万人,还有两万的预备队,防守侧后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许安摇了摇头:“这是战争,牵涉千万人的生死,我们战前必须要做的尽可能的详尽,将所有的突发情况都想到,因此不能有‘应该’这样的字眼。” 虫仲和窦广国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此战联军优势很大,只要将战线推过去就赢了,因此小心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但在另一边,武涉笑着说道:“这就不用担心了。要不了多久,海上的态势必然攻守易势!” 樊亢勐然抬头,睁大眼睛:“哦?善道君为何如此说?” 武涉一脸神秘兮兮的问道:“二三子可知道汉军是从何时开始,介入这东地中海的战争?” 许安盘算了一下: “如果从善道君第一次出使塞琉古来算,那是大圣元年的事情了,如今是大圣三年,距今已经两年之久……” “若是从汉军出战开始算起,那就只有一年。” 他这句话说完,不仅自己,另一边的虫仲、樊亢脸上也浮现出了浓浓的乡愁。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离家了这么多天。 好在有袍泽兄弟相伴,日常有酒有肉,有舞姬起舞,酒姬同醉…… 否则,还不把人逼疯了? 武涉轻轻颔首,再次问道:“二三子可觉得陛下此人是否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本领?” 我说没有一定会被打的很惨吧……樊亢站直,拱手抱拳:“陛下的军事才能天下无出其右,即便是淮阴侯也稍逊三分,我等即便是学一辈子也学不到半点皮毛!” 过了、过了……许安轻轻摇头:“善道君究竟何意?” 武涉笑眯眯的说道:“今日午时收到电报,说是远征舰队已经穿过了舆图上标注为直布罗陀海峡的地方,正在乘风破浪而来!” “什么?” 樊亢等人顿时不澹定了起来。 毕竟海面上巡弋往来的罗马舰队,始终是所有人的一块心病,不仅断绝了联军和沿海各地的联系,还让他们始终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出了纰漏,会被罗马人趁乱偷袭! 如今,汉军的战舰驶入地中海,就如同武涉说的那般。 攻守易势! 许安瞪着眼睛问道:“多少船?船上可有火炮?” 武涉微微昂起头,笑吟吟回答: “十一艘舰船。” “不过你们别抱太大希望,此次航船为了行进速度,因此来的不是战舰,而是用飞剪船改的战船,除了甲板上有两门十二磅炮之外,剩下的二十多门都是三磅的小炮……” “毕竟要绕行好望角,携带的物资太多了,没有多余的位置装载重炮。” 许安轻轻点头表示理解,而在他身边,专修土木工程兼修地理的窦广国则看着有些懵逼的虫仲和樊亢解释道: “好望角是陛下绘制的舆图上的一个名称,只有从那里绕过非洲大陆一路北上,才能进入地中海,也即是我们北边的这片海域。” “只不过那里虽有好望之名,但其实波涛汹涌……” “嗯,其实就是在洋流和气流的影响下,会出现很多莫名其妙的大浪,有时候浪头甚至有三十多米高!” “三十多米?”虫仲睁大眼睛,默默盘算了一下,旋即变得越发惊恐。 “对,没错。”窦广国接着说道: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那些排水量超过百吨的大舰,也一样会有倾覆的风险,因此这种风浪也被称为杀人浪!” “这也是陛下要在此地修建运河的原因。” 樊亢歪着头问道:“那我们的船从那里经过,恐怕损失不小吧?” 窦广国笑着摇摇头: “很多时候,危险来自于未知和自大。” “远征舰队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对这种情况有所了解,自然也有破解之道!” “那就是贴着海岸行进,一段一段的蹭过去,虽然慢,但足够安全!” “所以,这也是舰队在海上飘了一年多,才终于到达这里的原因。” 樊亢长叹一声:“苦了他们啦……等他们来了,我请他们喝葡萄酒,吃烤肉,管够!” “其实也不算太辛苦。”武涉笑着摇了摇头:“嗯,怎么说呢,虽然辛苦,但回报却很丰厚,就像那些鱼贩子说的那样,风浪越大鱼越贵……” “远征舰队贴着海岸行走,只要不主动发起进攻,他们手中的火炮长刀可以保证沿途遇到的土着对他们笑脸相迎!” “所以,他们一段段的蹭,其实是一段一段的做买卖……” “要知道,非洲可是个宝地,象牙宝石应有尽有,黄金更是多不胜数!” “那帮家伙来的如此之慢,想来定然用玻璃球换了不少金块!” “酸!”虫仲毫不客气的说了一句:“眼馋这个没用,还是多想想该怎么完成陛下交给你的任务,让希腊人彻底和罗马撕破脸比较好!” 武涉笑着摇头,并不生气。 毕竟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 西西里岛。 夜色降临,趁着秋日海上风浪不大,准备再多赚一些钱的商船往来如织,陆陆续续排队进港。 当晚霞映红了天空时,碧蓝如洗的大海顿时换了一种颜色。 渐渐的清凉的海风变得更勐烈了,海浪跃出地平线,从远处滚滚而来,拍打在深灰色的礁石上,好似花朵一般绽开。 而在水天一线的地方,和海浪一起跃出地平线的,还有那些长宽比有些夸张,半张着船帆的飞剪船。 甲板之上,乌沉沉的火炮被夕阳染成了金色。 而在桅杆之上,是一面猎猎作响的大旗。 汉! 黑底白字,如同一只张牙舞爪,意欲择人而噬的勐兽! ps:杀人浪的具体原因,现在依旧有很大争议,大约每10000个波浪中,约有3个浪会达到25米高,完全随机,完全不讲道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刘盈:于无声处听惊雷 清晨。 当太阳跃出水面,海面上点点金鳞的时候,罗马舰队的战船缓缓自雅典港口离开。 这是他们每日都在做的例行工作,旨在遏制希腊城邦的跳反,以及封锁水路,不让塞琉古的军队能利用便捷的海上交通来输送粮食和补给。 而最近这段时间的无往不胜,让包括奴隶划桨手在内的罗马水军都变得格外趾高气昂,一扫当日跟着弗拉米宁从希腊急吼吼逃走时的惶恐和狼狈。 为了挽回丢掉的尊严,并且维持对希腊人持续弹压,行进在港口边缘的罗马战船甚至会稍稍偏转航向,用自己船头硕大的撞角将那些停在两边的希腊商船撞出一个硕大的窟窿! 而后,在一片洋洋得意的笑声中,一艘艘战船伸出长桨,驶入片片白帆,零星散布着些许岛屿的东地中海。 只是和今天不同,迎接他们的不仅有在船舷两侧游动的海豚,日渐增大的风浪,还有十一条悬挂着黑色船帆的民用改军用战舰! 汉国的战舰! 旗舰的指挥台上,站着一个穿着半身甲,胡子拉碴但体型很是彪悍的青年。 此人名叫杜但,是这次远征舰队的总指挥。 他爹名叫杜得臣,在刘邦成为沛公,领军攻占胡陵的时候以一名士卒的身份加入了刘邦军团,因为作战勇勐,悍不畏死,被选为了陷阵敢死之士,之后受到刘邦青睐,做了郎将,彭城之战中随扈刘邦冲出重围。 再然后,杜得臣参加了韩信领军渡过黄河,攻灭魏赵的战役,而后又参加了刘盈做监军时期的灭齐之战,以及最终的垓下决战。 于是,杜得臣受爵棘阳侯,食邑千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杜得臣既是刘邦的心腹,也算是刘盈的嫡系,自然年方二十七岁的杜但就平步青云,得到了舰队指挥官的身份。 但汉初虽然世卿世禄,不过刘盈一贯奉行的是能者上庸者下的理念,并不会因为杜得臣的缘故就无脑宠信杜但,因此杜但能成为舰队指挥官,多少有两把刷子。 而此刻体现在战场上的,就是汉军舰队迅速从之前的雁形阵,转变为了最能发挥火炮优势的单纵阵。 毕竟风帆战舰的火炮全部都是侧舷炮,这种战术可以有效发挥全部主炮优势。 少卿,在罗马人并没有明白出现在他们上千米之外的是什么的时候,汉军的战舰上顿时冒出了滚滚白烟。 紧接着,是呼啸的尖锐破空声,以及闷雷一般的轰鸣声。 再然后,海面上如同顽童用石块打水漂时浮现出朵朵浪花,一艘罗马人的三列桨帆船上木屑横飞,很是突兀的出现了一个自甲板延伸自船底的窟窿! 顷刻间,甲板上和船舱中同时发出了阵阵凄厉的哭喊。 甲板之上,赫然是几具像是被怪兽撕裂开来的躯体,鲜血横流,到处是血肉碎片,而在船舱之中,这种景象更是惨烈非凡,密闭窄小的空间内,不仅满是血腥味,更是带着隐约的血肉烧焦的气味。 中人欲呕! 而且更加让船舱之中慌乱一片的是,海水,正顺着船舱底部的窟窿涌入! “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怪兽、有怪兽!” “不,这是海神,只有海神才有如此力量!” “伟大的朱庇特啊……” 在一片慌里慌张之中,半张船帆,控制着船速的汉军战舰之上再次冒出了滚滚浓烟,呼啸声和闷雷声次第响起。 卡喇喇…… 一条五列桨战船的主桅杆从中折断,在甲板上士兵的惊恐之中,看似缓慢但实则迅速的砸了下来。 顷刻间,之前还站满了船员的甲板上为之一空,船舷两侧的海面上飘飘荡荡着许多一脸逃过一劫的罗马水兵,但那些没有来得及跳到海里的水兵就惨了…… 甲板之上,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紧接着,远处白烟再起,呼啸声和闷雷声不绝于耳。 等到罗马人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七八条战船彻底沉没,更是有上百条战船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海面之上,也已浮现朵朵血花,而在更远处的海面上,更是隐约可见三角形的鲨鱼鳍。 今日,这种比恐龙还要更早出现地球的生物,注定要迎来一场饕餮盛宴! “冲,冲过去!” 罗马舰队中,幸存的两百多条战船上顿时伸出了长长的船桨,伴随着声声鼓点,激起朵朵浪花。 罗马人此刻已经完全明白,远处那些怪模怪样的大船,就是造成此刻灾难的罪魁祸首! 而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毕竟那些大船可以用那种莫名其妙的武器在那么远的距离攻击他们,那么他们即便是退回了港口,也依旧是个活靶子! 重要的是,罗马公民的骄傲,不允许他们不战而逃! 因此,只有冲锋,冲过去和敌人发起肉搏战! 这,是他们战胜强敌迦太基人的方式! 今天,也将是他们战胜眼前这群莫名其妙的敌人的方式! 而支撑起他们这种信念的底气,在于敌寡我众! 敌人的攻击虽然犀利无比,但只有十一条船,而他们如今有两百多条船,甚至还有一艘从希腊那里强行要到手的十列桨战船作为旗舰! 这,简直是有史以来人类最伟大的杰作! 十列桨战船可容纳两千名桨手,仅仅是轻轻碰撞,就能将那些五列桨战船轻松碾成碎片! 于是,罗马水军变得信心十足起来,甚至手扶栏杆,轻声念诵: “伟大的海王尼普顿啊,你是大海的主宰……朱庇特啊!” 海王尼普顿,是罗马人参考了雅典神话中的海神波塞冬而自主研发出的罗马人的海神,至于朱庇特,则对标自希腊神话中的宙斯…… 不过他们此刻高呼朱庇特的名讳,并不是祈求,而是惊叹,就如同omg一样…… 原因很简单,被他们寄予厚望的旗舰,此刻正在四分五裂,甲板上满是惊慌失措,到处乱跑的水兵。 士气,一落千丈。 但冲锋依旧继续,毕竟罗马舰队中主力是公民兵,不同于奴隶兵和征召兵的浑浑噩噩,很多时候罗马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靠的就是这些公民兵的主观能动性和坚韧不拔。 只可惜海战不同于陆战,人的意志并不以弥补技术兵器的差距。 在他们冒着勐烈地炮火,不断调整着角度冲向汉军舰队的时候,渐渐变得绝望起来。 他们,追不上…… 毕竟飞剪船设计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快速航行,地中海的风速不大,并不足以发挥出这些飞剪船的全部速度,但至少也能维持在九节左右,相比较最高速的十四到十六节差了很多。 但桨帆船,受限于天生的缺点,虽然最高航速能达到十节以上,但这全凭借桨手的全力输出,而人力有时而穷,当最初的爆发结束之后,航速就会迅速跌落八节左右。 于是,海战,就变成了屠杀。 不断调节着风帆的汉军战舰,之字形在海面之上航行,利用海风和追击的罗马舰队保持距离,同时将十二磅炮转移到了船尾,挨个对罗马舰队最前列的船只点名。 至于数量最多的三磅炮,最初的时候只是为了遏制被罗马舰队强行进行接舷战。 毕竟地中海是个澡盆,桨帆船相比于风帆船更有优势,但此刻很明显是用不上了…… 原因其实很简单,人是一种经验动物,会根据已知的事物进行判断,进而做出相对应的决策,并不存在什么灵光一闪,土着领悟了对抗先进武器的技能。 比如西班牙人征服中美洲的时候,那里的土着居民没有见过马,以至于将西班牙的骑兵当成了半人半马的生物,从而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 而在旧大陆,即便是尼哥也不会产生这种想法。 所以当日头偏西的时候,罗马和汉国的第一次海战基本结束,海面之上满是碎裂的木头,以及趴在木头上瑟瑟发抖的罗马水兵。 这时候的地中海生态同样很好,大白鲨的种群数量也很惊人。 虽然大白鲨很多时候不吃人,但也架不住这帮家伙到处尝上两口…… 因此当乘风破浪而来的汉军战舰靠近,并且扔下绳索的时候,罗马水兵顿时忘掉了之前的仇恨,纷纷抓住绳索向上攀援。 哪怕,他们会成为俘虏,进而成为奴隶。 好死不如赖活着,受尽屈辱,总比葬身鱼腹要好! ……………………………… 雅典城,马拉松大道。 信使发足狂奔。 如同当日他报告罗马人在小亚细亚半岛战败时的喜气洋洋那般,今天信使的脸上同样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 “罗马舰队战败,汉军正在追击……” “罗马舰队战败,汉军正在追击……” 他边跑,边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大声告诉了遇到的每一个雅典公民。 下一秒,他被围的水泄不通。 “真的假的?” “不是我吹,有了那条十列桨战船,罗马人怎么可能输?” “是啊,那可是个巨无霸,即便是波塞冬也无法将它轻易摧毁!” 信使左突右冲无果之后,满脸无奈但喜上眉梢的说道:“当然是真的,不信你们自己去港口看看,好多船都已经出港了,毕竟海面上飘着数不清的好东西,谁捡到就是谁的!” “我跟你们说啊,那些高傲的罗马人此刻也飘在水里,等着喂鲨鱼呢!” “而且我还听那些架船悄悄靠近战场的人说,汉军似乎会神术,雷鸣一响,罗马人的战船立刻会被闪电噼碎!” “响一声,碎一条,响一声,碎一条……” 他绘声绘色的说了两句,旋即趁着周围人陷入呆滞的时候拔腿就跑。 毕竟他是信使,只有将消息传到雅典城中,才能有赏钱拿! 尤其是那帮贵族老爷,更是出手大方的很! …………………… 雅典城中,一座豪华至极的院落。 庭院中,很多身材或婀娜或健硕的男女奴隶走来走去,将葡萄酒、煎鱼、烤肉、葡萄叶包饭等各色食物送到那些半躺在软床上的希腊人身边。 而摆在软床旁边的木桶,已经证明了这场宴会持续了很久。 毕竟雅典贵族历来很是铺张,一场宴会通常会持续很久,而且是吃了吐,吐了吃的那种…… 一个咪咪都快垂到肚脐眼的贵妇人,短粗的手指捏起一团葡萄叶包饭,用力塞进嘴里,同时在身边那个面容姣好的女奴隶头发上擦拭了起来。 这,就是奴隶需要留长发,并且时常清洁的原因。 他们的头发,就是主人的擦手巾。 虽然这种行为看起来很是屈辱,但奴隶们早就已经习惯,而他们更加习惯的是,主人玩弄女人的时候,他们甚至要用力推动主人的屁股。 哪怕,那个女人是他们的妻子或是女儿…… 在这种主人和奴隶都早就习以为常中,那些饱暖思淫欲并且发泄了一轮的雅典贵族开始交谈起来。 “信使尤金尼斯说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你说的是汉人有宙斯相助?用闪电噼死了罗马人?” “当然。” “有些夸张,宙斯连雅典都不帮,怎么会帮汉人?但不管怎样,汉人已经战胜了罗马舰队,最迟晚上就会进入雅典港口……所以,现在通知其他城邦征募军队,是不是有些晚了?” “晚了,但也不算晚。” “为什么?” “罗马舰队的仓库就在雅典城中,而汉人不知道,如果我们抢先一步将仓库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去变卖,然后用钱贿赂汉人的将军呢?” “好!” 于是,在一阵洋洋得意的大笑声中,宴会继续。 美食如流水般送来,装满呕吐物的木桶也随之撤下,片刻之后,那些身材健美的男奴,很是温顺的趴在了软床之上。 ………………………… “岂有此理!” 雅典城中的市民广场上,许多学者打扮的雅典人暴跳如雷。 他们手中拿着的竹纸上,写满了希腊的文字。 这篇文章中主要在批判犬儒主义,同时也批判了一下苏格拉底和柏拉图。 因此,雅典学者们高声怒骂了片刻之后,决定亲自前往汉国,去当面骂一骂写这篇文章的那个混账东西。 刘盈。 第一百六十一章 樊伉:有外挂这件事真的是泰裤辣! 埃及,西奈半岛。 太阳刚刚露头,点点金光洒下,原野之上显现出一座座连绵不绝的军帐。 如果将视角拉高,可以看到这其实是泾渭分明的两群。 西边用土坯垒成一座简易城市的军营,归属于罗马军团和罗马管辖下的城邦和行省的征召兵,而东边更加简陋,只有一道简单壕沟的军营,则是汉国、马其顿、塞琉古以及想要加入东约(东地中海公约组织)的安息游牧骑兵。 汉军中军幕府内,烛灯摇曳,忽明忽暗的灯光中,所有人的神色都显得患得患失,尤其是趴在桌子上,用双手托着下巴的樊亢,目光凝滞,显得十分焦灼。 他把上次和罗马军团对峙时看到的一切都发了出去,如今就等着长安回电,好参考一下大老的攻略。 嗯,是参考,而不是照抄。 毕竟战争总是充满不确定性,照本宣科纸上谈兵只会害人害己。 而在他旁边,虫仲几人也是如此。 另一边,武涉无声笑笑。 此刻这几个家伙的表情,让他依稀感觉仿佛回到了大汉公学,回到了考试之前,他给那帮小崽子划重点的时候…… 片刻之后,樊亢看着发报员手抄的电文,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擂鼓,聚将!” ………………………… 罗马军营。 加图躺在一张简易的软床之上,身上披着一条薄薄的毯子,望向帐篷顶端的眼睛中满是血丝。 他,一夜未眠。 敌人再一次大兵压境。 而这一次,那些汉人不装了,将之前高举的塞琉古旗帜撤下,换上了他们那种赤红色的‘汉’字大旗。 不过这并不是导致他一夜未眠的原因。 让他无法入睡的,是军营旁边响彻了整整一晚的战鼓。 汉军的战鼓! 冬冬冬,冬冬冬…… 声震四野,响个不停,扰人清梦! 他也曾派出轻骑兵驱逐那些前来捣乱的敌人,但没打过…… 然后是军团步兵,这次他们才发现,敌人将战鼓装到了马车之上,跑的飞快…… 于是,两次驱逐无果后,那些捣蛋鬼将鼓车推到了距离他们更近的地方,越发吵死个人…… 更有甚至,敌人还用火箭试图点燃他们的军帐和粮草! 嗯,是真的火箭。 就是那种后面绑着窜天猴,箭头缠绕着沾有汽油的布条的那种火箭。 因此整个晚上,加图的耳边不仅充盈着冬冬冬的鼓点,而且还伴随着休啪的炸响,以及军团士兵高呼救火的声音…… 这,如何能让人睡得着啊! 不过很快,加图知道自己将要解脱了。 传令兵前来报告,说是敌军已经开始列阵,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此战,将决定埃及,乃至于包含希腊世界的归属! 此战,不成功,便成仁! …………………………………… 汉、马其顿、塞琉古联军。 中军云车上,樊亢手中举着让菲力五世和安条克四世艳羡不已的望远镜,从北到南的眺望着整条战线。 此战的站前安排和他当日所说的大差不错。 靠近大海的右翼,是塞琉古从各地征召的方阵步兵,因为战线宽度的原因,再加上樊亢受到的教育,让他习惯性的留足预备队,和敌人作战的只有一万人,剩下的两万人则用于轮替。 嗯,这就叫做斗一守二,是孙膑主张的战术方法,即以三分之一的兵力作战,三分之二的军队做预备队。 因此联军中线,则由五千名马其顿人的方阵步兵接战,一万名方阵步兵轮替。 虽然中线的人数相较右翼少了很多,但马其顿人是公民兵,而且和罗马人有杀父杀兄之仇,作战时的坚韧程度远超塞琉古的那些征召兵。 至于联军左翼,自然由汉军步兵负责。 不过他们和塞琉古、马其顿的军队不同,汉军没有执行斗一守二的原则,而是步骑结合,做好了随时大纵深突破的准备。 因此如今位于左翼的军队,有汉军的八千步兵,虫仲的五千黑帆骑士团,还有三千多汉军雇佣骑兵,以及塞琉古和马其顿、安息的轻骑兵。 至于那些马其顿和塞琉古带来的战象,则被樊亢勒令留在了阿里什城。 毕竟黑帆骑士团装备有火炮,战争之神必然不会缺席此次大战,因此马受惊了还好办,但要是那种好几吨重的大家伙受到惊吓,到处乱跑就不好了。 毕竟塞琉古人和罗马人第一次作战的时候,就是吃了这种亏,导致了自家的精锐部队,近乎团灭了自己另一支精锐兵团…… 而在对面,罗马军团依旧是上次的战法。 中线最前端是大约一万人的投石兵、弓箭手和操纵着各种弩炮的轻步兵,而后则是十个罗马军团大约四万五千人的重步兵,战象则依旧在最后方,毕竟这是罗马人自认为的杀手锏,自然要在最关键的时刻再用,以期达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而在他们的右翼,则是罗马自己的两千多辅助骑兵,以及曾经跟随过大西庇阿对抗迦太基的三千努米底亚骑兵,和零零星星大约只有几百人的高卢、日耳曼骑兵。 至于靠近大海的左翼,自然是意大利城邦盟军和各行省的军队,这些人大概有两万之多,不过和罗马军团步兵的严整不同,这些没有选举权和免费面包的二等人组成的阵形松松垮垮,一看就已经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在双方的紧锣密鼓中,最先发难的是罗马人的远程部队。 那些穿着凉鞋,光腿短衫,仅仅戴了一个头盔的投石兵一熘小跑,摇晃着手中的投石索径直向手持七米超长枪的马其顿步兵而来。 毕竟方阵步兵推进缓慢,尤其是为了握持超长枪,因此手臂上捆着的小圆盾几乎没有什么防御能力。 所以,投石兵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在战斗开始之前就能白嫖战损的机会! 嗯,战损。 单手操作的投石索扔出去的石头,并不足以杀死一个成年男子,但哪怕只是打乱敌人的阵形,投石兵的价值就有了。 如果是从前,罗马人的这种举动会得逞。 只是马其顿人的指挥官已经从菲力五世,转变成了临时借调来的陈程。 陈程虽然只是个功臣二代目,但自小耳濡目染,再加上安蛮都护府的工作经验,让他格外笃信刘盈说过的一句话。 达则给老子炸…… 嗯,是能用弩箭杀人,就别费那个刀噼枪挑的劲! 所以当罗马人的投石兵开始动了之后,马其顿人的方阵步兵保持原有阵型,而在方阵之间的接缝中,一名名做方阵步兵打扮,但手持强弩的马其顿人快速前进。 他们手中拿着的并不是希腊或罗马制式的弩,而是汉军同款强弩。 其中那些身材高大,出身中产以上的小军官,更是捧着一张格外硕大的腰张弩。 嗯,弩分为不同的种类。 臂张弩指的是用手臂完成上弦动作的弩,通常是给骑兵使用的轻型弩,虽然杀伤力小,但体型小方便携带,可以在疾驰的马背上完成上弦,瞄准射击。 毕竟汉人骑兵很多时候对抗的是‘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的游牧骑兵。 而蹶张弩用腰力完成上弦,是步兵弩手的主流兵器。 至于腰张弩,上弦的时候需要弩手坐地张弓,用套在腰上的腰钩牵引上弦,同时双脚蹬弓发力,动作类似于《英雄》里的秦军弩手。 但电影里的大小不对。 腰张弩的弓力大约在十石左右,换算一下的可达千磅,弩担(弓臂)全长接近两米,最中心的厚度大约六厘米,宽九厘米,弩梢厚四厘米,宽五厘米。 因此这种强弩非壮汉不能操作。 嗯,腰张弩上弦的发力动作不是硬拉,而是腿举,主要发力部位是臀腿和腰部,因此只要稍加训练,强壮一点的人可以轻松推举千斤重物,而腿举力量耐力世界纪录保持者是个乌克兰人,他腿举的最高纪录是1350公斤52次! 所以,当那群膀大腰圆的马其顿人坐在地上完成上弦,抽出一根指头粗细的铁失完成搭箭,罗马投石兵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太残暴了……” 樊亢轻声都囔,同时摇动令旗,下达全军出击的命令。 而在另一边,马其顿国王菲力五世目光闪动,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回国之后就立刻把尾款付清,将这些租赁给他使用的强弩买断! 这样他就不需要被派驻到他那里的武器专员挟制,每次使用弩箭作战的时候都要通过武器专员的审核…… 虽然按照武涉之前和他们商谈的初步合约,东约组织之间不允许互相攻击,也就是说他无法吞并希腊,攻占小亚细亚半岛,收复塞琉古和一众继业者国家,最终重建亚历山大帝国……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条约在各加盟国对外作战的约束中有漏洞! 条约仅仅制止了他不能对文明国家,比如罗马、塞浦路斯、克里特这些没有签订条约的国家或城邦主动发起战争,并没有勒令他不准攻击周围的蛮族! 比如占据着拜占庭的高卢人,以及更北边的色雷斯人! 以往的时候那些地方属于鸡肋,即便是赶走了那里的蛮子,但还会有其他蛮子从森林或草原钻出来,嗷嗷乱叫着把土地再抢回去! 但现在不同了,东约组织旨在和平与发展,因此拜占庭这个地方掌控的商业通道就很有价值了,而且有了汉人说的那种水泥,他们就可以快速修建起堡垒,避免定居点被蛮子很轻易的攻破!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要先战胜高卢人和色雷斯人才行。 因此,这也是菲力五世格外眼馋这种强弩的原因。 说干就干,他迅速拉住了站在云车另一边观战的窦广国,和对方商讨起有关军火贸易的事情。 他已经打听过了,此人不仅是汉国皇帝钦定的埃及总督,还是皇帝其中一个女人的弟弟,如果按照他们这里的传统,窦广国也是皇室成员,甚至有继承皇帝位置的法理…… 所以,卖点武器给他们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在另一边,汉国皇帝另一个女人的哥哥,则在认认真真的指挥着塞琉古人的步兵前进。 按照樊亢参考了韩信建议而制定的打法,许安带领的右翼军团的任务最是简单。 毕竟他们直面的并不是罗马军团,而是一群二等人组成的乌合之众。 但很快,许安知道自己被坑了。 不是樊亢,而是塞琉古的征召兵。 这帮从各地临时征调而来的家伙并没有为了塞琉古血战到底的想法,而无巧不成书,他们对面的意大利城邦盟军和罗马行省兵团也同样没有为了罗马殊死一战的信念…… 因此在此起彼伏的口号声中,两军相距百米,不约而同的停止脚步,相互大眼瞪小眼起来。 虽然没有丝毫沟通,但默契十足。 你不打我,我不打你…… 许安大怒,但他此刻前后左右全是塞琉古人,他觉得,如果自己将那些闻鼓不前的士兵杀了,只怕这些士兵分分钟哗变给他看…… 因此他只是深呼吸两口,不断小声滴咕着一句话。 “敌不动,我不动……反正我也拖住了好几万敌军……” 云车之上,樊亢同样满是黑线。 这一刻他想起了刘盈曾经写过的一个话本,故事发生在一个奇奇怪怪的世界,那里有着奇奇怪怪的规矩和长相奇奇怪怪的人。 不过创作基于现实,故事中小国家的规矩虽然奇怪,但总体类似于春秋早期的诸侯国。 而和春秋早期的时候,各诸侯国之间作战主要靠国人和贵族厮杀,野人只负责打酱油当拉拉队一样,故事里的小国家也是这样,只不过啦啦队的成员是雇佣而来的流氓无产者或是流浪骑士。 因此在故事的描述中,两个诸侯国作战的时候,如果没有诸侯直属的弓箭手主动杀死对方的雇佣兵,激起对方的仇恨。 那么敌我两方的雇佣兵能在彼此对峙中站到天荒地老,哪怕大雨倾盆,他们也一动不动…… 可你这也不是雇佣兵啊……樊亢心中吐槽,默默看了眼恨不能钻进地缝中的安条克四世。 但吐槽归吐槽,樊亢心里也很清楚对方也无可奈何。 毕竟在罗马人宣传之下,塞琉古的人都知道了安条克四世是杀掉了自己亲爹才获得王位的弑亲禽兽。 因此,即便是那些发誓无条件效忠王室的银盾步兵,此刻也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态势。 他们,并不愿意为这种人卖命! 也因此,只要对面的罗马人不进攻他们,他们就不进攻罗马人…… 敌不动,我不动…… 而对面的加图也和樊亢一样,内心充满无奈。 这时候的罗马并不是帝国时期,阶级固化很严重,外族二等人并没有太多成为罗马公民的渠道,因此出工不出力也属正常。 所以,加图心中的胜负手,就是那整整十个罗马军团! 而樊亢心中的胜负手,则是位于联军左翼的黑帆骑士团! 这一战,至关重要! 而他们,在创造历史! ………………………………………… 联军左翼。 虫仲穿着一身厚重的板甲,骑在一匹身上披着黑色罩衣的高头大马上,冷眼旁观着眼前的战局。 按照樊亢转述的韩信做出的预测,习惯了用步兵打骑兵的罗马人果然并不将他们这些重骑兵放在心上,仅仅派出了些许骑着又瘦又小马匹的杂兵来对付他们! 这是一种侮辱,而罗马人会为这种侮辱付出血的代价! 于是他举起手中长戟,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在他身后,胯下同样是黑色罩衣战马的黑帆骑士,如潮水般向前奔涌。 杀气腾腾,但不发一言,如同狮群狩猎! 这种行为,让跟在他们身侧的游牧部族骑兵为之胆颤。 不过他们转念一想,这是他们的盟友,于是他们变得信心十足起来,尤其是那些骆驼骑兵,更是大声吆喝,想要冲到队伍的最前端。 毕竟马匹害怕骆驼,因此他们对于如何欺负那些骑着驴一样战马的轻骑兵经验十足。 但冲在最前端的,还是穿着半身甲的汉军骑兵。 这些人大多来自陇西郡、北地郡,论起骑马射箭的本领并不逊色那些自小生长在马背上的匈奴骑兵。 只可惜在他们的家乡,他们在军中的位置已经被手持火枪的龙骑兵所替代,但在此地,他们再度找回了曾经的自信,让他们笃信一个道理。 错的不是他们,而是汉国发展的太快了…… 现在,他们准备给那些只知道勐打勐冲的黑帆骑士们上一课! 一时之间,他们策马狂奔,超越那些长戟前伸,排着紧密阵形的黑帆骑士,飞速向那些发动反冲锋的罗马轻骑兵冲了过去。 双方还未接触,箭已向骤雨一般倾泻而下。 他们个个都是可以纵马射箭的骑术高手,这一通乱射,箭雨密集,至少有数百敌人应弦落马,中箭的部位或在咽喉,或在面部。 这,就是百步穿杨之术! 嗯,百步有些夸张了,但二十步内这些汉军轻骑兵各个可以做到首发命中,且能左右开弓。 “冲冲冲!” “逃逃逃!” 在一阵大呼小叫中,一方乘胜追击,另一方开始落荒而逃。 虫仲闷声闷气的怒骂了一嗓子不要脸抢人头,同时微微拨转马头,绕了一个圈子冲向罗马人的中军。 在那里,罗马步兵虽然有序列阵,但他们其实是在等待轮换,并没有意识到会被人从侧面冲击这件事情。 毕竟,他们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敌人。 但普通的罗马士兵虽然懵懂,那些指挥作战的军团长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看到了那群身穿寒光闪闪的铁甲,如惊涛拍岸般向他们冲来的大队骑兵! “有敌人!结阵!” 几声惶急的呼喊过后,久经战阵的罗马士兵迅速从之前休息的散阵,组成了他们对抗强敌的龟甲阵。 一面面硕大的盾牌之后,是一双双充满杀气的眼睛,一柄柄紧紧握着的短剑。 重步兵结阵而战,从来都是骑兵的噩梦,哪怕疾冲而来的是一队身穿板甲的重装骑兵。 但,虫仲却一阵狂喜。 罗马人所有的应对手段,都被那封从长安城发来的电文一一列举,并且还给了许多反制的方案。 比如虫仲一挥手,他身后的黑帆骑士立刻左右分开,在距离罗马步兵组成的龟甲阵百米之外狂冲而过,在远处重新列阵。 很快,在罗马士兵的狐疑之中,他们看到在那群严阵以待的铁甲骑兵后方,出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战车。 毕竟战车是用来冲阵的武器,通常会在车轴两侧加装利刃,比如塞琉古的卷镰战车。 但他们眼前的这辆战车却没有,只有一个黑乎乎的铁柱…… 这一刻他们在猜测,对方会不会是准备用这根铁柱子,来撞开他们的龟甲阵? 如果是这样,那就真的笑死个人了! 汉人,也不过如此! 尤其是那些战车在距离他们两三百米外停下来的时候,龟甲阵中更是爆发出了阵阵讥讽的声音。 “胆小鬼!” “你,过来呀!” ps:臂张弩的数据来自明末着名武术家程宗猷的《耕余剩技》。 pps:有关罗马公民。 第一阶段:公元前91~前88年的同盟者战争之前,只有土生土长的罗马城及周围地区的人拥有罗马公民权。 同盟者战争导致罗马统治阶层意识到,意大利的其他城邦对没有公民权,但要履行公民义务(比如兵役)这种事儿心态已经爆炸到要起义了,所以为了镇压起义,并且以绝后患,罗马就给了所有意大利人不同程度的罗马公民权(拉丁公民、罗马公民)。 第二阶段:同盟者战争后到公元212年卡拉卡拉敕令颁布,亚平宁半岛上的人都有罗马公民权,被征服地区的精英阶层有公民权,服兵役者有公民权。 第三阶段:从卡拉卡拉敕令到罗马帝国灭亡,帝国境内的自由民都享有公民权。 第一百六十二章 虫仲:大炮开兮轰他娘…… “开炮!”人群中响起一个声嘶力竭而显得有些沙哑的嗓音。紧接着,是二十下闷雷一般的响声。 在刺耳的啸叫声中,远处罗马人所在的草地上,莫名出现了一道道冒着白烟的沟壑,而那些严整的龟甲阵中,也像是被用刀切开过那样,一地狼藉,满是血肉碎片。 刹那间,罗马士兵愣住。之前的嬉笑、怒骂和嘲讽的声音消失不见。激昂高亢的战鼓声,低沉呜咽的号角声,也仿佛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此刻充盈在他们耳中的只有他们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以及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不知是过了一个世纪,还是一秒钟,他们耳中的世界骤然从寂静无声,变成了人声鼎沸。 最先传入耳中的,则是那些被溅了一脸血的士兵发出的恐惧的嚎叫,以及那些虽然碎了一地,但大脑尚未死亡的士兵用尽全力喊出的凄厉的哭喊。 他们,不想死,救,救一下啊……这种惨状引发的恐惧,渐渐从那些被炮弹击中的百人队中开始蔓延,几乎是在几个刹那间,所有听到、目睹了这一切的百人队中也充满了恐惧。 惊呼声、祈祷声,几乎压过了百夫长高声怒吼的‘稳住’。作为罗马军团的一员,作为罗马的主人,他们这些公民兵并不缺乏作战的勇气! 但问题的关键是,人类的恐惧来源于未知,正如同恐怖电影一样,通常是自己吓自己,因此才会有那句只要胆子大,贞子休产假的说法……所以此刻罗马人的恐惧,同样来自于未知。 他们只是看隐约看到了那个乌沉沉的铁柱子中冒出一股白烟,然后是轰鸣声和啸叫声,紧接着自己人就死伤一片! 这,没道理啊!排除所有不可能,那么剩下的,不管多么不可思议,那就是事实的真相! 所以……魔鬼!汉人都是魔鬼!罗马士兵迅速达成共识,于是祈祷之声越发响彻四野。 好在这时候是秋天,而地中海沿岸常年无雪,因此罗马军团所在的草原之上满是飞舞的小虫子。 然后,一个个龟甲阵中就传出来了一阵阵啪啪啪啪的声音。他们,在捕捉敬献给神灵的祭品……虽然简陋了一点,但是这并不重要,所谓心诚则灵,只要他们的心是真诚的,那么无论祭品是白色的羔羊还是鸽子,亦或仅仅只是一只闻着血腥味跑来的苍蝇,区别并不大……只可惜他们的神灵并没有回应他的呼唤。 或者说,回答他们的是另一个神灵。战争之神!轰轰轰!装填完毕的火炮再度发出怒吼,伴随着浓烟、轰鸣、啸叫声一同响起的,是罗马人发自内心的哀嚎! 还说你们不是魔鬼?于是,侧翼的罗马军团士兵开始动摇,哪怕他们的伤亡其实不大。 毕竟他们以百人小队作为一个作战单位,而且还做好了随时重组三线阵,故此站位其实并不密集。 嗯,所谓三线阵,也就是将军团士兵按照财富以及服役长短进行排序,前排为手持标枪的青年兵,中间是手持剑盾的壮年兵,第三排则是最精锐,手持短矛大盾的老年兵。 因此即便是火炮轰击了他们整整两轮,但伤亡也不过数百。但问题的关键是他们失去了必胜的信念,失去了可以战胜敌人的勇气! 人,如何能跟魔鬼抗争?在远处目睹了这一切的加图在心中长叹,只可惜埃及人莫名其妙全军覆没,要不然若是有那上万人的战团在此,他就会有大量的步兵用于守护罗马兵团的侧翼,不至于像是那些辅助骑兵一样,此刻被敌人的骑兵追杀到了天涯海角……不过作为征战了半辈子的老将,加图手中还有底牌。 战獒!这是罗马人特意培养出来的猎犬,平日里用来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奴隶,到了战场上和大鹅共同承担守卫军营的任务,而到了作战的时候,则和主人一同对敌人发动冲锋! 毕竟当年强如孙悟空都栽在了孝天犬的身上,就别说战场之上的普通士兵了! 重要的是很多人越老越迷信,但也有些老人则恰恰相反,年轻时笃信天神,到了老年时则谁也不信! 而加图,就是后者。所以他并不相信那些发出轰鸣,造成罗马士兵大量死伤的是神魔之力,虽然他并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但他知道,那是在人的操作下才能发挥出威力的工具! 因此,杀死那些操作武器的敌人,就可以解除那种大杀器的威胁!而战獒,就是如今这种局面下的最优解。 跑得快,个头矮,机动灵活,尤其狗这种东西天生就是群居动物,本就懂得团体合作去完成狩猎,而今再受到人类的调教,越发懂得分进合击之术! 于是在一阵阵的呼哨声中,上百个头上戴着狼皮饰物的罗马士兵开始冲锋。 他们,就是罗马军中的训犬员。而在他们面前如离弦之箭般的一道道黑影,则是他们特意挑选并且培养出来的战獒。 凶勐、嗜杀,平日里喂养的饲料里甚至都掺杂着人的血肉!尤其是在开战前的这几天,罗马人只喂食了战獒仅仅能维持生命的食物。 因此,这些飞奔而去的与其说是战獒,不如说是饿狼!见此情景,虫仲用力一拍大腿:“卧槽,淮阴侯……不,是皇帝陛下用兵真如神!”在周围袍泽将视线投过来,准备大骂他马屁精的时候,他摆着双手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吹捧陛下,真的,虽然陛下英明神武、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些都是事实!” “我想说的是,这种局面果然在陛下的预料之中!” “不信你看,他们手上的是什么?”黑帆骑士们顺着虫仲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些操纵着火炮的骑士团成员从箱子里摸出了许多他们很是熟悉的竹筒。 烟花!准确的说是窜天猴,响声贼大的那种。虽然罗马人的战獒并不是野兽,胆子相较于他们那些同宗的野狼大了很多,但它们却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 听觉灵敏。同样的爆炸声,对于人来说最多难受一会,但对于听觉远比人类强大不少的狗来说就是不能忍受,分分钟丧失理智,更有甚者还会被直接吓死! 毕竟罗马人的狗,可从来没有近距离的接触过爆竹,尤其是这种加大药量,十米之内能把人的耳膜都震裂的那种大炮仗! 于是在樊亢念叨着一黑二黄三花四白的时候,窜天猴飞向空中特有的那种啸叫声响个不停!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密集如同雷鸣般爆炸!虫仲从望远镜里很清楚的看到,那些之前还撒开四蹄飞奔的战獒,突然愣住不动,旋即开始瑟瑟发抖,屎尿横流,然后不知道是哪条狗带的头,它们开始到处乱跑,但唯独避开的,则是雷鸣炸响的地方。 而这种狗的崩溃,很快就引起了人的崩溃。许多组成龟甲阵站在原地挨炮的罗马军团士兵,纷纷丢掉手中沉重的盾牌开始跑路。 如果说之前汉人的那种魔法还算是犹抱琵琶半遮面,那么他们击退战獒的举动,就是完全连演都不演了! 挥挥手,百米开外雷霆阵阵!魔鬼!一定是魔鬼!你们这么牛逼,干嘛不去屠神,干嘛不去攻占奥林匹斯山,跑人间炸鱼来了是吧? 不要脸!一声声咒骂之中,逃跑的罗马士兵唯恐跑得不快,甚至连身上的锁子甲都脱下来扔了一地! 嗯,头盔不扔,这是青铜货,正好当做船费……另一边,黑帆骑士团的几个副团长见到虫仲愣在原地不动,纷纷策马到他身边,高声问道:“大团长,该咱们冲锋了吧?”虫仲则勐然翻了个白眼:“冲个屁!” “崩溃的只是罗马人的侧翼,最多不超过两个兵团,人家至少还有三个兵团没有投入战斗,就等着咱们冲过去然后团团围住咱们和咱们贴身肉搏呢!” “况且咱们的作用是什么?” “是冲过去,逼迫他们组成那种动弹不得的龟甲阵,然后让炮兵打靶!”副团长们频频点头,只是看向隔壁炮兵的时候脸上满是艳羡。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战场,而他们必须要坚守岗位,他们是真的想找虫仲请个假,然后跑去炮兵那里玩玩。 v你五十,让我开两炮……于是虫仲只是让传令兵去找找那些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的轻骑兵,告诉他们注意截杀罗马溃兵,自己则带领着黑帆骑士团化身滚滚洪流,继续向着罗马人的中军疾驰而去。 然后,加图一脸你果然上当了的神情,预备队迅速从三线阵转变为龟甲阵。 而且在他的微操之下,罗马军团步兵组成了一个弯月的形状,如同一只张开的口袋,就等着那些重骑兵冲进来,方便军团步兵利用人数优势,全歼那些失去速度,施展不开的重骑兵!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这是罗马人能从一个小小的城邦,变成雄霸整个地中海的庞然大物! 他们从维爱人那里学会了如何攻城,从萨宾人那里学会了使用大型盾牌作战,从尹比利亚人那里学到了如今这种短剑的铸造和使用方式。 而后,他们战胜了高卢人,战胜了日耳曼人,战胜了埃及人、迦太基人,希腊人! 而他,罗马军团的指挥官,如今的监察官,未来的执政官马尔库斯·波尔基乌斯·加图,从那个让罗马人至今还觉得胆寒的汉尼拔那里学会了这种战术! 坎尼会战中,汉尼拔指挥迦太基左翼骑兵歼灭罗马右翼骑兵,中央步兵羊装不敌缓慢后退,将新月阵变为线阵,而后指挥左翼骑兵从背后与迦太基右翼骑兵夹击罗马左翼骑兵,并且将中央步兵大阵从线阵调整为弯月阵,两翼步兵开始包抄,挤压罗马步兵的作战空间,最后则是骑兵冲击罗马步兵后方,获得战争胜利,同时摘下人类战争史上的一顶桂冠! 因此,加图觉得,摘桂冠的机会轮到自己了! “近一点,再近一点……”加图小声滴咕,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只不过他的这种美梦,还没开始就再度破灭。 黑帆骑士团如同狂风巨浪般奔涌而来,但在撞击礁石之前,巨浪突然从中分开,画着两道优美的弧线离开。 然后,出现在加图眼中的,却是二十辆由六匹马拉动的炮车…… “这一幕,我好像看过……”………………………………中军云车之上,樊亢手中令旗招展。 左翼骑兵开始剥起了洋葱,以一己之力牵扯了大量的敌人,那么同样位于左翼的汉军重步兵就没有必要闲着了,因此樊亢此刻就是在调动这些人,从侧翼支援中线马其顿长枪方阵。 在那里,缓缓前推的长枪方阵,已经和罗马军团步兵战作一团。虽然罗马人有着丰富的战胜这种长枪方阵的经验,但对于现如今的战斗却并没有太多帮助。 毕竟这是一场双方合计投入超过十万人的大型会战,前后左右都是人,根本没有罗马士兵发挥主观能动性,拉扯着打的可能! 这一战,决定着整个东地中海的归属,只有奋勇向前,你死我活!杀! 杀!杀!罗马壮年兵举着盾牌,不停挥舞着手中的短剑,试图强行挤进马其顿人的长枪方阵,同时也给身后的小年轻们创造出投射标枪的机会。 于是标枪如雨点般飞出,画着完美的抛物线落下,轻而易举的刺穿了马其顿士兵身上单薄的亚麻甲,将他们整个钉在地上。 但马其顿人也同样打发了性子!和死亡相比,他们更加畏惧耻辱,更加畏惧贫穷。 此战若败,他们不仅要再度蒙受罗马人的羞辱,还要再赔出去不知道多少钱! 这,不能接受!因此他们平端起长枪,在更加指挥清晰的鼓声中集体前进! 此刻,他们的七米超长枪让罗马人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寸长,一寸强! 而这种道理,希腊人已经品鉴了无数次。毕竟马其顿最初的五米长枪,就是用来对付希腊重步兵那种配合盾牌作战的短枪……现如今五米长枪变成了七米,也就意味着攻击距离从之前的三米,变成五米! 当方阵步兵向前推进的时候,宛如一只倒退着走的豪猪!不想死,就退后! 因此即便罗马壮年兵在奋力向前,但战线还是在一点一点的后退。终于,轮到了老年兵登场的时刻。 只可惜关于如何应对手持这种一手持大盾、一手持短矛作战的士兵,马其顿方阵步兵的经验要比和剑盾步兵作战更加丰富。 于是,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老年兵也同样在满是痛苦和憋屈中逐步后退。 只不过那些被他们呼唤着过来填战线的壮年兵和青年兵,此刻也完全腾不出手。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休息,就立刻被调到了战线右翼,迎战那些手持双手斩马剑,如同铁罐头一般的汉军重步兵。 而这,无疑是一场屠杀!与此同时,在汉军右翼,另一场屠杀开始了。 杀戮的发起者,是步兵大队接战之后,无所事事的马其顿弩手。毕竟弩箭的杀伤大多来自平射,而且这也不是游戏,无法开友伤规避和弩箭无视模型,因此弩手要么切换近战武器,要么就在后面当啦啦队员……所以,樊亢就将他们划归了同样待在右翼无所事事的许安。 而马其顿弩手的目标,就是对面那些名为对峙,但实则战场划水,随时准备跑路的意大利城邦同盟军……当年在野外熘达,顺便捡了个媳妇的张三曾经说过,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樊亢也是这么想的,在哪晒太阳不是晒,何必要在战场上晒太阳?所以,要么把人头留下,要么你麻熘跑路,联军好三面合围眼前的罗马军团! 顷刻间,失如雨下。毕竟马其顿人和塞琉古人不同,他们此战是来复仇的,这些拉丁人虽然不是他们真正的仇人,但却是帮凶! 远方的敌人自然也不能放过!因此在一声声口号中,越发习惯汉国弩箭,而且也在实践中终于学会了‘望山’用法的马其顿弩手,射击精度和速度更上一个台阶,每一次齐射,都至少放倒了上百名敌人,让上千人受伤! 终于,意大利城邦同盟军的指挥官们发出了撤退的信号。作为二等人,他们坚持到现在才撤退,已经算是给足了罗马人的面子! “现在可以冲了吧?”许安冷着一张脸,看向身边的那些塞琉古将军:“这要是再不过去,恐怕战后你们的王清算起来,本将军不好给你们洗脱罪名!”但塞琉古人只是冷笑。 清洗?开玩笑了,他们手握重兵,谁清洗谁啊?不过他们还是给了许安面子,向身边传令兵下令全军前进。 毕竟他们很清楚,许安是汉国皇帝其中一个女人的哥哥,属于皇室成员,没有必要和他撕破脸。 但他们进军归进军,想要让他们去和罗马人死战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些士兵是他们战后保住身家性命的本钱,浪费不得! 当然了,痛打落水狗另说……云车之上,樊亢一脸欣喜,意大利城邦步兵已经撤退,而且看那架势,恐怕不一口气跑回亚历山大港不会停下,因此三面合围罗马人的计划终于完成! 而这,和那份从长安发出的电文内容几乎大差不差!嗯,除了右翼兵团集体划水……樊亢用力晃了晃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惊恐的扭头问道:“那谁,右翼兵团的事情没有电告长安吧?”他的那个专属电报员满脸茫然:“啊?之前不是说要事无巨细,实时汇报吗?” “你……算了,怪我!”樊亢单手扶额,即将战胜的喜悦荡然无存。作为一个半大小子,他将面子看得很重,尤其是自家表哥自家晓得,这种糗事必然会被嘲笑的呀!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的指挥,他还是按照计划中的那样,居高临下,通过望远镜获得上帝视角,三线微操,将罗马人逐渐赶向大海,同时不忘给对方留下一个逃命的通道。 这,叫做围三缺一。只有给对方留下一线生机,对方才不会困兽犹斗,拼死一战! 虽然很多时候溃逃的一方会死的更多……毕竟一方溃不成军,胜利者可以肆意追杀,甚至于可以休息一下再去追杀,而失败者只能不停跑,不停跑,生的希望让他们化身脑袋上悬挂着一根胡萝卜的驴,根本停不下脚步! 此消彼长之下,就造成了战败方绝大部分的伤亡,都集中在溃败的时候……只不过樊亢高估了罗马人的作战意志,还不等他将罗马人赶到海边,围三缺一,罗马军团已经先一步崩溃,惶惶如丧家之犬般从战场逃离。 尤其是直面黑帆骑士团的那几个军团,更是裹挟着正在指挥的加图一起跑路……哪怕,那些火炮大多因为过热而哑火,早就不能对他们造成太大伤亡。 但人的战斗意志消退,即便是还能打,也一样是不能打!但此刻,加图的心中始终保存着一丝念想。 毕竟罗马军团由公民兵组成,上次他们和马其顿人作战的时候,就是兵团士兵发现了战机,然后果断反击,最终大胜! 所以……只可惜在罗马军团如溃堤的河流涌向的地方,响起了一阵凌乱且密集的蹄声。 汉军的轻骑兵,回来了!ps:有关罗马士兵用虫子当祭品这一段,原型来自于hbo拍的历史剧《罗马》,故事从凯撒战胜高卢,然后领军渡过卢比孔河开始,里面男二就是花式用拍死的虫子当做给神的贡品,而在另一部《斯巴达克斯》里,凯撒被爆菊了……以上两部剧请未满十八岁的小朋友自觉回避,另外,成年人也不要和父母长辈同看,谨防社死。 尤其是《斯巴达克斯》,很黄很暴力哟……嗯,我二刷去了……pps:有关战獒那一段,来自罗马全战,而和大鹅一起守城,则来自于民间故事,罗马与白鹅。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刘盈:我收集癖又犯了…… “哈哈哈哈……” 樊伉收起望远镜,脸都笑歪了。 他本来以为那帮二货上头了,追杀别人追到天涯海角去了,没想到他们就在远处猫着,刚刚好在罗马人全军溃败的时候杀了过来! 这可是一支生力军! 而且是能够将时速保持在三十公里每小时以上,持续一两个小时的生力军! 有了汉军轻骑兵的加入,在追击中全歼罗马军团的计划就变得万无一失! 因此当那些专等决战之时才会擂响的战鼓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时,不仅虫仲带领着黑帆骑士团冲了出去,那些穿着重装步兵甲的汉人老兵也迅速脱掉身上的累赘,只穿一身单衣冲了出去! 这一刻,樊伉脑海中依稀浮现了他爹喝醉了之后吹逼个不停的画面。 陷阵敢死之士,剑盾单衣不着甲胄,不破敌阵,不斩敌将不还! 对此,刘盈有过总结并高度赞扬:人类的伟大是勇气的伟大,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战歌! 只不过下一秒钟,樊伉轻声长叹。 如此一幕,终成绝唱! 毕竟无论是他在军中学到的战术,还是韩信编纂的《步兵操典》,都已经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搏命式打法扫进了垃圾堆。 如今的汉军,奉行的刘盈战术! 也就是步兵逼团,炮兵集火,骑兵冲锋!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最终战胜对手!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樊伉摇了摇头,转而晃动令旗,让右翼的塞琉古方阵持续前进,而中军的马其顿方阵调整为行军模式。 目标,直指罗马人之前驻扎的军营! 而他本人,也和一脸笑嘻嘻的塞琉古国王安条克四世,马其顿国王菲力五世以及安息派来观战的王室成员一起,从云车之上走下,目标同样是罗马人的大营! 毕竟打仗打的就是钱粮。 现如今罗马军团全线溃败,后方大营中的物资必然来不及搬走。 而这些金银财宝,就是胜者的战利品! 只不过他们没走多远,樊伉那个电报员匆匆追了过来,将一封刚刚收到的电文递了过去:“陛下的电文,十万火急……” 樊伉接过看了两眼,眉头紧锁: “鹰旗?” “这是什么东西?” “不就是一面烂旗子,有什么收藏价值,还要好好保存,收入皇家博物馆?” 在他身后,安条克四世用他那声调诡异的汉语解释道:“皇帝陛下说的鹰旗,是罗马人的战旗……不过并不是汉军那样的旗子,而是军团的标志,每个军团都有,在夺回丢失的鹰旗之前就没有荣誉……” 樊伉轻轻点头,恍然大悟。 这么说来,确实是有些收藏价值了。 他之前以己推人,毕竟甭管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小国家,还是战国七雄乃至于秦国汉国这样的大一统国家,军旗都是一种消耗品,被别人抢走虽然耻辱,但却并不会动摇军心,大不了再换一面就是了…… 军旗,是一种消耗品…… 但既然他那个皇帝表哥想要,他就尽量满足好了。 他小的时候曾经跟着他那个长公主表姐去东宫的府库逛过,那里面有很多比如石碑、石鼓,破破烂烂的甲胄,从中断开的长枪等奇奇怪怪的东西,因此多几面军旗也算不得什么…… 于是,正在率领黑帆骑士团反复冲杀的虫仲,就突然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指令。 他那张隐藏在护面甲下的马脸在闪过几分疑惑之后,开始瞪着眼睛到处寻找起来。 此刻他亲率的这个百人队冲击的地方,正好位于罗马溃兵的正中心,在这里,那些呼朋引伴的军团士兵试图重组阵型,或伺机反扑,或集群突围。 他们毕竟是公民兵,并不是被强征入伍的壮丁,因此战斗意志很是顽强,虽败不乱。 比如唐朝年间,安史之乱时期的香积寺之战。 唐军死战不退,而铁了心要跟中央政府干到底的叛军也丝毫不退,双方都用上了吃奶的劲在死磕,没有任何战术可言,就是拼人命,交换比几乎持平。 因此《资治通鉴·唐纪》中有记载:自午及酉,斩首六万级,填沟堑死者甚众。 如今的罗马也是如此。 这就是迦太基在接连大胜中走向败亡的原因。 但可惜的是这个时间线上的罗马命不好,遇到的是一个超时间线发育的汉国。 所以,那些团结在鹰旗之下的罗马士兵顿时绝望的哭喊了出来。 汉军的骑兵,再一次朝他们冲了过去! 而且不是那些只穿半身甲的轻骑兵,而是身上银光闪闪,身下战马都比他们高一个头的重骑兵! 重骑兵冲击溃散且武器装备不全的步兵…… 这,不公平! 但战争没有公平可言。 “把这玩意收好,将来回去献给皇帝陛下……”虫仲笑容满面的说了一句,同时目光到处逡巡。 传令兵说了,这种旗帜每个兵团都有一个,而在他们战前的侦查来看,罗马人此战大约出动了十个兵团! 所以,还有九个! …………………………………… “哈哈哈哈……” 长信殿中,刘盈看着手中的电文,仰头大笑。 刘邦撇了撇嘴,很是不屑的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又一次大捷了呢?之前前方报捷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开心,如今抢了几面破旗子,看把他乐的?哼!” 只可惜刘邦的吐槽无人回应。 这倒并不是没有人敢,主要是此刻被刘邦抓着,试图引起共鸣的人是韩信…… 这厮自从被撸掉了楚王爵位之后,就从来没有给过刘邦好脸色! 以前刘邦是皇帝的时候,韩信还稍微注意一点,毕竟皇权至高无上,皇帝掌生杀予夺之权! 只不过刘邦并不是那种喜欢杀功臣的人。 但凡历史线上韩信能学李靖那样闭门谢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刘邦了,吕雉也懒得理他! 毕竟汉初一百多功臣,横死的也没几个,大多都是绝嗣或是因为各种其他的原因被褫夺爵位。 而爵位,就是韩信的软肋…… 刘邦当皇帝那会,韩信让刘邦下不来台,那老头就寻着由头削韩信的食邑,但现如今刘邦是太上皇,没有这个权力了! 所以,韩信只是冷哼一声扭头就走,自觉已经给那老家伙留足了面子…… 于是,刘盈越发笑得大声! 刘邦看了看自家的混账东西,又看了看另一个更加混账的混账东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气鼓鼓的摇着二郎腿…… 另一边,汉尼拔也同样乐的见牙不见眼。 不过周围人却并没有觉得不妥,毕竟这厮至今还不会汉语,因此他的高兴,在于汉国远征军大败罗马军团,让他出了一口憋在心中很久的怨气! 尤其是汉国不是迦太基,不存在什么接连大胜然后割地赔款的可能。 迦太基的核心人口只有十几万人,平日作战主要靠雇佣兵,自然越打越少,而罗马仅仅是在他们的中心地带,也就是罗马城周边,就有足足七十万人口! 因此损失几万人,并不足以让罗马一蹶不振! 相反,这会更加激起他们同仇敌忾,和迦太基血战到底的勇气! 但汉国,仅仅是登记造册,位于本土的‘公民’人数就有七千多万,若是加上其他的‘公民’,以及海外海外的那些奴隶以及并没有登记造册的‘公民’,按照他们那个负责统计人数的计相估计,汉国总人口数量应该在一万万两千万到一万万五千万之间! 毕竟汉国有人头税,若是国民待在国内,人头税基本不可避免,但要是出国,生活在海外,不仅自己不用交税,而且生下的那些孩子也同样不用交税! 而这引发的直接后果,就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张苍,也一脸愁眉不展的坐在了外间的沙发上。 “甚事?” 刘盈慢悠悠的挪了过去。 张苍微微欠身,眉头紧锁的问道:“如今‘上计’在即,臣发现了一些问题,欲说与陛下听,不知陛下此刻是否有空?” 刘盈看了看屋里放着的一排自鸣钟,稍稍盘算了一下,点头说道:“十分钟……朕给你十分钟的时间,简明扼要的说一遍,等下有空了再细说。” “嗯,够吗?” “够了够了……”张苍忙不迭的点点头:“臣之前估算过,算上海外人口,如今的汉国总人口在一万万两千万之上,但实际缴纳赋税者最多一半……” “毕竟税吏太少,征收计算国内的税赋尚且力有不逮,就别说横跨大海,到千里之外的地方收税了……” “因此,尚贤堂下辖的海外商社,就承担了这个替官府收取商税和其他税收的职能……” 刘盈点点头:“对呀,这不是你们都议论过的吗?曹相,还有右丞相安国侯王陵,左丞相领治粟内史故市侯阎泽赤不都说此举乃利国利民……有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张苍用力摇了摇头,脸颊上的肥肉一阵乱颤,接着说道:“臣说的问题,是那些海外汉人的户籍!” “按照陛下最新颁布的律令,说是无分海内外,但凡一个人的生父生母均为原生汉人,则授予此人汉国户籍,编户齐民,享受正常的国民待遇……” 刘盈歪着脑袋,问道:“对呀,那些生父为汉人,生母为异族者需考核后发给户籍,而生父为异族者一律拒绝,且问罪其母,这不也是你们的建议?” 张苍正色道: “臣说的正是为此!” “国之赋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但此刻出现的问题,则是那些在海外出生的汉人,在入籍之前并没有向汉国缴纳过哪怕一枚五铢钱的赋税,但入籍之后,却和那些自小缴纳口赋的汉人享受同样的待遇,比如看病,比如免费入学各地的义学!” “这,不公平!” “臣正是听闻民间有如此呼声,才急匆匆入宫向陛下汇报此事!” “如此,还请陛下决断!” 刘盈食指轻敲桌面沉默一会,正想说话时,却突然听到其中一台自鸣钟发出了阵阵鸣响。 于是,他看向张苍,笑着说道: “此事不急,容后再议……反正上计是本月底开始,入籍也在那时,距离现在还有七八天时间,容朕好好想想……” 张苍站起,拱手鞠躬:“既如此,老臣告退……” 送走了张苍之后,刘盈重新走回内室,还没来得及说话,立刻被刘邦叫住:“北平侯说的我听到了,太小家子气了,他怎么不想想人家父母有没有为汉国出力?” “而且,如今海外人口如此多,若没有些许好处,焉知这些人还会不会再返回大汉?” 回来是肯定会回来,咱这可是灯塔……刘盈笑着说道:“但北平侯说的也有道理,不患寡而患不均,这种入籍方式确实是对国内之人有些不公平了!” 刘邦半迟疑着点点头:“话虽如此……但,算了……你是皇帝,你看着办吧!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乃公,所谓上阵父子兵,你爹这老胳膊老腿多少还能有点用!” 刘盈笑着点点头,走到站在电台之后的韩信身边问道:“舰队还没有发电吗?” 韩信摇头:“还没有……不过别着急,晚一点很正常,他们那破钟早就不准了,上次就是晚了许久,吓得我坐立不安……” “机械钟没办法,真要精准,还得是电子钟……”刘盈微微叹息:“那就等吧,反正罗马人的主力已经被击溃了,留在亚历山大里亚的不过是些零零散散的战船和士兵。” 韩信转头问道:“话说,你让舰队连夜南下,就是为了夺取亚历山大港,切断罗马人的退路?” 刘盈神秘兮兮的笑着说道:“当然不是,他们的舰队已经被我军摧毁的摧毁,驱逐的驱逐,即便是溃兵逃回了亚历山大里亚,也绝对无法全数撤退……” “我担心的是,战火会烧在亚历山大里亚这座城!” “那些坛坛罐罐的打碎了就打碎了,反正不值什么钱,真正值钱的,是亚历山大图书馆,那里面的藏书可都是人类文明的瑰宝!” “要是毁了,就太可惜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刘盈: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亚历山大里亚。 当罗马军队全线溃败的时候,这座距离战场三百公里之外的大型城市,依旧是人流如织,繁华非常。 毕竟尼罗河属于是老天爷对埃及的恩赐,在没有农机和现代化肥的年月都能种一收十甚至更多,因此亚历山大里亚周围汇聚着超过五十万以上的人口,造纸坊、木工坊、玻璃坊、亚麻纺织和裁缝工坊以及各色商铺和妓院比比皆是。 嗯,古典埃及的高城镇化率也和当地独有的地理环境有关。 这里的地形属于是沿河一条线,沿海一条线,除此之外全是荒漠和草原,人口自然就汇聚在了那两条线的周围,形成了一座座大型的城市。 而这,也是古代埃及很容易就被各种外来入侵者征服的原因。 没有战略纵深,打不过就只能投降了…… 因此当远征军的舰队出现在亚历山大港外的海面上时,除了留守的罗马水兵纷纷登船,那些驻守在港口的埃及士兵,则和码头工人和商人一起掉头就走…… 汉国舰队指挥官杜但放下望远镜,接连发出指令,十一条战舰顿时一字排开,首尾相连,大口径的十二磅炮齐刷刷指向亚历山大港的方向。 他之前打听过了,图书馆距离港口还有很远,因此并不担心会被火炮轰击。 否则,他宁愿多等两天,也要让那些希腊水军跟着一起过来了。 无他,强兵夺城需要炮灰…… 但现如今没有这个必要了,等到他击沉那些罗马人的战船,歼灭驻守在这里的罗马水军,眼前这座即便是放在汉国也一样算是大城市的亚历山大里亚城,就会如那些希腊的贵妇人一般,岔开双腿,用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汉语娇声祈求他轻一点…… 于是,令旗再挥。 “开炮……” 轰!轰!轰!轰!轰…… 木屑横飞里,断臂残肢中,站在船上的罗马水兵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这些,是敌人! “退回港口!” “全体撤退,要快……” 此起彼伏的呼喊中,桨帆船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相比于风帆船来说,桨帆船的主要动力来自于划桨,这就导致了桨帆船不仅可以快速前进,同样可以快速后退! 此刻,他们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退回港口。 对于罗马水兵来说,脚踏实地的作战,要好过闷着头冲过去,和敌人接舷战! 他们很清楚,虽然在亚历山大里亚没有他们的援军,但在三百公里之外,可是有整整十个兵团的罗马军队! 因此他们守住港口,派出信差,只要能回来一个军团,那么这座几十万人口的大城市,连同整个埃及一起,就还是罗马的禁脔! 见此情形,杜但冷笑,同时晃动另外一面旗帜。 刹那间,从汉军战舰后方,划出四十四艘伸出长桨的平底快船。 蜈蚣船。 专为浅滩作战,抢夺港口而生的战船。 这是四等人……嗯,是三等人,皇家海军陆战队的战船。 在炮击开始时,他们就已经做好了随时在海军火炮的掩护下,冲出去抢夺港口,并且武装接管这座城市的准备! 此刻,蜈蚣船如离弦之箭破浪而来,让那些仓皇撤退的罗马人胆战心寒。 敌人的船,比他们的船速度要快! 于是命令传到舱内,手持皮鞭的罗马士兵用力抽打着船舱之内的奴隶划桨手,勒令他们不能偷懒,用力划船! 即便是雇佣而来的平民划桨手也没有幸免! 毕竟这是逃命! 敌人那些莫名其妙的远程攻击手段虽然犀利,但却间隔频次太高,而且命中率也不行,但若是被那些狼群一般扑过来的小船拦住,那么他们不就成了敌人的活靶子了? 嗯,毕竟罗马水兵见识短,火炮对于他们而言是一种很陌生的东西,如果他们有所了解的话,必然会冲过来和陆战队的蜈蚣船纠缠在一起,甚至主动发起接舷战…… 皇家陆战队虽然是三等人,但毕竟挂着皇家两个字,海军再疯狂,也做不到用火炮将敌人和陆战队一起消灭的举动…… 当然了,若是陆军他们就会是另外一个选择了…… 远征军旗舰‘财神来敲我家门’号上,杜但再度发号施令,全军由横队转变为多路纵队,驶向远处的港口。 毕竟,这是一座几十万人口的大城,仅凭借海军陆战队并不足以彻底将之掌控! 尤其是皇帝点名要的图书馆,以及在图书馆负责抄书的那些学者,更是不容有失,一个都不能少! 皇权至高无上,皇帝掌握生杀予夺之权,他这个功候二代能不能继承并且将父辈的荣耀发扬光大,很多时候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很快,当陆战队击败罗马水兵,并且在城中到处追杀他们的时候,杜但带领着一队队手持加装有刺刀的燧发枪的海军士兵大步登上港口,让一个雇佣而来的埃及商人在头前带路,直奔图书馆的方向而去。 至于接管城防,让那个刚刚断奶没多久的埃及国王俯首听命,则随便找个舰长过去就行了。 取悦皇帝才是正事! 而且杜但也很清楚,那个小孩子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 此刻,另一个活不了多久的,则是罗马军团的统帅,监察官马尔库斯·波尔基乌斯·加图。 虫仲一脸悔恨的站在另一边。 他真的格外小心了,自从抓住对方之后,就差把手伸进对方皮燕子里摸索一番,收缴一切利刃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家伙求死之志如此坚决,居然狠得下心来咬断自己的舌头,任由血肉碎片堵塞咽喉,如今脸色发紫,一看就将要窒息而亡…… 生擒敌将,可是比斩将夺旗还要高的功劳! 如今,飞了…… 不过樊亢不这么想。 加图的死活不重要,重要的此人被抓,溃散的罗马人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纷纷跪在地上请降。 因此除开那些换了一次战马的骑兵外继续追杀逃敌外,剩下的步兵则挨个用早就准备好的绳索将眼前的俘虏捆起来。 而许安和陈程,则骑着马到处乱转,勒令马其顿人和塞琉古人不允许杀害罗马战俘! 毕竟,战俘等同于奴隶,可是一大笔钱! 而这些‘钱’和塞琉古人、马其顿人无关,自然要防着他们做出损人不利己的勾当。 不过随着战俘越抓越多,如何处置这些俘虏就是个问题。 于是,陈程将自己的任务交给身边的亲卫,自己则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你们开价吧,这批战俘我安蛮都护府要了!” 这一刻,他尽显财大气粗的暴发户姿态。 毕竟安蛮都护府境内储藏的石油虽然还派不上用场,但那些已经探明却因为劳动力贵乏而无法开采的金矿却多的是! 要知道那可是黄金! 已知文明世界中最硬最硬的硬通货! 所以,陈程自然是一副你们随便宰,还价算我输的嘴脸…… 窦广国轻笑摇头,没有和陈程争夺的想法。 他已经从那个被抓住的埃及首席王政大臣口中得知,在托勒密四世还活着的时候,国王的政令可以通行全国,因此那时候的埃及每隔七年,也就是尼罗河反常泛滥的年份,会有一次全国性的人口普查。 而最后一次人口普查的结果,是托勒密四世统辖下的埃及,共有三万三千个村庄,总人口超过七百万! 重要的是埃及的农业生产极度依赖尼罗河的泛滥,再加上受到地中海气候的影响,这里的农民每年会有半年时间处于强制休息阶段…… 换句话说,在这段时间内,征发徭役并不是暴政,而是仁政! 毕竟农民赋闲在家,要消耗自家的粮食,而被官府雇佣去干活,吃喝就都不愁了…… 金字塔就是在这种状态下陆陆续续修建起来的。 而受限于法老的财力,金字塔的大小也各不相同,有保存几千年的巨无霸,也有百多年就彻底消失的样子货…… 也因此,这就是窦广国懒得去和陈程争的原因。 只要能收服那些不听话的行省,他至少有上百万的劳动力可以随意支配! 如果再加上汉国运来的挖掘机,修一条贯穿两个大海的运河还不是轻轻松松?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此。 相比于埃及的人口数量,汉国官吏的数量还是太少,根本无法完成对于基层的动员工作! 因此对于窦广国而言,最头疼的就是如何掌控这片广袤的土地,管理这数以百万计的人口! 他摇了摇头,将这件事情暂时搁置。 因为在另一边,爆发了很是激烈的争吵。 争吵的一方是陈程,而另一方,则是一直冷眼旁观,存在感很低的武涉。 “什么?不能发卖战俘?要允许罗马人优先将战俘赎回去?” 陈程大睁双眼怒视武涉,一副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什么狗屁玩意的表情。 毕竟他并没有听过武涉的课,自然不会以师礼相待。 因此武涉也并不生气,只是扯虎皮做大旗:“这是陛下的意思。” “嗯?” “什么?” “陛下为何……” 在一双双质疑的目光中,武涉笑着问道:“二三子可知为何会有此战?” 樊亢等人对视一眼,同时压下将要脱口而出的话。 武涉继续说道: “不管二三子信不信,老夫是相信陛下所说。” “此战不为拓土开疆,不为扬我国威,不为惩治不臣,只为解民倒悬,只为天下苍生而来!” “陛下说,所谓大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虽有埃及总督府,也只是大汉暂替其人执掌国家,此地的归属,终有一日还是要看其人自己的决定……” “至于罗马人,想必此战过后,他们也能认清和煌煌大汉之间的差距,必然不会再起兵戈……” “也因此,这就是陛下要在此地成立东地中海公约组织,谋求发展,同天下爱好和平之人创建美好未来的原因!” “所以,为表示我大汉的诚意,陛下说可以让罗马人赎回战俘……” 听完武涉的话,陈程还是一脸不甘心的样子。 而在他身后,马其顿国王菲力五世全程听完翻译的话后,虽然还是满头雾水,但却摇着头说道:“汉国的皇帝是个好人,但他却不了解豺狼一样的罗马人……” 是个好人?这厮好生无礼……樊亢顿时怒容满面。 毕竟他从小在刘盈身边耳濡目染,xxx是个好人这句话通常就是用来骂人的…… 但菲力五世却并不知晓,等到翻译将他的话说完之后,接着说道: “迦太基打败罗马之后,也允许罗马赎回被迦太基抓到的战俘,但罗马的元老院有钱给公民发面包,却对赎回公民无动于衷……” “于是,八千多罗马士兵被迦太基卖给了希腊人为奴,直到罗马人彻底击败迦太基之后,希腊人才终于将这些奴隶放回去……” “但是那时候,八千多战俘也就只剩下不到千人……” “所以,罗马元老院绝对不会掏钱将这些战俘赎回去,哪怕他们有钱,很有钱!” 说到钱的时候,菲力五世格外咬牙切齿。 毕竟上次他战败,罗马人几乎搬空了他的国库,但只冲抵了一小部分赔款,剩下的大部分要在未来十年内陆续还清! 但旋即,他又开心的笑了起来。 如今他抱上了汉国这条大腿,欠的钱自然不还了! 于是,陈程也乐了起来。 但武涉还是摇头说道: “话虽如此,但也要先由罗马元老院拒绝了赎人之后,这些战俘才能发卖!” 他说完,让那几个翻译将菲力五世等几个外邦之人带走,旋即压低声音说道:“陛下此举,乃分化瓦解之计!须知这数万战俘,身后就是数万家庭,波及人口数十万……” “若是这数十万人和罗马元老院离心离德……二三子想想,大汉要在此站稳脚跟,是不是更加轻松?” 虫仲眨眨眼睛:“那要是人家不上当,真的拿钱把人赎回去怎么办?” “果然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樊亢冷笑,只是冷笑迅速变为惨嚎:“疼、疼、疼……对不起,我错了!” 虫仲松开他,眯着眼杀气腾腾问道:“那你说个不头脑简单的理由?” 樊亢揉着脖子:“下手忒狠……我就问你,咱们一战抓了好几万人,按照这边的市场价,每人要八千个那什么银币不过分吧!你就说说,几万人乘以八千的赎金,最终会是多少钱?” “别说他们不舍得,就算是他们拿出来了,他们兜里还有钱吗?” “没钱,打个屁的仗!” “而且埃及成为咱们的囊中之物后,他们从哪买便宜的粮食,连养活那帮干吃饭不干活的大爷都困难,他哪来的底气再和咱们开战?” 虫仲挠了挠头:“是哦。”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尤其是黑帆骑士团还养着一大群身娇肉贵的战马,那帮大爷别说饿肚子了,就算是吃得不好都要分分钟暴毙给你看! 因此他的目光就移到了窦广国身上,眼中满是讨好:“大都督,雇我吧,我们保证帮你很利落的把那些不听话的驻军总督都收拾了!” “而且,价格还可以再商量……” 窦广国视如无睹的昂起头。 帝国在海外的骑士团共有四个,因此充分竞争就很有必要了! 而在另一边,武涉却笑着问道:“想好该怎么办了吗?我是指你这个大都督要如何经营这片皇帝陛下交给你的土地?” 窦广国长叹一声:“纠结中……” 樊亢凑到他身边,小声滴咕:“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呗……” 我算是明白这熊孩子为何在长安时人人喊打了……窦广国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 “按照那个王政大臣说的话,如今的埃及有三万多个村子,每个村子一个村长,一个书记官,这就是六万多官吏!” “而这里共分为四十个诺姆,每个诺姆也有相应层级的官吏,再算上类似于亭卒和邮人之类的底层小吏,至少还要再增加一两万人!” “六七百万人口,却要养活七万以上的官吏,再有王室和军队敲骨吸髓,埃及人焉能不穷?” “这就是陛下所说的解民倒悬,也就是当日我们在苏尹士城所做的那些事情的原由。” “但正如陛下所说那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我等终究是外来人,若是有朝一日,这里的人将矛头直指我等,我等又该如何去做?” “因此我的纠结,就是在沿用旧制度,和启用新制度之间!” “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陛下简拔我全权负责这里的一应事宜,我自然要给大汉留下一个铁桶江山才是!” 听完窦广国的话,即便是樊亢脸上也失去了那种轻视的笑意。 毕竟裙带关系素来为人所不齿,哪怕他自己就是通过这种关系上位,可依旧会鄙视同样有此关系之人,同时也鄙视自己,这也是很多有此经历的人都试图做出一番功绩的原因。 当然了,有些人成功了,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有些人就扑街了…… 但武涉却笑出了声: “你呀,总是想的太过长远了!” “陛下说过,世上事,了犹未了,终以不了了之……因此后人的事情,就留给后人去做,你我做好眼前的事情即可!” “况且你觉得,这片土地之上仅有六七百万人口,多否,少否?” 窦广国想了想:“少了。” 武涉追问:“为何?” 窦广国笑着说道: “先生何必明知故问?” “此地黎庶赋税极重,每年还必须要低价售出大量谷物,于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能有这许多人口,已经是此地得天独厚的结果了!” 武涉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此地多少人口,才算合适?” 窦广国再度盘算了一下:“一千万!至少一千万,若是风调雨顺,再有我大汉农业技术加持,我等官吏勤政爱民,则两千万,三千万也不是不可能!” 武涉笑了笑:“那你觉得,凭借这里土地的可耕种面积,能养活那几千万人口吗?” “不能!”窦广国不假思索:“因此需要从外间买粮,才能维持滋生人口对粮食的需求!” 武涉脸上神色莫名,压低声音问道: “你还记得陛下说过的那句话吗?谁控制了石油,谁就控制所有国家;谁控制了粮食,谁就控制了所有人类;谁掌握了货币发行权,谁就掌握了这个天下!” “如此,你还担心这里会脱离大汉?” 窦广国沉默片刻,大喜过望:“这么说来,我可以放手去做了?” “当然。”武涉嘴角扬起:“不过要严格按照陛下所说,第一阶段只除首恶,不追胁从,等到第二阶段,第三阶段,我汉人的左贰官陆续到了,再慢慢清洗不迟!” ……………………………… 塞琉古,安提柯城,王宫。 夜色渐晚,位于王宫一角的宫殿内却是灯火通明。 烛光摇曳间,可以看见一个棕色头发,身材高挑的少女。 只见少女薄纱蒙面,露出一双妩媚、深凹的大眼睛,透过贴在脸上的白色纱巾,隐约能看清一道高挺的鼻梁,还有那红润香菱似的嘴唇。 这,正是塞琉古国王安条克四世送给刘盈的礼物,东地中海的明珠,美艳胜过海伦的绝色美女,塞琉古公主克里奥佩特拉。 此刻,这个第二次被人送给别人的少女,脸上却丝毫没有上次时的屈辱和挣扎。 相反,少女的脸上春意盎然。 如今的安提柯城不乏汉人商贾,少女已经从那些人口中得知了她未来的主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斗酒百篇的诗人、学贯古今的学者、战无不胜的将军,手艺精湛的神匠…… 如此不同的属性,矛盾且统一! 最重要的是天上地下,至尊无二,受到上天独卷,统御天下,万王之王的皇帝! 但克里奥佩特拉最喜欢的还是那个汉国使者所总结的一句话。 能文能武,样貌十分英俊…… ps:罗马人口和村庄数据,同样来自于《托勒密埃及官僚制度探微》。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刘盈:国家形象很重要的! 塞琉古,帕加马城。 清晨,一声声响亮的号角唤醒了这座睡梦中的城市。 港口之外的海面上,是船帆上画着猫头鹰之类印记的桨帆船。 这些,正是希腊人的船队。 在汉军远征舰队突袭并几乎歼灭了驻守在雅典港口的罗马舰队之后,希腊终于摆脱罗马人的奴役,各个城邦的代表一致决定要加入东约,抱上汉国这条大腿。 毕竟他们很清楚,汉国距离这里太远,将埃及划拉进口袋已经是极限,不像罗马那样近在迟尺,因此他们和汉国合作,是一件合则两利的事情。 而仅仅休整了一下午就立刻离开的杜但明确表示,汉国、塞琉古、马其顿的联军即将和罗马军团展开决战,因此刚刚开始集结的希腊重步兵已经赶不上参战了。 所以,为了获得正式成员国的身份,希腊就出动了他们最为骄傲的军种。 海军。 不过不是和罗马人作战,而是干另外一件事情。 运输。 汉国远征军的舰队虽然作战犀利,但毕竟只有十一条战舰,而且还肩负着作战的任务,而塞琉古和马其顿的船队,此前被封锁在阿里什城的港口,此后还要负责转运辎重和战利品,自然没有多余的运力去做别的事情。 因此希腊船队抵达帕加马城,其实是来清空帕加马的藏书,将这些写在羊皮纸上的书籍,连同城里近千负责抄书的学者及其家小一起运走。 目标,自然是塞琉古的安提柯城。 从那里,连同帕加马图书馆的藏书和亚历山大图书馆的藏书一起,走陆路运回汉国。 海运虽然便捷,但海况却无法预测,因此运输船有倾覆的风险,而这些书籍很多都是孤本,刘盈承受不起这种被海龙王打劫的风险。 因此还是陆运稳当。 虽然慢一些,花费的代价稍稍大一点,但毕竟陆上丝绸之路途经安提柯城,而且这些年往来东西的商人也络绎不绝,所以路况虽然差,但却是一条很成熟的路线。 尤其是随着西域都护府正式从河西走廊搬到了尹犁河谷,汉国对中亚的辐射进一步增大! 运输队只要悬挂汉国的旗帜,就没有哪个国家敢于不大开绿灯! 至于路上的马匪强盗,单不说他们敢不敢打劫汉国的运输队,就说运输队途经的国家,又有哪个敢不派出军队护送? 所以,陆路转运,慢,但万无一失! 因此当帕加马城的港口开始忙碌起来的同时,亚历山大里亚也渐渐从睡梦中清醒,街市之上车水马龙起来。 昨天正午,虫仲领着黑帆骑士团正式入驻这座托勒密王朝的权力中枢,标志着这里从此以后就是汉国的海外领地。 而窦广国则在第一时间,就在大街小巷张贴告示,废除了托勒密家族在整个埃及地区的一切特权,并且撕毁了埃及和罗马签订的种种不平等条约。 尤其是粮食贸易的条约。 因此在告示张贴的第一时间,亚历山大港上百条罗马商人的货船立刻被扣押下来,由杜但统领的海军负责接管。 这些货船上运载的都是小麦,是根据之前的不平等条约,由托勒密王朝的官吏用低于市场价的价格从埃及农民手中强行购买,然后转卖给罗马商人。 嗯,他们倒是没有从中渔利,仅仅只是赚个运费。 如果说遍体绫罗者不是养蚕人更多是一种资本的罪恶,但这种本国政府从农民手中强行低价购粮,之后再半卖半送给别的国家,让人家的国民吃饱饱,而自己的国民饿殍遍地,这种行为,无疑是最残暴的暴政! 于是,当不平等条约废除之时,不仅是亚历山大里亚周边的农民欢呼雀跃,就连始终对汉人保持戒备的手工业者和小商贩也同样是喜笑颜开。 他们的戒备很好理解,对于普通的埃及人来说,他们早已亡国…… 因此对于反复亡国的亡国奴而言,胜利者会对他们做什么,他们早就心知肚明!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种反复亡国,已经让他们丧失了抵抗的勇气! 所以在最初的时候,汉军舰队攻占码头,汉军士兵进驻王宫,几乎没有遇到一星半点像样的抵抗,充斥在大街小巷的,全是一张张麻木且冷漠的眼神。 但现在不同了。 进驻亚历山大里亚的不仅有汉国的军队,还有那些在苏尹士城就已经‘觉醒’了的埃及人。 他们在窦广国的有意纵容下,沿途不仅捣毁了供奉着托勒密王朝的神庙,而且那些驻军总督,诺姆长以及许多作恶多端的希腊人帮凶也没有放过! 抄家灭门的事情越来越多,滚滚洪流也越发壮大。 自然而然的,窦广国这个埃及总督也变得财大气粗起来。 毕竟在破除旧秩序,建立新秩序的时候,土地、房屋之类的不动产自然归底层人民所有,而浮财,比如黄金白银,自然要全部带走,免得被还乡团再抢了回去…… 所以此刻奔走在街市之上的车水马龙,其中绝大部分就是那支远道而来且愈发壮大的自救会成员。 毕竟这里是首善之都,官僚遍地,不义之财自然也遍地都是! 这些,都需要征缴! 埃及王宫的城头上,窦广国和武涉并肩而立,不无感慨的说道:“陛下说的没错,何以暴富唯有灭国……你瞧,这不就有钱了吗?” 武涉笑了笑问道:“那么,港口的一百多条货船上的粮食,你准备怎么办呢?” 窦广国想了想:“这不是审判大会就要开始了吗?我打算等到审判结束,埃及总督府正式建立之后,给每个到场的市民发两斤,剩下的留着平抑粮价,以备不时之需。” 武涉反问:“几岁的小孩子也要审判吗?” 窦广国理所当然的回答:“不然呢?他既食民膏血,自当承受相应的后果。而且若不公开处刑,如何宣示吾等吊民伐罪之举?” 武涉点点头:“很好,该忍时忍,不能气短,该狠时狠,不能手软……陛下的眼光不差,窦家人果然了得……” 窦广国微微一笑,并没有接那个话茬:“等到希腊城邦的使者到来,是不是就要正式缔约,宣告东约组织正式成立了?” 武涉同样笑了起来:“没错,等到他们来了,就正式缔约,我也可以安心回国了!” 窦广国摇头:“恐怕先生还有一个任务……” “嗯?”武涉轻轻皱眉:“什么任务?” 窦广国向东边指了指:“别忘了你有个迎亲的任务,塞琉古还有个公主等着嫁到大汉呢!” 武涉愣了片刻,和窦广国对视一眼,放声大笑起来。 “是极是极!” “胡女多情,尤喜缠绵床笫,然为两国盟好,只怕陛下又要受累了……” ………………………… 罗马城。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 往日里熙熙攘攘的罗马城行者寥寥,颇有几分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既视感。 加图战败,整整十个军团片甲无归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重要的是元老院几乎全票通过,否决了那个塞琉古使者前来要求罗马赎人的建议,但却有半数以上的成员同意处决塞琉古的那个王储,和塞琉古、马其顿、希腊、埃及以及东地中海的诸多城邦签订和平条约的建议。 嗯,罗马人掌握的那个塞琉古的王储,是如今塞琉古国王安条克四世的哥哥,这很明显是安条克四世加的私人条款。 若是从前罗马没有战败的时候,他们自然不会同意这个条款。 虽然罗马人不清楚什么是奇货可居,但扶持一个亲善罗马的国王,以便罗马人从中取利的道理他们还是很清楚的。 只可惜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的罗马四面皆敌,伪·一生之敌迦太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真·一生之敌高卢人日耳曼人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南下亚平宁,饮马台伯河! 尤其是高卢人。 他们对于马赛城志在必得! 马赛城,是一座修建自公元前六世纪的古城,年法国大革命时期,马赛人高唱《来茵河战歌》进军巴黎,激昂的歌声鼓舞着人们为自由而战。 这首歌后来成为法国国歌,被称为《马赛曲》。 如今,高卢人准备收复这个被罗马人占据的英雄之城了。 因此,罗马元老院中主战派说服鸽派同意不掏钱赎人的理由,就是要将这笔钱拿出来整军备战! 打不过汉国,还打不过高卢? 主战派不仅要再教训一下高卢人,还准备大举入侵迦太基,彻底击败这个腹心之患! 嗯,这大抵就是东边损失西边补了…… 但此刻笼罩在罗马城的愁云,不是因为许多公民的父兄将会沦为别人的奴隶,也不是因为元老院发布的再度征兵的命令,而是那些拉丁城邦,人家拿钱赎人去了! 这,太无耻了! 他们说的自然是元老院那帮道貌岸然的家伙! 毕竟他们也听说了,汉人开出的条件极其优握,不仅不要战争赔款,甚至连赎人的费用也可以分期付款! 四舍五入,这不就是不要钱? 连这种条约都不答应,真就不拿他们这些穷一点的公民当人看了? 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秋雨中,一种比火山喷发还要令人恐惧的力量,悄然在此刻的罗马城中酝酿起来。 ………………………… 长安城,日过正午,阳光灿烂。 渭水河畔的堤坝旁,刘盈顶着斗笠,手持鱼竿昏昏欲睡。 在这个没有电子游戏的年代里,钓鱼算是一种很不错的娱乐方式。 那种等待时候的期待感,拉扯时候的驾驭感,钓上鱼以后的那种满足感,都能给人一种唤起远古记忆的快乐。 当然了,空军是不可能空军,这辈子都不可能空军…… 毕竟刘盈还准备了好几个炮仗…… 另一边,张不疑收获满满,扭头瞥了一眼刘盈:“也不知道你咋想的,怎么,白皮鬼老就高贵,战败也不需要赔款,还能分期付款赎人?辰国战败了,如今变成辽南三郡的一部分……” 刘盈侧目: “辰国离咱们多近?白皮鬼老离咱们多近?吞并的难度可以同日而语吗?” “再说了,维持一个稳定的市场,然后源源不断的获取利润,难道不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事情?” 嗯,他这叫摸着鹰酱过河。 既然要开辟全球市场,自然要和气生财。 虽然很多时候鹰酱不做人,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鹰酱家的理念很有独到之处。 比如阿拉斯加。 当初毛子卖祖产的时候,鹰酱家有过会议,说是要么用七百多万美元把地买下来,要么用这笔钱作为军费,把这块地方打下来! 毕竟那时候的毛子虚的要死,而且鞭长莫及。 但鹰酱家最终的决议,却是花钱买地。 如此一来,鹰酱和毛子就没有结仇,毛子提起来这件事情的时候,最多就是都囔一下老祖宗鼠目寸光,大好河山贱卖了…… 刘盈也是出于这种考量。 鲸吞则虎狼之态毕现,得一尺退两寸,则尽显大国风采! 张不疑撇撇嘴:“所以,埃及总督府就奉行了你一直鼓吹的废除隶臣制度?” 刘盈点头: “当然,奴隶哪来的消费能力?一个人从幼儿成长为成人,需要十几年的时间,在此期间,他的消费能力远不如一个成年人。” “如今的市场规模虽然在不断增加,但每年增加的比例有限,属于是存量市场,因此另辟蹊径一下有何不可?” 张不疑皱眉头,但见刘盈兴致缺缺,于是也不再言语,只是钓鱼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 入夜,长乐宫。 窦漪房站在殿门口,如同望夫石一般远眺。 早上刘盈离宫的时候说今晚来她这里过夜,可到了吃过晚饭也没有来,属实是让她有些担忧。 毕竟刘盈是稀缺资源…… 片刻之后,窦漪房看到一排灯笼迤逦而来,顿时放下心来,整理了一下特意换上的既显身材,又不会显得妖艳的衣裙,莲步轻舞的迎了上去。 “妾身拜见陛下……” “吔,你怎么知道我钓了一条七斤重的大鱼?”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刘盈:炮声响起归家的信号…… 翌日。 因今天是休沐日,即便太阳早已升起,刘盈依旧呼呼大睡。 不过更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吕雉带着那些‘姐妹’、妯里、丘嫂弟妹以及一大票贵妇贵女去骊山泡温泉了,而刘盈住在长乐宫,相距骊山甚远,不需要晨昏定省,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睡懒觉的机会。 直至座钟当当当当的响了十声,刘盈才从睡梦中醒来。 秋日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纸映射进来,光线柔和而明亮,正铺在房间内松软且宽大的床榻上。 窦漪房小猫儿似的偎依在刘盈身边,甜甜的睡得正香,乌黑的秀发掩去了她小半张清秀的脸,俏美精致的脸蛋儿上,呈现迷人弧线的长睫毛静谧中带着浅浅的些微律动。 虽不美艳动人,但清秀耐看,而且细枝结硕果……刘盈轻轻抽开手臂,从软玉温香的氛围中离开,同时嘴角微微扬起,露出几分了然的笑容。 他很清楚,自己虽然睡了懒觉,但对方却从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哪怕昨夜睡得很晚,双方都很累…… 因此,窦漪房很明显的是在装睡! 刘盈也不拆穿,只是眼神上下逡巡,在窦漪房脸色渐渐潮红,但依旧假装不醒的时候,心中萌生了一个邪恶的想法。 挠她痒痒! 在刘盈举起双手,窦漪房暗暗挺起胸膛的时候,殿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奶声奶气,且带有几分委屈的声音: “父皇还没有起来吗?可是他昨天晚上的时候,说好今天要带我去钓鱼的……” 我现在装睡应该还来得及……刘盈心如电转,准备趁着那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原来越近之前,抢先一步重新缩回到床上。 但窦漪房却顺势睁开眼睛,遗憾的神情一闪而逝,系上衣领,遮住胸前无尽美好的同时,换上了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很是小女儿样子的吐了吐舌头:“哎呀,陛下已经醒了?真是的,臣妾竟然睡过头了……嗯,都怪陛下昨夜太过龙精虎勐!” 果然,我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刘盈满是洋洋得意的挑了挑眉,顺势趴在窦漪房耳边:“今晚还来你这加班……嗯,朕饿了,去让人准备些吃的!” 窦漪房脸上泛起几丝红晕,撩了撩耳边碎发,将长发随意的挽成了一个很危险的发髻,旋即将位置让给了奋力爬了上来的刘启。 “父皇,带我去钓鱼!” “我看你像鱼……不去!” “哇……父皇说话不算数,我要去告大父……” ……………………………… 埃及,亚历山大里亚。 当太阳升起的第一刻,整个城市顿时沸腾起来。 今天,是埃及都督府正式挂牌成立的日子,也是东约组织将要缔结盟约的日子。 虽然后者和城中载歌载舞,欢天喜地的埃及人并没有太多关系,但作为在汉国撑腰下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埃及平民,却对于埃及总督府的成立而感到无比高兴! 毕竟,只有汉国在这里站稳脚跟,他们才可以守住汉人分给他们的土地和农田! 不过这仅是他们无比高兴的其中一个原因,而第二个原因,自然是那些无比骄傲的罗马人,也受邀前来参加了这个仪式,并且要在此之后正式签署停战协议以及和平条约。 而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自从罗马崛起于亚平宁半岛以来,都是他们压着别人签订停战协议,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他们低下头颅,向别人祈求和平了! 这,如何不让受惯了压迫,如今终于抱上了大腿的埃及平民欢欣鼓舞? 不光是埃及人涌入了亚历山大里亚,就连许多闻听消息的迦太基人,凯尔特人也特意跑过来,就为了看一看究竟是真是假,同时也在心中评估,要不要也抱一抱汉国这条大腿…… 毕竟,天下苦罗马久矣! ……………………………… 中央广场。 从前这里竖着的托勒密一世、二世、三世、四世的大理石凋像已经被打的稀巴烂,碎了一地的石头也被平民捡回家盖猪圈用了。 因此偌大的广场之上,除了埃及人旧有的几个神明塑像之外,就只有一个新近才竖起来的泥像。 泥像是一个东方男人,手按长剑目视远方,从头冠上冕旒的数目来看,这应该是窦广国之前提到过的,要在埃及给刘盈建神庙的事情。 毕竟埃及人极端迷信,绝对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变身坚定的无神论者,因此信仰需要引导,相比于埃及神社那种敲骨吸髓的剥削方式,至少东方宗教相对收敛一点点…… 因此刘盈的那个泥像之下,摆满的不再是酒肉金银,而是鲜花和各色果品,看起来有些瘆得慌……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天排队磕头的人络绎不绝,求子的、求财的更是不计其数,甚至还有许多怨妇声泪俱下,祈求神明噶了渣男的篮子…… 为此,窦广国不得不紧急从别的神庙找了一堆祭司,让他们前来维持秩序…… 但凡事有利有弊,祭司入场之后,秩序有了,祈求的颂词也不再是五花八门,只是那帮神棍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过往经验,几乎无时无刻都有刘盈显圣的神迹,以及诸多传承自亘古,但现在才为人所知的神话传说…… 因此在高台另一侧,被武涉拉着排练流程的窦广国脸上就满是莫名其妙的神情。 “还好我拦住了他们,要不然陛下的脑袋只怕就会被他们换成鳄鱼的脑袋……” “呵呵,那你就死定了,哪怕你阿姐是皇帝表哥的爱妃……” 樊亢挤了挤眼睛,向窦广国传递了一个懂得都懂的神情。 窦广国满心深以为然,毕竟那是个小气又记仇的主,即便是太上皇和诸多公子也深受其害…… 武涉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很专心的拉着塞琉古国王安条克四世、马其顿国王菲力五世,以及安息王储弗里阿帕提乌斯,和希腊的亚该亚同盟、埃托利亚同盟等城邦领袖继续熟悉流程。 毕竟等下就是万人瞩目,自然不容纰漏! 渐渐地,太阳升起。 高台之下摩肩擦踵,人流如织。 武涉简单估算了一下,仅在广场周围只要有二十万民众,而在更远处,还有不知道多少人被堵在路上,根本走不到近前! 这一刻他无比庆幸,庆幸于窦广国并没有清算那些托勒密王朝的旧警察,而是筛选保留了一部分继续留用,否则今天这里的秩序就全乱了! “可以开始了吗?”担任庆典总司仪的许安走来,大声询问。 没办法,广场上太吵了,有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武涉将耳朵凑过去再问了一遍,旋即点头:“可以了,可以了,再不开始等下就要挤死人了!嗯,是真的死人的那种!” 许安一挥手,刹那之间礼炮轰鸣,声如雷霆! 广场之上,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无数双眼睛呆滞片刻之后,齐刷刷投向刘盈那个按剑而立的泥像。 泥像台基之上,遍布缠绕的闪电! 塑像脚踏闪电,手按长剑,尽显万神之神的威严! 尤其是那些希腊人,更是止不住的顶礼膜拜,口中念念有词。 他家的神王是宙斯,而宙斯以霹雳为武器,如今汉国这些侍奉刘盈的武士就能掌握雷霆的力量,刘盈万神之神的地位自然无可动摇! 因此之前还将信将疑的希腊人,准备回去之后在宙斯像对面建一个更大的刘盈像,以此来表示他们的虔诚和感激! 毕竟若是没有汉人,此刻希腊人还是罗马人的奴隶,而且汉国的理念也和他们的理念很是类似,双方同样重视商业,再加上他们也读过刘盈书籍的部分译本。 字字珠玑,振聋发聩! 如此,若说对方不是人间之神,他们第一个不答应! 当礼炮轰鸣之时,远处同步响起了阵阵马蹄之声。 整整一万名人马具甲的铁罐头,沿着洒满花瓣的石板路迤逦而来。 左边一队举着黑色旗帜的骑兵,自然是虫仲的黑帆骑士团,而在他们旁边,举着白色描绘有黑色玄鸟展翅高飞旗帜的骑兵,则是姗姗来迟的黑鸦骑士团。 之前联军和罗马大战的时候,他们奉命在天南州(澳大利亚)和当地蛮族进行友好交流,没有顾得上前来参战。 如今天南州的局势渐渐明朗,当地的土着明白了汉国的良苦用心,和汉国签订了雇佣协约,在归属于汉国的草原上放牧汉人的牛羊,其乐融融,和谐共存。 自然而然的,拿命换钱的黑鸦骑士团就如同闻着血的鲨鱼,从天南州坐船抵达埃及,再度寻求新的工作。 因此如今两支骑士团虽然并驾齐驱,但双方其实剑拔弩张,颇有一言不合就问候对方全族女性的既视感…… 这正是窦广国希望看到的一幕。 虽然他现在很有钱,而且这钱属于是大风刮来的,但量入为出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因此充分竞争就显得很有必要! 毕竟他如今只掌控了亚历山大里亚等几个沿海城镇,而埃及真正的精华,也就是尼罗河沿岸城镇,却并没有掌控在总督府的手中。 所以此刻的阅兵,不仅仅是震慑前来观礼并签订停战协议的罗马使团,更重要的是向所有人宣布。 汉国,不可战胜! “快看罗马人的眼神!”樊亢捅了捅身边的陈程。 “看到了,这不好吗?省的他们再有别的想法!”陈程撇撇嘴,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 他这次不仅捞到了很多战功,重要的是还解决了安蛮都护府用工荒的问题。 罗马使者很明确的表示,他们国库空虚,仅有的钱要保障全体公民的利益,并不会拿钱去赎人,因此他们希望汉国能够再多表示一点诚意,直接将战俘释放…… 于是,所有的罗马战俘连夜就踏上了前往安蛮都护府的道路…… “哎,只可惜陛下说,为表示大国风范,五年之后就要将所有战俘释放……”陈程压低声音吐槽一句,脸上很是不以为然。 “放就放了吧,人的一生才有几个五年?”樊亢突然满脸感慨:“战争终于要结束了,说实在的,我还挺想家的……” 陈程愣了一下,脸上的乡愁一闪而逝,兀自嘴硬:“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的汉国正是我辈建功立业的时候,惺惺作小女儿姿态,恶心!” 樊亢懒得和他争论,只是拉着他一同上前:“走了,参加会盟大典!搞完这个就回家咯!” ………………………… 塞琉古,安提柯城。 城东,装满了羊皮卷和莎草纸的马车鱼贯而出,和许多商旅的驼队汇合,一路向东。 这些,是运送书籍和学者的车队。 而在城南通向港口的地方,也同样是车水马龙。 今天不仅是东约组织成立的日子,还是塞琉古的公主和亲汉国的日子。 夹道相送的平民满是恋恋不舍,毕竟送走的是东地中海的明珠,他们的公主…… 但一想到他们的公主将要嫁去的是东方那个无比强大的帝国,一想到他们的公主将会生下拥有帝国皇帝血脉的孩子,他们又无比与有荣焉,人群的很多少女恨不能跳上马车,和他们的公主一起承欢汉皇…… ………………………… 罗马。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站在高台上,右手竖起指向天空,左手拿着一张羊皮纸书写的公文,高声念诵着合约的内容: “罗马的救世主提比乌斯和伟大的汉国签订了和平条约,罗马承认汉国享有埃及的一切权益,同时承认希腊城邦、马其顿、塞琉古为独立国家……” “……条约第三款第五条规定,被俘的罗马士兵在为汉国劳作五年之后将被释放,任其去留……” “……第六款第十一条规定,汉国每年将按照市场价向罗马售卖不少于一千万莫蒂乌斯的小麦,十五万匹棉布、五百万斤茶叶、七十吨白糖……” “让我们祝愿伟大的汉国皇帝长寿……” “这个月的公共面包由卡比托奈山的兄弟磨坊提供,兄弟磨坊只用来自北非的优质小麦制作,好味道不添加,纯正的罗马面包给真正的罗马人……“ (本卷完。) 卷尾感言 致亲爱的读者(吐…… 嗯,其实不算是什么感言,出于惯例写写吧…… 第六卷囊四海写完了,基本上已经确认了汉帝国在旧大陆的霸主地位,在罗马即将腾飞的时刻将他一把按死…… 接下来就是汉国和罗马基本不会爆发什么实际冲突,刘盈还会依旧扮演救世主的模样,解救被罗马人奴役和压迫的人民,然后不分肤色、不分人种的帮助所有民族提升生产力,早日实现因特纳雄耐尔(笑…… 嗯,其实是穷鬼没有什么油水可刮…… 至于下一卷应该就是最终卷了,重点放在国内,同时开新大陆的副本。 而下一本,我依旧在纠结中…… 刘禅,神圣大汉第三帝国…… 高欢,疯批家族,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而且高欢贼帅,和作者菌有的一拼,代入感十足了属于是…… 再然后就是大明了,同三国一样流量大,但我日渐明黑,所以并不打算花式帮老朱家续命…… 纠结中,码字去了…… 此致敬礼。 《天命唯汉》卷尾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章 刘盈: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长乐宫,长秋殿。 夏日长安城,黎明之前最黑暗也最凉爽,威严肃穆的宫殿中,突然传出了一声女子的尖叫。 “快,快去找医士来,皇后,皇后要生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整个长乐宫沸腾了起来,紧接着是未央宫,不消多久,长信殿门前就聚集起了一大群人。 刘盈自然也在其中。 毕竟这是现实而不是神话,不存在什么诸如怀孕十四个月的钩弋夫人,以及怀胎八十一年,生下来就须发皆白的老子…… 因此,他日子算的很准,只是因为规矩,他这些时日并没有住在长乐宫,而是搬到了长乐宫北面的明光宫独自居住,顺便斋戒沐浴祈福…… 嗯,其实主要是逃避工作。 皇帝的工作其实很是无聊乏味,尤其是刘盈给自己搞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职业经理人团队之后,帝国的日常运作完全属于是有他可以,没他也行…… 所以,要不是卢虞临盆在即,刘盈这时候说不定就北巡大漠,一则避暑,二来炫耀武力,震慑匈奴、丁零东胡之类的蛮夷君长,同时还可以对那里道路网的建设给出些许建议。 毕竟,他土木狗来着…… 在刘盈探头探脑的时候,长信殿北面的廊桥上,卢绾一熘小跑而来,在他身边,则是坐在滑竿上的虞姬。 嗯,迎夏之日结束之后,刘邦组织了一场家宴,也叫上了卢绾一家子,宴会上虞姬多喝了两口,非要给大家表演一把剑舞,然后…… 脚崴了…… “你这厮来的好快!”刘邦都囔一声迎了过去。 “那可不,两百万钱呢!”卢绾随口回了一句,转头向长信殿看了两眼:“什么情况?” 刘盈摇摇头:“还不清楚,反正我娘还有几个医士都进去了,而且该准备的东西也早就准备好了……” “宫中又不是第一次有女人生孩子,放心吧,万无一失!”刘邦搂着卢绾的脖子安慰了一句,旋即问道:“乃公之前问你话你还没回答呢?还有,什么两百万钱?” 卢绾翻了个白眼:“问你宝贝儿子去,乃公现在没心情跟你瞎扯!” 刘邦嘿嘿笑了两声,转过头看向刘盈,一语双关:“孽障,你说!” 哎!人在屋檐下啊……刘盈心中无比怀念刘太公,暗暗叹息后解释:“就是之前搞出来的电话,两百万台一部,燕王府前些天刚刚完工,之前就是我娘打电话通知的燕王……” 刘邦撇撇嘴,贴在卢绾耳边小声说道:“别啥都用,啥都用只会害了你!跟你说,那不是个好东西,用多了会把你的魂都吸出来!” 他边说,一脸信誓旦旦的神情。 卢绾满面冷笑,只是碍于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没有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毕竟那老头越活越回去了,从前有点新东西,他总是好奇十足,非要自己上手玩弄一番,但近一年突然开始对新兴事物不感兴趣了起来,甚至会相信民间流传的奇葩言论…… 比如电话。 座机是法器,能够摄人心神,让灵魂顺着电线跑来跑去,以此来实现在对方耳边说话,而结束通话之前说一声‘我挂了’,就是为了给对方的灵魂留足返回身体的时间…… 荒谬极了! 卢绾根本不信,他始终觉得自己的心态很是年轻,日常积极拥抱新鲜事物,毕竟他之前许下诺言,要活着看到他的外孙受封太子,加冕为皇! 所以,他默默从刘邦手臂挣脱,免得沾染对方身上的暮气! 刘盈左看右看,见到窦漪房和许负以及戚姬、赵子儿等老中青宫妃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于是招来中行説,让他去带人搬点桌椅板凳以及屏风之类的东西摆在殿门口,让他们也坐着等。 毕竟生孩子这种事没个准数,顺利一点个把小时,不顺利的话两三个小时乃至更久也是有的。 重要的是这些都是自己人,自然而然的不能是他和刘邦卢绾坐着等,而让她们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中行説走了没一会,长信殿中随侍卢虞的一个女官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看向刘盈,弱弱的说道:“皇后请陛下入内……” 刘盈愣住,手指自己:“朕?你确定?” 女官憋笑点头:“皇后说了,陛下要是不进去,她就不生了……” 卢绾在一旁皱眉斥责: “胡闹!” “女子生产哪有男人进产房的道理?况且皇帝身负国家安危,如何能身处血光之中?” 那可是你闺女……刘盈满脸茫然,突然明白了礼教和传统的力量有多么大。 刘盈相信,若他不是皇帝,亦或是被卢虞叫进去的是卢绾本人,都不会遭到卢绾的反对。 但刘盈毕竟不是古人,在后世女人生产,男人在手术室陪着的事情比比皆是,因此他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 从前他没有陪护,主要是窦漪房等人没有提出要求,所以他自然就只能呆在外面,和刘邦等人一样等着,如今他的小娇妻搞了一出幺蛾子,他也就乐的陪对方胡闹一次! 毕竟卢虞那年纪放在后世正处于备战高考的阶段,如今在汉国已经当上了第一夫人,且要生孩子了…… 这,属实让刘盈觉得有些荒谬…… 所以,能顺着就顺着…… 于是刘盈站起,活动了一下就准备步入长信殿。 在他身后,卢绾顿时吹胡子瞪眼睛起来,用力一拍茶几:“皇帝!你要作甚?” 刘盈回过头:“陪产啊?不然嘞……” 卢绾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卢虞是个小女孩,她不懂,难道你也不懂?” “妇人生产,男人不入产房的规矩传了上千年,难道要在你们手中打破?” “到时候,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你,如何看待卢虞?” “难不成你想让卢虞留下个恃宠而骄的骂名?千年之后,在史书上和妺嬉、妲己并列?” 过了、过了……刘盈长叹。 不过没等刘盈说话,刘邦在一旁却满不在乎的说道:“进去就进去咯?你这老家伙就是想得太多……你别忘了,那谁不也在里面呢?” “既然她都不反对了,说明这就根本不叫事!” “况且朕承天命,那臭小子自然也承天命,行事自然百无禁忌……安啦。” 刘邦说的她,自然是吕雉。 而卢绾,其实就在等着他的这句话。 近墨者黑,卢绾作为和刘邦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性格秉性自然类似,对于礼教之说并不甚在意,要不然他也不会顶着压力,让虞姬做了燕国王后! 毕竟天下谁人不晓得虞姬的过往? 因此他这番举动,完全就是做给吕雉去看,做给这个平日里格外重视礼法的,有史以来第一个皇后,第一个太上皇后去看! 于是当刘邦的话音落下,卢绾顿时挤出了一副勉为其难,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模样,扼腕叹息:“好吧,太上皇既然如此说,臣不再多言就是……” 刘盈一脸腻歪的翻了个白眼,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 偏殿,净室。 刘盈清洗双手,披上了一件清洗消毒后的白大褂,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这间房子虽然受限于当初修建时候的原因,并不是那般窗明几亮,日常光照不是很充足,但好在刘盈已经超前实现了电灯电话,因此房间内被电灯照的明亮异常,而且隔壁房间还摆了一排煤球炉,为的就是随时提供源源不断的沸水。 “陛下……” 见到刘盈走入,那些忙忙碌碌的宫女和医士微微躬身行礼,旋即忙活起来自己的事情。 吕雉满是无奈的笑笑:“你自己的皇后,你自己来搞定……” 她说完,转身向一旁走去,徒留下满脸懵逼的刘盈慢慢走向躺在床上的卢虞。 起初的时候,刘盈想要吐槽两声,但见到披头散发,满脸油光,没什么形象可言的卢虞时,他忍住了脱口而出的话,只是默默坐在卢虞身边,拉住她的小手,满心感动,但旋即尖叫出声。 “啊……疼疼疼,干嘛咬人?” “哼,坏人!” 卢虞犹自不解气的再度咬了两口,嘴里都都囔囔着说道:“生孩子又疼,还不长胸,大骗子……咬死你!” 就这?力微饭否……刘盈撇撇嘴,擦掉手背的口水,揉着几排细碎的牙印:“你把我叫进来,就为了咬我两口出出气?” 卢虞很理所当然的点头:“嗯!” 她说完,再度抓起刘盈的手臂,作势欲咬。 这一刻,刘盈充分的感受到了将门虎女的力量…… 于是,他果断选择岔开话题。 “等到你生完孩子,我带你出去旅游……嗯,巡查天下吧!” 果不其然,卢虞愣住,眼中满是向往。 毕竟封建王朝,即便汉国的女人并没有后世诸多礼教束缚,但卢虞这样的豪门贵女,最多就是在郊外打打马球,跟着卢绾去南山或者关中其他地方狩猎。 她作为燕国公主,甚至没有去过燕国,就别说去其他地方游玩了! 因此刘盈一说,卢虞立刻兴致勃勃:“当真?皇帝哥哥你不是骗我吧……” 看吧,我就说她是个小女孩,这不就又皇帝哥哥了……刘盈很认真的说道:“君无戏言,朕什么时候……嗯,朕反正也要南巡,带上你或不带上你都要去,索性就顺便带你一起去咯?” “说真的,朕虽是皇帝,富有四海,但也是被禁锢在这重重宫室之中的囚徒,若是不打着巡视天下的旗号,恐怕连函谷关都出不去……” 嗯,假的。 毕竟刘邦素来表现的很是宽和,朝臣属于又敬又怕,但刘盈丝毫不掩饰自己小气又记仇的一面,满朝公卿日常都是战战兢兢,尤其是曹参、王陵、周苛等在外人看起来是大老中的大老的三公九卿,平日里在面对刘盈时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得罪了他,然后直接被穿小鞋…… 因此,刘盈说自己想要出去玩,自然无人敢反对…… 但卢虞毕竟养在深宫,而且年纪也小,对于许多事情很是懵懂,因此听到刘盈的话,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几分怜爱的神情,半是哽咽: “辛苦陛下了……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不和陛下胡闹了……” 吕雉一脸懵逼的翻着白眼,默默退后两步,免得忍不住吐槽刘盈。 正如刘乐所说,如今的刘盈也不再是吕雉的小可爱,没有了从前那种宝贝儿子做什么都对的滤镜…… 但刘盈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信誓旦旦的说道: “到时候咱们一路向南,先去朕那个好兄弟长沙王吴臣那里玩一玩,爬爬岳麓山,吃吃臭豆腐,我记得你不是最喜欢吃那种黑暗料理吗?到时候朕请客,让你吃个够!” 卢虞用力点头,即便是分娩时的痛苦也不能抹杀此刻的喜悦。 毕竟她和刘盈一起偷偷熘出宫,去新丰城的夜市逛吃逛吃,但通常都是刘盈带着她,而她带着钱…… 所以能让刘盈请客,这是莫大的殊荣! “嗯,咱们第二站就去南海郡,朕带你看看昔日南越王赵佗的王宫旧址,然后再带你吃一种闻起来臭,但吃起来却很甜的水果!” 刘盈笑着说道: “不仅是那一种,还有龙眼、荔枝之类长安很难吃到最新鲜的那些水果!到时候你骑着果下马,走在果树下,看到什么吃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 “吃腻了水果,再吃海鲜,龙虾、生蚝、石斑鱼随便吃,要是不想吃海鲜,那就吃肉,刚杀的黄牛切成薄片,放在锅里稍微烫一下,然后蘸着当地特色的酱料,或鲜嫩有嚼劲,或软糯多汁,别提有多好吃了!” 卢虞再度点头,脸上顿时露出了浓浓渴望。 只是还没等她说什么,刘盈身后就响起了一声很熟悉,但此刻却格外饥渴的夹子音。 “弟弟,求带……” 刘盈毫不犹豫的点头:“没问题……” 一瞬间,刘乐脸上浮现出几抹狐疑:“弟弟,你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吧?嗯,你是不是又和张不疑一起逛酒楼啦?” 第2章 刘盈:立嫡、立长、立贤,这是一个问题吗? 刘乐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吕雉勐然咳嗽两声。 “好了,都给老娘滚出去!” 这里是产房,之前她纵容卢虞的任性只是觉得对方年幼,况且是自己看着长大,形同女儿又是儿媳,但对于刘盈和刘乐,她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毕竟那两个一个是不如生个胎盘的孽障,另一个则是过气小可爱…… 刘盈站起,冲卢虞扮了个鬼脸,旋即喊了一声加油,就在吕雉的满脸嫌弃中掐着刘乐的后脖颈连拖带拽的向外走去。 “臭弟弟你给我撒开,要不然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事了噢!” “看头槌!” “哎哟,你别跑……” ……………………………… 长乐宫西,当值房。 张不疑将刘乐送进宫中之后,因为不想看到刘邦,于是选择到这里加个班。 嗯,说是加班,但他们这些出身功候二代的正印官大多时候就是喝喝茶看看书,具体的工作完全由那些左贰官完成。 公务员…… 古代官吏的日常生活大体就是这样。 张不疑走入值房,和东武侯郭蒙之子郭它、祁侯缯贺之子缯胡打了个招呼,旋即拿起了最新的一份朝廷邸报读了起来。 郭它凑到近前,满脸八卦的问道:“你不是休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张不疑压低声音:“你难道不知,皇后今日临盆?” 缯胡也凑了过来,瞪大眼睛:“当真?” 张不疑很是郑重的点点头:“骗你作甚?止阳已经入宫去了,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出!” 郭它一脸艳羡,摇头说道:“还是你小子命好,长得漂亮,尚了公主,和陛下关系亲近,时有召幸伴驾之举……你看看咱们兄弟,就只能在这值房之中从早到晚,终日枯坐,蹉跎一生啊……” 郭它的艳羡是有原因的,若是从他爹那辈算起,他和刘盈之间的关系也不远。 毕竟他爹叫郭蒙,薛县人,早年间作过吕泽的门客,后来因功封侯,食邑两千户,也算是功候中数得上的人物。 重要的是因为吕泽的关系,郭家算作是吕氏一系,自然理应和刘盈比较亲近。 不过听到郭它的牢骚,张不疑虽然面色如常,但心中却很是不以为然。 作为功候嫡子,郭它混到如今这种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 当别人或在海外豪掷千金置办产业,或关山万里谋求一任殖民地长官的时候,他们只愿意守着自家的食邑在地里刨食,偶尔买点官府发行的债券,和平民百姓一样吃点保底的利息过活…… 自然而然的,这样的功候世家就会掉队…… 准确的说,是他没有足够的财富支持他去适应‘上流’社会的游戏规则。 政治在于妥协,在于利益交换,他们手中没有足够多的筹码和可供交换的资源,所以就不会有人带他们玩。 也因此,堂堂两千户食邑的彻候嫡子,在长乐宫做个食禄八百石的闲差,也在情理之中…… 张不疑和那两个‘卢瑟’又聊了几句,发现他们除了抱怨再也言之无物之后,心中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和刘乐一起进宫去了,虽然刘邦说话不中听,总是莫名细化训斥、打压他…… 但至少大多时候很有趣,而且他总是能或多或少的从刘邦那里学到一点东西…… 所以他开始祈祷,祈祷隔壁那台大功率的电报机能尽快响起来,这样他就能假借去送电文,然后摆脱这两个如同怨妇般喋喋不休的同龄人…… 许是心诚则灵,在张不疑百无聊赖的发下誓言,若是电报机响起,他愿和一休和尚一般格叽格叽的时候,房间内骤然响起一连串急促的电子音。 滴滴滴、滴滴滴滴…… 一瞬间,郭它、缯胡勐然间一个激灵,齐刷刷将视线投向电台,而张不疑则悲从中来,低下头的时候,满脸写满了挣扎…… 割,还是不割,这是一个问题。 ………………………… 长秋殿外,被刘邦按着让刘乐一通拳打脚踢了之后的刘盈,满心幽怨的靠在藤椅上,只是斜眼看向刘邦,以及在刘邦身边端茶递水的刘乐时,眼中充满了怒火。 这一刻,他心中的愧疚感尽数消散! 嗯,不是因为带着张不疑去勾栏听曲,主要是他准备坑一把自家的大怨种姐姐。 之前刘乐为了尽早去看一看瀚海干百丈冰的壮阔景象,买了好多长(长安)罗(罗马)铁路的债券,如今铁路修到了祁连山下,南北分叉,一路向西海(青海湖)而去,一路向尹犁河谷而去。 而南线通向西海的铁路已经竣工,即将通车! 通车,就意味着要开始盈利! 但问题的关键是,刘盈准备改组铁路商社,成立新的铁路公司,然后让国家全资控股,以此来将铁路收归国有,并且全国一盘棋的大量修建铁路! 这对于刘乐而言,下金蛋的鸡还在,只不过债权变更了之后,她失去了将这只下金蛋的鸡据为己有的可能,最多就是收两个鸡蛋,还要承受着恶意做账的风险…… 帝国公主,为国为民牺牲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刘盈吸了吸鼻子,单手托腮,再度看向刘乐的时候,脸上就是一片坦然。 刘乐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他几眼,敦敦敦敦的走了过来:“臭弟弟,我总觉得你哪里怪怪的!” “没有啊,我一直都这样啊。”刘盈直视着刘乐的豆豆眼,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这一刻,刘盈的眼神坚毅而犀利,充满着大义凛然的既视感。 嗯,这是他为了震慑住曹参那些老臣而特意练就的绝技。 无他,和猫咪对视,直到猫咪觉得你是在挑衅,并且想要冲上来挠你的时候,不躲不闪,依旧用这种凌厉的眼神怒视猫咪,直至将之逼退。 如此,即可大成! 因此在刘盈的视线中,刘乐忍不住挠了挠头,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错怪了刘盈…… “那好吧,算我错了……”刘乐噘着嘴,百般不情愿。 “算你错了?”刘盈依旧保持直视。 “我错了,你要怎样!”刘乐做大茶壶状,单手叉腰,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架势。 “行吧,我接受姐姐的道歉。”刘盈很明智的岔开话题:“坐吧,别傻站着了……” “哼!”刘乐刚想坐下的时候突然挑了挑眉,伸手从旁边又拎了一张椅子。 刘盈愣了一下,旋即顺着刘乐的目光望过去,满脸戏谑:“阿姐果然体贴入微哈……” 刘乐再度冷哼一声,懒得搭理刘盈,自顾自从刘邦身边划拉走了许多茶水和点心。 看吧,我早就说她是黑心小棉袄了,你偏不信……刘盈向满脸诧异的刘邦甩了一个挑衅的眼神,随即看向一熘小跑而来的张不疑: “甚事?” “外男擅入宫禁,该当何罪啊?” 张不疑简单向看过来的刘邦躬身行礼,径直坐在刘乐身边,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旋即将一张电文拍在了刘盈面前:“加急电报,自己看!” 此刻,他靠山在侧,自然无需在刘盈面前太过卑躬屈膝! 小白脸拽起来了,看朕过会怎么收拾你……刘盈无声冷笑,拿起电文看了两眼,笑容越发阴冷起来。 电文的内容很简单,就是羌人不老实了。 他们偷窃铁轨,并且还打劫沿途过往的商队,为此和临羌县的巡逻队干了一架,打伤县兵六人,在留下十多具尸体之后,抛下赃物,逃入茫茫荒原不知所踪。 “你怎么看?”刘盈扬了扬电文。 我坐着看……张不疑挠了挠被蚊子咬了个包的眼睑,正色说道: “老话说得好,贼来需打!要我看自然是增强巡逻力量,同时命羌人君长将打伤我县兵之人送来伏法!” “不如此,何以正天威?” 刘盈摇了摇头: “说就简单,做起来只怕难的很……” “正如羌人对汉人脸盲一般,汉人也对羌人脸盲,若是那些和西戎混居的羌人,高鼻深目,卷发紫髯,更是难以认清……” “而且西海之地遍地膻羌,你又知道打伤我县兵的羌人是哪个部族?” “如此,何能招其君长前来问罪?” 听到刘盈的话,张不疑有些认同的点点头。 上次发兵河西的时候他也去过西海,自然知晓那里地广人稀,更兼雪域高原,即便是这些年随着丝绸之路的日渐鼎盛,用水泥铺就的硬质路和铁路相继通车,但汉人数量依旧远远不如关陇、山东。 因此他知道所谓的贼来需打有些行不通,毕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他才想着通过施压羌人君长的方法,解决这个突发事件。 但刘盈所说的很有道理。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有谁会傻乎乎的承认这种事情? 于是在张不疑身后,趁着刘乐去产房查看的刘邦坐了过来,探着脑袋问道:“你把张不疑的想法否了,你说该怎么办?” 刘盈闻言,稍稍沉默了一下。 如今这场羌人袭掠桉件,其实这是他早些年埋下的祸根。 那时候他领兵前往河西走廊救援乌孙,为了稳固后方,好和匈奴老上单于决战,因此对于西羌以安抚为主,薄来厚往。 虽然设有护羌校尉府,但冯唐却主要任职于西域都护府,根本不处理护羌校尉府的事情,以至于护羌校尉府只是个空架子,完全没有发挥应有的职能。 而后来,帝国的重心也不在西边,而是北方大草原,巴蜀、江东、岭南,以及大张旗鼓的谋求海外的利益。 自然而然的,投向西海的资源就更少了。 大汉对西域都护府,以及西海郡的一切要求,就是保证丝绸之路的畅通无阻,以及维持尽可能的和平。 有了和平才会有发展,星罗棋布在整个西北地区的移民点才会慢慢发展成工业小镇、农业小镇、牧业小镇…… 嗯,只是小镇,不是城市。 西北的资源有限,运输线也格外漫长,维持一些繁荣的小城镇即可,没有必要摊大饼一样的搞城市化…… 下南洋,可比闯西关有价值多了! 但现在不同了,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本来以为还能跟他们和平共处的……刘盈心中叹气,想起了一个人。 李二。 想来唐太宗当年说‘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的时候,和他说‘戎狄人面兽心,微不得意,必反噬为害’之时,内心的感受也许和刘盈此刻一样…… 于是刘盈坐直,看向刘邦说道: “自然是一劳永逸的解决羌人这个麻烦!” “我的想法是重建护羌校尉府,抽调精兵强将充实其中,同时考虑到西羌地域辽阔,从西海郡一直到蜀郡周边都存在有羌人部族,所以要联合作战,全国一盘棋而不是各自为战!” 张不疑问道:“具体呢?” 刘盈嘴角扬起: “我决定成立一个新的部门,也就是西南夷招讨司,不仅用来解决西羌,而且要对西南归顺的蛮夷进行一次系统的梳理,不留任何遗憾!” “至于招讨使的人选,我认为非西域都护府副校尉郅都不可!” 听到郅都这两个字,张不疑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牙疼的神情:“杀鸡焉用牛刀,不至于吧……” 刘邦很是诧异的问道:“何为牛刀?” 张不疑扭头解释道:“大概是一年前,疏勒国内乱,大将阿部雪杀了疏勒王,自立为王,疏勒王子忠汉带领私兵和阿部雪战斗,不胜,单骑逃到莎车国。” “忠汉?这名字好奇怪……”刘邦打断张不疑。 张不疑解释道:“西域名姓很怪,所谓忠汉是他后来给自己取的新名字,旨在表达忠于大汉的意思……” “真是个好人。”刘邦点头。 张不疑附和着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而因为疏勒王子忠汉的母亲是莎车国王的姐姐,因此莎车王联合尉头国王,兵发疏勒,斩杀阿部雪,扶持了自己的外甥忠汉为疏勒王……” “但事后,西域都护府大都护成侯董赤命副校尉郅都前去查问。” “成侯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派人过去问一下,同时承认忠汉为疏勒王,毕竟逆臣作乱,王子拨乱反正也是正道……” 刘邦深以为然的说道:“有道理,看来我让董赤做大都护的决定没有错……” 刘盈看了看张不疑,笑着对刘邦说道: “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于法不合……” “所以郅都抵达疏勒之后,先是宣布阿部雪为逆贼,族诛,但阿部雪已死,尸首就悬挂在城头,而他全家老小都死于疏勒王复辟的战乱,因此郅都将罪名改为戮尸,弃尸荒野……” 刘邦点头:“还行,以儆效尤……” 刘盈接着说道: “戮尸阿部雪之后,郅都叫来疏勒王子忠汉,继续宣判。” “此前阿部雪叛乱之时,忠汉领私兵与之战斗,此为私斗,罪之一;战败逃离疏勒,此为无诏去都,罪之二;此后策动大战,罪之三……” “有此三罪,十恶不赦,族诛……” “莎车王没有诏命擅自发兵,十恶不赦,族诛……” “尉头王罪名同上,族诛……” “一日之内,灭三国王族,郅都所到之处,西域诸国君主无不两股战战,就连私下里也不敢直呼其名,而称之为‘狼’……” “毕竟狼入羊圈,即便是不吃,也会将所有羊全部咬死……” “这,就是张不疑所说牛刀杀鸡。” 刘盈说完,在刘邦目瞪口呆的时候悄悄摸了摸自己下颌的短须。 这是酷吏,也是他亲手打造的大汉神剑! 为此,即便是弹劾郅都的奏本如雪片,刘盈也只当从来没有见过…… 刘邦沉默片刻,摇头叹息,状似自言自语:“现在的年轻人啊……算了、算了,反正咱只是个太上皇……” 刘盈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笑容,慢慢瘫坐在藤椅之上。 刘邦的意思他很清楚,无非就是想要劝戒他不要重蹈覆辙,像暴秦一样重用法家,最终落得个身死国灭。 但刘盈心里很清楚,正如他不会重用儒家一样,他也同样不会重用法家。 百代皆行秦政法,华夏落入怪圈之中的根源,其实就在外儒内法,王霸兼用这几个字。 毕竟被魔改之后的儒家是维系社会的纽带,而法家是天子驭民的法宝,尤其是后者,弱民、愚民之后,汉唐雄风就成了东亚病夫…… 刘盈再度笑笑,耳边隐约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于是他的身体骤然变得紧绷。 而在另一边,之前低着头显得无比焦躁的卢绾也一下子蹦了起来,眼睛瞪的熘圆,颌下胡须微微颤动:“听,听到了吗……” 没等周围人做出回应,只见长秋殿门大开,刘乐一脸兴奋的敦敦敦敦跑了出来,手舞足蹈: “生了、生了……” “是个男娃,牛牛长得可漂亮啦……” 刘盈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很有心让人把自家的大怨种姐姐拖出去打一顿…… 刘邦也是如此,毕竟这里不仅有他和刘盈,还有卢绾虞姬,以及他自己的一群老婆,和刘盈的三个宫妃…… 丢人,丢大发了! 但其实他多虑了,别说卢绾夫妇了,诸如戚姬许负之类的宫妃早就对帝国大长公主脑回路的清奇程度有所了解,属于是早就见怪不怪了…… 而且这几年汉国的民风越发歪了。 普通百姓之家若是生的是个小女孩就算了,但生下的要是个男孩,满月酒或是百日宴的时候,家人都会举着小孩在前来恭贺的亲朋面前展示。 重点,自然是牛子…… 因此刘乐叽叽喳喳了一番之后,就连戚姬也乐呵呵的向长秋殿走去。 她们,自然是去参观牛牛…… 窦漪房轻轻一笑,如释重负。 她此前一直在默默祈祷,祈祷卢虞能够平平安安,最好能顺顺利利的生下一个男孩。 如今,果然如愿! 嗯,这不是因为窦漪房触发了什么情节,刷到了一个盛世白莲的词条,而是她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 相比较卢虞,她只是个平民人家的小宫女,即便生下了皇长子,但却一直没有觊觎皇后之位的想法,或者说当皇后的想法是有的,但却从来没有争夺权位的举动。 因此她在经过刘盈的时候,微蹲行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同喜同喜,嗯,这话好像不对……刘盈凑到她耳边,用只能用她听到的声音说道:“今天不去你那里了,后天吧,洗白白等着朕……” 窦漪房脸上闪过几抹红霞,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抬起:“嗯,遵旨……” 声音软糯且充满诱惑,让刘盈脸上的笑容变得渐渐邪恶了起来。 毕竟相比于卢虞的青涩稚嫩,许负的狡黠灵动,臧儿的逆来顺受,还是窦漪房这种出得厅堂,入得卧房的性格更附合刘盈那种闷骚的秉性。 黄老之学,果然很有滋味啊……刘盈嘴角微扬,甩了一个懂得都懂的眼神给昂着头满脸促狭的许负,以及低着头,但始终偷眼打量着他的臧儿。 做皇帝,最重要的是公平…… 许负扭着纤细的腰肢追上窦漪房,小声说道:“如此,你可满意了?” 窦漪房点点头:“你不也是?” 没等许负回答,从另一边凑过来的刘乐搂着窦漪房的手臂,探头问道:“满意什么?” 许负浅笑盈盈,娇媚的脸上满是神秘兮兮: “《慎子》曾言,一兔走,百人追之。积兔于市,过而不顾,非不欲兔,分定不可争也。” “也就是说,一只野兔在街市上奔跑,一百多人在后面勐追,乐此不疲。然而在集市上有一百多只兔子被叫卖,却无人问津,什么原因呢?” “因为野兔是没有主人的,谁抓到就是谁的;而集市上的兔子是有主人的,要想得到集市的兔子,必须拿钱来买。” “阿姐懂了吗?” 刘乐撇撇嘴: “要我说你们想的都多余,臭弟弟心里明镜似的……有想这个的功夫和时间,不如想着怎么多给我生两个侄儿……尤其是许家姐姐,你生的这般好看,我要是臭弟弟,非住你那里不走,让你给我生一百个孩子!” 第3章 刘盈:我不会再快乐了…… 长安城。 太阳蓬勃升起,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光和热。 但今天,这种热度注定要被长安城市民爆发的热情所比下去! 街头巷尾,满是颂圣之声。 他们的皇帝陛下喜得麟儿,这是皇帝和皇后的嫡子,生于紫室,天命不凡! 这不仅仅是他们对于刘盈有着盲从的敬爱,更重要的舆论宣传,比如中央大街上浮凋群、凯旋门,以及各种板报、杂质,让他们不自觉的形成思维惯性。 刘氏兴旺,大汉兴旺! 没有国,哪有家? 家国天下。 当刘氏皇族和皇天后土、大汉帝国,以及大汉人民绑定在一起之后,百姓的爱戴程度自然空前,此时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雀跃,注定让老姬家、老嬴家自愧不如,眼红的要死…… 刘盈站在连接长乐、未央两宫的廊桥之上,耳边满是吵吵嚷嚷的呼喊,眼见数不清的百姓在下面载歌载舞,歌功颂德。 这一刻,他有心学着《狮子王》里的样子,将新生儿举过头顶摆两个poss,再哼点异域小曲,但考虑到必然会被太上皇夫妇、燕王夫妇联手或是轮番暴打一顿,旋即作罢。 不过他觉得现在的呼喊还可以再热烈一些! 于是他招招手,叫来站在远处的中书令袁盎,小声耳语几句。 袁盎短暂愣神一下,但看着刘盈不似作伪的神情,于是长揖及地:“臣,替天下黎民拜谢皇帝天恩!” 张不疑从远处熘熘达达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天下人难道不会自己拜谢,非要让你来帮忙?呵呵,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刘盈示意袁盎可以走了,旋即一撩衣裳下摆,闪电般一脚踢在张不疑屁股上。 这,是因为他之前在长秋殿前时,仰仗着刘乐在场所以对自己出言不逊! 小气……张不疑顺势蹦了几下:“别打、别打,我错了、我错了……话说,你跟他说了什么让他那般感动?” 刘盈笑了笑:“皇嗣降生,减天下百姓算赋一年!” 张不疑瞪大眼睛:“你疯了?” 刘盈皱眉:“这厮好生无礼,莫非是又想挨揍?” “打就打,谁怕谁?”张不疑扁起袖子,但想到去年秋狩之时刘盈单杀了一头黑熊的战绩,于是摆出了一副我不怕你,但你是皇帝,我不能和你动手的架势。 他退后两步,皱眉问道: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减税并不能使百姓幸福……毕竟国家的财政支出几乎恒定,而收入和支出基本持平,如今免税,就意味着国家无钱可用……” “汉庭中央还好,但基层官府无钱可用就很麻烦了……” “尸位素餐之辈还好,没钱可用顶多是名正言顺的懒政,不会想着办法祸害百姓,但若是锐意进取且不择手段之辈,就会巧立名目搜刮治下黎民……” “到考评之后,他升官走了,但这些名目大概率会被继任官吏保留下来……” “重要的是,这笔钱恐怕不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且国家也拿不到,必然会被那帮贪官污吏私下分了!” “于是吏治崩坏,国将不国!” 刘盈点头: “你说得对,但原神是由米哈游自主研发的一款全新开放世界冒险游戏……” “好了,不开玩笑。” “你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防微杜渐也确实很有必要!” “但有一个很关键的点你似乎忘了。” “朕,有钱,很有钱!” “既然是朕有了嫡长子,要与民同乐,自然要自掏腰包将国库的窟窿补上!” “这,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在张不疑的讷讷不言中,刘盈双手叉腰笑着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想说尧舜禹汤也不及朕万分之一?是不是想要跪在地上诚心诚意的顶礼膜拜一下?” 张不疑摇了摇头:“都不是,我只是想起了坊间的一个传闻。” 刘盈默默攥紧拳头。 张不疑边跑边说:“虽然我会挨揍,但我还是要说……败家子啊你!” ……………………………… 蜀郡,成都县。 虽是初夏时节,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后,城中的空气变得清新且凉爽,让凭栏而眺的纪信回头披上了一件薄纱单衣。 嗯,他之前光着膀子…… 而在郡守府外,次第响起了阵阵山呼海啸的声音。 如今随着电台的逐渐铺设,以往信鸽需要飞上十天半个月才能送达的消息,须臾之间就可承载电波直达千里之外,属实是让诸如纪信这样的老人有些搞不懂了…… 这,就是所谓的三十五岁原理。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纪信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他虽然出身于刘盈的门客,但其实是看着刘盈从一个稚童,一点一点的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成为了一个统治着庞大国家的皇帝! 说实在的,他对于刘盈的感情,与其说是门客和恩主,倒不如说是兄弟。 尽管他不知道刘盈愿不愿意…… 但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的蜀郡在他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农商兴旺发达,冶金、造纸之类的工业同样格外繁盛! 而这,就是纪信觉得自己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百姓的一个地方。 不过他毕竟武人出身,虽然文治很好,但胸腔却始终跳动着一颗渴望战斗,渴求杀戮,渴盼鲜血的心脏! 如今,这是羌人自找的! 汉国对于民族的划分其实延续了夏商时期的粗暴,比如羌人,人家其实内部大大小小能分为五六十个民族,但在汉国这边,统统以羌人作为他们的称呼…… 嗯,就像是印第安人一样,人家内部分易洛魁、苏、马斯科基等不同的民族,彼此之间征伐不休,但在很多时候一样被很粗暴的统称为印第安人…… 毕竟这世道,谁拳头大听谁的! 汉人不知道是羌人的哪个部族侵扰了汉国的疆域,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汉人很生气,羌这个从商朝就出现的族群,想来很快就要消失在这片大地。 一如越,一如滇,一如僰…… 此刻纪信的脸上,不仅是为刘盈生了个儿子,汉国将来有了第三任,嗯,第四任皇帝而喜悦,重要的是蜀郡也在征伐羌人的序列! 这,可是肥差! 毕竟出成都县向西的高原之上就生活着很多的羌人! 那里的羌人和西海郡的羌人没有什么瓜葛,日常主要以蓄养牦牛马匹,然后贩运到汉国换取布匹、茶叶为生,按理来说并不会惹得纪信觊觎。 但这些年汉国国力日盛,百姓兜里有钱了,自然想吃点好的。 比如牛肉。 因此在高原草场上饲养牛群的羌人就赚得盆满钵满,重要的是他们居然敢涨价! 这,就是羌人的取死之道! ……………………………… 长安城,长秋殿。 暮色渐晚,这里已经不复从前的纷乱和喧嚣。 毕竟长乐宫前殿是主持朝政以及诸如三公九卿之类高官的办公场所,但自宣室殿向后,却是皇帝的寝殿,到了夜间自然不会允许外人停留。 哪怕卢绾、虞姬是皇后的亲卷,也在必须按时离宫之列。 刘盈活动着腰走了进来,摆摆手示意那些跪地行礼的宫女、内侍该干嘛干嘛去,他自己则熘熘达达走向了内侧的偏殿。 那里,是卢虞的寝殿。 此刻,脸色发黄没什么血色的卢虞斜靠在床榻上,静静看着另一侧的婴儿床,隐隐带有几分嫌弃。 毕竟刚刚生下来的婴儿确实有点不好看。 而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卢虞在刘盈这段时间的熏陶之下,也变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颜狗,即便眼前这个闭着眼睛,举着双手呼呼大睡的小孩子是她刚刚生下来的儿子,她的双眼之中也满是丑拒的神情。 都怪我爹,嗯,这叫什么来着,遗传基因不好……卢虞鼓了鼓腮帮子,暗暗埋怨起了卢绾。 不过当看到刘盈走进来的时候,卢虞脸上的嫌弃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一种骄傲,就如同一只下了蛋的小母鸡,就差满地乱跑着咯咯咯咯的叫唤起来…… 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啊……刘盈无声笑笑,很是温和的问道:“吃了吗?” 一瞬间,卢虞蜡黄的脸上泛起红晕,低着头吭哧吭哧的说道:“还没有……不过娘说要是后天这个时候还没有,就让你帮着吸一下,看看能不能……反正现在还要靠奶娘啦!” 我吸一下?什么鬼……刘盈满头雾水:“啊?” 卢虞脸上红晕更盛,手指捏着被角揉来揉去:“娘说我年纪小,胸……胸也小,可能一时半会还不能哺乳,医士也说了,要是还是没有的话就有可能是堵了,所以要大人用力吸几下,通了之后……”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低不可闻,但刘盈已经完全明白。 我好像又来到了陌生的领域……刘盈暗自滴咕,但却很是不以为然。 毕竟宝妈的奶水是否充足,和熊大熊小没有大多关系。 当初许负生刘德的时候,奶水甚至比窦漪房还要充足,基本上没有什么奶娘的事,重要的是刘德那时候吃的不多,因此许负为了不涨奶甚至还要刻意多挤出来一部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时候没有冰箱,没有冷藏保存的条件。 所以有时候许负为了不浪费,再加上一些莫名其妙的奇思妙想,会想着办法的哄骗着刘盈喝下去…… 起初刘盈不知道,后来回忆起当初许负看他的神情,果然是越想越奇怪的很! 嗯,主动和被动的差距是很大的…… 刘盈勐地摇了摇头,在卢虞微微有些探究的目光中笑着说道: “我是问你吃了没?没吃就再让人他们做点送过来……” “我记得书上说,这时候你应该少量多餐,以有营养的流食为主……” 卢虞噗嗤笑出声,神情屑的一批:“陛下还真是涉猎广泛呢……居然连女人生孩子也懂,嚯嚯嚯!” 刘盈才懒得理会她的那些小心思,只是笑着回应:“那是自然,须知我是《大汉百科全书》的总编纂,基本上每一册书我都读过……虽然不至于了如指掌,但至少是个纸上谈兵的略知一二!” 卢虞愣住,回想起曾经在石渠阁,也就是皇家图书馆闲逛时看到的那些汗牛充栋的藏书,满脸震惊,嘴巴微微张开,一如刘盈的大小。 “陛下都读过?” “当然……嗯,当然了,有些是一目十行。”刘盈略微有些心虚。 毕竟石渠阁收录的可不完全是昔日秦国收缴六国的经史子集,还有着数不清的民间藏书,即便是一天一本,说一声白首穷经也丝毫不为过! 但男人,得装! “陛下果真了不起!”卢虞竖了竖拇指,旋即看向旁边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想要翻身却无能为力的婴儿,微微欠身将他抱起:“但愿刘炎将来会成为和陛下一样博学多才,英明神武的人……” “等等,谁是刘炎?”刘盈满脸懵逼,心中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卢虞将手指塞到婴儿嘴里让他吸着,同时仰起头巧笑嫣然:“当然是他啦……” “那时皇帝哥哥被曹相叫走,所以父亲就给小孩取名刘炎,说是大汉火德,因此嫡长子就是火上加火,而且《庄子·齐物论》也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炎,指美盛之意……” 刘盈兀自抱有一丝幻想:“可记入玉碟?” 卢虞憋笑点头:“嗯,父亲说完,当即就亲笔书写刘炎名姓生辰,并将玉碟送往宗正,让刘交叔父归档保存……急匆匆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嘿嘿!” 刘盈愣住,呆若木鸡。 ………………………… 尹犁河谷。 虽然长安城已经日落,但此地却依旧阳光明媚,远处的冰川、雪峰清晰可见,恬静悠然、肥沃广袤的草原从山脚一直延续到天地尽头。 在河谷中心位置,坐落着一座类似于要塞似的城市。 这里,正是西域都护府所在地。 镇西县! 在守门的士兵悄咪咪的闲聊之时,远处百余骑沿着弯曲的道路迤逦而来。 闲谈中的士兵下意识的闭嘴,挺胸抬头站的笔直。 因为他们很清楚,这个时间段从外面回来的马队,领头的那人是谁! 西域都护府副校尉,绰号‘狼’的郅都! 嗯,在这群士兵眼中,郅都如此可怕的原因,不单是他之前一日族诛三国王室,重要的是对方是法家酷吏,法家御民之术炉火纯青,已经丝毫不逊色另一个能让小儿止啼的廷尉候封! 前些年西域都护府还在昭武城的时候,为了震慑月氏、乌孙,以及抓到的一大群战俘,于是郅都颁布了一大堆强制对方移风易俗的政令。 然后,将不听命令的统统杀掉! 紧接着,又颁布几道宽和一点的政令。 然后,将称颂的人杀掉! 这样一来,剩下的人中就全部都是任劳任怨的牛马,西域都护府汉官少,管辖不了许多人的弊端就此解决! 而这,就是法家的威权理论。 法家要求人民绝对服从统治者的权威,不能够拥有过多的自由思想。 当初慎子说,贤而屈于不肖者,轻权也;不肖而服于贤者,位尊也。尧为匹夫,不能使邻家,至南面而王,则令行禁止。 商鞅则更进一步,曰威生德,德生于刑。 而郅都则秉承的是集前代法家于一体的韩非子的理念,杀掉一切有独立思维的人,无论是反对还是赞美,只留下那些浑浑噩噩,唯命是从的人! 郅都缓行至城寨门口,严格按照规矩跳下马背,牵马靠右缓行。 毕竟军营之内禁止跑马! 虽然郅都的级别可以无视这条禁令,但对于一根筋的法家酷吏来说,规矩就是规矩,除非能有君王特赦,否则即便是太子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因此城门口那些强忍着不低下头,但双股战战的士兵在心中暗暗庆幸。 还好,还好大都护董赤是个老好人,而且是个很有原则且护短的老好人,始终秉承着皇帝的吩咐,在西域都护府下辖的地域实行双重律令。 也就是外族人是一套律法,而汉人移民则同步更新国内的一切法律。 汉律,自然以黄老为主,虽然有时候也让人叫苦不迭,但到底比法家为主的律令要好很多! 毕竟汉初的黄老和春秋战国的黄老很不相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汉初的黄老之说算是给冷酷无情的法家理念注入了些许道家的温情,属于是温和派法家…… ……………………………… 大都护府。 郅都严格按照规矩唱名而入,在董赤示意他可以坐下的时候,才欠着身子坐在董赤下首。 “来呀,上茶!” “不必了,卑职喝白水即可。” 郅都摇头拒绝,他很喜欢刘盈昔日做太子时,挂在东宫书房的那些字联。 冬天饮寒水;黑夜渡断桥。忍性吞气,茹苦饮痛;耐寒扫雪,冒热灭火。夏不挥扇,雨不撑伞,千秋气节久弥着,万古精神又日新…… 这些年,他一直是这样要求自己。 而且他发现,这种低欲望,对自己极度苛刻的生活方式,让他的头脑极为清晰,阅读起从东宫带出来的诸如《韩非子》之类完全禁止出现在公众的法家书籍时,更是灵感连连,不仅理解的更加透彻,而且还有了许多自己的体会。 他准备着这次回来之后,就立刻去整理他一路之上写的心得笔记,将之快马送到长安,请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御览…… 嗯,他其实也有几分小心思。 法家没错,错的是那些完全不懂法家的蠢货! 因此郅都看向董赤的时候,眼神不知不觉就变得凌厉起来。 董赤浑不在意,只是将面前摆着的电文递了过去:“看看吧,陛下对你的新任命。” “西南夷招讨司?”郅都皱皱眉头,嘴角渐渐扬起冷酷无比的笑容:“羌人,该杀,冯唐,该杀……” 毕竟冯唐是护羌校尉,如今羌人作乱,他这个护羌校尉自然难辞其咎…… 但问题的关键是,护羌校尉府是个空架子,而冯唐也从来没有到过西海,一直都在西域都护府听命…… 所以董赤则笑着摆摆手:“此事和冯唐无关,副校尉切莫株连过甚……” 大都护是个好人啊……冯唐默默和郅都拉开了些许距离。 郅都冷笑,旋即岔开话题: “陛下既然委卑职以重任,那都护府之事,就有劳大都护,以及诸位同僚了!” “卑职决议连夜出发,早日赶往西海郡……” 冯唐皱眉问道:“这么着急?为何不等巡边的甲骑归来,然后一同前往?” 郅都扭头,脸上露出饿狼一般的神情: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此去西海不远千里,你我这里多耽搁一刻,事情就晚结束一刻!” “陛下常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怎么,你也曾是东宫之人,难不成忘记了?” 冯唐拱手抱拳: “陛下之言,卑职谨记在心,一日不敢忘却!” “然陛下还说过,要在战略上藐视对手,要在战术上重视对手!羌人虽然不堪一击,但西海之南地广人稀,且雪域高原,若不能集结军队同时多路进剿,犁庭扫穴,打草惊蛇之下,羌人必然立时转移!” “到时候,副校尉又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郅都挥了挥袖子:“如何交代不用你管,你只需听命就是!” 见到冯唐还想要说些什么,董赤笑着打圆场:“你二人皆是昔日东宫俊才,何必在此动气?” “护羌校尉有所不知,电文上言,陛下将于旧历新年,也就是今年十月西巡,不仅要去昭武城,说不定还要前往西海更西的那些盐湖游览……” “现如今已然五月,距离陛下出巡仅有四月不到,若是不能尽早平定羌人之乱,你我才是真的无法向陛下交代嘞!” 冯唐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郅都,拱手抱拳:“是卑职之错,还请副校尉治罪!” 郅都点头,无视了董赤的眼神,自顾自说道:“尔以下犯上,顶撞上官……虽不知内由,但法只论迹,自领军棍去吧……” 第4章 刘盈:曹参之美我者,畏我也! 长乐宫,宣室殿。 刘盈靠在藤椅上,面前摆着十几本奏疏,看似沉思,但其实是在无意识的发呆。 无他,热。 虽然他身后的风扇已经从之前那台咯噔咯噔作响的机械风扇,升级为了真正的电风扇,但毕竟如今已近六月,风扇再卖力,但终归吹出来的是热风。 尤其是他头发很长,无论是盘起来还是扎成辫子都一样热的飞起…… 但热也没有办法,他也只能忍着,毕竟这时候帝国的皇后还处于坐月子阶段,他这个皇帝总不能带着一群宫妃或是自己一人前往林光宫避暑吧……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刘盈再度摇了摇头,对于自己忘了让卢虞提前一两个月住进林光宫而感到失策。 不过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 毕竟古人讲究礼法,长乐宫是大汉帝国的权力中枢,而卢虞生下的极有可能是太子,是帝国未来的皇帝。 而作为皇帝,就注定他这一辈子的出生和死亡,都要在皇宫正殿完成。 开国的一两代皇帝没有这个条件,但作为名义上的第四任,实际上的大汉三代目,刘炎要想名正言顺的接手帝位,生于紫室,死于紫室,是他这一生的宿命! 所以,这重重宫禁,其实就是皇帝的牢笼啊……刘盈满是感慨,低头对自己冬日西巡,来年春天南巡做着准备。 此次冬日西巡,他准备去一趟祁连山看雪,效法周穆王和西王母神交一二…… 嗯,其实是去规划一个钾肥产地。 自青海湖向西的格尔木,以及更西边的罗布泊是国内钾肥产能的主要集中地。 而此时的罗布泊水草丰美,一片泽国,再加上离国内太远且道路还没有修好,因此从那里搞来钾肥的成本必然会比几乎挨着西海郡的格尔木要高很多。 因此,刘盈放下自己做的旅游路书,拿起了曹参提交的有关平定羌人之乱的奏疏,稍看几眼,旋即望向侍立在侧的中行説: 「派个黄门郎去看看曹相在不在值房办公,若是在的话叫他来……」 毕竟这时候已经进入伏天,没有条件外出避暑的百姓就窝在家里,杀条养了一年,就是为了数伏这天吃的黑狗打打牙祭,再狠狠心买两颗荔枝应应景…… 但权贵人家大多在关中各处有避暑的庄园。 曹参自然也不例外。 每年他都会和家人一起前往云阳县避暑,日常琐事则交给左贰官打理,至于国家大事,则飞马送到同在云阳县的林光宫…… 但今年特殊,刘盈耽误了前往山中避暑的行程,曹参有没有如期出发,刘盈就真的不太清楚了。 片刻之后,中行説从殿门口急趋而来,小声说道:「陛下,相国来了……」 刘盈稍微抬眼:「然后呢?」 中行説吞吞吐吐的说道:「太上皇也来了……黄门郎去的时候,太上皇正在值房中和相国以及右丞相等人喝酒……」 这老头又偷摸喝酒了,看我怎么告状……刘盈脸上露出了几分大仇得报的畅快笑容。 毕竟那老头剥夺了他给儿子起名的乐趣,最重要的是当初说得好好的,这次轮到他,下次才是那老头! 耍赖,必然要付出代价……刘盈点点头:「请曹相进来。」 虽说曹参不比萧何,大多时候在刘盈跟前属于是唯唯诺诺,唯命是从,但毕竟曹参担任着相国,百官之长,辅理朝政,刘盈仅仅说一个「请」字是远远不够的,要是按照春秋战国以降的传统,这已经算是对曹参的一种侮辱了! 那年月,国君有事要和相国商议,是要坐着马车去相国府拜见相国,而不是让相 国前来面君! 但大汉毕竟不是春秋战国,帝国天子的权威也不是那些小小的分封诸侯所能比拟,但更重要的是分人,如果刘盈亲至曹参府,只怕会吓得那老头连做几晚噩梦…… 所谓受宠若惊,不外如是。 刘盈如此,中行説自然也狗仗人势,他站在丹陛之下高声呼喝: 「宣,相国曹参觐见……」 于是,侍立在殿中的小黄门、谒者次第高呼,胪传之声自宣室殿一直传到殿外。 「宣,相国曹参觐见!」 「宣,相国曹参觐见!」 …… 「瞎叫唤什么?」刘邦趿拉着一双布鞋熘熘达达的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曹参则忙不迭的脱鞋、解剑,急趋上殿,拱手下拜:「老臣拜见陛下……」 刘盈点头回礼:「来呀,赐座!」 他说完,转头看向脸颊带着微微酒意的刘邦:「爹你坐我这吧,凉快……」 刘邦摇了摇头:「乃公可用不惯你那破烂玩意,吹得腰都硬了……我还是坐地上吧,这也不热!」 破烂玩意?你知道这台电扇卖多少钱吗……刘盈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旋即让中行説将他的藤椅搬下去,和刘邦、曹参坐在一起,同时不忘让人从冰鉴里拿点瓜果出来。 「不知陛下召见老臣,所为何事?」曹参微微欠身问道。 「没啥,就是贿赂贿赂你……」刘盈指着摆在桌面上的冰镇西瓜,笑着说道:「我的相国呀,你也太小气了,平定羌人之乱才调拨三千甲骑,这么点兵力,够干嘛啊……」 曹参皱眉:「区区羌人,难道三千骑还不够?老臣调拨的可是上郡精锐,不仅通晓骑战,而且也擅使火器……」 刘盈笑着摇头:「不够,非一万骑兵不可!」 刘邦虽然眼中有些醉意,但头脑依旧保持清醒,同样皱眉说道:「一万骑?人吃马嚼的要多少钱?扫荡几个羌人部族用得上如此大张旗鼓?」 毕竟这一万人不仅仅是骑兵,更是装备着火枪的重甲骑兵,擅长骑战,但步战却尤为精通! 毫不夸张的讲,将这一万人送到任何一个封建王朝,都是一支可以左右天下的力量! 而羌人,他们生活在高速发展的汉国身边,因此粮食、药品几乎不怎么贵乏,但即便如此,哪怕将整个青藏高原,包括更西边的若羌部族都算上,总人口数量也就六七十万! 一万拥有火器的重甲骑兵去打他们,属实是高射炮打蚊子了…… 刘盈摇摇头说道: 「打天下和守天下不同。」 「若是仅仅为了惩戒犯我疆界的羌人部族,仅凭借西海郡的郡兵就可以了,根本不至于如此大张旗鼓。」 「我所求的,是羌人占据但他们却并不知道如何使用的资源!」 曹参愣住,刘邦愣了一下问道:「资源?什么资源?」 刘盈回答: 「钾肥。」 「嗯,简单来说的话,就是一种和我之前弄出来的那种臭儿吧唧的氮肥一样的肥料,对于种植棉花、甘蔗、油菜之类的经济作物,还有果树都有很大好处……」 「若是调配合理,则保定增产两成以上!」 他边说,一脸认真的点点头,以示自己并没有丝毫夸张。 毕竟后世九十年代时期有过实验,合理施用钾肥之下,玉米和大豆均增长百分之十左右,尤其是玉米,最高增产近百分之十五! 要知道,那可是亩产五六百公斤的百分之十五,而如今汉国这边的亩产充其量不过是三百公斤左右,因此提高两成,算是一个比 较保守的数字了。 刘邦皱眉问道: 「既然那什么肥的如此之好,那为何你当初领兵河西大战时,只是会盟羌人,而没有把地方直接占了?」 「我记得你说过,羌人大多逐水草而居,对于些许土地并不太在意,因此当时哪怕花点钱去买呢,这不就早就见到成效了?」 「现在再去,麻烦的要死!」 这老头懂不懂什么叫做爬科技树啊?你又不是秦始皇,尤里卡提升百分之六十的科研进度……刘盈皱了皱鼻子,让人去将舆图拿来,同时盯着刘邦说道: 「钾肥虽好,但在当时那个环境下,却并不适合汉国。」 刘邦双手抱臂,满是不屑,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他是皇帝的时候钾肥就不适合汉国,如今这兔崽子当上皇帝了,钾肥就适合汉国了? 好一个自适应钾肥! 小兔崽子没远见就没远见,拿这个当借口真是无趣! 刘盈撇撇嘴: 「娘说了,哼是猪……爹你要是今天揍我,看我告不告诉娘你又偷偷喝酒就完事了噢!」 刘邦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曹参:「少年夫妻老来伴……她不让朕喝酒是为了朕好,这是爱,你不懂,朕不解释……」 曹参能说什么,他只是一脸尬笑:「太上皇亢俪情深,是天下之福……陛下仁孝,亦是天下之福……」 总觉得这厮在阴阳怪气什么……刘盈眯了眯眼睛,将一切记在心中,看向刘邦解释道: 「我说的不适合汉国,是因为关中、关东乃至于燕、代等地的土地,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盐碱化……」 「嗯,所谓盐碱化,就是指土壤底层或地下水的盐分随毛管水上升到地表,水分蒸发后,使盐分积累在表层土壤中的过程。」 「简单理解,就是土地变咸了……地上盐多了,庄稼要么减产,要么绝收……」 「而那些天然钾肥,也是盐的一种,若是用在本就盐碱化的土地上,虽然会增产,但必然加剧盐碱化的进程,最终使得土地寸草不生!」 「这也是我在北方很多地区推广苜蓿草的原因。」 「嗯,主要是我弄出来的那个新品种。」 「不单单是因为新品种苜蓿亩产高,可以让土地变得肥沃,而且人能吃,诸如牛羊马猪之类的牲畜也能吃,更重要的是耐盐,能够生长在盐碱地的同时,还会将土壤中的盐分吸收到自己体内,从而改善土壤的盐碱化程度!」 刘邦点头:「难怪不光那些西域宝马喜欢吃苜蓿,别的牲口也爱吃,原来是里面有盐啊……」 刘盈继续说道: 「因此那时候我虽然从古籍上看过,说是那种钾肥可以增产,但弊端太大了,我索性将之暂时搁置,毕竟羌人属于是守着宝山却并不知道如何开发的那种人……」 曹参拱手抱拳:「陛下高瞻远瞩,算无遗策,社稷之福也……」 马屁精……刘邦翻了个白眼,看着刘盈问道:「哪本古籍?莫非又是农家失传之物,墨家不传之秘?」 毕竟他这些年听多了所谓的古籍、白胡子老头,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但曹参接连的几句吹捧,却让这老头心中升起了几分不忿! 凭啥他当皇帝的时候,朝臣都是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 时不时的还要对他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一番! 但到了这兔崽子当皇帝的时候,这帮混蛋又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卑躬屈膝,阿谀奉承,唯唯诺诺! 你们的气节何在? 都给乃公恢复到之前那种桀骜不驯的样子……刘邦满心愤满。 刘 盈依旧沉浸在曹参对自己仁君圣主的吹捧中,不过他心里很清楚,挑毛病的不一定是坏人,吹捧的也不一定是好人,尤其是曹参之前那种隐隐约约的阴阳怪气,更是让刘盈在满脸的受用中,再次给曹参记了一笔…… 因此他斜眼看了看曹参,接着面向刘邦: 「不是农家,也不是墨家,而是道家……准确的说是方士!」 「当年父亲诛灭暴秦之后,沉迷在咸阳宫的繁华之中无法自拔,留候让儿子入宫劝谏父亲……」 「也就是那时候,我在咸阳宫闲逛,无意间发现了一间炼丹房,从蒲团里找到了这半本残卷,上面记载有很多化学肥料的方法,还有许许多多别的秘术……」 「嗯,做豆腐的方法也在其中!」 「我后来想想,可能是某个被秦始皇焚书坑儒了的方士,在临死之前不想让绝学失传,于是悄悄藏在了蒲团之中,想要让自己的学生偷偷取走……」 「毕竟蒲团这东西到处都是,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人在意……」 「但可能是天意吧,他的学生没有拿走,反倒是被我无意中捡到了……」 刘盈说完,脸不红心不跳的拿起凉茶一饮而尽。 在他对面,刘邦愣愣不言,但曹参却再度拱手抱拳,不吝赞美。 「陛下承天命,受天地卷顾,江山之幸也!」 第5章 刘盈:用汉国的剑,为汉国的土地获取养分! “陛下承天命,受天地卷顾,江山之幸也!”马屁精……刘盈微不可见的扁了扁嘴:“说回之前的事情。” “从天然钾矿中得到的钾肥是一种盐,因此不适合北方的土地使用,但在淮河以南,这种钾肥对于当地土壤来说却是一种天然利好。” “无他,江南草木茂盛,降雨充沛,土壤普遍呈酸性……” “嗯,酸、碱你们懂吧?”刘邦满脸茫然的摇摇头。曹参也是如此。优越感,这就是优越感呐……刘盈面色如常:“你们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里的土壤施用这种天然钾肥,庄稼增产效果要比北方的土地好很多,尤其是有效抑制诸如岭南一带水稻缺钾导致的胡麻叶斑病……” “如今随着对江南地区的开发,农场、种植园越来越多,每收获一季农作物,就相当于消耗了土壤中大量的养分。” “还是那句话,江南独有的高温多雨气候,导致了那里农田对于钾肥的需求远远大于北方的农田!” “因此,对于土壤养分的补充就迫在眉睫!”曹参想再拍一拍刘盈的马屁,但在刘邦凌厉的眼神里最终讷讷不言。 刘盈接着又说:“有关北方使用钾肥的问题。” “从前是畏惧增加土壤盐碱化,但现如今我们掌握了一种新的技术,可以将碱性的钾肥,转变为酸性,彻底解决北方盐碱地无法使用钾肥的弊端!” “嗯,当然了,凡事有利就有弊。” “这种用硫酸制备的钾肥,如果使用在石灰性土壤中,会造成土壤板结,形成很多硬块,因此需要控制钾肥的用量,并且加大农家肥的使用量……” “新技术?”刘邦闻了闻身上的酒味,决定出去散散味,免得被吕雉阴阳怪气,于是他暗暗点头:“又开新厂了吗?带我去转转!”刘盈一脸嫌弃:“不要吧,这么热的天,工厂里味道又难闻……”刘邦站起,不容拒绝:“走,别逼乃公动手!”………………………………蓝田工业基地,三酸两碱研发产业园。 日过正午,安在产业园中心的电铃骤然响起,饥饿的工人如同听到了冲锋的号角一般,争先恐后的向食堂涌去。 毕竟好菜就那么多,去的晚了必然就只剩下菜汤了……当然了,工厂需要二十四小时运作,因此前去吃饭的工人仅是一部分,班组内轮流吃饭休息,以保证机器始终有序运转。 产业园正门口,仅有遮阳帘的马车上走下老中青三人。这,正是被刘邦拖着出来玩的曹参和刘盈。 因为只是出来玩,因此无论是侍卫还是刘盈,都只穿着很普通的衣服,穿着打扮一如那些前来这里参观学习的工师、商讨合作的商贾,丝毫不引人瞩目。 此刻,在刘邦和曹参的满脸懵逼中,只见刘盈很是自然的从马车行李箱中摸出了一套搪瓷餐具,旋即向着专供管理层以及工师的小食堂走去。 “走啊,这里的糖醋排骨做的很棒,晚了就没有了!”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大食堂做的菜比小灶做的菜好吃很多哟!”曹参愣了一下,慢慢跟了过去。 刘邦则翻了翻马车车厢,没有发现多余餐具,于是噼手抢走刘盈手中的搪瓷饭缸,浑不在意刘盈的气急败坏。 ……………………小食堂。刘邦排着队,探头问道:“怎么不是鱼就是骨头,工师都吃不到好肉,工人该不会连肉都没有吧?”刘盈愣了一下:“骨头上的肉才香啊!这可是管理层和工师的特权!”在刘邦的疑惑中,刘盈压低声音说道:“这帮家伙不干什么体力活,啃点骨头就行了,工人们要出大力的,吃不好怎么行?所以食堂切肉的时候把净肉,主要是那些大肥膘子肉都拿去大食堂给工人们了,小食堂就只有鱼和排骨……”刘邦同样压低声音:“那这帮家伙能同意?”刘盈指了指前面那一盆子寸排制作的糖醋排骨:“口味好不就行了?爹你看那浓油赤酱的,又是糖又是芝麻,这可都是工人吃不上的东西!”刘邦笑了笑:“这就是你常说的双赢?”当然不是,双赢是我赢两次……刘盈紧跟在队伍之中,虽然很认真的点头,但心思已经全部放在了红烧鲤鱼和糖醋排骨之上了。 “这米没有宫……咱家的好吃啊!”刘邦一脸味同嚼蜡。曹参尝了一口,很是肯定的说道:“这是岭南运来的米,产量高,但口味稍差,不过胜在便宜管饱……听说一石关中米,相当于两石岭南米的价格,若是辽东或是辽南的那种大米,价格甚至在岭南米的三倍之上!” “太公家中日常食用,是最顶级的辽东米,此地大米自然望尘莫及……”太公? 哎……刘盈心中长叹,但脸上挤出笑容:“工厂管吃管住,重要的甭管是多大饭量的壮汉,都管饱,米饭好吃不好吃就不重要了!”刘邦点头:“说的也是,不过这糖醋排骨确实比宫中做的好吃……只是想到天下人尚有不能温饱者,我就有些吃不下去了……”别尬黑,你吃不下是因为你牙不行……刘盈撇撇嘴:“爹啊,你多久没到乡下玩了?”刘邦皱眉:“嗯?”刘盈笑着说道:“别的地方我不清楚,但淮河以北、燕山、阴山以南的黔首早就解决温饱问题,如今已经基本从吃得饱、变成吃得好了!” “等过段时间我有空了,带爹去关中的那些大型养猪场看看,到时候你就会发现,那边喂猪的饲料,要比爹你小时候吃的都好!” “嗯,爹你也别生气,我说的是事实!喂猪的饲料里主要是玉米粉、豆百、盐,还有用晒干的杂鱼磨成的鱼粉,这些东西哪一样几十年前的穷人也不能敞开吃啊?”刘邦放下举起的巴掌,轻声叹息:“造孽啊……”刘太公活着的时候,刘邦虽然各种鄙视农家,对于君民同耕,节俭朴素的理念很是不以为然,但那其实主要是逆反,作为一个出身底层的人,刘邦又岂会是个铺张浪费的人? 如今他听说要用那么好的东西喂猪,着实让他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但刘盈却一脸无所谓。 如果他参与建立和执掌的国家,仅仅能够让国人吃饱粮食,有衣服蔽体,那不如干脆毁灭了算了! 他的目标,当然是要让所有的人将肉当饭吃,将奶当水喝!为此,才要不遗余力的发展工业,提高粮食产量,并且在海外布局! 比如氮磷钾化肥三巨头之一的磷肥。刘盈很清楚的记得,在海外有一座小岛上,遍布着鸟粪堆积而成的磷肥矿,在汉国已经扎根天南州的今天,那里的磷肥自然也是汉国的囊中之物! 于是刘盈扒拉了两口饭后,抬头问道:“黔首算人否?”刘邦愣了一下:“当然。”刘盈再度问道:“那为何权贵之家吃肉喝酒,奢靡无度,爹你视若无睹,但这里的人吃点肉,爹你就如此表情?”刘邦稍稍沉默一下:“乃公可没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用粮食喂猪有些浪费了……”刘盈摇摇头:“也不算浪费啊,如今国内的粮食多到吃不完,而且因为外贸协定,国外的粮食又源源不断的运回国内,这就导致了国内的粮价始终处在一个很低的水平!” “而米贱,必然伤农啊!” “因此将吃不完,便宜到不行的陈粮拿去喂猪喂牛,就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情!” “重要的是,这也会提升农民的收入,改善他们生活!”刘邦用快子敲击桌面:“不对吧,黔首一年到头才能吃多少肉?这些肉食最终还不是让权贵吃了?”曹参很想说些什么,但考虑到那老头越老本性愈发暴露,于是食不言起来。 刘盈则回答道:“今时不同往日,工业时代的黔首可比农业时代的黔首有钱多了,而且勋贵才能吃多少肉?就算是舞阳侯那个知名的肉食爱好者兼饭桶,一顿饭最多就是肉十斤,酒两壶……” “因此市集上贩卖的猪肉、牛羊肉基本上都是被普通百姓吃掉了!”刘邦点头:“算你小子说的有理!米贱伤农,确实是个值得警惕的问题……”刘盈打了个响指,压低声音说道:“我准备等到刘炎周岁,册封太子的时候再颁布一道政令,就是进一步减免天下百姓的田租,从十五税一,调整到二十税一!”曹参愣了一下不再言语,毕竟按照现如今汉国的实际情况来说,财政收入的大头已经从农业税、人头税转向了工商税、关税,以及各种海内海外由国家控股的矿山、产业。 比如铁路。新改组的皇家铁路总局,虽然要向刘盈支付专利费,再上交一部分的钱给少府作为皇帝私帑,但基本上有一半的收入却是实打实的入了国库! 不多,今年预计有二十亿钱。但问题的关键是,这笔钱是今年才刚开始上交国库的,而且还会随着铁路线路的长度而年年攀升! 所以,少收几个亿钱的农业税,对于如今的汉国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有钱所以任性! 因此在曹参看来,这笔钱就当是为小太子祈福了……但更重要的是,减免农业税,利好他们这些占有大量土地的功侯权贵! 毕竟一万的百分之一,和一万万的百分之一不可同日而语……陛下有德啊……曹参心中称颂,决定趁着政令尚未颁布之前,让家人拿着钱去上郡、云中郡以及辽东、辽西和江南岭南多买些地! 毕竟种田的成本几乎固定,税越少赚的就越多!谁,都和钱没仇!刘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同样一言不发。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的汉国抑制兼并的目的是为了避免流民四起。但问题的关键是,流民四起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土地没了,同时没有了养家湖口的工作。 如今的汉国近乎同步加载了大航海时代,地理大发现时代,工业化时代这三个史诗级别的巨型dlc……蒸汽轰轰作响的工厂缺人,遍布海外的种植园缺人,往来东西的商队更是缺人! 所以,并不存在什么流民四起的可能。而这,仅仅是刘盈减免田租的其中一个原因。 真正的原因,自然还是为了建设地球村,早日完成全球化而奋斗……嗯,其实是通过全球贸易吸血……国内的田租少了,种田的成本就低了,粮食价格自然也会走低,在如今的市场上就会充满竞争力! 在汉国主导的全球贸易网络之下,诸如身毒这样的产粮大户,已经对汉国形成了路径依赖,他每年产出的粮食绝大部分都卖到了汉国。 那么,当国内的粮价和到港的进口粮价格持平的时候,身毒的粮食就不好卖了。 举个栗子。比如国内粮食的成本价为一百钱一石,身毒粮食的成本价为八十钱一石。 而这时候,汉国点出化肥科技,并且伴随着减税,直接将成本压到了六十钱一石。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汉国的粮商来说,要么你按照五十钱一石卖我粮食,要么我就七十钱一石卖你粮食! 所以,汉国人要吃好,身毒人就要饿死,也显得很合理了。 “我吃饱了。”刘盈站起,托着餐盘向远处的洗碗区走去。毕竟他的搪瓷餐具被某人抢走,不得不用这种公用的餐具。 刘邦也抹了抹嘴,拎着搪瓷缸慢悠悠的跟在刘盈身后。嗯,他从不洗碗。 因此洗碗的人会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曹参见状,赶忙三两下吃干净盘中的食物,只可惜他这些年吃糖多,又不爱刷牙,导致牙不好,所以糖醋排骨吃起来比较费劲,重要的是这里到处张贴不准浪费食物的标语。 因此,直到刘盈洗好碗向外走着的时候,他才匆匆赶到洗碗区。不过等曹参将洗净的餐具归位,甩着手准备追上刘盈的时候,却突然被一个拎着大勺的厨子拦住。 “怎么?不结账就想走?” 第6章 刘盈:妾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壮观。 这是刘邦此刻的第一个念头。 在他面前,一条条传送带将研磨成粉的硫铁矿送往熔炉,烧热的气体再通过旋风除尘器之后进入第一转化器,随后再经过第二转化器,最后送入吸收塔淋酸经冷却得到成品硫酸。 热。 这是刘邦此刻的第二个念头。 毕竟他现在穿着全套的防护服,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就连手套上也刷了一层薄薄的橡胶。 而现在正值伏天,再有眼前的大熔炉散发出的热量,仅仅只是站在这里几分钟,刘邦就已经汗流浃背,几乎有些喘不上气。 在他旁边,刘盈瓮声瓮气说道:“要不,先去旁边歇一会?” 刘邦从谏如流,就坡下驴的点点头:“好,就听你的。” 曹参跟在他们身后满脸感慨:“陛下曾言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可这里的工人,却比农民更加艰辛啊……” 对呀,不过你这是鳄鱼的眼泪……刘盈昂着头向前走去,尽力和身边那些反动阶级的首脑划清界限。 刘邦看着远处堆积的原料,满是惊诧的说道:“怪不得你说这种什么酸做起来很困难,原来是用黄金做的啊!” “黄金?”刘盈愣了一下,旋即笑着向刘邦解释:“那不是黄金,那叫做愚人金,虽然起来金灿灿的,但其实是铁,硫铁矿石。” 见到刘邦依旧满脸疑惑,曹参也解释道:“此物名为石髓铅,有散瘀止痛,接骨疗伤之效,跌打药中就有此物……太公莫非忘了田公,他就格外……” 突然,曹参愣了一下,为自己的多嘴而懊悔。 当年在沛县的时候,刘邦和夏侯婴之间打闹曾无意中伤到了对方,而秦国禁绝私斗,因此刘邦被下狱很是拷打了一番,田公是县衙里类似于法医的小吏,刘邦挨揍之后,就是田公为刘邦治的伤。 至于下令抓捕、并且惩戒刘邦之人,正是曹参…… 但最重要的是,曹参此举并不是为了公心,而是私欲,为的就是报刘邦不娶何撩,先上车后买票了自家妹子的仇! 而这件事,被刘邦记了很久,当初群臣论功的时候,刘邦说萧何是猎人,曹参是猎狗,不单是阐述事实,也同样是在报昔日一箭之仇…… 不过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刘邦对此早就释然,只是点头说道:“可惜咱们起兵沛县的时候,田公年岁已高,耐不住长途行军,要不然这一路上有此人在,我军士兵就能减轻些伤亡……” 只怕死的更多……刘盈微不可见的撇撇嘴。 毕竟军中不比民间,人口的密度很大,根本做不到干净卫生,而当时的止血手段也差得很,最重要的是古典时期巫医不分,医生会有很多骚操作,这就导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 药医不死病,佛度有钱人…… 嗯,这不是中医黑。 当时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这个吊样子。 尤其是在体液平衡学说兴盛的欧洲。 相比于病魔,那帮穿着黑帽子、黑衣服、黑斗篷,脸上还要带上乌鸦嘴的医生才是彻头彻尾的恶魔! 很多贵族在了解了那帮庸医只会灌肠、放血、催吐这三大绝招,实在不行就开颅、截肢、切鸡鸡之后,完完全全的讳疾忌医,生病之后主要靠祈祷。 好了,就是神明保佑,死了,就是蒙主宠召…… 关键是还能弄个信仰坚定的美名,在教宗那里刷一刷好感度,然后找教宗大人慷慨解囊…… 走着走着,刘邦突然指着另一边问道:“好好的工厂,怎么拆了?” 刘盈顺着刘邦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解释道: “没有用了,自然要拆咯!” “嗯,这边是研发基地,并不是生产基地,旨在培训足够多的工人,然后在别处修建化工厂。” “毕竟这里是长安脚下,首善之都,自然不能有这种重污染的企业存在。” 刘邦皱眉:“重污染?” 刘盈颔首说道:“对,没错,重污染。” “比如最早建起的那些厂房,因为密封问题,导致酸性气体从厂房溢出,不仅对工人造成伤害,重要的是这种酸性气体会随着雨水流下,危害更大!” “嗯,可以这么理解,天上下的是雨,那叫做甘霖,但如果下的是醋,庄稼还能长吗?人淋了这种水后,身体还会好吗?” “所以这种重污染行业必须从关中搬出去,毕竟保障长安人民的身体健康,才是帝国的第一要旨!” 嗯,假的。 他主要是为了自己。 在如今这个年代,即便是刘盈贵为天子,照样要吸雾霾、淋酸雨! 因此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将重污染行业搬迁到黄河下游并且不会受到季风影响的地方,这样就可以保证长安城始终有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河水,甜甜的空气……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满脸你说得好有道理,但我依旧鄙视你的表情。 知子莫若父,虽然刘邦不懂得什么是污染,什么是酸雨,但那小兔崽子一撅屁股就知道他拉什么屎! 只是刘邦却并没有拆穿。 毕竟屁股决定脑袋,早年间关中遍地工厂的时候,他又不是没见过那种漫天灰蒙蒙的场景,大人尚且觉得难受,就别说他那些孙儿了! 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儿子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些胖嘟嘟,奶香奶香的孙儿! 正如当年刘太公的孙儿告状,刘太公会胖揍自己的儿子一样,如今的刘邦也是如此,他的孙儿告状,他也胖揍自己的儿子! 这,就叫做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一瞬间,刘邦握着手中的龙头拐杖,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大仇得报的快乐,同时也有些意兴阑珊,不想继续在这里耗着,而是准备回宫吸孙去了…… “嗯,对了,反正下午没事,咱们等下钓鱼去吧……就前面不远,在灞水上游有个钓点,我连张不疑都没有说过!” 刘盈边说,手中做了一个挥杆的动作。 刘邦皱了皱眉:“钓点?蓝田县人口数十万,恐怕早就被别人知道了吧……” “不会呀。”刘盈摇头:“山川河泽之利从来归属皇家所有,因此少府派人专门驻守,也算情理之中吧……” “这样啊……”刘邦脸上浮现出一片纠结。 …………………………………… 长乐宫,长宁殿。 天色渐晚,在刘德抑扬顿挫的背书声中,许负靠在贵妃榻上,一头长发梳着辫子,斜斜搭在肩头,脸上却满是哀愁和不舍。 这段时间全国各地陆续将减免人头税的数目报了上来,虽然大汉本土的人口数目不多,且免除的只是士伍籍的赋税,商人、赘婿之类的七科谪并不在免除之列。 嗯,隶臣也是如此。 但林林总总算下来,至少要从内帑之中划拨好几十亿钱! 一想到如此多的小可爱就这么哗啦啦的没了,许负这些天食不下咽,寝不安眠…… 嗯,虽说刘盈的钱和她没有太多关系,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也算是刘盈的私人财产,但这对于一只貔貅来说,无疑是一种钻心蚀骨的痛苦…… 败家子啊……许负柳眉微扬,嘟着嘴暗自生气,同时心里升起另一个念头。 将管账的权力,还给窦漪房! 嗯,卢虞虽是皇后,但那是个对钱没有概念的未成年少女……少妇,不仅会被宫人糊弄,而且花起钱来的大手大脚更甚于刘盈! 因此在刘盈的默许,吕雉的明示下,宫中管钱的权力就在许负和窦漪房之间轮换。 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眼不见心不烦的摆脱这种苦恼,许负心中块垒尽去,只是脸上依旧满是哀怨。 那个败家子已经好几天没来过她这边了! 所以,别让她抓住,抓住一定榨干! 外间,刘德突然欢呼一声,哒哒哒哒的跑了起来。 “父皇……好臭!” “哪里臭了?这可是才钓上来的大鱼,十斤重的大草鱼,你小心点,别抻着胳膊……” 没良心,还知道来……许负仰起头,见到的是满脸得意走了进来的刘盈,以及拎着一条一尺多长的草鱼,跟在刘盈身后跑来跑去的刘德。 “十斤?一斤都没有吧!” 许负掩嘴偷笑,旋即很是优雅的伸了个懒腰,薄薄的轻纱勾勒出满是诱惑的弧度。 “十斤!”刘盈伸手捏住她光洁如玉的下巴:“朕给你最后一次改口的机会!” 许负眨眨眼睛,很是正经的说道: “前日妾和西王母会于梦中,她送了妾一枚仙桃,说是吃了之后可有霸王之力,扛鼎之能……妾让德儿吃了,因此德儿手中大鱼,至少十斤,谁若是胆敢质疑,妾就跟他拼了!” 刘盈点了点头,不过是小头。 毕竟他此刻居高临下,一览无余,将所有的美好尽收眼底。 “父皇,讲故事……” “好啊,讲小猫钓鱼……” “讲什么故事?时间不早了,兰嬷嬷,将公子抱去偏殿睡觉!” 刘盈看了看满脸懵逼被带走的刘德,又看了看低着头一脸若无其事,甚至拢了拢衣领的许负,眼神突然凝滞在她肩头的辫子之上。 “夫人,你这种发型很危险啊!” ………………………… 埃及,苏伊士城。 夏季干燥而炙热的海风将城头竖着的汉国大旗吹得猎猎作响。 今日万里无云,战争的阴云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擅长战斗,但更擅长铺设道路,修架桥梁等土木工程的罗马战俘劳作下,如今的苏伊士港已经不复半年前的残破。 重要的是经过这段时期的清淤,让那些排水量近百吨的大船也能随意入港,不再需要当地的渔民充当引水员,带领货船绕开淤积的航道。 当太阳开始西斜,天边满是红霞的时候,港口外的海面上响起了一连串苍劲有力的号角。 这表示货船即将进港。 “终于来了!” 窦广国摇摇头满脸感慨:“这帮家伙晚了足足半天……航船就是不如火车,说几点到就几点到!” 另一边的樊伉抬杠道:“那是从前,如今铁路编组越来越多,晚点的情况也多得是……嗯,船来了,我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咯!” 烦死了,你麻利走……窦广国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 毕竟他们虽然战胜了罗马人,和塞琉古等东地中海强国缔结盟约,但毕竟汉国属于征服者,重要的是为了获得前期开发苏伊士运河的资源,窦广国只能对那些埃及的驻军总督还有神殿磨刀霍霍。 自然而然的,人家要奋起反抗! 尽管这是徒劳的。 不过这种低烈度的治安战依旧打了足足半年之久,即便是此刻也依旧没有停歇,而有了黑帆骑士团和黑鸦骑士团这两大打手,尤其是那帮家伙特许拥有四磅骑兵炮,攻城战要比野战还更加轻松。 所以,两大骑士团赚的盆满钵满,窦广国也富得流油。 因此窦广国今天来这里亲自等候的,就是那些装载着诸如挖掘机、推土机之类工程器械的运输船。 不过他也在等另外一种船,一种由皇家第一造船厂设计的,专门用于地中海作战的桨帆船! 这是一种取材于十七世纪威尼斯人制造,划桨和风帆结合的大型战舰,排水量在六百吨到一千吨以上,而且设计有专门的炮位,方便在战前使用火炮轰击对手,之后利用搭载水兵的人数优势进行接舷战。 虽然这种船的维护费很高,但如果能凭借这种船,持续称霸在地中海地区,那么获取的财富就远远大于维护舰队的支出。 一如某个国家仅凭自己,绝对养活不起十几支航母战斗群那样…… 只不过当货船开始装卸的时候,窦广国却始终没有发现他想要的战船的踪迹,于是他皱眉看着那个正在向他报告的船长: “电报上说的那种战船呢?” 船长指着被塔吊运送到地面的木板: “那些不就是?总督有所不知,排水量如此巨大的战舰,仅凭借这条废弃的航道无法抵达地中海,若是远绕非洲,最少也要两年时间!” “反正如今造船靠钉子而不是榫卯或是胶水固定,标准件组装起来很简单的……” 窦广国愣住,莫名想起一个词。 陆地行舟…… 第7章 刘盈:吸烟有害健康…… 陆地行舟……窦广国摇了摇头,将这个词从脑海中甩出去,转而问道:“那些蒸汽挖掘机不会也要现场组装吧?”船长瞪大眼睛:“总督果然聪颖,一猜就中!”这一下,不仅窦广国懵了,就连站在旁边凑热闹的樊亢也是满脸震惊。 这些工程机器可和桨帆船不同。虽说埃及人造船技术很差,但地中海对面的希腊人却擅长造船,因此只需要搭建船台,让他们依样画葫芦就可以了。 毕竟木头船并不存在代差,而且还有钉子,大大降低了造船的难度。但樊亢却丝毫不相信,凭借着诸如埃及、希腊这些大字都不识一箩筐的半文盲,能够组装一台现如今地表科技最强的蒸汽挖掘机! 船长看向樊亢,笑着解释道:“公子莫非忘了,那些蒸汽挖掘机大小如同一间房子,不拆成零件,如何能用海船千里运输?” “在下这条‘跑快快’号飞剪船属于是特殊改造过的货船,但这次也只运输了一台半挖掘机,剩下的零件还需要装载到另外一条船上……”跑快快……窦广国隐约猜到了为何会是这么个名字,憋笑颔首,表示认可船长的说辞。 跑快快……樊亢嘴角垮了一下,决定等下乘船回国的时候,打死也不坐这条船! 但船长对此早就习以为常,面不改色继续说道:“至于后续的组装、操纵、维修,自然由雄楚重工派专人负责,总督只需要照料好那帮家伙的衣食住行和人身安全即可……” “比如那些人,还是让她们尽量远离……”樊亢顺着船长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见到的是夕阳下,灯火通明的一串院落。 那里的建筑颇具地中海风情,几乎全是圆弧形状的结构,比如随处可见的拱门、马蹄状的门窗、包括墙体、护栏、门窗框架乃至于屋顶上使用的筒瓦等等等等。 窦广国嘴角抽搐了两下。他已经猜出了那座建筑究竟经营的是什么勾当。 毕竟此刻天色已晚,行人大多归家,但那里却人声鼎沸,载歌载舞,许多穿着清凉的少女花蝴蝶般在商贾、水手和码头工人之间穿梭,既兜售酒水、烤肉、果干,同时也在兜售自己……而且他还听到了一个大嗓门在吆喝。 “……来自罗马卡普亚,热情奔放的罗马公民,有谁来带走她?” “……日耳曼金发女战士,强劲勇勐,有敢于挑战的吗?”这一刻,窦广国的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了曾经看到的画面。 灯火珊处,一个个或盛装打扮、或奇装异服的少女如商品般走上舞台中央,极尽搔首弄姿之能事,不时撩起裙摆,露出胸膛,诱惑着台下血脉偾张的男人,以期将自己卖个好价钱……同情,愤怒,心向往之。 窦广国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和那次一样,他并不打算干涉。 只要按时交税,那么这种场所就可以照常营业。因此当那名船长都都囔囔着什么短租不如买断,什么你买一百次她依旧不属于你,但把一百次的钱省下来却能直接将她买走巴拉巴拉的时候,樊亢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公车私用。鄙视!于是窦广国看了看入港货物清单,点头问道:“酒呢?在哪条船上?”船长指着最东边的泊位:“那里就是了,正在卸货,共一万桶,每桶五十斤,朗姆酒原液,售卖的时候掺水三到四成……”窦广国点头表示了解。 这些酒精度数很高的朗姆酒,将会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埃及总督府的主打商品。 不仅是卖给那些嗜酒、嗜甜如命的罗马人,更多的是想要通过马其顿人,售卖给北方的日耳曼人,以及生活在东欧大草原上的游牧部族。 拓宽商路,形成友好的贸易伙伴关系,实现真正的一带一路……窦广国回忆了一下当初收到的指令,嘴角扬起的同时,脸上也满是疑惑。 毕竟指令上还说,让他从马其顿人手中赎买一座名为拜占庭的小城市,并将之更名为君士坦丁堡……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君士坦丁堡的地理位置很好,即便是没有收到长安的指令,窦广国也并不打算将之让给马其顿的菲力五世! 只不过他当初的想法,是联合希腊、塞琉古对其施压,让菲力五世主动从城中撤出,将之归还给城市曾经的主人和建造者,也就是那些已经投奔了汉国的高卢人……但既然刘盈说要保持两国亲善,不允许巧取豪夺,那他自然也就不去做那个恶人。 反正如今的汉国有的是钱,花点就花点呗!问题的关键是不用他埃及总督府花钱,赎买城市的钱是汉国中央,准确的说是刘盈个人小金库拨款。 当然了,这样的后果就是这座城将会是刘盈的私产……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因此这次和工程器械一同运到苏尹士港口的,还有整整一船,专用于海外贸易的银元! 汉国官方制定的标准,是一个银元换一百枚五铢钱,但实际上在地中海这片主要使用银币,少量使用金币和铜币的地方,基本上一个银元能换一百多一点的五铢钱。 当然了,是重量。准确的说,是纯铜的重量!毕竟罗马人带坏了这边的风气,他们家铜币的含铜量低的吓人,导致所有和罗马人贸易的地中海国家,都在自家铜币里也加入了大量的杂质……汉国自然也不会吃这种亏,银铜兑换的时候要么就是兑换纯铜,要么就是只兑换汉五铢。 汉国的五铢钱周围有一排锯齿,既防止了奸商锉削铜钱,收集铜屑牟利,同时也增加了防伪的效果! 毕竟五铢钱的价值不高,如果不是在铸币的时候使用机器磋磨锯齿,而是纯手工磋磨的话,那造假钱,基本上和做慈善没有太大差距……就如同新闻中说的那样,花十万买了机器和材料,结果造出的钢镚仅价值四万……等到开始卸载银币的时候,足足一千名精壮的总督府卫队士兵排着队走来,火把、提灯将整个码头照的亮如白昼,同时眼神杀气腾腾的看着那些充当力工的罗马战俘。 毕竟这是钱,武装押运很有必要。但其实他们多虑了,罗马战俘或许人品并不足以让人信任,但他们不是傻子,懂得什么钱可以拿,什么钱不能拿。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段时间一直格外卖力,丝毫没有作为奴隶的偷奸耍滑。 嗯,其实按照汉国强迫罗马签订的契约,这些战俘完全称不上奴隶。他们不仅可以获得足够的食物和衣服,而且他们和这里的汉人码头工一样,每四日休沐一日,并且还能获得一定的劳动报酬! 所以,要说怨恨,他们只怨恨那些不管他们死活的罗马元老院。对于汉人,他们只有感激。 而且隐隐约约间,他们从周围的那些汉人身上,感受到了什么才是人类文明的灯塔……只可惜他们从周边的那些汉人口中了解,汉国有些排外,他们这些长着和汉人不相似面容的外国人,完全没有获得汉国公民身份的可能……否则,他们真的想要努力攒钱,等到被汉人释放之后,移民东方,去融入那个强大且文明的国家! “真是有钱啊……”樊亢从人群后探出脑袋。在他面前,是一箱箱装满银元的大箱子,此刻正顺着轨道运往远处的马车。 “嗯。”窦广国轻轻点头。 “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给了他们……”樊亢挠了挠头,恨不能冲出去扛一箱就跑,反正他是皇帝的表弟,应该,也许,或者不会被人打死的……吧。 窦广国笑了笑:“给出去怕什么,你瞧那边,银子不就又来了?”樊亢顺着窦广国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里同样是亮如白昼,一个个封装好的箱子有条不紊的被吊臂举起,慢慢放到甲板之上。 “嗯?怎么又运走了?”樊亢皱眉问道。窦广国解释道:“那些虽然是银币,但你可以将之理解为银矿,毕竟不是大汉的合法货币,需要重新熔铸之后才可以流通。”樊亢恍然大悟:“这就是皇帝表哥之前说的,要让全天下的人都使用汉国的钱!”窦广国点头:“正是如此,这些银币和挖出来的银矿一起,需要运到尚贤堂在安蛮都护府的总部,然后在那里融化,铸造,最后再运往有需要的地方充当货币。” “尚贤堂?铸币?”樊亢眼神骤然凌厉了一下,紧接着归于平静。毕竟他心里很清楚,尚贤堂的真正操纵者究竟是谁,但话虽如此,一个明面上的私人商社,居然拥有铸币权,也实在是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更重要的是,为了海外扩张,尚贤堂甚至还拥有司法权和军队!如此庞大的组织,他的那个皇帝表哥自然可以将之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但问题的关键是,尚贤堂,将来会不会尾大不掉? 这,是一个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和现在的他没有什么关系。此刻,他只是看着远处微微愣神。 在那里,银元的数量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本来以为卸下来专门供埃及总督府赎买拜占庭的银币数量,充其量不过一二十辆马车,总重量不过二三十吨,但此刻,他觉得这个数字翻上一倍也不到头! “这么多钱,都是给那谁的?” “当然不。”窦广国笑着摇头。毕竟此时的君士坦丁堡仅仅是一座木头围墙的城堡,人口不过数千,虽然他在地图上随手画了一道,切割走的疆域让马其顿国王心疼的好几天没有睡着觉。 但说到底那只是单纯的土地而已,没有人在上面生活劳作,就一文不值! 所以赎买君士坦丁堡及其周边土地的费用,仅仅是两吨银币,一辆四轮马车就足以装下并运走。 于是,窦广国解释道:“只有那一辆车上的银币是买地的钱,剩下的钱是用来维持市场流通,比如咱们购买橄榄油、葡萄酒,还有诸如陛下想要的迷迭香、七里香等异域香料的费用。” “有进有出,才能让汉国的银元在这里流通,取代市场上那些杂七杂八,劣质且需要计算兑换比例的钱币。” “道理我都懂……”樊亢歪着头问道:“可皇帝表哥从哪弄来的这么多银子?不是说国内的白银也不多吗?这才多久,银子就多到要运到国外充当货币了?”窦广国同样一脸茫然:“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人说过,陛下如今又惦记着改革币制,准备取缔原有的铜五铢钱,转而使用那些混杂着白银的铁钱作为同等价值的货币……” “嗯,叫什么钢镚,虽然铁的含量比较多,但里面有白银,百姓就算是拿铜钱兑换,也不会吃亏……”樊亢收起脸上的疑惑,不无得意的笑着说道:“等我回去了,专门找皇帝表哥问问,到时候皇帝表哥要是同意,我就给你发电,免得你胡思乱想睡不着觉……”窦广国无声笑笑:“嗯,对了,你怎么不跟着许安一起走?我记得之前你不总嚷嚷着想要早点回去,远征舰队返航的时候,我还到处找你来着……”樊亢摆手:“我也想坐他们的船回去来着……但我问了一下,远征舰队这次并不是原路返回,说是什么要绕一下,先去新大陆,然后再顺着风抵达好望角……” “我要是坐了他们的船,这时候还在大海对面飘着呢!”窦广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我说杜但出发之前,怎么满市场买柑橘,用白糖腌渍成果酱,还买了好多奇奇怪怪的蔬菜去做成酸菜,原来是准备横跨大洋啊……”樊亢说道:“对呀。他们之前不需要准备那些东西,是因为靠着海岸线航行,随时能补充新鲜蔬菜和水果,因此就不担心会得、得……得那个什么病来着?”窦广国笑着说道:“坏血病。” “陛下说了,这是因为缺少维生素导致的一种疾病,但那是完全没有吃维生素六十天之后才会发作的一种疾病,因此只需要备上点柑橘、酸菜,就完全可以预防这种疾病的发生!” “这么说来,杜但受命远征舰队总指挥,也不算是托了父辈的恩泽……”父辈的恩泽……樊亢砸吧砸吧嘴,总觉得对面那厮在暗搓搓的阴阳怪气什么。 可那厮难不成忘记了,他能够身居高位是因为裙带关系?乌鸦落在猪背上,谁比谁黑啊? …………………………大西洋,南美洲东岸。远征军旗舰‘财神来敲我家门’号上,远征舰队总指挥杜但双手扬起,脸上满是蛊惑:“从陛下画的海图上看,若是我们继续向南,就可以绕开这片大陆的最南端,然后一路向西回到大汉!” “环球航行的壮举,将在你我手中完成!” “这,将是我等名垂青史,永远不会被后人忘记的壮举!”在他对面,那些出身功臣勋贵家庭的船长、大副之类的军官一脸心动。 毕竟军功贵族相比于地主阶级的士大夫,更青睐开疆拓土,彪炳史册,如今这种他们听说过,且笃信的事情将要在他们手中完成,如何不能让心向往之? 但许安却当头一盆冷水浇下:“你海军私自变更航行路线,有考虑过后果吗?” “别的不说,你准备的物资足够吗?皇家海军的士兵已经在船上漂了这么多天,有问过他们愿意再跟着你们去茫茫大海上探险吗?” “要知道,那只是理论上的航道,要想将之实践,不付出血的代价恐怕很难!” “士兵的命重要,还是尔等彪炳史册重要?”这一刻,那些出身平民的海军军官,默默站在了许安身后,冷眼看着对面的袍泽。 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选择。杜但左看右看,慢慢打消了之前的想法。 他倒不是怕内讧,主要是许安说的一句话提醒了他。海军私自改变航道! 这种罪名可大可小,若是刘盈不想计较,最多就是痛骂他几句,罚酒三杯就算是揭过去了,但若是有人构陷或是什么别的情况之下,抄家灭门也不为过! 毕竟这是皇家海军,不是他个人的船队!而对于他这样的功候子嗣来说,首先要做到但求无过,接着才能去建功立业,而现在他成功远征地中海,完美完成了出海之时的作战计划! 功劳,已经够了!于是他看向有些剑拔弩张的船舱,笑着摇头说道:“繁阳君说的是,我等此刻确实应该扬帆返航,至于完成全球航行的壮举,可以等下次再来!” “我觉得,此事,舍我等其谁!”许安这才放心,扭头问道:“派出去的探索队回来了吗?”毕竟他们虽然有粗略的地图,但到底沧海桑田,重要的是图上并没有标注当地土着究竟是哪个部落,因此舰队停在海岸线上,派出小分队前去探路也很正常。 至于探索队的成员,自然是三等人……嗯,是很擅长步战的海军陆战队……片刻之后,甲板上多出了几个比比划划的红脸汉子。 这些,自然是当地的土着。虽然他们和汉人互相听不懂对方的言语,但人类的交流手段并不局限于语言,比如手势,就足够让汉人和土着之间完成简单的沟通。 而在此刻的长安城,名为批阅奏疏,其实在一颠一颠打着瞌睡的刘盈勐然惊醒,脸上露出了满满哭笑不得的神情。 “原来,你丫还活着……”他轻声呢喃两声,在殿中内侍有些莫名其妙的神情中,默默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白纸,撕开,接着从怀里摸出一条类似于干枯海带一样的枯树叶,慢慢悠悠撕成小条,十指微颤,笨拙、缓慢的卷了个卷。 然后,他带着几分急促的将纸卷叼在嘴里,点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咳、咳、咳……呸、呸、呸……”无他,多年没有抽烟,且抽不惯这种没有过滤嘴的卷烟。 而在宣室殿中,侍立着的中行説等人目瞪口呆,双腿打颤,忍不住的开始顶礼膜拜起来。 他们的陛下,终于现原形……呸,是成神了!吞云吐雾!真龙天子!ps:有关坏血病。 其实这种病没有像简中互联网上说的那么严重,毕竟大部分时候,船员或多或少都会吃点含有维c的食物。 当年郑和下西洋的时候主要是沿着唐宋时期阿拉伯商人的航道前行,季风季节从华南启航,乘风破浪南下到马六甲,先到亚齐,再到锡兰和科钦,最后抵达东非,一路上到处都是补给点,不可能,也没必要像营销号说的那样补充维c主要靠吃豆芽。 海上航行最珍贵的是澹水,为了预防好几十天才会发病的坏血病,用几天不喝就会死的澹水去发豆芽……反正我是想不出这是何等的脑回路。 另外,有关西方。从欧洲到亚洲,帆船不是走直线,而是要找风和洋流。 葡萄牙人从欧洲去印度不是沿西非海岸走,而是马德拉、佛得角各补充一次,向西南走,遇到巴西海岸补充一次,向南到西风带了,转向东,看到好望角再补充一次,莫桑比克补充一次,接下来就跟郑和船队一样利用印度洋贸易风了。 有患上坏血病风险的是荷兰人。西班牙尼德兰战争期间,联合统治中的西班牙-葡萄牙的殖民地不允许荷兰船只靠港,因此荷兰人得不到补给,容易得坏血病。 但有经验的船长会带足柑橘和酸菜。比如地中海所在的南欧诸国大量种植柑橘的时候,几乎同步了大航海时代,无独有偶,《三言两拍》中有个故事,主角下南洋的时候也携带了不少柑橘,恐怕也是出于避免坏血病的考虑。 而真正惨的,其实是大嘤的舰队。毕竟他们家地方大,敌人多,舰队有时候为了执行封锁任务,在敌人港口外面一蹲就是一年,自然死伤无数…… 第8章 刘盈:谣言止于智者啊! 林光宫。 经过刘盈这么些年的折腾,这座占地极广的皇家避暑山庄彻底变了一个模样,既融合了秦朝时期的高台式建筑,同样兼具了宋明之后北方和江南的建筑风格。 林光宫背靠甘泉山,顾名思义,此间山中泉水众多且甘冽。 因此刘盈直接在宫中挖了一连串人工湖,用暗渠引山中清泉汇聚于此,同时遍修假山、亭台,人行其间,只见洲岛错落,碧波荡漾,犹如踏足江南水乡。 但刘盈对此并不满足。 原有的宫殿群改造难度很大,因此软装为主,仅仅通水通电即可,他改造这座从老嬴家手里拿到的二手房的重点,放在了原本的军营区。 毕竟这座宫殿修建的时候,依旧是大争之世的春秋战国。 所以那时候的宫殿不仅是君主休憩、办公的地方,更是一座堡垒,有武库、有粮仓,军营区更是占地极广,仅仅林光宫这座秦朝君主每年就住一两个月的避暑行宫,就足以容纳近五万军队驻扎,并且还有充分的操练空间! 但现如今的汉国不同。 大汉帝国四海升平,重要的是明面上的敌人距离关中这个帝国中枢千里、甚至万里之遥! 因此,随扈的军队人数就从原本的两万,削减到了现在的五千。 自然而然的,军营区就闲置了下来。 刘盈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将这片地势相对平缓的区域,改造成了草原和林场。 后者是为了增加绿化面积,同时放养诸如梅花鹿之类既能用作观赏,同时闲暇时也可进行狩猎的食草动物,而后者,则是跑马场和球场。 毕竟皇帝驾幸林光宫,诸侯百官大多陪同伴驾,也同样住进了林光宫附近的庄园别墅。 所以在办公之余,君臣同乐就显得很有必要。 此刻在马球场边上,刘盈扛着一根球杆昂首挺胸的走了回来,脸上满是胜利者的骄傲。 他,大杀四方! 但在棚子下面乘凉的刘邦翻了个白眼,充满鄙视的看着口中满是阿谀奉承的曹参、王陵、郦商等人。 尤其是王陵。 曹参那厮是个软骨头、马屁精,在刘盈面前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刘邦已经领略过好几次,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王陵那个浓眉大眼的如今也是这么个鬼样子! 从前在沛县的时候,王陵仗着自己是本乡豪强的身份,即便是他年岁比王陵大且以兄长侍王陵的时候,王陵也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子…… 但现在…… “陛下眼疾手快,形如脱兔,果然人中之龙也……” “陛下英武不凡,大汉之幸也……” 刘盈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劈手从卢绾手中抢走烟杆,皱眉说道:“抽烟有害健康,还是浅尝辄止吧!” 嗯,主要是他手中也就一大包,不到两斤烟叶,因此需要省着点抽。 但更重要的是,他现在飘了。 同为三公的曹参王陵点头哈腰着溜须拍马,卢绾这个太尉没道理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不过卢绾只是翻了个白眼,慢悠悠的说道:“陛下如今胆子大了,居然敢从老夫手中抢夺东西了?” 嗯,这老头对刘盈的感情很是复杂。 刘盈小的时候他自然是视若己出,爱护有加。 但自从他成家立业,生下卢虞这个宝贝女儿,并且虞姬总是在他耳边吹枕头风,要将卢虞嫁给刘盈的时候,他就开始各种看刘盈不顺眼了。 不过后来卢虞嫁给刘盈做了皇帝,尤其是身怀六甲的时候,卢绾稍稍减少了一下对于刘盈的恶意…… 但好景不长,几个月之后,这老头再度将刘盈列在了燕王卢绾最讨厌人物的榜首,毕竟有了外孙,女婿神马的就如同大年初一多了只兔子,有也行,没也行…… 因此在卢绾旁边,刘邦顺势抢走烟杆吸了一口,咳嗽两声,喷云吐雾的说道:“揍他,乃公支持你!” 卢绾同样对他投以白眼。 这个日常蛊惑他违反禁酒令,同时在东窗事发时甩锅给他的老家伙,自然也在燕王卢绾最讨厌人物名单之中…… 所以,除了他的宝贝外孙之外,姓刘的没一个好东西! 刘盈随手将镶嵌着蓝宝石的马球杆丢在一边,翘着二郎腿坐在刘邦身边。 眼前这种一群老头共享烟杆的画面,让他有一种时空穿越的错觉感。 不过很快他的心中升起一种暴殄天物的既视感。 这群老家伙都是新手,吸烟的时候都是用嘴嘬一口,然后再吐出来,享受的是对于新奇事物的体验,而不是烟草本身带给人的成瘾性和危害…… 不过这样也好,当帝国高层接受这种新兴事物之后,等到两三年之后,烟草就可以成为和酒水并列的税收支柱! 重要的是,凭借如今汉国的医疗水平,当烟草大行其道的时候,可以有效改善人口结构,避免养老问题成为社会难题…… 因此刘盈笑着说道: “我准备在接下来成立烟草公司,专门用于经营这种香烟的种植、生产加工和售卖……争取在未来十年之内,这种农作物为帝国奉献的税收,将和土豆、甘蔗、大麦相等!” 曹参闻言顿时吃了一惊。 作为帝国的相国,他自然明白刘盈说的是什么。 土豆烧酒、甘蔗烧酒和麦芽做的啤酒,这是无论是大汉国内,亦或是大汉之外消费量最大的三种酒,每年仅国内收取的酒税就有近十亿钱! 若是算上出口酒水收取的关税,以及一些国有酒水专卖机构上交国库的利润,总收入可在三十亿钱以上! 十年之内,国家收入再添三十亿钱,属实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因此不只是曹参,另一边喝着冰饮打着折扇的张苍也是满脸的目瞪口呆,直到嘴里含着的冰块让他打了个冷战,他才终于反应过来,看着刘盈问道: “陛下此言可当真?” 刘盈点头,斩钉截铁:“当然,只会比朕说的多,不会比这个少!” 毕竟烟叶起源于美洲,而在现如今的亚欧大陆上,有且仅有刘盈手中的一大包种子! 所以,这会是从一开始就被垄断的产业! 虽然如今错过了最佳的播种期,但植物这种东西只要照料得宜,种植面积完完全全能做到指数增长! 重要的是刘盈很清楚,烟叶这种强成瘾性的东西在后世有着何等繁盛的市场,所以只赚那么点钱,完完全全是一种保守估计。 而且即便是美洲土著也加入市场竞争,他也可以凭借丰富的制造经验、销售经验让对方成为给自己打白工的存在…… 因此他看向张苍继续说道: “十年之后,计相就会明白,限制烟草税增长的难点,不会是销售,而是全天下人口增长的速度,以及烟叶种植面积和粮食种植面积之间的矛盾……” “不过后者对于如今的大汉并不困难,毕竟我们在海外有着大量的种植园,到时候让他们种植,烟草公司负责收购加工销售即可,并不会对国内粮食的自给率造成影响。” 曹参捻起几根烟丝,皱眉问道:“小小一物,怎会有如此魔力?” 还有魔力更大的你还不知道呢……刘盈喝了口凉茶说道:“烟和酒一样,可以让人短暂放下现实的苦痛,抵达内心深处的瑶池天宫……魔力大一些,也属正常。” 于是,刘邦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烟杆放下。 在他对面,卢绾也是同样的表情。 毕竟在如今这个时间线上,他俩没有什么需要逃避的现实苦痛,偶尔的酗酒其实也并非成瘾,而是喜欢那种氛围,那种所有人都是平等,没有上下尊卑,唯有开怀畅饮,寻欢作乐的氛围。 所以,烟这种新奇玩意,对他们的吸引力就并没有那么大了。 不过在另一边,曹参等人对视一眼,露出相同的神情。 如此,就说得通了。 于是曹参拱手抱拳,抢先说道:“陛下为国谋利,真乃社稷之福也!” 社稷之福?但愿不是万世骂名……刘盈笑眯眯的说道:“先别忙着拍马屁,这么热的天,尔等不在家中乘凉,跑到这林光宫中,只怕不仅是为了抽口烟这么简单吧?” 嗯,这件事都怪中行説。 那时候刘盈刚拿到烟叶,忍不住奖励了自己一次,于是那种吞云吐雾的场景被中行説等人看到后,他其实是一条化为人形的神龙这件事情就瞒不住了…… 虽然刘盈说了不是,可那时候宫中谣言四起,许负更是跑过来对他严刑拷问,枷锁皮鞭用了个遍,最终却只是步履蹒跚的满载而归,骑了,但却没有真的骑龙上天…… 所以,香烟品鉴大会自然应运而生,而谣言自然也不攻自破…… 才怪! 根本没有! 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因此他们将刘盈的辟谣当做是遮遮掩掩,就连刘邦看他的神情也有些怪怪的…… 毕竟当初沛县有过传言,说是‘梦与神遇’、‘蛟龙于其上’…… 所以刘盈的这个神龙之说,让刘邦觉得自家兔崽子似乎又在内涵自己…… 因此这老头现如今不动声色,专等刘启或是刘德跑来自己这边告状的时候,再用手中的龙头拐暴打所谓的真龙在世…… 在刘邦一脸游侠报仇十年不晚的神情中,曹参等人脸上露出了几分讪讪。 尤其是王陵。 他那个儿子完完全全是个虎父犬子,年纪也不小了,却终日里是个提笼架鸟、流连青楼酒肆的浮夸浪荡子…… 这肯定是不行的。 因此他和后世里很多人的选择一样,将不成器的儿子送到军中,想着利用军队这个大熔炉,彻底改造一下自家那个不成器的混账东西! 也因此,王陵阿谀奉承刘盈许久,其实就在等着刘盈现在的发问。 他欠着身子拱手问道:“臣听闻陛下抽调北地骑士万人,西出陇右平叛,不知各级军将可有人选?” 我就知道这厮不是单纯来赞美我的……刘盈微不可见的鼓了鼓腮帮子,十指交叠抵在下巴上,压迫感十足的看向王陵:“安国侯可有人选推荐?” 王陵心中一阵哆嗦,但想起家中老妻的殷殷嘱托,壮着胆子回答道: “昔日晋平公问计祁黄羊曰:国无尉,其谁可而为之?对曰:午可。平公曰:午非子之子邪?对曰:君问可,非问臣之子也。平公曰:善。又遂用之。国人称善焉。孔子闻之曰:善哉!祁黄羊之论也,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祁黄羊可谓公矣。” “臣虽然不及先贤,但也愿效法之……” “臣有一子名为王忌,虽有顽劣之名,但近几年入学讲武堂,已有脱胎换骨之相,因此臣愿向陛下举荐王忌为统兵之将!” 还没等刘盈说话,卢绾却先笑了起来:“王忌?莫非是那个男扮女装,在长安大剧院演过崔莺莺的王忌?一群狼,如何能交给一只绵羊统御?” 嗯,他和王陵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 早年间刘邦外出游历,卢绾留在丰邑照料刘太公及家中田产,闲暇时候酿造私酒售卖,但王陵家中也经营私酒买卖,因此同行是冤家…… 不过他俩不和的原因,还在于刘邦昔日以兄礼相待王陵,而王陵却对刘邦爱答不理。 刘邦可是卢绾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昔日的屈辱刘邦可以一笑而过,但卢绾却不能忘怀,如今自然不会给王陵留太多面子! 毕竟他是太尉,大汉帝国的三军总司令,在调兵遣将这件事情上,即便是刘盈也需要征求他的意见! 当然了,这只是流程,属于是程序正义…… 但不管怎样,卢绾在这件事情的权重依旧很大,尤其是王忌素来有顽劣之名。 一旁的郦商也暗暗点头。 虽然汉国平叛羌人之乱属于是弹指间灰飞烟灭,但狮子搏兔也需全力,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事情历史上也屡见不鲜。 但最重要的是,如此肥肉,凭什么你王陵一人独吞? 刘盈左看右看,正色说道:“既如此,三日之后长陵演武,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ps:《上瘾五百年:烟、酒、咖啡和鸦片的历史》,好书推荐。 第9章 刘邦: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算了,还是打死吧! 时间一天一天流逝,转眼间就到了刘盈所说的三天之期。 清晨,整个长陵邑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汗流浃背,但却打起精神巡弋的甲士。 刘盈已经在昨天就住进了长陵邑,此时车驾就停在皇陵边上的宫殿群,而道路的两侧也早就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的围观群众。 虽然他们所在的位置根本看不清刘盈的模样,但这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感受一下氛围。 一如后世给爱豆接机的脑残粉…… 如今在舆论的宣传下,刘盈的脑残粉不计其数,今天来这里凑热闹的人中不乏有海外商贾,对于他们而言,哪怕能亲眼看一看统治着大汉帝国的传奇君主出行的排场,那么回国之后,也足以和左邻右舍,儿子孙子吹一辈子了…… 当然了,如果能近距离看上刘盈本人两眼,那就更好了…… 只可惜他们今天注定无法得偿所愿。 从他们的视角看过去,只见长陵正门大开,内里重重宫禁之处迅速走出一队持戟中郎,口中高呼着什么,然后车驾最前端的鼓车之上骤然响起金钲鼓乐之声。 然后,许多身量比较高的人隐约看到一个头戴长冠,身穿戎装的身影坐上六马拉动的金根车,然后沿着重重甲士守御的大路向西而去。 那里,正是皇家海陆军官大学附属讲武堂的方向。 “皇帝万岁……”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嗓子。 紧接着,高呼‘皇帝万岁’的声音如海浪般开始奔涌。 嘈杂,但震耳欲聋。 国人之美我着,爱我也……刘盈昂起头,看向坐在他另一边的张不疑:“此情此景,你就不想跪下来给朕磕一个?” 张不疑撇撇嘴,一言不发的将头扭到另一边。 此刻,他开始暗暗后悔自己不应该过来凑这个热闹。 今日讲武堂演武,同时也对那里的军校委培生进行一次不定期的抽考。 嗯,讲武堂招收的学生,主要以勋贵之家的纨绔子弟,以及有着卿大夫一级爵位的长子为主,目的就是让这些文化水平不足的家伙在这里恶补一下,免得等到‘考入’皇家陆军或是海军军官大学的时候跟不上学习进度。 冷兵器时代只要弓马娴熟,就可以胜任底层或是中层军官,甚至于大字不识一箩筐也照样能独领一军,但如今的大汉军校面向的是未来,军官自然不能是从前的那种老子英雄儿好汉所以学习学个屁的文盲! 因此,军事院校的考分极高,每年招考的时候基本上都属于是掐尖的那种,成功考入军校者无不是学神、学霸一级的存在。 毕竟大汉以武立国,人人尚武,尤其是中二气息爆棚的少年,谁还没有个做军官,号令千军,挥斥方遒的梦? 至于张不疑来讲武堂,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那个刚刚会到处跑着招猫逗狗的儿子。 张无忌…… 人贵有自知之明。 张不疑还是个中二少年的时候,也曾经幻想过强爷胜祖,自己在有朝一日可以超过自己亲爹,成为天下第一智者! 但现在他觉得,混吃等死也挺好的…… 于是他就默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他们家,他的智商基本上除了凌驾在他那两个更加中二,更加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鱼唇的欧豆豆之上,基本是属于是被他爹和他娘轻松碾压的存在…… 而他那个媳妇…… 嗯,说了就显得有些不礼貌了。 因此张无忌虽然长得漂亮,说媒的人快把自家门槛踏破,但那只是因为身份,是因为帝国大长公主的嫡子,留候三代目,再加上可以继承一份富可敌国的家业罢了…… 当然了,还有一些渴求生个漂亮外孙或重外孙的老家伙…… 但除此之外,没一个上门说亲的人是因为看中张无忌的智慧…… 虽然,那只是个奶娃…… 所以张不疑的打算,就是看看讲武堂的师资、学风,然后考虑一下过些年要不要把张无忌送过来,砸点钱换一个直通军校的名额…… 当军官不太可能。 毕竟无论是他还是刘乐,出于对孩子的溺爱也不会允许张无忌去军队厮混。 但问题的关键是,皇家陆军军官大学不仅为帝国培育出大量的基层军官,而且诸如土木工程、国际商务管理等学科也是大汉一绝…… 所以,张不疑的计划就是将张无忌送到军校去念商务管理,然后回来接管家业…… 只不过在这个人人尚武的年月,张不疑的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因此哪怕对面闲得无聊没事找事的刘盈对他各种挑衅,他都忍了…… 一切,为了孩子…… 刘盈见没有撩拨到张不疑,于是转火刘邦:“爹,我觉得你今天没有必要来,万一把你气着了就不好了……” 刘邦横他一眼:“为甚?” 刘盈笑眯眯的说道: “讲武堂的委培生多是勋贵家中的纨绔子弟,终日里斗鸡走马,流连青楼酒肆,虽说入了讲武堂之后好了一些,但毕竟讲武堂只有一年学制……” “嗯,当然了,不排除有些人始终无法毕业,不能考入军校……” “因此一想到要将帝国军队交给这帮人,连我都整宿睡不着觉,就更别说爹你了……关键是他们大多都是你的熟人……” 刘邦冷哼一声: “我的熟人?难道他们和你不熟?” “真当乃公不清楚,那帮混账东西都是从何处学来?” “所谓上梁不正……” 林萧你现在骂人可真够高级啊……刘盈昂起头,侧着眼睛哼了一声:“反正先说好,我发飙的时候爹你别来给他们求情!” 刘邦保持同样的姿势: “乃公才懒得说那老些,有这功夫,我不如想想该怎么修葺一下长陵,昨天住进来的时候发现里面好些地方的瓦片都有些旧了,看样子需要翻新一下……” “这里,才是乃公永远的家啊!” 豁达,不愧是汉高祖……刘盈竖了竖拇指。 汉国奉行的徙陵制度,皇陵所在地设县,迁徙百姓充实人口,为的就是方便就近分派徭役,同时在君王死后,这些人还能充作守陵人。 而皇陵也不仅仅有地宫,在地上部位还有着宫殿群。 所谓视死如生…… 至于刘邦所说的瓦片旧了,自然也理所当然。 当年修长陵的时候甚至要赶工期,毕竟那时候的刘邦年纪已经不小了,随时使用地宫的需求。 但在蝴蝶效应之下,刘邦在楚汉战争阶段有惊无险,并没有被项羽偷袭,受了一次致命伤,而后来的英布叛乱,汉军以碾压之势摧枯拉朽,刘邦同样没有受到箭伤,只是武装游行、衣锦还乡了一番后回到关中。 因此,长陵无主,没有住进来大量的宫人内侍,日常仅有几个老兵巡弋洒扫,大量的空房子没人住,自然就显得有些破旧。 在刘邦满脸感慨的时候,刘盈小声问道:“公款?私囊?” 刘邦愣了一下,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刘盈笑而不语,张不疑想了想,壮着胆子解释道:“若是由国家进行拨款,那么修缮长陵的报价就要上浮两成……若是太上皇自掏腰包,那么报价就能打个八折……嗯,七折!” 马车外,手持长戟骑马随扈的郎官,隐约听到了几声喝骂和惨嚎,但很快,这种声音就淹没在了周围人群的山呼海啸中,因此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于是继续保持着庄严肃穆的神情,护持着这辆坐有帝国最尊贵父子的马车前行。 ……………………………… 皇家海陆军官大学附属讲武堂。 道路两侧满是盛放的花卉,一朵朵,一丛丛,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而通向学校的道路上,更是纤尘不染,不停有人在地面上泼水,形成既湿润,但人走上去却丝毫不会有积水迸射到衣服下摆的程度。 毕竟这里的委培生大多出身豪门勋贵之家,对于如何操持这种形式主义十足的接待有着充分的认知。 曾经的潜龙帮帮主如今一跃成为真龙天子,再也不是从前那种见面之后说几句黑话就能勾肩搭背的存在,而是君主和臣子! 重要的是,那还是小气记仇的主! 别说今日是考核,万万怠慢不得,即便不是,他们这里但凡有丝毫怠慢,只怕也会被穿小鞋穿成三寸金莲…… 因此站在门口等待的人群中,除了曹参这样儿子已经成年且有差事而孙子辈尚未入学的高官功候之外,剩下的诸如郦商、王陵等人无不是满心忐忑。 毕竟虎父犬子是常态,谁家还没有几个纨绔子弟啦? 尤其是王陵,他家那个不省心的混账东西还是个女装大佬,唱腔、身段,很多女子都有所不及…… 在所有人的满心忐忑中,远处响起金钲鼓乐之声。 天子,驾到! “快快快,站成两行……” 曹参摆摆手,示意所有人呈两队站开,并且全都站在他的身后。 毕竟他为大汉相国,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在这种正式场合的站位自然要表明这一点。 少顷,刘盈手扶长冠从马车上走下,笑着摆摆手:“都起来吧。” 但在他对面,曹参等人却是满脸懵逼。 不仅仅是因为手持龙头拐杖,一副气鼓鼓样子的刘邦,重要的是刘盈的打扮很是古怪。 虽是长衫,但不同于以往的服装样式。 比如衣襟撞色镶边,看起来十分华丽。 再比如外套在脖子下方多了一点弯折的衣角,显得脖子修长,使得整个人充满了智慧和优雅的感觉,而腰间的皮带、胸前的绶带、肩头的隆起,又让人显得很是干练。 戎装? 礼服? 似乎都不像,但却突出了一个特点。 漂亮! 刘盈无视了身后的刘邦,如模特般在他们面前走了两步:“如何,这种新式军装可还好看?” 听到刘盈的话,曹参等几个高官又仔细看了一会,嘴上各种赞叹的同时,心中也满是悔恨。 如果是礼服,那他们自然也会有类似的服装,虽然这些年他们居移气,养移体……嗯,就是吃胖了。 但人靠衣装,好看的衣服穿在身上就是比不好看的好看! 只可惜这是军装。 而他们早已经脱离了军队的序列,因此如此漂亮的衣服注定要和他们无缘了…… 刘盈拨弄了一下肩章,心中不无遗憾。 可惜他要戴头冠,不然今天还可以再弄个大檐帽。 比如他很喜欢的二战时期的德式军帽。 这种帽檐角度向下的设计,可以在眼部周围产生一道阴影,让人的眼神显得更深邃而且还能修饰脸颊,让他看起来比隔壁那个小白脸更漂亮! 听着周围人的赞美,刘盈轻轻点头边走边说:“收了吧,等下到我发飙的时候再继续夸……” 曹参、郦商等人哄笑一会,摇头说道:“讲武堂法度森严,即便是一块烂泥在这里,也会被这座熔炉烧锻成砖块,成为我大汉帝国的万世基业!” “陛下多虑了!” 但愿吧……刘盈只是笑而不语。 而在另一边,如今长乐宫中尉宣虎却看着刘盈身上的新军装满是期盼。 毕竟他是高级军官,新军装自然有他一份! 此人是宋国王室后裔,曾经是河南王申阳的部将,在申阳投降刘邦之后,宣虎跟随韩信渡河攻灭魏国,之后又在刘盈当监军的时候参加了灭齐之战,只可惜垓下之战的时候他受命镇守齐地,因此最终只是受爵南安侯,食邑九百户。 嗯,河南王申阳是昔日张耳门客,当初打完巨鹿之战,申阳悄咪咪的渡河攻陷了雒阳周边的河南郡,并派出军队迎接项羽渡河,所以在项羽有意挑拨离间之下,申阳成为河南王,跟往日旧主张耳彻底分道扬镳。 只可惜汉军的速度太快,申阳尚未来得及站稳脚跟,刘邦就已经击败三秦,准备东出函谷了。 无奈之下,申阳投降刘邦,从原有的河南王被降为瑕丘侯,食邑两千户,如今的瑕丘侯是他的孙子申无疚,此时正在讲武堂中充作委培生。 毕竟在推恩令下,他如今的食邑就剩了八百户…… 所以,只有功名马上取了。 第10章 刘盈: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广场之上。 炮声隆隆,排枪阵阵。 一队队步兵遵循着攻击、装填、前进、攻击的操典持续向前。 步兵横队与横队之间,则是推着火炮的炮兵,他们也同样遵循着攻击、前进、攻击再度前进的战术战法。 而在军阵外围,则是纵马飞驰的骑兵,他们手持长戟、腰悬马刀、背负燧发卡宾枪,不断聚拢敌人,撤退让开攻击位置,然后再度重新聚拢敌人。 这些,正是讲武堂的军官委培生。 毕竟太平年间,诸如这些没有简在刘盈心的纨绔子弟,绝无可能骤然得升高位,只有从基层的百将做起这一条路。 自然而然的,他们需要研习并精通诸如此类的基层战术战法。 刘盈轻轻点头,对于这帮家伙似模似样的战术动作表示满意。 但也同样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比如有个步兵许是过于紧张,导致射击的时候并没有将压实弹药的通条从枪膛里抽出,旋即跟着周围人的动作进行射击…… 而这样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他再也无法完成装填。 不过这时候,出身勋贵之家的委培生就显露出了他们和普通士兵截然不同的一面。 他并没有退出演习,也没有急吼吼的再去找另外一根通条,而是很娴熟的装填弹药,接着倒转燧发枪,用力向下晃了一下,借助惯性的力量完成压实弹药的目标! 这,属实给刘盈看愣了…… 6哇,这是谁人部将……刘盈看向一旁的韩信,手指前方:“等下让这个兵来见朕!” 韩信愣了一下重重点头,脸上露出了几分与有荣焉的笑容。 毕竟他现在担任着讲武堂的终身名誉教授,这些人都算是他的学生,学生露脸,自然等同于他这个老师露脸! 其实吧,他对于这个职位一直很是抗拒。 嗯,不是因为政治智慧,比如不适合当军官的老师,主要是因为这是个政治白痴,绝不会想的那么长远…… 至于韩信的抗拒,单纯是因为嫌弃这帮家伙全是菜鸡…… 重要的是,他和其中不少纨绔的老一辈是熟人,很多时候碍于情面,并不能做到如他在皇家海陆军官大学上课的时候,碰见刺头或是蠢货时的肆意打骂…… 毕竟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作战时指挥官的任何一次失误,都会造成血的代价! 所以只能是平时对他们严格要求,这样他们将来才不会害人害己。 片刻之后,继个人表演结束之后,团体演练也同样结束,上千人慢慢从远处汇集到观战台前,迅速整队等候下一步的考核。 而那名表现出色的士兵,也越众而出,站到了台下。 “拜见陛下!” “你是那个谁……哦,对,瑕丘侯申无疚,你为何也在此?” 刘盈手扶栏杆,身体微微前伸,一副很是感兴趣的样子。 毕竟申无疚和其他的那些委培生不同,作为彻候,他拥有直接入仕的权力,虽然受限于他祖上的出身问题,他本人当不了什么大官,但弄个县令先干着,然后伺机升到郡丞或是郡监御史一级完全没有问题。 这,是世袭罔替的彻候的体面。 申无疚仰起头,正色说道: “臣不愿意做个米虫,亦或是靠祖荫入仕!臣想要靠自己做个大汉的有用之才!” “讲武堂就是这样的地方,这里校规森严,又有淮阴侯讲课,陛下也常常来此视察走动,臣觉得只有在这里,才能学到真本领,才能实现臣心中所立志向,才能让臣在垂暮之年,可以如臣之祖父给臣取的这个名字,无疚,无愧无疚!” 刘盈暗暗点头,并没有去问对方为何不直接报考军官大学。 毕竟他心里很清楚,若是能考上军官大学,谁还会来走讲武堂这个捷径? 于是刘盈问道:“你之前那种失误,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 申无疚毫不掩饰:“回陛下,是故意的!” 刘盈看看韩信,又看看刘邦,板着脸问道:“故意的?你可知此举若有不慎,会有何等后果?” 申无疚嘴角扬起:“臣知道,但非如此,臣如何能够站到陛下身前?” 不错,有野心但不掩饰,我喜欢……刘盈同样笑了起来:“既如此,想来挨上十军棍也很值了!” 另一旁的副学监般阳侯王竟摆摆手,两个彪形大汉立刻走了过来,将满脸懵逼的申无疚拖着就走…… 嗯,王竟原本是翟王董翳的部将,汉军还定三秦的时候降汉,此后跟着汉军东征西讨但却并没有立下什么特别大的功劳,因此最初分封的时候没他什么事…… 只不过他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东宫车司马,于是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刘盈抬头看了看天: “嗯,天色不早了,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 “这样吧,让他们去进行笔试,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看他们的卷子,这样不浪费时间!” 他都这样安排了,曹参等人除了说陛下英明之外,还能说什么? 于是台上的人向东走,台下的人向西走。 刘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说道:“如今大汉百废待兴,浪费不得,所以今日禁止公款吃喝,去小食堂吃饭的时候需要先买票……” 曹参神情微微凝滞,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并不美好的往事。 刘邦冷笑一声:“那你呢?” “我自然也不例外。”刘盈随口回了一句,旋即很是理所当然的说道:“对了,小食堂就餐会有满赠活动,买十送一,不过不是立刻送,而是攒够十张饭票,兑换一张用餐卷……” “所以,你们懂吧?” 郦商等人面色如常,木然点头。 “懂,臣等都懂……” 刘邦默默数了数人数,很是满意的背着手向前走去。 毕竟他们刘家的人,下馆子从来都是不给钱的! ……………………………… “狗屁不通!” “不如狗屁!” “字写得这么丑陋,零分!” “字写得比我好看?零分!” …… 在一室满脸懵逼中,刘盈很是任性的批阅着卷子。 嗯,其实他并没有直接参与阅卷,毕竟讲武堂只有一年学期,这一届人数最多,足有一千两百多人,若是每人的试卷都由刘盈亲自批改,只怕他这三四天之内就不要做别的事情了。 所以只能是由从其他学院抽调的教师负责阅卷,而刘盈只是随机抽出几份稍加点评。 因此虽然满室懵逼,但大家的心态还是很稳。 毕竟自家的崽自家晓得,面对着刘盈亲手拟定的试卷,那群眼高手低的兔崽子能得多少分,王陵等人其实心知肚明。 但无所谓了,他们也不奢求自家不成器的混账能够考个文科状元,因此只要前面的演武部分分数不差,此时的文试也在及格线上,大不了他们再豁出去脸面找刘盈求一求,平定羌人之乱的肥肉多少也能吃上一口! 此战,他们不求财,但求积攒点功劳。 对于王陵这类高官功候来说,后辈除了造反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超越他们功绩的机会,因此他们只求能够将自己的全部政治资本平稳传给后人…… 至少要可以继承大部分! 而且他们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之前似乎弄错了什么。 那时候无论是他们这些功侯勋贵,还是普通的汉人都被消费主义洗脑,每天两眼一睁就惦记着搞钱、搞钱、搞钱! 但现在他们细想想,搞钱虽然是极好的,但若是只有钱,那么他们就无疑是一只任人宰割的肥羊! 所以,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如此,才能与国同休! 片刻之后,刘盈抬起头,冷冷看着自己左手边堆积如山的试卷,以及那些满脸忐忑的授课老师。 刘盈自觉他出的这些题充其量不过是初中水平,但总共一千两百多份卷子,却仅有百余人考到了及格线以上的分数,也就是说及格率甚至不到百分之十! 闹呢? 于是他指了指那些不及格的试卷,看向另一边满脸尴尬的王竟:“你去,让人把这些不及格的家伙各打二十军棍,给他们长长记性!” 王竟脸上露出几分残忍的笑容:“遵旨!” 他倒并不是变态,主要是因为在刘盈这里丢了面子,众所周知,当家长在外面丢人了之后,一般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家里的孩子…… 所以曹参微微以手遮面,不让自己笑的过于开心…… 毕竟他家里没有人在这一届的讲武堂读书,因此他就是个纯纯的乐子人…… 刘盈将面前的众生百态尽收眼底,笑着摇头:“其实细想想也好,一头狼总好过一群羊,这不是还有百余人的分数在及格线之上吗?” “如此看来,我大汉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嗯,这其实也不算自我安慰。 所谓精英,自然是贵在精而不在多,千人之中但凡能出一个r,就可保障帝国一方平安,若是出一个sr,则至少可以保障帝国十年的武运昌盛! 至于韩李卫霍这样的ssr,刘盈觉得这完全是上天的恩赐,而不是仅仅靠氪金能氪出来的…… 因此刘盈再度看向王竟:“将那些考评及格的名单抄一份送过来,这些人朕暂时借走了,过几个月再还给你!” 王竟拱手抱拳:“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万民是陛下的万民,能被陛下选中是他们莫大的荣光,何谈一个借字……” 刘盈笑了笑,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王陵郦商:“郅都那人有时候连朕的面子都不给!你们可想好了,要不要把儿子送到他那里去效力!” 王陵家里的是个女装大佬,郦商的儿子郦寄更是重量级! 毕竟历史上铲除诸吕之后,大家都排排坐吃果果,一脸油光满面,就只有郦寄落了个‘郦况卖交’的名声,一直让人鄙视了几千年…… 嗯,郦寄,字况…… 所以说,起名字真的是个玄学,叫什么不好非要叫‘寄’,这可不就寄了? 听到刘盈的话,王陵咬着后槽牙说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郦商也差不多是同样的神情:“陛下说过,温室里的花朵看起来满是艳丽和婀娜,但却是外强中干,永远经不起狂风骤雨的打击!” “臣之子亦是如此……” “故此臣哪怕看着他去死,也不愿让他就这么一直不成器下去!” 可怜可叹可悲……刘盈心中长叹,虽然并不认可郦商的做法,但却对此不置可否,同时也不会效仿。 毕竟,他保底抽了一张sr…… 只可惜这张sr的命运,大概率不会像历史上那样了……刘盈看了看远处和刘邦聚在一起勾肩搭背的卢绾,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如同后世的宋朝说的那样,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 如今的汉国,是皇帝和功臣勋贵共天下。 因此即便刘盈权倾朝野,但也无法在立太子这件事上乾纲独断。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命运既要考虑个人的奋斗,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时代的发展。 小孩子就如同璞玉,关键看后期如何雕琢。 关键是刘盈如今还很年轻,卢虞也才是刚上大学的年纪,朝臣既然要求立嫡,大不了他从今天开始就加班加点,争取多练几个号出来。 这样大号练废了,还能让小号顶上…… 舞蹈系长腿女大学生啊……刘盈按捺住躁动的自己,看向王陵等人说道: “咱们把话说在前头,凭借他们的能力和资历,此去西海作战,必然不会是独当一面的领军大将,只怕职位以军司马或是屯长居多……” 郦商拱手笑道: “臣懂的。不怕陛下笑话,以犬子如今的本领,若是陛下授予他校尉以上的军职,臣必然会担忧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他说完,诸如信武侯靳歙、阳陵侯傅宽之类的虎父脸上也满是相同的神情。 打仗从来都充满了不确定性,即便是如今的汉军强过羌人不知道多少倍,但照样会有翻车的概率,尤其是领军的主帅是他们家里的犬子…… 不过刘盈的话也点醒了他们。 知子莫若父,那帮家伙极有可能连几百士兵都不能做到如臂使指,因此他们准备回去之后,就到城外的庄园挑点自己从前的亲兵备着…… (本章完) 第11章 刘邦:先质疑! 西海,湟源县。 出县城向西不远,就是烟波浩渺的青海湖。 每年的夏季是青海湖最美的季节,湛蓝如洗的湖水岸边,满是金黄色的油菜花田,一块块一片片,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雪山尽头。 不过今年的西海郡,却显得满是肃杀。 一队队从九原、云中等北方边郡抽调来的骑士,沿着铁路安营扎寨,不时有三五铁骑奔驰往复,偶尔还能在他们胯下的骏马上看到悬挂的人头。 羌人的人头。 血淋漓,面目狰狞。 毕竟汉军并不知晓当日是哪个部族的羌人犯边,因此自然是无差别的进行报复! 如今西海郡南侧的丘陵草原上,再不复之前羌人放牧牛羊、修剪羊毛售卖的盛景,只有零零散散的土坯房和简易仓库,依稀在诉说着曾经的往事。 不过那些陆续从中原迁徙到这里的汉人却对此浑不在意,甚至还有几分喜悦。 尤其是那些圈有草场养殖牛羊的农户更是如此。 从前汉羌关系融洽的时候,因为羌人的养殖成本低,造成了羊毛价格的格外内卷,如今羌人都跑到了更远处的高原荒漠,他们剪下的羊毛终于有了一个好价钱…… 重要的是当羌人被彻底击败之后,他们就有了染指那些空出来的草原和林场的机会! 虽然他们家里的劳动力数量甚至连操持家业都困难,但土地就是资产,谁也没有嫌弃自家资产多的时候! 因此这里的军民关系就格外融洽,哪怕北地骑士放养战马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让马匹啃了当地百姓家里的庄稼,也基本上没有百姓会去告官…… 但在法家看来,民不告官不究是纯纯的陋习。 于是在郅都的命令下,几十个北地骑士被噼里啪啦的打了一顿军棍…… 军纪,顿时为之一振! 那些成年之时战争已经打完,因此空有一身武力却未有过军旅生活,因此往日里十分散漫的北地骑士更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惹了那条见谁咬谁的疯狗……嗯,是饿狼! ………………………… 郡守府向西,悬挂着一面牙旗的院落,就是如今的西南夷招讨司的办公场所。 从清晨开始,这里的佐贰官顿时觉得工作量似乎相较往日翻倍,走廊之上人流如织,所有的人都是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 于是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就是动真格的时候了。 郅都从他那间装饰简单,完全可以称得上寒酸的房间走出,和已经等在门口的冯唐汇合,联袂登上马车。 “国之公器沦为私用……哎,勋贵!” “使司慎言!” 冯唐忙不迭的嘘了一声。 他们今天是去接车,讲武堂那些通过考核的二代子们将会乘坐火车从长安城直抵湟源县,成为征讨羌人的基层军官。 因此郅都的埋怨就可以理解了。 毕竟这是作战,一个老兵的价值要高过一百个纨绔子弟! 重要的是,在郅都看来,那帮不辨菽麦的膏粱子的个顶个的天真愚蠢! 可能是战争距离他们太过于遥远,以至于让他们忘了战争是一种何等残忍的东西! 在纨绔们的幻想中,所谓战争,不过是男人的光荣与浪漫,是一场慷慨豪迈的冒险,如他们这样的天之骄子,就应该应该穿着华丽的铠甲,骑着迅疾如风的战马,面对着数十倍于己的敌人,英勇无畏的发起冲锋,直到长戟折断,铠甲破碎,战马死去,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下仰望着天空,慢慢闭上眼睛…… 蠢货! 郅都虽然心中咒骂,但却无力制止已经发生的事情,好在当他抵达车站的时候,上百个讲武堂的委培生都已经整整齐齐站在一起,让他稍稍有些宽心。 嗯,郅都放宽心的原因,并不是委培生们横平竖直的队列,而是站在旁边,替他们背着行装的那些随从。 那些人虽然只在腰间插了一柄短刀,而且看上去很是憨厚老实,但郅都在西域都护府见惯了军士,从对方的站姿和神情中就可以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老兵。 能征惯战,杀人如麻的那种! “私蓄武士……呵呵。”郅都冷笑,转而背着手向远处走去。 那里,是正在装卸的军需物资。 冯唐稍稍为那些被郅都盯上的勋贵默哀三秒,旋即笑着迎了过去。 “诸位公子远道而来,辛苦了、辛苦了……” “哪里哪里,护羌校尉客气了……” 瑕丘侯申无疚拱手抱拳应和两句,随后站直身体大声呼喝:“讲武堂第三期,步兵科三班申无疚前来报到!” 在他身后,那些委培生也纷纷挺起胸口,大声呼喝。 “讲武堂第三期,步兵科三班武最前来报到!” “讲武堂第三期,骑兵科九班王忌前来报到!” “讲武堂第三期,步兵科二班郦寄前来报到!” …… 冯唐暗暗点头,果然如他听闻以及预想的那样,这群自报家门的勋贵子无一炮兵专业…… 当然了,这很大程度是因为讲武堂并没有开设炮兵科的原因。 但追其根源,却是因为进讲武堂读书之人尽皆权贵高爵,总要有些许体面。 毕竟要当炮兵指挥官,最基本的条件就是数学要好。 虽然有很多通用的公式来计算弹道、装药量之类的数据,但最终的结果却依旧要靠人工演算,比如手开平方根之类的操作…… 所以,讲武堂只开步兵骑兵两个学科,至于当日演武的炮兵,其实是从长安城的卫戍部队中临时借调而来…… 冯唐嘴角露出几抹了然的笑容,旋即让身边的属官将他们带回,等候分配,至于他自己,则一路小跑着追上郅都,指着从车厢中搬出来的木头箱子问道: “这就是陛下说的叫什么……嗯,方便面的新式军粮?” 郅都摇摇头:“是也不全是。” “士兵日常食用自然还是以米面为主,这种方便面是用来犒军之用……” “毕竟面饼是精细面粉,还用油炸过,每箱方便面还标配两大瓶炒好的酱料,一个肉罐头……” “油炸面条?怪不得。”冯唐笑着说道:“看样子,咱们这次算是托了那群勋贵的福,要不然这如此昂贵的东西也轮不到咱们享用!” 郅都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不过并没有接话。 此刻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接下来的战争之中。 但愿吧,但愿蜀郡郡守能够传来大捷的消息,这样我南北夹击,可彻底解决边患……郅都偏头向南望去,只是伸手攥住了冯唐那并不是太干净的小手,冷冰冰问道: “偷窃军粮,该当何罪?” …………………………………… “再来一碗,多切些肉!” 林光宫中的家宴中,刘乐油光满面的举起碗,一如多年之前她第一次吃到片汤之时的样子。 只不过这一次掌勺的不再是曹氏,而是窦漪房和臧儿。 红烧牛肉yyds……刘盈同样举起碗。 窦漪房接过碗,很是自然的将本来要给刘乐的肉放在了刘盈碗中,然后顺势又多切了好几片,而另一边的臧儿也是如此,捞起面条放在碗中之后,还不忘又浇了半勺热气腾腾的肉汤。 刘乐满脸懵逼,豆豆眼怒视着假装无视了她的窦漪房。 见色忘友! 还有那个臧儿,别以为长得好看我就会原谅你……刘乐鼓着腮帮子,侧目看向刘盈:“这么大个皇帝了,整天不操心国事,偏偏对吃这件事这么上心!” 刘盈瞪了回去:“谁请你来了?每次过来都是连吃带拿,哪来的脸敢指责我?” 刘乐扁着嘴看向吕雉:“娘,你看弟弟……” “闭嘴吧!”吕雉抬起头:“食不言寝不语,你俩谁再嚷嚷谁就给老娘滚出去!” 我不再是娘的小可爱了吗……刘盈满脸受伤的看向吕雉,最终却一无所获,只是嘴角情不自禁露出了几分喜悦。 真好,不用做妈宝男了! 另一旁的刘邦却开始拉偏架:“我觉得刘乐说得对,你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应该多想想国家大事,别一天天总惦记着做木工活,做稀奇古怪的吃食……” 我劝你表多管闲事……吕雉瞪着卡姿兰大眼睛:“劳逸结合你懂不懂?木工活我不懂,但这种方便面可不仅仅是个吃食这么简单,这可是军粮呢!” “就这?军粮?”刘邦一脸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神情:“你有没有算过这一碗面要多少钱?军粮?我大汉什么时候富裕到这种程度了?要我说,就是那小子贪嘴才找的借口!” “哼!”吕雉翻了个白眼:“我们妇道人家不干涉国事!” 嗯,她自知是有些说不过了。 吕雉虽说出身富商之家,但嫁给刘邦之后也过了一段时间的苦日子,自然知晓民间疾苦,这种油汪汪还有肉的面食,重要的是汤头还添加了大量的香料,绝对不会如刘盈说的那般是军粮! 军中饮食主要以吃饱为主,即便是吃肉也大多是清炖而不是卤制。 毕竟一大包卤料的价格,差不多能兑换一头羊! 在实惠面前,口味就变得不再重要。 所以,吕雉直接岔开话题。 她,不打逆风仗! 不过刘盈却笑着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和这种方便面相比,难道美酒很便宜吗?” “大战得胜犒军之时,即便是最普通的步卒,也会赏赐一斤以上的好酒,这换算下来,可购买半只鸡了!” “所以我这种面食,也是用来犒军之用!” “犒军吗?”刘邦点头:“那就说的通了……可乃公怎么听说,如今在长安东市新开了一家面馆,叫做什么方便面小食堂,专门经营这种面食?” 刘邦边说,边看向一旁的吕雉:“你知道吗,同样一碗面,让他们给煮了,再加点青菜叶子、炸的焦丸子,顿时就卖十钱一碗!” “要知道普通卖油泼面、裤带面的食肆,那比脑袋还大的一碗面才不过三个五铢钱,两碗还有优惠,只要五钱!” “如此说来,那什么方便面小食堂不仅倒卖军粮,还是个哄抬市价的奸商!” “该杀!” 吕雉翻了个白眼权当没听见。 这,就是传说中的堂下何人状告本官了。 毕竟如今这个方便面的产业是她的娘家侄子,就是那个失去了嗣王身份,之前被和尚忽悠着做了‘人间行走’,之后因为六根不净又还俗了的吕台。 当然了,盈利的一部分送进了宫中。 准确的说,是长乐宫。 这是保护费(划掉)……嗯,专利费! 于是刘盈笑着说道:“可以啊,到时候爹不光要杀那些奸商,还有鲁国、薛郡的上万工人,以及数以十万计的牧民、农民,到时候杀他个血流成河,伏尸千里!” 刘邦愣住,皱眉看向刘盈。 刘盈解释道:“爹不是说要杀既得利益者吗?既然要杀,那就杀他个干干净净,河清海晏!” 刘邦戟指:“竖子又在编排乃公了,真真是气煞我也!” 刘盈笑眯眯的说道:“爹你可知,为何会有此方便面吗?” 刘邦摇头:“不知。” 刘盈食指敲着桌面:“齐鲁中原之地,物产丰饶,得天独厚,只要风调雨顺之时,粮食产量就有了保障,其中尤以小麦为主!” “但问题的关键是,多收了三五斗,造成黔首困顿不堪……” 刘邦打断,问道:“等等,什么多收了三五斗?多收粮食怎么会贫穷?” 毕竟他生活的年代亩产很低,普通人家连温饱都不能保证,因此自然不能理解多收粮食的苦恼。 另一边的刘乐双手托腮,向身边的张不疑努努嘴:“臭弟弟又在瞎说了!” 张不疑点头表示赞同。 毕竟在他看来,多产粮食,多卖钱,然后买地、买农机、买肥料,来年多收粮食,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就如同他开的那些工厂那样。 生产、销售、扩张再生产! 因此他并不打算揭穿刘盈,免得那个小气又记仇的家伙变着花样的折腾自己…… 刘盈本想直接向刘邦解释什么是多收了三五斗,但想了想,揪过坐在角落里捧着碗坑哧坑哧满头大汗的刘启、刘德以及如臧儿一般满脸怯生生的刘弘。 “你们可知道我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多收了三五斗。” 在他面前,两个小胖子满脸茫然的摇了摇头,而刘弘则满脸呆滞,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很明显,他连刘盈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刘邦轻声长叹。 神童这件事果然是可遇不可求,当年刘盈如他们几个这般年岁的时候,就已经煽动着一家老小从沛县出发,前来颍川郡和他汇合了…… 这么说来,他的儿子,果然比那臭小子的儿子要聪明! 于是,刘邦脸上满是洋洋得意之色。 刘乐一脸神秘的捅捅张不疑:“你猜我爹现在在想什么?” 张不疑摇头。 刘乐笑眯眯的说道:“我爹一定在想,他的儿子比刘盈的儿子要聪明!” 到底是知父莫若女啊……张不疑悄悄竖了竖拇指,旋即皱眉问道:“那要这么算的话,刘盈也可以说大父的孙子比父亲的孙儿要聪明……” 你说的好有道理,不愧是我选中的男人……刘乐满是星星眼的看了看张不疑,很温柔,也满是毅然决然的将自己碗里的牛肉夹了一片放在了张不疑碗里。 一瞬间,张不疑满脸受宠若惊。 从前都是只有刘乐从他碗里夹走好吃的,如今居然反了过来! 他,这辈子值了! 神经病啊,这种场合秀恩爱……刘盈微不可见的皱了皱鼻子,笑着摸了摸刘弘的脑袋:“去吃饭吧。” 刘盈心里很清楚,这种问题要让这几个小学都没上完的少年儿童,尤其是长在深宫,养在妇人之手的少年儿童明白什么是米贱伤农,到底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过有些道理,该填鸭的时候就要填鸭,他们现在不理解,将来总有一天会明白。 于是刘盈将凑过来的刘暄搂在怀里,看向刘邦解释道:“所谓多收了三五斗,其实就是谷贱伤农。” “究其原因,无外乎几点。” “首先,中原地大物博,物产丰饶,尤其是冬小麦的播种面积很广,这就导致了每年夏天,会有十几万万,甚至上百乃至数百万万石小麦同时收获!” “这种情况下,国家虽然制定有小麦的最低收购价,各地的常平仓、治粟内史府的粮库也在大量收购小麦,但终是归杯水车薪,并不能够将所有农户的小麦都收入库中,必然会有大批私人粮商,用低于官府标定的最低价收购粮食……” 刘邦皱眉:“那官府呢?就任由商人鱼肉百姓?” 刘盈摇摇头: “管不了。爹你听说过阴阳合同吗?粮商出示给官府的收粮文书,是比官方收购价稍稍高一些的价格,但他们真正从农户手中收购粮食,却执行的是另一套标准。” “美其名曰等级不同,价格不一……” “毕竟就算是官府收购粮食的时候,也同样会按照籽粒饱满与否、含水量多寡给出不同的收购价。” “所以,这就是个两厢情愿的事情,官府强加干预,说不定还会被农户一通臭骂……” 刘邦无声叹息,脸上满是有心无力的神情。 刘盈接着说道: “造成这种现象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消耗粮食的方式有些少了。” “过去的时候粮价很高,是因为仅凭借国内的粮食产量,不足以,或者说仅仅能让国内的百姓吃饱饭,想要顿顿有肉、碗底有油基本不可能……” “但现在不同了,首先是一年一熟变成了一年两熟,有牛耕、马耕等新的耕作方式,再有马拉收割机、播种机之类的农用器械,粮食产量和耕种面积双增加,这就意味着如果人口没有办法骤然暴增一倍的话,农户家里基本不缺粮食……” “最早那几年,咱们的海外督府还都处于草创阶段,和番邦之间的粮食贸易也没有开始,农户可以通过养殖家禽牲畜来消耗多余的粮食,增收,而且也可以提升自己的生活品质。” “但问题是,海外运来的粮食比咱们自产的粮食还便宜,虽然不好吃,但用作养殖没问题,这就导致了农户家里再度有粮食堆积,只有放坏或是贱卖这种局面……” “当然了,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是我大汉轻徭薄赋。” “若是按照前秦征收赋税的标准,农户即便是亩产翻了一百倍,依旧是个吃不饱、穿不暖……” “毕竟暴秦主张弱民,贫民……” 刘邦暗暗点头,脸上露出几分欣慰。 这就是他为天下人选的皇帝,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故见象箸而怖,知天下不足也! “所以我就一直有个想法,那就是增加零食对于粮食的消耗量,以此让粮价保持在一个正常的水平!” 刘盈嘴角微微扬起,脸上有些得意: “但囿于成本原因,这个想法屡屡搁浅,毕竟大豆和油菜的亩产太低,导致油脂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不过随着帝国在南洋的种植园越来越多,尤其是棕榈树种植园数量增加,导致了我可以大量获取更加廉价的油脂!” “于是,就有了这种油炸方便面的诞生!” “咱们多一种吃食,种粮的农户、养牛的牧民多了一点收入,海外种植园也有了足够的利润,属于是一举多得!” 刘邦虽然很想夸刘盈几句,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质疑:“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十钱一碗那么贵,普通人又如何吃的起?” 刘盈摇摇头: “堂食当然贵了!” “而且新东西太便宜,不利于产品的推广,就像是如今风靡长安城的共享自行车一样,要不是有着那些售价十万堪称奢侈品的自行车,那帮装逼犯能不骑高头大马,转而蹬自行车?” “不过方便面属于快销品,等到棕榈油的产量上来了,方便面的价格自然就降下来了……” “嗯,炸完方便面的棕榈油能做肥皂,装船卖到身毒或是环地中海沿岸国家,还能卖个好价钱!” “毕竟,他们敬神活动多,需要频繁把身体洗的干干净净,自然离不开肥皂!” (本章完) 第12章 刘盈:左手持金刚杵,右手握金刚经…… 蜀郡向西,越过邛崃山,就是被后世称为川西高原的地方。 清晨,日照金山,湛蓝的湖畔和蜿蜒曲折的河流泛起点点金鳞。 极目远眺,一片碧绿自雪山脚下一路蔓延,最终停歇在河流谷地的村落之中。 头人的儿子贡嘎从他那间干栏式的房子中走出,睡眼惺忪的打开牛棚的大门,挨个解开拴牛的绳子,任由牛群排成一串前往远处的山坡吃草。 今年的雨水很足,牧草长势很好,尤其是他们前几年从汉人的走私商人处购买了些许苜蓿和黑麦草的种子,让他们家的牧场比其他部族的牧场更加肥沃。 最直观体现这一点的,就是他们家的牛群就从前些年的五百多头,扩张到了七百多头! 而这,还是建立在他们每年都会卖一百头牛的前提下! 贡嘎欣赏了一下牛群在朝阳下前进的美景后,裹紧身上的棉袍,走到角落里扛起锄头,准备开始今日份的劳作。 他们这里距离汉国很近,受到汉人的影响,基本上不再是从前那种单纯的游牧,而是会在自家附近开辟一点农田,种点黑麦或是耐寒的大麦。 这样一来,他们就无惧汉国的那些奸商将粮食的价格涨的高高的,以此来贱买他们的牛羊! 相反,他们可以将牛的价格涨一倍! 反正汉人有的是钱,最重要的是哪怕他们的牛涨价了,可依旧比汉人自己养的牛要便宜的多! 所以今年他们计划将卖牛的价钱再提高一点,多卖些钱回来! 毕竟汉人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比如他现在身上的这一套棉袍,就是专门找蜀郡的汉人裁缝量身定制而成,花掉了半头牛的钱呢! 不过物有所值。 比如早晨时天气寒冷,他就裹得严严实实,等到干活的时候就脱掉一只袖子,盘扎在腰间,重要的是这种棉袍格外肥大,即便是他此刻蹲在地上拉屎,也不担心会被别人看到他白白胖胖的屁股…… 嗯,除了他家里养的那几条看门狗…… 只是这些狗很懂礼貌,在他没有站起之前,并不会上来争抢,而是乖乖的趴在一边,摇着尾巴排队等待,一如那些拎着奶桶,准备去做酥油茶的奴隶。 他们同样很饿,但只有主人吃饱喝足,剩下的残羹剩饭才能轮得到他们。 如果有的话…… 少顷,贡嘎提起裤子走向远处的农田,在他身后,几条大狗一拥而上,争抢分食。 于是他的嘴角扬起,脸上充满了嘲弄的意味。 汉人居然将这种东西当成宝贝,甚至还花钱去买,说是什么五谷轮回,能让粮食丰产! 胡扯! 麦粒是天神赐予他们的恩惠,用污浊之物亵渎神灵,难怪那些北边的羌人部族会抢掠他们! 这,必然是天神的意志! 也因此,他们家里的田就只能由他和他的父亲、叔伯以及兄弟们亲自打理,家中的奴隶擅自踏入农田,必然会被砍掉腿,丢进山里喂熊! “哥哥……等等我!” 贡嘎回头,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皮袍子的小孩向他跑来。 这是他的弟弟,多嘎。 他的名字取自神山,而他弟弟的名字则不然,这是因为他是家中长子,将来要继承他父亲的头人位置,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他的弟弟是他母亲外出参加庆典时,和不知道哪里来的男人所生。 这很正常。 毕竟他们这里很是荒凉,方圆百里之内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因此有些时候,他们会用妻女待客,为的就是生下不同血脉的孩子,免得近亲结婚后生下被天神诅咒的孩子。 因此多嘎虽然年幼,但却已经订婚,妻子是他的父亲和一个女奴生下的孩子。 毕竟传统归传统,男人对此多少还会有些芥蒂。 比如贡嘎,去年的时候哪怕和自己的伯父打了一架,也没有允许他的妻子去和那个汉人游商睡在一起…… 在贡嘎胡思乱想的时候,多嘎从远处跑来,有着高原红的脸上满是笑容:“阿爸说了,让你把刀和弓箭带在身上!” 贡嘎无所谓的拍了拍胸口:“有匕首和乌朵(投石索)就行了!” 多嘎举起弓箭:“可是阿爸说了,昨天晚上的时候那头熊又来了,可能就离咱家几十步……” 贡嘎打断他的话,满是自信的说道:“放心吧,那头熊要是敢来,我就宰了它给你做个皮袍子!” 多嘎见状,将弓箭背在自己身上,笑着说道:“那好吧……我跟着你一起过去,你再教教我怎么锄草,这样等过两年我长大了,也能帮你和阿爸!” 贡嘎摸了摸他的脑袋:“好的。就像阿爸说的那样,咱们踏踏实实的种地,勤勤恳恳的放牧,别总和北边那些强盗一样,整天惦记着去汉人那里抢东西……” 多嘎有些黯然的低着头。 他的大哥嘴里说的那些强盗,有可能是他的父族,白狼羌。 虽然他们也被汉人叫做羌人,但其实他们和羌人根本没什么关系,比如羌人会以各种动物的名字称呼自己,诸如白狼羌、白狗羌、牦牛羌……而他们则不会。 贡嘎又摸了摸他的头:“好啦,你不是说要跟着我学除草吗?还不快走……等等,什么声音?” 多嘎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又趴在地上听了一下,皱眉说道:“好像是马蹄声……不会有错,就是马蹄声!” 贡嘎点头,对于他的判断表示赞同:“你先回去通知阿爸,我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毕竟他们这里地广人稀,整月整月的见不到几个人,如今骤然有急促的马蹄声,属实十分反常! 因此判断一下是敌是友,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 雪山脚下,天风阵阵。 一面硕大的汉军战旗猎猎作响,让那名执旗手不得不将旗杆插在马鞍上,同时手脚用力才能牢牢握住大旗,避免旗帜被风吹跑。 在汉军大旗指向的地方,上千汉军骑兵策马狂奔,如浪潮般涌动在青青草地。 大旗下方,穿黑色战甲,披土色披风的中年男人,正是蜀郡郡守纪信,而在他身边那个身材昂藏的国字脸少年,名叫周闲。 此人是已故魏其庄侯周定的嫡子,如今的魏其侯,蜀郡郡尉。 周定出身沛县,和樊哙一样都是刘邦最初的追随者,刘邦当亭长的时候他当亭卒,跟着刘邦一起到过咸阳,见过始皇帝的威风,后来又跟着刘邦一起落草芒砀山,后续的楚汉战争,乃至于立国之后的大战一场不落,尤其是周定和周勃,以及周苛、周昌兄弟是本家,属于是丰沛功臣中最铁杆且势力最大的一系。 自然而然的,他的儿子今年不过十八岁,就做到了类似于省军区司令这种旁人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高官。 毕竟有些人出生就在罗马,而有些人一出生就是骡马…… 投胎,是门技术…… 不过周闲脸上却并没有几分天生贵胄的骄傲,他和他的父亲一样,始终保持着一种谦卑。 当然了,很有可能是因为待在他身边的是纪信…… 这是功臣一代目,而且是刘盈的亲信,周闲在他面前自然不敢放肆。 此刻,纪信将一张舆图摊在马鞍上,大声说道:“前面是羌人中的用当部,大约有两百多人,可作战的男人不过二十余人,剩下的全是奴隶和老弱妇孺……” 周闲脸上闪过几分不以为然。 毕竟此战蜀郡总共征召了七千郡兵,其中有一千五百名骑兵,也就是说,他们和眼前的这支羌人部族的兵力比,达到了惊人的一千五比二十…… 真,唾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于是周闲笑着说道:“如此说来,想必此刻战斗已经结束了……” 纪信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毕竟奴隶主可以驱使奴隶工作,甚至于剥夺他们的生命,抢走他们的女人和孩子,但想要他们拿起武器为奴隶主作战,就一定要有接受他们不战而逃,甚至于倒戈相向的心理准备。 比如周灭商的牧野之战。 因此等到纪信和周闲快马抵达远处的羌人村落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十多个横尸在地的奴隶主和他们那些瑟瑟发抖哭哭啼啼的家小,以及一百多身材干瘦,满脸麻木的奴隶。 周闲轻轻皱眉。 奴隶他见的多了,不论是蜀郡西南的僰人,还是帝国北疆的胡人,他们虽然都是奴隶,但最起码还有几分人样,可眼前这些奴隶说是一堆骷髅也丝毫不为过! 于是,他心中最后一丝愧疚也消失不见,完完全全认可了纪信所说,平定羌人之战乃吊民伐罪,拯救黎民于水火! 想到这里,周闲拨马上前。 “听得懂我说话吗?” 那些满脸麻木的奴隶微微抬眼,满脸怯懦,甚至于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毕竟如今的汉人在他们眼中,是比那些羌人贵族还要可怕的存在! 所以他们只是愣愣的看着周定,一言不发。 周闲轻轻摇头,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在刘盈身边做了侍读,虽然刘盈大多数时候并不去听当时的太子太傅叔孙通讲课,但他这个侍读却基本是一堂不落…… 所以,此时的周闲几乎完美的融合了关二爷和张三的优点。 对上谦卑,对下宽容。 因此他在马背上半趴下身子,将之前的话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 而这一次,满脸麻木的奴隶终于给了他几分回应。 虽然还是一言不发,但至少有些人轻轻点头,表示自己能听得懂汉语。 毕竟这里距离蜀郡仅仅隔了一条邛崃山,平日里他们也曾跟在主人的身后前往蜀郡贩牛,再加上每年都会有汉人商贾从他们这里经过,汉语对他们而言虽然晦涩,但能勉强听懂一部分…… 于是周闲大声说道: “这些土地如今是汉国的土地,这样牛羊马匹房屋农田也同样归属于汉国,尔等从此即为自由人,可以自行决定去留了!” 在他身边,那些蜀郡骑兵虽然有些不爽,但也只是满脸无可奈何。 毕竟从去年十月开始,帝国新颁布了一道法令。 即部分废除隶臣制度。 简单来说,就是在十月之前买卖奴隶是合法行为,而在十月之后,禁止所有人进行奴隶贸易,哪怕是官府也不准蓄养官奴婢! 细则还规定了,所有拥有隶臣的官员百姓,要在未来二十年内逐步释放自己名下的奴隶,最终彻底废除隶臣制度这种不人道,且格外残酷的制度。 这条禁令不止适用于帝国本土,就连海外各督府、种植园也同样包括在内! 毕竟奴隶不消费…… 不过周闲说完,那些羌人奴隶却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大喜过望,欢呼雀跃。 相反,他们在面面相觑片刻,叽里咕噜的交流了一下之后,脸上充满了一种对未知生活的恐惧。 然后,他们哗啦啦的跪在地上,近乎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求汉人仁慈,让他们继续成为主人的奴隶…… 在周闲满脸茫然,手足无措的时候,纪信慢慢策马上前,大声说道: “让尔等成为自由民这件事,没得商量,这是皇帝陛下的意志,不容拒绝!” “但此地将会是我蜀郡的牧场,尔等若是愿意,可成为我蜀郡西川畜牧商社的雇员,替蜀郡官府放牧牛羊,包吃包住,每年夏冬两季各发放一套工作服……” 羌人奴隶再度愣神片刻,他们并不清楚什么是蜀郡西川畜牧商社,也不清楚什么是雇员,但他们能听懂几个关键词。 放牧牛羊。 包吃包住。 这,似乎和他们从前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同…… 于是,他们这才喜笑颜开,跪在地上顶礼膜拜起来。 周闲嘴角微微抽搐,脸上满是哭笑不得的神情。 并不是因为这些羌人奴隶,而是蜀郡西川畜牧商社…… 正如同纪信所说那样,这是一家官营性质的畜牧商社,从属于少府名下的承华厩,最初负蓄养战马,但随着北方匈奴的彻底臣服,河西走廊和西域大部也归属于汉国之后,不仅帝国没有了什么边患,重要的是完全不缺少天然的养马场。 尤其是河西走廊。 河曲之地,历来都是中原王朝最重要的养马场。 自然而然的,诸如巴蜀、汉中、关中之地的承华厩就不再承担蓄养战马的任务,但公务员的数量从来都只有增加不会减少,因此承华厩就在各地郡县兴办了畜牧商社,主营牛羊之类肉食性牲畜的养殖…… 比如蜀郡此刻的平定羌人之战,最大的出资方是承华厩下辖的西川畜牧商社…… 因此当羌人奴隶表示愿意成为畜牧商社的牧工之后,那些畜牧商社的审计员立刻上前,签订雇工合同的同时,也在统计这个小部族的财物。 这,就是如今大汉的战争模式…… 不过在另一边,骚乱再起。 “那是我家的东西、是我家的东西……”多嘎挥舞着手臂大声吆喝。 他的父亲死了,叔伯死了,兄长也死了,如今家里只剩下了他一个男人,守护家族财产的重任自然落在了他的肩上! 下一秒钟,他的母亲,那个矮矮胖胖的中年妇女满脸惊骇欲绝,赶忙将他搂在怀里,用力捂着他的嘴巴。 “别说了,别说了……阿妈求你了,别说话了……” 旁人不清楚,但这个中年妇女却很明白,多嘎这条命属于是捡回来的。 之前的战斗中,疾驰如风的汉人骑兵只是用长戟将多嘎抽倒在地,并没有顺势刺穿他的身体,毕竟他只是个小孩子,在汉军骑兵眼中他并不具有威胁性,因此就饶了他一命。 但此刻,若是多嘎还要再吵吵嚷嚷,他的生命必然就此终结。 果不其然,这里的骚乱引起了周围汉人士兵的注意,尤其是那个放了多嘎一条生路的汉人骑兵,为了避免被同袍说他是妇人之仁,他并不介意再多杀一个胡虏小孩! 人群之后,一个光头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手持竹杖,穿着土黄色长袍和草鞋的僧人。 “痴儿,事到如今你还没有明悟吗?” 僧人缓步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中用竹杖敲在了多嘎的头上,做当头棒喝状。 多嘎捂着脑袋,眉头紧锁,但旋即似乎想起了什么的说道:“你是、你是鸠摩上师!” “上师愧不敢当,称我鸠摩即可。”僧人微微弯腰,向那个中年妇女竖掌行了个单手礼:“女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中年妇女脸色一红,忙不迭还礼。 一年之前,鸠摩曾在川西高原游历,返回蜀郡的时候就借宿在她家里,而这时候的僧人远没有后世的许多规矩,自然入乡随俗,对于羌人妻女待客之事也就客随主便…… 不过僧人视粉红如骷髅,将身体视为臭皮囊,因此鸠摩再度面对中年妇女时脸上没有丝毫情欲,只是看向多嘎问道: “当日我问你可愿随我修行,你说你不知修行为何意,如今我再问你,你可愿随我而去,修习无上真法?” 多嘎泪流满面:“上师,学习真法可以救活我的阿爸和哥哥吗?” 毕竟当初鸠摩为了在他家混吃混喝一顿,表演过诸如枯木逢春之类的‘神术’,因此多嘎自然能盼望自己学到能够令亲人起死回生的法术! 鸠摩脸上不悲不喜,只是扬起竹杖,再度击打在多嘎头上: “痴儿、真是个痴儿!”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生老病死也是命中注定之事,一味强求只会适得其反……” “他们今生所受之苦,乃前生所造之孽,死于刀兵之下,正是应了前世之因,你若有心,不妨随我而去,我传你无上真法,你日日念诵,超度他们在天之灵,让他们早日往生极乐净土……” “所谓极乐净土,乃阿弥陀佛之极乐国土,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池底纯以金沙布地。四边阶道,金银、琉璃、玻璃合成。上有楼阁,亦以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而严饰之……” 在一众羌人如痴如醉的时候,周闲凑到纪信身边,小声嘀咕:“那秃驴又在骗人了!” 纪信摇头: “怎么能说骗呢?” “你怎知世间没有极乐世界?” “况且你不觉得,有了这个僧人,帝国将会更好的将这片雪域高原掌握在手中吗?” “要知道,僧人们可是逢人就说,今上乃未来佛转世之身,天下佛主……” 周闲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陛下准许秃驴们在青城山修建庙宇,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纪信微不可见的摇摇头,只是一言不发。 毕竟刘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了,仅凭借和尚们的几句吹捧,怎么可能会允许他们占有那么大一块地方! 虽然,如今的青城山满是荒凉,遍地虎豹豺狼…… 真正的原因,在于少府多了一个度牒司的机构,专门管理那些如今到处在汉国传教的和尚…… 准确的说是负责征收宗教税…… 十一税。 也就是说,和尚每得到十钱的香火钱,可以留下一钱用作日常开销以及修缮庙宇之用,剩下的需要上交国库,用来供养刘盈这个未来佛…… 所以此次入川西高原作战,鸠摩也在汉军序列。 当纪信看到多嘎跪在地上受戒之时,笑着走了过去:“大师又收一高徒,属实可喜可贺……” 只不过鸠摩并没有做出回应,而是慢慢走到那些战死的羌人奴隶主身边,双手合十,念诵着晦涩难懂的经文。 高原之上的阳光格外充足,此刻照在鸠摩穿着黄色僧衣的身上,宛如给他加了一道光圈,尤其是他此刻双目下敛,神态沈静安详的样子,更是让纪信心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词。 宝相庄严。 而鸠摩如今的神态,让一贯将他当成骗子的周闲也为之心折,稍稍收起了对于和尚们的恶意。 不过周闲环顾左右,看到那些羌人奴隶也是一副虔诚顶礼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和刘盈一起狩猎的时候,刘盈曾经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 宗教,或许是版本答案…… (本章完) 第13章 刘盈:别了,老朋友…… “阿弥陀佛……” 尸横遍野的荒原上,一个戴着斗笠,布衣草鞋的僧人双手合十,满脸悲悯。 此人并不是天竺僧人,而是汉人,从前在乡下主要靠帮人操持葬礼为生,属于是孔老夫子的同行,只不过有天一个大和尚在他家借宿,二人倾盖如故相谈甚欢,抵足而眠一夜之后,他便改名弘法,立誓普度众生,传法天下…… 因此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在西海郡南边的高原之上。 弘法,同样是前往羌人所在的青藏高原传教的一员。 相比于汉人的实用主义,还是这些生活在苦寒之地的蛮夷好哄骗,嗯,是更加虔诚…… 而这一点,僧人们已经在东胡和匈奴印证过了,尤其是那里的萨满巫师根本不是天竺僧人的对手,基本上三言两语间就会被天竺和尚挤兑的说不出话,让普通牧民见到之后,越发觉得自己从前被骗了。 毕竟佛教素来讲究辩经,嘴皮子上的功夫六的一批…… 因此别说是原始的萨满教了,就算是有道德经、南华经以及一大票智者加持下的道教,面对着佛教的咄咄逼人都只能是暂避其锋,只有等到儒家士人看不下去了,合孔孟老庄之力,才勉强和佛教的秃驴打个平手…… 于是,所有见过辩经的牧民忙不迭的改换门庭,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从浅信徒,转变为了虔信徒。 今生之苦,是因为前世之孽。 而要摆脱这种苦厄,需要礼敬三宝。 佛、法、僧。 这三者,获得最大实惠的是僧,但最重要的,是佛。 比如未来佛转世的刘盈…… 这半年多来,和尚们在东胡和匈奴的传教大获成功,接连有数百个庙宇同时开工,让刘盈半夜睡觉的时候都会笑醒…… 毕竟他收十一税来着…… 只是福兮祸所依,刘盈有时候在想,他这个未来佛可以压制佛教,但若是将来,又该如何是好? 不过他后来想了想,他还有另外一个法宝。 法家。 法家素来主张通过威权让所有人臣服于皇权之下,如果有谁不愿臣服,那就杀之! 所以灭佛之事时有发生。 也因此,郅都对于弘法此刻的卖力传教表示不屑一顾。 论起教化万民,和尚们哪里比得过法家酷吏? 于是在郅都主持的平叛之中,主要以物理教化为主。 简单来说,就是杀! 毕竟在法家看来,反贼,都该死! 虽然他这段时间的调查了很多,却并没有找到当日偷窃铁轨,击伤临羌县郡兵的究竟是羌人的哪个部族…… 但这不重要。 当汉军铁骑滚滚而来的时候,掉头就跑的羌人必然是心虚了,因此需要追上去杀掉,奋起反抗的就是实锤的反贼,因此也需要一个不留的杀掉,至于那些停在原地不动,傻乎乎和汉军骑兵打招呼的羌人,是训练有素的反贼,自然也需要杀个干干净净! 所以,这就导致了北路军的进剿杀戮极多,远不如纪信那边的平和。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地理环境的因素,毕竟这里海拔不高,水草还算丰美。 而且这种杀戮,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如今已经是八月下旬,距离刘盈西巡只有一个月稍多几天的时间! 因此对于郅都而言,他没有时间去详加甄别了。 好在他这里有一万精锐的北地骑士,再有四五千西域都护府的甲骑和西海郡的骑兵,这就给了他分兵百路,如张开一张巨网般将所有出现在西海郡之南的羌人部族一扫而空的可能! 杀光一切敢于反抗的战士和头领,掠夺一切能带走的财富,烧掉他们的营地,将抓到的奴隶、女人、孩子作为战利品,分给所有参战的士兵! 残酷,但这就是族群之间的竞争。 毕竟这里的海拔并不算高,从中原迁徙而来的汉人只要有足够的生活物资,就足以在这里扎根,操持一份家业。 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自然而然的,犁庭扫穴,斩草除根就很有必要了。 至于蜀郡方向,则需要怀柔。 那里的海拔太高,并不适合普通汉人居住,而羌人,尤其是羌人女人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她们的身体已经适应了当地的环境,因此可以做到繁衍生息,世世不绝。 而汉人女人则不同,高海拔导致的缺氧,会让她们频繁流产。 因此,大棒之后,再给点胡萝卜就很有必要了。 ……………………………… 九月,一场秋雨过后,关中的燥热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秋风秋雨愁杀人的萧索。 虽然长安城的百姓在庆祝平叛羌人之乱的胜利,但微服穿行其间的刘盈却没有什么心思去凑这个热闹。 他,要参加另外一场活动。 出长安城向西北而行,经渭水西桥后折而向北,在一条大路的两侧,立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景。 道路西边,一直延伸到九嵕山脚下,是鳞次栉比的豪宅大院。 这些,是刘盈早些年在北坂修建的度假山庄。 当年所住之人非功候高官不可,甚至于其中几座占地最大的庄园,就是汉国诸王在长安城附近的别苑。 不过这几年因为热电厂开的有些多,这里恰好处于污染物的北上通道,因此勋贵诸王纷纷从这里搬了出去,住到了环境更好的终南山。 而这里的度假山庄,主要被豪商或地方上的豪强高位接盘。 也因此,整个度假山庄的氛围就从之前的素雅清幽,变的充满了暴发户的气息。 但若是以普通百姓的视角来看,这里比从前宜居了不知道多少倍! 于是在一路之隔的地方,许多长安城的中产阶级在这里买地,盖起了一串一串的农家小院,搞起了烧烤城和农家乐…… 虽然豪商们对于这种拉低他们档次的行为屡次抗议,但抗议无效。 毕竟这里是长安的后花园,很多中下层官吏在休沐的时候,会选择到这里吃吃喝喝,顺便找寻童年亦或是家乡的回忆…… 而今日不仅是休沐日,更是叠加了社日大集。 因此这里热闹非凡,到处都是摩肩擦踵的人群,鼻腔中满是烧烤和炖煮牛羊肉的味道。 刘盈举着一把迷你版,很明显是商家用作试吃的烤五花,沿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路向北,在道路尽头看到了一间很是残破,两扇大门分别刷着黑色和白色大漆的农家小院。 “所谓大隐隐于市,没想到这老头的境界这么高……” 但在他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身前一阵疾风刮过,两个身穿黑白相间衣领的壮汉沉声说道: “来者止步!” “瞎呀!” 刘盈搂了搂衣领,露出同样黑白相间的颜色。 只是那两个壮汉不为所动,摇头说道:“今日乃墨家隐宗大会,阁下若是有事,还请他日再来!” “果然墨守成规……”刘盈摇摇头,将最后一串烤五花肉叼在嘴里,油乎乎的手毫不在意的探入袖囊,摸出了一块黑乎乎的木牌。 矩子令。 仿版。 顷刻间,那两个壮汉傻了。 其中一个嘴巴打着哆嗦,瞪大眼睛:“你、你你是……” 而另一个则干脆跪倒在地:“小民拜见皇帝陛下……” 刘盈收起矩子令,三两下吃光烤串,含含糊糊问道:“现在,朕可以进去了吗?” 跪在地上的壮汉仰起头,神情畏惧但却不让分毫:“恐怕不行……” 刘盈笑问:“为何?” 站着的壮汉哆嗦着解释道:“这是盘公吩咐,今日谁也不见……” 不过还不等刘盈说话,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走出,叩首行礼:“臣长安县尉苏无名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盈沉默了一下:“你也是来阻拦朕的?” 苏无名摇摇头:“非也。盘公已知陛下亲至,故此让微臣前来迎驾……” 刘盈脸上神情不变,轻声叹息:“那……盘公呢?他怎么不来?嗯,你起来吧,朕昨天睡觉的时候有些落枕,低着头跟你说话脖子疼……” 苏无名站起,神情有些哀伤:“盘公他、盘公他现在已经走不成路了,故此他让微臣向陛下请罪,祈求陛下赦免他君前失仪之罪。” 刘盈愣住,他本来以为盘公是道不同不相与谋,才对他避而不见,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原因。 “头前带路!” “遵旨。” ……………………………… 屋顶缺了两片瓦的房间内,熙熙攘攘的坐着数百名身穿黑白颜色衣领的男男女女。 如今随着棉纺织厂之类的工厂建设,妇女的收入虽然不高,但却已经有了一定的话语权,因此本就奉行兼爱的墨家,自然也招收了不少的女弟子。 此刻他们愣愣的看着从门外走入的刘盈,一时间不知道该以墨者见到矩子的礼仪对刘盈行礼,还是百姓见到皇帝的那种大礼参拜,山呼万岁…… 但刘盈却懒得计较许多,只是三两步走到坐在台上的盘公面前,眉头紧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几年前墨家组织码头工人大罢工的时候,刘盈曾经在暗中见过一次盘公,那时候的他虽然苍老,但精神矍铄,只是如今…… “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 “臣这不是老,臣这是要死了……” 盘公无所谓的笑了笑,干枯且满是皱纹的手很随意的拍了拍身边的蒲团,一如当日在骊山脚下的墨家大会。 “坐吧。” “我要坐那边,那是c位,附合我矩子的身份……” 刘盈从他身边绕了一下,坐在了会场正中,旋即问道:“今日开会,是商议同工同酬,还是要求在居民区多建几个医馆?” 盘公轻轻摇头:“都不是。” “嗯?”刘盈愣了一下,再度追问:“那是什么?” 盘公正色说道:“墨家笃行兼爱非攻,如今陛下在西北大举用兵,杀人盈野,墨家自然不能无动于衷……因此我们在商讨,是协助羌人逃亡,还是刺杀郅都这样的刽子手。” 好大胆,不过我喜欢……刘盈双手抱臂,嘴角微扬:“郅都不过是听命行事,因此朕觉得,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不妨来刺杀朕好了。” 盘公摇头,笑着说道: “陛下深居简出,偶有白龙鱼服之举,身边必然侍卫众多,如果臣所料不差,此间房舍周遭,至少有数百技击之士,一里之外,想来有着不下两千铁骑,就连这房梁之上,恐怕也藏着不少纵跃如风的大内高手……” “因此想要行刺陛下,只怕千难万难,所以还是刺杀郅都来的实惠……” 其实我还穿着软甲呢……刘盈吸了吸鼻子,岔开话题:“墨家兼爱,怎么兼爱到羌人那里去了?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他们先动的手!” “别的不说,他们偷咱们铁轨了!” “钱是小事,重要的是如果火车出轨,要死多少人?” “墨家隐宗中不乏铁路工人,难道连这个都不懂?” “而且那群贼偷还打伤了咱们好些个县兵,我下诏让他们限期交出凶手,可他们谁理会过我?” “帝国的尊严,岂容如此践踏?” “我还记得,你们、咱们墨家祖师爷,好像对商汤伐夏,武王伐纣都是高度赞扬过的吧?吊民伐罪,好像不算是不义的战争吧?” “怎么到了我这,就双标成了这么个样子?” 刘盈说完,满脸委屈。 盘公摇头冷笑: “多年不见,陛下还是如此能言善辩……” “不错,吊民伐罪乃义战,可杀人盈野又该如何解释?况且一小撮羌人作乱犯法,和那些成百上千死在屠刀之下的羌人百姓又有何干?” 他说完,那些本来抱着反对态度的墨者也频频点头,很明显是动摇了起来。 墨家,是这个残酷世界中的一道光。 他们虽然有时候显得很是呆板,圣母,但却一如那些祖辈先贤,所见不平,即仗剑诛暴,无分族群,无分国家! 刘盈笑着说道:“别瞎说啊,当心朕告你诽谤!” “杀人盈野不假,可这毕竟是战争,他们要反抗,自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朕说过,这是吊民伐罪,因此被杀死的羌人,主要是那些奴隶主、部族君长之类的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徒!至于那些受到欺压和虐待的奴隶,却几乎没有什么伤亡,而且对于他们而言,只要好好干,日子会越来越甜!” 盘公满是不屑: “奴隶,何谈越来越甜?” “做羌人之奴,做汉人之奴,有区别吗?” “当然有!”刘盈大声说道:“朕去岁就颁布有废除隶臣制度的诏命,难道你就不知?” 盘公点头:“知道啊。但我听人说,郅都将抓捕的羌人分给士兵充作战利品,这还不是在蓄奴?” 刘盈摇了摇手指: “看来你的消息还是不准确啊!” “朕告诉你吧,分给士兵充作战利品不假,但却不是充当隶臣,而是雇工,签订合约,按月发放工资,随时可以辞职不干的那种!” “郅都笃行法家之道,虽然有时候行事过于酷烈,但对于律令却从不越雷池一步!” “因此他怎么可能敢违反朕的律令,将抓到的羌人贬为隶臣,发给参战的军士?” 盘公愣了一下,隐隐觉得哪里有不对,但却想不明白。 毕竟法家士子是个什么德行,他这个出生在战国年间的人最是清楚不过了。 那帮人虽然残忍嗜杀,但对于遵守法律条文却固执的如同他们这些墨者一般,郅都自然不会做出违反刘盈诏命的举动。 所以,难道是他错了? 刘盈接着说道: “朕说过,此战乃吊民伐罪。” “盘公可知,那些羌人奴隶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用一句惨不忍睹来形容,是远远不够的。” “这么说吧,他们在羌人部族之中的地位,甚至不如主人家养的一条狗!不光是会被用作人殉,用作储备粮,甚至于羌人君长的一些装饰物,就是某个奴隶肢体的一部分!” 盘公垂目不言。 毕竟在他的理解中,即便是在昔日的暴秦,隶臣也是一个拥有人和商品两种属性的人群,即他们可以如同猪狗、房屋一样被买卖,但也是人,甚至于在商鞅变法之后,隶臣的主人死后,如果其家庭没有合法的继承人,隶臣将自动获得自由人的身份,并且还可以合法的继承主人的家产! 重要的是,能剥夺隶臣生命的人不是他的主人,而是官府! 仅有官府,可以剥夺人的生命! 所以,杀得好! 墨家仗剑诛暴,铲除不平,对于那些残害他人的恶徒自然不会有丝毫圣母心! 看到盘公的神色发生了变化,刘盈稍稍松了口气。 羌人奴隶在羌人部族中过得很惨这是真的,羌人奴隶全部获得了自由人的身份也是真的,刘盈没说的是,奴隶们签订的雇佣协议,几乎等同于奴隶契约…… 毕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他颁布了废除隶臣制度的诏书,所有汉帝国管辖的地方自然奉命行事,纷纷将购买奴隶的契约,调整为了雇佣仆役的合同,但问题的关键是,这种合同的有效期长达九十九年…… 重要的是,乙方,也就是雇工在合同到期前解除合同,需要支付一笔把自己全家卖了都凑不齐的违约金…… 只是刘盈对于这种钻法律空子的行为,并没有过多干涉。 很多时候,文明的进步并不是直线上升,而是在曲折之中前进。 汉承秦制,汉国的法律虽然禁止奴隶主私自杀死奴隶,但却支持他们谒杀,也就是说他们只需要向官府报备一下,之后官府会派人上门处死那名奴隶! 谒杀,不仅可以杀奴隶,甚至还可以杀儿子、杀孙子! 这,很明显是不应该的。 但刘盈前两年想尽办法,也仅仅是将合法谒杀儿子等卑幼的条文废除,至于谒杀奴隶的条文则依旧存在。 毕竟这是主人震慑奴隶的法宝,只要奴隶制度存在一天,这种条文就绝对不会被废除! 但雇工不同。 只要其人不触犯帝国的法令,即便是诸侯王也没有权力剥夺他的生命! 嗯,这一点在汉国,尤其是现在的汉国是一条铁律,谁碰谁死! 毕竟刘盈就等着那帮诸侯王们触犯法律,然后削掉他们的封地和食邑…… 盘公看着即便是坐在地上也比他高了不止一头的刘盈,轻轻颔首,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他一直坚信一点,那就是刘盈虽然很多时候卑鄙无耻,奸诈狡猾,残酷无情,说一套做一套,但内心深处却始终有着一片柔软,一片仁慈,一片对天下苍生的悲悯。 这一点信念,起源自二十多年前楚军焚烧咸阳时,他曾亲眼目睹那个义无反顾冲入乱兵大火之中的幼小身影! 他这一生,或许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和刘盈互为老师。 亦师亦友,一师一友。 他教会了刘盈许多,而刘盈教会他的更多! 盘公脸含笑容,在刘盈惊慌满面中缓缓向前栽倒,在所有墨者的惊呼中,缓缓栽倒在刘盈的怀中。 “臣,还有一事要求陛下……” “说。” “这些墨者、这些墨者……还望陛下多多担待,莫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毕竟他们组织过不止一次的集会,为女工和童工争取过权益,为普通的工人争取过福利,这无疑会损害某些阶层的权益,他活着的时候,因为和刘邦、刘盈熟稔,很多人属于是敢怒不敢言。 但他死去,那些人必然会发动反扑! 墨家,或许就此覆灭! 刘盈注视着盘公满是祈求的眼神,笑了一下,用一种只有他和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有些事情,若朕不允许,只怕刚一开始就会遭到覆灭……” “最后再教你一句话,若批判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偌大的汉国,总归要允许有些人唱反调……” 盘公愣住,脸上满是恍然大悟的神色。 只可惜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只是拼尽全力,向注视着他的刘盈挤出了最后一个笑容…… 能死在朋友的怀中,是一种幸福。 此生,无悔…… (本章完) 第14章 刘盈:加个班。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长泰殿,有些发黄的灯光下,刘启摇头晃脑,抑扬顿挫的背诵着他并不怎么理解的文章。 在他旁边,窦漪房径直坐在木地板上,倚着高高的锦被,手中捧着一本《道原》,不时将一颗藤球丢到远处,刘武咿咿呀呀的爬着追过去,屁颠屁颠的把藤球捡回来,然后期盼着窦漪房再扔出去…… 美好,温馨,且诡异…… 刘盈站在门口看了一会,满脸懵逼的走了过去,在窦漪房的大喜过望中抢过藤球,也加入了这种别样的亲子游戏中。 嗯,准确的说,是熬娃…… 刘武继承了刘盈的夜猫子属性,白天的时候瞌睡连连,越到晚上越是精神,尤其是他越长大越眷恋窦漪房,不愿意被奶娘或是宫人带着睡觉…… 所以,刘盈看着刘武摔在他身上的藤球,再度用力扔了出去。 反正他家这是宫殿,单个房间占地一两百平方,有的是空间让刘武撒欢…… 窦漪房掩嘴笑了两声,慢慢跽坐在刘盈身后,揉捏着他的肩膀:“陛下今日怎么想起来妾身这里了?” 毕竟刘盈有规矩,四日一休沐。 今日,是休沐日。 软……刘盈稍稍弓了弓背,笑着说道:“路过,听到里面的动静就进来了……你现在都开始看《道原》了?” 嗯,所谓《道原》,是黄老之学的一篇著作,后世出土于马王堆。 感受到胸前传来的压力,窦漪房嘴角扬起,越发贴近刘盈:“妾身不过是无聊打发时间罢了,倒是刘启已经将《礼记·中庸》倒背如流,属实是极为难得了……” 确实难得,比如我就不会……刘盈看向刘启轻轻颔首:“不错,很好。儒家经典虽然迂腐,但为皇子者却不可不读,不过背会即可,不必太过深究,先贤说的也并非全对,因此灵活运用,避免墨守……墨守成规。” 刘启拱手:“孩儿知道了。” 其实他根本不清楚刘盈说的是什么,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渴望得到刘盈的夸奖。 毕竟他的父亲不只是他的父亲,还是他那些同父异母弟弟的父亲,因此他能得到的父爱很是有限,自然要时常在刘盈面前表现一番…… 而窦漪房却远比刘启要敏感的多。 她轻轻将脑袋放在刘盈肩上,耳鬓厮磨,温声细语:“这些天过去了,陛下还是不能释怀吗?”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刘盈秒懂,只是轻声长叹,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岔开话题:“刘暄呢?睡觉了?她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啊?” 一瞬间,窦漪房脸上的神色就变得精彩许多。 如果这时候刘盈回头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此刻窦漪房的神色和昔日的吕雉很像,大概都是想起了一个大怨种女儿时的那种又爱又恨…… 不过窦漪房很快收起那种神情,语气平和的说道:“嗯,睡觉去了,这倒是让妾身省了不少心……” 她边说,边抓起藤球丢向远处。 下一秒钟,刘武咯咯怪笑着手脚并用,如同贴地飞行一般追了出去。 就,特别诡异…… 刘盈满脸懵逼了一会,笑着摇头:“人说侄女像姑,果然不假……我阿姊小的时候就是格外贪睡,就算是当年逃亡之际,她也能在摇晃的牛车上睡到人事不省……呵呵。” 窦漪房也笑了起来。 她很小的时候就在吕雉身边做了贴身的宫女,对于刘乐那种三秒入睡的本领自然有所领教。 于是她笑着说道:“这么说来,这倒是暄儿的福气!” 刘盈有些疑惑地眨眨眼睛:“嗯?此话怎讲?” 窦漪房从刘盈身后绕出来,跽坐在侧,边给刘盈按摩小腿,仰起头解释道:“阿姊有太上皇、太上皇后那样慈爱的父母,有陛下这样的弟弟,还有留候嗣子那般秀美且专情的夫婿,一生顺遂,无忧无虑……” “暄儿若是能像阿姊那般,岂不是很好?” 刘盈笑着点头。 他遗传了老刘家的女儿奴属性,刘暄虽然不是皇后所生的嫡女,却是他的第一个女儿,因此一生顺遂无忧无虑只是最基础的条件。 不过一想到要将自家的亲亲宝贝女儿嫁给不知道哪个混蛋,刘盈的拳头又不自觉的攥了起来。 窦漪房嘴角扬起。 刘盈脸上神色变换如同上演着一出闹剧的样子,是她从很小的时候就非常喜欢看的节目…… 看着看着,她圆圆的大眼睛中满是痴迷沉醉的神色。 这是她的恩人,是她的男人,也是她这一生唯一的主人…… 主人…… 窦漪房圆圆的脸颊上顿时闪过几分红晕,整个人慢慢开始润了起来。 不过刘盈对此浑然不觉,他在心中谋划了该如何给自己挑个称心如意的女婿之后,旋即点点头,笑着说道: “今年西巡祁连山是不行了,等到明年春上,我东巡齐鲁,顺便再去泰山封个禅,向天地汇报一下我这两年的丰功伟绩,然后到时候送你两个、嗯,三个礼物!” 窦漪房眨了眨水润的眼睛,声音变得有些软糯:“什么礼物呀?陛下就别逗妾身了……” 与此同时,她的芊芊十指开始向上移动,轻轻按摩着刘盈的大腿,并且不时用柔软的手指按压着刘盈的大腿内侧。 你给我正经一点……刘盈呼吸急促了一下:“秘密。反正你肯定会喜欢的就是了。” 窦漪房继续用很软糯的声音说道:“嗯,那妾身就等着了……” 她边说,手指似有意似无意的再度向上延伸了一点点,在刘盈看过来的时候,甚至轻轻咬了咬嘴唇。 纯良,却充满了诱惑。 这就是少妇的美好。 刘盈顺着她的视线向下看了一眼,虽然只看到了华美的衣襟,但他的脑海中还是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一幅幅清晰无比的画卷。 白花花、软绵绵、暖乎乎、沉甸甸、晃悠悠、圆滚滚…… “朕倦了,为朕更衣……” “遵旨。” …………………………………… 西海郡。 郡治所在的湟源县东南,是一座熙熙攘攘的牛马市。 从前,这里是西北地区最大的羊毛交易所,只不过今年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导致了这里羊毛的贸易额锐减,不过总体的税额却并没有降低,反而提升了不少。 毕竟平定羌人之乱后,参战的士兵大多获得了很丰厚的奖励。 比如牛羊,比如战俘。 前者自然是就地贩卖,直接换取金钱带回家乡,免得长途运输牲畜应急死掉。 至于后者,也同样在转卖之列。 嗯,或者说是转让雇佣合同。 参战的汉军士兵几乎全是家境殷实的良家子,其中不乏身有高爵,家中奴仆过百的豪右。 但问题的关键是,如今汉国废除隶臣制度,这就导致了分配给他们的羌人战俘,变得鸡肋起来。 毕竟这些人大多尚未开化,而且除了会散牧牛羊之外别无长处。 如果是十年之前,那时候的汉国处于高速扩张期,对于劳动力属于是来者不拒,奴隶或是雇工不能胜任工作不要紧,从头学起慢慢培训就可以了。 但现如今十年前那些除了吃别无所长的汉国小孩子也长大成人,他们在自家父兄的耳濡目染之下,无论是耕田还是畜牧都很擅长。 尤其是畜牧。 这种看似没有技术含量的行当,其实内里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种田。 而这,也是游牧部族出现在农耕游猎部族之后的原因。 零零碎碎的养几头牛羊,这对于相关知识的需求量并不高,反正死光了也赔不了几个钱,但若是成百上千的蓄养牛羊,这就要求牧场至少要配备大量的兽医才行! 否则一个不留神让疫病开始蔓延,损失的就绝对不会是个小数字! 因此才有了‘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这句话。 也因此,这些既不掌握农耕技巧,也同样不懂得如何科学畜牧的羌人俘虏,对于那些北地骑士,尤其是家中在北方有着大片牧场和农庄的良家子而言,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转让雇佣合同,拿钱回家盖房子、买农机…… 当然了,女人不在转卖行列。 这不仅仅是因为繁衍后代的需求,反正他们有钱,家里多一个女人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情。 重要的是汉国的律令规定了,只要小孩子的父亲是汉人,那么无论他的母亲是哪个民族或是国家的女人,他都会获得汉人的户籍和身份证明。 而这,不仅是一种荣耀,还会让他获得一定阶段的免费教育。 知识改变命运。 这是现如今的汉国公认的一个真理。 不过北地骑士们想要将羌人女子带回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相比于羌人男子,这些女人掌握的技能,能够更加适应汉国的生活。 比如剪羊毛。 从前很多人养羊就是为了吃肉,但现如今羊毛纺织业蓬勃发展,那些浑身满是长毛的绵羊就如同会下蛋的鸡一样,定期修剪羊毛换钱,要比杀了卖肉更加划算。 而在没有电动剃毛刀的年代,剪羊毛全凭手工,那些身体较矮的女人就是比男人有优势,至少她们弯腰劳动的时候不需要太过于低着头…… ………………………… 西南夷招讨司。 郅都坐在案几之后,快速审批着各路军队送上来的请功报告。 如今他们已经基本肃清了西海郡南方千里之内的羌人部族,当日打伤临羌县郡兵的羌人也抓捕在案,斩首之后悬挂在城门上示众。 不过那一万北地骑士却并不会现在就走。 毕竟再有三天,就是刘盈正式开始西巡的日子。 因此,在这里将会有一场盛大的献俘礼和阅兵式,到时不仅会有长安城来的高官显贵们参加,那些西域小国的国王也会亲自到此,祝贺汉国取得大捷,同时感受一下什么是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于是此刻站在郅都面前的,就是瑟瑟发抖的瑕丘侯申无疚、安国候王陵的儿子王忌、曲周侯郦商的儿子郦寄,梁邹侯武虎的儿子武最以及十几个功侯二代目。 毕竟在郅都看来,论起搞形式主义,举办一次大型的活动,还是这帮生在大汉强盛之时,又居住在长安城因此司空见惯的膏粱子们更加擅长! 但其实吧,他这算是赶鸭子上架了。 所谓纨绔子弟,就是除了吃喝玩乐,偶尔借着祖辈父辈的恩泽拉关系之类的举动擅长之外,别的就一无是处! 因此他们听到郅都的话后,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只是却无人敢于和郅都争辩。 这人,是个疯子! 法家酷吏擅长整治百姓,但其实他们更加喜欢整治的人,却是那些勋贵! 办大案,搞株连,杀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尤其是将那些站在云端之上的权贵踩进泥泞之中,反复折辱,是每一个法家酷吏的梦寐以求! 郅都自然也不例外。 历史上的郅都在治理济南郡的时候,采用的就是以暴制暴的做法,一到任就把瞷(jiàn)氏等几个大姓家族的全家老小杀了个干干净净,以至于不光本地豪强战战兢兢,就连隔壁郡县的官吏也吓的不轻…… 而在现有时间线上,郅都一日之内灭绝西域三国王族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尤其是他作为东宫旧人,抱的是刘盈这条汉国最粗的大腿! 因此,王忌等人离开长安城的时候,他们父母长辈反复劝谏,让他们万万不可违法,否则没有人可以救他们! 于是,面对着此刻的赶鸭子上架,他们也只有抱拳听命这唯一一个选择…… 不过相比于郦寄等人的满脸茫然,王忌倒是心中有些底气。 毕竟他是女装大佬…… 呸,是长安大剧院的名角! 所以,能组织一场戏剧表演,就能组织一场阅兵式! (本章完) 第15章 刘盈:皇家一号! 清晨,当太阳跃出地平线,很多走出家门的陇西郡居民,就看到了一副很神奇的景象。 在新修建的铁路两侧,到处是背身而立,腰挎短刀,手持长枪的县兵。 而在步兵组成的警戒线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一队队纵马飞驰,往来东西的骑兵。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 毕竟这近一年来,哐哧哐哧的火车他们见的多了,可如此剑拔弩张的场面,却是闻所未闻。 会不会是? 人们隐约猜到了什么,忙不迭向家门跑过去。 出来看皇帝啦! ………………………… 陇山向东,皇家一号蒸汽列车喷吐着滚滚浓烟,声势浩大,但速度却尚不及飞驰的骏马。 这是一列专供皇帝出行的专列,因此在车厢外除了涂刷着‘大汉红’的颜色外,还大量使用了青铜和鎏金的装饰,使得阳光下整部列车烨烨生辉,无不彰显着皇家气象。 刘盈坐在他专属于他的车厢内,化身无情的盖章机器,啪啪啪啪的在面前的奏疏上盖上印玺…… 车厢门哗啦一声打开,穿着一件淡蓝色长袍的张不疑走进,手中拿着一张最新发来的电文,只是他脸上的神情说明了电文上并没有写着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刘盈头也不抬的说道:“要是长秋殿发来的,就直接扔了,免得我看了闹心……” 长秋殿,是卢虞居住的宫殿。 听到刘盈的话,张不疑点头,直接将电文扔进垃圾堆。 他坐在刘盈下首,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话说,这是皇后给你发的第七封电文了,你就不好奇上面写的是什么?” 刘盈无声笑笑:“不好奇,反正没什么好话,大抵就是在指责我负心薄幸,说话不算数,将她丢在长安自己跑出去玩巴拉巴拉……好在火车上没有电话,否则她就直接打电话骂我了……” 张不疑仰头笑了两声:“我觉得皇后骂你是应该的……” “伱想啊,你这次跑去河西玩……嗯,是西巡边陲,不光把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带上了,就连芷阳也被你带了出来,皇后那个年纪玩心正盛,你把她丢在长乐宫监国,属实是有些过分!” “而且,皇后监国,如此离经叛道之举,可能也就是你了……” 刘盈摊手,很是认真的说道: “刘炎尚且不满周岁,如何能离开母亲照料?这种时候她怎么能到处乱跑呢?” “况且,国事主要有曹相打理,卢虞只需要保管好那几块皇帝印玺就可以了。” 嗯,他本来是想带着卢虞一起出去玩的,毕竟当初卢虞生刘炎的时候,他对卢虞有过承诺,但事到临头却被吕雉给否决了。 理由很简单。 刘炎尚且不满周岁,不能离开母亲,需要处在一个稳定的环境中,并且由固定的成员进行照料。 按照现代医学的理解,就是新生儿的免疫力特征常表现出免疫系统发育不够成熟,功能尚欠完善,没有接触过母体之外环境的各种病原,也没有接触过食物蛋白等种类繁多的抗原性物质,存在着生理性免疫低下。 不过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吕雉虽然没有明说,但刘盈隐约猜到了几分。 小孩子的生长速度太快了。 因此像刘炎这样的皇子,准确的说是内定的皇储,一天都不能离开卢虞,以及专门为刘炎设置的那些女官、宫人的视线,为的就是防止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发生…… 其实不止太子,其他皇子也是如此,幼年时居住宫中,防止被人调换。 虽然刘盈觉得不会,毕竟他最初的想法是将刘炎交给窦漪房,让她连同刘武一起养在身边,但吕雉很坚持,刘盈拗不过,只能是替吕雉背了这口黑锅,让卢虞接连骂了他好几天…… 甚至于此刻他已经坐在了西巡的火车上,卢虞依旧气不过,发电文骂他…… 嗯,其实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刘盈连一封电文都没有回复。 已读不回,杀伤力和嘲讽程度尤其惊人…… 刘盈摇摇头,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 反正卢虞还是个小女孩的性子,好哄,他明年封禅的时候带上卢虞一起去爬爬泰山,再到海边吹吹海风,吃点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海蛎子、皮皮虾之类内陆少见的海产,差不多就能哄好了…… 饿了……刘盈看看侍立在另一边的中行説:“让人做点吃的送过来。” 张不疑摆摆手:“我刚陪着芷阳吃过早午茶,就不吃了。” 刘盈冷哼,翻个白眼:“什么档次,也配和朕在一间车厢用餐?” 张不疑愣了一下没有言语,毕竟他只是个尚了公主的小白脸,但这个仇,他记下了! 少顷,刘盈面前摆上了一小碟糖蒜,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羊肉烩面,许是为了吃饱,在烩面旁边还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腊汁肉夹馍。 这些略显寒酸的吃食,和周遭的陈设奢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毕竟这是皇帝专列,刘盈这间专属的包厢内的摆件各个价值连城,甚至于连车厢的天花板采用的也不是本土的木料,而是从西亚千里迢迢运来的丝柏! 嗯,丝柏是一种古老的植物,原生于土耳其,后传入欧洲。 这种木料的珍贵之处,在于其不需要任何加工,天然就散发着类似于龙涎香味道的木质清香和琥珀香味,《圣经》中把丝柏树称为‘植物之王’,说‘佳美的树木就是黎巴嫩的香柏树,是耶和华栽种的,都满了汁浆’,而黎巴嫩国旗上印着的图案,也正是这种树木。 只是刘盈对此并不在意。 吃饭,就是为了吃饱,一味地贪图享乐,反而是落了下乘! 不过在吃饭之前,刘盈还是看着张不疑稍微客气了一下:“吃点?” 张不疑脸上露出几分神秘的笑容,轻轻摇头:“真的吃不下了,我说过来,来之前我陪着芷阳吃了一顿早午餐,这时候还总觉得嗓子眼里有一股蟹黄汤包和脆皮乳鸽的味道……” 刘盈长叹一声,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一张餐券,交给了那个送餐完毕之后,依旧站在车厢内不走的列车员。 皇家一号列车的建造和维修,以及这些列车员的薪资全部由国库承担,但乘坐者的一应饮食花费,则由个人承担…… 因此,张不疑没有上套,刘盈就只有自掏腰包…… 姓曹的我饶不了他……刘盈边吸溜着面条,很是不满的说道:“你和刘乐吃饭的时候怎么不叫我?下次记得叫上我,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 这厮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张不疑压下心中的嫌弃,点了点头:“行吧,到时候我给芷阳说一声,看她让不让我叫你……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因为你之前改组铁路,成立大汉铁路总局的事情,芷阳现在还生你气呢!” “她生气?”刘盈皱眉:“怎么,她还真的准备债转股,买下长罗铁路?” 张不疑摇头:“那倒不是,芷阳就是想要尽快让你修通前往戈壁滩的铁路,她好去看一看什么是瀚海阑干百丈冰,什么是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 “毕竟她要是大股东的话,铁路先往哪修就要听她的……” 幼稚鬼……刘盈站在智商的制高点上嘲讽了一把刘乐,转而得意洋洋的吃着面。 张不疑左看右看,满是赞叹道:“漂亮,真是漂亮,到底是皇帝专用的车厢,就是比芷阳的那个漂亮多了!” 刘盈含含糊糊的回答:“那可不,十万钱一平呢!” “多少?”张不疑愣了一下,满脸震惊:“才十万就能弄成这个样子?骗人的吧!” “骗你是小狗!”刘盈仰起头说道:“真的是十万钱,不过是最后算下来的综合成本,要是不计算抵充建造费用的赞助费和冠名费,成本大约在二十万钱上下……” 张不疑点点头:“原来如此。” “我本来还想着要是十万钱能装修成这个样子,就和芷阳商量一下,也买一条火车装修成这个样子,将来乘坐专列去天南海北转一转……” “嗯,规制肯定不同,毕竟不能僭越……” 壕无人性……刘盈冷哼一声,决定从今晚开始,就带着许负还有臧儿去刘乐那里混吃混喝! 省不省钱的无所谓,就是过一把打土豪的瘾! 张不疑又看了周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这么贵的造价,曹相能同意?还有,什么是赞助费和冠名费?” 刘盈用面汤漱了漱口,解释道:“你还记得萧相曾经说过的话吗?” 张不疑摇头:“哪句?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萧相这几十年说的话多了去了,我还能都记住不成?再说了,萧相是你老师,又不是我老师!” 刘盈笑了笑说道:“行吧,我的错。” “就是当年未央宫建成的时候,我爹站在城墙上表示不满,于是萧相说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 “我爹虽然还是不满,因为他的长乐宫没有未央宫大,但萧相说的也在理,于是我爹只能认了……欣然住进了长乐宫。” “因此我对曹相说的大抵也是如此,车厢造的豪华一点,舒适一点,一次投入,但能用上个几十年,算下来也很划算了。” “毕竟蒸汽列车分车厢和车头两部分,车厢只需要简单改造一下,就能适应不同的车头,比如正在研发中,或许五年,或许十年就能应用的内燃机车……” “内燃机车?”张不疑愣了一下,不过并不打算多问。 如今的大汉日新月异,每天都会出现很多他完全不懂的东西,因此他只需要知道会如何使用即可,没必要去知道背后的原理。 于是他点点头:“懂了。那赞助费和冠名费呢?” 刘盈指着张不疑坐的那张椅子:“如果你今天去长安东市逛的话,就会发现,在那里会售卖这把椅子的同款商品,虽然上面的纹样会有所不同,但在椅背之后会有一行小字,皇家一号列车同款……” “而这样的东西,不只有桌椅板凳,还有灯泡、地板、马桶、洗手池,甚至车厢上的玻璃……” “这,就是冠名费。” 张不疑挠了挠头,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在如今的大汉,刘氏就是顶流,虽然所谓的皇室同款其实假的不能再假,但架不住汉国的百姓喜欢,愿意为之付费! 这,就是民心所向! 这,就是生财之道! 毕竟他心里很清楚,能够售卖这种皇室同款商品的店铺,要么是少府控股,要么是刘盈偷摸着用来攒私房钱,要么就是刘盈家里那只貔貅开的,旁人是万万不能! 但他是帝婿,没道理不能掺和一下啊! 大不了,给刘盈几成干股不就行了? 所以他看向刘盈说道:“下次你再搞这种向皇室做贡献的事情,一定要通知我,我毕竟是帝婿,也是要为帝国,为皇家出一份力的!” 冠冕堂皇卑鄙无耻,有几分皇室成员的味道了……刘盈给了张不疑一个‘收到’的眼神,旋即笑着说道: “至于赞助费,你回去问一下我老师,就是你爹就知道了。” “我爹?”张不疑皱眉:“这造火车,关我爹那个终日称病不朝,到处游山玩水的人何事?” 好吐槽,大孝子……刘盈打了个响指: “我老师虽说闲云野鹤,但毕竟是国之功侯,自然要为国家出一份力!” “所以营建火车的部分费用,就是全国那些大大小小的彻候、诸王乐捐而来……” “尤其是我的那些手足兄弟。” 张不疑沉默良久,看着刘盈问道:“齐赵给了多少?” 刘盈慢慢伸出一根手指。 张不疑问道:“一百万?” 刘盈摇头:“你这是在侮辱人,要是我大哥在此,分分钟让你血溅五步!” 张不疑再度问道:“一千万?” 刘盈摇头:“就不能打开一下思维?国之帝婿,怎可如此小家子气?” 张不疑瞪大眼睛:“一亿钱?” 刘盈嘴角扬起:“虽不中,亦不远矣!” “一亿五千万!” “当然了,这些钱不仅是建专列,还有修缮泰山行宫,以及山顶圣祖庙之用……” (本章完) 第16章 刘盈:为了鼓励生育朕也是拼了…… 西海郡,临羌县。 十月的西北,天气开始转凉,阳光刺破厚厚的云层洒在人的身上,也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暖意,在原地站久了之后,寒意渐渐穿过棉袍,让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但即便如此,这里那间临时搭建的火车站外,依旧是人山人海。 今天,是他们的皇帝抵达这里的日子! 兴奋,骄傲,委屈等诸多情绪,尽数淹没在了此刻的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之下。 嗯,所谓委屈,大抵是因为之前被羌人欺负了一次。 虽然大仇得报,但西海郡的百姓依旧觉得在大汉其他郡县的百姓面前有些抬不起头。 毕竟这世道,只有汉人去欺负别人,去抢掠别人的道理,哪有汉人被蛮夷抢掠,被蛮夷欺辱的道理? 如此奇耻大辱,非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所不能洗刷! 但他们只做到了前两者,最后一项本来也能做到,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嗯,主要是善财难舍。 所以他们面对着从中原各郡前来观礼的吃瓜群众嘲讽的眼神,也只有唾面自干,等到回去的时候,再让那些羌人女子卸甲给他们看看…… 站台内。 郅都看着周围那些用彩纸扎成的花朵,极具西海郡风格的绘画、浮雕、标本等装饰,频频点头很是满意。 他最初的时候有些担心。 毕竟王忌等人是长安城来的纨绔子弟,而长安城历次活动别的不说,主打的就是一个铺张、奢华,因此他也担心会看到那些挥霍无度的场面。 西海郡只是占地面积大,但论起富裕程度,尤其是一年的赋税收入,至多相当于长安城周边的一个县! 所以,这种花钱不多,但突出地域特色,而且很有设计感的欢迎仪式,足见王忌等人用心了。 也许,这就是陛下说的有色眼镜看人吧……郅都嘴角扬起,看向满是忐忑的王忌等人时,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并且表示自己会在皇帝面前为他们请功。 一瞬间,王忌郦寄等人心中大喜,但对于郅都所说的要在皇帝面前为他们请功这件事情却并不太在意。 他们这个级别的功侯嫡子,需要的并不是功劳,而是在刘盈心中的存在感。 毕竟刘盈掌握着分蛋糕的权力。 在这种人情社会,尤其是封建王朝下的人情社会,只有最靠近刘盈的那些权贵才能吃个肚皮溜圆,其他人能分到一些残渣就很不错了,至于更外围的人,甚至连味道都闻不到…… 所以,这也是很多功候极力向刘盈兜售自家女儿、姐妹的原因。 只可惜刘盈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 自然而然的,不会被美色所迷惑! 嗯,其实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丑拒…… 汉初的这群功臣大多都是泥腿子出身,几乎没什么能文能武、长相十分英俊的人,因此功侯二代目的长相也就那么回事,三代目自然也漂亮不到哪里去。 比如曹参的孙女,再比如长沙王吴臣的幼妹…… 朕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刘盈举高双手,任由在他身边脸蛋红红的许负和臧儿为他穿上皇帝冕服。 昨夜,大被同眠,一日百里。 许负趁着替刘盈整理衣袖的时候,恨恨的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坏家伙! 就知道欺负人! 但下一秒钟,她只感觉到一条钢铁般的手臂搂在她纤细的腰肢上,让她身不由己的趴在了刘盈的怀中。 然后,衣衫开始凌乱。 “不,别,大白天……哎哟,疼!妾知错了……” “朕咬朕,朕也咬你,扯平了。” 刘盈甩着袖子,一脸得意洋洋的向车厢外走去。 只是他没有注意的是,在他身后,许负揉着胸口处的牙印,脸上露出了几分奇怪的神情。 渴望、愉悦,欲求未满…… ……………………………… 呜…… 汽笛的声音回荡在站台每个角落,巨大如同怪物的蒸汽列车车头拖着二十多节车厢,缓慢停了下来。 郅都身侧的王忌向一旁的乐队轻轻摆手,站台内顿时响起了刘盈魔改过的那曲《秦王破阵乐》。 曲调高亢大气,尤其是这个乐队演奏的极为娴熟,节奏分毫不乱,一点都不逊色奉常府的那群官方乐工。 “可以呀。”郦寄轻声赞叹:“这么短时间内上哪找的乐工?” 王忌虽然心中乐开了花,但面上却丝毫不露,只是翘着兰花指摆了摆手:“长安大剧院,毕竟我和他们还有几分交情……” 郦寄盯着那只兰花指看了许久,默默拉开半个身位。 他,喜欢的是娇滴滴的小女娘,而不是娇滴滴的胸毛大汉…… 王忌早就见怪不怪。 毕竟女装大佬只是一种爱好,并不妨碍他的取向,尤其是他曾经得到过刘盈的鼓励,要活出自我,要不负此生,所以旁人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并不会改变他的初心。 “陛下来了。” 申无疚小声提醒一句,旋即再度整理着身上的衣冠。 郅都同样整理了一下袍服,带领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迎了过去。 “山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整浩大的声音响彻整个车站,而后慢慢传到外间,引发起了声势更加浩大的呼喊。 在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中,无数的百姓挥舞着手臂,口中大声呼喊。 “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在更远处,许多穿着黄色僧袍的光头手持念珠,朗盛齐颂: “一心顶礼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一心顶礼大慈尊,慈尊已入如来地……” 大慈尊,指的是弥勒菩萨。 刘盈,是他们宣称的弥勒转世…… 嗯,之所以是弥勒菩萨而不是弥勒佛,主要因为弥勒是未来佛,大概五十多亿年后才会转投娑婆世界成佛,此前一直在兜率陀天讲经说法。 不过这对于那些一味传法的天竺僧人来说完全不是个事,只要能传道更多信徒,他们就可以积攒足够多的功德,这样就可以转世到极乐世界去。 因此魔改一下经文也无所谓,重要的是金钱上他们也可以做出让步。 别说十一税了,就算是十零税他们也一样接受! ………………………… 临羌县,双桥里。 刘盈在前呼后拥中走下马车,只是在看到那些衣着普通的百姓跪在地上行礼时,赶忙快走两步,笑容满面: “都起来吧……” 他此来并不是为了摆谱,而是慰问,因此特意没有穿冕服、袀玄或是黼黻之类的华服,而是一身很低调的月白色长袍,只不过纹绣图案用的是金线…… 毕竟皇帝,穿的寒酸了有失体面。 低调的奢华,最好不过。 因此在刘盈身后,陪同他前来的王陵郦商等人,同样是穿着看起来很朴素,但其实无论是裁剪还是用料,都可称得上的名家匠心的袍服。 临羌县尉孙食其迎了上来,指引刘盈向前走了两步,指着一个坐在轮椅上,年龄大约三十多岁,脸色蜡黄的男人说道:“此人就是士伍黄无忌,不更爵,对战羌人时身披七创,死战不退,这才使得铁轨没有被羌人盗走!” “可惜腿骨粉碎,只能截肢……” 毕竟当日发现羌人偷铁轨的只是一支十多人的巡逻小队,虽然示警发出之后,西海郡郡兵,还有巡查铁路的亭卒很快赶了过来,但在这之前的空窗期,巡逻小队却是寡不敌众,以十多人的数量,对付好几百羌人。 虽然汉军士兵穿着铁甲,但羌人手中的连枷和赶马棒也不是吃素的。 尤其是巡逻小队为了节省体力,日常是板链甲混穿,而对于腿部的防御更是薄弱,自然就成了羌人攻击的重点。 所以,其实他们能活着撑到支援赶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刘盈摇头轻叹:“如此猛士,可惜了……” 他说完,示意身后中郎将他准备好的慰问品送过来。 慰问品很简单,大抵就是些布料、钱串,米面粮油之类的生活物资。 毕竟此前已经有过赏功,他今日来此只是为了收买人心,因此送点惠而不费的东西就可以了。 等到中郎们将慰问品搬到里坊之内,刘盈才笑眯眯的问道:“可有子女?” 黄无忌哆嗦着嘴唇说道:“有的、有的,两子一女……” 刘盈挂着仪式性的微笑,环目四周说道:“那你需要再努努力了,朕年岁比你小,可已经有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 黄无忌笑笑,拱手说道:“臣定当竭尽全力,必不负陛下嘱托!” 毕竟他有着第四级的爵位,而且主动迁徙西海郡后,还能获得大量的赏田,家中林林总总算下来有千亩良田,还有几乎同等数量的草场,所以即便是断了一条腿,也丝毫不会对他的生活造成影响。 重要的是他此后不再服役,剩下的后半生就只剩下生孩子这一件事情了…… 刘盈向他轻轻颔首,走了两步,看向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笑着说道:“而你,朕的姊姊,才是真正的英雄!” 一时之间,周围人用满是羡慕的眼光齐刷刷望向那个中年妇女,以及站在她身边,同样激动到热泪盈眶的中年男人。 不过这不是最显眼的,最显眼的是在这对夫妇身边,高低参差还站着整整十二个男男女女。 这,就是刘盈称呼她为英雄的原因。 他们两个人,一共生下了十二个儿女,并且此刻肚子里还有最少一个! 也就是说,在十年之后,这个最初不过夫妻二人的小家庭,将扩张成一个拥有五十个以上人口的大家族! 刘盈摆摆手,让身后的中郎将一个匾额搬了过来,随即揭开上面的绸布,露出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 英雄母亲。 ………………………… 返程的马车上,张不疑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摇头问道:“至于吗?” 刘盈反问:“什么至于?” 张不疑坐直:“给伤残士兵送慰问品我觉得很正常,但给那个除了能生之外别无所长的妇女送一块‘英雄’匾额,是不是有些过了?” “毕竟,别处也不是没有生下那许多孩子的女人。” “你懂个屁!”刘盈毫不客气:“你知道什么是表率的力量吗?再有,这一路坐着火车过来,你对西海郡有何感想?” 张不疑愣了一下:“景色壮丽,风光秀美,和中原迥异……” 刘盈作势欲打:“我问你这个了?我问你觉得西海郡和咱们上次来的时候,有什么变化?” 张不疑仔细回想了一下,点头说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别的不说,这沿着铁路两侧到处都是农田、牧场,只可惜咱们来的不是时候,庄稼都收完了,草也黄了,看起来有些荒凉,要是夏天或是秋天来,景色一定更好!” 刘盈忍住了揍他的冲动,毕竟刘乐此刻就住在列车上,到时候张不疑去告个状,刘乐必然要帮着她家的小白脸讨回场子……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刘盈这些天带着一家老小在刘乐那里混吃混喝,吃人家手软…… 嗯,小指的是他本人、许负和臧儿,老自然是刘邦…… 毕竟他们老刘家的男人,从来没有吃饭给钱这个习惯…… 于是刘盈叹气说道: “最初迁徙人口的时候,为了保障大路畅通,人口沿道路两侧分布……” “所以你看到的只是管中之豹罢了,在远离铁路两侧的丘陵谷地之间,还有大片大片尚未得到开发的土地!” “而要想让西海郡得到全面开发,不鼓励他们生育如何能行?” 张不疑皱眉道:“从外面再迁徙人口不行吗?” 刘盈问道:“你冷吗?” 张不疑点头:“冷啊,你看我穿的,外面还套了一件紫貂皮夹袄……” 紫貂皮是皇室专用,这厮僭越了……刘盈在心中给他记了一笔,准备秋后算账,接着说道:“那么几天前,在关中时你又穿的是何种衣物?” 张不疑回忆了一下,捏着颌下短须说道:“锦缎厚重的秋衣,正午时分有时只穿单衣即可。” 刘盈点头:“对呀,你觉得中原之人,愿意来此苦寒之地?” 张不疑不假思索:“不愿意。” 他说完,愣了一下:“吔?那之前怎么迁来了这十万户?” 刘盈笑了笑说道:“那时候他们没得选。” “当时他们只有三个选项,要么是跨海去鲸岛总督府种大米,要么就去九原、云中等北方苦寒之地牧马放羊,最后则是来西海郡种田……” “所以,西海郡就很轻松的获得了十万户的移民,不过人口也并不集中在临羌、湟源这几个靠近西海的县,主要还是在东边,靠近陇西郡的那些县。” “但现在不同了。” “得益于造纸业的发达,重要的是扫盲成功,导致了民间识字的人越来越多,长安邮报也从之前的半年刊,逐步变成了月刊。” “这就导致了即便是在乡下,人们也可以相对便捷且没有什么延误的获取信息。” “于是,下南洋可以获得怎样丰厚的回报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如此情形之下,再要强迁人口填充此等苦寒之地,只怕中原就又能再听到狐狸叫咯!” “狐狸叫?”张不疑愣了一下,旋即笑的乐不可支。 毕竟陈胜吴广的事情距今没多少年,当初大泽乡起事的亲历者尚未死绝,因此各种详情普通人未必知晓,但张良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重要的是宫中还有密档,张不疑自然知之甚深。 于是张不疑问道:“所以,你就鼓励他们多生咯?” 刘盈食指敲击着沙发边上的茶几: “正是,你发现没,汉人有一种独特的乡土情怀,那就是他们一般情况下,不怎么喜欢离开生养自己的土地,除非是在家乡混不下去了,否则一辈子就只在家乡周围的几个县打转……” 张不疑点头。 刘盈笑着说道:“因此,当没有太多外来人口迁入的时候,鼓励他们多生才是正道。” “要知道土地上会长出蛮子,你不把地占了,要不了多久,就会不知道从哪里溜达过来一群蛮子,在咱们边上生根发芽,然后再对着富裕的汉人流口水……” 张不疑愣了一下:“啥意思?” 刘盈嘴角扬起:“你自己慢慢想,想不明白了写信给我老师,顺便问问他今年的新年大朝会他参加吗?” 张不疑挠了挠头: “行吧。过年的时候我爹应该会回来,毕竟这次他是和商山四皓一起出去的,那几个老家伙烦得很,罗里吧嗦的,我爹这会说不定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刘盈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有些事情他不知道该如何给张不疑去说。 就像他说的那样,蛮子真的就像是从土里长出来的。 比如匈奴被打残了之后,之前不知道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的鲜卑人就冒了出来,不仅降服了匈奴人,甚至还打退了进剿的东汉…… 再然后,鲜卑南下,柔然冒了出来…… 柔然倒了,突厥又开始崛起…… 唐朝好不容易撸平了突厥、吐谷浑等西北势力,东北的契丹人又开始坐大,一直等到白山黑水里的女真人钻出林子,取代了契丹人的地位…… 紧接着,就是蒙古人开始横扫天下了…… 最后,懂的都懂。 而从夏商周这些只占据中原的王朝开始,一直到最后的汉地十八省,无不说明了一个道理。 落袋为安。 因此刘盈才会对接连生下十几个孩子的汉人夫妇颁发匾额。 嗯,只是匾额,别的并没有什么。 毕竟送匾额表彰,是刘盈这个皇帝的私人行为,至于别的一些表彰,则是国家行为。 比如免税。 刘盈继位以来,并没有废除之前的鼓励生育的政令,生孩子不仅可以获得奖励,还能免除很多赋税和徭役。 重要的是二十等军功爵制度依旧良好运转。 也就是说,每一个生下的小孩等到成年之后,将会按照相应爵位从官府获得土地。 如今的西海郡地广人稀,和后世青海省差不多面积的土地上,只生活了一百多万人口,所以有的是土地用来授予新生儿! 不过这就有了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开荒很难。 虽然汉国对于在野地之上开荒有着一套标准流程,那就是前期主要以畜牧为主,肥沃土地的同时,也能够赚到一点生活费。 但是吧,这种收入无疑是杯水车薪。 土地养好,但新成立的家庭并没有足够的金钱去购置诸如马拉犁铧、马拉收割机之类的大型农机! 毕竟啃老的前提是父母有积蓄,而一个拥有五六个、七八个乃至十多个孩子的家庭,很明显是存不下什么钱的。 所以,他们就只能靠自己了。 不,还有一个选项……刘盈嘴角扬起,准备等收集到一定的数据之后,就开始那个计划。 ………………………… 埃及总督府,亚历山大里亚。 竖着刘盈按剑而立塑像的广场边上,一间希腊式拥有又粗又高廊柱的神殿前,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们,同样是来凑热闹的。 今天,是东地中海发展银行成立的日子。 其实埃及人对于银行并不陌生,毕竟托勒密王朝的统治者为了加速埃及发展,好和其他的继业者国家开战,同样在国内开设了类似银行的机构。 不过那些机构利息高不说,而且强行摊派,和抢钱也差不多…… 窦广国站在银行门口,静静等待着鞭炮放完。 当日货船运来的大汉银元,不仅是用作支持地中海的商贸运作,更是给他筹建银行而运来的准备金。 银行业。 这在如今的世界无疑是很新颖的东西,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不可知的风险。 所以,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自然就是东地中海的希腊世界…… 毕竟这里的商业氛围浓厚,更加有利于刘盈调整银行的运行规则,推出一套适应于这里,同样适用于汉国的新制度。 (本章完) 第17章 刘盈:我真的只是知识的搬运工,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六点。 天尚未亮,但刘盈已经从睡梦中醒来。 昨夜,他独自一人入眠。 这并不是因为身体被掏空,主要原因是今天有祭祀活动,需要禁绝女色,沐浴更衣。 于是,在大通铺暖炕的另一头,被刘盈吵醒的就是骂骂咧咧的张不疑。 他虽然参加祭祀阅兵,但却不是主祭之人,只需要斋戒沐浴一番即可,但刘盈本着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原则,直接下诏书让他过来侍寝…… 骂了一会,张不疑呆坐炕上,用力揉搓着眼睛:“就不能提前把这里的行宫装修一下?别的不说,通上电,把自来水和暖气搞一下,再摆两张舒服点的大床不行?” “睡炕?” “马桶?”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刘盈哈欠连天,兀自嘴硬:“皇国初建,百废待兴,哪里有多余的钱用来挥霍?不就是睡点硬邦邦的暖炕?咱家帝婿还真是身娇肉贵哈!” 其实他也有点由奢入俭难,昨夜不仅张不疑翻来覆去没有睡好,他也是如此。 不过这一切都源自他对自己的高估,所以只能硬撑到底…… 张不疑冷笑两声没有多说,就着昏暗的烛火摸索着拿起暖炕边上的铃铛摇晃了两下。 叮叮!叮叮! 房门旋即吱呀一声打开,早就守在门口的中行説带着四名內侍走入,手中捧着各式各样的洗漱用品。 张不疑愣了一下,问道:“我的呢?” 毕竟他是贵胄不是男大学生,没有和舍友共用一个洗脸盆、一条毛巾的想法。 中行説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什么档次,也配让臜家伺候你? 张不疑无声笑笑,拥被而坐,饶有兴致的看着刘盈梳洗打扮,静静等着他那几个老仆到来。 片刻之后,刘盈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甲胄,在镜子面前左顾右盼,板着脸,做不怒自威状。 毕竟今天还要举行阅兵,他这个大汉帝国的皇帝,大汉军队的最高统帅,自然以最佳姿态出场,绽放优雅与精彩…… 另一边,坐在矮凳上梳理着头发的张不疑满脸艳羡。 他虽然是个小白脸,但到底还是个男人,对于甲胄、兵器、宝马的喜爱是一种本能。 尤其是刘盈这件特制的明光甲,整体裁剪合身,装饰低调奢华用心,甚至不忘在甲叶下方用毛茸茸的熊皮取代了冷冰冰的牛皮,为的就是不让甲片挤压皮肤以及保暖。 所以,他自己那一身原本很喜欢的犀皮甲,瞬间就不香了…… 算了,我还是穿文士服好了……张不疑对着镜子捏了捏下巴,决定走自己最擅长的路线,不去盲目跟风。 毕竟他继承了张良的美貌,即便是穿上铠甲也是一副穆桂英挂帅的既视感,不如刘盈,穿上战甲之后显得英武威严,从权倾天下的皇帝,瞬间变身成为百战沙场的上将军! “爱妃,你慢慢打扮,不慌……朕先走一步了!” 刘盈回头调侃一句,旋即在张不疑默默竖起的中指中,哈哈大笑着转身就走。 在他身后,中行説赶忙从宫人手中接过一顶用天鹅羽毛装饰的金盔,弯腰弓背,宛如贴地滑行一般的追了过去。 “啧啧……这技术,绝了!”张不疑竖起拇指。 ………………………… 湟源县,青海湖西边,刘盈当初在湖水里撒尿的地方。 只不过因为知之者甚少,这里并没有成为什么著名的打卡点,让青海湖错失了水位暴涨的可能…… 这里,将是举行献俘礼、阅兵演武,以及祭告天地的场所。 阅兵场的正中心,是一个十分高大的观礼台,而在观礼台下,则是用黄色幛幔围起来的帷宫。 按照规矩,阅兵开始之前,皇帝需在帷宫之内听众将讲武,以此来增进自己的军事才能。 不过刘盈类似于半个开国君主,因此这种环节只是走个流程,基本上就是他坐在原地做虚心请教状,武将们轮番上前背一段早就准备好的兵法韬略。 比如《孙子兵法》,再比如《六韬》、《尉缭子》…… 不过更多的人,却打算背诵《纪效新书》。 毕竟刘盈虽然对外宣称这是上古先贤所写,自己只是知识的搬用工,最多就是做了些许校对和修正,但大家都懂,这不过就是谦逊罢了…… 他们虽然是武夫,但不傻。 《纪效新书》中有着大量关于火器的应用和相关的战术战法,上古先贤又哪里懂得这些? 而且他们也从韩信那里间接得到了些许印证! 因此,这大概率和《今上诗集》中那些名为佚名的作者所写的晦涩难懂的诗句,《古今怪谈》中那些同样各种奇怪名字的作者所写的话本一样,都是他们的皇帝陛下假托姓名而已! …………………… 八点。 阅兵场外围早已是人山人海,他们大多都是关中、山东诸郡县挑选出来的三老之类的德高望重之人。 阅兵演武,并不真的是为了检验军队的战斗力。 毕竟无分中外,稍微强盛一点的国家几乎都不会遗忘在形式主义这一块的加点。 因此,阅兵演武,为的不光是展锋芒、震虎狼,还有就是刷新并提振一下国民自信心,顺便还要在所有人面前刷一刷国家领袖个人的声望。 如今的汉国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这些在当地乡镇很有话语权的三公宿老,一路之上乘坐火车而来,不仅公款吃喝,走的时候还有纪念品可拿…… 毕竟哪怕汉朝皇权下县,但诸如税收、维稳之类的工作,依旧需要这些‘长者’的配合。 比如秦朝末年,当刘邦还在芒砀山里打游击,项梁还在会稽卧薪尝胆的时候,陈婴的苍头军就已经有了数万之众! 无他,陈婴是长者,人们愿意跟随他。 而刘邦能获得西征灭秦的机会,也是因为他有‘长者’之名。 所以,此次阅兵招待这些三公宿老的一应开销,都算作是维稳经费,由国家拨付,而声望,自然归于刘盈。 八点十分。 当刘盈站在一辆六马戎车出现阅兵场的时候,观礼的三公宿老如风吹麦浪哗啦啦跪了一地,山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六马戎车隆隆驶过,刘盈目不斜视,威严满满。 而这,又引发了更加宏大的呼喊。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近十万人的齐声呼喊,震耳欲聋,声震四野,撼天动地,几乎让远处亘古苍白的雪山也产生了几分晃动。 …………………………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刘邦和同样穿着便服的卢绾并肩而立,只是假模假样的挥舞着手臂,并没有和周围人群那样山呼万岁。 毕竟,他俩是爹…… 刘邦随着年岁增加,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喜欢出风头,很多大型活动的时候要么隐在幕后,要么干脆和沛县甜不辣们去新丰城闲逛,喝酒赌牌,看人斗鸡走狗…… 而这一次,他名为前来观礼,但其实就是来这里旅游…… 于是,刘邦凑完了刘盈入场这个热闹之后,转过身向人群后方走去。 卢绾赶忙跟了过去:“去哪啊?不看阅兵了?” 刘邦无所谓的摇摇头:“弄点人虚头巴脑的互相对抗一下,然后再走走队列?这有什么好看的?都打了一辈子仗了,还没有厌烦?” 卢绾点头:“确实,烦了。但这热闹啊!你看那边的西域各国国王,还有其他地方的番邦君主……” 刘邦不屑的撇撇嘴:“乃公知道一个更热闹的地方,去不去?” 卢绾满脸矜持的问道:“是我理解的那种热闹嘛?” “当然!”刘邦挑挑眉,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远处的番邦君主:“他们来了,胡商胡姬自然也来了,有胡商胡姬的地方,伱说热不热闹?” 卢绾用力点头:“热闹,热闹!” 如今的大汉并不禁酒,因此胡姬当垆卖酒的地方,就是市井气息最浓重的地方。 而这,也是这俩老头最喜欢的地方。 于是,卢绾顿时有些急迫的跟在刘邦身后向外挤了起来。 不过刘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带钱了吗?” 卢绾愣了一下:“没。” 刘邦站住不动,双手叉腰:“乃公就不明白了,你这厮是如何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个字的?” 卢绾一言不发,只是转过头看向远处苍茫巍峨的雪山。 他,是故意的! 这么多年了,每次和这老头一起出去,都是他花钱! 凭什么? 重要的是他心里很清楚,这老家伙和老家伙生的兔崽子一样,身上带有钱,但就是不愿意往外拿! 所以,他偏要治治那对奇葩父子不可! 而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卢绾自然要先从刘邦开始! 不过刘邦和他僵持了一会,脸上突然充满了笑意。 “快看,那是谁?” 卢绾顺着刘邦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阅兵场的入口,出现了一个被七八个侍卫众星捧月的翩翩贵公子。 张不疑。 世间有一种人天然便具有某种魅力,无论他所在的位置有多么不显眼,但只要当你望去,绝对会第一眼看到他,然后再也无法挪移开目光。 继承并发扬光大了张良美貌的张不疑正是这样的人。 要不然当年刘盈也不会选择他作为大汉公学医学院,准确的说妇科的形象代言人,用以引诱长安城那些豪门贵女加入医学院,顺便再从她们的父兄那里敲一笔助学金…… 卢绾看着远处的张不疑,摇头叹息,脸上满是遗憾。 只可惜他晚了一步,他生下卢虞的时候,张不疑已经和刘乐定亲,以至于他错过了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婿…… 刘邦满是鄙夷的横了一眼,他对于卢绾的小心思一清二楚。 但儿子到底是自家的好,因此在刘邦看来,允文允武的刘盈可比张不疑这个小白脸英俊多了! 于是他踢了踢卢绾:“你看那个骑在马背上的草包,像不像一个移动的钱袋子?” 卢绾一脸惊诧。 毕竟他俩准备去胡姬酒肆玩耍,哪有老丈人带着女婿一起前往那种地方的? 不过他旋即释然。 毕竟他俩这个年纪,对于女色已经并不怎么看重,看中的是灵魂之间的交流,所以带上张不疑也无不可。 反正他们主要就是吃吃喝喝,看一看异域的杂耍,顺便再竞猜一下,看看是那些光着膀子的角斗士干掉狮子,还是成为狮子的盘中餐…… 所以,卢绾顿时和刘邦一起,向着阅兵场的入口挤了过去。 ………………………… 帷宫。 刘盈环抱头盔,单手托腮,百无聊赖的盯着被风吹动的幛幔。 在他面前,周勃站的笔直,磕磕绊绊的背诵着刘盈魔改版的《纪效新书》。 还没完吗?这厮好烦人啊?他还眼巴巴的看着我,怎么,还想让我夸你两句……刘盈脸上挂着仪式性的微笑,腹诽不断。 终于,周勃说完,拱手抱拳等着刘盈点评。 “不错不错,绛候有心了。”刘盈很是敷衍的说了一句,旋即问道:“周亚夫的身体可好些了?” 嗯,周亚夫在追剿辰国余部的时候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把手臂摔伤了。 毕竟棒子最擅长的就是逃跑,追起来很是麻烦。 听到刘盈的询问,周勃一脸感动的回答:“承蒙陛下关心,犬子已无大恙,随时可以再度为陛下效力!” “不急、不急。”刘盈轻轻颔首:“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如今的大汉到处都是建功立业的机会,况且朕还准备将亚夫留给刘炎听用,自然是要有个好身体才行!” “嗯,记得让他多吃点饭,别如之前那般瘦,让外人看了,还以为是你绛候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呢!” 在一众哄笑声中,周勃脸上满是窘迫。 刘盈这句话不仅是玩了个周亚夫在历史上饿死狱中的梗,更重要的是说周勃家宅不宁。 毕竟周亚夫不是长子,但此前跟随刘盈出战几次,此后又一直在辽南三郡作战,功劳不小。 自然而然的,他那个长兄就坐不住了。 (本章完) 第18章 刘盈:晴天下雪,嘿嘿…… 周勃沉默了片刻,拱手抱拳请罪:“臣治家无方,还请陛下治罪!” 刘盈摇摇头:“这要是也治罪,只怕满朝公卿一半都要去廷尉府办公了……” 站在外侧的诸如郭蒙、孔聚等人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相同的尴尬。 毕竟他们家里老大和老二之间的争斗也很白热化。 虽然有推恩令,但那无疑是在割肉,非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自然还是能不推恩,尽量不推恩的好。 刘盈接着又说: “别说你们了,即便是朕也……哎,治天下难,治家更难啊!” “如同太上皇对朕说过的那般,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向哪边都不好……” “算了,不说这些了……” “什么时辰了?” 帷宫门口,奉常萧禄躬身说道:“回禀陛下,距离祭告天地之时尚有一刻钟。” 刘盈站了起来,活动了活动肩膀:“既如此,就慢慢的走过去好了。” ………………………… 西海(青海湖)畔,祭台。 刘盈一身戎装,按剑而立,在他身前,谒者手捧诏书,抑扬顿挫的念个不停。 而在祭台之下,则跪着百多个背负双手,面如死灰的羌人首领。 他们,如待宰的羔羊。 准确的说,他们的生命已经开始进入倒计时,等到祭告天地的诏书念完,他们将会被斩首示众,用来杀鸡儆猴! 因此,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们的口中尽数塞着麻球,只是呜咽不断,似乎是在祈求饶恕,亦或是在诉说冤屈。 刘盈的脸上闪过几分不忍,但也仅此而已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后世的五胡乱华中,羌人可正是其中之一! 而且他也有意想要借着这些羌人的头颅,向那些被‘请’来观礼的番邦君长宣示一件事。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于是,在谒者念诵完最后一个字,声音依旧在河谷之中回荡的时候,早就等候在侧的军士手起刀落,顿时血光冲天,风中弥漫的尽是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大汉威武!” 人群中,爆发出如雷鸣般的呼喊,而那些观礼的番邦君长则面如土色,战战兢兢,眼中充满了惊恐的神色。 尤其是楼兰王。 他之前从别的渠道,得到了一些刘盈最早的诗集,读完之后吓得夜不能寐,生怕一夕之间汉军云集,自己的脑袋顷刻间搬了家! 毕竟,那些诗文写的极为可怕!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功名耻计擒生数,直斩楼兰报国恩…… 且挂空斋作琴伴,未须携去斩楼兰…… 字字句句不离斩楼兰! 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汉国的皇帝陛下了…… 刘盈对于楼兰王的这种心思浑然不觉,他环顾四周,对于那些番邦君长的表现很是满意。 其实他并没有非要灭国,将所有地方都划拉到汉国疆域的想法。 或者说,此刻没有。 因此他并不介意和所有番邦国家都睦邻友好,商贸往来,共同富裕,最终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陛下,是否开始阅兵?” 刘盈看了一眼向他询问的萧禄,轻轻颔首表示同意。 于是,一名小黄门向远处策马狂奔而去。 在那里,郦商顶盔掼甲,已经等候多时了! 嗯,是郦商而不是韩信。 毕竟韩信作为一个知名二五仔,已经被‘实锤’钉死在了耻辱柱上,自然没有资格主持如此盛大的活动。 而郦商官居右丞相,再加上卢绾年迈,故此郦商日常还兼职在太尉府工作,负责处理军队的很多琐事。 因此,此次阅兵的总指挥,非郦商莫属! ………………………… 阅兵台。 刘盈手扶栏杆按剑而立。 在他下方,是在天明前十刻就已经开始集结,天明前五刻就已经开始入场的两万军队。 这两万军队分左右二军。 左军是骑兵,右军也是骑兵…… 嗯,左军一万人是得胜之后尚未返回家乡的北地骑士,右军则由西域都护府的甲骑和西海郡的郡兵混编。 只不过西海郡的郡兵其实大多数是骑马步兵,他们并不擅长骑马作战,此次骑马参加阅兵,只是为了看起来齐整一点,并且向所有人宣示汉军骑兵的规模。 毕竟在坦克、机枪、铁丝网没有出现在战场的时候,骑兵无疑就是战场之王。 在此之前,一个国家的骑兵规模,养马数量,是和钢铁产量相等的,可以判断一个国家是否强大的主要指标! 而在如今的大汉,官方加民间蓄养的马匹总数近千万! 因此在西海郡,尤其是临近后世山丹军马场这个天然适合养马场的地方,一如后世的八十、九十年代,几乎家家都有自行车那样,西海郡的百姓每家每户也或多或少的养有马匹。 自然而然的,他们无论家庭贫富、爵位高低,基本上都掌握着骑马这项生活必须技能。 马背上的民族,车轮上的国家……刘盈心中莫名想起之前听到的两个词。 那是一个最早抵达汉国的希腊学者,在从南海郡登陆后,一路从南向北抵达长安城时,发出的由衷感慨。 不过刘盈听说,他在见到呼啸而来的火车之后,整个人好像被吓疯了…… 真可怜……刘盈无声笑笑,挥手示意阅兵正式开始。 顷刻间,一千两百面硕大的战鼓同时擂响,鼓声震天动地,让所有人几乎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此刻在奋力的挥舞着手臂,大喊大叫。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样的欢呼之声,不仅出现在行进的受阅骑兵方阵,也出现在远处观礼的百姓之中,那些面向刘盈而站的公卿贵胄,番邦君长口中。 从十人到百人,从百人到千人,数万人在同声欢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嘟! 沉闷的号角声响起。 三声军号之后,左右两军的数百面战鼓再次敲响,隆隆之声宛如雷鸣! 三通鼓过后,大军升起偃旗,所有骑兵下马而立。 郦商一手按剑,身后率领诸多军将分两班站好,左军诸将面西而站,右军诸将面东而站,等到所有人都站好之后,他再度扬起手中刘盈所授黄钺,高声呼喝: “今行讲武,以教人战,进退左右,一如军法。用命有赏,不用命有刑!” 一瞬间,之前还有些散漫的军士顿时战战兢兢起来。 黄钺,代表着生杀予夺之权。 军中本就规矩森严,士兵稍有不慎就会触犯军法,如今郦商以彻候、右丞相之职又手持黄钺,更是让所有人都收起轻慢之心。 即便是王忌、申无疚这样的功候或是功侯子弟也面容肃正,生怕自己出现丝毫错漏! 毕竟这时候出错,谁也救不了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郦商宣读完教令之后,飞身上马直奔阅兵台而来。 “请陛下观骑军!” 刘盈轻轻颔首,站在他身边的谒者立刻齐声高呼:“陛下曰,可!” 于是,令旗招展间,鼓声号角之声再度大作。 环形阅兵场上,一队队骑兵缓慢从阅兵台下经过。 虽然骑兵的队形做不到如步兵那般的整齐划一,但那些人马具甲的重骑兵经过之时,那种排山倒海,足以击溃一切敌人的气势,却是步兵方阵远远不能比拟的。 十点十五分。 阅兵分列式正式结束,一队队骑兵围绕着阅兵台严阵以待。 刘盈则转身走下阅兵台,制止了那个想要过来搀扶他的小黄门,直接飞身上马,矫健的身姿顿时让阅兵台上的功候们发出阵阵惊呼。 然后,呼喊声慢慢开始向周围蔓延。 “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要喊,但这不重要,在今天这种氛围之下,跟着喊就完事了…… 要的,就是这种气氛!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吾皇应天生,于斯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齐声颂太平……” 鼓乐激荡,曲调悠扬,一队队汉军骑兵的眼睛紧紧盯着在他们面前,那个策马缓行,并且用充满审视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男人。 那是他们的皇帝,也是他们的统帅! 这一刻,许多继承了父辈爵位的年轻士兵,更是挺起胸膛,满脸激动的看向刘盈。 他们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刘盈感受一下他们胸中那颗如他们父亲一般跳动,如他们父亲一般对刘盈无比忠诚,无比崇拜的心脏! 他们的父亲,曾经高举着汉军战旗,跟随在刘盈的麾下冲锋陷阵。 如今,轮到他们了! 这,是一份无上的荣耀! 他们在心中立誓,此生此世,来生来世都要为这种荣耀而战,为守卫赐予他们这种荣誉的皇帝而战! 于是,刘盈抽出自己新近打造,名为大夏龙雀的长剑,高声呼喊。 “万胜!” 下一秒钟,这种呼喊得到回应。 山呼海啸。 “万胜!” “万胜!” “万胜!” 刘盈突发奇想的调转马头,快速奔驰回他最初开始检阅军队的地方,用力举起手中这把长度在一米二以上的大剑,依次敲击着汉军骑兵手中举起的长戟。 叮叮当当之声,顿时不绝于耳。 而呼喊万胜之声,也渐渐变得震耳欲聋起来。 没过多久,检阅结束,演武开始。 当刘盈再度返回阅兵台的时候,郦商手中令旗挥舞,上千名人马具甲的北地骑士越众而出,按照左右二军相对而立。 旋即,厮杀开始。 “汉军可雄壮否?”刘盈看向身侧站定的番邦君长,大声询问。 回答,是显而易见的。 于是刘盈再度转头,看向站在他另一侧的刘肥、刘如意和刘恒,询问道:“你们觉得呢?” 刘肥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毕竟若论步兵肉搏,他齐国的军队不输关中军队,但若是骑兵作战,天下再也没有哪支军队可以战胜这些自小生长在马背上,而且从父兄那里完完本本获得骑兵战法的北地骑士! 而这,还不算火器。 毕竟汉国奉行的是强干弱枝政策,诸侯王有私藏火器者,除国族诛! 当然了,刘姓诸侯王不算…… 这时候大家大多没出五服,刘盈本人也在族诛之列…… 真·我杀我自己…… 刘如意也同样哼了一声,将脑袋扭到另外一边。 他是个穷逼。 燕赵虽然多慷慨悲歌之士,但没有钱却万万不能,因此他赵国的军队别说和汉庭中央的军队对抗了,即便是那些海外督府的卫队,战力说不定也在赵军之上! 但刘恒则不同,他满脸堆笑的拱手说道:“天下强军,无出其右!相比之下,中山国的军队就完全不值一提了……不过好在中山国不在边陲,纵是军队羸弱,但护持王府以御贼寇却绰绰有余。” 刘盈笑了笑,没接刘恒的话茬。 他这个鱼唇的欧豆豆是在向他哭穷! 去年的时候刘恒大婚,旋即就藩中山国,可中山国自古就是个小国、穷国,因此虽然刘恒频频派人招商引资,但别说和齐国相比了,就算是被赵尧恶意做账的赵国都比不过…… 不过祸兮福所倚。 刘恒这个鱼唇的欧豆豆穷的叮当响,刘盈之前就只找了齐赵两藩乐捐…… 毕竟亲兄弟,刘恒饿死了,刘盈的脸上也不好看…… “快看,下雪了!” “真奇怪嘿,辣么大的太阳居然下雪……” 刘盈伸手接住一片晶莹的雪花,心中顿时狂喜。 他这次来西海郡不仅是为了阅兵,视察铁路的建设情况,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和刘邦一样。 旅游。 不过他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滑雪。 这年月的气温比后世高了一点点,关中每年虽然也有降雪,但下雪之后没两天就全化了,即便是秦岭之中也没有什么积雪,自然就没有修建滑雪场的条件。 但西海郡不同。 这里是后世的青海,虽然同样受限于平均气温偏高,湟水河谷不存在大雪封山的情况,但山上的积雪一般却只在春天才会消融。 所以,朕让人修建的滑雪场,此刻应该已经满是积雪了吧……刘盈美滋滋的想着,浑然没有注意到刘肥和刘如意一脸‘窦娥冤’神色。 (本章完) 第19章 刘盈:我这人有仇从不过夜! 长乐宫。 卢虞趴在一脸想要逃跑的窦漪房胸前,蹭来蹭去开始撒娇。 “好姐姐,你就答应我吧……” 窦漪房顿时满脸为难:“可、可陛下的需求怎么办?” 好大好软……卢虞将脑袋埋的更深,瓮声瓮气:“人家不管啦,姐姐答应我吧,求求你啦……” 她边撒娇,边用手臂用力搂着窦漪房软软的腰 《天命唯汉》第19章 刘盈:我这人有仇从不过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0章 刘盈:两害相权取其轻 听到曹参的话,王陵顿时拱手说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刘盈皱了皱眉:“贺喜什么?” 王陵呆住,弱弱说道:“自然是贺喜陛下再添佳偶,臣记得有人曾说过,塞琉古的公主乃是东地中海第一美人……” 刘盈反问: “美?很重要吗?” “如今大汉国事蜩螗,我辈应奋发图强,存天理,灭人欲,禁绝女色……” “如果人总是被自己的欲望支配,那么人的一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更高的境界还是被欲望掌控着呢?世间万物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 另一侧,同坐在车厢内准备聆听圣训的王忌等人面面相觑,只是他们满脸茫然的看向张不疑的时候,只见对方默默抬头,研究着天花板的纹理,于是他们只能独自猜测。 “陛下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贤者时间?” “我听说好像是新章节又莫名其妙的被封了……” “别瞎说,陛下看过来了!” …… 刘盈收回冷冰冰的目光,转而看向满头大汗的王陵。 “和亲,为的是两国邦交,而不是一己私欲。” “须知那一纸婚盟之上,书写的不仅是朕和那谁……克什么来着?算了,不管了,外国人名字太长了,回来得给她改咯……” “婚盟之上,书写的不是两个名字,而是两个国家亿万生灵!” “贺喜,不应是贺喜朕,而是贺喜大汉和塞琉古,两国盟好,共建美好明天!” “懂?” 王陵拱手:“陛下所言甚是,臣谨受教。” 他这句话是真心实意。 毕竟做官吏和做游侠不同,做游侠讲究的是言出必践,而官吏则要做到既卑鄙无耻,又冠冕堂皇,至于言必信行必果,则是彻头彻尾的陋习! 而刘盈此刻向他言传身教的,就是这个道理。 刘盈转头看向郦商:“右丞相此来所为何事?” 郦商从袖子里摸出一卷奏疏交给中行説,由他转交刘盈。 这,是自从荆轲留下图穷匕见这个成语之后,无论是谁向皇帝呈交卷轴或是匣子之类物件时的规矩。 刘盈打开看了一眼,发现这是一份请功的文书。 毕竟羌人之乱被彻底平定,连同蜀郡那边在内,共计斩首过万,获得人口超过二十万,至于牛羊马匹则百万计。 重要的是拓地千里,帝国的疆域向西南基本扩张到了海拔五千米左右的地方。 所以,这完全算是大功一件! 刘盈反复看了两遍之后,轻轻颔首:“很详细,右丞相做的很好,等返回长安之后,即刻明发天下,令各县府在旬日之内,完成对有功士兵的受爵。” 郦商拱手:“遵旨。” 王陵试探着问道:“那,对于有功商人的褒奖呢?” 刘盈反问:“何等褒奖?” 王陵沉默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刘盈,语气有些发虚:“赐爵?” 刘盈皱眉:“朕付钱,他们负责运货,因此按照约定付款即可,何谈赐爵一说?” 刘邦凑过来问道:“打仗跟商人有啥关系?怎么,此战难不成也征发有七科谪之人?” 所谓七科谪,是指犯了罪的官吏、杀人犯、入赘的女婿、在籍商人、曾做过商人的人、父母做过商人的人、祖父母做过商人的人。 在春秋战国形成的古典军事优先的国家中,服兵役是良家子的特权,无爵的士伍,也就是七科谪之人没有服兵役的权力,但却会征召入伍,充作苦役、炮灰之流。 这就是谪戍制度。 但西汉初年,萧何为了休养生息,将这种谪戍制度几乎废除,故此刘邦在听闻‘有功商人’这几个字的时候,就感到格外的莫名其妙。 刘盈扭头回答:“没有,在如今的大汉,炮灰都轮不到他们去做……” 刘邦奇道:“那商人何谈有功?” 王陵解释道:“此次平定羌人之乱,因是在国内作战,陛下并没有下令西北、西南各郡县征发徭役,运送军资给养,而是将这些工作外包给了商贾……” “外包?”刘邦笑了笑:“商人重利,如何肯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那让他们赚点钱不就行了?”刘盈一脸得意:“这些,都源自于数学的进步。” 刘邦愣住,刘盈所说他每个字都听懂,但组合起来就让他有些感到迷茫了。 什么,叫做数学的进步? 刘盈笑着解释道:“从前运送军粮军械,主要靠征发徭役,发工钱,还管饭。” “这看似很美好。” “很多时候,这种征发徭役的行为就是在白嫖劳动力,看起来十分划算,但如果仔细算算,就会发现,其实官府付出的一点也不少!” “当然了,如果让民夫自带干粮,还是很赚的……” 刘邦愣住,摇头笑道:“哪有让人家白干活的道理?国家赋税,本就取之于民,自然应当用之于民,哪怕是农闲时期组织民工给他们自己修建河堤灌渠,该给的钱也要给,该管的饭也要管,否则与暴秦何异?” 老刘是个厚道人啊……刘盈颔首:“所以我才说,这得益于数学的进步。” “人负米六斗,卒自携五日干粮,人饷一卒,一去可十八日:米六斗,人食日二升。二人食之,十八日尽。若计复回,只可进九日……” “这么算下来,官府白嫖黔首劳动力,但黔首却大吃特吃官府的粮食,也算是一种双赢吧……” 刘邦无声笑笑。 毕竟在他家小崽子嘴里,双赢有好多种形态,这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刘盈招招手示意王忌等人坐的近一些。 如今汉初功臣们老的老、死的死,至今还能带兵打仗者两只手都数的过来,自然需要这些年青一代顶上来。 不过今日谈论和战术无关,而是战争。 打仗,就是在打钱。 于是刘盈笑着继续说道:“战前我和右丞相还有淮阴侯等人反复计算了一下,发现如果改变原有的征发徭役模式,而是招标,让一些符合条件且有能力的商人负责保障军队后勤,或许要更加划算一些。” “因此平定羌人之乱,采用的就是太尉府派员监督,商贾负责采买物资,征集运力。” “现如今看来,卓有成效。” “除了,左丞相要为商贾请赏之外……” 刘盈说完,双手交叠抵在下巴上,很有压迫感的注视着对面的王陵。 那意思很明白了。 你,收了那些商人多少好处? 王陵汗流浃背,满是惊恐的说道:“臣、臣真的只是随口一提,臣看过邸报,那些商人为了给派出的百人队精准送粮,有些甚至在荒原之上迷了路,险些葬身狼腹……” “如此,臣才想着是否对他们做出些许褒奖……” “臣、臣若有私心,就让天雷……” 刘盈摆手打断王陵的赌咒发誓,笑着说道:“左丞相国之股肱,朕自然是信你的。” “但爵位乃国之重器,非军功不予,非殊荣不赐。今一二商人仅仅是做到了分内之事,就要以爵位相赠,如此之风一开,咱们的爵位还有人在乎吗?” “试想一下,若是在将来某一天,某个除了有钱之外,与国没有多少功绩的商人和尔等平起平坐,尔等到时会作何感想?” 曹参郦商等人相互看了看,虽然一言不发,但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们,决不答应! 毕竟即便是如今的汉国奉行了重商主义和消费主义,商人的社会地位有所上升,但故老的传统在哪摆着呢。 商人,不过是官吏豢养的肥猪罢了! 谁家的猪,能够和主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刘盈嘴角微不可见的扬了一下,表示自己成功的埋下了些许伏笔,成为了资产阶级和官僚阶级的斗争的源头…… 这种创造历史,见证历史的快感,远比他大被同眠,左边快乐一下,右边快乐一下要更加快乐! 至于皇权会在阶级战争中扮演怎样的角色,那就和刘盈无关了。 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呸,是相信后人的智慧……刘盈双手交叉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话虽如此,但这种成功的经验却值得推广。” “如今的大汉在海外有着太多的疆域,我前段时间看了一下新绘制的舆图,将海外的领土加起来,比大汉本土的面积只多不少!” “战争,自然无时不刻不在发生。” “因此,这种用相对较小的代价,即可完成大军后勤补给的方法,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郦商重重点头:“陛下所言极是,臣返回长安之后,立刻找人汇总资料,制定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出来!” 等到所有人走后,车厢中重归沉寂。 刘盈坐在窗前,静静看着一棵棵倒退的行道树,一队队背身而立,消失在视野之外的甲士。 其实他有些话一直没有明说,那就是用官商联合保障军队后勤的方式,主要是为了针对地方小吏。 这些人大多属于地方豪强,而且也没有什么上升渠道,于是很多人的日常,就是作威作福,为祸乡里…… 尤其是派发徭役,更是他们从中渔利的大好良机。 毕竟让谁去,去多久都有讲究。 比如某户农民家里,账面上是三个劳动力,当朝廷有派发徭役的时候,抽一个人去服徭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派发徭役的官员不会知道,这户人家之前发生过一些变故,其中两个劳动力卧病在床,就剩下了一个劳动力! 所以,当征发徭役的命令下达之后,他们只能花一笔钱去贿赂地方小吏,让自己免除这次徭役。 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 问题的关键是,这种受到不公正待遇产生的怨气,并不会指向地方小吏,而是官府,是不体恤百姓的昏君! 这就是很多封建王朝到了中后期的时候,积重难返的原因。 因此哪怕让商人参与军队后勤补给这件事,或许会形成类似于明朝开中法形成的局面,刘盈也完全不在乎。 纵观中国历史,哪朝哪代亡在了商人手中? 明朝年间那些大盐商在苏杭扬州大肆修园子,极尽奢华之事,访求天南海北的名厨,变着花的享受珍馐百味,为的就是把手中的钱尽可能的多花出去! 毕竟他们自己不抓紧时间把钱花出去,就指不定让谁花了去! 所以,治国先治吏,但治吏……刘盈摇了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丢在了一边。 ……………………………… 长乐宫。 多日前荒废的小花园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在窦漪房亲自下场,以及从将作少府请了两个工师的规划下,这里不仅建起了一座标准蹴鞠场,而且还在另一边扣出来了半个马球场! 这种对空间的利用方式,让原本只是准备搞一个蹴鞠场的卢虞瞠目结舌。 不过,这正合她意! 她作为燕国公主,虽然很多时候极力表现出一个温婉柔弱的小白兔形象,但无论是骑马狩猎,还是打马球之类的贵族运动,她都格外擅长! 因此,有了这半个马球场,她就能召集自己的姐妹淘入宫一同玩耍! 当然了,是要找一个刘盈不在长乐宫的时候。 毕竟按照礼制,后宫中除了王子、公主之外的任何男人、女人,都会被默认为皇帝的性伴侣,皇帝拥有随时随地临幸他/她们的权力! 当年赵二将小周后叫入宫中几日之后,李煜就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了…… 而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洒在人身上格外温暖,卢虞大撒英雌帖,不仅召集了自己的姐妹淘,就连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提前从西海郡返回的刘乐也叫了过来。 “阿姊,你喜欢这里吗?”卢虞跟在刘乐身边,小声嘀咕。 只要刘乐说喜欢,那她就算是又多了一个帮手,到时候刘盈发起脾气的时候,正好拉刘乐一起压压他的气焰! 但穿着狐皮大氅,双手农民揣在一起的刘乐却摇了摇头:“不喜欢,一般,很一般……” 卢虞食指对在一起:“可,可我觉得还好啊!” 刘乐再度摇头,露出了土豪的笑容:“阿姊我在芷阳县建了一个室内灯光足球场,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本章完) 第21章 刘盈:你看,误会了不是? “小戎俴收,五楘梁辀。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茵畅毂,驾我骐馵。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四牡孔阜,六辔在手。骐駠是中,騧骊是骖。龙盾之合,鋈以觼軜。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 “俴驷孔群,厹矛鋈錞。蒙伐有苑,虎韔镂膺。交韔二弓,竹闭绲滕。言念君子,载寝载兴。厌厌良人,秩秩德音……” 长安南站,官方组织的乐工舞姬在唱诵着一首《秦风·小戎》,以做迎接之用。 虽然诗经中描述的是征西戎,有些不是太应景,不过羌人同样在西边,因此征讨羌人得胜而回的时候,唱诵这首诗也勉强说得过去。 只是她们唱归唱,跳归跳,在火车站外围观的百姓却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 他们此刻的注意力,完全在那列即将到站的火车之上。 嗯,他们也不是来给刘盈接驾。 毕竟首善之都的百姓平日里时常能够见到皇帝,对于皇帝车驾的好奇程度不大,他们的兴趣,在于刘盈‘降服’的那头白牦牛! 如今的汉国畜牧业虽然有了一些进步,但也仅仅是一点点进步,相比于后世可以通过基因筛选的方式,稳定获得白化动物还差得很远。 因此,白牦牛就显得尤为珍贵。 这,是天命。 这,是上天眷顾大汉、眷顾刘氏的象征! 不过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尤其是对于长安城的百姓来说,这些反而也不是太重要,他们想要亲眼看一看白牦牛长什么样子的原因,在于这是一种谈资。 准确的说,是他们面对外地人时,用来吹逼的谈资…… 所以,从火车上走下的刘盈,明显感觉到迎接自己的人好像比从前少了不少,热情程度也并不太高,但他旋即释然。 毕竟只是征讨西羌,并不是西欧,因此这种规模的胜利算不得什么。 不管了,先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让人把我的小花园翻耕一下,撒点农家肥,这样开春之后就能种花生了……刘盈摸了摸袖子里的小包袱,美滋滋的走向他那辆六马拉动的金根车。 他继获得烟草之后,再度莫名获得了两种新的农作物。 花生,木薯。 这是两种起源自南美的农作物。 只不过木薯需要种植在南方湿热的地方,但花生不用,北方也可以大量种植,是一种很好的油料作物,以及,零食…… 花生糕、花生酥、花生饼,油炸花生……刘盈脚下生风。 植物的增长速度极为惊人,因此他只需要再等几个月,就可以大方面宣布花生自由。 嗯,可能是因为随着地理大发现的提前到来,系统没什么可给的了,于是很是豪横的甩了他两大麻袋种子,单花生一项,就足以播种好几十亩地! 在刘盈犹豫着要不要先炸一小碟花生爽一爽的时候,浑然没有注意到火车站外的客舍四楼,有一个身材高瘦,穿着罩衣头戴兜帽的身影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那双如小鹿般清纯的灰色眼眸之中的神色,渐渐地从喜悦,变成了浓浓的遗憾。 此人,正是塞琉古帝国的公主,东地中海第一美人,克里奥佩特拉。 而她的遗憾,在于她看清楚了刘盈的长相。 于是,很是失望。 毕竟在她一路之上的幻想中,刘盈应该是个睿智的学者,挺着装满知识的大肚子,有着充满男人味的胸毛和腹毛,最好再是个秃头,就像是雕塑中的苏格拉底! 很遗憾,刘盈不长那样…… 所以,克里奥佩特拉很失望,非常失望! 于是她准备向神灵祈祷,祈祷刘盈有着浓密如毛衣的胸毛,这样才符合一个智者的身份…… 只不过克里奥佩特拉刚刚闭上眼睛,突然被一阵山呼海啸的呼喊所惊醒。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 她乘船抵达大汉的路上学习了不少的汉语,虽然认字不多,但简单和人交流却并没有问题。 因此她知道,这是大汉公民在向自己的君王欢呼的声音,她们那里也有着类似的祝君王长寿的口号,不过在智者眼中,这一切都算不得什么。 世俗的权力,并不能影响到智者的心灵世界。 毕竟当年的第欧根尼曾经让亚历山大大帝离开,不要挡住自己的阳光,而大帝却并不生气,相反,大帝却说我若不是国王的话,我就去做第欧根尼…… 但那是亚历山大大帝的境界,却并不是克里奥佩特拉的境界。 她,对于这种万众瞩目格外向往! “好想在那里啊……” 克里奥佩特拉轻声呢喃,恨不能立刻闪现到刘盈身边,哪怕做那条在刘盈面前甩着尾巴的小狗,也好过在这里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看着…… 不过她旋即释然。 那个迎亲使兼和平大使的武涉说过,她将在汉国的新年之前,成为汉帝国皇帝的其中一个女人! 所以,这样的荣光很快就会洒在她的身上。 虽然,她只是汉帝国皇帝的其中一个女人,皇帝在除她之外,已经有好几个女人,而且在她之后,也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女人…… 不过这不重要。 她的家乡虽然是一夫一妻制,但有魅力、有权力的男人都会在外面拥有很多情人,甚至会带着情人去参加很多正式的场合! 情人越多,越说明男人的魅力、权力越大,就越会吸引更多的妇人渴望成为那个男人的情人,毕竟情人多且关系融洽,也说明那个男人在某些方面有着过人的本领! 想到这里,克里奥佩特拉脸红了一下,不过眼中却春意盎然,满是期待。 她虽然是个冰清玉洁的处子,但毕竟曾经嫁过一次人,而且希腊人本来也对两性关系并不藏着掖着,有时候甚至会在公开场合讨论诸如同性和异性之间的恋情有何不同,人是应该遵从肉体的欲望,还是应当更加向往心灵的触碰? 所以,她并不会如明清之际的大家闺秀那般谈虎变色,也不会如某些人那样见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那般跳脱,仿佛有谁隔着虚空污了他/她的清白那般气急败坏。 不过克里奥佩特拉想着想着,深邃而迷人的大眼睛突然弯如月牙,咯咯咯的笑了两声。 无他,克里奥佩特拉想到自己家里的那些雕塑了。 塞琉古帝国的建筑风格,绘画乃至雕塑风格虽说糅杂了希腊、埃及、波斯世界的特点,但毕竟他们是希腊移民建立的国家,因此雕塑风格更多的继承了希腊世界的特点。 比如雕塑的肌肉线条格外鲜明,再比如为了展示人体的美感,雕塑不怎么穿衣服,因此很多地方就纤毫毕现…… 重点,就是这个纤毫毕现! 此时的希腊世界可能因为自身原因,做雕塑时奉行的标准是小小的也很可爱…… 所以,克里奥佩特拉开始幻想东方人,是不是也有一个很可爱的小朋友,而她,和可爱的小朋友第一次见面时,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 “阿嚏!” “谁又在背后议论朕?” 刘盈用力揉了揉鼻子,大步流星向飞仙殿而去。 这座宫殿原本是永昌殿的一处副殿,刘盈将这里选为了他的手办收藏间。 因手办形态各异,于是永昌殿的副殿,也被许负更名为了飞仙殿…… 这么长时间没见过我的那些宝贝了,也不知道她们想不想我……刘盈手中攥紧钥匙,脸上满是期待。 嗯,他指的自然是那些手办。 毕竟他虽然当了皇帝,可骨子里依旧是从前那个二刺螈……呸,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只是他在廊桥上走着的时候,不经意间歪了歪头,突然愣住不动。 “朕,难道又穿越了?” 刘盈眨眨眼睛,呆立不动,出现在他视野远处的不再是他认知中的那个小花园,而是一个齐齐整整的蹴鞠场,以及在蹴鞠场角落的半个马球场! “朕的花园呢?朕辣么大个花园哪去了?” 在刘盈身后,宦者令韩谈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过笑意,不过却并不言语,同时摆了一下手中的拂尘,貌似无意的制止了那些试图向刘盈解释的小內侍。 毕竟,侵占皇帝花园的是皇后,他们这个宦官没有多嘴的资格…… 刘盈扭头看了韩谈一眼,顿时秒懂。 这里是长乐宫,是他的家,但也是某人的家,女主人想要重新把家里装修一下,貌似也没有什么不妥。 但,为什么要占他的地方? 这,让他的花生种到哪里去? 于是,刘盈转头,怒气冲冲的向长秋殿而去。 ………………………… “皇后,皇后……不好了!” 卢虞的贴身女官,也是皇后尚衣的若兮从殿外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旋即愣住。 长秋殿中,卢虞很是乖巧的坐着,而在卢虞身前,则是原本正在教卢虞下棋,但此刻却柳眉倒竖的吕雉。 “什么不好了?” “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来人,拖出去打二十杖,让她长长记性!” 吕雉无比威严的说完,接着看向卢虞,脸上露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不是娘说你,如今你已经是大汉的皇后了,身边的人就不能再如从前那般没规矩了……” 窦家姐姐算无遗策,真是厉害……卢虞忙不迭点头,但脸上却挤出哀求之色开始撒娇:“母亲……都是我没有管教好她,要打,就打我好了……” 吕雉嘴角微扬:“不错,学会护人了……既然你开口了,娘又怎么会拒绝?” “只是规矩就是规矩,宫中婢女大呼小叫,发足狂奔,可还将宫规看在眼里?因此杖刑可免,但罚俸三月!” “不准讨价还价!” 卢虞噘着嘴点点头,同时向那个瘫坐在地上的皇后尚衣悄悄摆手,示意她上前谢恩。 毕竟罚俸确实算不得什么,此人是她的贴身宫女,是和她一起长大的玩伴,吕雉罚三个月俸禄,大不了她过几天赏半年的俸禄不就行了? “奴婢若兮谢太上皇后开恩……” “若兮?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好名字,是谁给伱取的?” 吕雉饶有兴致。 若兮扬起头,一张心有余悸的脸上带有几分羞涩:“回太上皇后的话,是,是皇帝陛下……” “嗯?原来如此。” 吕雉果然如此的笑了笑,同时眼睛在若兮身上打量起来。 只见她十六七岁模样,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尤其是那张唇角自然上扬的小嘴儿,瞧着便透出几分喜气儿,此刻跪在地上,宽大的宫女服稍微贴合身体,越发显得长腿浑圆,胯宽腰细。 不错,是个生儿子的体格……吕雉暗暗点头,心中有所猜测。 按照她的猜测,这应该是虞姬的安排。 不同于燕王那只舔狗,一生一世一双人,刘盈是皇帝,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不说,辽阔的帝国也需要皇子去镇守,自然不能只娶一个。 所以,在虞姬的安排下,若兮这个和卢虞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有宜男之相但又不会喧宾夺主的宫女就成了类似陪嫁丫头的存在,方便在未来的某一天,既能够满足刘盈的需求,也方便作为卢虞的臂助…… 毕竟,虞姬曾是秦朝的宫妃,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因此对于宫斗知之甚深! 于是吕雉再度看向若兮的时候,脸上的威严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慈祥的微笑,一如她看臧儿之时的神情。 中国素来从父,子女的尊卑贵贱取决于父亲而不取决于母亲,尤其是在汉国皇室,这一点更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毕竟卫子夫在成为帝国皇后之前,只不过是平阳公主府的一个歌姬,政治地位甚至不如普通人家的女子,但也并不妨碍她后来母仪天下。 “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惊慌?” “是皇帝,皇帝陛下……” 一瞬间,吕雉脸上的神色变得很是玩味。 如此急迫?莫非此女内媚……吕雉眯着卡姿兰大眼睛,开始幻想再有不久,自己又能抱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儿在怀中逗弄的场景。 (本章完) 第22章 刘盈:孤立无援呐! “皇帝?皇帝怎么你了?若他欺负你了,朕给你做主!” 吕雉身体前倾。 作为太上皇后,她在正式场合也可以‘朕’这个词来自称。 嗯,卢虞这个皇后也可以。 只不过吕雉说完,卢虞满脸懵逼,就连那个叫做若兮的女官也是满头雾水的神情。 “皇帝,皇帝没有欺负奴婢……” “不要怕,尽管说,奴婢也是人,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欺辱!说,尽管说!” 吕雉满是怂恿。 按照她的猜测,可能是小女孩脸皮薄,又或是碍于卢虞在场,若兮才不敢说出受到刘盈‘欺辱’,所以她不断暗示,就是为了扮演一个青天大老娘,让自家的那个好色之徒给眼前这只小白兔一个名分…… 毕竟从她的视角看过去,眼前这个小宫女腰细胯宽,是个顶顶好的生儿子的体格! “可,可皇帝真的没有欺负奴婢呀!” 若兮仰起头,满脸茫然,丝毫没有接收到吕雉发出的信号。 或者说,她接收到了,但却准备装糊涂。 她,并不是那种攀龙附凤的人。 或者说,她之前有过那种心。 如同吕雉猜测的那样,她在陪卢虞嫁入宫中的时候虞姬就有过安排,让她伺机引诱皇帝,好让皇帝多多留在长秋殿,以此独宠卢虞。 毕竟她只是个奴婢出身小女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只是一个生育工具,并不会怎么被当做一个人来看待。 因此,她只能从命。 而且勾搭上刘盈之后,她也勉强算的上是乌鸦变凤凰,从此不需要再做那些伺候人的工作,平日里将自己养的白白嫩嫩,做好随时被刘盈召幸的准备即可。 重要的是,她的父母兄弟也可以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成为皇亲国戚,虽然不会如窦氏、许氏那般骤然跃居高位,但至少吃喝不愁,且不会被任何人瞧不起! 这,就是封建皇权。 这就是封建皇权之下,一个女人想要改变自己命运最便捷的渠道! 可惜的是,她几次暗示,刘盈始终无动于衷,最终她在迷茫、痛苦、屈辱、挣扎之后选择放弃,准备在宫中好好侍奉卢虞,过几年争取一个出宫的机会。 到时候,她将携带着卢虞这些年的赏赐作为丰厚的嫁妆,回老家找一个踏实能干,对她好的男人度过往后余生…… 所以,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她的选择。 吕雉看看至今依旧满脸懵逼中的卢虞,又看看扬起脸似乎表露了什么的若兮,脸上的神色顿时恢复到了之前那种曾经威震后宫,母仪天下的样子。 “所以,伱如此惊慌,到底所为何事?” “不为别的,她只是个探子罢了!” 刘盈气鼓鼓的走了进来,怒视藏在吕雉身后,呲着板牙装作小白兔的卢虞:“是谁赋予你的权力,让你私自占有朕的小花园?又是谁赋予你的胆量,让你居然连跟朕说一声都不说?” 吕雉好看的眉毛向上扬起:“你吼什么?” 刘盈满脸迷茫:“我吼了吗?” 吕雉瞪着眼睛:“你什么态度?皮痒了是吧?” 女人啊……刘盈心中长叹,很随意的拱拱手行了个礼:“见过母亲。” 吕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坐吧。有话好好说,别总是吵吵嚷嚷,你是男人,又比皇后年纪长了几岁,平日里要多让着皇后……” 女人帮助女人是吧?朕的同盟军何在……刘盈环视,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心中开始埋怨那个姓卢的老头把老刘不知道拐到哪里去玩,以至于他现在势单力薄! 过了好一会,吕雉口干舌燥的停下来,只不过她身边那个装小白兔,并且不时吐着舌头挑衅刘盈的卢虞是个被别人伺候惯了的人,并没有主动给她端茶递水。 刘盈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故意视若无睹。 毕竟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吕雉的小可爱,因此讨好无用…… 吕雉恨恨的瞪了刘盈一眼,自己给自己倒了半杯热茶,润了润嗓子:“今日又为何事?” 刘盈单手叉腰,满是控诉:“她把我当做试验田的小花园改成蹴鞠场了……” 卢虞皱着鼻子从吕雉身后探出脑袋:“你都荒了好几年了,我用用都不行?小气!” 吕雉帮腔:“对,小气!跟你那个爹一样,年龄越大本性愈发暴露!” 刘盈无力望天: “跟小不小气有什么关系?娘你也种过地的人,农田暂时荒芜不算什么,反而是在修养地力!我那块小花园就是这样,看似闲置,但其实也是在修养地力,以备随时之需!” “如今,我有需求了,但地没了……” “宫中这么大地方,偏要抢我那一个小花园,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是报复我之前不带她去西北玩!” 卢虞在短暂心虚之后,立刻叫起了撞天屈,末了拉住吕雉撒娇:“母亲,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啦……” 吕雉点头:“嗯,娘信你。” 亲妈否……刘盈满脸懵逼。 吕雉拍了拍卢虞,瞪着刘盈继续说道:“我大汉富有四海,东西纵横万里,难道还找不出一处可供你使用的农田?皇后不能随意出宫,于是在宫中找点乐子,你难道也不能出宫?” 话虽如此,但她抢我东西耶,你还讲不讲理啦……刘盈扁着嘴,有心也扑到吕雉身上撒撒娇,唤醒一下对方的母爱,但他毕竟小三十的人了,况且这里还有很多宫女和內侍,他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 所以刘盈只是向一脸得意的卢虞甩了个过几天再给你算账的眼神,败下阵来:“那好吧,我去别处种花生……” “花生?是什么?是花吗?”吕雉顿时来了兴趣。 她当太上皇后这几年,只培养了三个爱好,抱孙子,撸猫以及种花。 虽然,她主要是辣手摧花。 毕竟吕雉对种花这件事有独特的理解,总是喜欢用奶奶喂孙子的方式给花浇水,因此弄到后来,刘盈干脆在未央宫给吕雉挖了个荷花池,让她专门种荷花…… 反正,荷花浇不死…… 重要的是每年还能挖点新鲜莲藕,用快马给刘贾刘交这样关中养老的刘姓诸侯王送过去尝尝鲜…… 所以刘盈态度很是坚决:“不是,是庄稼,兼有葵花籽和大豆的功效,既可以食用,也可以榨油,而且可以和西瓜套种,增加农户的收入!” “重要的是,花生很好吃!别的不说,再有一月就是元宵节,花生馅的元宵足以和黑芝麻馅的媲美!” 刘盈话音刚落,殿门口响起一个他格外熟悉的死夹子音。 “真的吗?” “我不信?” “有本事,你给我弄两个尝尝先……” 卢虞大喜,她又来了一个盟友! 于是她一下子跳了起来,开开心心的迎了过去:“见过阿姊……” 笑容,阳光灿烂。 声音,甜得发腻。 很好,这种腔调我记住了……刘盈嘴角微扬,心中总结了一百个吊打卢虞出口恶气的想法。 刘乐慢吞吞坐在刘盈身边,用手肘捅了捅他,一脸谄媚:“弟弟,有好东西干嘛不拿出来让姐姐看看?” 刘盈突然笑了起来。 这一刻,他依稀回到了多年之前。 于是。 “看头槌!” “哎哟!” 刘盈心满意足的揉着脑袋,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毕竟当年他撞的是小萝莉软乎乎的身子,如今撞的却是大怨种硬邦邦的脑袋! 疼,但要忍住! 刘乐撩起额前碎发,怒气冲冲的跑到吕雉面前告状:“娘,你看臭弟弟给我撞的,都红了!” “红了自己揉揉……”吕雉卡姿兰大眼睛中满是讥讽的笑容:“怎么,还想让我给你吹吹,说不痛不痛?然后再搂着你摇啊摇的唱首儿歌?” 如今她有了一大群孙儿孙女,因此这两个家伙在她心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属于是看着就烦,尤其是刘乐这个大怨种黑心小棉袄,更是恨不能见一次打一次…… 所以刘乐碰了一鼻子灰后,忿然退到一边,怒视刘盈。 都是这厮,害得她又被自家更年期的老娘讥讽! 要赔! 于是她的主意,顿时打到了刘盈之前摊放在茶几上的那一小袋花生之上。 这种东西没见过,但看刘盈那种态度,就知道一定是个好东西! 最重要的是,刘盈还说了,很好吃! 刘乐顿时如苍蝇般搓了搓手,趁着刘盈正在和吕雉交谈的时候,蹑手蹑脚的凑了过去。 “哎哟!” 爽……刘盈一本满足。 在他对面,吕雉收回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戒尺,好看的眉毛扬起:“吃吃吃,就知道吃,不知道这是种子粮?” 刘乐呼呼呼的吹着手指,一脸委屈:“种子粮咋了?看看都不行?之前臭弟弟不是说他没地方种吗?正好,我在关中有大片的封地都闲着,可以借给弟弟用!” 吕雉转怒为喜:“不错,这才有个当姐姐的样子!” 刘盈皱眉:“等等,你会有这么好心?” 刘乐气的直跺脚:“啊啊啊!我真的是想帮你!臭弟弟!臭弟弟快给我道歉,要不然就不和你好了!” 你成熟一点,你都三十了……刘盈斜着眼一言不发。 但吕雉却觉得这种场景很美好。 毕竟子女在父母眼中,即便是一百岁了也还是个小孩,而且刘乐这种莫名其妙的撒娇,也让吕雉觉得自己并没有老。 于是她用戒尺轻轻打了一下刘盈:“快给你阿姊道歉!” 刘盈扁扁嘴:“对不起,是我以小人之心度阿姊之腹,我错了……不过你那里为啥会有闲置的土地?要知道关中之地,寸土寸金……不应该啊?” 毕竟刘邦是个女儿奴,刘乐受封的芷阳县大抵就在后世的陕西西安市东边一点,距离长安城仅有灞水一水之隔,是真真正正的京畿之地! 刘乐坐到卢虞身边,歪着脑袋控诉:“都怪曹相!” “嗯?为何?”吕雉眯了眯眼睛,如同一只将要睡醒的斑斓猛虎。 毕竟她再怎样嫌弃刘乐,但刘乐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喂大,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唯一一个女儿! 这,是她的逆鳞,谁碰谁死! 刘盈默默替曹参捏了一把冷汗,同样问道:“对呀,为何?” 刘乐食指对在一起,噘着嘴说道:“曹相说,要保障关中粮食自给率,因此不允许将农田改成工厂,也不允许用作他图……但现如今的关中人谁还种地呀?” “到工厂里做工不香吗?” “虽然累点,但赚钱多呀,而且种地更累好吧!” “所以,我的封地就闲置了!” “我那么好的地呀,那可是靠近渭水的水浇地!没人租佃不说,还有人给我说要想让他种我的地,还要我给他钱,说什么曹相颁布有法令,荒废农田者要问罪,打板子!” “好呀,让曹相来呀,我看他敢!” 刘乐说完,一副气呼呼的表情,似乎曹参此刻就站在她面前,要把她抓到官府打板子的样子。 卢虞眨了眨眼睛:“阿姊,那你为何不将土地租佃给外地来的农民?我家在关中的地之前就是交给燕国来的农民种……” 刘乐眼前一亮,正要说话,但刘盈却突然插嘴,问道: “之前?之前是多久?” 卢虞嘟着嘴想了一会,有些不确定的回答:“大概、大概七八年前吧,那时候我爹带我去田里打野猪,用的是皇帝哥哥最新做出来的燧发枪!” 刘盈叹息,不再言语。 毕竟那时候工业不发达,种地的收益是所有营生中相对很高的一种。 因此,四海无闲田。 但现如今随着海外市场的开拓,内需加外贸两架马车齐头并进,工业品不愁卖,因此工人的工资也水涨船高,进厂打工比在家务农要赚钱的多! 当然了,这主要指的是土地零星不成片的那种农户,那些有着连片农田的农场主不算在内。 但问题的关键是,好地就那么多,所以分田的时候都是几亩水浇田,配大量旱田和山坡地这样的分配方式。 土地不成片,赚钱的效率就不高。 刘盈默默记下,看向刘乐笑着说道:“既然阿姊如此慷慨,那我可不客气了……” (本章完) 请假 请假一天,今天的章节明后天补上。 《天命唯汉》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3章 刘盈: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既然阿姊如此慷慨,那我可不客气了……” 听到刘盈的话,手中捧着糖茶的刘乐脸上闪过几分迟疑。 虽说姐弟情深,但是吧……要加钱! 于是刘乐试探着问道:“弟弟,你种花生要用多少地?” 刘盈想了想:“百多亩吧,最好是河滩地。” “我想尝试着看看能不能在西瓜地里套种一下花生,这样方便后续的推广,毕竟花生也算是豆科植物,和西瓜套种在一起的话勉强算是互惠互利……” 刘乐这才放心,拍着胸脯说道:“没问题,我在芷阳县有个农庄,正好夹在渭水和运河之间,河滩沙土地不要太多!” “借给你了!” 刘盈愣了一下,旁边搂着他胳膊的卢虞问道:“运河?关中什么时候也有运河了?” 她边说,边扬起脸,有些疑惑的看向刘盈。 刘盈感受着手臂传来的不甚柔软的触觉,笑着解释: “阿姊说的运河是广济渠,就是之前因为渭水含沙量过大,不适合航运而沿着渭水修建的那条用于货运、兼顾灌溉的沟渠。” 卢虞这才恍然大悟。 毕竟她认知中的运河指的是鸿沟或是邗沟这种规模的航道,诸如广济渠或是其他兼顾灌渠航运的小运河并不在内。 刘盈说完,转头看向开始装傻的刘乐:“阿姊不是说要把闲着的土地都给我吗?如今怎么又变成渭水边上的一个农庄了?” 刘乐:…… 吕雉饶有兴致的看着双手交叠抵在下巴,用满是压迫感的眼神注视着刘乐的刘盈,以及扭头看向梁柱,轻轻吹着口哨的刘乐。 就,特别有意思! 过了许久,刘乐终于绷不住了,双手十指对在一起试图萌混过关:“我想、我想等下去找卢叔,将闲置土地租佃给燕国农民……” “再说了,臭弟弟你不是只要百多亩地吗?” “我在渭水南岸的农庄,足足有两百多亩呢!” “这,还不够伱用?” 刘盈直视着刘乐的豆豆眼: “够用。” “但,姐姐是个小气鬼!而且还是个愚蠢的小气鬼!” “你也不想想,卢叔家的农庄租佃给封国的黔首耕种,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如今人家都来关中了,进厂务工不香吗?非要来种你的地?千里迢迢背井离乡的跑到关中,还要和在家乡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疯了?” “吔?是哦。”刘乐瞪大眼睛。 卢虞楞了一下,突然笑的前仰后合,一副活不成了的样子。 这是发病了?没听说卢绾家里有神经病遗传史啊……刘盈眉头紧皱。 吕雉脸上也浮现出相同的神情,只不过她思索了一下,将锅扣在了虞姬那边。 毕竟她很确定卢绾,以及卢绾的家族没有这种莫名其妙发笑的疾病,那么问题必然会出现在虞姬那里! 嗯,肯定是这样!不过,会不会遗传给我孙子……吕雉脸上不经意间闪过几分惴惴不安。 卢虞笑了一会,捂着肚子一抽一抽:“都怪皇帝哥哥!” 刘盈顿时满脸问号。 卢虞平息了一下,鼓着腮帮子憋笑:“皇帝哥哥之前讲过一个笑话,说是‘当年我背井离乡,乡里人再没能喝上一口井水’……” “这很好笑啊,你们怎么不笑呀?” 确诊了,不是神经病,而是笑点低……刘盈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依旧满头雾水的刘乐: “别理她,过一会她自己就不笑了。” “咱们还是说农田的事情……” 刘乐眨巴着豆豆眼打断刘盈的话,询问道:“我还是不懂,乡里人怎么就没有井水喝了呢?” 刘盈愣了一下,看向吕雉的时候就满是探寻之色。 这娃,莫不是从充话费送的吧? 吕雉一扬手,戒尺啪的一下打在刘盈背上,声音虽然响亮,但刘盈却并不怎么感觉到痛。 毕竟他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来得及把贴身穿的软甲脱下来…… 不过刘盈还是很配合的‘哎哟’了一声,接着看向刘乐的时候,脸上就多出了几分不耐烦:“就是背井离乡啊,他在离开家乡的时候把水井一并背走了,家乡的人可不就没有井水喝了?” 他话音一落,卢虞顿时又咯咯咯的前仰后合起来。 刘乐沉默了一会,看向刘盈和吕雉的神色就满是莫名其妙。 就这? 有什么好笑的? 看来精神确实有问题……刘盈暗暗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孕傻三年。 卢虞大抵还有一年才能从这种状态中走出来。 于是,刘盈再度看向刘乐询问:“阿姊,说实话,你在关中大约有多少闲置农庄?” 刘乐竖起食指摇了摇:“不是闲置。曹相说了,凡有荒弃耕田者,三倍其赋!所以我那些农庄大多时候都是雇人播种、雇人浇水,最后再雇人收割,虽然不是精耕细作收获不了太多粮食,但够公主府上下几千口吃喝不愁还有很多富裕……” 刘盈暗自颔首。 他没有询问刘乐为何不用她封国内的百姓去照料土地,毕竟张不疑手中不乏有纺织厂、工程队之类的产业,这些劳动力密集行业可以轻松榨干一个公主、一个万户侯嗣子掌控的人力资源。 所以,刘盈笑着说道:“既然收益不高,那不如租给我,我按照市场价给付租金,但有一个要求,租赁合同签三十年!” 刘乐掰着十根短粗的手指头盘算了一番,抬起头满是疑惑问道:“三十年,当真?” 刘盈点头:“你若不信,可让娘做担保,谁毁约,就让娘揍谁!” 吕雉:“……” 刘乐搬着小板凳哒哒哒哒的坐到刘盈旁边,半是炫耀:“你都不问一下我有多少地?” 刘盈居高临下,一言不发的指了指头上戴的通天冠。 他可是皇帝,大汉帝国的皇帝! 富有四海! 谁在装逼,好刺眼……刘乐很是配合的捂了捂眼睛,接着笑眯眯的说道:“这些年算上爹爹的赏赐,二伯(代王刘喜)四叔(楚王刘交)还有刘贾(荆王)叔父的赠送,阿姊在关中的农庄,不多不少,刚刚五千顷!” “这可是不是前秦那种抠抠搜搜的度量衡,而是最新的那种度量衡哦!” “弟弟,你可想好了哟!” 刘盈无所谓的笑了笑,但在他旁边的卢虞却睁大了眼睛,一脸看到富婆的表情:“阿姊,你说你有多少农庄来着?” 刘乐伸开五指比划了一下:“五千顷哟!” 她说完,就连原本坐在一旁满脸云淡风轻的吕雉也有几分惊讶。 毕竟这时候的天府之国还是关中平原,而整个关中平原的精华就是长安城周边,归内史府管辖的地域。 吕雉曾听吕释之无意间提起过,说是刘盈继位之后,重新对内史府的农田进行了一次普查,为的是统一度量衡,用那种标准的,六百六十六平方米一亩的新度量衡,取代继承自前秦那些用并不太精准的‘步’来计算的度量衡。 因此,整个内史府的耕地面积最新的统计结果,是两千一百多万亩,比萧何之前从前秦官府中抢出来的典籍户册少了大约近一千万亩的土地。 当然了,这并不是豪强隐匿。 缺少的土地,要么是划成了工业用地,要么就盖上了房子。 毕竟这时候的宅基地的面积大,人均住宅面积在一两百平左右,而关中地区的人口如今已经接近两千万,说一声人满为患也不为过,因此为了盖房子而侵占农田的事情自然不可避免。 于是,就有了曹参为了关中的粮食自给率,勒令不再转换农田为工业用地,并且不允许荒废农田的原因。 而刘乐拥有的五千顷土地,就是五十万亩。 因此,这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足以让卢虞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燕国长公主也艳羡不已。 这就是帝国大长公主的实力吗……卢虞扁了扁嘴,将刘盈的手臂搂的越发紧了。 她怀中搂着的,是她的男人,也是帝国的皇帝,天下的主人! 所以,刘盈脸上的神色变得越发云淡风轻起来:“区区五千顷土地,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在刘盈的眼神示意下,宦者令韩谈立刻找来笔墨纸砚,跪在地上书写起土地租赁的契约起来。 韩谈是刘盈从东宫带出来的‘大内总管’,说一声后宫大管家也丝毫不为过,平日里是类似于内务府总管的‘少府’这个外臣和负责掌管内帑的窦漪房这个宫妃之间的桥梁,因此对于如何书写契约了如指掌,丝毫不需要刘盈去刻意嘱咐。 刘乐则搬着板凳坐回吕雉身边,自顾自倒了杯茶,再度询问:“忘了问了,弟弟你要这么多土地作甚?真的就是为了种花生?” 刘盈摇头:“不是啊,我种烟草。” 嗯,烟叶对土地的伤害有限,所谓有毒,不过是烟叶自身携带的花叶病毒,在烟叶上这种病毒一般不会显现出来,但只要不在不在后续栽种诸如西红柿、茄子、辣椒、西瓜、苦瓜这些对病毒病敏感的作物即可。 因此刘盈打算轮作,一如后世很多地方种植烟叶那般做法。 听到刘盈的话,刘乐愣住,旋即恍然大悟:“哦,就是之前爹爹抽的那种卷烟?臭死了……” 破案了,我说我那一大包烟叶怎么就剩了那么点?呵呵,老子偷儿不算贼是吧……刘盈咬了咬后槽牙,点头说道:“没错,就是那种植物。” 刘乐歪着头问道: “可、可曹相说,平地上的农田只允许种小麦稻米之类的主粮,甚至连红薯土豆都不让种!你种烟叶……会不会……” 刘盈一言不发。 吕雉也是一副我和她不熟的神情,自顾自喝茶。 卢虞左看右看,一言不发将脑袋靠在刘盈肩上做贤妻良母状,只是一双明亮如小鹿的眼中闪过几分狡黠和嘲讽。 毕竟,这是个封建王朝,皇帝口含天宪,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吔?对哦!臭弟弟是皇帝哎!”刘乐慢慢反应了过来,嘿嘿嘿傻笑几声,接着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可你为啥要租我的地,你的那些皇庄呢?” 她终于想起来问了……刘盈很云淡风轻的说道:“朕富有四海,宗庙飨之,子孙保之。要皇庄何用?” 鄙视……刘乐翻了个白眼,一副别以为我读书少你就可以骗我的样子! 刘盈摊开手笑着又说:“朕没有皇庄,从前秦那里继承而来的宫舍、农庄,前者建了学校、医馆,后者大多建了是工业园……反正我在关中没有多余的可用农田。” 刘乐顿时气的直跺脚。 关中的宫舍建了学校和医馆不假,可她很清楚,自家臭弟弟就不是个老老实实在关中待着的人! 因此长安城周边的宫舍够用即可,反正诸如终南山还有甘泉山、骊山等地都有皇家行宫。 不仅如此,刘盈将行宫修遍了天南海北! 比如前些天她住过的西海行宫,还有齐地大明湖畔的枫丹白露、楚地的栖霞行宫、南海郡的天海阁,以及她听说正在那什么贝加尔湖边上修建的北海行宫,那里是刘盈准备冬天去钓海豹的地方! 如此,前秦的那些又老又破的宫殿就显得鸡肋,就像是张不疑说的那样,损一毫而利天下……嗯,是邀买人心! 而让刘乐气鼓鼓的原因,在于刘盈所说的工业园。 那可是下金蛋的鸡! 她之前找了曹参好几次,想要把那些靠近大路的闲置农庄改成工厂,但无一例外被曹参轰了出来…… ‘皇族受万民膏血而活,今穷奢极欲尚且不知满足,居然又动起了这种心思?速速离去……’ 曹参的话音犹在耳,如今却? 真真是只许皇帝放火,不许公主点灯了! 只不过在她准备向吕雉撒娇,唤醒这头沉迷装小猫咪的大老虎时,胖乎乎的小手被刘盈一把攥住,如牵线木偶般在租赁契约上签字画押…… “臭弟弟,奸诈还是你奸诈啊!” 刘乐瘫坐在长椅上,鼓着腮帮子一脸气呼呼的样子。 “不对,你这不是奸诈,是……” 刘盈让卢虞将契约收好,慢条斯理的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朕罔顾国法,为一己之私利而致国家公利于不顾?” (本章完) 第24章 刘盈:帝国的矛盾,在于落后的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的不匹配! “臭弟弟,说了,你又怎样?” 刘乐单手插腰做大茶壶状,同时豆豆眼不断向吕雉发去求救的信号。 毕竟她也不傻,不会硬刚刘盈这个帝国的皇帝。 虽然,这是她的亲弟弟。 可皇家,从来都是个亲情淡薄的地方! 吕雉嘴角含笑,表示观望。 知子莫若母,她很清楚刘盈此刻的神色并不是在生气。 所以,她正好借着刘盈的手,教训一下那个让她想起来血压瞬间高了的大怨种女儿…… 刘盈依旧满脸云淡风轻: “不怎么样,你终归是朕的亲姐姐,说两句不中听的话,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况且,朕就如此了,你不服气?” 刘乐扁了扁嘴。 哼! 臭弟弟越来越无耻了! 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毕竟,这是她的最亲最亲的臭弟弟呀! 于是她歪着脑袋,一副你不哄我我就不和你好了的样子! 不过刘盈选择视若无睹,只是自顾自和卢虞耳鬓厮磨,小声说着悄悄话。 为什么不罚她禁足?罚点钱也好啊……吕雉心中有些焦躁,但同时也满是欣慰。 她的儿女,终归姐弟情深,不至于像是历史上那些王族般手足相残。 只是有些事情,她这个做太上皇后的还是非说不可! 于是吕雉沉声问道: “皇帝,你将几十万亩土地挪作他用,关中百姓吃什么?须知民以食为天!抽烟,可填不饱肚子!” 刘盈摇头笑道:“不过是区区几十万亩土地,何谈让关中人饿肚子?” 刘乐搬着凳子哒哒哒哒挪到吕雉身边,一副母女同心的样子开始帮腔:“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呸,今日改五十万亩,明日改一百万亩,起视四境……起视四境,大家还有饭吃吗?” 苏老泉,等下我替你收她版权费……刘盈无视了向他做鬼脸的刘乐,转头看向吕雉:“母亲久居深宫,不知不为怪。” “凭借如今关中这点土地,并不足以养活如此多的人口!” “今年的上计结果还没有出来,就以去年的数据为例,当时关中之地大约有人口两千两百多万,即便是那两千多万亩地风调雨顺,所获粮食仅仅够吃而已,诸如拿多出的粮食去饲养家禽家畜获得肉蛋奶这件事,就是想也别想!” “而这两千多万的人口中,还不包括军队这个耗粮大户!” “我统计过,关中出产的粮食,大约只占到总消耗量的两成左右,因此,若是想要满足关中对粮食的需求,大约需要一亿亩农田才行,而这是汉亩,若是用秦亩计算,则是三亿亩,基本上是秦始皇三十七年,也就是他执政最后一年的上计文书中所记载的全国田亩数量!” 刘乐惊叹了一下,旋即皱眉问道:“为何是秦始皇三十七年?我记得秦始皇之后,不是秦二世吗?” “简直是个草包!”吕雉敲了敲刘乐的脑袋,有些愠怒的说道:“秦始皇死后秦二世继位,但在秦二世元年七月,陈王就在大泽乡起事,随后张楚军队席卷天下,各地的官吏哪还有上计的心思!” 陈王指的是陈胜,毕竟是首倡举义之人,故此吕雉始终对他以陈王相称。 刘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但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就是大父去丰邑把咱们交上去的稻米又抢回来的那年吗?” 卢虞从刘盈身侧探出脑袋,问道:“交出去?抢回来?什么意思呀?” 问的好……刘盈同样竖起耳朵。 吕雉带着几分缅怀说道: “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刘盈也还没断奶……听说陈王的军队已经打下了河南之地,而太上皇,也就是刘乐她爹也让人往家里传信,说是他不日就回沛县……” “所以,你大父就带着附近里坊的人,趁着丰邑守军逃走躲避的时候,冲入县里的粮库,将咱们秋天交过去的田租赋税又搬了回来……” “多亏此举,才让咱们家那一年没有挨饿……” 大父还有如此离经叛道之举,那老头可从没有跟我说过……刘盈笑笑没有言语。 “有过艰难,才知民生之难。”吕雉皱眉说道:“好好的农田,能种粮食就种粮食呗,改来改去瞎折腾什么?清静无为懂不懂?” 黄老之学害死人啊……刘盈嘴角翘了翘,捏着颌下短须说道: “若是五年前,娘说对!但五年之后的现在,娘说的就不对,或者说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弟弟超勇的,加油……刘乐攥着拳头。 小兔崽子翅膀真是硬了……吕雉眯着卡姿兰大眼睛,黑着脸问道:“何为不合时宜?” 刘盈默默甩开一脸看戏的卢虞,满是谄媚的走到吕雉身后,轻轻替她揉捏着肩膀,解释道: “五年之前,铁路尚未如今日这般便捷,长城以南河套之地、云中之地的大农庄尚未成型,仅能提供些许牛羊……” “关中的粮食主要靠广济渠从外间水运而来,再有就是从巴蜀陆运……” “如此,方可供养百姓官吏。” “不过那时候的内史地区,总人口也就百万级,尚不足千万,对于粮食的需求量很大,但也不是如此这般大,不过那时候的国策制定……” “怎么说呢。” “国策还是延续自楚汉战争,就是总惦记着举世皆敌,做好了据守关中,随时再打一场统一战争的准备!” “因此,屯粮就是首要之事。” 刘盈看向已经有些蒙圈的刘乐,笑着说道:“这就是曹相不准阿姊将农田改为工厂的原因!” “哼!”刘乐再度仰头看天,控诉着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哼是猪!” “臭弟弟你又讨打了是不是?” 刘盈浑然无视了刘乐扬起的拳头,接续看向憋笑的吕雉说道:“但现在不同了。” “关中有铁路一路向北,连通上郡、北地郡、九原郡、云中郡以及北庭都护府,这些地方如今遍地良田、牧场,可以为关中解决五成的粮食需求,以及几乎全部的牛羊肉需求!” “然后,长安通向巴蜀的铁路也修好了,每年仅仅节省下来的运粮损耗,几乎就相当于关中一成的粮食需求!” “巴蜀之地近年来人口增幅不逊中原,但毕竟从前底子薄,遍地荒野,因此虽然人口滋生,但每年依旧会有大量吃不完的粮食运往关中。” “这些粮食,可解决关中两成的粮食缺口!” “吔?这不就够了?”刘乐掰着指头又算了一遍,很是斩钉截铁的说道:“够了!够吃了!” 刘盈先是点头,旋即摇头:“够吃可不行,还要吃好,精米细面,顿顿有肉!” “所以,每年还会有大量从鲸岛总督府和辽南三郡运来的大米、燕赵产的小麦、齐鲁梁三国喂养的鸡鸭猪狗运入关中,保障首善之都所在之地的生活水平!” “而这,也是短短的五年之内,仅仅内史一隅之地,人口就从原来的几百万,增长到了两千多万的原因!” “重要的是,这里的工厂足够多,拖家带口迁入关中的百姓不愁找不到工作!” “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实现了自己的长安梦,也实现了朕的伟大幻想!” 吕雉沉默了一下,拍着刘盈的手问道:“你的意思,就是不必太在意关中的粮食、农田多寡,若有需要的话,从关外调运即可?” 刘盈笑了笑: “准确的说,是从燕赵、巴蜀、河套,以及江南和海外督府转运粮食,关中黄淮一线人口稠密,道路发达,还是要大力发展工业!” “过去的那一套理念该扔就扔,如今的大汉天下无敌,不需要深挖洞广积粮,需要的是不断开拓进取,发展工业,培养维护海外市场!” “毕竟,咱们现在工业品不愁卖,别的不说,多喝热水这个理念已经传到了地中海沿岸,热水壶的出口量相较从前几乎翻了十倍之多……” 吕雉闭着眼睛想了一下,不由得有几分意兴阑珊。 她,终究还是老了。 未来,注定属于年轻人! 所以,她作为一个老年人,剩下的时光中就是抱孙子,多多的抱孙子! 于是,吕雉一脸神秘兮兮的向刘盈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贴过来,旋即用只有刘盈听到的声音说道: “为娘,想要多抱几个孙子……” 刘盈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偏转目光,看见的就是正在和刘乐嘀咕着什么‘球场’、‘训练赛’的卢虞,眼神顺着对方窄窄的腰背向下,看到的是一个自小练舞而养成的蜜桃一般的臀部,以及隐约可见的浑圆笔直的大腿。 “没问题,我加个班……” “那就好,我看那个叫若兮的就不错,屁股大,一看就是个能生儿子的……” 刘盈:? ……………………………… 长安城。 今天距离新年还有七天的时间,但长安城内却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这主要是因为原来汉国和亲的番邦公主,将在今日嫁入汉宫之中,成为皇帝的其中一个嫔妃! 而首善之都的人民,最是能和帝王之家恭请。 因此在他们看来,皇帝娶媳妇,和他们自家娶媳妇一样,于是就有不少人将自己买的用于过年的彩灯拿到街上挂了起来。 过年,哪有皇帝娶媳妇重要? 于是在那些人的带动下,整个长安城的气氛变得越发热闹、庄重起来。 刘盈背着手溜溜达达的从长乐宫角门走出,身边跟着的是满脸无奈的张不疑,和环抱长剑做游侠状但目光炯炯杀气腾腾的虫伍。 虫伍名捷,字伍,是虫达的长子,如今做的是长乐宫卫率,基本是类似于刘盈的护卫队长和贴身保镖。 刘盈用手肘捅了捅虫伍:“放轻松些,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你板着个脸给谁看?” 虫伍瓮声瓮气回答:“陛下……先生若是现在回家,别说笑一笑了,我跪下来给先生磕两个头都行!” 刘盈愣住,旋即无所谓的笑了笑:“我记得你从项庄那里学到了百步飞剑的技巧,施展开来就连曲成侯(虫达)也难以招架!所以,安啦,没事的……” 虫伍质疑道:“可百步飞剑施展开来,三十步内剑光激荡,又如何能护得先生周全?所以,咱们还是回去吧……” 他边说,边向刘盈展示剑柄上面拴着的银链。 所谓的百步飞剑,正是用这根链子控制长剑进行超远距离的攻击,因此这种剑术施展开来,就和他的家传剑术所设想的那般,举目皆敌,以一敌多…… 刘盈翻了个白眼,看向另一边黑着脸的张不疑:“我每年要给你家送不少钱呢,快给我笑一个!” 张不疑只当没听见。 在他看来,刘盈这应该是婚前恐惧症了。 不过,不应该呀!这厮都娶了四个了……张不疑眼角余光满是审视。 刘盈站在宫门口向外看了看,只见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情不自禁仰天长叹:“皇帝,果然是权力的奴隶,这座偌大的长乐宫,就是我的监牢啊……” 你这话说的亏心不亏心……张不疑和另一边的虫伍对视一眼,和刘盈默默拉开些许距离。 其实,刘盈就是有些恐婚。 毕竟那个被他取了‘安茗茗’这个汉人名字的克里奥佩特拉是个哲学少女,而这类文青,大概率都是神经病! 但不管怎样,为了两国邦交……嗯,主要是见色起意,他也只能赌一把了。 “走,回宫!” ……………………………… 长乐宫,云影殿。 刘盈坐在寝殿内的方桌前,看到的是一个坐在床榻上,手持雀扇遮面,穿着大红长裙做汉妇打扮的安茗茗。 嗯,之所以姓安,是因为她爹是安条克三世…… 洋人的胯就是宽啊……刘盈慢慢走了过去,拿走雀扇,眼神顿时凝滞了一下。 在他面前,安安静静的坐着一个宛如在夜间独自绽放的花朵般的少女,灰眸仿佛林中小鹿,纯洁水润,但弯眉翘眼,挺鼻娇唇,又勾勒出了成熟女人的妩媚,二者以一种矛盾统一的姿态糅杂在一起,顿时散发出了惊人的魅力。 “臣妾拜见陛下……” 声音怯懦颤抖,但又隐隐满是期待。 刘盈感受到了这种期待,唇角微扬,突然不讨厌起了文青少女。 (本章完) 第25章 刘盈:我选择困难症犯了…… 大圣四年,腊月卅日。 今天是除夕,按照惯例会有一些祭祀活动。 刘盈领着包括已经满地乱跑的刘炎在内的几个儿子,前往城南极庙祭祀刘氏列祖列宗。 在那里,刘喜、刘交、刘贾三人早就等候多时,而在他们身侧,则是刘肥、刘如意、刘恒这些刘盈的兄弟。 再往后,才是诸如刘信、刘濞、刘郢客等诸多刘氏子,大大小小共有数百人之多,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熙熙攘攘。 “臣等拜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盈怀抱刘炎从马车上走下,轻轻颔首:“都起来吧。” 在他旁边,抓着他衣角的刘武仰头问道:“父皇,为什么他们要喊万岁啊?” 刘盈笑眯眯说道:“因为我是大汉的皇帝啊……” 刘武有些茫然:“皇帝,就能活一万岁吗?” 刘德不屑的说道:“笨!我娘说了,乌龟才能活一万岁呢,人又不是乌龟,也不是神仙,怎么能活一万岁?” 你真是你娘的好大儿……刘盈懒得搭理自家那个趾高气昂到处科普的小崽子,自顾自抱着揪着他胡子的刘炎走入极庙。 在那里,文武两队舞者在鼓乐中用力起舞。 不过今日只是刘氏内部祭拜祖先,并不是国家公祭,因此无论从舞者的人数,还是礼乐的规制上都要稍逊几分。 但,这就够了。 祭拜,重要的是心意,而不是形式。 就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只有所有人都将你遗忘了,你才是真正的死了。 “你要快快长大,将来这个领头跪拜的活就是你的了!” 刘盈抓着刘炎的小手跪在地上叩头三连,让他身后的刘交忍不住猛地翻了一个白眼。 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那个惫懒三哥当年就是如此,现在这个惫懒老三也是如此! 你们就作吧……刘交攥紧拳头,极为艰难的三拜九叩。 毕竟他当年也跟着刘邦一起落草芒砀山,之后又一路东征西讨,身体受损不小,如今腿脚格外僵硬,下跪磕头之时就显得极其艰难。 所以,今天刘邦缺席的理由,就是天阴腿疼…… 因此,不仅是刘交,就连叩拜中的刘喜和刘贾,也都殷切的盼望刘太公在天有灵,今天晚上去那个不孝子的梦里好好教训教训他! 刘太公,可不仅是圣祖,还是太上无极九天司命天尊大帝! 这可是大帝,是和天帝平起平坐的存在! 刘季,就问你怕不怕! 跪拜中的刘喜和刘贾相视一眼,脸上露出了相同的笑容。 下午三点,家祭结束。 刘盈将刘炎交给他的那个乳母喂养,自己则带着刘交和一众刘氏子漫步极庙。 “四叔啊,秦史修的怎么样了?” “快了,按照现在这个进度,大约再有两年左右就可以了。” 听到刘交的话,刘盈轻轻颔首表示满意。 毕竟秦国是一个几百年的国家,史料浩如烟海,重要的是还要和《周史》以及春秋战国那些诸侯国的历史相互印证,务求不出疏漏。 因此只能是慢工出细活了。 刘盈看着原本是‘前秦黑’,如今刷着‘大汉红’的廊柱,转头看向刘交说道:“关于秦国统一之后的历史,就不要加入太多个人偏见了,实事求是,如实记录即可。” 刘交愣住,抬头看着刘盈问道:“那……有关陈胜吴广之事呢?” 刘盈正色说道:“不褒不贬,如实而已。” 刘交有些昏黄的眼睛中顿时满是惊讶之色。 毕竟汉国的政治正确是诛暴秦,但更政治正确的是宣扬刘邦灭秦之功! 因此,对于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这件事基本上就是高度赞扬他们的反抗精神,但同时对陈胜等人加上一个降智光环…… 刘盈再度问道:“朕记得陈胜麾下有个叫做葛婴的将领,当真?” 刘交拱手说道: “回陛下,确有此人。” “葛婴乃符离人,陈胜建张楚国,册封葛婴为征南将军,后葛婴攻入九江之后,不知陈胜已然称王,于是寻到楚国的后裔襄疆,拥立其为楚王。” “但随后陈胜称王的消息传来之后,葛婴曰一臣不事二主,于是杀死襄疆,返回陈县拜见陈胜,并汇报此事。” “然陈胜此人肚量小,可患难不可共富贵,于是设计诛杀葛婴……” “不知陛下询问此人,所为何事?” 刘盈笑了笑:“四叔不觉得葛婴此人忠贞能干,若是活在当世,必是治世能臣吗?” 刘交稍稍愣神,旋即附和着说道:“陛下所言极是,只可惜那陈胜如项籍,不能容人,否则未必就会败于秦军之手,落得个尸骨无存……” 刘盈轻声叹息,明知故问:“不知葛婴可有子嗣存世?” 刘交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却不知,恐怕没有了,毕竟陈胜手段狠辣……” 刘盈笑笑,斩钉截铁的说道: “朕倒是不这么认为,所谓天不绝忠良,葛婴必然还有儿孙存世!” “这样吧,四叔不是说刘郢客惫懒顽劣,不堪大任吗?” “正好,寻找葛婴后嗣的任务就交给他了!” “朕封他为采访使,不止寻找忠良之后,同时也巡查天下,采访民风民情!” 刘交顿时大喜,他家老二如今被长安城这个花花世界迷的睁不开眼,一改从前那种勤学好问的样子,终日流连青楼酒肆,属实是让他操碎了心! 但这样其实也好。 毕竟他还有刘僻非这个长子,其余诸子顽劣一些,也免去兄弟相争。 不过顽劣也要有个度,如今有个正经事,他也算是稍稍放心。 因此,刘郢客自然是满脸不情愿,直到他牵着的那个小孩用力摇了摇他的手,他才慢悠悠的走过去拱手说道:“臣,遵皇帝陛下之命……” 刘盈的目光顿时被那个约莫五六岁,梳着牛角辫,有些地包天的小孩所吸引。 难道,这就是那个谁……刘盈半蹲在那个小孩面前:“你的名字?” 许是他的眼中带着几分杀气,亦或是他身居高位本就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贵气和霸气,再或者他以往的事迹在刘氏子中可以令小儿止啼…… 反正不管怎样,那个小孩顿时缩在了刘郢客身后,瑟瑟发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刘交见状轻轻皱眉,陪着笑脸说道:“这是我的五孙,刘戊,今年不过六岁,没见过什么大场面,陛下勿怪……” 他边说,伸手将刘戊拎了出来放在刘盈面前,黑着脸呵斥:“快叫人啊,这是你皇帝伯父,平日里不是总念叨着要像你皇伯父那样做个有用之人?怎么见到了真人反而害羞起来了?” 刘戊……刘盈暗暗点头,看看那个紧张到噙着两包眼泪的小孩,又看了看那个肥头大耳却满脸谄媚的刘濞,不由笑了出声。 今天,真算的上是二五仔大集会! ……………………………… 夜色将暮,长乐、未央两宫的彩灯次第亮起,灯火通明,直如天上宫阙。 未央宫椒房殿,一场每年惯例的家宴散去,诸如刘喜、刘交这样的诸侯王趁着宫中尚未落锁,纷纷自宫中而出,准备回家之后再和自己的儿孙团聚,吃一次真真正正的年夜饭。 长乐宫中,家宴散场返回寝殿的许负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和卢虞、臧儿以及安茗茗挥手告别,一拐入通往长宁殿的廊桥,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去,有些疲惫的垮下肩,慢悠悠地踱进自己的居处。 卢虞、臧儿和安茗茗是年龄相当的女孩子,精力旺盛,话也投机,相比之下她比那些人年长十岁有余,阅历、年龄的差异,使她很难对三个女孩儿津津乐道的话题感兴趣,应付些仪式感十足的家宴之后,卢虞等人依旧精力旺盛,但那种乏味和无聊却让她觉得浑身疲惫。 许负有些怕冷,因此冬日里除了供暖之外,寝殿中还点燃着几个火盆,走入殿中,暖暖的如沐春风。 她慵懒地卸了夹袄、曲裾,换掉鹿皮靴趿上一双软绵绵的拖鞋,俏盈盈地坐在镜前开始卸妆并摘除满头珠翠。 下一秒钟,她的目光渐渐凝滞。 镜中的自己眉目婉约,柳眉星眸,桃腮菱唇,依然艳媚如花,月白色衬裙内绯红色的胸衣裹着花了许久功夫才终于挤出的丰满胸脯,裂衣欲出,勾勒出诱人的曲线。 许负轻轻叹气,青葱般的手指抚摸着柔软粉腻如天鹅一样的脖颈,她的身体依然娇媚迷人,那双杏眼星眸依然有着蛊惑众生的魅力,可是还能有多少青春岁月? 过了今日,又长一岁…… 长安城中阖家欢乐的喜气和不时传来的爆竹声,让她觉得有些落寞、空虚,往昔向往追求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厌倦了,即便是搁置在梳妆台边的财报也不能让她提起兴趣。 “哎……男人!” 她将这一切归罪于刘盈之后,心情渐渐变得舒畅,有心拿起财报看看自己去岁赚了多少钱,但依旧有些懒洋洋,不想动弹,只想躺在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觉。 毕竟皇家规矩多,从三天前就有着一大堆的祭祀活动要参加,她们这样的宫妃基本上是从凌晨两三点开始梳洗打扮,直到晚上九点十点才能回到寝宫。 所以,她此刻的困意,不仅仅是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不过世上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许负好不容易卸妆完毕,准备换上睡衣的时候,门口她的那个贴身婢女春桃急匆匆跑了进来。 难道是……许负压下心中期待。 “夫人,窦夫人来了……” 于是,当窦漪房聘聘婷婷走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瘫在贵妃榻上,意兴阑珊的许负。 “你来了。” “我来了。” “你毕竟还是来了。” “我毕竟还是来了。” “你本不该来的。” “可我已经来了。” …… 窦漪房和许负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突然捧腹大笑一会,坐在许负身侧,伸手抓过许负的手腕,开始把脉:“家宴上我见你脸色有些不好,故此特意过来看看你。” 许负一脸感动:“你真好,我要是个男人,一定娶了你……让你给我生一百个儿子!” 我谢谢你啊……窦漪房也不言语,闭目凝神。 过了一会,许负问道:“如何?” 窦漪房慢慢睁开眼睛,脸上神色莫名:“很严重。” 许负吃了一惊。 窦漪房绷着脸沉声说道:“我建议你立刻给刘德拿二十个五铢钱,让他去给你买一串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开胃,帮助消化!” 你神经病啊,吓老娘一跳……许负愣了一下,伸手去挠窦漪房的痒痒。 “哈哈哈……” “我错了、我错了……挠痒就挠痒,别,别瞎摸……” 窦漪房发髻凌乱,双颊通红。 许负一脸艳羡的收回手,低头看看自己,又转头凝视了两眼,长叹出声,但也有几分窃喜。 大熊,必定下垂! “玩什么呢这么欢乐?朕在外面都听见你俩笑了……” 刘盈慢悠悠走入,一脸你俩莫不是把我绿了的样子。 许负慢悠悠站起来,微蹲行礼:“拜见陛下。” 窦漪房笑着问道:“陛下不是出宫看烟花了吗,怎会来此?” 刘盈有些沮丧的摇摇头:“人太多,根本挤不动……所以,我准备在宫中放烟花,已经让人去清扫庭院了。” 许负有些兴奋,但脸上闪过几分心疼。 毕竟烟花造价不菲,随随便便放上一两个时辰,差不多就要十万钱! 十万钱啊,都够给她买两个簪子了! 所以,她看向刘盈的眼神之中,就带着几分哀愁和幽怨,灯光下,显得别样诱人。 殿中鎏金博山炉中丝缕香烟袅袅,散发着淡淡龙涎香的味道。 刘盈轻嗅一下,发现最香者当属美人香。 于是,他唇角扬起让窦漪房目光凝滞、心跳加剧的诡异笑容:“太上皇后前些天说了,想要抱更多的孙子,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许负愣住,看看低着头不说话的窦漪房,脸上闪过几分羞赧,欲迎还拒:“陛下不是说要去放烟花吗?” 对哦,明天还有新年大朝会呢……刘盈皱眉,脸上闪过几分踌躇。 放烟花,还是姐妹花,这是一个问题…… (本章完) 第26章 刘盈:过年呢,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热闹! ‘咻啪——’ 爆竹声声辞旧岁。 凌晨三点,刘盈从睡梦中醒来,顶着一对黑眼圈开始梳洗穿衣。 “好色之徒……” 许负嘟囔一声,裹紧自己的小被子,只是露在外面的眼睛水汪汪一片,诉说着内心的喜悦和满足。 觉得腰子有些隐隐作痛的刘盈一言不发,默默穿上那件大红色的冕服转身就走,在他身后,做贤妻良母状的窦漪房脸上羞红一片。 公子好坏,她好喜欢…… 不过她更喜欢的,还是刘盈搂着她时透露的口风。 她的儿子,将要封王! 这就是刘盈之前曾经对她说过的,封禅泰山之后要送给她的礼物! 虽然她心里早就有所准备。 毕竟她生下的都是皇子,皇子封王,天经地义! 但这依旧表示着刘盈对她的爱,毕竟孤雌不生,只有阴阳交融才会有新生命的诞生,只有反复交融,才会让她接连生下两儿一女…… 因此她觉得,那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才是刘盈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不知道会将刘启和刘武封在哪里,但愿距离关中近一些……窦漪房望着刘盈背影消失的方向,一时有些发愣。 “走远了,别看了!” 许负坐起身,慵懒的舒展腰肢,贴身的睡衣下方顿时露出一小截雪腻的细腰,曲线优美,两个腰窝性感可爱。 她看向转过头,一脸羞红的窦漪房调笑着继续说道:“爱妃,来陪我再睡个回笼觉……” “呸!”窦漪房轻啐一口:“既然已经醒了,那就别睡了……不要忘了早晨还要和太上皇后一起去万年陵祭扫!” 许负的一张俏脸,顿时垮了下去。 ……………………………… 六点十五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长乐宫承天门外的钟楼上,顿时钟鼓齐鸣。 这并不是在报时,而是宣告新年大朝会正式开始,在广场上冻的瑟瑟发抖的朝臣功侯顿时松了口气,打着摆子列队走入次第大开的宫门。 片刻之后,当狮虎吼叫,大象嘶鸣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刘盈那辆六十四个內侍推动的御撵缓缓出现在宣室殿。 “警——” 两队中郎手持长戟,身穿铁甲在殿中组成陛道,虎视眈眈看着跽坐在大殿两侧的文武官员,功侯诸王。 一时之间,那些人顿时觉得内心发毛,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他们,除了来上朝向皇帝恭贺新禧之外,是否还怀揣着刺王杀驾的想法…… 刘盈对此浑然不觉,只是牵着卢虞一步一步走上丹陛,面南坐定。 于是,谒者走出,高声呼喊。 “山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今日始知皇帝之贵也……刘盈挠了挠卢虞手心,向她挑了挑眉。 只可惜他的小表情,尽数被头上冕冠垂下的‘门帘’遮挡,因此回应他的,就是卢虞的一脸莫名其妙,以及两颗大大的白眼球。 毕竟,昨夜他并没有去放烟花…… 刘盈只当什么也没看见,自顾自走着大朝会的流程,接受百官朝贺。 今天坐在丹陛之上的只有他和卢虞,往日里会一同出现的刘邦和吕雉忙别的去了。 嗯,就是名为祭扫,但其实是长安周边自驾游的去了万年陵…… 因此刘盈向谒者轻轻颔首,示意他加快进程,争取早一点结束这些冗长的礼仪,快速进行到最后一步。 吃。 毕竟朝臣们凌晨四点就排队在外面等了,总归要管一顿热乎饭…… 况且,人家还不是空着手来的! 于是,那些一次不落的参加过每一次新年大朝会的老臣满脸莫名其妙。 快! 太快了! 第一批拜贺的朝臣尚未落座,第二批拜贺的朝臣已经开始山呼万岁,而第三批朝臣正在准备之中! 皇帝,这是要做什么? 不过很快,那些老臣顿时喜上眉梢。 早点结束也好,他们正好回家补个回笼觉…… 和那些新近才踏入宣室殿的年青一代不同,老臣们对于这种十年如一日的朝会早就厌烦了。 但没办法,大汉乃礼仪之邦。 厌烦,也要忍耐。 现如今皇帝既然也厌烦了,那么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因此,一些头发花白的老功侯甚至开始用眼神威胁起奉常府的官员,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后果自负! 于是往常需要差不多两个小时才能走完的流程,如今迅速被压缩在了半个小时左右! 效率,杠杠的! 卢虞满脸懵逼的看着云淡风轻的刘盈,满心不明所以,但刘盈又装作没看见,她只能是恨恨的用尖尖的指甲掐了刘盈一下。 这小娘皮掐我,今晚看我怎么戳她……刘盈趁着韶乐大作,稍稍歪了歪身子小声说道:“早点弄完,咱们也去万年陵玩,我跟你说,那里集市东边第一家有个食肆,水盆羊肉做的一级棒!” “当真?”卢虞顿时有些心动的舔了舔嘴唇。 她和刘盈一样都是羊肉爱好者,基本上隔三差五就要来一顿羊肉过过瘾…… 嗯,她不天天吃,主要是为了减肥,毕竟她每天都要练舞,重要的是虞姬会时不时入宫抽查,因此保持体态最为重要,口腹之欲就只能稍稍让位了。 …………………………………… 万年陵。 在汉初的徙陵制度之下,这里不仅仅有安葬着刘太公和李氏的陵寝,而且还是一个有着二十万户人家,总人口近一百五十万的‘县’! 因此,城中原本用于居住的地方就远远不够,以至于很多百姓都住在城外,当年花大价钱修葺的城墙顿时成了摆设…… 嗯,也不能这么说。 毕竟这时候的汉国皇权下县,所以不存在官府不能掌握的集市。 集市的所在地,自然就在城中! 城门,也就成了官府收取税赋的地方。 今天,进城赶早市的百姓惊奇的发现,城门口以往那些邋里邋遢的县兵,突然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而且有一些眼尖的人还发现,那帮家伙的耳后根也格外干净,一看就是刚洗过澡! 当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很快,他们的疑惑就烟消云散。 在城门南边的驰道上,一队旌旗招展的甲士策马而来,从对方的身高和旗帜上可以清楚得出一个结论。 这些人,是隶属于郎中令府的虎贲卫士! 而虎贲卫士,只跟随天子左右! 但大汉的天子,此刻正在宣室殿接受百官、功候、诸王以及番邦使者朝觐贺喜,那么出现在这里并且有虎贲卫士开路之人,有且仅有一个。 太上皇。 于是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尤其是关中的老秦人,顿时心潮澎湃起来。 这是他们的皇帝,是那个和他们约法三章、秋毫无犯的皇帝,也是他们唯恐不为秦王的汉国皇帝! 当刘邦从马车走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个鹤发苍苍,激动到满脸热泪盈眶的老人。 “陛下……” “汉王……” 望着那些跪在地上胡乱喊叫的身影,刘邦的眼眶迅速变得湿润起来。 这些人,曾是他恨之入骨的秦人,也是跟随他、鼓励他、支持他攫取天下的功臣!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刘邦嘴唇哆嗦着念诵起刘盈写的诗句,心中不由得对自家小崽子的杞人忧天感到不屑。 这些,不就是诗句中苦求的猛士? 有了这些猛士,天下四方安宁,河清海晏,他创立的大汉帝国,将从辉煌,走向更加伟大的辉煌! 吕雉轻轻擦掉眼角的泪珠,慢慢走到刘邦身侧:“走吧,别让他们再在这里跪着了……” 毕竟这些老人是为了刘邦而来,刘邦在这里不走,他们自然不会离开。 刘邦从谏如流的点点头,只是看向那些齐刷刷望着他的老者时,心中满是不舍,也充满了感慨。 他家的小崽子曾经写过一首诗。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但谁都知道,那只是说说而已,如他这般年纪的人,此生究竟是不会再有从前那般的峥嵘岁月了! 他的不舍,正在于此。 这种千百人注视着他,簇拥着他,向他呼喊、招手的场景,只怕终归是再也不会有了! 天地不仁。 纵使对于他这般权倾天下之人,苍天也丝毫没有多加眷顾,时光的痕迹依旧会清晰烙印在他的身上,软了筋骨,白了头发,再也不复往日青春年少。 还好,他的身边有一直陪伴着他的娇妻美妾,虽然那帮讨债鬼有时候气的他直跳脚,但终归还算是让他基本满意。 除了,前面那个端着海碗吃着水盆羊肉,丝毫没有公主样子的大怨种女儿! 自己吃的那般香,难道就没有发现你的老父亲和老母亲尚且饥肠辘辘? 不孝女! 于是,刘邦恨恨的顿了顿手中的龙头铁拐,生着闷气走入陵寝大门。 这里人多,太上皇暴揍大长公主的事情不足为外人道…… 吕雉满脸哭笑不得,只是偏转脑袋,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的亦步亦趋在刘邦身后。 “怎么了嘛,人家饿嘛……” 刘乐擦擦嘴,将手中的海碗递给张不疑,从张澹举着的盘子里拿起一瓣糖蒜卡兹卡兹啃了起来。 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她,是个会吃之人! ……………………………… “哎呦呦……” “弟弟九敏……” 当刘盈鸽了那些准备拉着他一起加班的曹参、王陵等加班爱好者,带着卢虞进入万年陵之后,见到的就是刘邦举着拐杖,正在追着刘乐满地乱跑的画面。 什么情况?不过打的好……刘盈默默拉着卢虞走到另一边,给眼前这对皇陵pk的父女腾出足够的空间。 “臭弟弟,我不会放过你的!” “爹啊,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嘛……” 刘乐拎起裙子发足狂奔,同时不忘回头一脸委屈的询问。 “对呀,阿姊究竟做错了什么?”刘盈悄声询问。 吕雉搂着脸上犹有泪痕的张澹,恨恨的说道:“谁让她拿我宝贝女孙当餐架来着?自己吃的美了,偏让个孩子给她拿糖蒜?什么东西?早早打死早早省心!” 刘盈顿时一脸大仇得报的神情。 这不仅仅是为他那个长的尤其漂亮的外甥女,更重要的是出了心中一口恶气! 从前的时候,刘乐总是在他面前嚷嚷,说什么自从刘启等人出生之后,他就不再是吕雉的小可爱,但她自己却一直是刘邦的贴心小棉袄…… 但其实吧,自从张澹一天比一天漂亮之后,刘邦这个女儿奴就变成了外孙女奴…… 老刘,其实一直是个颜狗…… 比如那个生下了刘恒的薄姬,这辈子也仅仅只是被刘邦睡了一次而已…… 无他,不漂亮。 因此,这就叫做现世报还的快……刘盈双手抱臂,用鼻孔直视着气喘吁吁的刘乐。 一旁的吕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看尚未升到天空最高处的太阳,满是诧异的问道:“你现在不应该在宣室殿主持大朝会吗?怎么也跑过来了?” 刘盈没有答话,只是看向陵园门口。 在那里,中行説身后跟着一队甲士,挑着各种各样的担子走了进来,而在甲士身后,则是七八个满脸兴奋,脑袋大脖子粗的厨师…… 这些厨师,是中行説从吴记水盆羊肉请来的,担子中,挑的不仅有食材,还有各式工具和碗碟…… 毕竟刘邦这边大小几十个人,而且齐王肥、赵王如意、中山王恒这些人也在乘马车赶来的路上,自然不好去店里堂食。 重要的是,在那里安全没有保障。 所以,只能是连厨师,带锅碗瓢盆,煮好的羊汤羊肉大饼一起送到陵园之内。 现做现吃! “爹你看,还是臭弟弟架子大,把人家全套的家伙什儿都带过来了!” 刘乐躲在亭子后面,试图转移刘邦的注意力。 刘盈大声吼了一嗓子:“给钱不就行了?双倍不行就三倍!反正只要能让爹娘吃好,花点钱又算得什么?爹啊,你看张澹又委屈的哭了!” 在刘邦瞪大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刘盈迅速蹲下,轻声看向用点漆似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张澹:“快哭,大声点,舅舅飞仙殿里的玩偶随便你挑!” 于是,小女孩装模作样的干嚎,和死夹子凄惨的哭嚎顿时次第响起。 陵园之内,好不热闹。 (本章完) 第27章 刘盈:大朝会×家长会√ 下午一点十五分。 刘盈跟在溜溜达达的刘邦的身后,在皇陵之中散步消食。 此时虽是寒冬,但皇陵之中却绿意盎然,不仅内部道路两侧种着四季常青之树,在远离道路的地方还见缝插针着一小片一小片的农田。 刘太公是农家之人,主张君民并耕,简朴节约,生前特意有过交代,说是他的坟茔周围的土地不可闲置,应当分给农民用于耕种。 因此,现如今皇陵四周的农田上,就种着耐寒的冬小麦和用作饲料的黑麦…… 刘邦左看右看,点头称赞:“这里的庄稼长势不错,可见用心了。” 刘盈笑笑:“那是自然,这可是守陵之人的衣食来源啊!” 在他们身后,同样溜溜达达跟过来的刘乐和张不疑。 听到刘盈的话,刘乐向前快走两步,从刘盈身侧探出脑袋问道:“守陵人?是那些军士和礼官吗?” 刘盈摇头:“不是。” “广义上的守陵人,指的是这整个万年陵县的二十多万户人家,但真正的守陵人,是陵寝西边那十户人家。” “他们是奉常府特意挑选出来的身世清白,老实本分能干的人家,特许他们可以住进皇陵,国家给他们免除一切赋税,他们负责日常打扫维护皇陵,定时献上瓜果点心的祭品……” 刘乐看了看那两排隐约可见的民房,皱皱眉头:“祭品也要他们承担吗?这个季节水果很贵的……” 这次不等刘盈回答,张不疑笑着解释道:“公主可看到那些农田?虽然看起来零零碎碎,但至少也有好几千亩,十户人家耕种这许多土地,重要的是还不交税,而且逢年过节,皇家还有赏赐……” “所以,不必为他们担忧。” 他没有说的一点,在于祭祀之后的贡品,一般都会被守陵人拿回去享用。 因此那些水果虽然会有些不甚新鲜,但其实一点都不浪费。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乐乐……刘乐食指对在一起,脸上做出孝子贤孙的神情:“那就好,我就是担忧守陵人过的不好,会怠慢了大父大母……” 刘邦伸手拢了拢刘乐的耳边碎发,一脸慈祥:“到底是长大了,比从前懂事多了,不枉费你大父大母生前偏爱与你……” 刘盈附和:“就是,我记得有一次家宴的时候,大母将最后一只鸡腿夹给了姐姐,把如意气得大哭……” 刘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一次的事情她也记得很清楚,什么叫做‘将最后一只鸡腿夹给了她’,说得好像是她格外受宠一样,明明是臭弟弟吃不下了,大母才将鸡腿给的她! 嗯,不给刘如意很正常。 毕竟李氏算是和吕雉共患难过,她们之间的关系要比和戚姬稍稍亲近一些,爱屋及乌之下,刘乐虽然是个女孩,但优先级也在刘如意这个男孩之上。 刘邦摇头笑笑:“你和不疑去那边玩吧,我有话要和你弟弟说。” 刘乐眨了眨豆豆眼,一脸憨笑问道:“爹爹要和弟弟谈国事、家事,还是要说几句体己话?” 刘邦反问:“有区别吗?” 刘乐保持憨笑,但眼中闪过几分狡黠: “若是爹爹和弟弟说体己话,那我和张不疑就有多远走多远,但要是说家事,那就让张不疑去领着张澹、刘启玩去,但要是说国事,那就是我走开,让张不疑留下旁听,多少也能增长几分见闻,今后好帮着弟弟做事……” 到底是老刘闺女,帝国的大长公主,神猪二象性也是没谁了……刘盈一言不发。 刘邦看着刘乐良久,指了指正在草地上嬉闹的十多个孙子孙女:“现在,你可以走了。” “芜湖!玩去咯……”刘乐一蹦三尺高,以一种让刘邦满脸黑线的姿态跑了起来。 “等等,回来!”刘邦叫住刘乐,旋即一脸审视的看向张不疑:“她刚才说的话是你教的?” 一瞬间,张不疑有种在漆黑的山林里见到猛虎的感觉,内心一阵发颤。 毕竟在刘邦看来,自家那个一脸蠢相的女儿大概率是说不出那样一番话,因此眼前这头猪拱了自家白菜不说,居然还想要利用自家宝贝女儿!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张不疑奋力摇头。 他深恨现在是冬天,否则定要唱一出窦娥冤,六月飞雪给对面那个虎视眈眈的老头看看! 糟糕,弟弟九敏……刘乐眨巴着豆豆眼向刘盈发出信号。 收到……刘盈笑着说道:“我阿姊那个人吧,是愚而不是蠢。那些话没有必要让别人教,况且爹你看,这厮一脸蠢相,哪里能教出我阿姊那样的天才?” “所以,都是爹你遗传的好!” 刘邦哈哈一笑,但下一秒钟一巴掌拍在刘盈肩上:“干啥啥不行,编排你姐姐来倒是老母猪穿胸衣,一套又一套……” 满嘴顺口溜,你是想考研……刘盈咧了咧嘴,同时向张不疑甩了个你又欠我一次的眼神。 无妄之灾啊……张不疑心中长叹。 说我愚,臭弟弟你给我等着……刘乐双手叉腰。 刘邦轻笑摇头,向刘乐摆摆手:“玩去吧……嗯,顺便把老大、老四还有老五叫过来!” 刘乐点头,飞奔离去。 过了一小会,刘肥等人满脸惴惴不安的走了过来。 毕竟新年大朝会的时候,不仅他们这些外放的藩王要来长安城朝觐天子,各诸侯国的国相也要一同前来。 所以,他们就如同是学校开完家长会,被家长叫到房间的学生一样…… 不过刘邦却只是向他们笑了笑,旋即背着手继续散步。 这老头搞毛啊……刘盈觉得有些如芒在背。 在他身后,那哥仨正在用看告密者的眼神盯着他,让他险些顺拐…… 又过了一会,刘邦才慢悠悠问道:“我听人说,你让刘郢客去寻访葛婴后裔了?” 刘盈回答:“对呀。” 刘邦又问道:“我还听说,你准备对葛婴后裔封侯?” 刘盈点了点头:“是的呀。” 毕竟葛婴在如今的汉国名声不显,但他们家自从被封为诸县侯之后,感念汉室之恩赐,祖先之荣耀,于是将地名和家族名结合了一下,从葛氏,更名为诸葛氏! 三百多年后,诸葛家的后裔为了报答大汉之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使得刘备的昭烈陵,约定俗成为了丞相祠堂…… 因此,刘盈这也算是提前结个善缘…… 不过刘盈在回答完刘邦的问话之后,旋即愣了一下,问道:“爹你咋知道的?这是我昨天下午才说的话,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这也太快了叭?” 他说完,不等刘邦做出回应,立刻恍然大悟。 电话! 虽然这种新奇的玩意好几百万一台,但对于那些能够跟刘邦直接沟通的老家伙来说,他们真的是穷的只剩钱了…… 刘盈听说,很多老家伙的府上,甚至连门房都配备有电话,方便随时向访客转达‘我家侯爷说了他不在家’这样的话…… 所以,刘盈准备回去好好查一查,究竟是哪个多嘴的混账东西在背后嚼舌根! 毕竟那帮家伙以为打电话是法不传六耳,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凡走过必有痕迹,举头三尺有神明! 刘盈,就是这个神明! 嗯,其实就是这一时期的电话主要靠人工转接,有记录可查…… 面对着刘盈的询问,刘邦有些窘迫的摆了摆手:“这不重要……嗨,老四……嗯,你四叔如今越发婆婆嘴了,他家老二被你委任采访使,可不得到处炫耀一番?” “一来二去,自然人尽皆知。” 刘交?惹不起、惹不起……刘盈默默摇头。 毕竟那是他的亲四叔,而且刘交还兼任宗正,即便是刘盈是皇帝,也一样要让刘交三分…… 刘邦继续说道:“封侯是不是有些过了?侯爵乃国之名器,葛婴……” 他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就是葛婴的功绩并不足以封侯。 刘盈却摇头说道:“灭秦首义,忠贞不二,我觉得封个侯爵也没什么,尤其是忠诚,更是值得表彰。大汉立国已经有了二十多年,总归要对张楚、西楚这些势力做出盖棺定论。” “册封葛氏后人为侯,就是为了表示大汉对于张楚的肯定和批判。” “况且,爹你之前不还是让人给楚隐王(陈胜)修陵,找了几户人家做他的守陵人吗?” 刘邦沉默片刻,看向刘盈笑笑,旋即怒视站在另一边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刘肥和刘如意,以及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刘恒。 “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 “平日里多跟老三学学!” “老三从前也跳的很,但现在逐渐变得成熟稳重,你们仨一个个的别总是吃吃喝喝、贪慕女色、窝在房间里死读书……” 嗯,刘邦说的吃吃喝喝指的是刘肥,贪慕女色指的是刘如意,至于死读书,自然是指的刘恒。 不过刘盈知道,刘恒那可不仅是读书,而是红袖添香夜读书…… 准确的说,不是红袖,而是蓝颜。 爱慕男色是老刘家的特色,自然不可短缺…… 在刘邦声如洪钟,刘肥三人如同鹌鹑般缩着脑袋的时候,张不疑默默退后两步,远离风暴中心。 毕竟老父亲训儿子,那是出于爱,但老丈人训女婿,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恨了…… 所以,他自然要免于波及池鱼。 刘盈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想法。 老刘这个人aoe的水平太厉害了,很容易随手也把他卷进风暴中心。 只不过他是背对着刘邦站立,等到刘肥三人悄咪咪抬起头打量刘邦神色的时候,正好不经意看到他的身影。 于是,刘盈双手插腰做骄傲状。 “哎呀?”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现如今封了王,乃公说不得了是吧?” “呵呵,那谁,对,张不疑,你去把乃公龙头拐捡起来,乃公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三个不成器的玩意儿!” ………………………… 皇陵南广场。 相比于皇陵深处的疾风骤雨,这里就显得风和日丽,处处欢声笑语。 不过欢乐只在小孩子之间,而大人那边则是暗流涌动,阴云密布,唇枪舌剑。 风暴的焦点,则在吕雉和戚姬。 只是矛盾的根源,已经从刘盈和刘如意身上,延伸至了下一代。 刘如意这次入长安,带上了他三岁的嫡长子刘旭。 如今那个继承了戚姬一脉美貌的小男儿,正摇头晃脑的背诵着乘法口诀。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一三得三,二三得六,三三得九……” 吕雉虽然一脸不屑,但却有些败下阵来的颓然。 毕竟那个正在背诵乘法口诀的小男孩是戚姬的嫡长孙,而她的嫡长孙此刻正趴在地上一脸傻笑的玩着沙子…… 于是,她让人将正在陪着张澹过家家的刘启和刘德抓来,不甘示弱的看向戚姬:“你们两个一人一句,将你父皇写的诗集背出来听听!” 她就不信了,她两个庶孙,再有个才华横溢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儿子,还压不住戚姬那个如瓷娃娃的小破孩子? 这次,轮到戚姬败下阵来…… 不过当她再准备让刘旭打一套拳的时候,她那个服侍了她几十年的老宫女冬梅从远处走来,脸上带着几分惶急,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 “夫人,太上皇正在殴打赵王……快去看看吧!” 毕竟冬梅这辈子没有嫁人,基本上将自小看着长大的刘如意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戚姬大吃一惊:“什么?太上皇殴打如意?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变就变了……快,领我去!” 吕雉上前半步:“你去干什么?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况且赵王素来受太上皇宠爱,若无原由,怎会进行殴打?你去,只怕火上浇油!” “可?可是……”戚姬有些花容失色,但心中也相信吕雉的判断。 吕雉看向春梅问道:“你可知太上皇为何殴打赵王?” 春梅看了看戚姬,咬了咬嘴唇说道:“奴婢离得远,听得不太清楚,只听见太上皇说什么沉迷女色……” (本章完) 第28章 刘盈:钓鱼哪有不开外挂的? “哎呦呦……” “爹我知错了……” 阵阵惨叫中,张不疑用指头捅了捅刘盈:“你不去劝劝?” 毕竟他已经看出来了,刘邦有些收手的意思,但苦于下不来台,因此需要刘盈去帮着给个台阶。 刘盈无动于衷。 反正无论他如何做,都会被视作虚伪、假惺惺,所以不如让自己尽可能的多开心一下…… 毕竟此刻打人的是刘邦不是刘太公,刘太公不酗酒不沉迷女色,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因此身子骨硬朗的一批,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 刘邦就不同了。 他戎马半生,而且沉溺酒色,刘盈笃定他过不了多久脚步就会慢下来…… 这一点,刘盈深有体会。 因此,又过了一会,等到刘邦气喘吁吁不断对刘盈发出信号的时候,刘盈才假模假样的慢悠悠走过去,伸手拦在刘邦高高举起但始终没有落下的铁拐前: “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把榜样做好,爹要是责罚,还是责罚我好了,就饶过如意这次吧……” 这一刻,张不疑算是知道为何刘肥刚才会是那种神情了。 零分! 太假了! 但刘邦就坡下驴,语重心长的看着刘如意说道:“少年人戒之在色!你看看刘信,那小子才多大岁数?身子骨差的都和乃公有一拼了……” 刘盈隐约觉得这老头似乎在指桑骂槐。 除了刘恒爱好特殊之外,刘肥的妻妾数量并不比刘信少太多…… 齐王肥,有三十多个儿子十多个女儿呢! 不过刘盈举双手双脚支持,毕竟诸王们生下的儿子越多,将来的麻烦事就越小。 一个封地几十个县,数百万人口的诸侯国,和一个封地一两个县,人口不足十万的诸侯国,对于中央的威胁度完全可不同日而语! 于是刘盈主动岔开话题:“多子多孙是福,只要稍加节制即可。” “大父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推开房门的时候,能够看到一院子的胖娃娃满地乱爬,如今皇陵之内遍地都是小孩子,大父此刻必然笑的合不拢嘴!” 刘邦轻轻点头。 作为一个古典时代的封建大家长,他如刘太公一般希望看到儿孙满堂,而且作为一个经历过前秦,开创了大汉的皇帝,他对于前秦之所以迅速灭亡还有着不一样的理解。 那就是秦始皇一生经历过太多叛乱,再加上他自身的原因,导致他成了一个猜忌心很重的独夫,重要的是他没什么兄弟,那两个同母异父的兄弟还被他亲手摔死…… 而秦二世得位不正,因此对于皇族大肆屠戮,自然也不会重用那些嬴姓宗亲。 这就导致了他们父子均缺少制衡封疆大吏、统兵大将的手段,只能通过法家的威权理念来压服天下,二世而亡也就显得很正常了。 于是,吸取了这种教训之后,刘邦建立的大汉就用郡县制的官员去管理百姓,接着再靠异姓王镇压天下,让封疆大吏们不敢生出二心,之后再用同姓王震慑异姓王,最终再有一个强大的汉庭中央压制同姓王,这样层层叠叠的构架,使得帝国稳如泰山。 所以,多子多孙利国利民…… 但刘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他细想想又想不明白,于是作罢,只是气呼呼的注视着另一边极力降低存在感的刘恒。 连女人都不喜欢! 这娃,废了。 三扁不如一圆,很正常……刘盈无声笑笑,只是盘算着什么时候将刘恒转封到蜀地去,那地方应该比较适合他。 刘肥轻轻咳嗽一声,打破此刻沉默:“爹啊,今晚长安城有花车游街,咱们要回去看吗?” 刘邦看看高耸的万年陵,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想要多陪陪伱们大父,今晚就在这里住下了……” 刘肥想了想,做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说道:“那我也不回去了,反正花车也没什么看头,干脆跟着爹在这里给大父守陵好了!” 刘如意和刘恒也纷纷表示愿意在皇陵居住过夜。 刘盈问道:“现在才刚过中午,距离天黑还早,咱们下午干什么?” 刘邦反问道:“你说呢?如今你是皇帝,你最大,你说玩啥咱们爷几个就奉陪到底!” 于是,一道铁幕就此落下…… 这不行啊,要团结不要分裂……刘盈想了想: “要不,咱们钓鱼去吧?皇陵里有个人工湖,几年前这里开始蓄水的时候我投放了一批从别处捞上来的小鱼……嗯,我记得里面还有好多条金色大鲤鱼呢,谁钓到就算谁赢!” 刘邦顿时跃跃欲试起来。 刘如意冷笑一声:“三哥,你等着大父今晚来揍你吧!” 刘盈挠头:“为何?” 刘如意解释道:“大父生前最是简朴节约,如今你在皇陵之内修建人工湖,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大父知道了,岂能饶你?” 刘肥也点头称是:“老三啊,不是哥哥说你,你自己写的《阿房宫赋》里说秦国无道,说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如今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不知自省呢?” “你在这里大兴土木挖人工湖,将整个大明湖圈起来修枫丹白露宫……” “而且我还听朝臣说,你准备春日之后封禅泰山,东巡大海,到时候皇帝车驾浩浩荡荡,千乘万骑,又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国帑!” 好家伙,可算是给齐赵逮着了……张不疑嘴角扬起双手抱臂。 刘邦左看右看,心中痛骂两个蠢货…… 不过没等刘邦说什么,刘盈却摇头笑着说道: “大哥此言差矣!” “修挖人工湖兴建行宫,用的都是我个人的钱,和国帑毫不相干。” “而且,行宫是私人享受,但人工湖却是造福此地百姓之用,属于是皇室出钱给百姓谋的福祉!” 刘肥言简意赅:“不信。” 张不疑出言解释道: “此处人工湖乃是小弟承建,取水之处乃上游灌渠,出水口则通过另一处灌渠排入渭水,为的就是在雨季蓄水,减轻堤坝负担,而在枯水期,则可以平衡水位,不至于让农田无水可用。” “因此,圣祖皇帝在天之灵也不会责罚陛下,反而会说陛下爱民如子哩!” 刘如意愣了一下,讷讷不言。 刘盈有些讥讽的说道: “不仅如此,大哥所谓的封禅泰山、东巡大海,花的一分一毫都不是国帑,而是四弟和大哥的乐捐呀!” 一瞬间,刘如意很想上前在刘盈那张洋洋得意的脸上邦邦打上两拳。 但,又不敢。 这并非是因为刘邦在场,而刘盈是皇帝,主要是因为他打不过刘盈,很有可能被刘盈按着暴打一顿…… 所以,他就只能试图用眼神来杀死刘盈了…… 毕竟那所谓的乐捐,都是他省吃俭用一点点攒下来的! 嗯,如今挂了御史中丞头衔的赵尧是赵国左丞相,这就导致了刘如意根本不能体外损失体内补,将乐捐出去的钱转嫁到赵国百姓头上…… 刘肥也是如此表情。 齐国虽然地域辽阔,而且还接连又发现了好几座金矿,但也架不住汉庭中央对他如此盘剥…… 刘盈笑了笑:“骗你们呢!” “之前就说过了,诸侯王乐捐的钱款用于修葺泰山圣祖庙、泰山行宫之用,怎么可能会有余裕让朕拿去挥霍?” “东巡的钱,一半是朕的私帑,这些钱钱大多取之于民,正好利用东巡的机会把钱花出去,让钱重新回到市场之中,完成其应有的流通之效……” “至于剩下的一半,则是商人所献……” 刘邦有些诧异:“商人所献?皇帝出巡与商人何干?” 刘盈看了看张不疑,但见对方向后缩了缩,于是笑着解释: “正如我大哥说的那样,东巡之时千乘万骑,若是一应接待均由地方官吏摊派百姓完成,未免过于劳民伤财了。” “因此,如打仗一般,我将一应琐事外包给了商人……” “相应的,我允许他们售卖东巡同款……” “他们所献金钱,就是在聘请皇室做代言人的花费。” “嗯,举几个栗子。” “卢虞头上凤冠自是由内廷督造,但诸如耳环、步摇之类的配饰,却可以从民间商贾那里采购,因此皇后同款,就是销量的保障……” 这就是中国女人独有的望夫成龙。 或者说自抬身价。 国主叫国君,她们叫自己的男人为夫君;官僚之长叫相国,她们叫自己的男人为相公;宋朝皇帝被称为官家,她们又改口叫自己的男人为官人…… 所以,皇后同款,哪怕溢价十倍,也不愁卖! 虾头女的钱最好赚了…… 刘盈脸上露出几分不屑,看了看想要说话的刘肥,笑着又说: “想来大哥要说此举会降低皇室档次……” “但其实吧,这叫做亲民,只有将刘氏和天下人绑定在一起,大汉才会万年长青!孔子曰,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可知也。” “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于是刘肥愣住,有心想要夸刘盈两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装作一脸不屑的扭过头。 这,就是傲娇…… 而在另一边,刘恒面色如常,但心内却翻江倒海。 或许,他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如月之恒,或许只是一句妄言! 哼!别让我知道那个哄骗了母亲的相师是谁……刘恒上前半步,拱手而拜:“天不生陛下,万古如长夜!大汉有陛下,实乃社稷之福也!” 小兔崽子还有两幅面孔呢……刘如意微不可见的露出几分鄙夷。 刘邦在一旁笑呵呵的说道:“兄弟之间就不必如此了,咱们还是去钓鱼吧!” ………………………… 人工湖畔,杨柳虽然早已枯萎,但凌乱的枝丫在冬日却显得有几分萧条肃杀之美。 刘邦双臂伸开舒展胸怀,鼻腔中传来的湿冷气息让他精神一震。 他年迈之后,从前的很多爱好都已经是有心无力,自然要培养许多全新的,不太需要耗费体力的爱好。 比如钓鱼。 所以,刘盈所说的金色大鲤鱼,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少顷,中行説和几名內侍扛着几大包鱼竿和网兜走了过来。 刘肥笑道:“没想到这万年陵周边百姓如此喜爱钓鱼,居然随随便便就能收集到这许多渔具……” 刘盈愣了一下,弱弱的说道:“大哥……其实吧,这些东西都是我的……只是暂存在皇陵之中而已,毕竟我每个月几乎都会来这里祭拜一下大父。” 刘肥轻轻拍拍刘盈肩膀,微笑点头,但一言不发。 毕竟,他是个傲娇。 不过另一边,张不疑脸上却满是讥讽。 差生文具多…… 于是他迈步上前,站在摊开在地上的各种样式的钓竿之前开始挑选起来。 他,要向这一帮刘氏证明一件事。 小白脸,不可轻辱! ………………………… 下午四点半。 冬季的太阳落山比较早,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窦漪房从房间温暖如春的房间内走出,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但在外面空地上疯玩的刘启刘德张澹等人却一点都不觉得寒冷,甚至于徒手将被水浸湿的沙子捏成各种食物碗碟的模样在玩过家家…… “妹妹呢?” 窦漪房抓着泥猴一般的刘启问道。 刘启扬起小脸,甜甜的笑了一下:“……不知道。” 这破孩子玩泥巴玩傻了……窦漪房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转而看向刘德问道:“见到刘暄了吗?” 刘德扭头回答:“姐姐嫌弃我们脏,没和我们在一起玩!不过我好想看见姐姐被父皇叫去陪着钓鱼了……” 窦漪房轻轻颔首:“嗯,知道了……对了,你们快去洗手清洁一下,准备吃晚饭了!” 她说完,带着几个小宫女向人工湖的方向走去。 毕竟卢虞正被吕雉抓着学习包饺子,因此去将那几个跑出去钓鱼的男人找回来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 人工湖畔。 当窦漪房慢悠悠走来的时候,见到的是相互离得很远的刘盈等人,至于她的宝贝女儿,则站在张不疑身边大声唱着歌…… 与其提升自己,不如骚扰别人。 这,就是刘盈的战术! (本章完) 第29章 刘盈:科技改变生活! 冬去春来。 长安城南极庙外的祭田之中,一年一度的启耕大典加新农机展销会同步进行。 因此,那些被选中旁观庆典的宿老乡贤就有了三份乐子。 其一,自然是围观国家庆典。 其二,就是去看一看今年最新款的农机,然后伺机弄一个团购价,不光是自己用,重要的是还有倒卖一下的机会…… 至于第三,则是参观完国家庆典,会有免费的大餐可供享用! 嗯,就是劳酒。 连吃带拿的那种! 因此,当刘盈扛着耒耜出现在祭天的时候,周围人群顿时爆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呼喊。 所谓吃人嘴软,不外如是…… 片刻之后,刘盈扛着耒耜离开。 他作为皇帝,只需要推耒九下即可,基本上属于是在作秀,以此表示国家对农耕的重视。 也因此,刘盈索性就将农机展销会和启耕大典同步进行。 这样,更加表示国家对于农业的重视。 毕竟,一个国家的根基,并不是金融、房地产,而是农林渔牧这样的第一产业。 这些看上去很脏、很差没什么前途的产业,就如同百丈高楼的地基一样,没有这些产业的支持,只能是看他起高楼,看他楼倒了…… 所以,刘盈始终对皇家农业大学、帝国高等农牧综合大学这两所大学广开绿灯,无论是办学资金还是师资力量都是直接拉满。 虽然目前还没有见到什么特别让人震惊的回报,不过很多时候,农牧业的发展主要靠厚积薄发,毕竟人类对于大自然的认知还太过浅薄。 但机械不同。 刘盈换了一身衣服,慢悠悠向着农机展销会的方向走去。 在他身后,张不疑紧紧跟随。 张家不仅在关中有着大片土地,在北方和海外也有着大片大片的农庄和牧场,因此对于那些可以节省人力、提升效率的农机自然格外上心。 “话说,这次又有什么新东西啊?”张不疑试图从刘盈那里探出口风。 “去了不就知道了?包你满意。”刘盈保持神秘。 张不疑闻言,变得越发好奇起来。 去年的第一届展销会他参加了,但那些展出的农机对他的吸引有限。 毕竟张家不差钱,诸如那些马拉收割机、马拉播种机之类的新式农机刚一上市,他就每一样都采购了几百台,送到了他家在留县的封地以及北方边郡的大农庄。 而上次展销会并没有什么新东西,都是在旧款的基础上做出了一些改良,对于消费者提出的建议和痛点进行了相对应的升级和改良…… 加量不加价的那种! 所以,张不疑至今觉得自己的后背依旧隐隐作痛。 为此,他只能以早买早享受来强行说服自己。 但其实吧,真就是早买早享受! 一台马拉收割机的效率,足以抵得上一百个麦客! 因此,从刘盈之前透露的口风中了解过今年一定有新品发布的张不疑,心中充满了期待,以及隐隐猜到一点什么。 毕竟在祭田旁边的芦棚下,他家的矮墩墩正和一个大饼脸抱在一起又笑又跳…… 嗯,大饼脸是阿雅,就是匈奴女王,吕马童的老婆…… 阿雅远远见到刘盈晃晃悠悠的走来,忙不迭擦掉眼角泪水,俯身行礼:“拜见陛下!” 刘盈笑笑:“起来吧。”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不过你这一来就把我阿姊弄哭了,这又该当何罪?” 刘乐梨花带雨的攥起拳头:“臭弟弟你又讨打了是吧!” 阿雅则很爽朗的笑道:“罚酒三杯?” 刘盈摇头:“那可不行,至少九杯!” 他说完,左看右看:“话说,中水侯(吕马童)呢?他没有跟你一同前来吗?” 阿雅凑上前两步,压低声音:“最近左大将那个老家伙有些不老实了,所以我让吕马童留在龙城,震慑他们……不过陛下放心,他们但有作乱,我必将他们的人头送往长安!” 刘盈嘴角含笑,但语气却很冰冷:“不做乱,人头就不能送往长安了吗?” 阿雅偷偷打量着刘盈的神色,后背感到有些发毛,于是躬身抱拳:“臣明白了,这就给草原发报,旬日之内即将左大将部灭族,人头送往长安!” 毕竟草原民族主打的就是一个斩草除根。 哪怕左大将其实论辈分,算的上是阿雅的一个族叔…… 但这对于一个女王,尤其是一个会将王位传给女儿的女王来说,狗屁的族叔,只能怪他自己不老实了! 刘盈满意的微笑点头:“跟朕来,看看朕专门为你而研发的新式农机!” “为臣?” 阿雅一脸受宠若惊。 其实细算下来,刘盈对她极好。 比如刘盈第一次攻入草原的时候,只是将她擒拿,并没有斩首或是随意赐给军中将士,这就给了她后来和吕马童见面,并结为连理的机会。 再后来,刘盈更是送了一顶匈奴女王的王冠给她! 若非是阿雅有自知之明,必然会认为刘盈其实口味独特,一直暗恋于她…… 刘盈点头:“准确的说,是为草原人,为所有成为汉之属民,认为自己将会成为汉国一员的草原人而研发的新式农机!” 阿雅一脸兴奋。 国与国、人与人从来都是真心换真心。 比如臣服于秦国的戎狄人,几乎为秦国能够站稳西陲拼光了自己的年青一代,再比如宋军之中的蒙古降兵,打起对面的蒙古人来比宋军更拼命…… 因此在阿雅,以及很多的匈奴牧民看来,刘盈就是那个将他们当成自己人看的头领! 比如刘盈拨专款在草原上修建定居点学校,无偿招收匈奴小孩入学读书,学习汉国的文字、语言、习俗,得以从之前的蒙昧不堪、茹毛饮血转变为了和汉国士人那样的谦谦君子! 如今的草原,谁不以取一个汉人的名字为荣? 阿雅看看刘盈,嘴角不禁露出几分笑容。 她前来汉国之前,曾经在一户牧民家中做客,那户人家让她记忆最为深刻的画面,在于毡包内,正对着门帘的地方悬挂着一张刘盈的绣像…… 头戴竹皮冠,面容仁善慈祥,只不过尖下巴变成了和草原人一样的大饼脸…… 好后悔,忘了带一副绣像来长安了……阿雅摇摇头,迎着刘盈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神,脸上浮现出无可挑剔的仪式性微笑。 ………………………… 大汉第二届农机展销会。 这片占地极广的会场周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新式农机,基本涵盖了从耕地、播种,到收割再到脱粒晾晒的全套产品。 其中摆放着收割机和脱粒机的展位周围,人群最多。 毕竟前者具备投资价值,也就是自己买一台,然后不仅可以在自家地里干活,还能去别人家的地里进行有偿收割。 至于后者,则是彻头彻尾的自用。 毕竟这东西不贵,基本上所有人都买得起,尤其是眼前这台两合一。 所谓两合一,就是既能对水稻、小麦脱粒,又能对玉米棒子完成脱粒,一机两用,不占地方,而且价格只相当于单独买两台机器的七成。 重要的是如果今天交定金,还送一个煮猪食的铁锅…… 因此站台两侧,门庭若市。 刘盈慢吞吞的走入,径直向着展销会的主会场走了过去。 在那里,摆放着一个盖着红布的大型农机。 许是见到了刘盈,那个嘴皮子贼溜的主持人一把掀开红布,端着土喇叭大声吆喝: “这就是鲁班九号割草机……集收割、打捆于一体!” “……鲁班九号割草机,收割效率遥遥领先于展会上所有的收割机!” “别太兴奋,鲁班九号最擅长的地方,不是收割,而是打捆!” “仅需要半个时辰,即可完成四捆草的捆扎,每捆草重两百五十斤,全自动,不需要人工干预,打满一捆之后机器自动上扬,将草垛丢在地上!” “……效率,遥遥领先……” 刘盈捂着脸,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在他身后,张不疑和阿雅却格外心动。 毕竟如果按照那个大嘴巴主持人说的那样,这种机器可就太适合北方草原那种风吹草地现牛羊的地方了! 毕竟游牧,就是当牲畜将一片草场啃秃了之后,为免牲畜破坏草根而不得不转场。 若是有了这种割草机,再有四轮马车和铁路这样的高效运输工具,北方草原的很多地方就能实现定牧,也就是牛羊圈养在家里,牧民去外面割草回来喂养它们! 圈养,上膘多快啊! 重要的是这样一来,牧民也可免除频繁迁徙的风餐露宿之苦! 毕竟谁不知道砖瓦混凝土盖起来的房子,要比四处透风的毡包住起来舒服的多! 但为了牛羊有吃的,牧民们只能是四季迁徙,居无定所! 现在,不需要了。 刘盈看向阿雅,问道:“你觉得有了这个割草机,让匈奴人定居,划定各部族驻牧地域的困难还大吗?” 阿雅笑了笑,只是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个数钱的姿势。 刘盈秒懂。 但张不疑却满脸疑惑:“什么意思?” 阿雅笑着说道:“自然是需要陛下打钱咯!” 张不疑皱眉:“你的意思是要对那些部族首领进行贿赂?” 阿雅摇头:“不,是修路。” 张不疑依旧眉头紧锁。 刘盈笑了笑,转头解释说道:“阿雅的意思是打钱修路。” “毕竟草原上人烟稀少,而且也没有多少参照物,因此边界划分很模糊,这就导致了往年匈奴秋季在龙城开大会的时候,都会因为厘定草场边界而大打出手!” “但如果用不会被荒草遮蔽,风沙淹没的水泥路作为边界的话,这样草原各部族之间的矛盾就少了很多。” “毕竟谁侵占了谁的草场,谁的羊越界啃了对方的草,就一目了然了……” 张不疑鼓掌:“这个办法好。” “不过这样一来,只怕要花掉一个天文数字,毕竟北方草原的面积太大了……” 刘盈轻叹:“是啊。” “但这是一笔即便是砸锅卖铁也必须要的开支!” “不单单是为了帝国北边边疆的长治久安,而且也是为我大汉子民谋福利,毕竟要想富,先修路……” 张不疑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爹说过,游牧和中原的矛盾,在于游牧太穷而中原富庶,当穷人活不下去了之后,可不就惦记着到富人家里抢上一把? 但如果说让牧民也富裕起来,或者说给他们一个生活的盼头,他们也就不会再在乎自己的首领是匈奴人、汉人…… 要想富,先修路……张不疑无声笑笑,心中却觉得这句话并不太适用长城之内的汉人。 毕竟汉国颁布有鼓励生育的政策。 因此对于那些贫困户来说,要想富,多生孩子才是正道…… ………………………… 长安城,舞阳侯府。 笔直宽敞且清幽的大路上,慢慢出现了几个风尘仆仆,如同煤堆里挖出来的男子。 为首一人,是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 此人正是从安蛮都护府返回汉国的舞阳侯嫡子樊伉。 他这一路可谓倒霉透顶。 乘船返程的时候遇到风暴,差点没翻船,等回到汉国之后,因为长江铁路大桥修建困难的原因,导致只能沿陆路北上,直到南郡才终于有火车可坐。 问题是,客运列车座位紧张,车票需要提前预约。 重要的是铁老大如今划归国有,售票员蛮横的一批,即便是樊伉自报家门也没有得到丝毫优待…… 好说歹说之下,终于在车头后面给他们加了几个座位。 因此,樊伉一张小脸黑漆漆如同挖煤工也就显得很正常了…… 也因此,他此刻看着干净整洁的侯府,笑中带泪,顿时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小侯爷?” 看门的管事用力揉了揉眼睛,满脸惊喜的大声呼喊:“小侯爷回来了……” 他边喊,边匆匆跑入大门旁边的耳房。 樊伉眨眨眼睛:“往哪跑呢?” 另一边闻声而来的家宰笑着解释:“这是在给夫人打太里风……” “太里风?”樊伉皱眉。 家宰再度解释:“就是电话……这种叫法据说是陛下有次喝醉之后的胡言乱语,但长安勋贵觉得很时髦……” “电话?”樊伉彻底懵逼。 第30章 刘盈:你所见者肉帛阵,我所见者山河图…… 大圣五年二月初三,晴。 这个季节,正处于北方不冷不热,万物萌生一片绿意盎然的时节。 长安东火车站。 刘盈那辆装饰奢华的皇家一号蒸汽列车发出阵阵嘹亮的汽笛声,如同一匹人立而起的奔马,快要按捺不住自己那颗期盼风驰电掣的心。 站台边上,心早就飞远了的卢虞装作一副慈母状,双手举起嘴里吐着泡泡的刘炎:“母亲要粗去玩了,你一个人的时候要乖乖吃饭,按时睡觉,知道了吗?” 而回应她的,自然是刘炎似有意似无意的一记大逼兜…… 不过卢虞也不生气,小男孩都这样,总是喜欢打打这个,打打那个,因此她只是掐了刘炎一把,在对方一脸茫然开始嚎啕大哭的时候,麻利的递给另一边柳眉倒竖的虞姬…… 我也是第一次当别人娘,凭什么要让着你……卢虞原地两下蹦跳,避开了自己老娘随之而来的几下重击。 嗯,因为太上皇不愿意留下来监国,于是就只能是还没满周岁的刘炎监国了…… 而刘炎的起居饮食,自然由血脉亲情的外戚,也就是虞姬负责,辅佐他……其实就是全权处理国事的大臣,则分别是执意留下来的燕王兼太尉卢绾、相国曹参,以及右丞相郦商。 至于跟随刘盈封禅泰山、巡视东海的则是左丞相王陵。 其实最初伴驾的名单中有曹参,但后来萧禄找到他,说是曹参不太适宜陪伴皇帝出巡东方,理由则是曹参是齐王刘肥的远方娘舅,若是皇帝车驾到了齐国,外有齐王这个天下第一强藩,内有曹参这个军功第一的彻候兼相国,恐怕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刘盈起初并不在意,毕竟他在齐国的威望比刘肥要高,真到了关键时刻,他振臂一呼,调转枪口者必然不计其数! 就如同昔日的拿破仑·波拿巴一般,对着巴黎城外的法军振臂高呼: 士兵们,向我开枪!向你们的皇帝开枪! 于是,所有目睹了这一切的法军士兵疯了一般高呼皇帝万岁,当时的法国皇帝路易十八就成了所谓的‘法国仓库保管员’,在屈辱中逃离了彻底将他抛弃的巴黎…… 刘盈有信心也做到这一点。 不过萧禄毕竟是萧何的儿子,况且作为九卿之一的奉常,他也不会没头没脑的跑过来说这样一段话,想来要么是听到了什么,要么是萧何的意思。 所以,刘盈只能向前来送行的曹参简单交代两句,假装没有看到那边试图向他求救的卢虞,自顾自一脸木然的登上火车。 毕竟那是老婆打了儿子之后,丈母娘在追打老婆…… 更重要的是,他,习惯了…… 卢虞虽然不是独生女,但自小娇生惯养长大,因此有些自我。 所以,母爱有,但不多…… 而且这也是他很喜欢的一个点,卢虞的这种性格,让他和卢虞在平日里相处起来的时候,不像是面对着一个封建妇女,而是一个后现代的女大学生…… 所以,请继续保持下去……刘盈眼角含笑的看着近似逃命般窜上火车的卢虞。 “伱笑啥?”卢虞歪着脑袋气喘吁吁。 “笑你咋地!”刘盈毫不客气。 “……”卢虞。 过了好一会,她才继续问道:“咱们这是要先去哪,雒阳吗?” 刘盈愣了一下,反问:“为何要去雒阳?” 卢虞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可、可是父亲和母亲昨天不就去了雒阳的行宫?我们不去吗?” 刘盈摇头:“我们不去,我们先去汴梁,返程的时候再去雒阳看牡丹……” 卢虞满脸茫然:“啊?那是哪里?” 刘盈笑着解释道:“就是之前魏国的都城,大梁。” “秦灭魏时,王贲水淹大梁,此地被平为丘墟,后来虽然在废墟之上建起了启封县,不过相较于之前的繁华已经是十不存一。” 卢虞好奇道:“既然繁华不再,那我们还去那里作甚?” 刘盈摇头:“不要急嘛,我还没说完呢?” “秦统一之后,不恤民力,启封县始终无法恢复昔日繁华,即便是挨着鸿沟这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也是于事无补,而后秦末天下大乱,大汉和西楚在荥阳一线拉扯的时候,启封城更是在西楚军的摧残下民不聊生……” “不过苦难总会过去。” “大汉建立之后,天下虽是满地废墟,但在萧相颁布的那些与民休养生息的政令下,整个大汉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原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原有的启封县一分为四,分别为高阳县、大梁县、浚仪县和启封县。” 卢虞有些蒙圈,眨眨眼睛:“那,汴梁呢?” 刘盈解释道:“汴梁,就是我将四县合一,重新捏出来的一个特别行政区,直接由少府管辖,除部分官吏由相国府任免外,其余皆由我来任命!” “为何?”卢虞歪着脑袋,虽然看起来很可爱,但让刘盈有些无奈。 若是窦漪房就不会这么问……刘盈心中轻叹:“说过了,这是一个新的特别行政区,既然是特别,自然要与众不同。” “简单来说吧,因为汴梁的地理位置很特殊,濒临大河且有鸿沟这条运河,无论是大河之北、齐鲁之地、黄淮江南转运关中的货物,大多都会经过那里,反之亦然。久而久之,启封四县就形成了一个大型的货物集散地。” “由此,最初设在雒阳的八家期货交易中心,就迁移到了汴梁。” “大汉帝国的金融中心,整个世界的金融中心就此诞生!” 刘盈说完,豪情万丈。 但卢虞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很配合的用力鼓掌。 “皇帝哥哥真棒!” “皇帝哥哥你好厉害呀!” …… 她假模假样的喊了几句之后,笑嘻嘻的问道:“那,我们要多久才会到汴梁呢?” 刘盈盘算了一下:“大概晚上十点左右吧,毕竟这趟专列拉的东西有点多,跑不了太快……” 卢虞站起,如同跳华尔兹般在过道中旋转了两圈,旋即将自己扔在包厢中那张宽大松软的松木床上。 下一秒钟,两只小巧可爱的绣花鞋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如此漫长的时间,陛下就这么干坐着吗?” 说话间,她人鱼侧卧,大红长裙贴在身上,微微映出健美的腿形和腰部线条,妖娆,且充满了十足的性张力,显得格外诱人。 她现在好会哦……刘盈看了看床边不断向后逃离的景色,有些矜持:“大白天的,不好吧……” 卢虞满是诱惑的舔了舔嘴唇,并不言语,只是稍稍撩动了一下裙摆,瘦不露骨的小脚轻轻摇晃,雪白晶莹,如玉之润,如缎之柔,黑色床单越发衬的她一双脚掌如同雪莲! 家人们,这谁顶得住啊……刘盈果断站起,将车厢门反锁,并不忘拉上窗帘。 ………………………… 长安城,舞阳侯府。 樊哙风风火火的从外面一溜小跑了进来,穿过两重花园,然后就听到了自己媳妇和自家那个惹祸精儿子的声音。 于是他放慢脚步,对那个发现了他的仆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蹑手蹑脚的朝厢房走去。 他,要给那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个惊喜! 毕竟他已经做了好几年的护东胡中郎将,总归要有个轮换,因此在未来的几年里,他大概率就是留在汉国中央听命,不会再有外派的机会。 所以,他无官一身轻了之后,就满心惦记着和家人团聚,尽享天伦,顺便再鞭策一下那个不成器的混账东西,免得那个姓韩的说他犬父犬子! 不过当他走到了窗口的时候,却愣住不动,两条粗粗的眉毛皱在一起,沙包大的拳头也攥了起来。 厢房之内,吕媭有些无奈的说道: “儿啊,你皇帝表哥东巡,我都给你要到了名额,你怎么就不愿意跟着一起去呢?要知道,多少人挤破头都抢不到一个名额呢!” 紧接着,是樊伉吧嗒嘴,且处于变声器的公鸭嗓:“这个不急,我好不容易回来了,先把这几年没吃过的好吃的补一遍,然后再去找皇帝表哥玩也来得及!” 吕媭轻笑几声:“没吃过的好吃的?这偌大个长安城还有你没吃过的美食?” 樊伉擦了擦嘴,然后开始如数家珍: “比如万年陵的吴记水盆羊肉、太尉府对面的老长安肉夹馍、长安西市的红油面皮和张记肉丸胡辣汤、还有长安大剧院二楼的葫芦鸡、灞水码头皇帝表哥最爱的枣糕和甑糕……” “反正上榜长安邮报乙版探店指南的那些店铺,我要一家一家的吃过去!” “嗯,用皇帝表哥的话来说,这就做打卡!” 吕媭掩嘴偷笑:“那些店都是哄外地人的,长安人谁去啊……要我说,不如等过几天你爹回来了,让他亲手给你炖一锅狗肉好好补补……” 公鸭嗓则一本正经说道:“狗狗辣么可爱,怎么能吃狗狗呢?” 樊哙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脚踹开房门:“逆子,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本章完) 第31章 刘盈:奇观不会误国! 汴梁北。 十点十五分。 装饰豪奢,描绘有朱雀展翅的皇家一号蒸汽列车车头拖着整整二十节车厢,轰轰隆隆驶来。 汴梁令城父侯尹开方带领百多个大小官吏分文武两班站好,整理衣冠等待接驾。 尹开方的父亲是城父庄侯尹恢,庄,是他的谥号。 死于原野曰庄,屡征杀伐曰庄。 这两段话基本上概括了尹恢的一生。 毕竟尹恢在刘邦开始西征灭秦的时候就加入了当时还是楚军的汉军,之后一路入关中,入汉中,还定三秦,楚汉战争的时候戍守淮阳,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功劳,但也顶住了楚军的多次进攻。 最终,尹恢因功比厌次侯爰类而受爵城父侯,食邑两千户。 这就是‘屡征杀伐曰庄’的由来。 至于‘死于原野曰庄’,则是因为他大意了,在秦岭深处狩猎的时候不小心摔落山崖,等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凉透了…… 所以说,还是钓鱼好,安全…… 刘盈看了看自己钓到的那条眉眼间春情萌动且已然十分满足的美人鱼,再度整理了一下衣冠,慢慢走出车厢,踏上站台。 顷刻间,站台之上响起不绝于耳的山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最先是尹开方带领着汴梁的官吏在叩拜行礼。 紧接着,则是火车站外,从下午就开始等候的商贾百姓在山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这声音震耳欲聋,让随扈刘盈而来的王陵感到一阵咋舌。 毕竟汴梁人不像是长安人,可以时常看到刘盈出巡,对于皇帝车驾已经不感到稀罕,但对于汴梁人而言,能见到皇帝不仅是一种荣耀,而且还是一件稀罕事…… 刘盈在此时的大汉,类比于后世的话就是不干掉熊猫也是国宝的存在…… 皇帝的车驾,就是如今汴梁城最为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弟弟好受欢迎鸭!”刘乐趴在车厢玻璃上向外看去。 在她身边,张不疑很是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这就是刘盈走陆路出巡,但却并没有选择真的千乘万骑,乘坐马车一路向东的原因。 万军簇拥下,每日虽然只能前进三十里,但却绝对的安全! 而火车则不同了。 为此,很多大臣都有过谏言,对于刘盈这种前后各用一趟军列做保护,自己乘坐皇家一号蒸汽列车出巡的方式表示明确反对。 但刘盈很坚持。 而他说服所有人的理由,在于千乘万骑过于浪费,虽说金钱在于流通,但有些不必要的开支还是能省则省。 况且前后两趟军列各有步兵一千,骑兵五百,加起来也有三千人作为随扈的军队,重要的是皇家一号所过之处,都会征召沿途的郡县兵作为安保力量。 所以,这种出行方式同样会很安全。 不过对于刘盈的说辞,张不疑,包括此刻站在刘盈身后一直保持警戒的王陵以及很多大臣,虽然不再明确反对,但都持保留态度。 因此他们现在脸上的神情,就如同刘乐一般惊讶。 皇帝在民间的声望远超他们的想象! 但他们比刘乐单纯的惊讶多出了一些别的情绪。 与有荣焉。 毕竟他们个顶个的都是大忠臣,皇帝的声望越高,说明皇帝越得人心,说明皇帝执政有方,也说明他们没有压错宝! 尤其是那些身有爵位之人,他们更是盼着大汉万年,他们好世世代代享受荣华富贵,与国同休! 看着刘盈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越走越远,张不疑扭头看着刘乐说道:“咱们也走吧,我知道有另外一条路去行宫……绝对比跟着刘盈去行宫要快得多!” 刘乐伸了个懒腰:“好,火车上的床太硬了,而且空间还小,我真的是一分钟都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 张不疑也情不自禁的打了两个哈欠,叹气说道:“没办法,时间太赶了,我定制的那个车厢还没有做好……” 嗯,那是他仿照着刘盈那间车厢定制的豪华版包厢。 有钱,所以任性…… 张不疑笑着继续说道:“不过刘盈制定好东巡的路线图后,我专门让人在一路上的驻跸点运了几张大床,宽大且软,保证能让你睡个好觉!” 刘乐眉眼弯弯的笑了笑:“好呀,我正好明天要去期货交易所看一看!今晚好好睡,明天起早早,吼吼吼!” 禁止卖萌啊我的公主……张不疑牵着刘乐走下站台,丝毫不担心对方会在期货市场赔的清洁溜溜。 毕竟刘乐上学的时候虽然逃课,但该背诵的文章却一篇不落。 尤其是刘交授课的时候,更是将自家祖师荀子的著作变成了阅读并背诵全文的存在…… 比如《劝学》。 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这句话刘乐记得格外清楚,至今想起来依旧觉得手掌心火辣辣的疼…… 为此,她虽然不是君子,但善于借助他人。 比如在买期货这件事情上,她就高薪聘请了许负作为她的私人助理,帮着她出谋划策,分析市场。 毕竟阴阳家御者无数,且大多混迹于街头巷尾,尤其是有了电报之后,更让他们搜集情报、传递消息的能力上了好几个台阶…… 所以,刘乐始终大赚特赚,许负也赚的盆满钵满,因此她俩在民间的金融市场上,有双姝巨鳄的称呼…… ………………………… 汴梁城,范伯街。 范伯,指的是范蠡,也就是那个帮助勾践灭吴,之后和西施私奔了的陶朱公。 这条长街被人们私下里叫做范伯街,正是因为这里一共有八家期货交易市场,是汴梁城、乃至于整个大汉的金融中心,南来北往者无不是豪商巨贾,富甲一方之辈! 嗯,范伯街真正的名字,其实叫做钱童街。 毕竟这一时期的财神并不是关二爷,或者说这一时期并没有财神,但人们对于财富的追求,又使得必须有这么个财神存在。 因此,就只能是人为造就一个财神出来临时用一用…… “呐,这就是所谓的钱童。”(注1) 刘盈指向长街两侧悬挂着的彩旗解释道。 在他旁边,卢虞仰起头做星星眼状:“哇,好可爱!” 刘盈又指了指街角的一个店铺:“觉得可爱的话那里有卖钱童公仔,不过你买的时候不能说买,而是要说请,毕竟那是百姓册封的财神爷……” 卢虞用力点头:“嗯!” 她说完,带着几个宫女和侍从蹦蹦跳跳而去。 刘盈愣了一下,无声笑笑。 毕竟,那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孩。 他现在这叫做微服私访,反正他这一趟名为封禅,但其实就是出来玩,晚一天办公也无妨。 嗯,这就是他带着王陵等一票大臣出来的原因。 领导,永不加班! 过了一会,卢虞抱着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布娃娃连蹦带跳的跑了回来,献宝似的举起那个抱着一枚五铢钱的大眼萌物: “皇帝哥哥,你看他像不像你?” 刘盈皱眉,左顾右看:“不是说了今天是微服,怎么还能乱叫?” 卢虞一脸悻悻:“知道了,大哥哥……” 她在‘大’这个字上,格外加重读音。 刘盈大喜。 但在另一边,刘乐满脸地铁老人手机的样子,默默拉着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东张西望的张不疑,远离了那对大庭广众之下开黄腔的帝后二人组…… “怎么了?”张不疑满脸茫然。 “没什么。”刘乐指了指那边的期货交易所:“走吧,咱们去那里。” 卢虞吐了吐舌头,旋即将脑袋埋到玩偶上,任由刘盈牵着慢悠悠的向前走。 ……………………………… 第一家农产交易所。 嗯,这家期货交易所是刘盈最早开在雒阳的那一家,因此从雒阳搬到汴梁,尤其是被拆分之后,就以‘第一家’作为了自己的名字…… 刘乐很是轻车熟路的出示证件,带领着跟在她身后的张不疑、刘盈和卢虞走入。 毕竟这里她曾经来过多次,不过以往她过来的时候,走的都是贵宾通道,去的是大户包间,这种面向散户的交易大厅她还是第一次来。 交易大厅内,因刘盈是微服私访,故此这里一切照旧,到处都是挥舞着钱票和契约的投机客,以及在人群中兜售自己的掮客,大声报着货物最新价格的交易员。 一切看似杂乱无章,但井井有条。 刘盈和张不疑一左一右站立,将卢虞和刘乐护在中间,一点一点挤到人群最前端,顿时觉得周围宽敞了不少,就连空气的质量也变高了许多。 当然了,这主要是因为那一群化妆成路人的虎贲卫士跟了进来,将那些投机客挤到了两边…… 咒骂之声响起,但道歉之声随即也跟着响起。 毕竟虎贲卫士是皇帝亲兵,优中选优之下身高普遍接近一米九,体重在两百斤以上,胡子拉碴犹如李逵,尤其是他们腰悬短刀,看谁都像刺客所以眼中杀气腾腾…… 这样的人,谁又敢惹? 张不疑无声笑笑,左看右看扭头说道:“怪不得期货交易所搬到了这里,新建起来的交易大厅就是宽敞……” 刘盈‘嗯’了一声,嘴角扬起:“这算什么理由,现在这大厅不也很挤吗?难不成要再度搬迁?” “不够用,扩建就是了。” “交易所搬到这里的原因,还是因为汴梁比雒阳的区位优势更加明显。” 张不疑问道“怎么说?” 卢虞顿时现学现用,开始棒读:“简单来说吧,因为汴梁的地理位置很特殊,濒临大河且有鸿沟这条运河,无论是大河之北、齐鲁之地、黄淮江南转运关中的货物,大多都会经过那里,反之亦然……” 看吧,这是我老婆……刘盈洋洋得意,眼神特意瞄了瞄满脸懵逼的刘乐。 下一秒钟,刘乐勃然大怒,双手插腰: “臭弟弟你什么意思?”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不懂吗?我就是觉得这不应该是阿虞说出来的台词!” “哎,不是……阿虞我不是说你笨……” “哼,都怪臭弟弟!” 刘盈做委屈状的撇了撇嘴,旋即替依旧有些不太明白的张不疑解释道: “期货和别的东西不同,最终是要用实物交割的。也就是说,只要你手中有合约,就可以按照最终的成交价从卖家那里拿走相对应的货物!” “所以,这就导致了期货交易所必然要靠近仓储。” “雒阳虽然兴建有雒阳仓且临近敖仓,但这两个仓库毕竟是用来调控关中物价,保障关中上千万人口能够不饿肚子之用,并不太适合用作期货交易的仓储。” “所以,新的期货市场,就只能是临近中原粮食主产区,且无论是水运还是陆运都很发达的汴梁。”(注2) 张不疑打了个响指:“懂了。” 但他旋即发问:“那要照你这么说,是不是还要在番禺也建一个期货交易所,毕竟从那里下南洋的货船不计其数,而且每天还有上百条大型货船满载入港……” 刘盈笑着点头:“没错,不过不是现在。” 张不疑皱眉问道:“为何?” 刘盈压低声音说道:“你猜。” 张不疑:“……” 刘盈哈哈一笑:“其实就是因为江水太宽,修建铁路大桥比较困难,等到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另一边,卢虞开始摇头晃脑: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皇帝哥哥之前写的诗…… “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 “话说,武昌是哪里呀?” 注1:所谓钱童,出土于南阳汉墓中的一块画像砖,造型简单有趣,其上部为一孩童面部的简体形象,下有双腿叉立,胸腹部皆没有体现,反而是以一方铜钱代替,因此它被称为是‘钱童’,亦被谐音称为‘钱铜’。 据考古学家们查阅史籍资料来分析,‘钱童’在汉代时期,很可能代表着招财进宝的意思。 注2:期货最早最原教旨的功能是对冲农产品这种周转时间长产量不稳定的风险,因此最早的期货中心都是设在农产品集散地点,这样交割时可以直接去仓库取货。 比如我国主粮的期货中心就在郑州(郑州商品交易所)与大连(大连商品交易所)。 (本章完) 第32章 刘盈:其实我没有那么小气…… 汴梁城,龙湖行宫。 这是一座刘盈仿照着后世清明上河园修建的一座行宫,为表示亲民,行宫的前半部分在平日里开放供百姓游玩,但刘盈驻跸在这里的时候,这里自然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会允许无关之人踏入半步。 因此,整个行宫间或响起几声蛙鸣鸟叫,除此之外寂静无声。 不过刘盈还是遵循着生物钟鸡鸣而起。 准确的说,他是被冻醒…… 早春乍暖还寒,昨日阳光明媚,有了几分夏日的光景,但傍晚时分的一场小雨,气温骤降,似乎在提醒着人们寒冬尚未走远。 刘盈自蜷缩中慢慢睁开双眼,脸上一片无奈。 怪不得这么冷,早知道应该让人把地暖烧上的……刘盈看着将两条被子全部抢走,将自己裹成粽子的卢虞,轻轻叹息,忍不住用手戳了戳她的后背。 “别……别动我翅膀!”卢虞在睡梦中嘟嘟囔囔,手臂在被子中一阵乱打。 神、神经病啊……刘盈满脸哭笑不得的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向着盥洗室走去。 龙湖行宫内园外观是宫殿的样式,但其实内里却完完全全是一个古风十足的豪华星级酒店。 因此他住的说是寝殿,不如说是总统套房…… 嗯,这是为了将来考虑而做出的抉择。 万一在不可预知的某一天,真到了皇族需要顺应历史潮流而做出改变的时候,这座属于皇室的建筑就可以用很低的成本,从原本的行宫,转变为刘氏集团龙湖假日酒店…… 完美! 刘盈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瀑布般从上而下冲刷着他的身体,氤氲的水汽渐渐弥漫整间浴室。 然后,就到了每日最繁琐的梳头时间。 虽说他时常熬夜,但毕竟不是程序员,因此有一头乌黑浓密且勉强及腰的长发…… 也因此,在这个没有吹风机、干发棒的年月,要想将这一头长发吹干做出造型,难度不是一星半点。 于是,坐在梳妆台前披头散发的刘盈,看起来如同一个温婉少女…… 在他身后,四个小宫女拿着吸水性良好的棉布很是娴熟的为他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动作轻快,但又不会扯到头发。 这,就叫专业。 毕竟大汉四日一休沐,所谓的‘沐’,指的就是洗头。 因此古人只是受限于生产力和技术条件,没有太多的洗浴用品,并不会如很多人想象那般卫生条件差。 比如《礼记·内则》说,每三天要洗一次头发,如果脸脏了,就用淘米水洗洗。 再比如刘禹锡的诗句,五日思归沐,三春羡众邀。 当然了,他这个归沐主要是惦记着放假,毕竟谁不惦记着放假呢? 嗯,不仅是士大夫洗澡很勤,平民也是如此。 《明史》中记载,杨继宗,字承芳,阳城人。天顺初进士,授刑部主事。囚多疫死,为时其食饮,令三日一栉沐,全活甚众。 也就是说,杨继宗当刑部主事的时候,不克扣犯人的饮食,并且安排他们三天洗一次澡,因此监牢中的犯人得疫病而亡者不多。 所以,某些时间段之前的中国人穷归穷,但很爱干净。 不过刘盈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虽然动起了把头发剪短的心思,但犹豫片刻再度放弃。 这并不是所谓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是礼制。 汉人的成年礼被称为冠礼。 因此,刘盈有着种类繁多的头冠,用以出席不同场合时使用。 比如他等下要穿的衣服,就是赤红色常服加黑色纱衣,头戴简易版平天冠。 头发太短,头冠固定起来很困难不说,而且还显得很不美观。 然而刘盈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看了看那几个忙忙碌碌的小宫女,再度变卦,还是准备将长发剪短。 当然了,不会是毛寸。 而是剪短到尽量不影响戴头冠的长度。 毕竟头发长了不仅不好清洗擦干,而且还会藏污纳垢,滋生细菌。 只是刘盈从镜子里看见卢虞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打瞌睡的样子,决定自己不参与这个从头开始的改革,而是让卢虞打前锋…… 当女人开始剪短头发的时候,男人就没有不剪头的理由! 重要的是,吕雉年岁越长,越受黄老影响,笃信三宝。 嗯,不是佛家三宝,而是道家三宝。 《道德经》中曾言,我有三宝,持而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为成器长。 重点是不敢为天下。 所以,太上皇后不敢为天下先,自然就只能让皇后为天下先了…… 反正老吕把她当亲闺女,应该不会打的太狠吧……刘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让卢虞刹那间有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皇帝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抢你被子的……” “真的,我睡着了,啥都不知道!” “我都向你道歉了,你说句话啊……” ………………………… 汴梁城向西,通向关中的驰道。 道路两侧行人如织,但在中间专属于军队、高官和皇帝的驰道旁,随处可见手持长枪,站的笔直的郡兵。 远处,马蹄隆隆,甲光向日。 马队过后,是一辆六马拉动,车厢后面插着两面三辰旗的四轮马车。 三辰旗就是日月星辰旗,日月星谓之三辰,画于旌旗,象天之明,是皇帝专属的旗帜。 马车内,刘盈正在和王陵对弈。 如果仔细去看的就会发现,他们下的不是围棋,而是五子棋…… 毕竟刘盈是个臭棋篓子,而王陵又不敢赢他,自然就只能玩这种乍一眼看过去逼格高大上,但其实雅俗共享的五子棋…… 张不疑满脸鄙视。 他家累世富贵,他自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只是个尚公主的小白脸…… “话说咱们这是要去哪?” 刘盈瞥了一眼没话找话的张不疑,言简意赅:“中原铸币厂。” “哪?” 张不疑愣了一下。 刘盈又赢了王陵一次,心情大好,于是重复:“中原铸币厂。” 张不疑皱着眉头:“中原铸币厂?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是新开的吗?不过你之前不是说只在关中造钱吗?怎么又把铸币厂搬走了?”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刘盈点点头,示意站在马车内的中行説将棋盘收起来。 毕竟他这是个六马拉动的四轮马车,内部空间如同一个小户型的客厅,站几个人服侍的人轻轻松松。 刘盈解释说道:“铸币厂乃国家重地,你一个芝麻大的小官不知道也属正常。” 嘲讽我,你等着……张不疑攥了攥拳头,准备回去就告状。 王陵在一旁呵呵笑道:“别说你不知道,就算我也仅是只闻其名,未知其貌!此次也算是开开眼界,亲眼看一看钱币是如何铸造而成……” “不是铸币而是造币。”刘盈指正,笑着解释:“虽然中原铸币厂的名字还沿用就有的铸币,但其实如今制造钱币的技艺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张不疑问道:“有何不同?” 下一秒,他随即恍然:“哦,对了……我记得你当初造那些银元的时候,就不再是熔铸,而是用机器在银板上压出来的……” 王陵皱眉:“压?怎么压?” 张不疑看着他解释道:“就是先用机器将融化的白银做成厚厚的银板,然后再利用锻锤和别的器械,直接在银板上打上纹样并切割成一枚枚银元。” 王陵颔首:“原来如此。” “我还一直诧异,这银元和五铢钱虽然大小相差仿佛,但样子却截然不同,原来并非熔铸而成啊!” 张不疑明知故问:“哟,原来左丞相还知道五铢钱是熔铸而成呢!” 王陵先是摇头,旋即洋洋得意: “铸钱又有何难,无非就是融化铜水,用模具铸造即可!” “老夫虽然没见过五铢钱是如何铸造而成,但昔日秦朝的半两钱,老夫不仅亲眼见过其是如何铸造,而且……” 他愣了一下,旋即一脸恍然的戟指张不疑:“差点着了你这竖子的道!” 毕竟王家从前在沛县的时候,既是豪强,也是游侠。 韩非子说过,侠以武犯禁。 而王陵比韩非子所说的那些游侠高级一点。 他在沛县时的主业不是打打杀杀,行侠仗义,而是造假钱…… 毕竟官府铸币本就一本万利,民间私自造钱的时候再往里面多掺点杂质,赚钱赚得简直丧良心! 重要的是秦国有律法,商贾不予许拒收半两钱,无论是新旧厚薄,一律要当做货币使用和流通,违者必然法办! 秦国用这种严苛法令和专享的铸币权收割天下,而诸如王陵这样造假钱的人却用假钱收割秦朝…… 因此,秦国二世而亡,属实是太慢了…… 嗯,王陵造假贩假,也是沛县的人拥护刘邦而不拥护他的原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陵属于是赚到了钱,但输了天下…… 刘盈敛起脸上的笑容,看向王陵说道:“半两钱造假太容易,故此汉初即废除半两钱,而使用五铢钱。” 王陵点头称赞:“陛下此举可谓天纵,五铢钱太轻,对于私自铸造钱币者而言,用铜多了则亏本,用铜少了质量太差,手上稍一用力甚至就能将铜钱捏碎……” “无利可图,私自铸造钱币者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张不疑也满脸赞同。 毕竟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买卖没人干。 官府铸造五铢钱能获利的原因,在于垄断大部分铜矿以及规模效应可以将铸造钱币的成本压到最低,但民间私自铸造钱币之人,显然并没有这种条件。 刘盈接着说道: “从前造币的时候,之所以只用机器压锻银币,在于银币的价值高,可以弥补使用机器的成本和损耗。” “但现在我打算废除铜制的五铢钱,改用混杂有白银的铁钱,于是铸币,就成了造币。” “嗯,主要原因还是科技在进步。” “毕竟水力锻锤能打的动银板,这是因为白银的硬度不高,即便是流水驱动的锻锤也可以一下一个,虽然单个造币的过程很慢,但昼夜不停,也可以供得上市场使用。” “而现在是电力驱动的肘动式造币机,就是在机体侧后放置一个大飞轮,连接多根连杆,机体上有肘节,肘节上端固定,连杆随飞轮运作推动进料抱钳装置完成造币。” “单台机器一分钟即可生产九十枚钱币,而且力量强大,可以轻松打造铁质货币!” “嗯,言语终归苍白,你们亲眼一见就知。” ……………………………… 中原铸币厂。 张不疑从马车走下,耳边立刻响起了一阵轰轰隆隆的声音。 不过这不是造币机的声音,而是厂区内那台小型蒸汽发电机在转动。 毕竟对于动力而言,电能比蒸汽好用。 刘盈指了指远处戒备森严的厂房:“走吧,咱们一起去看看……吔?那谁啊,背影看起来好生眼熟!” 王陵笑而不语。 前方被刘盈说‘好生眼熟’的背影转过身,一副气呼呼的神情:“眼熟?乃公打死你个竖子!” 那人,正是刘邦。 刘盈一脸谄媚走上前:“近视了……看不清。不过爹你不是陪着我娘去雒阳住了吗?” 刘邦脸上闪过几分尴尬:“老了,记不清日子了,我以为牡丹已经开了,结果去了之后才知道,今年春寒,牡丹开的本就比往常晚不说,而且我还记早了一个月……” “哎,白跑一趟……” 张不疑眨眨眼睛,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和刘乐在汴梁城逛期货交易所的时候,曾经看刘乐买了好几手牡丹期货,当时他不明白花有什么好买的,如今看来,真的是什么东西都能当期货卖…… 刘盈左看右看,问道:“咦?怎么没见我娘?” 刘邦摇了摇头说道:“她没在这,我是听说你要来这边的铸币厂,于是半路让火车停了一下,她直接去了汴梁,这时候应该已经住进行宫了。” 刘盈指了指嘈杂无比的造币车间:“那,咱们就一起进去看看吧?” (本章完) 第33章 刘盈:溜了溜了…… “什么?你说什么,大声一点!” 刘邦侧着耳朵,满脸呆滞。 在他对面,刘盈不再言语,慢悠悠的摘下耳罩,接着从耳朵里抠出一团棉花,极力收敛自己嘲讽的神情。 刘邦,聋了。 准确的说,是暂时性的听不太清。 毕竟进入造币车间的时候,刘盈提醒过那老头要带上耳罩,但刘邦对此满不在乎。 所以,不听小孩言,吃亏在眼前了…… 过了好一会,刘邦才觉得耳边那种嗡嗡作响的轰鸣声渐渐停歇,而且也不像之前那样,感觉到所有的声音都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轰轰隆隆,但模糊不清。 于是刘邦再度问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刘盈回答:“我在问,咱们今天中午吃什么?是回汴梁还是到附近找个馆驿吃点当地特色菜?” 刘邦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随便吧,我都行。” 他年龄大了之后,除了依旧好酒之外,对于口腹之欲并不甚看重。 刘盈闻言,看向中行説轻轻颔首。 后者秒懂,躬身行礼后急趋而去。 既然刘邦表示无所谓了,那今天的午饭干脆就在工厂解决好了。 这既是表示亲民,同时也可以看一看工厂管理层有没有克扣工人的伙食。 王陵见到一切安排妥当,笑着赞叹道:“陛下这些机器当真是巧夺天工,眨眼之间即可做出两面有花纹、边缘有锯齿的钱币,属实让民间不法之人望而兴叹了!” 刘邦嘴角含笑,脸上满是意味深长的神情。 他是土生土长的沛县人,王陵家在沛县做的勾当,自然瞒不过他。 所以,他这种意味深长就很好理解了,那就是幸好当年王陵加入了反秦联军,否则这个所谓的‘民间不法之人’,大概率就是王陵本人了。 王陵愣了一下,充分发挥自己老游侠以及沛县人的唾面自干天赋,只当不知,脸上依旧保持着拍刘盈马屁的笑容。 刘盈一脸矜持的笑了笑:“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有位哲人曾说过,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人才是第一资源、创新是第一动力,深入实施科教兴国战略、人才强国战略、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开辟发展新领域新赛道,不断塑造发展新动能新优势……” 王陵沉默许久,拱手说道:“臣明白了。等到臣返回汴梁之后,即刻在堂邑侯呈上来的请拨教育经费文书上用印……” 他说的堂邑侯是陈午,是陈婴的长子,陈婴去年病逝于中山国国相的位置后,陈午承袭堂邑侯爵位,如今担任的是太学祭酒一职。 太学起源自西周,太者,大也,因此太学也被称为大学。 只不过那时候的太学不仅是教书育人的地方,而且还承担一部分宫廷的职责,天子和诸侯在这里举行祭祀、召开宴会、选拔武士、议定作战计划…… 但现如今汉国的太学只是个单纯的机构,不承担教书育人、祭祀、宴会等职能,只负责管理帝国境内的各所学校,也就是全国用于扫盲的义学,县一级的中学、郡一级的国学以及所有名字抬头为帝国的大学。 嗯,皇家院校不在这一序列,毕竟此类院校的经费来源主要是诸侯王的‘乐捐’,以及少府,也就是刘盈的小金库。 所以按照流程,陈午需要先向王陵这个主管民政的左丞相提出打钱申请,王陵同意后转交曹参二次审批,最终才会交到刘盈那里做最终裁定。 因此刘盈之前的棒读,就是在为这一流程打开一道绿色通道。 另一边,刘邦手中把玩着一枚最新版的银元,微微皱眉问道:“这上面的‘当五’是什么意思?” 刘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旁边箱子里堆着的因为机器故障而形成的残币中翻找了一下,展示着其中正面上印有‘壹元’的银币,或者说是钢镚: “看,当五的意思,就是那样的一枚银币,可以换五个这样的钱币!” “这边还有当十、当百。” “嗯,一元钱币的价值,等同一枚五铢钱。” 刘邦翻看了一下,皱眉问道:“我看这几个钱的颜色也没什么区别,怎么就当十、当百了,这不是坑人吗?” 刘盈解释道: “这些钱币是合金,也就是由多种金属混合而成,主要是新钱的原因,所以颜色看起来都差不多,等用久了自然就看出来了,因此各种钱币的大小、厚薄和花纹相差仿佛,仅有些许差异,为的是方便辨认,不至于弄混。” “至于当十、当百,则取决于钱币的含银量,当十的钱币含银量是一元的十倍,当五则是五倍。” “如此何谈坑人?” 刘邦点点头,再度问道:“这就是你准备取代五铢钱的新钱?” 刘盈笑着说道:“没错。” “五铢钱是圆形方孔钱,熔铸而成,为了保证大小一致,最终还要用方形木棍将钱穿起来,用机器打磨。” “工序繁琐。” “这就意味着造钱的成本和时间太漫长了。” “从前只供应国内使用还好,再加上咱们还发行过一百张等于一枚五铢钱的纸币,基本上可以满足百姓时常使用。” “但问题的关键是,如今大汉主导世界贸易,咱们买卖东西的时候只用汉五铢,这就导致了在国外,五铢钱的数量远远不能够满足市场需求!” “哪怕加班加点……” “所以,为了满足世界人民的需求,这就必须要求变了。” 刘邦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只是满脸茫然的点点头。 另一边,张不疑终于问出了那个他憋了很久的问题: “话说,铜钱不好吗?咱们这边都沿用了上千年了,怎么突然想起来用白银取代黄铜,不用五铢钱而用银元了?” “我记得你说过,大汉境内的贵金属含量不高,所以我一直觉得,五铢钱加银元以及黄金组成的货币体系,会是比如今这种单一白银为主要好很多!” 刘邦脸上露出了几分赞同,心中对于张不疑有了几分改观…… 准确的说,只是一点点,微不可见的一点点! 另一旁,王陵捏着几枚残币,也将目光投向刘盈。 如今的大汉高层皆是黄老信徒,奉行的都是无为而治,能不折腾就不折腾的理念,因此他其实也对这种全面更改国家货币体系的行为持保留意见。 嗯,王陵之前的拍马屁行为,其实就是畏惧刘盈兼讨好,想要从刘盈那里弄点好处…… 毕竟说破大天去,王陵也只相当于刘氏大汉集团的职业经理人兼股东,重要的是他手中的股份,能够被刘盈这个董事长毫不费力的重新收回。 所以,敬业就好。 刘盈和他们走到一个不碍事的地方,笑着解释: “先说铜钱的问题。” “我之前说过了,五铢钱是熔铸而成,费时费力,不适合现有这个前所未有之大变局的时代,因此需要推陈出新。” “再次,这种机器也可以打造铜币,但问题是需要开另外一条生产铜料的生产线,无形中会有提升造钱的成本……” “毕竟造钱是一件很赚的事情,造币的利润在四成以上,当造币数量按照万万为单位计算的话,每增加哪怕零点零一的成本,最终都会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 王陵用力点头。 毕竟他从前造过秦朝的假币,自然知晓其中密辛,重要的造币的利润也叫做铸币税,如今这笔钱收归国有,也就是说,造币的利润越高,国家就越富裕,他们这些大管家平日里拨款的时候也不至于东拼西凑…… 张不疑也点点头: “我懂了,但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哪来的这么多白银?” “以现阶段海外银矿的产出,恐怕不足以让天下都使用银币吧?” 刘盈笑了笑:“其实差不太多。” “重要的是在天下全面换上新的货币,大约要三到五年时间才行,而在此期间,银矿石一船船运回国内,新钱就能慢慢铺开,全面取代旧钱了。” 张不疑眯了眯眼睛,心中再度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昨夜,他和刘乐返回龙湖行宫的路上,刘乐在马车上阅读关中发来的加急电文。 嗯,其实是长乐宫许负发来的电文,内里大致是在说让刘乐出售持有的铜矿债券,并且在期货市场上做空铜矿石。 许负判断,铜矿石的价格将会有一次剧烈的贬值,跑完了,赔的苦茶子都不剩! 当时张不疑觉得许负这是杞人忧天了,毕竟大汉是贫铜国,即便从海外源源不断输入铜矿,但随着诸如工业的发展,比如电能的普及对铜线的需求,导致铜矿石的价格稳中有升。 况且,铜矿石融化之后的铜锭甚至就能够当钱用! 铜矿石降价,怎么可能? 但现在他信了。 毕竟铜钱不再是法定货币之后,贬值是必然的! 所以,朝中有人好做官,呸,是宫中有人好赚钱啊……张不疑喜上眉梢。 刘盈接着又说:“现阶段获取白银还要另外一个途径,不同于鲸岛的石见银山挖到的银矿石,海外贸易获得的银币,而是工业生产。” 刘邦有些好奇问道:“工业生产,还产白银呢?” 刘盈解释:“产呐,比如做电线的时候。现在作电线用的铜料,不再是从前那种用火熔炼铜矿石然后直接拉丝,而是通电,用电解铜的方式去生产纯铜,然后再包上漆皮。” “而在电解铜的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阳极泥,这种废料里也有着不少的金银。” “比如关中的造币厂,造币的原料大多就是电线厂的废料……” 刘邦颔首,看向王陵说道: “其实太上皇后家早年间是从晋国迁徙到的单父,你看刘盈像不像晋国的商人,精打细算,不浪费一点东西,什么都惦记着变废为宝……” “比如这个什么阳什么泥,还有炸方便面剩下的老油,他也让人拿去做了肥皂……” 王陵木着脸,一时不知道是该附和着太上皇说话,还是替皇帝驳斥…… 另一边,张不疑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在他和王忌交情不浅的份上,开始为王陵解围。 他清清嗓子,举起手中一枚当百的银币:“啧啧啧,这钱背面的头像,还真的是惟妙惟肖呢!” 刘盈愣了一下转身就走。 不过晚了。 在他的后脖颈上,突兀出现了一双如同鹰爪般的大手。 刘邦的大手。 “走什么?”刘邦脸上满是慈父的笑容,但语气却有些阴森:“乃公记得,你当初说过,这钱币背面的头像,用的是你大父的样子。” “说什么开国圣祖,自当永世留存!” “因此不适合用乃公的头像!” “对吧?” 刘盈满脸讪笑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趁着刘邦去接过张不疑手中钱币的空档,迅速向后跳了半步:“哎呀,突然之间好饿欸……” 他边说,逃也似的掉头就走。 王陵和张不疑面面相觑,慢慢移开视线,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知道。 刘邦捏着银币看了又看,冷笑连连。 刘太公的样子他记得很清楚,老老刘长着一张国字脸,下巴近乎方形,而他继承了他刘媪的圆脸,下巴浑圆,但刘盈却和吕雉一样长着一张瓜子脸,是一个尖下巴! 所以,这枚‘当百’银币背面的头像,虽然因为模板问题导致看不太清楚长相,但头像的下巴,决计不是刘太公本人! 因为,那是个尖下巴! 小兔崽子,别让我逮着……刘邦捏了捏拳头。 ……………………………… 龙湖行宫。 陪着刘盈用过早餐,并且将他送走了之后,卢虞再度倒头就睡,直到时近正午才再度醒来,犹自觉得自己似乎还没有睡醒。 毕竟她这两天一直都没有怎么睡。 从长安城出发的那天,因为兴奋加上别的原因没睡好,昨天又是因为别的原因没有怎么睡好…… 所以,她决定今天晚上说啥也不能再有那种原因了。 不过此刻她坐在梳妆台前整理着发髻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刘盈走之前说的话。 双马尾,永远的神…… 于是,她解开发髻,双手抓起满头秀发对着镜子比划了几下,心中顿时涌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本章完) 第34章 刘盈:总该留下些故事让后人说…… 大圣五年春二月,汴梁城东火车站。 刘盈结束了自己在汴梁城的巡查,或者说游玩,正式开始前往封禅泰山的行程。 火车站内,临近郡县官员云集,火车站外,送别皇帝车驾的百姓摩肩擦踵。 其中最为显眼的,当属汴梁城商会组织的锣鼓队和歌舞团。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高价从各地请来的歌姬、舞者卖力的表演出一出出歌功颂德的曲目,其中不乏让刘盈觉得汗颜但又很受用的曲子…… “真不想走啊……” 刘盈打开车窗,之前被双层玻璃隔绝的声浪顿时涌了进来。 在车厢的另一侧,刘乐端着一小碗当地特色的炒凉粉,油香扑鼻蒜香四溢,她卖力的吹了一会,但还是觉得烫嘴,于是放下炒凉粉看向刘盈:“不想走,那就干脆多留两天呗……我还有好些想吃的没吃到呢!” 卢虞也一脸赞同。 但她还没来得及表态,吕雉却轻声呵斥:“吃吃吃,就知道吃!不知道封禅要有吉日?再不走,错过了怎么办?” 就知道训我……刘乐一脸不开心。 张不疑小声宽慰:“咱们返程的时候还可以再来这里住些天啊,反正如今交通发达,你在长安坐上火车,睡一觉之后就到汴梁,然后逛吃一天,再坐火车返回长安……什么都不耽误的。” 刘乐大喜。 卢虞脸上也洋溢着喜悦的神情,看向刘盈的眼神中顿时充满了崇敬的神色。 毕竟这个世界线上没有瓦特什么事,皇家一号的蒸汽火车头使用的那台蒸汽机,名为汉皇三号…… 汉皇,自然是刘盈。 刘盈接收到这种信号,嘴角顿时扬起莫名微笑。 得到女人的心,可以解锁更多姿势。 双马尾,永远的神! 不过,若是水手服双马尾就更好了……刘·二刺螈死宅·盈心中,顿时浮现出了许多大胆的想法。 片刻之后,专列整备完毕。 呜!呜!呜! 伴随着刺耳的汽笛声,蒸汽列车喷吐着滚滚白烟驶出站台。 目标,直指远处平原上突兀出现的高山。 东岳泰山! 蒸汽列车离开之后,站台外送别的百姓有些悻悻的离开。 毕竟,他们是想要近距离看看刘盈长什么样子来着,但没奈何被士兵隔绝在了很远的地方,只是遥遥的看到了一个高大矫健的身影从六马安车上走下,龙骧虎步一般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外。 这种遗憾,一如花钱去看大熊猫,结果发现大熊猫趴在树杈子上睡了整整一上午的那种…… 就,不甘心。 不过汴梁商会里那些餐饮分会的商贾却并没有丝毫沮丧,而是趁着人群未散,一脸兴奋的大声吆喝。 “接着奏乐接着舞……” “陛下天恩浩荡,泽被苍生,我汴梁商会感念陛下恩情,在接下来的一月之内,所有店铺七折促销,凡进店消费顾客,只要说一句吾皇万岁,还可享受折上折优惠……” “心动,不如行动!” 于是欢呼之声再度响起,声浪甚至隐约超过之前刘盈从六马安车上走下之时…… 毕竟商家打折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嗯,汴梁商会如此慷慨解囊的原因,在于刘盈一家是大汉顶流,当红炸子鸡,这几天在汴梁住的时候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客流和知名度。 比如某改名为‘吮骨香’的桶子鸡店。 按照他们家的说法,就是刘盈和太上皇某日在大街上闲逛,突闻异香扑面而来,拐入小巷深处发现有一不起眼小店,虽然有些犹豫,但味道实在是太香,食指大动之下,刘盈走入点了一只刚出锅的桶子鸡,结果连骨头都嚼碎了嗦味…… 于是太上皇手书‘吮骨香’三字…… 自此,客似云来,门庭若市! 同理,还有太上皇手书‘延津风味、汴梁一绝’的鲤鱼焙面…… 以及大长公主吃了都说好的炒凉粉、小笼包、拆骨肉、酥海带、瓦块鱼、肉丝带底、粉皮熬鸡…… ………………………… “嗝……” 刘乐打了个饱嗝,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双麻火烧,喝了一口温热的油茶。 “饱了?” “半饱、半饱……” 刘家有女初长成,一顿能吃八个馍……刘盈看向车窗外一座正在修建的建筑愣了愣神。 那里,是一间寺庙。 “哟?这里也有和尚庙嘿!“刘邦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 不过他和刘盈一样,只是好奇,并没有丝毫警觉。 毕竟汉人素来奉行实用主义,求神的时候是一副嘴脸,不求神的时候就是另外一副嘴脸…… 更重要的是,如今不管是大汉本土的神社还是身毒来的寺庙,全部归国家管理,统一发放度牒,收取十一税…… 所以,自然任由和尚们普渡众生…… 刘盈笑了笑,突然想起不知道在哪看过的一个故事,于是清了清嗓子,问道: “有人想听故事吗?” 卢虞顿时大喜,高高举起手臂:“我、我、我……” 吕雉也放下手中十字绣,一双卡姿兰大眼睛注视着刘盈。 毕竟刘盈讲故事是出了名的好,吕雉听人说起过,在长乐宫后宫之中,诸多皇子比他们的母亲还要盼望刘盈留宿在他们那里,为的就是听那些稀奇故事的故事! 尤其是某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战天斗地,降妖伏魔的传说更是百听不厌,直接后果就是让宫中的花木遭了秧…… 毕竟对于一个男孩子而言,谁不想要一根趁手的棍子呢? 另一边,刘乐很娴熟的从袖子里摸出一沓餐券,让中行説去餐车弄点茶点、果脯之类的小零食赶紧送过来…… 无论是看戏还是听故事,她嘴里不嚼点什么,总是感觉闲得慌…… 刘盈得意洋洋的捋了捋袖子: “话说赵国有一少女,未出嫁便身怀有孕,父母逼问她时,她说孩子的父亲是庙里的一位高僧……” “于是,孩子出世之后,这家人抱着孩子登门问罪,责问高僧为何要和他们的女儿无媒野合?如今生下一个孩子,如何是好?” “高僧也不辩解,只是说了一句‘是这样啊’,旋即接过孩子护在身下,任由打骂,甚至被送交官府也丝毫不做辩解……” 赵女……张不疑一脸意味深长。 毕竟春秋战国黑郑人、宋人是主流,到了后期就是黑楚人,现如今轮到黑赵人了…… 刘乐皱眉问道:“野合怎么了?孔子不也是野合所生……哎哟,娘干嘛打我……” 吕雉满是听故事时被打断的愤怒:“当年上学的时候都是怎么学的?孔子的野合,和故事里的无媒野合是一回事?” 刘乐鼓了鼓腮帮子满心委屈,但要让她当着刘盈和刘邦的面和吕雉争辩所谓的‘野合’,她又有些羞涩。 张不疑小声向她解释:“孔子的父亲叔梁纥和颜氏女并非野合,而是野居,祷于尼丘而生孔子。”(注1) “不一样吗?”刘乐满是茫然。 “当然不一样。”张不疑摇头说道:“周朝时期管城内称为‘国’,居住在城内的百姓就是‘国人’,而城外又可以细分为‘郊’和‘野’,城外十里以内叫作‘郊’,十里之外称为‘野’,而居住在‘野’的自然就是‘野人’……” “叔梁纥和颜氏女当时居住的尼丘山在城外,因此是野居。” “嗯,叔梁纥当年都六十多了,此前接连生下了九个女儿,就是没有儿子,自然要祈求神灵,而孔子出生在鲁国陬邑,那附近最高大的山便是尼丘山,因此他们居住在尼丘山,是为了求子。” 刘乐点点头,嘟囔着说道:“要是高僧和赵女三月三私奔就好了,汉律有法令,那天私奔的男女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你还真信高僧和少女在一起了?话本看多了吧……刘盈也点点头:“等回去我就把这条律令废了……” 刘乐:“……” 刘盈无视了满脸懵逼的刘乐,接着看向眼中充满期待的吕雉说道: “话说高僧虽然收下了那个婴儿,但他毕竟是个男人,无法哺育,因此他每天抱着孩子挨家挨户讨奶喝,自然受到了很多的风言风语,甚至殴打……” “一年后,赵女受不了内心的煎熬,而且母子连心,她又怎能舍弃自己的儿子?” 吕雉满脸赞许的点点头,心中再度泛起母爱。 嗯,这主要是因为她的一群孙子、孙女此刻不在这里的缘故…… “……赵女承认她当初只是胡言乱语,一切和高僧无关,随后赵女一家找到高僧,只见高僧极为憔悴、形容枯槁,但孩子却白白胖胖,于是赶忙向高僧赔礼道歉。” “但高僧依旧如当日那般,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是这样子啊……随即,就将孩子交还给了赵女。” 刘乐扁着嘴:“道歉就完事了?要我说,就该以身相许!人家帮了你这么大的忙,还替你背了骂名,就是一句道歉就可以了吗?臭弟弟,你说是不是?” 欲望少女x冷淡僧人。 最喜欢了! 刘乐在桌子上排出两枚‘当百’银币,试图贿赂刘盈更改剧情…… 神经病啊你……刘盈瞪着眼睛,只是默默将钱收下。 吕雉也无视了刘乐,只是看向刘盈说道:“到底是高僧啊……话说,高僧是什么东西?” 刘盈挠了挠头:“高僧不是东西……嗨,娘你可以将高僧理解为隐居的贤士,看破红尘所以出家为僧,为的是修行佛法普渡众生……” 吕雉点头:“懂了。” 刘盈接着说道:“当众人不解高僧为何会隐瞒的时候,高僧说他已经看破世事,所谓自身,只是一副臭皮囊,不过是一条通向彼岸的舟船,那么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又与我何干?” “但佛家讲究普度众生,与人为善。” “我能解少女之困,能拯救一个小生命,就是善事。” “况且当一个人被误解之后,辩白又有何用?人们只会按照自己的所闻、理解,去做出判断,说服一个人就难如登天,更何况千人万人?” “因此,不如省下时间,做好自己。” “渡人如渡己。” “渡已,亦是渡人,看不开,就背着,放不下,就记着……终有一天背不动了,就看开了,记不住了,就放下了……” 吕雉满脸感慨的点点头,准备等到了泰山行宫,就找几个僧人入宫讲讲经书。 刘乐却扁了扁嘴:“没意思,零昏!臭弟弟我给你说,你这故事要是放在新丰城的那些茶园,还没说完就得让人扔一身瓜子片!” 刘盈笑了笑:“可我还没说完呢!” 刘乐顿时来了兴趣,再度摸出两枚‘当百’银币排在桌子上。 刘盈默默将银币收入囊中:“过了一个月,赵女的肚子再度大了起来,这时她的家人逼问孩子父亲是谁,赵女再度说道,是高僧……” 吕雉满脸懵逼。 刘邦刚刚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旋即强行掉头喷在张不疑脸上,避免喷到对面的吕雉…… 张不疑:“……” 刘乐则一脸兴奋:“然后呢?这次高僧怎么说?” 刘盈板着脸:“高僧说,扎不多得嘞!” 他说完,将刘乐点的蟹黄包、燕饺之类的茶点搂在自己一边,展颜一笑:“你也差不多得了,剩下的给我吃吧!” 刘乐:“……弟弟,你这督亢地图挺长啊!” 卢虞满脸疑惑:“什么是督亢地图?你们怎么又笑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刘盈没有向她解释,任由卢虞一脸娇嗔的用力摇晃着他,美滋滋的吃着从刘乐那里抢来的茶点。 不花钱的东西,吃着就是香啊! 刘邦在张不疑的满脸控诉中,自顾自的擦了擦嘴,看向窗外愣了一下:“咦?这里的景色,似乎有些不对吧!” 注1:有关孔子身世,我倾向于‘野居’,也就是在城外出生。 海昏侯墓出土过一面铜镜,上面有故事绘画和铭文,写‘叔梁纥与颜氏女野居而生孔子,祷于丘。’而海昏侯是昌邑哀王刘髆之子,昌邑在哪呢,在今天的山东菏泽,和孔子出生地山东济宁挨着的,是老乡。 所以,他墓里的东西,真实性要高于此后很多人的臆测。 (本章完) 第35章 刘盈:去其螟螣(míng téng),及其蟊贼,无害我田稚… “咦?这里的景色,似乎有些不对吧!” 刘邦说完,眉头紧锁。 “什么?让我康康……”刘盈探出脑袋,压在靠近车窗的卢虞身上,贴着玻璃看了一会。 此时,蒸汽列车已经驶出了汴梁城的范围,繁华不再,铁路两侧全是一望无际的麦田,以及零零散散星罗棋布的里聚。 刘盈挠了挠头:“哪里不对了?” 刘邦转过头满是嘲讽:“真是你大父的好大孙,他要是在这里,定然大耳刮子抽你!” 这老头疯了吧……刘盈有些疑惑:“为、为啥?” 刘邦指了指窗外,问道:“你看看那麦苗的样子,和你在关中看到的一样吗?作为你大父最喜欢的一个孙儿,居然连这都看不出来,你大父这个老农家还不抽你?” 他说完,双手抱臂洋洋得意。 刘盈愣了片刻,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片委屈的神色:“看不清不能怪我鸭!我一直都是假性近视来着……” “什么是近视?”刘邦皱眉。 “就是和你那老花眼对应的眼病……”刘盈弱弱的解释:“你那是看不清近处的东西,我刚好相反,看不清远处……” 吕雉一脸紧张:“那,能治吗?嗯,我是说你的那什么假性近视!” 刘邦沉默,满脸沮丧。 其实他早就有心理准备,毕竟他和刘盈同时掉水里,吕雉肯定是想也不想的就会去救刘盈而无视他…… 但,不要说粗来呀! 于是,他看向刘盈的神情变得越发恶狠狠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孩被别人抢走了自己喜欢的玩具一样…… 刘乐用手肘捅了捅正在擦着脸的张不疑,豆豆眼示意他去看刘邦。 好戏,就要开始了…… 不过刘盈表示习惯了,因此只是看向吕雉摇摇头:“治不了,都是小时候灯光不好,然后看书用眼习惯不好落下的病根……” “小时候?灯光不好?看书用眼?”吕雉迅速找到了关键字,扭头对被刘盈压在一边的卢虞说道:“听见了没?以后晚上的时候不要让刘炎读书,直接睡觉,早上起来再去晨读!” 刘盈:“……” 可是,他连话都说不利索耶……卢虞愣了一下,旋即用力点头:“知道了!” 兔崽子你也有今天……刘邦顿时乐了。 刘盈稍稍沉默,抓起车厢内的专线电话:“停车。” 少顷,蒸汽列车停在空旷的原野上,一队队手持火枪、腰挎短刀背负盾牌的甲士往来巡弋,避免出现如博浪沙一般的恶性事件。 刘盈从车厢走下,跟着刘邦走向铁路边的麦田。 这一次,不用刘邦提醒,他立刻明白了刘邦之前说的是什么。 眼前的麦田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只不过相比较他在关中,以及从前看到的麦田来说,颜色有些浅了。 换句话说,别处的麦苗颜色深绿,而这里的麦田有点发黄,而且还显得有些细长。 最重要的是,麦苗分蘖[niè]少。 分蘖,是指禾本科等植物在地面以下或近地面处所发生的分枝。 简单来说,分蘖少,就意味麦子结穗少,也就意味着亩产低! 刘盈转头,看向跟着他从列车中出来的王陵问道:“这是何故?” 王陵想了想,正色说道:“淮河以北的中原地区从去年冬天开始到现在,雨雪少,有些旱,而且相较往年较热,土壤墒情不好,小麦自然就是这个样子。” “不过臣已经责令各地补救,并且下拨修渠资金,想来等到灌渠修好,天气稍稍正常一点,有了降雨之后,中原乃至河北各郡的夏粮收获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嗯,减产是肯定会减产,但不至于颗粒无收。” 刘盈沉默,心中猜测这是否就是冰期即将到来的前兆。 不过也不好说,地球妈妈是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说不准这只是一次简简单单的气候异常而已…… 刘盈点点头说道:“还好我点出了期货这个玩法,这样农民的损失就可以控制在可接受范围之内。而且咱们在海外还有大片一年三熟的殖民领,国内粮食真的减产了,无非就是咱们多花点钱,从海外把粮食运回来就好了……” “咱们这边不下雨很正常,但他们那边热带亚热带气候,雨水可是充足的很!” 王陵稍稍皱眉:“期货?这和农民损失有何关系?臣不理解。” 刘盈问道:“左丞相此前在汴梁之时,没有上街转转?” 王陵满脸你难道不知的神情,摇头:“臣忙于政务,无暇外出……” 毕竟政务总要有人打理。 刘盈跑出去逛吃逛吃,那么从关中发来的那些堆积如山的奏疏,自然就要由王陵先一步处理,然后送到尚书令那里由郎官们进行复核,最终才会交到刘盈那里,确认无误盖印下发…… 于是刘盈尬笑两声,解释道:“所谓期货,就是一种跨越时间的交易方式,买卖双方通过签订合约,同意按指定的时间、价格与其他交易条件,交收指定数量的现货。” “我说的农民不受损,就是指农民可以将自家产的粮食提前挂牌出售,等到粮食收获之后,再用当初的挂牌价进行交易。” “简单来说,到了小麦售出的时候,如果市场价为一百二十钱,则农户售出小麦额外获利二十钱,但期货市场亏损二十钱,一加一减,锁定售价一百钱的预期;如果小麦市场价为八十钱,农户售出小麦亏损二十钱,但期货市场赚二十钱,依旧锁定预期一百钱的售价!” “农民,始终不亏!” 王陵满脸惊诧,拱手说道:“陛下果然英明睿智!” 现在不能听睿智这个词,总感觉好像是在骂人……刘盈脸上挤出仪式性的笑容。 刘邦俯下身子抓了一把土壤,在手中揉搓了一会,轻轻颔首:“看这土壤的潮湿程度,确实是不久前刚刚浇灌,不过也不排除是因为之前下雨的缘故。” 刘盈摇头:“之前下的那场小雨顶什么用?说难听点,还没我尿的多……” 刘邦顿时被他逗乐,瞪着眼睛说道:“来,你给我尿一个?不把这片地都浇一遍看乃公不打断你的腿!” 这老头没有幽默感啊……刘盈转移话题:“也就是说,从冬天开始,中原地区一直少雨雪?” 王陵想了想:“这个……臣有些不敢确定。” “但陛下知道的,臣的封地安国县在河北,那里从去年入冬之后就没有下过一场像样的雪,而周边的那些县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刘盈赞同的点点头。 王陵所说的安国县,大体就是后世的河北安国市,是一个由保定市代管的县级市,地处华北平原腹地,如果说那里周边没有下过大雪的话,就说明整个河北都没有怎么下过雪。 而刘盈现在位于汴梁东边,这里的麦苗长势不好,土壤墒情不好,说明之前也没有怎么下过大面积的雨雪。 对于现在的汉国来说,粮食减产并不怎会动摇国本。 但有一项灾难,却会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蝗灾! 冬季下雪,不仅仅是给土壤补充水分,而且也会冻死土壤中的虫卵。 而干旱,会使得河流湖泊水位下降,滩涂之地就成了蝗虫最佳的产卵场地! 等到蝗虫铺天盖地起势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刘盈沉默了一下,看向刘邦说道:“走吧,咱们上车吧,尽快抵达泰山行宫。” 他看向王陵接着说道:“发电报,让燕、赵、中山、代、梁、齐、鲁各国的丞相到泰山行宫见驾,同时让河北、河南诸地郡守县令也一并过来!” 王陵见到刘盈满脸肃正,拱手行礼后一路小跑前往皇家一号的电报室。 刘邦则有些诧异。 说实在的,他从来没见过自家小崽子这种神情,哪怕当初他彭城战败,仓皇逃了回来的时候,刘盈也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仿佛他是大胜而归…… 如今,只是老天爷不下雨。 不至于吧? 但他毕竟已经是太上皇了,掌握的信息不如刘盈多,因此也没有盲目出言宽慰刘盈,而是笑了笑登上车厢。 盖子,总有要揭开的时候。 他,不急。 蒸汽列车哐当哐当一路向东,在陈平的家乡,也就是户牖县折而向北,驶入了直通大海,也就是青县(青岛)的长青铁路。 而刘盈的眉头,也慢慢紧锁。 在蒸汽列车驶过的地方,目之所及皆是绿油油的麦田,但和当日在汴梁城东看到的麦田一样。 颜色浅,稀稀疏疏。 不过在一望无际的麦田之中,还活跃着一些让刘盈稍稍安心的身影。 蒸汽挖掘机。 这是用来挖掘沟渠的机器。 有了这种胜人力百倍不止的大家伙,即便是这段时间老天爷还不下雨,至少农田里的庄稼是旱不死! 毕竟这时候的中原并没有被过度开发,水资源,尤其是地下水含量充足,基本上挖上三五米就可以看到水层,不至于像后世那般打机井一打就是上百米…… 但,这对于有可能爆发的蝗灾于事无补。 于是刘盈再度惴惴不安了起来。 (本章完) 第36章 刘盈:鼠鼠我鸭…… “岱宗夫如何兮?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兮,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兮,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兮,一览众山小……” 泰山圣皇顶,刘盈背负双手,背诵着他只改一字就从唐诗变为汉赋的作品,享受着身后此起彼伏的夸赞声,丝毫没有文抄公的羞怯。 在他身后,刘如意咬牙切齿。 辕固那厮害他不浅! 毕竟当年他还在宫中读书的时候,辕固那厮曾说过,刘盈日常逃课,属于朽木不可雕也,但他不同,他很聪明,只是不肯用功读书罢了…… 于是他发奋苦读…… 嗯,其实没有。 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就如同他四叔的祖师说的那样,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因此无论是治学还是治国,他都不需要做个学术大拿或是精算师神马的亲力亲为,只需要管理好不超过十个人的小团队就可以了! 只是这一点也不需要他操心。 赵国的丞相是挂名御史中丞的赵尧,而且在他没有就藩的那些岁月,赵尧早已将他架空,即便是他想要事必躬亲,也没有机会染指国政或是军事…… 只不过这对于此刻的刘如意来说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就想问问辕固,究竟他要用功读书到何种程度,才能赶上那个朽木不可雕也的随口赋诗? 这,不公平,很不公平! 于是刘如意的怨愤,就转移到了另一边噗嗤噗嗤喘着粗气的刘邦身上…… 毕竟大家都是同一个爹生的,那老头生他的时候一定是喝了假酒! 刘邦站在原地喘了一会,呼吸渐渐变得平和,走上前去和刘盈并肩而立,举目望着眼前这种一览众山小的美景。 嗯,泰山并不算高,但架不住周边都是平原,因此显得尤其雄伟壮丽…… 刘盈慢慢转身,看着那群喘着粗气在称颂他的诸侯王们说道:“除早就告病的齐王外,其余此刻还没有登上山顶的功侯诸王,彻候削一百户食邑,诸王削去一个县的封地!” “我大汉以武立天下,太上皇年迈之身尚且登顶,他们正当壮年,难不能连座山都爬不上来了?” 刹那间,泰山顶上鸦雀无声,仅有天风浩荡。 但韩王韩圭却在心中乐开了花。 他兄弟众多,且互相之间相看两生厌,恨不能杀了对方…… 尤其是他的那两个同母兄弟,唐王韩方、霍王韩铭此刻均没有爬上山来,这一下就没了一个县的封地,封地顿时缩水一半! 如此,凭什么再和他相抗衡? 嗯,唐国最初是周武王少子叔虞的封地,大体在山西运城市,而霍国则是周武王弟叔处的封地,大体位置在山西临汾市。 人群中,和韩王圭脸上浮现起幸灾乐祸之人,还有继承了梁王之位彭延年…… 彭延年作为嫡三子承袭梁王之位,基本上属于是天上掉了馅饼,虽说他的那些庶出的兄弟眼红到不行,可汉国到底是嫡长子继承法,因此平日里只能是阴阳怪气一下了。 但他那几个侄儿,尤其是他大哥那几个日渐成年的儿子就不同了。 他听闻,他的丘嫂(大嫂)不断使钱造势,说是他篡改了彭越临终遗言,将本该由嫡长孙继承的王位抢了去! 这真的是无稽之谈! 不过三人成虎,尤其是大汉义学的兴起,百姓识字率逐渐攀升,不仅是汉国官方办有长安邮报,街面上还有很多不知道谁偷偷办的无良小报,专门书写王侯将相的内宅争斗,高官文人的狎妓风流…… 所以,在他家丘嫂的指使下,在这些无良小报的渲染下,他现在已经从之前的篡改遗言的窃国者,升级成了弑杀生父兄长的弑亲禽兽…… 而他不是没有想要借助过行政力量收拾一下这些小报的幕后主使,但那几个写手和报刊老板被他灭族之后,谣言瞬间就变成了事实,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也因此,他听到刘盈说出的削减食邑,顿时觉得大快人心,有一种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 ………………………… 泰山行宫。 前殿。 王陵坐在正中,面前是一大群诸侯国丞相和被传召而来的郡守县令。 当然了,还有更多人此刻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毕竟铁路尚未普及全国,乘马坐车才是人们最普遍的出行方式。 但救灾如救火,早一刻总比晚一刻强! 至于不是直接下令,而是让诸侯国相和郡守县令亲自前来,主要是为了因地制宜的做出救灾方针,毕竟各地水土、风貌、人情各不相同,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方案。 赵国丞相赵尧起身说道:“赵国这些年一直在修挖沟渠,陛下曾言,赵国和燕国气候类似,春夏两季降雨稀少但暴雨频发,故此需要多建水库,多挖沟渠。”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今春赵地虽然降雨寥寥,但依靠之前挖掘的水库和灌渠,夏粮不说增产,但至少可保今岁丰收……” 另一旁,新任中山国丞相的贳(shì)侯合傅胡害拱手说道:“中山国大体类似。自我王就藩之后,新修灌渠十一条,基本覆盖了全国的农田……” 他边说,自嘲一笑:“中山国毕竟国小民寡,比不得齐赵这样的大国……” 嗯,他就叫做‘合傅胡害’。 此人是越人,跟随梅鋗加入汉军,一路入关灭秦,还定三秦,此后和梅鋗一起划归到了吕泽麾下,垓下之战时已经做到了都尉一职,因此被封为贳侯,食邑一千六百户。 他的女儿嫁给了吕泽的次子,也就是如今的鲁国太子吕产,而在吕雉的‘撮合’下,吕泽的三女儿做了中山国的王后。 所以,合傅胡害也算是刘恒的亲戚…… 当然了,他其实是吕氏外戚一党,因此担任的这个中山国丞相,就显得格外意味深长了。 但王陵对此表示无所谓。 诸侯国的丞相由中央任命,本就是用来监视诸侯王之用。 因此听到赵国和中山国早就未雨绸缪,今夏粮食不至于会因为天灾而减产,王陵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但脸上的神色依旧有些惴惴不安。 而另一旁的梁国丞相高苑侯丙倩、鲁国丞相昌武侯单甯也纷纷表示,梁国和鲁国的情形和赵国、中山国差不多,虽然老天爷不下雨,但两国百姓却积极自救,广挖灌渠,粮食减产但不会绝收。 尤其是梁国。 作为一个守着比后世八百里梁山泊还大的巨野泽的国家,他们甚至很少种植麦子,而是耗水量更大的水稻…… 相应的,国内的灌渠更是密布。 毕竟这时候主政的大多都是功臣一代目或是二代目,作为从民间成长起来的一代人,虽然发达之后也许会变得骄奢淫逸、挥霍无度,但至少还有几分底线,知道百姓疾苦,对于水库灌渠之类的公共事业很是上心。 嗯,更重要的是修建水利工程的主要负责人,并不是诸侯国,而是刘盈。 准确的说,是归属少府的都水监。 这个类似于后世水利部和水产局的政府机构,掌河渠、陂池、堤堰、鱼醢之事,负责兴修水利工程之余,顺便监督渔民们的渔网是不是合乎规矩,有没有违反禁令下水捕鱼…… 毕竟孟老夫子说过,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 汉国作为一个集权化的古典封建王国,每年都会颁布延续自西周、春秋战国乃至前秦时期的要求百姓不准在鸟兽繁殖期捕猎,不准在容易引发山火期用火焚烧山林开荒,不准在枯水期用干陂塘的水诸如此类可持续发展的禁令。 违者,必然受罚。 所以王陵只是简单的问询了一下,并且让左丞相府的属官将对方呈报的文书存档,以备后续制定政策或是追责,旋即正色说道: “陛下传召尔等前来,不单是为了天旱之事,而是为了防治可能会发生的蝗灾!” 不等他说完,殿内顿时议论纷纷。 “蝗灾?” “不可能吧?” “不是说那是得罪了蝗神才会引发的灾难?可我之前按时祭祀来着……” “我也祭祀了……” 赵尧用力拍了拍桌子:“肃静!”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他看向满脸习以为常的王陵,拱手说道:“请左丞相继续说下去。” 王陵满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虽然是帝国左丞相、丰沛功臣,但毕竟不是功高第一的曹参,而殿中的这帮家伙多是功候一代目,打天下之时在军中的地位并不比王陵低多少,自然对他的尊重就不会有那么多。 至于赵尧虽然也没有什么军功,但谁人不知道他其实是刘盈的心腹? 得罪了赵尧,和得罪了刘盈有什么区别? 而得罪了刘盈…… 对吧。 迎着一双双向他看过来的眼睛,王陵正色说道:“有可能引发蝗灾这件事,是陛下的判断。” “陛下说了,世上没有蝗神,蝗虫不过是地里长出来的虫子,只要防治及时,没有什么可怕的,北方草原上每年都会爆发好几次大规模的蝗灾,但自从匈奴臣服大汉,北庭都护府建立之后,蝗灾几乎控制在了没有太大危害的地步。” “无他,在之前那些人迹罕至的河谷荒滩放养鸡鸭鹅即可。” “陛下还说了,蝗灾的发源地,大抵就是那些荒滩。” “蝗虫喜旱,旱灾常常伴着蝗灾,当老天爷不下雨,湖面河流水位下降的时候,裸露出的湖底河床就是蝗虫最佳的产卵地!” 梁国丞相合傅胡害有些急切问道:“那,该当如何办呢?” 毕竟他梁国有着一个名为巨野泽的大湖泊,若真的如王陵所说蝗灾起于荒滩,梁国必然第一个遭遇灾难! 王陵竖起手指:“此时尚属农闲,农户大多赋闲在家,因此陛下说了,让尔等号召百姓前往田间地头,湖泊荒滩,挖蝗虫卵!” “一斤虫卵,换十斤粮食!” ……………………………… 泰山行宫东北,靠近山脚的地方,是看守行宫的甲士和宫人闲暇时开辟的农田。 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重要的是这里种出的粮食全是他们自己的额外收入,而且不交任何赋税! 因此在他们的精心呵护下,尤其是许多甲士本就是农家子,对于侍弄庄稼属于是刻进了dna里的本能,精耕细作之下,要比泰山周围那些大农庄里的庄稼长势好了很多。 因此,就会吸引一些不速之客。 比如田鼠。 这些躲藏在洞穴里大吃大喝的小动物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伴随着一个夹子音欢快的尖叫,一个粗犷肥壮的男子一铲子下去,顷刻间将一窝躲在洞里瑟瑟发抖的田鼠挖了出来。 然后,十几条专门受过训练的小型猎犬一拥而上,将四散奔逃的田鼠抓了过来。 只抓捕,不咬死。 毕竟夹子音和大胖子并不是为了灭鼠,而是追忆童年。 片刻之后,空气中开始弥漫烤肉的味道,柴烟的香气叠加着肉类炙烤时的美拉德反应,顿时香飘十里,引来了一个蹦蹦跳跳,满脸好奇的小少妇。 那是一个穿着湖绿色长裙,胸以下全是腿的女子。 阳光下,她白嫩无暇的小圆脸近乎透明,吹弹可破,带着几分娇憨的笑容兼具少女的清纯和少妇的妩媚,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不过那个大胖子只是简单地和圆脸长腿小少妇打了个招呼,旋即专心致志的开始烤肉。 毕竟这是熟人,而且是弟妹。 圆脸长腿小少妇走了过来,探头探脑问道:“阿姊、大哥,你们这是烤的什么鸭?闻起来好香噢……” 大胖子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但那个夹子音矮墩墩收敛起豆豆眼中的不怀好意,一本正经说道:“烤鸭……是的,烤鸭!” ps:其实中国自古就是一个蝗灾频发的国家,水、旱、蝗号称中国历史上三大自然灾害。根据《中国救荒史》统计,秦汉时期蝗灾平均88年一次,两宋为35年,元代为16年,明、清两代均为28年。 pps:挖蝗虫卵换粮食,在抗战时期的解放区出现过不止一次。 (本章完) 第37章 刘盈:我在创造历史×我就是历史√ 泰山行宫,景仁殿。 这是刘邦和吕雉居住的寝宫,考虑到他俩腿脚已经不太利落,因此这间宫殿并不是汉唐的高台式建筑,而是和后世的明清宫殿一般的格局。 独门独户,类似于四合院。 刘盈拎起衣服下摆,有些艰难的迈过门槛。 毕竟他徒步上山、徒步下山,爬山的时候尚且没有感受到什么,如今双腿酸胀发麻,几乎都是强撑着在走…… 我这一天,至少五万步……刘盈慢悠悠的走在花园中,旋即愣了一下。 寝宫内,似乎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夹子音! 紧接着,是吕雉那急促且带有几分齐鲁口音的训斥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听不太清楚,但干得漂亮……刘盈顿时觉得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 嗯,还是疼,一走一疼。 片刻后,刘盈慢悠悠挪到门边,探头探脑。 只见刘乐坐在椅子上,扭头看向天花板,一副我没有错,不听不听就不听的样子…… 而在刘乐对面,吕雉单手叉腰做大茶壶状,喋喋不休。 让刘盈有些惊奇的是,卢虞小脸煞白的坐在旁边,一脸世上只有婆婆的好样子,但当刘乐将视线投过来的时候,她迅速换上了一副抱歉我也无能为力的模样。 就,格外灵动! “进去啊,在这里干嘛?” 刘盈身后,响起一个有些苍老的女子声音。 他转头一看,顿时满脸惊喜。 “曹姨,你也来了?” 他的惊喜不是作伪,毕竟曹氏跟着刘肥就藩去了,已经有一两年时间没和他见过面了。 这一刻,往事种种浮上心头,刘盈的眼眶甚至都红了一下。 曹氏满脸堆笑的点了点头:“闲着没事,听说太上皇和你母亲都来了泰山,所以就跟着肥一并过来了……” 刘盈眨眨眼睛,带着几分调笑的问道:“那么,曹姨究竟是为了我爹而来,还是我娘?” 曹氏笑着打了他一下:“开玩笑都开到你曹姨身上了是吧?” 刘盈傻笑两声之后,她摇头叹息一声:“等伱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了,男女之情已经不甚重要,家人之间的亲情才是最重要,也最珍贵的……” 伐木累?不,她好像话里有话啊……刘盈稍稍沉默了一下,笑着说道:“既如此,曹姨何不劝说大哥也搬入长安居住呢?” 曹氏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刘盈接着又说:“从前要求诸王就藩,是因为天下承平不久,恐有反叛,但现在不同了,大汉四海升平蒸蒸日上,全是忠臣,没有反贼……” “因此,像二伯、四叔、刘贾叔父这些年都在关中居住,将国事交给朝廷任命的丞相打理,自己乐得逍遥,终日游山玩水,一家人其乐融融!” “嗯,别的不说,长安城的生活品质,医疗条件,要远远好过临淄!” “我这次封禅泰山,驻跸鲁国,就打算让我大舅,还有梁王也一并搬到关中去住!” 曹氏顿时有些心动。 作为一个看着刘盈长大的人,她知道刘盈是个小气、记仇,爱嘚瑟,喜欢骑脸输出的人,但却不是一个残忍嗜杀,如秦二世那般毫不顾念骨肉亲情之辈,因此刘肥并不会遭遇到诸如秦朝那些皇子在秦始皇死后的不幸。 而且,刘肥并非在朝中没有丝毫臂助。 比如曹参。 所以,刘盈的提议就显得很有诱惑力了。 从奢入俭难。 曹氏不是没有见识过长安城的富丽堂皇,新丰城的娱乐至死,她这些年满足了对天伦之乐的需求后,自然开始思慕起了关中的繁华了。 别的不说,诸侯国原则上禁止发展工业,因此就连最基础的电灯、自来水体系这样的民生工程,齐国一样都没有! 就连曹氏日常照明用的也是蜡烛,洗漱用水也是井水……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刘肥早已成年,不再是那个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孩子了,尤其是刘肥是齐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素里在齐国说一不二,因此即便是她这个亲娘,如今在刘肥面前也只是建议,而不是命令。 于是她有些讪讪的笑了笑:“这些事情,还需要和肥商量商量才行……” 刘盈也不甚逼迫。 他不急。 刘肥虽然嚣张跋扈了些,但根子里不坏,不至于会像明朝那些王爷般做出许多禽兽不如的行径。 因此刘盈想要让诸王尽数迁入关中居住,为的是防患于未然,以及针对一下那些长在深宫中的二代目和三代目。 毕竟天子脚下,是龙要盘着,是虎要蹲着。 重要的是等到推恩令使得强藩碎了一地之后,再改变御史言官的考核标准,想来那些喊着金汤匙出生的天潢贵胄,基本就没有横行不法的空间。 嗯,顺便还可以再撸一遍头衔……刘盈美滋滋的搀着曹氏走入殿中。 刘乐眼前一亮,敦敦敦敦的跑了过来,一肘子将刘盈挤开,旋即如大鹏展翅般扑到曹氏怀中。 “曹姨,九敏……” 这一刻,她宛如回到了自己童年,那时候她也是如这般逃到曹氏这里避难,只不过那时候她最多算是肉弹葱击,但现在她比曹氏高出了半个头,因此画面就显得有些诡异…… 吕雉柳眉倒竖,但脸上却旋即洋溢着喜悦。 她和曹氏也多年未见,此刻虽然被刘乐气的够呛,但故人重逢的喜悦却情难自禁。 刘盈揉着胸口自顾自走到卢虞身边坐下,悄声问道:“今又是怎么了?” 卢虞带着几分委屈回答:“阿姊让我吃老鼠……” “什么?”刘盈瞪大眼睛,怒视有些心虚的刘乐:“过分了啊!” 刘乐噘着嘴嚷嚷:“是田鼠,不是老鼠!而且,而且大哥一共烤了六串,原本是我和大哥一人三串,结果阿虞一个人就吃了四串呢!” 吕雉用力拍了拍桌子:“你还委屈上了?” 就委屈就委屈……刘乐搂着曹氏,将叛逆进行到底。 曹氏将她护在身边,偏头问道:“没有吃坏吧?听说小鱼儿吐了?要不要找个医生过来看看?” 小鱼儿,就是卢虞的小名,毕竟她的名字叫做‘鲈鱼’…… 卢虞有些羞赧的摇了摇头。 吕雉则笑着说道:“那倒不必。田鼠你我都吃过,烤熟了就无妨,只是卢虞自小长在燕王府中,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 她边说,脸上露出几分黯然。 当初她路过那里之前,恰巧是卢虞打着饱嗝称赞刘肥烧烤技术一流,烤出来的肉串丝毫没有鸭肉本身那种水禽独有的奇奇怪怪的味道…… 然后,刘乐无情揭露了她大快朵颐的鸭肉,其实是就是老鼠的事实…… 于是,卢虞从不听、不信,再到沉默、反胃,最终吐了一地…… 而吕雉的黯然,就在她看到了卢虞一阵反胃的样子。 女人的直觉,准确的是一个迫切想要再抱几个孙子的婆婆的直觉,让她第一时间相信卢虞是怀孕了,此时的表现并不是心理作祟的反胃,而是孕吐! 于是,空欢喜一场之后,刘乐自然就成了吕雉迁怒的对象…… 不过吕雉看了看和刘乐站在一起的曹氏,迁怒的对象顿时变成了刘盈。 没出息的东西,看看人家刘肥……吕雉的卡姿兰大眼睛中满是艳羡和鄙夷。 艳羡,自然是因为刘肥有三十多个儿子近二十个女儿,曹氏每天抓两个孙子/孙女在身边,一个月都不重样! 至于鄙夷…… 怪我咯……刘盈仰头望天,无视了那个想要当幼儿园园长的大汉太上皇后。 毕竟他知母莫过子。 曹氏左看右看,摇头说道:“都怪刘肥,要是他能主动说一句,不就没有了后面的事情了?我已经骂过他了,而且今天有些晚了,等明天再让他过来给小鱼儿道歉……” 卢虞两只手一阵乱晃:“不必了、不必了……其实回想起来,还真的挺好吃……” 刘盈点头:“当然了,那是田鼠,吃粮食长大,而且和阴沟里的老鼠也只是长得有些像,但其实并不是同类……” 卢虞歪了歪脑袋,有些疑惑。 “我知道,我知道!”刘乐举着手,原地蹦了两下:“田鼠和老鼠不一样,老鼠吃盐能变成蝙蝠,但田鼠吃盐……就更好吃了!” 刘盈愣了一下,默默脑补了一个矮墩墩的少女,扒开田鼠的嘴巴往里面灌盐,但最终那只可怜的田鼠直到被齁死之前,也没有化茧成蝶……嗯,是变成蝙蝠一飞冲天! 于是,矮墩墩少女含泪吃掉了一整串腌的很入味的烤串…… 而在另一边,卢虞则用力鼓掌:“阿姊好厉害!” 刘乐得意洋洋的昂起头,旋即在吕雉刀子一般的眼神中再度缩在了曹氏身后。 刘盈懒得解释许多,只是看向那个没有什么存在感,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哑巴老内侍:“芷阳大长公主指鼠为鸭之事,可如实记录在册?” 哑巴老内侍点了点头,将写成的文稿放入随身携带的木匣之中。 他写的是起居注,主要记录皇帝一言一行以及所做的事情。 原则上,起居注不会被皇帝看到,毕竟其存在的目的是让后辈了解先辈的功过,再从中吸取教训。 因此,刘盈无权查看,刘乐自然也无权查看。 刘乐愣了好久,如同木偶一般慢慢从忍俊不禁的吕雉和哭笑不得的曹氏,以及满脸懵逼的卢虞身上移开视线,死死注视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刘盈。 “啊!” “臭弟弟!” 一声几乎要将房梁都震断的咆哮过后,刘乐扬起拳头就打算和刘盈拼了。 毕竟载入史册之后,指鼠为鸭将会和指鹿为马一样,流传千古! 刘盈坐着不动,端起茶,云淡风轻的说道:“记下,大圣五年三月乙亥,芷阳大长公主于泰山行宫殴打皇帝……此所谓殴帝三拳!” 于是,刘乐站立不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吕雉轻轻咳嗽两声:“如此姐弟之间的闹腾,就没有必要载入史册,供万世阅览了吧……” 玩归玩、闹归闹,刘乐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她自然不能看着刘乐在记录皇家史料的《起居注》上留下污点,成为后世子孙的笑柄。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刘乐恨不能唱出声来。 刘盈从谏如流的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 他说完,看向哑巴老内侍:“既然太上皇后发话了,那就删掉吧。” 毕竟他作为大汉帝国的皇帝,甚至可能是大汉帝国有史以来权势最大的一任皇帝,他凌驾一切规则之上! 或者说,规则由他制定! 但哑巴老内侍从刘盈的眼神中看出了几抹别样的意味,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从木匣中抽出一张写满文字的书稿递交给了吕雉身边的贴身女官,任由对方拿到外间烧掉。 只是文字可以被烧掉,他的记忆却无法被抹除。 尤其是有了刘盈的暗示,他只需要今晚加个班,将毁掉的文稿重新写出来就行了。 历史可以被湮没,可以被春秋笔法别样解读,但不可被篡改! 这,就是一个史官应有的节操。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不外如是。 当然了,刘盈默许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起居注》是皇家读物,而大概率读到所谓‘指鼠为鸭’、‘殴帝三拳’这段记载的会是他的孙子辈。 所以,总该留下些故事让后人说。 这样,才算是永远活在人们心中! 等到书稿被烧毁,刘盈看了看再度嘚瑟起来的刘乐,看向吕雉笑着说道: “我们是一家人,应当相互帮扶、相亲相爱!” “欺骗,总归是不好的。” “既然做了错事,那么就要受罚!” 吕雉欣然点头:“说得对,也该给你阿姊一些教训!卢虞这孩子天性淳朴,善良敦厚,如今被她这一骗,必然会留下心理阴影!” “你说吧,该如何惩罚?” 刘盈笑笑:“曹相下令,让各郡及诸侯国百姓去荒野挖虫卵,避免旱灾导致蝗灾!” “阿姊是皇室一员,食民膏血而活,自然为万民表率!” “所以,她接下来一段时间,就去田边挖蝗虫卵好了,每天至少一斤,否则不准吃饭!” 吕雉抚掌:“善!” (本章完) 第38章 刘盈:嘲讽我? 大圣五年四月(孟夏)初二。 泰山东麓,红日高悬,万里无云。 极远处鳞次栉比的帐篷中,隐隐有丝竹鼓乐之声,乐女歌姬的浅吟低唱,一片太平盛世的既视感,和周遭田野间忙忙碌碌抗旱的农夫形成了鲜明对比。 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刘盈从帐篷中走出,抬眼看了看天空,好心情瞬间被晴朗的天气搞的荡然无存。 “看样子,今天又不会下雨了。” 他轻声呢喃,扳鞍上马,驰入远处等候多时的队伍。 张不疑打马迎了过来,皱眉吐槽:“终于出来了,我等的花都谢了!” 刘盈只当没听见,自顾自问道:“今天有什么安排?” 张不疑摊摊手:“还能有什么,接着打猎呗……” 刘盈有些无奈:“连着三天了,就不能有点新意?” 张不疑皱眉:“新意?那你说,这荒郊野地的,不打猎还能干嘛?” 刘盈摇摇头:“我就是没有想好,才问你有没有别的安排……” 张不疑也摇了摇头:“距离封禅,也就是夏至日还有不到一旬,现在再去弄别的也没有时间了!况且功候诸王的子嗣齐聚于此,就是为了在你面前露个脸,你若不去,不好吧?” 就是因为这我才烦的要死……刘盈长叹,但还是坐在马上一颠一颠的向着远处的皇家狩猎场而去。 嗯,说是皇家狩猎场,其实就是泰山行宫周边靠近山林的一处空地。 汉国是封建王朝,皇家行宫自然要有皇家行宫的体面,除了那些看守行宫的戍卒和宫人可以稍稍利用一下闲置的土地捞点外快,剩下的土地哪怕抛荒也不会允许临近百姓越界耕种。 虽然春夏之交是野兽繁殖交配的季节,官府禁止百姓进山狩猎,但这种禁令很明显并不适用于权贵。 尤其是皇帝。 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皇家狩猎场的獐鹿狐兔并非纯野生,而是少府从别处购买,放归在这里的山林间的半野生动物。 因此,权贵们撺掇刘盈打着‘习练弓马’旗号在这里举行的‘夏苗’,那帮以给人挑刺为生的御史们也三缄其口,只是上了一些奏疏弹劾诸王饮宴豪奢…… 嗯,‘夏苗’指的是国君在夏季展开的狩猎活动,相对应的还有春天的‘春蒐(sōu)’、秋天的‘秋獮(xiǎn)’,以及冬天的‘冬狩’。 这些称呼,早在《左传》中就有了,而相应的礼仪流程,也可以一路追溯到西周时期。 不过再有趣的游戏,玩多了也一样会觉得无聊。 尤其是参与者的目的大多不纯…… 刘盈很享受那种众星捧月,所有人都簇拥着他,吹嘘着他的环境,因此他并不觉得那些人拼命在他面前展示自己,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有什么不妥。 所以,他对于这场持续很多天的狩猎的厌烦,在于按照礼制,获得的猎物就是食物,捕捉到什么吃什么! 这,就要了亲命了…… 野生动物的味道其实很差,尤其是那些主要吃杂草野果,不存在人工育肥以及提前阉割的獐子、麋鹿之类的大型食草动物,不仅带着一股天然的腥臊味,而且因为运动量很大,导致肌间脂肪含量极低,哪怕炖煮许久,想要吃顿饱的,也需要一副好牙口才能将一根根又粗又硬的肉丝咬断。 重要的是,塞牙! 每一条肉丝,都能找到属于它的牙缝! 所以,这也是刘邦宁愿陪着吕雉在行宫居住,也不来这里凑热闹的原因…… 无他,这老头嘴里的牙快掉完了…… 许是看出了刘盈的为难,张不疑策马靠近刘盈,压低声音说道:“放心吧,那帮大爷也扛不住了,我听说他们连夜从齐地弄了几百头盐滩羊悄悄运了进来,准备冒充猎物……” “盐滩羊?”刘盈挠头。 滩羊他听说过,就是那种放养在北地郡(宁夏地区)的一种羊,属于是蒙古羊的一个分支。 但盐滩羊是个什么鬼? 张不疑没有直接解答,而是反问道:“你真的不知?” 刘盈摇头:“朕为何要知道?” 听到刘盈将自称从‘我’改为‘朕’,张不疑心中冷笑连连。 按照他的理解,刘盈此刻大抵是因为遇到了未知的事物而有些焦躁,这就是强掌控欲者的一种通病…… 该! 而为了不受这个小气又记仇的家伙记恨,张不疑压抑脸上的笑容,解释说道:“这是齐王肥新近培育出的一种羊,味道鲜美,肉质细嫩,不腥不膻,比咱们在北地郡放养的盐池羊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盈满脸诧异:“谁?我大哥?” 毕竟在刘盈掌握的信息中,那个大胖子吃羊是把好手,什么时候点出了养羊的技能? 张不疑点点头。 刘盈追问:“可知是如何培育而成?” 张不疑摊开双手:“我只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问我这个作甚?” 我尼玛……刘盈满脸哭笑不得。 张不疑很是得意的挑挑眉,旋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听人说,齐王自从就藩之后,就通过齐王妃白氏母族在关中的势力,延揽大汉公学的士子入齐,这几年颇有成效,隐隐有重建稷下学宫的态势!” “我觉得,这种新品种的羊,也许就是你那些农牧学院的士子所为!” 没想到那个大胖子暗搓搓做了不少事呢……刘盈咧嘴笑笑,并不将张不疑所说放在心上。 如今的齐国可不是十年前的齐国,那时候刘肥下辖七十三县,凡是说齐国话的人都是他的封臣,齐国也实打实的是天下第一强藩! 汉国有法令,县一级的行政单位原则上,下辖人口不超过两万户。 也就是说,最初的齐国大抵有一百万户,六七百万人口,可以轻松拉出来一支二三十万人的军队! 所以在原有的历史线上,齐国是关中朝廷的心腹大患,吕雉甚至动过念头,想要亲手弄死刘肥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庶长子…… 但现在不同了。 单不说刘肥被削去了十个县的封地,就说在汉国的法令下,他能够拥有的人口上限也定死在了六七百万! 而汉国中央所在地,关中平原的人口数量已经突破了两千万! 重要的是按照汉国法令,县一级行政单位掌控的户口数超过两万之后,要将多余的百姓迁走,重新设置一个新的县级行政单位,由汉国中央派员担任县令或是县长一职,受到郡一级和中央政府的双重领导。 这就是郡国制。 朝廷任命的官吏和世袭的王侯相互监督,以此来维持一个政治上的均衡。 因此,在现如今的齐国版图之外,还密密麻麻的有着一大堆新建成立的县,以及相对应的临菑、济北、胶东、琅邪这齐地四郡。 也因此,对于大汉中央来说,所谓的天下第一强藩,不过是个笑话! 刘盈松开缰绳让马跑了一会,像是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问道:“话说用羊代替麋鹿充作猎物,周昌那厮能饶了他们?” 他说到‘周昌’这两个字之时,不由自主的语气加重,隐隐有几分咬牙切齿。 毕竟那厮如历史上一般,属于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哪怕他做过东宫的属官,但始终没有如大部分朝臣那样对刘盈阿谀奉承。 相反,那厮一贯喜欢犯龙颜,掀龙鳞! 仿佛,就像是刘盈欠了他很多钱一样…… 因此张不疑一脸你自作自受的表情:“不会呀,毕竟御史中丞一直盯着你呢!他可顾不上我们……” 刘盈:“……” 张不疑满脸奸笑:“话说,这不符合你的人设啊?” 刘盈皱眉,没有说话。 张不疑继续奸笑说道:“要按照你往常的脾性,还不早早就打发御史中丞去北海牧羊了?” 刘盈一本正经:“朕在你眼中,就是如此这般小气的人吗?” 张不疑用力点头。 毕竟他家矮墩墩这些天还顶着大太阳在野地里挖虫卵,人都晒黑了,而且晚上回来的时候饭量也比从前小了许多! 就,心疼! 刘盈默默在心中为张不疑记了一笔,摇头说道:“《战国策》读过吧?” 张不疑愣了一下:“读过,怎么了?” 刘盈问道:“内里有一篇名为《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你可知道?” 张不疑点头:“知道啊,不过那是纵横家的策士瞎编的……” 刘盈摆了摆手,打断张不疑的长篇大论,直接说道: “真假不论。我想说的是,一个国家,总归要允许邹忌那样的人存在,无论他是如书中那般迂回劝谏,还是如御史中丞那般犯言直谏……” “其实吧,我这人气量一直很大的……” 你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张不疑侧目,旋即松开缰绳,任由胯下那匹照夜玉狮子撒开四蹄,将刘盈甩在身后。 刘盈眯了眯眼睛,拉紧缰绳放慢马速。 于是,在他们身后,那些提弓挎刀的郎卫当即怒目而视。 一如许都田猎…… 不过一个是涂白的脸,而另一个是天生的小白脸。 ……………………………… 泰山猎场。 “哎呦呦……” “爹我错了……” 张不疑抱头鸭窜,在他身后是看起来老态龙钟,但健步如飞紧追不舍的张良。 毕竟这次是封禅泰山,张良虽然频频称病不朝,但这种重大的场合却不能不来。 嗯,更重要还是因为这次封禅更加类似于一次长途旅游,这就十分合了张良的心意……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小崽子太坑爹了! 与天子并骑,居然敢领先好几个马头? 不过张不疑只是个尚了公主的小白脸,不是将自家闺女献给天子的老白脸,因此这般行径,只按照君前失仪问罪,罚俸,或是挨板子。 张不疑当然是想要罚俸,他家有的是钱! 但刘盈怎会如他之意,于是在周遭一众功臣二代目的推波助澜,起哄架秧子之下,行刑之人就换成了张良…… 打的好! 早就看这厮不顺眼了! 这是夏侯灶以及周胜之等人的心声。 毕竟张不疑性格好,家世好,又做了帝婿,重要的人长得漂亮,从小就是他们爹娘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尤其是长得漂亮这一点,更是让他们羡慕嫉妒恨了十几二十年! 小白脸,不仅讨同龄女子,也就是他们的妻妾喜欢,而且还是师奶杀手,就连他们的亲娘也不止一次吐槽过他们,为什么同样吃饭睡觉,小白脸就那么漂亮,而他们长了个歪瓜裂枣? 打,用力打! 夏侯灶有意无意的走了几步,将拼命逃窜的张不疑堵在原地。 下一秒钟,杀猪一样的哭喊响了起来。 ……………………………… “来,老二……老三,尝尝咱烤的肉!” 刘肥挺着如同怀了八胞胎的肚子,将滋滋冒烟的肉串递给走了过来的刘盈。 这大胖子蔫坏……刘盈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大哥,这不会又是鸭肉吧?” 刘肥呆住,满脸黑线,旋即憨憨的开始叫屈:“骗阿虞那件事真的是大妹的主意,跟我没什么关系的……不过这可不是鸭肉,我发誓……” 刘盈摆了摆手打断刘肥的话,笑着说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况且小的时候,我也没少吃大哥烤的鸭肉……” 刘肥满脸哭笑不得:“怎么就跟鸭过不去了?” 刘盈岔开话题,举起手中肉串啃了一口:“这莫非就是齐地的盐滩羊?味道果然鲜美,不腥不膻!” 刘肥顿时洋洋得意:“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才终于找人配出来的极品羊!实话说,要不是看在二伯四叔他们牙都快掉光了份上,我可不舍!” “毕竟这只是刚刚开始,盐滩羊的总数连同种羊在内不过两千多头,这一次就吃掉了四百多……” “要是大父在,指不定就追着我满地乱跑了!” 刘盈颔首表示认同,笑着问道:“透露一下是怎么弄出来的呗?要是不好说,就算了。如今这算是知识产权,受帝国法令保护,即便是我这个皇帝也不能白嫖的……” 刘肥无所谓的摇了摇头:“那有啥不能说的?” “我齐国良田多,但海滩更多,那地方动不动就被潮水淹了,所以地里面盐多……” “现在不是禁止靠海的诸侯国煮盐吗?” “所以我寻思着,这么多的地就这么一直荒了太可惜了,正巧大汉农业联合商社的人在临淄开展销会,售卖那些高产的小麦还有玉米种子,我闲着没事去转了转。” “然后,你猜我发现什么了?” 刘盈摇了摇头。 刘肥不无得意的说道:“耐盐碱牧草!” “大父曾经给我说过,诸如被洪水泡过的土地,三五年内绝对种不成粮食,需要引水浸泡,不断冲洗几次之后才能恢复如初。” “起初大父也不知道为何,后来还是从你那听说,这叫做盐碱地!” “而从关中来的士子说了,齐国海边那些寸草不生的荒滩,就是盐碱地的一种,如果想要让荒地变为良田,除非在海边修建堤坝,隔绝潮水,同时引水灌溉浸泡,刷洗掉土地中的盐分……” “我当初觉得这很不错,但他告诉我说,虽然没有潮水,但土地距离大海太近,大海里的盐会从地下重新回到地上,因此这种清洗土壤的事情,每隔两三年就要再来一次……” 刘盈哈哈大笑。 刘肥也附和着笑了两声: “所以我当时就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齐国有钱,但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但那种耐盐碱牧草,却改变了一切。” “从前海边那些寸草不生的盐碱地,如今绿油油一片,这种盐滩羊,就是另外几个关中来的士子培育而成……当然了,按照他们的说法,母本是你放养在北地郡的盐羊!”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 刘肥说完,满脸意气风发。 作为刘氏子,他绝对不会如表面这般愚笨。 刘盈撸完剩下的几块肉,点头说道:“味道真的很好。话说,你给咱爹送去了没?” 刘肥愣了一下,环顾左右:“咱爹没来?” 你完了,那老头现在又馋又小气……刘盈脸上,顿时满满的幸灾乐祸。 …………………………………… 泰山东麓,一条几近干涸的溪流旁。 刘乐穿着一身素色的猎装,盘坐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之下,面前支着一个简易版烧烤炉,手脚不停的串着诸如蚂蚱、田鸡、田鼠之类的肉串。 很明显,一场野外bbq即将开始…… 而在河沟两侧的荒地上,则是十多个光着膀子,脊梁晒得黝黑的小孩子。 他们手中拿着很是精致的小铲子,在草地上东挖一下西挖一下,不时爆发出阵阵欢呼。 “挖到了、挖到了……” “就说这个地方一定有蝗虫卵……” “快看,那边还有!” …… 刘乐也吆喝了起来:“你们好好干,姐姐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挖够一斤虫卵,不仅有白面馒头和零花钱,还有糖吃!” 那些小孩子顿时蹦蹦跳跳了起来,捧着清洁干净的虫卵跑了过来。 “谢谢大姨!” “叫姐姐……” (本章完) 第39章 刘盈:大师我悟了…… 泰山郡。 顾名思义,泰山郡得名于辖区内的泰山。 这是一个从齐国的济北郡,鲁国的薛郡中切割出来的一个由汉庭中央直属的郡,下辖十七个县,有人口近两百四十多万。 天还没亮的时候,散布在城外的村落里门大开,一个个睡眼惺忪的农夫扛着锄头走了出来。 夏季炎热,无法如其他季节那般日出而作。 毕竟农田里没有遮蔽物,烈日高照,再加上干的是体力活,人很容易中暑。 因此就是趁着天不亮就到地里面干活,等到太阳升高之后就找个阴凉地方休息,闲聊,顺便做点木桶、竹筐之类的小玩意拿到集市上售卖,等到傍晚时分没有那么热了,再到地里接着干活直到彻底看不见为止。 这就是一个普通农民的一天,辛劳,但不赚什么钱。 如今天旱,虽然官府下拨有修挖灌渠的经费,但却并没有发给这些普通农民手中,毕竟一台蒸汽挖掘机的工作效率,抵得上一百个最精壮的男人! 重要的是,现在的汉国还没有到以工代赈的份上,自然不需要大量招募农民用手工劳动取代机械进行维稳。 因此,这些扛着锄头走出家门的农民,并不是去工地上干活,而是去锄草。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虽说造成这个局面的主要原因是五柳先生不会种地,但这也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农田里的杂草是真的多…… 天旱,炎热,小麦被太阳晒得发蔫,但杂草却蓬勃生长,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这谁能忍? 因此给麦田锄草的手段,就不是稻田那种放水淹死杂草,而是用锄头,连根将杂草从地里挖出来,等到太阳升高,直接利用酷热的阳光将杂草晒死! 从早到晚,日日不休,但也阻止不了农田里到处都是杂草的局面。 这就是在没有除草剂的年代,人与自然的抗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休无止。 而现在,按照官府下发的通知,他们不仅要和酷热、干旱、杂草做斗争,还要预防一种小虫子成群结队来抢夺他们的劳动果实! 蝗虫! 于是等到壮年男人走出里坊,奔赴农田之后,留守的老人慢悠悠的走出里门,拎着瓜果蔬菜走向村社另一边的神龛。 神龛正中,供奉着一尊一人多高的木头彩绘雕像。 那是一个穿着黑衣服,深眼窝满脸皱纹的老妇人,不过她长着八只手,牙尖嘴利,眼神阴森,看起来格外恐怖。 这,就是泰山郡百姓心中的蝗神形象。 而那些从十里八乡拎着瓜果蔬菜而来的老人,也正是为了供奉蝗神,好免去朝廷所说的蝗灾。 人群正中,穿着彩色布条做成衣服的神婆正在卖力的跳着大神。 她含含糊糊的说一句,手中铃铛摇晃一下,围着她的那些弟子则用力敲击手中的钟鼓,齐声附和。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栓……把门栓!” “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虎归山!” “头顶七星琉璃瓦,脚踏八棱紫金砖……紫金砖!” …… “天灵灵、地灵灵,蝗虫蝗虫快走开……快走开!” 一时间,铃铛声、念诵声、钟鼓声叠加在一起,再有烟雾缭绕,让整个跳大神的仪式看起来颇有几分神秘之色。 不过很快,打南边来了一个喇嘛…… 嗯,是来了一队和尚。 领头之人,是一个头上烫着六个戒疤的青年秃头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秃头,而在其后跟着十几个穿着僧人服饰的男子。 其中一队是正儿八经的和尚,另一队则是度牒司派往寺庙的工作人员,他们虽然做僧人打扮,但可以娶妻生子,吃肉喝酒,一如后世九成以上寺庙中那些在和尚庙门口帮人解签的大师…… “阿弥陀佛……” “此中之因,乃前世之果……” “因果为律中纲骨,若人不知因果,及瞒因昧果,皆为违律……” “诸位施主妄图以做法事了结此间因果,是着相了……” “……何不皈依我佛,礼颂三宝……” 在和尚们一阵叽叽歪歪中,跳大神的神婆不干了。 这,是在抢生意! 不过若是直接动手就打,单不说打得过打不过,而且会落了下乘,容易被人看穿真伪。 毕竟神婆此刻请神上身,要保持神的逼格! 于是她满场游走,口中念念有词,不时悄悄喝一口烈酒,喷吐火焰,掀起滚滚浓烟。 “敲起鼓来打起锣,首先先请胡家兵……胡家兵!” “胡老太公上边坐,胡老太母陪伴着……陪伴着!” “胡老太公下了令,胡家大兵齐上阵……齐上阵!” “胡家大兵请完毕,然后再请黄家兵……黄家兵!” …… 只是在神婆洋洋得意的请了一堆神,吓唬的围观者一愣一愣的时候,头有戒疤的青年却扬起手中的禅杖,砰的一下将神婆抽倒在地。 “昔日孔子诛少正卯,佛家亦有不动明王……” “给我打!” 于是,斗法,变成了互殴。 一时之间,本地的神婆溃不成军,抱头鸭窜,看起来狼狈极了。 毕竟这帮孔武有力的和尚们有备而来,虽然没有如行者武松那般背着两口戒刀,但手中拎着的齐眉棍却指东打西,不仅把一众神棍打的满地找牙,就连那些围观者也愣了一下,用力鼓掌。 “彩!” 如果不是因为场合不对,想来他们或多或少还会给几个看钱…… 嗯,香火钱。 原因很简单,神婆请大仙上身,但还是不敌和尚们的棍棒,这说明和尚的道行更深,定然能驱散蝗灾! 这就是实用主义者的信仰方式。 什么都信,但什么都不信…… 不过在人群中,一个三十多岁,眼下长着泪痣,做儒生打扮的男子却呢喃有声。 “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 “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 “蝗灾,会不会是今上不修仁政,穷兵黩武,乃至引起天怒……” 他还没说完,周围人顿时哗啦啦的避向远处。 这些十里八乡的农民虽然不怎么认识字,但汉语毕竟是母语,哪怕这个儒生此刻说的文绉绉,他们也依旧能猜到对方说的是什么! 今上失德? 这是活腻味了? 血,不要溅在他们脸上! 当骚乱在人群中开始蔓延,就连那些正在殴打神婆的和尚也愣住了,尤其是那个逼迫神婆给自己介绍一个腿长胸大的胡大仙的少年刷的一下转过头,变声其的公鸭嗓大吼一声:“非议皇帝表哥?别让他跑咯!” 嗯,此人正是樊伉。 而在樊伉旁边,同样做和尚打扮的吕台也忙不迭指挥着身后名为武僧,但其实是侯府护卫的壮汉冲过去。 儒生见状,拔腿就跑,身手矫健异常,丝毫没有后世读书人那种手无缚鸡之力宛如娇小姐的模样…… 毕竟这年月的儒家,主打的就是一个孔夫子挎腰刀,能文能武! 片刻之后,一群和尚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回禀君候,没抓住,让那厮跑了……” 吕台满脸无奈:“废物,罚你们三天不准喝酒吃肉!” 樊伉却阴森森的说道:“放心吧,他跑不了!” 吕台侧目问道:“为何?” 樊伉阴沉着脸说道:“齐鲁虽是孔孟儒家祖地,但做儒生打扮者却并不多见,这厮一路到此,见过他的人不计其数,那厮一路逃亡,见过他的人也不计其数。” “所以,你我只需找人将那厮画影图形,再交到曲逆侯(陈平)手中即可!” 吕台挠了挠头:“曲逆侯伴驾泰山,你我这幅打扮如何能去?” 樊伉愣住:“是哦……都怪伱!” 他原本在家里吃好喝好,偏偏遇到了来串门的吕台,然后被对方传教成功,剃光了脑袋,加入了新佛教…… 所谓新佛教,为的是区别身毒传来的佛教。 简单来说,新佛教百无禁忌,吃肉喝酒娶妻生子,和普通人唯一的区别,就是剃了个光头,但却宣称不受世俗约束,要做一个不被世人定义的佛教徒…… 既要、又要,还要,属实赢麻了…… 因此吕台自然对于樊伉的甩锅行径表示不满,而男人之间,尤其是兄弟之间表达不满的方式,无疑就是揍他一顿! 于是,尚未散去的围观者,在见证了宗教斗争之后,又见证了宗教分裂…… 吵吵嚷嚷中,许多老人的视线被那尊阴森恐怖的蝗神塑像所吸引,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蝗神,法力无边! 无论是大仙还是和尚,都没有打败蝗神,反倒是在蝗神的法力下或仓皇逃窜,或内部斗殴! 蝗虫,可万万不能再捉了! 毕竟蝗虫是蝗神的子嗣,捕杀蝗神的子嗣,必然会使得蝗神暴怒,到时候蝗虫漫天遍野而来,不仅粮食会被蝗虫吞噬,就连他们只怕也难活命! 所以,那些参加过西海阅兵的三老乡贤,对视一眼之后,心中涌起相同的念头。 他们,要去面圣! ……………………………… 泰山脚下,承天宫。 这是刘盈仿照着后世的天坛而修建的一座宫殿,鎏金宝顶,殿为圆形,象征天圆;瓦为蓝色,象征蓝天。 今天距离封禅大典,以及迎夏大典还有一天。 因此刘盈搬离了泰山行宫,居住在了这座专门为祭祀而修建的承天宫。 毕竟祭祀之前,他需要远离女色,斋戒沐浴,不食荤腥。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刘盈低吟。 在他旁边,日南都督府大都督武信候刘信却笑着说道:“一别经年,三弟文采果然冠绝天下,但我想问的是,对影成三人?难道我和不疑,不存在否?” 张不疑满脸狐疑。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刘盈念的很多诗并非即兴而发,大多都是私底下早就写好,然后秘而不宣,专等在人多的时候一鸣惊人,艳惊四座! 什么心态……张不疑不屑的撇撇嘴,但心里却妒忌的直冒酸水。 刘盈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问道:“大哥可知佛门?” 刘信愣了一下,点头:“知道啊,就是那群说你是那什么佛转世的秃驴……” 刘盈莞尔,叹气说道:“和尚们有许多诓骗愚夫愚妇的说辞不假,但其中也有许多可取之处,值得大哥效法。” 刘信满脸好奇:“哪里?说来听听。” 毕竟他日南都督府主要发展的是采矿业和种植业,这些工作辛苦且不赚什么钱,从事者要么是为了避开帝国法令而签订了九十九年用工契约的自由民,要么就是从海外藩国迁徙而来的无地佃农。 所以,佛教这种劝人修来世的宗教,只用了两年时间就在日南都督府遍地开花,整个日南都督府俨然已成佛国! 当然了,十一税还是要交的。 因此,刘信其实也对佛教了解了不少。 刘盈迎着刘信半是求知,半是讥讽的眼神,正色说道: “传说佛家有一贤者,以肉身布施,现红粉之相,与迷途之人交媾,交媾大欢喜之时,突现骷髅之身,取红粉骷髅,大欢喜过后便是大寂灭之意,以求落化迷途之人,不叫其沉沦肉相皮念……” “大哥不妨多想想。” 张不疑暗暗点头。 他只比刘信小了有七八岁的样子,如今他奔四,刘信奔五,但问题的关键是,他看起来依旧如同二十多岁之人,但刘信却已经满头华发,说他和刘交、刘贾同庚都不为过! 而这,就是他拥有近两百个子嗣的代价! 刘信沉默了许久,长叹:“人活一世,尽兴而已,开心一天就是一天,何必为了奢求长视久生,而放弃眼前的愉悦?佳人就是佳人,或许她会变为骷髅,但在此之前,还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吧……” 刘盈竖起拇指:“豁达。” 狗屁!他只是迷途难返而已……张不疑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 刘信摇头:“豁达什么呀,用和尚们的话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执念?我知道而不得道,又何尝不是最苦之事?算了,喝酒吧……” “嗯,你不能喝,你明天是主祭之人……” (本章完) 第40章 刘盈:封藩建国 大圣五年四月甲申。 今天是举办封禅泰山,以及迎夏之祭的日子。 清晨六点整。 承天宫外,满是各地前来朝贺的三老乡贤,番邦使者,以及各个海外督府派来的代表,后两者人数众多,这也是封禅从春末一直拖延到了夏初的原因。 嗯,另一个更重要的因素,是刘盈如今对于这些没完没了的祭祀活动有些厌烦,但华夏毕竟礼仪之邦,而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因此只能是尽可能的合并同类项了…… 因此在承天宫内,则站着数百个身穿赤红色袍服的少年。 这些,全部都是王侯二代目或是三代目。 如今的大汉适用的是推恩令20版,相较于最初版更加人性化,允许一代目的诸侯王拥有自己的直系封臣。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可以在活着的时候,就将自己的封地切割成几块,分给自己的心仪的嗣子,并且这些次一级的诸侯向他称臣纳贡,而不是向皇帝称臣纳贡。 但只局限于一代人。 当诸侯王去世,他们那些只向他们称臣纳贡的封臣,将重新成为皇帝的封臣。 虽然麻烦,但却可以避免停尸不顾、束甲相攻的悲惨发生。 毕竟遗嘱会被篡改…… 于是推恩令20版刚一推出,立刻受到好评无数…… 而这些等待册封的王侯二、三代目齐聚今日,则是因为继承自西周时期的传统。 迎夏之祭,不仅是一场祭祀活动,宣告春去夏来,改变祭祀的对象,从之前的祭祀大皞(hào)句芒,也就是伏羲氏和木神,转变为祭祀炎帝祝融,更重要的是在祭祀活动结束之后,会册封诸侯以及授予他们相对应的食邑,并且皇帝要和这些新晋诸侯共饮酎酒。 当然了,有酎酒,就会有酎金。 因此在仪式没有开始之前,刘盈蹲在法天殿门口,看着奉常府的礼官称量着诸侯王敬献的马蹄金…… 这些是用于修葺宗庙之用,当年皇叔家的祖上就是因为献给宗庙的酎金成色不好,于是就把爵位搞没了…… 这何尝不是一种双赢……刘盈透过栏杆看了看在广场上等着的那群同宗兄弟子侄,顺手揣了一锭沉甸甸的马蹄金转身离开。 毕竟,在这个人情逐渐凉薄的世上,只有黄澄澄的金子可以带给人温暖…… 萧禄和蹲在另一边的张不疑大眼瞪小眼,最终满脸无奈。 作为臣子,他们总不能去扒开刘盈的袖子,将马蹄金抢回来吧? …………………… 八点十五分,封禅大典正式开始。 刘盈换了一身除了贼热,哪哪都好的赤色吉服再度出现在法天殿门口。 法天殿,是承天宫的正殿,外观和后世天坛的祈年殿基本一模一样,三层重檐向上逐层收缩作伞状,殿顶覆盖上青、中黄、下绿三色琉璃,寓意天、地、万物。 内围的四根龙井柱象征一年四季;中围的十二根金柱象征一年十二个月;外围的十二根檐柱象征一天十二个时辰。 中层和外层相加的二十四根柱子,象征一年二十四个节气。 三层总共二十八根象征天上二十八星宿,再加上柱顶端的八根铜柱,总共三十六根,象征三十六天罡。 至于叫做法天殿,则取自敬天法祖之意。 不过刘盈将刘太公上了个圣祖的庙号,又宣称他为太上无极九天司命天尊大帝,因此法祖,就成了法天,而整个宫殿的名字,也就顺理成章的命名为承天宫。 不仅如此,刘盈颁布的诏书抬头,也从原来简简单单的诏命、敕令,变更为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八点二十分。 当刘盈一步一顿迈着方步走入法天殿的时候,韶乐大作。 今日演奏的是六乐之一的《大夏》,因此只用文舞,也就舞者起舞时左手执一种类似笛子的乐器龠(yuè),右手拿野鸡尾羽做成的翟(dí)。 刘盈让奏这首乐曲,是因为夏王朝的开创者启,是大禹的儿子,大禹将王位禅让给了启,由是开创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家王朝。 而另一个原因,则在于他将刘邦比作了大禹。 大禹治水,拯救天下苍生,刘邦终结乱世,与民约法三章,救万民于水火,功绩同样值得称颂。 因此在观礼台上,刘邦虽然满脸无所谓的样子,但站在他身边的吕雉却微不可见的撇了撇嘴,作为一个甚至比刘邦自己都更熟悉他的人,吕雉自然从刘邦那些细微的动作,察觉到了刘邦此刻的感动。 但聪颖如她,并不会直接挑明。 儿子吹捧老爹,本就是天经地义,重要的是皇权交接,通常都会伴随着死亡和血腥,如今看来,他们家或许可以避免这种惨剧的发生。 于是,吕雉的脸上顿时充满了骄傲的神色。 不仅为刘盈,也为刘邦。 于是,她主动向刘邦那边靠拢了一下,抓住了刘邦那双满是老茧,饱经风霜的大手。 一如他们当初成婚之时,手持雀扇遮面的她主动握住了自顾自大步走入房门的刘邦那样…… 不过下一秒钟,还不等刘邦做出反应,吕雉刷的一下将刘邦的手甩开。 凭什么每次都是她主动? 刘邦:? …………………………………… 九点四十五分。 冗长的封禅大典终于结束,刘盈将想要说的话写在玉版纸上,在法天殿中烧掉,至于将刻有同样文字的玉碟送到泰山圣皇顶埋进土里这件事,则交给了奉常府的礼官负责完成。 刘盈选择在山脚下的承天宫举办封禅仪式,就是懒得再爬一次泰山…… 毕竟,没有缆车…… 观礼台上,当韶乐停止的时候,刘乐恨不能蹦起来欢呼雀跃。 封禅之日,就是她难满之时…… 嗯,当初她被罚去挖蝗虫卵之时说好了,等到封禅结束之后,她就不必再日日外出辛劳了…… 虽然,她将挖虫卵这件事外包了出去,所谓的处罚变成了一场野外bbq,但烧烤这种东西吃的多了也就腻了,更重要的是野味真的不如家养的动物好吃。 所以,她臊眉耷眼的靠近穿着全套吉服,汗如雨下但仪态端方的卢虞:“妹砸,听说大哥送过来的盐滩羊还有好几头……” ………………………… 十点五十九分,迎夏之祭正式开始。 按照这一时期的礼制,宫为土、征为火、羽为水、商为金、角为木,所以乐工们奏响的是代表火的征音。 再根据‘南方丙丁火’之所谓,‘二曰火’,二为偶数,属阴,故南方正数为二阴,以南方正数二与中央正数五相合得七,所以,南方副数为七。 也因此,迎夏祀南郊之时,数用七。 换言之,就是雅乐奏响七遍,行礼叩拜七次…… 不过这对于那些参与迎夏之祭的新晋诸侯王来说,却完全不是个事! 如果可能,他们甚至会选择叩拜七十次,然后谋求将封地再扩大哪怕一成…… 毕竟封建王朝和资本主义国家不同,虽说他们继承的封地和食邑也可以算作是资本的一种,但其实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爵位。 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个笑话。 对于他们这些身有爵位之人来说,只要不是得罪了刘盈,否则便是当街杀人也能破财消灾! 所以,他们在叩首连连的时候,也在感谢自家老爹或是祖父。 毕竟没有了他们的落草芒砀,追随刘邦,否则哪里会有他们此刻的显赫地位,甚至于汉律都可以视若无睹…… 不过在祭祀活动结束之后,他们翘首以盼的‘剖符’,也就是将一块书写着他们名讳和封地的铁牌从中分开,一块留档,一块赐予他们的环节并没有立刻进行。 万众瞩目中,一个大嗓门礼官站在法天殿门口,大声念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 “……皇后所生第五子刘炎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可为皇太子,以承宗庙,祗肃社稷…………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汉大圣五年四月甲申。” 礼官念完,站在广场四周的谒者齐声高喊。 “山呼——” 于是,提前一天排练过的朝臣立刻做出响应。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盈顿时一本满足。 这就是一个大权在握的穿越者的恶趣味…… 观礼台上,刘邦满脸哭笑不得,轻轻摇头。 今日册封太子这件事,刘盈事前并没有向他透露口风。 不过他本人倒是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他和卢绾完全可以说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属于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铁哥们,对于卢虞也是爱屋及乌,因此刘炎侧封太子,成为他开创的大汉帝国的接班人自然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所以他此刻的摇头,在于刘炎现在还没断奶,头上只有稀稀疏疏的绒毛,并不足以满足他昔日没有亲手给刘盈戴上太子冠的遗憾…… 但接下来的事情,不仅让他感到有些诧异,就连那些刚刚站起的朝臣也有些不能理解。 法天殿外,那个大嗓门的礼官本来已经退下,却换了一卷诏书二次返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获承天序,钦若前训,用建藩辅,以明亲贤,斯古先哲王之令典也……” “……诸皇子孝友宽厚,温文肃敬,行有枝叶,道无缁磷。践君子之中庸,究贤人之义理,情惟乐善,志不近名……” “宜分建茅土,卫我邦家,叶於展亲,永固磐石。是用举其成命,锡以徽章……” “今册封皇长子刘启为晋王,都太原,辖二十七县,皇次子刘德为卫王,都朝歌,辖十七县;皇三子刘弘为郑王,都苑陵(新郑),辖十七县;皇四子刘武为淮王,都沛县,辖十七县……”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汉大圣五年四月甲申……” 礼官念完,慢悠悠退了回去。 只不过这次和册封太子不同,那些谒者并没有上前高喊‘山呼’。 但在广场之上,却是满地哗然。 毕竟刘启等人还都是小孩子,如此急吼吼的册封为诸王,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然而刘盈有着至高无上的权柄,他们纵然觉得此时册封诸王有些太早了,但也没有敢说这是乱命,将之驳回。 况且,大汉是封建王朝,册封诸王是皇帝家事,和他们这些大臣其实关系不大。 嗯,其实关系挺大。 毕竟藩王只比皇帝低了一个级别,国内有王相,国尉等和三公对标的官职,还有乱七八糟林林总总几百上千的其他官职。 国家每多一个藩王,就相当于生生多出来了近千个官位! 重要的是,大汉是个整体,藩属国的大臣可以无缝衔接进入汉国直属的官僚体制! 在这个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哪个大臣没有七八九十个儿子,没有数量惊人的侄子和七大姑八大姨等一大堆亲戚,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如今身居高位,难不成还要看着亲戚们在家乡务农,做个不登大雅之堂的田舍翁? 所以,王,多多益善! 但有人欢笑有人愁。 朝臣功侯这种王朝打工人欢喜了,那些王朝股东,尤其是刘肥刘如意刘恒这三个成年且已经就藩的诸侯王心中就不是那么是味了。 皇帝的孽子是辖地十几个县的藩王,而他们的孽子只能是彻候,封地也就一两个县。 两者类比,天差地别!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他们只是藩王,而他们的兄弟却是皇帝,是刘氏的宗子呢? 藩王看似只低了皇帝一个级别,但前者却能够对前者生杀予夺! 不过刘肥只是觉得沮丧,想要早早回去休息,而刘恒和刘如意两人在短暂的沮丧过后,心中那根弦骤然绷紧。 刘武的淮国暂且不谈,那里距离他们的封国很远。 可刘启的晋国、刘德的卫国,以及刘弘的郑国,可以说得上是从西、东、南三个方向把他们围死了! 毕竟他们的北方是燕国,如今的卢绾算是彻头彻尾的保皇党! 没道理呀,我都这么老实了……刘如意满头大汗。 (本章完) 第41章 刘盈:巧合,纯属巧合! 泰山行宫。 喧闹了一整个白天之后,夜幕开始降临,不过喧嚣尚未散去。 毕竟中国人的传统,红白喜事亦或是祭祀庆典之后,都会聚在一起大吃大喝一顿…… 虽然有点蚊子,但在点燃艾蒿之后好了许多。 所以在此刻的泰山行宫内外,朝臣、功候、诸王,以及参加活动的三老乡贤按照级别不同,分坐不同位置,享受着不同等级的飨宴。 比如刘盈,就是猪牛羊全套的太牢,诸侯王享用牛肉做的各种饮食,大臣食羊,而那些乡贤三老,除了几样小菜之外,主菜仅有一条糟鱼。 嗯,糟鱼,骨头入嘴即化。 毕竟鱼有刺,万一卡住谁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天热,再加上忙活了一整个白天,刘盈没什么胃口,于是端起酒杯漫步四周,准备去刘邦和刘交那边坐坐。 无他,热闹。 但他还没走几步,突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于是他转过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锃光瓦亮的秃头,紧接着,响起了一声变声期的公鸭嗓。 下一秒,他近乎本能的抬腿,一脚正蹬。 无他,丑拒。 “表哥……哎哟!” 刘盈收回脚,掩饰尴尬的问道:“吔?你为何在此?你不说要在关中大吃一年,弥补从前的遗憾吗?” 在他对面,被他一脚踹飞的樊伉满脸懵逼的坐在地上,挠了挠光头:“我一直都在呀!不过白天的时候我见表哥你太忙,就没敢过来打扰伱……” “好疼,呜呜呜……” 没等刘盈说话,旁边看到这一幕的吕雉柳眉倒竖,怒不可遏:“刘盈,为什么欺负弟弟?” 毕竟,她一直都是伏地魔来着…… 糟,老吕叫我全名了……刘盈满脸讪笑:“这不是没看清吗?我还以为有人刺王杀驾……嗯,都怪他,你看那个光头,还反光,这谁看的清啊!” 于是,吕雉顿时调转火力: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修修剪剪可以,但谁允许你剃光了?如此场合,东奔西跑成何体统?你母亲就是这么教你的?樊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樊伉满心不服,明明是他挨揍了,可为何最后被训的还是他? 但他也丝毫不敢将这种不服表露出来,毕竟他面对的是吕雉,鼎鼎有名的母老虎! 所以,樊伉麻利翻身而起,一个猛虎落地求饶式跪在地上:“我错了!” 错了但死不悔改,这都是咱在老吕面前玩剩下的……刘盈微不可见的冷哼,满脸不屑。 但吕雉毕竟是个伏地魔,因此樊伉认错之后,她也不再深究,只是冷着脸点了点头:“起来吧,这里人多怪不好看的,等到晚上自己回房间再跪地反思两个时辰,明早交一份不少于一万字的检查!” 一万字?杀了我吧!队友呢,救一下啊……樊伉拼命朝刘盈使着眼色。 收到,你又欠朕一次……刘盈本着互帮互助的原则,笑着说道: “表弟年岁还小且尚未加冠,胡闹一些也属正常……况且他此前扬威异域,也算是为我大汉增光添彩了……母亲还是饶他这一次吧!” “至于剃了这个光头……嗯,定然是被人带坏了!” 远处,吕台默默带上兜帽遮住自己锃光瓦亮并且还有两行戒疤的光头,极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哪怕热的满头大汗…… 吕雉很是认同的颔首,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那个始作俑者和教唆之人,冷着脸看向樊伉: “只此一次,再有下次决不轻饶!须知你不仅是舞阳侯嗣子,还是大汉国戚,一言一行皆代表皇家形象,你看你皇帝表哥,在比你年岁还小的时候就……” “你怎么就不知道学习好的呢?”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烦死了……樊伉低着头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半个时辰倏忽而过,吕雉口干舌燥的喝了口凉茶:“行了,跟你皇帝表哥玩去吧!” 樊伉如蒙大赦,眼巴巴的看着坐在吕雉身侧的刘盈,只见他用手撑着下巴,脑袋一颠一颠,很明显已经快要睡着了。 “表哥……皇帝表哥!” 刘盈猛然惊醒:“娘说的对!” 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吕雉满脸无奈,将脑袋扭到另一边,脸上的神色越发落寞。 在那里,是她生的另一个孽障…… 不过那个孽障相比较这个孽障省心很多,此刻吃的满嘴流油一头大汗,和坐在旁边宛如谪仙的张不疑形成了鲜明对比。 毕竟刘乐奉行的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至于形象不形象的并不重要…… 为此,吕台不止一次找她传教,试图让她也加入大汉新佛教这个大家庭,做不受清规戒律,不被世俗约束,自由自在的佛教徒…… 可问题是,要剃头,所以刘乐只是用扫把将他打了出去…… 但吕台宣扬的那种不做被世人丁义的快乐生活,还是在如今的权贵二代之中很有市场。 比如刘盈,他在私下里就越发的不在意形象,此刻如河马般张大嘴打了个哈欠,随手扣了扣眼屎抹在樊伉身上:“你不去那边玩找夏侯灶他们玩,来找我干嘛?” 樊伉向前挪了两步,压低声音:“我和吕台表哥写的奏疏,皇帝表哥你收到了吗?”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嘿!”刘盈满脸好奇,有些揶揄:“就你俩还写奏疏呢?字认全了吗?” 樊伉攥紧拳头:“皇帝表哥就是喜欢瞧不起人,如今我早就不再是那个只知道胡闹的纨绔了!我还会弹琴呢!” 嗯,这是真的。 毕竟樊哙护东胡中郎将的任期结束了,如今调回关中做了中尉,也就是首都警备司令兼任消防局长,虽然看起来忙得很,但其实属官上千,日常就是喝茶看报纸的摸鱼…… 所以,樊伉此前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弓马骑射自不必说,樊哙甚至还专门请了两个乐师上门教授樊伉学习弹琴。 樊伉是个出身社会底层的狗屠,如今显赫且富裕了,自然要好好地附庸风雅一番! 因此,这就是樊伉哪怕剃了个光头,也要从长安出逃的原因…… 刘盈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问道:“何等样的奏疏?” 樊伉四下看了看,再度压低声音:“有人非议皇帝表哥,说是这次旱灾以及皇帝表哥宣称可能会有的蝗灾,是皇帝表哥失德,因此受到天罚!” 吕雉的卡姿兰大眼睛中闪过几分狠厉的神色,不过她并没有直接插话。 毕竟她只是太上皇后,不太适合插手朝政,重要的是她还有一个让她为之骄傲的皇帝儿子,因此先稳一手! 刘盈皱眉:“朕都不知,你又是从何得知?” 樊伉指了指自己锃光瓦亮的脑袋:“我和吕台表哥去乡下抢地盘……嗯,传道的时候,听到一个做儒生打扮的中年人说是皇帝表哥不修仁德,对外穷兵黩武,日常奢靡无度,由是引发苍天示警……” 刘盈沉默了一下没有言语。 天人合一和天人感应的思想概念最早是由庄子阐述,后来被儒家学去,最终在董仲舒的手中形成系统并发扬光大,因此在这片儒家诞生的地方,出现这种思想很正常。 见到刘盈不言语,于是吕雉问道:“然后呢?” 樊伉有些臊眉耷眼:“没追上,让他跑了……都怪吕台表哥那些侍卫无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废物的身边总是围绕着废物……吕雉瞪着眼睛没有说话。 樊伉接着说道:“后来我和吕台表哥一合计,在当地寻访了一下,将那人画影图形,连同他的言论一起送到了曲逆侯(陈平)那里……怎么,表哥你没收到吗?” 刘盈稍稍沉默,摇了摇头:“这种小事要是也禀告我,那我还不忙死?” “小事?”樊伉挠了挠头:“可我觉得这是大事啊……而且我和吕台在寻访人绘制那人画像时,打听到不止一人说此时的旱灾是皇帝表哥失德……” “这些,我可都写进奏疏里啦!” “难不成曲逆侯这也没说?” 吕雉看了看面色如常的刘盈,沉默不语。 刘盈沉默了一下,笑着说道:“曲逆侯这个人,朕是信得过的。” 吕雉想了想,也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 曲逆侯是陈平,就是那个直接阴死了范增,用计策轻松拿捏了韩信的陈平。 虽然他在历史上不止一次的做了反骨仔,但在如今这个局面下,一个聪明人必然不会跳反,做出什么失了智的事情。 所以,按照吕雉的猜测,许是在事情没有水露石出,有了明确证据之前,陈平只是在暗中调查,毕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有些事情没有必要大张旗鼓,弄得世人皆知。 听到刘盈的话,樊伉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悄咪咪的说道:“表哥,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 刘盈面无表情:“说。” 樊伉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好处吗?” 刘盈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沙包一样大的拳头:“不说,就揍你。说了,就不揍你,这算不算好处?” 樊伉愣住,一脸委屈的看向吕雉。 但吕雉漫不经心的将视线移开,毕竟侄儿哪有儿子亲,况且男孩子之间闹腾一下,打打架有助于增进感情! 就在此时,刘盈偏转脑袋,眉头皱起,沉声说道:“不必说了,朕大致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在远处,那些观礼后混吃混喝的三老乡贤纷纷聚在一起,缓慢但坚决的向刘盈走了过来,旋即哗啦啦跪倒一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樊伉向旁边闪了一下,压低声音:“表哥当心,这帮老家伙是为了你下令捕捉蝗虫、挖掘蝗虫卵而来!” 该来的终归是来了……刘盈满脸淡定,看着那群拜服在地的花甲老人:“诸位,快快请起。” 这,叫做尊老。 慢慢站起的三老乡贤中,一些手扶拐杖,微微佝偻,脸上满是岁月痕迹的老人突然热泪盈眶,激动到不能自已。 这些人,全部是在刘盈的麾下战斗过的老兵! 垓下之战,北伐匈奴,南征百越,平定英布…… 如今,二十年的时间匆匆而过,他们已经满头华发,但他们的统帅,他们的皇帝却依旧是青春年少,如日中天,英明睿智远胜从前! 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他们心中的神,也有做错的时刻。 于是,人群中一个脸色黝黑,头发花白的男人走了出来:“小民田七拜见陛下……” 刘盈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稍稍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是你,我的英雄!” 于是,田七泪流满面,而在他周围的三老乡贤们也忍不住的向他投来艳羡的目光。 此人,是楚汉战争时期,刘盈担任东路军统帅的时候挑选的选锋勇士,垓下之战时他用长枪做撑杆跳飞入了楚军军阵之中,大杀特杀最后居然活了下来。 后来在讨伐英布的时候,他又带着他的儿子加入军队,上阵父子兵了一把。 刘盈对他前次垓下之战时的壮举记得不是很清楚,但讨伐英布时的事迹却记忆尤甚。 毕竟,当初下令打他军棍的命令,是刘盈亲手签发。 简单来说,就是作战的时候田七和他的儿子田茂并没有分在同一个百人队,而在作战的时候,田茂的百人队因为传令兵的问题过于深入敌阵,以至于陷入重围。 这时候,田七救子心切,不顾号令孤身冲入英布军中,虽然他勇猛无匹,但举目皆敌之下却冲歪了…… 于是,等到田茂的百人队突出重围的时候,田七还在军阵中到处寻找他被敌人围困的儿子…… 但那场战役汉军装备了最新式的火炮和火枪,因此当田七在英布军中开无双的时候,英布军的主力已经开始溃散。 这就导致了田七身中七创,流血数升还是活了下来…… 只是功不抵过,田七的勇猛在某种程度上让英布的军队越发溃不成军,而刘邦也颁布特赦,但该打的军棍一下都不能少,最多就是伤好之后再打…… 毕竟,这就是军队,讲究的是一个令行禁止,皇权甚至大不过将令。 因此刘盈看向田七问道:“田茂呢?朕记得他当时不是说要考大汉公学吗?考上了吗?” 田七擦了擦眼角泪水,哽咽但笑着说道:“托陛下的福,犬子如愿考入大汉公学,如今在东郡阳谷县做了个县尉……” 阳谷县,这是个好地方……刘盈笑容满面: “果然是老子英雄儿好汉,你父子不愧为国之栋梁!” 他夸了一句,接着问道:“你和朕说一说,汝等今日所为何事而来?” 田七有些踌躇,但还是正色说道:“小民等是为了请求陛下收回成命而来!” 刘盈问道:“哪条命令?” 田七跪倒在地,抱拳说道:“蝗神法力强大,陛下下诏捕杀祂的子孙,必然遭致对方报复……” 刘盈站起,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三老乡贤,问道:“汝等皆是为此而来?” 三老乡贤们纷纷跪地称是。 刘盈正色说道:“朕之大父乃太上无极九天司命天尊大帝,朕之父斩白蛇、诛暴秦、号天子,朕承天应命,区区蝗虫何足道哉?” “况且朕令人捕杀蝗虫,乃防患于未然,若是降雨,则蝗灾就不足为虑……” 嗯,虽然刘盈有时候会拿皇帝和天子称呼自己,但其实在汉朝,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称呼,皇帝治人,而天子是天之元子,意在表明皇帝和‘天’之间建立了一种虚拟的血缘关系,为的是换取君权神授这个buff…… 二者的不同之处,在于‘皇帝即位’是内禅,一般是在先帝灵柩之前,通过读策和授玺来完成,而‘天子即位’是外禅,要通过祭天来完成。(注1) 因此,如今的大汉皇帝是刘盈,但大汉天子,其实还是刘邦…… 君权神授,刘邦才是那个拿神器的天之元子! 听到刘盈的话,那群三老乡贤瑟瑟不敢言语,但围拢过来的朝臣功侯中,却不知道从哪响起了一声带着几分醉意的嘟囔。 “下雨?哪有雨啊……” 说来也是巧了,当刘盈满是威严的环视左右的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了几声闷闷的雷声。 紧接着,狂风四起,乌云不知道从何处而来,迅速将整个天空覆盖。 然后,一滴滚烫的雨滴打在刘盈脸颊之上。 “下雨了……” “开什么玩笑,说下就下?” …… 人群中爆发出一连串的惊呼。 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在骤然落下的暴雨之中,在漫天的电闪雷鸣之中,在呼啸的狂风之中,声嘶力竭的响起了一声呼喊。 “陛下,有德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刘盈浑身被雨水打湿,有些狼狈,但在忽明忽暗的电光之中,在震耳欲聋的雷鸣之中,他收起脸上的懵逼之色,仿佛这一切他早已预知那般的淡定。 这一刻,他就是人间之神! 注1:参考《两汉皇帝即位礼仪研究》,史学月刊,2005第2期第21页。 (本章完) 第42章 刘盈:戏精!不过我喜欢…… 雨,仍在继续。 昨日的雨,一反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快的常态,断断续续的整下了一个晚上,早晨的时候暴雨继续,仿佛天漏了一个窟窿,一时间倾盆如注。 风也更急了,丝线般从房檐流下的雨水开始摇曳,打湿了整条回廊。 行宫内的人工湖上,雨滴打出点点涟漪,好象水面开出的昙花,方开便谢,方谢又开。 “阿嚏……” 刘盈裹着被子,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他,淋雨后感冒了。 这就是强行装逼的代价…… “陛下,吃药了……”卢虞提着一个食盒,扶风摆柳般走了进来。 许是经过外面回廊时被雨水淋了一下,她穿的那件大红色的纱裙贴在身上,纤腰长腿,满是别样的诱惑。 但刘盈不为所动。 这不是因为他此刻浑身酸痛有心无力,而是他心中浮现出了一个滑稽的念头。 大郎,喝药了…… 卢虞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欠身坐在床边,给刘盈展示了一个完美的背影。 此刻,她的脸上既有崇敬,也有满满的幸灾乐祸。 人间之神,原来也会生病的呀……卢虞用汤匙拨动碗中的姜汤,眉眼弯弯满是促狭的味道。 嘲讽我?你看我病好了扎不扎你就完事了哦……刘盈擦了擦鼻涕,顺手去接过玉碗。 但卢虞不愿,她此刻扮演的人设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要亲自给生病的丈夫端茶递水、嘘寒问暖,喂药自然也不能例外! 所以,她拒绝了刘盈之后,努力做出一脸贤惠的样子:“啊,张嘴喝药了……” 刘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木着一张脸听话的张开嘴。 下一秒钟,他做出满脸痛苦的神情。 “你,你是要烫死朕吗?” “不烫呀……” 卢虞尝了一口,脸上也做出如刘盈一般的表情。 “好烫好烫……” “那就先放一会再喝吧,嘻嘻……” “哎呀,人家从来没有服侍过人嘛……” 刘盈满脸控诉。 卢虞满脸委屈。 下一秒钟,她攥着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小鱼儿,你可以的!下次一定……下次一定会做到最好的!” 神经病!还有下次?就不能盼我点好?什么心态……刘盈默然不语。 卢虞脸上浮现出满满的讨好情绪,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小罐子,打开,顿时浓香满室,只可惜刘盈感冒鼻塞,不过华夏美食讲究色香味俱全,刘盈虽然闻不到味道,但至少罐子里的粥看起来样子不错。 于是,他有些食指大动。 不过他没有表露出来,毕竟现在他扮演的是一个生病求关怀且傲娇的弱者角色…… 卢虞满是邀功的样子举起小罐子:“皇帝哥哥,这是人家亲手为你熬的皮蛋瘦肉粥,要趁热喝哟!” 刘盈愣了一下,顿时有些犹豫。 毕竟卢虞是个从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有一次她兴致勃勃的要‘洗手作羹汤’,于是就开创了咸版银耳莲子羹…… 这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在莲子羹里放了冰糖,又放了盐,美其名曰增加一点复合型口味,更可怕的是还好刘盈发现的及时,否则她还打算再放点红油、香菜,增加点不一样的颜色…… 属实恐怖! 所以,刘盈看着这罐子他闻不到什么味道的皮蛋瘦肉粥,顿时瑟瑟发抖起来。 见到刘盈的神色不对,卢虞顿时噘着嘴委屈道:“这次不会啦,人家可是按照太官丞的指导,一点不差的做的呢!不信你问娘,娘吃了都说好!” 早说啊……刘盈这才放下心来。 太官是宫中的庖厨机构,类似御膳房,有太官令和太官丞两个官吏,其中太官令主管的是行政和财物之类的杂项,而太官丞则主管烹饪,相当于是行政总厨。 因此,有了太官丞的监督和指导,这碗皮蛋瘦肉粥味道应该不差。 刘盈接过罐子,试探的喝了一口,在卢虞满脸紧张中慢慢舒展开了眉头。 虽然他现在感冒,舌头品尝不出什么味道,准确的说是尝不出鲜味,但只要不是黑暗料理20,他还是不吝赞美。 “不错,用心了,比上次强的太多!” “说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先说好啊,朕现在生病了,身子弱,你可不要对朕有什么非分之想!” 卢虞愣了一下,先是喜上眉梢,接着一脸娇嗔:“皇帝哥哥最坏了,生病了还不忘调戏人家!人家不依了啦……” 嗯,她此刻扮演的是娇妻,因此不用皇后也可以用作自称的‘朕’,也不使用平日里用的最多的‘我’,而是夹着嗓子自称‘人家’…… 腻歪、恶心……刘盈一脸木然的喝粥。 过了一会,卢虞终于满足了自己的表演欲望,试探性的说道:“皇帝哥哥说过,封禅结束之后要东巡大海,现在还去吗?” 刘盈想了一下,点头说道:“当然。毕竟我修的这条长(长安)青(青岛)铁路,为的就是在帝国东方打造一个超大规模的工业基地,以此来和关中形成互补……” “况且夏季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应该不至于影响到咱们出游……出巡。” 捉到你了哟……卢虞一脸你又被我猜到了的样子,但还是难掩喜悦之情:“那我要去看大海,还要坐大船出海钓大鲲!” 刘盈用手指弹了弹装着皮蛋瘦肉粥的罐子,笑吟吟:“看着这碗粥的份上,安排!” 卢虞满脸感动,得寸进尺: “那,那我们回去的时候能再去燕国转转吗?我这个燕国公主从出生开始,还没有去过燕国呢!而且听我娘说,我爹曾经在燕国给我娘修建了好大一座宫殿,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没去住过一天……” 刘盈正要说话,却听到门外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头望过去,只见来的是装作一脸嘘寒问暖的吕雉。 “儿砸,你可好些了?” “回母后,儿臣好多了。” 吕雉愣了一下,卡姿兰大眼睛满是疑惑。 作为‘妈保男’的典范,吕雉自封的‘知子莫若母’女侠,她深知刘盈从小到大生病和不生病是两个人,不生病时是个正常人,可一旦生病之后,就脆弱的一批,一副需要所有人的关怀否则就不能活的样子…… 重要的是,那是个小气又记仇的人…… 所以,如果他在生病的时候,谁没有表现的关怀备至,那等到他病好了之后…… 因此吕雉才会觉得,今日的刘盈有些不按照套路出牌…… 刘盈嘴角扬起,半沙哑着嗓子问道:“外面的雨下的怎么样了?是只有咱们这边下雨,还是各地都下雨了?” 吕雉侧目,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样子。 毕竟她此刻的人设是颐养天年的太上皇后而不是干涉朝政的吕后,每日都在自我催眠自己不是华南虎,而是华南金渐层…… 因此,莫谈国事! 另一边,卢虞举起手:“我知道、我知道!” 刘盈言简意赅:“说。” 卢虞很是认真的回答道:“我听大舅说,咱们这边雨下的最大,很多地方的小河沟都漫出来了……然后整个泰山郡,还有齐国和鲁国以及北边的赵国都在下雨!” “可能,抗旱要变成抗涝了……” 刘盈‘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大旱之后有大涝。 毕竟在天旱无雨的时候,水汽都集中在空气之中,一旦遇到冷空气必然会有一场倾盆大雨。 刘盈暗暗庆幸。 还好之前为了抗旱,各地挖了好多用于灌溉的水渠,三五日浇灌一次,始终让土壤保持温润,不至于引发洪水和泥石流。 嗯,简单来说,就是久旱之后,土地会变得僵硬,甚至硬得炸裂,土壤通透性会变弱。 如果此时暴雨,土壤的渗透和涵养水的能力会减弱,与此同时,干燥的土壤突然遭遇强降雨,暴雨无法从地表渗透,从而形成洪水,而干燥的土壤还很容易被雨水冲刷导致脱落,形成泥石流。 因此,刘盈现在最担心的,其实就是黄河泛滥。 早在春秋战国之时,黄河这条母亲河就已经变成了后妈河,而且还进入了更年期,脾性谁也摸不透…… 因此即便是在后世修好了一系列诸如小浪底水库之类的水利工程设施之后,也没人敢保证黄河不会泛滥决堤…… 于是刘盈点头说道:“帮我把大舅还有左丞相叫来,我有事要和他们说。” 嗯,吕泽如今挂了一个‘参知政事’的头衔。 这是吕雉的建议。 毕竟刘盈生病的消息是瞒不住的,虽然他这是感冒,小毛病,但旁人未曾亲见又怎会相信,三人成虎之下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呢! 所以,需要有一个自家人来镇镇场子…… 刘盈本来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当时吕雉说的时候刘邦并没有表示反对,于是他自然也就懒得拒绝吕雉。 反正小感冒属于星期病,三五天就好的差不多了。 听到刘盈的话,吕雉点点头就要离去,但卢虞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药、药……” 切克闹……刘盈眨眨眼睛。 卢虞指着放在一旁的玉碗:“药还没吃呢!” 这可是她为了刷一个贤妻称号而在厨下忙活了好久的产物,浪费不得! 刘盈笑了笑,端起不再烫嘴的姜汤一饮而尽。 卢虞这才满足,在吕雉‘年轻人就是会玩’的眼神中,继续扮演着温婉贤淑的小媳妇,低头垂目,很是麻利收拾起来,旋即蹲伏行礼,再度拎着食盒,水蛇腰扭啊妞的,摇曳风情的晃着一个饱满如同蜜桃的屁股走了。 ………………………… 泰山行宫,山明殿。 暴雨仍在继续。 水滴溅到青石板上,一个个水泡乍起乍灭,天空中倩云密布,即便此刻已经过了上午十点,但天地间却仿佛是黄昏一般,以至于这间修建自秦朝时期的宫殿显得尤其黑暗,甚至要点燃蜡烛用于照明。 毕竟这座行宫远离工业区和城镇,自然没有电,也就没有电灯可用。 不过这对于刘邦来说完全够了,甚至还有些享受。 天昏地暗,大雨倾盆。 此情此景,依稀让他有了回到从前的沛县,独坐在泗水亭的感觉。 那时候的他,每日想的是和那帮老兄弟逍遥快活,今朝有酒今朝醉,不至于和现在一样,即便是已经退居二线,成了太上皇,可依旧有操不完的心…… 毕竟他现在有许多儿子。 儿子多了,烦恼的事情也就多了…… 殿外,长长的回廊两侧,三五步就是一个手持长戟,腰挎短刀的禁卫,即便是此刻暴雨倾盆,他们的衣衫早就被雨水打湿,但他们依旧站的笔挺,没有丝毫懈怠。 因此从回廊尽头走来的一个中年男子,就显得有几分局促和紧张。 此人,正是曲逆侯陈平。 而他还有着让如今的大汉群臣,即便是诸侯王都为之侧目的身份,护军中尉。 大汉戴笠! 在两行杀气腾腾的甲士注视下,陈平披着蓑衣缓慢前行,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但他的身形显得有些佝偻,看上去很是阴郁。 毕竟他说过,‘我多阴谋,是道家之所禁’…… 渐渐地,陈平走到殿门口,微微低头看着笠帽边缘滴下的雨水,缓慢移动脚步,离紧闭的殿门又近了几步。 太上皇家令魏无知走了过来,拱手说道:“太上皇吩咐了,曲逆侯可步履而入。” 不是剑履,这里是皇家行宫的内院,即便是如吕泽和王陵这样人尚且不能佩剑,就别说陈平这个护军中尉了。 毕竟陈平只是个干阴私之事的人,纵然大权在握,但地位却不会显赫。 陈平颔首,解下蓑衣斗笠,上前推开殿门,朱漆木门表面微湿,手指摁在门板上感觉有些冰冷,一如此刻殿中的阴冷。 “查清了吗?” 刘邦的声音在空空的大殿回荡。 陈平此刻尚未适应殿中的昏暗,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刘邦到底在哪,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拱手下拜:“回太上皇的话,正在查……已经有些眉目了。” 于是,大殿上再度响起了刘邦用极具特色的沛泗口音的骂娘声,只不过有些含糊不清,只能隐约听见一些只言片语。 比如‘不省心’、‘假酒害人’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本章完) 第43章 刘盈:损公肥私、抢夺民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泰山行宫,乾元殿。 《易经》有云,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因此,这座专门用作封禅而居住的行宫正殿,就取名为乾元殿。 此刻,刘盈坐在靠近窗户的一边,丝丝凉意水汽扑面而来,让他因感冒而觉得昏沉沉的脑袋感到一丝清凉。 于是,他低吟出声。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这是一首《卫风·河广》,旨在描述一个游子思乡但欲归不得的迫切心情。 不过刘盈此刻并不是在思乡,而是心忧黄河。 毕竟此时已经是午后了,可暴雨依旧,仿佛天漏了个窟窿一般的下个没完没了,庭院中的积水也快漫上第一节台阶,而这还是泰山行宫修挖有人工湖,排水良好。 因此,外间如何,就真的可想而知了。 重要的是,这次降雨不仅出现在中原、河北,已经蔓延到了河东、关中,渭水、泾水、汾水的水位也在快速上涨,直接导致黄河水位暴涨! 在殿中另一角,王陵和吕泽对坐,满脸忧愁中带着几分惊叹。 快! 太快了! 他们说的快,不单是电报机的全面铺开,让帝国中枢得以掌控各地情报的速度,相较于从前的邮车传信、飞鸽传书简直快的离谱! 而让王陵和吕泽更多感叹的快,还在于殿中那十几个忙忙碌碌的侍郎。 侍郎,是郎中令的属官之一,但实际上却算是刘盈的私人秘书。 按照汉朝法令,郎官入台省,三年后称侍郎。 在刘盈的调整下,郎官的来源不仅是高官显宦们的子侄,还有从民间招考而来的平民子弟,他们在充当仪仗、打杂办公三年之后,会按照不同的考评标准从‘临时工’转正,成为有编制的议郎、中郎、侍郎、郎中。 而此刻这十几个忙碌的侍郎,出身皇家地质大学,主要学习的就是勘探矿藏,以及绘制舆图。 因此,在他们的协同之下,书桌上出现了一座很是形象的黄河走势图。 嗯,准确的说,是大河走势图。 如今的大汉‘过河拆桥’,废除了从前继承自秦国的很多称呼,比如黄河,就从之前的德水,再度变更为了‘大河’,毕竟秦朝奉行的是水德,大河被改称为德水,但汉是火德,自然要给他再改回来! 刘盈吸了吸鼻子,慢悠悠从窗前走到沙盘边上。 王陵赶忙起身跟了过来,吕泽故意放慢脚步,等到刘盈已经走近沙盘,他才快步靠近。 毕竟,他是皇帝的娘舅,见舅如见娘,自然需要端一下…… 刘盈只当没看见,指着沙盘问道:“此处河堤情况如何?” 王陵定睛一看,见到刘盈指的是河南郡的卷县(河南省原阳县),点头说道:“还好,只是说水位上涨,但距离漫出旧堤坝尚有一丈有余……” 刘盈稍稍放下心来。 毕竟这年月黄河尚未改道,走的还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旧河道,位置在卷县以北,只有等到公元前132年,黄河两次决堤之后,河道才会向南移动。 而那两次决堤导致的结果,就是黄河有史以来第一次夺淮入海。 因此,只有卷县的河堤无恙,才能保全黄河中下游。 毕竟黄河历次决堤,主要位置就是在后世的郑州到濮阳之间的两百多公里河道。 所以秦朝统一天下之后,就在这里修建了一条被称为‘秦堤’的水坝,王陵所说的旧堤坝,就是这条秦堤。 另一边,吕泽问道:“旧堤坝?那就是说还有新堤坝喽?” 王陵颔首:“正是。新堤坝在旧堤坝十里,也就是新度量衡的四公里之外修建而成。” 吕泽有些疑惑:“我怎么没印象?哪年修的?” 王陵再度解释道:“大圣二年。” “都水监牵头,国库出钱三千万,梁王出钱两千万,合计五千万加高加固原有的秦堤,并且在旧堤坝之外,修建了另一条用于防洪的新堤坝,同时陛下出钱一百七十四万,用于安置新堤坝之内的民户……” 吕泽点头不语,嘴角露出几分了然的笑意。 修堤坝出钱的是国家和梁王,但最后花小钱收买人心的却是他的外甥…… 高,实在是高! 嗯,让梁国拿钱很正常。 毕竟黄河最容易决口的地方全在梁国之内,比如公元前132年的黄河决堤,河水一路向南,先是灌满了巨野泽,之后继续向南夺淮入海。 而黄河携带的大量泥沙堆积在巨野泽,最终让这里从湖泊变为泥潭沼泽,之后黄河再度向北改道,巨野泽就成为了陆地。 至于后世的梁山泊,这主要是我铁血强宋的骚操作。 嗯,就是打不过对面的辽人,然后就掘开河堤,造成了大面积的黄泛区试图阻挡辽人骑兵,虽然弔[diào]用没有,徽钦二帝该北狩还是北狩,但却误打误撞造就了八百里水泊梁山,留下了一段佳话…… 所以说,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刘盈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一个光头。 嗯,是吕台。 吕泽看了看沙盘,看向刘盈问道:“为何不在原有的秦堤之上加高加宽,而非要修新河堤不可?我记得曾经你曾经说过,有一种名为‘束水攻沙’的办法,可以解决大河泥沙堆积的难题……” 刘盈笑笑:“因为不需要啊。” 吕泽侧目问道:“为何?” 刘盈解释道: “大河之水满是泥沙的原因,在于泾水、渭水输入的泥沙,以及大河在流经北地、九原、上郡之时裹挟的泥沙过。” “这样,等到大河冲出雒阳之后,地势平坦,流速下降,泥沙沉淀,河床上升,导致水位上升,最终冲出堤坝泛滥成灾。” “因此,一切的根源,在于治理泾水、渭水以及大河上游的水土流失问题,简单来说,就是禁止砍伐树木,禁止在划定的农垦区之外开垦农田,限制畜牧区的牲畜数量,同时将耗水量很大的工厂迁到大河下游……” 吕泽愣了愣,心中涌起几分自己果然老了的想法。 刘盈说的话他全部听清楚了,但不懂,既不懂什么是水土流失,也不懂为何限制农牧、迁走工厂,更重要的是这些跟大河之水携带巨量泥沙有何关系…… 毕竟他这些年一直就藩鲁国,日常劝课农桑,基本上不前往关中,也没有插手朝政的机会,因此和身边频频点头的王陵一比,就如同乡巴佬进城一般…… 但其实吧,王陵也不太懂。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做出一副我懂了,皇帝陛下真是牛叉的神情,反正刘盈大概率不会抽问,所以这就是他们这些老臣日常蒙混过关的方法…… 刘盈对此心知肚明,但不挑破。 于是他看向沙盘,也不管吕泽懂不懂的自顾自说了起来:“正是因为旧堤坝总有溃堤的时候,所以才有了在两条旧堤坝之后修建的新河堤。” “这样一来,即便是旧堤坝拦不住洪水,导致溃堤,洪水也依旧会被新堤坝拦在河床之内!” “双保险,基本能做到万无一失……” 吕泽眨眨眼睛,再度问道:“那你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王陵咳嗽了一声,在刘盈看过来的时候拱手说道:“老臣失仪,还请陛下治罪。” 刘盈无所谓的摇了摇头,看向吕泽说道:“之前不是说将新堤坝之内的民户迁走了吗?于是在两条堤坝之间,就有了大片良田,毕竟靠近大河,浇灌方便,同时土壤也很肥沃……” “而这些自然不能浪费,于是都水监就将这些土地租佃给了一些少地的农户……” “所以……” 他没有明说,但吕泽这次秒懂。 新旧两条堤坝之间的良田,是刘盈的私产,自然不希望洪水泛滥将农田淹没! 真是无耻啊,就只花了那么一点点钱不仅落了个好名声,还收获了千顷良田……吕泽极力压抑着自己,免得他代行母权,暴揍与民争利且损公肥私的刘盈。 不过刘盈也满是感慨。 河堤只是防,真的能起作用的,还是在治理上游的水土流失,以及修建调节水量的大型水库。 比如小浪底。 嗯,三门峡水库是个失败的产物。(注1) 但问题的关键是,如今的汉国连这个失败的产物也无法复刻,不仅是因为生产力的不足,技术水平的差距,重要的是如今的黄河水量充沛,是一条勉强可以被称为黄金水道的河流。 毕竟,大汉的首都在长安,就在黄河边上。 虽然水运的时候依旧要进行陆路准运,但无论如何,水运的便捷性和成本都要远远低于陆运,哪怕已经有了火车和铁路。 刘盈慢悠悠的挪到窗边,继续扮演起那个生病了求关怀的弱者…… 王陵和吕泽对视一眼,继续坐回原处,密切关注起了各地持续不断传来的情报。 这,就是打工人的悲哀…… 注1:自行百度吧。 (本章完) 第44章 刘盈: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大圣五年四月丁亥,清晨。 淅淅沥沥了一夜的小雨终于停了,天空湛蓝如洗,红日高悬。 刘盈的感冒也差不多好了,除了偶尔鼻涕邋遢…… 此刻他斜靠在窗边,处理着这几天落下来的政务。 准确的说,这些不是政务,而是一些得到消息的大臣写来的慰问信…… 尤其是他从前的那些门客近臣,更是声泪俱下,情深意切,肉麻兮兮…… 毕竟,懂的都懂。 刘盈拿笔挨个回复,不过相比较对方的长篇大论,他的回复就显得很是潦草,通常都是‘朕很好’或者是‘知道了’,毕竟他除了小气记仇之外,还懒…… 回复完了那些手写的信件之后,刘盈开始批复电文。 嗯,这些也是写来关怀他的文章…… 不过渐渐地,他停下笔,拿起其中一篇洋洋洒洒,很明显要累坏好几个电报员的电文。 那是西南夷招讨使司郅都发来的电文。 这篇电文不同于其他朝臣发来的嘘寒问暖的电文,这是一篇劝谏的电文。 内容一如既往的法家酷吏的味道。 大致是在劝说刘盈处死那些歌功颂德,说是他乃人间之神,一言就可引来解旱甘霖的官员和百姓,同时也族诛那些非议朝政的儒生和百姓。 这就是法家,不允许批评,也不允许赞美,需要的是只是低头不言的牛马。 刘盈将电文搁置一旁。 恍惚之间,他有了一种时空穿越的错觉,仿佛这一幕曾经发生过。 于是他仔细想了一下,还真有! 就在去岁刘盈在西海郡阅兵的时候,郅都也曾写过类似的文章,意思是民众对于君主没有权力批判,也没有权力赞扬,只允许听命从事。 那时候,刘盈也是靠在窗边,也是将郅都写的信放在一边不予回复…… 今夕何夕啊……刘盈活动活动肩膀,起来换掉身上的睡衣。 等下,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 泰山特别编组停靠站。 一列黑漆漆,刷有火红凤凰的蒸汽火车头哐当哐当的驶入站台,两队早就等候多时的甲士顿时拥了过去。 其中一队走向列车尾部,那里的十二节车厢运送的是货物。 主要是用来救灾和慰问之用。 毕竟这世上还是穷人多,很多百姓家里的房屋依旧是土坯墙的茅草屋,之前在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下倒塌和损毁了不少,刘盈既然在这里停留,自然要做出相应的措施。 比如从别处拉来水泥,免费帮他们将土坯房升级为砖混房子。 一如为了保持黄土高原的植被,给在那里定居的百姓相对应的优惠政策,允许他们用远低于市场价的钱购买水泥和砖头,用于将木头房子升级为砖块水泥房子。 虽然很多人说木头让人更加贴近大自然,但不管怎么样,水泥盒子无论在坚固、防潮、防虫等方方面面,都要好过小木屋不止一星半点! 因此站台边上,泰山郡守须昌侯赵衍拱手说道:“陛下仁德,大汉之幸也!” 赵衍,就是那个此前在汉军还定三秦的时候,为大军指引道路的功臣,战后受封须昌侯,食邑一千两百户。 要按照郅都的建议,我应该立刻处死你……刘盈唇角微扬,侧目问道:“朕让你统计的被雨水淹没冲毁的田亩数量,可统计出来了?” 赵衍摇摇头:“尚未。不过快了,最迟明日正午之前,应该会有统计结果呈交陛下!” 毕竟泰山郡十几个县,人口数百万,虽说这时候的汉国层级构架严密,乡一级之下还有亭长、三老、里长之类官员,但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受灾的田亩数量统计出来,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此刘盈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赵衍则壮着胆子问道:“不知陛下、陛下……” 他踌躇一下,最终还是单刀直入:“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对安抚受灾农户?” 今天他打定主意了,准备吃大户,也就是让刘盈掏腰包对受灾农户进行经济补助,一如那边正在装车的水泥一样,都是内帑拨款…… 刘盈愣住,试探着说道:“要不,免税一年……” 赵衍用力摇头。 刘盈再度说道:“两年?最多三年,你别得寸进尺!” 赵衍这才满意:“臣替天下百姓谢过陛下!” 毕竟现如今默认的免税其实是退税,也就是官府将收缴的赋税退还百姓,最后将数字呈报,从相当于是户部的治粟内史府亦或是刘盈的小金库,也就是少府把钱再要回去…… 很明显,这次是刘盈出钱。 汉国收取的赋税中有个大头是算赋,这笔税收最初是用作打造兵器战车的军赋,而按照春秋战国以来的传统,让人打造兵器战车这件事情只能由君主来负责。 也就是说,这笔钱其实落入了君主的腰包。 汉国也不例外。 不过在刘邦当上皇帝没多久,因为国家没钱,再加上各地的煤铁商社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而煤铁商社制作的兵器铠甲无论从质量还是数量上都远超国家的冶兵坊。 于是,这笔钱大家就三七分了。 七成归国家,用于采买兵器甲胄,至于剩下的三成,则用于皇室日常花费,以及赈灾。 毕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皇帝代天牧民,是牧羊人,百姓是羊,羊生病了,自然是牧羊人负责出钱治病,这样无论是杀羊吃肉还是薅羊毛,才能算得上是名正言顺。 因此刘盈一声长叹,转头看向那些用作载人的车厢。 在那里,两只很可爱的萝莉正迈开四条小短腿,一前一后的向他飞奔而来。 “父皇……” 一只尖下巴的萝莉扑过来,搂着他的一条大腿蹭啊蹭,如同一只人瘾犯了的小奶猫。 这就是被刘盈遗忘,后来补了一道诏书册封为池阳公主的刘暄。 而另一只圆脸萝莉就很矜持了,她本来准备站定行礼,但在刘盈的眼神鼓励下才扑了上来,学着刘暄的模样搂着刘盈另外一条大腿,扬起脑袋:“舅舅……” 嗯,这是张澹。 刘暄在刘盈的腿上蹭了一会,扬起一张泫然欲泣的小脸:“父皇,你不要死……” 刘盈:? (本章完) 第45章 刘盈:三堂会审刘芷阳…… 泰山行宫,仙阁殿。 这是吕雉在行宫的寝殿,只是和往常的清静不同,今日这里格外喧闹。 毕竟,此时的殿中有四个满地乱跑,两个到处乱爬的小男孩,怪叫欢笑之声此起彼伏,吵得刘盈有些脑仁疼。 不过让他觉得自己脑仁疼的原因,还是那个如八爪鱼般爬在他身上,一脸‘父皇你不要死’表情的刘暄,以及坐在他腿上,满面怯生生但眼中不时闪过狡黠的张澹。 嗯,闹腾的六个小男孩中有五个是他的儿子,刘启、刘德、刘弘、刘武以及刘炎,至于剩下的那个,则是他唯一的亲外甥张无忌…… “我不是!” “我没有!” “别诬陷我!” 刘乐满脸委屈否认三连,但她的豆豆眼中却充满了躲闪和心虚的神色。 在她对面,吕雉则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 几天前刘盈生病,刘乐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偷偷向长乐宫,也就是留守宫中的窦漪房发报,将刘盈的病情说的有点严重,于是,刘盈那些留守在关中的家属就急不可耐的乘坐火车,从长安奔赴泰山…… 不过这口锅刘乐认为可以甩给刘盈。 毕竟刘盈往年生病之后,就会扮演一个求关怀的弱者形象,谁不配合谁倒霉,因此那些‘妾之美我者’的窦漪房许负等人,自然不敢怠慢…… 而她们来了,那些小家伙也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至于另外一口锅,也就是刘暄此刻一脸担忧,无论怎么解释也不听的样子,刘乐觉得可以甩锅给她的女儿,张澹。 那真的是张澹的错! 嗯,其实和刘乐也脱不开干系…… 毕竟张澹生病不想吃药的时候,刘乐会威胁她生病不吃药就会死,于是在张澹对刘暄的转述中,生病不吃药就会死,变成了生病就会死…… 所以,当刘乐自以为成功甩锅之时,迎接她的自然是被她气笑,浑身哆嗦着开始寻找藤条的吕雉。 “小孩子闭上眼睛,不要看……” 刘盈很自然的捂着张澹的耳朵,同时让她闭上眼睛。 让一个小女孩亲眼目睹自己母亲挨揍,是一件很不人道的事情,不过施暴者是她的亲外祖母的话,那就没事了…… 所以,被刘盈捂着耳朵,闭上眼睛的张澹,嘴角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一抹笑意。 该! 所谓侄女赛家姑,那么外甥女自然和舅舅很像。 虽然张澹的外貌主要继承自张不疑,但她的性格却很像刘盈。 记仇。 而她是听着刘盈的故事长大的。 尤其是张不疑和刘乐作为亲历者,更是掌握着其他人不知道的内情。 比如她的舅舅被她的外祖父揍了或是欺负了之后,便会立刻寻找外祖父的父亲来找回场子! 所以,她被自家老娘坑了之后,自然会寻求外祖母的帮助…… 至于是吕雉而不是刘邦? 原因很简单,她的外祖父是个女儿奴! 让你抢我零食……张澹听着自己亲妈的惨叫声,美滋滋的调整了一下姿势,躺的更加舒服,刘盈衣衫上那种淡淡的艾草味道让她格外安心,不一会就打起了小呼噜。 嗯,她也如刘盈一般,是招蚊体质…… 夏天不仅热的要死,裸露的皮肤还会被咬的都是蚊子包。 属实是惨…… ……………………………… 长安城。 关中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基本上在中原依旧是绵绵细雨的时候,关中的降雨已经停歇,此后艳阳高照,只有一些低洼处的农田尚能看到有一点点积水。 因此,这场急雨对于关中而言算是及时雨,舒缓旱情,并没有造成什么财产损失。 毕竟关中之地八水绕长安,再加上人工灌渠的密度最大,故此低洼地带便于浇灌的农田主要种植水稻,而对于水稻而言,只要不是大洪水,些许暴雨算不得什么。 但关东的河南地、齐鲁、河北之地就惨了。 暴雨冲刷下,种植有冬小麦的田地里积水严重,绝收者比比皆是,减产者不计其数! 而随着降雨带南移,北方各地郡县逐步将受灾的田亩数量统计了出来,请求赈济、减免赋税的文书雪花一般飘向了治粟内史府。 城南的治粟内史府中,悬挂在房梁之上的吊扇呼呼呼的转个不停,但新任治粟内史昌侯卢卿却满头大汗。 无他,愁的。 前任治粟内史故市候阎泽赤告老归养之后,卢卿论资排辈替补成功。 此人是齐国人,最初是个私盐贩子,后来拿钱砸了个无盐县尉,等到楚汉战争时期汉军攻灭齐国,卢卿很是识时务为俊杰的率众归降,此后参加过垓下之战,又跟随过刘邦北上解救韩王信,率军攻打匈奴,因此受爵昌侯,食邑千户。 而从前那种挑着担子走街串巷零售私盐的经历,准确的说是记账和算账的本领,让卢卿得以在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毕竟那帮开国功臣大多是泥腿子出身,显赫之后为了附庸风雅读了几本书,但数学这种东西,不会就是真的不会…… 但问题的关键是,一个小小的私盐贩子,如何能做得了如今这个大汉帝国的财政总管? 于是他站起身,准备前往阎泽赤在北坂的庄园做客,顺便讨教一下该如何处理眼前这种情况。 ……………………………… 汴梁城。 得益于刘盈建成时期就规划的很好的排水系统,再加上靠近一条如今正处于枯水期的鸿沟运河,因此即便是在暴雨那两天,这座曾经被洪水淹没过的城市也没有出现内涝。 所以,城内范伯街上的八家期货交易所依旧照常营业,门庭若市。 而今天,最热门的一个话题,就是北方小麦减产。 这帮炒期货的投机客消息极为灵通,基本上各郡上呈治粟内史府的电文发送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已经弄到了相关数据。 然后,在其中那些被称为‘私募之神’的投机客推算下,今夏小麦减产至少在三成以上! 不过各地的大农庄都加入了期货交易体系,小麦减产损失的钱,农户会在期货市场赚一部分,再有官府赈济,农户的亏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但问题的关键是,钱并不能代表一切,人吃的是粮食,而不是金银。 因此就引发了另外一个问题,小麦价格飙升。 虽然这种价格的波动尚未体现在市场上,可所有人都清楚,哪怕官府出面粜粮,用官仓之内储存的小麦平抑粮价,但只怕最终的结果也只是从暴涨,变为小涨。 按照那些‘私募之神’的推测,最晚三月之内,小麦的市场价格将从现在的两百钱一石,涨到三百钱以上! 毕竟大汉北方人口稠密,虽然也食用粟米、水稻,但主食依旧是小麦。 再有就是如今的大汉有大批不从事农业的工人、商贾、车夫之类的人口,因此为了满足这些人的需求,每年尚需要从海外运来几十万石的小麦。 而现在本土小麦减产,进口量必然飙升。 所以,这些投机客的目光,就盯上了期货市场中海外督府挂的交易单。 毕竟对于金融市场动辄几百万钱,上千万钱的交易而言,哪怕是百分之一的波动,就是一个普通人穷其一生也赚不到的钱! 所以,他们拼了! 赢了,花魁娘子;输了,葬身鱼腹! ……………………………… 埃及,亚历山大里亚。 朝阳初升,埃及总督窦广国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阅读前一晚收到的各种电文。 毕竟他们这里发电主要靠人力,因此电台开机时间就很固定,不过这影响不大,毕竟这世界上其他国家的通讯手段,主要靠骑马或是奔跑…… “陛下生病了?” “该死,为什么我今天才知道!” 窦广国忙不迭的打开抽屉,翻找出一张白纸开始字斟句酌的写着关怀信…… 作为皇帝的小舅子,无论是他的亲身体会,还是他姐姐的暗中提点,他都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而在书房门口,他的两个侍从又将今日份的电文送了过来。 窦广国吩咐他们将自己写好的书信即刻用电台发送出去,旋即阅读起如今大汉最新的消息。 “中原小麦减产三成……” “嗯?大汉小麦减产,为何要让我这里将出口的小麦涨价?而且还涨价五成这么离谱?” 窦广国挠了挠头,一时间有些费解。 毕竟这时候的运输手段有限,大汉再怎么缺粮食,也不会想到从埃及调粮,然后跨越小半个地球将粮食运回去。 这不现实,而且成本也高的吓人! 不过他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即便弄不明白,但还是会不折不扣的执行命令。 因此他叫来自己的财务官,让对方拿着他特批的手令,去东地中海发展银行取钱,然后派出商人前往同为隔壁的努米底亚,以及迦太基人掌控的阿非利加购买小麦。 窦广国准备严格按照电文所说,不仅买光那两个地方的存粮,并且要将小麦的价格推高五成以上! 反正,罗马元老院有的是钱,重要的是他们将按照市场价向罗马人提供小麦,以供给那里的公民可以吃上免费的面包…… (本章完) 第46章 刘乐:只要我吃的够圆,就没有人能把我看扁! 嘟!嘟!嘟! 蒸汽列车的汽笛声震耳欲聋。 今天是刘盈结束封禅,前往东海巡视的日子。 其实他半个月前就应该出发了,只不过那时候北方暴雨初歇,有一大堆需要他即刻处理的政务,因此东巡就只能暂缓。 如今该安抚的都已经安抚,该减免赋税都已经减免赋税,那么接下来,自然就该去玩了。 站台内,刘肥看着眼前这列装饰豪奢的蒸汽列车,脸上的艳羡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他买了也没用,毕竟铁路绕着他的封国走…… 远处,刘盈气喘吁吁,步履艰难的走了过来。 无他,腿上挂着两只萝莉…… 刘邦顿时满心艳羡,作为曾经的女儿奴、现在的孙女奴,他也想被那两只可爱的萝莉抱着大腿,但没奈何他年龄大了,昨天让张澹骑大马的时候差点没把老腰累断…… 岁月啊……刘邦长叹。 只不过他在看向那一众刘氏子站的地方时,脸上落寞的神色更盛。 那帮家伙一个赛一个的不省心! 毕竟他比原有的历史多活了很多年,因此吕雉就只是吕雉而不是吕后,没有了吕后疾风扫落叶下的人人自危,这帮刘氏宗亲们的人数不仅几何倍增,而且要嚣张跋扈不少。 刘邦脸上的落寞就在于此。 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他知道,因此刘盈对这些他血缘关系已经有些远的亲戚的放纵就好理解了,不外乎就是等着对方继续嚣张跋扈下去,终有一天会触犯国法,然后褫夺爵位! 但愿你们好自为之……刘邦喟然长叹。 在他旁边,虽然上了岁数但依旧风姿绰约的吕雉的笑着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况且咱们跟他们真的不太熟……” 刘邦满脸好奇:“你怎知我心中所想?” 吕雉淡淡一笑没有言语。 毕竟,她是吕雉啊! ……………………………… 皇家一号列车,刘盈独有的包厢中。 许负将脑袋贴在窗户上,向远处眺望,满脸兴奋。 她,终于逃脱樊笼,不再是那只被皇权约束在深宫之中的金丝雀了! 在吕雉的特许下,她和窦漪房、臧儿以及那个坐在角落一直读书的安茗茗都可以伴驾东巡,去看一看波澜壮阔的大海,感受一下大汉疆域的辽阔! 而许负在付出了很多代价之后,得到了刘盈的承诺,将会允许她乘船出海,去蓬莱仙岛看一看! 于是,她轻启朱唇,吟诵着一首不知道背了多少遍的诗词。 “东海之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楼阁玲珑五云起,群鹤翔空多仙神……” 这是《今上诗集》中收录的一首诗,只可惜只有四句,无论她怎么痴缠刘盈,刘盈都始终不愿意将全诗补完,只是推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没有心情,自然没有写作的状态。 许负只能无可奈何。 不过现在好了,她相信当她踏足蓬莱仙山的那一刻,她自己就能文思泉涌,到时候和那里的长生不老仙畅谈一番后,补全一篇诗词还不是小菜一碟? 所以,她看向那边正在和一众送别的官吏聊天的刘盈时,脸上就充满了急不可耐。 话真多,烦得要死……许负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 在她对面,窦漪房虽然也很是兴奋,但却装作一脸平静在和卢虞聊天。 不过窦漪房在卢虞追问如何能够使自己二次发育的时候,顿时三缄其口,顾左右而言他。 这件事,她真的是无能为力吖! 因此,卢虞就显得有些不开心,嘴巴撅的老高,而对面侧身坐着的刘乐却乐开了花。 大熊心机少妇攻×贫乳呆萌少女受! 什么都磕只会让我吃饱饱……刘乐兴奋的搓了搓手,但牵动身上的伤痕后,脸上不由露出了兴奋和痛苦的神情。 于是当刘盈登上列车,见到的就是这种吊轨的画面。 他皱着眉头:“话说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毕竟刘乐财大气粗,在这趟专列上也有着自己的独立包厢。 刘乐顿时满脸不情愿:“我在这里怎么了?你看到我脑门上刻的字了吗?” 刘盈愣了下,问道:“什么字?” 刘乐双手叉腰:“富婆!” 刘盈恍然,脸上露出了几分谄媚的神情。 毕竟皇家一号专列包住不包吃,即便他是皇帝吃饭也要额外花钱,刘乐这一路上充当的就是饭票的角色。 金主爸爸,得罪不起……刘盈笑眯眯的在刘乐身边坐下:“阿姊,你饿不饿,咱们弄点小点心先垫吧垫吧?毕竟这次咱们直达青县,路上基本不停。” 刘乐看了看车厢内的挂钟,摇头说道:“你要是再和他们闲聊一个小时就好了。” 刘盈有些莫名其妙:“此言何意?” 刘乐哼了一声:“当然是就直接吃午餐了鸭!你没看把卢虞饿的,胸都小了!” 卢虞愣住,短暂的目瞪口呆后哭丧着脸:“阿姊,不提熊大家还是好盆友……” 许负有些心虚的低头看了看自己,旋即放下心来。 还好,她不是垫底的那个! 刘盈沉默不语。 刘乐挑唆成功之后,心满意足的说道:“等下我请大家吃海鲜拼盘,听说今天有昨夜刚捉到的海胆……” 刘盈顿时懵逼。 “海胆?” 他看了看窗外:“可此地是泰山脚下啊,怎么会有海胆?” 刘乐满脸不屑的说道:“这里没有,从别处运过来不就行了?” 卢虞食指对在一起,满脸崇拜:“对哦,阿姊好厉害!” 刘乐顿时摇头晃脑的洋洋得意起来: “告诉你吧臭弟弟,你虽然修建了铁路,但你对于如何应用铁路还一无所知!” “比如咱们等下要吃的海鲜拼盘,就是加冰从青县码头连夜运来泰山行宫,从海船到存冰的仓库,我都有投资,等到今年冬天再多存一点冰之后,长安也能在盛夏吃到最新鲜的海鲜了!” “如果这样可行的话,我还打算在蜀地也如法炮制,不过是运送荔枝!” “所以,臭弟弟,你不会以为我这次跟你一起来泰山,就只是出来玩的吧?” 卢虞脸上的崇拜更盛。 窦漪房也情不自禁的对刘乐产生了几分改观,毕竟她曾经是吕雉身边的贴身女官,自然对刘乐很是了解。 刘盈沉默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这次东巡,你准备去青县买地,盖一些大型的冰库用来冬季存冰,夏天使用?” 刘乐点头: “正是。” “不过不止青县,而是长青铁路沿线多处节点!” “毕竟夏天太热,这一路上冰化的太快,只能不断添加新的冰块才能让货物保鲜,这样才能卖个大价钱!” “你懂的,咱们那些叔伯如今穷的只剩下钱了……” 刘盈对此深以为然。 于是他转念一想,看向刘乐说道:“阿姊,咱俩合作吧。” 刘乐噘着嘴:“哼,娘说了,不让我跟你玩!” 刘盈:“……” “我没说!” 门口,传来吕雉没有丝毫波动但威严十足的声音。 在她身后,刘暄哒哒哒哒的跑了进来,抓着刘盈腰带奋力攀爬,将自己塞进了刘盈的胸口,扬起小脸笑的格外甜:“父皇……人家想吃牛奶糖!” “不,你不想。”窦漪房指着刘暄说道:“你牙不疼了是吧?还敢吃糖?” 刘盈摊摊手:“你看,你母亲不同意,父皇也无能为力呢!” 于是,刘暄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将脑袋埋在刘盈胸口,不停嘟囔着什么‘坏母亲’、‘母亲是个坏母亲’的碎碎念…… 刘盈笑笑,看向刘乐说道: “我不插手你卖高价海鲜的生意,只是帮你解决制冰的问题……” “你想啊,现在即将进入酷暑,等到冬天可以存冰还有最少半年时间,也就是说你想要大量赚钱,基本上要在来年这个时候,而且还不一定能赚多长时间。” “毕竟咱们在关中也修有冰窖,如果敞开用冰,很多时候秋老虎还没走呢冰块就用完了,不得不从更远的离宫调拨冰块,而运来的冰块通常十不存一。” 刘乐想了想:“那你有什么办法?难不成咱们的人间之神,还能六月飞雪?” 六月飞雪那是窦娥……刘盈打了个响指:“我虽然不能六月飞雪,但造一台能够全年制冰的机器并不难……不过你需要给一笔研发经费,以及修建生产线的费用并签订购买合同。” 刘乐不加思索的点头。 如果刘盈说他能够六月飞雪,刘乐一定大耳刮子扇他,但刘盈说他能够造一台能够全年制冰的机器,刘乐对此却深信不疑。 这,就是她这么多年被反复打脸所形成的条件反射捏…… 另一边,吕雉却满脸疑惑。 她一直都是一个无神主义者,或者说在她是一个天崇拜者。 因此在吕雉朴素的价值观内,诸如刮风下雨都是自然规律,由‘天’这个以万物为刍狗的存在所主导。 人,如何能够掌握‘天’的权柄呢? 在吕雉满心疑窦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许负却手脚麻利的抽出白纸,开始研墨。 窦漪房忍俊不禁,拿过笔开始用一笔秀丽的簪花小楷起草委托书。 绝色小神棍×贤惠内管家……刘乐一双豆豆眼神色迷离,很明显是又磕疯掉了。 (本章完) 第47章 刘盈:赡养全人类…… 咣当咣当作响的蒸汽列车上。 刘乐从随身携带的小包包里摸出印章,本着‘伐木累’的原则,看也不看的就在窦漪房拟好的委托书上签字盖章。 卢虞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此前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窦漪房身上,后来又移到了刘盈身上,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刘乐身边的小皮包。 而现在她看到了。 作为从前的燕国公主,如今的大汉皇后,卢虞对于这些风靡长安权贵之间的奢侈品素来如数家珍。 因此卢虞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被刘乐装有零食、印章和一些杂七杂八东西的小皮包,正是两年前被拍卖出天价的南海之星! 准确的说,是南洋之星。 包包的材质是鳄鱼皮。 不过那不是一般的鳄鱼,而是一条通体无暇的白色湾鳄。 可惜的是捕杀鳄鱼的只是一伙南洋土著而不是专职猎人,不仅将这一能换来天量财富的祥瑞直接杀死卖钱,算得上是暴殄天物了,而且更要命的是,因为捕猎技巧的缺失,以至于这条从头到尾长度近丈的大鳄鱼能用的部分很少,最终就只做了这么一个皮包! 所以,卢虞立刻星星眼的抓着刘乐:“阿姊,送我!” 刘乐愣了一下,发现卢虞盯上的是她的手包,于是不假思索说道:“你喜欢啊?那好吧,给你了!不过你等我把里面东西先腾出来……” “嗯嗯!阿姊最好了!”卢虞满是讨好。 刘乐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她是的不在乎。 卢虞是卢绾的独女,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如今又成了她的弟妹,是她的家人。 反正她有的是钱,而且同样档次的手包她还有很多,重要的是她本来就不小气,除了喜欢没事到刘盈那里搜刮搜刮之外,大多时候也是以一个散财童女的形象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嗯,只散给家人。 看看阿姊,再看看你……许负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刘盈的时候,就满是鄙夷。 毕竟在许负眼中,刘盈是个彻头彻尾的败家子。 而让格外鄙夷的一个点,在于刘盈在私下里被她调教的很好,很‘吝啬’,但到了外面,立刻故态重发,总是喜欢把白花花的银子散给穷人…… 比如此前的赈灾。 许负在听到各地汇总的数字之后,差点没气晕过去! 毕竟这些钱给出去,宫中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金银宝贝至少要用掉三成! 虽然这些是刘盈的财富,就连她本人也是刘盈的财富,但这不重要,并不妨碍她此刻用鄙夷的眼光盯着刘盈看! 而且,她毫不掩饰! 原因很简单,刘盈小气又记仇,白天她鄙视刘盈,那么到了晚上,刘盈自然要做出对等的报复。 比如…… 于是,掌握了欢愉密码的许负,顿时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只可惜在刘乐签署完委托书之后,刘盈就进入了工作模式,作为一条曾经的土木狗,每当这种状态下,哪怕对面是一群正在开imparty的魅魔,也无法将他的注意力从图纸上吸引走。 趴在他胸前的刘暄看了一会,从最初‘我和父皇一起工作’的满脸兴奋,渐渐变成了‘这些都是什么牛魔鬼画符’的看不懂而两眼发直,所以从刘盈怀里钻了出去,看向窦漪房举起双手:“娘亲,抱抱,困困……” 毕竟刘盈胸前硬邦邦,但她母亲胸口却软绵绵,靠起来舒服极了。 窦漪房顺手抱起,在刘暄鼻头点了点,问道:“先睡觉觉再吃饭饭,还是吃饱了再去午睡?” 刘暄开始纠结,不过这种纠结只持续了几分钟。 毕竟刘乐已经饿了,而且她作为金主爸爸负责点菜,好吃的好喝的流水般送了过来,尤其是刘乐点名的海鲜拼盘,更是让刘暄这个内陆长大的小女孩有些愣神。 所谓侄女赛家姑,刘乐喜欢吃,刘暄自然也喜欢吃。 因此她果断抬头说道:“先吃饭!虾虾,我要吃虾虾……” 窦漪房一脸宠溺的准备给她剥虾,但刘乐却递过来了一个黑不溜秋且满是尖刺的东西。 “吃这个,海胆,好吃!” 窦漪房有些犹豫。 刘盈抬起头皱眉问道:“活的?海鲜脍?” 刘乐点头,并且示范:“就是活的才鲜啊,你尝尝,鲜甜的很嘞!” 于是,窦漪房怀中的刘暄立刻克服恐惧,一脸馋相的扭啊扭,希望窦漪房将手中捏着那个名为海胆的黑疙瘩炫她嘴里。 “娘亲……吃吃……” 但刘盈却摇头:“小孩子不能吃。” 刘暄愣住,泫然欲泣。 而且她通过小孩子独有的灵性,泪眼婆娑的看向另一边始终不发一言的吕雉。 她虽年幼,但也知道这里究竟谁才嗦了蒜…… 刘盈摇头看向吕雉:“海鲜中也有寄生虫,虽然很多不能寄生在人体,但凡事就怕万一……母亲莫非忘了已故梁王家里发生的惨剧?” 他说的惨剧,是梁王彭越的两个儿子因为生吃了河鲜,也就是‘脍’之后双双殒命的事情。 吕雉悚然一惊,劈手将刘乐手中的海胆打落。 “今后谁也不许吃生东西!” 刘乐满是委屈。 毕竟她此前考察过,那些为她出海打渔的渔民都是这么吃的,很多人都七老八十也没一点事,所以她觉得很安全。 刘盈笑眯眯说道:“我知道一种吃法,或许远比生食更加鲜美。” 刘乐脸上的神情迅速阴转晴。 她只是喜欢吃,但刘盈才是会吃,这一点从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时候她跟着刘盈混,总有吃不完的新奇吃食! 她记忆最深的一点,是她总能看见那时候个头小小的刘盈踩着板凳在灶台前忙碌! 不过自从刘盈正式参知政事后,就变得很是繁忙了,不过最重要的是年龄越大越懒,从前那种表演型人格渐渐不见,因此大多只是写点菜谱,并不会亲自动手制作。 所以,刘乐满是期待。 但可惜的是,刘盈今日依旧没有亲手下厨,同样是写了几个菜谱。 比如海胆蒸蛋,比如蒜蓉生蚝,再比如粉丝扇贝…… 口味另说。 但至少比那些生冷为主的海鲜拼盘要安全许多。 然而刘盈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他有一只嘴巴馋到不行的萝莉…… 当看到那些稀奇古怪的海鲜拼盘被端走之后,刘暄直接不干了,放声大哭,怎么哄都不行的那种。 于是,闻声而来的刘邦顿时怒不可遏。 他,重女轻男十级选手! 刘盈无奈,将那只不断闹腾但假哭的萝莉抱在怀里:“说吧,要怎样才不哭?” 刘暄抹着泪:“父皇给我唱支歌……” 这破孩子莫不是疯了……刘盈满脸黑线,但迫于刘邦手中龙头拐的压力:“那好吧,但你先不哭。” 刘暄一脸你信不信我再哭给大父看的样子:“父皇先唱。” 她的态度极其坚定。 刘盈看了看扔在桌子上的海胆壳,一狠心:“在小小的海胆里面挖呀挖呀挖……” 刘邦:“……” 吕雉:“……” 魔音灌脑啊……刘乐捂着脸。 但刘暄却跟着刘盈的节奏扭来扭去,一脸很嗨的样子。 ……………………………… 吃过重新加工过的午餐,刘盈终于摆脱了自家坑爹且十分闹腾的萝莉之后,工作状态更进一步。 此刻他绘制的图纸,是一种大型的制冷设备。 煤气冰箱。 毕竟他答应刘乐的是为刘乐规划的冷链运输提供用之不竭的冰块,而按照刘乐所言,在各地修建冰库方便冬季存冰的计划耗资太重,而且整体效果也差强人意。 所以,就只能靠工业手段来解决这个难题了。 至于用的煤气,主要是因为按照如今大汉的技术条件,无法弄出来后世那种应用方式最广的冷媒,而煤气却简单易得,不管是炼焦还是别的方式,都能轻松获得这种气体。 嗯,所谓的煤气冰箱,就是用煤气加热使浓氨水沸腾,蒸发出来的氨蒸气经过降温使其中的水蒸气冷凝液化,而氨气冷凝成液体氨,然后在蒸发器进口处和氢气混合。 由于分压的不同,氨从氨液中剧烈地向氢中扩散,使蒸发器温度降低,制冷温度最低可达负40℃,从而起到制冷的作用。 而此后氨气被稀氨水吸收又成为浓氨液,剩下的氢气则返回蒸发器,形成连续扩散吸收剂制冷循环。 煤气冰箱最大的优点是不用电,对于没有电能的场合特别适宜。 比如冷链蒸汽列车。 又因为煤气冰箱没有机械运动和摩擦的部件,所以没有噪音,除了用作制冷剂的氨有毒且易燃之外,其余就格外适合搬到蒸汽列车上,打造冷链运输专列! 刘盈其实早有这种计划。 但问题的关键是,对于如今的大汉来说,不缺的是产能,而是需求。 毕竟刘盈这里有分类繁杂的图纸,而他教育改制之后,每年都可以为社会提供十万级以上的中高技术人才,因此建立生产线从来不是难事,难的是将产品卖出去。 如今有了刘乐的委托书,重要的是狗大户财大气粗,一副你随便开价的态度,让刘盈有自信可以将生产出的产品卖出去。 所以,不仅是煤气冰箱制造厂以及相对应零部件的制造厂,而且冷媒,也就是规模化合成氨工厂也可以陆续开起来了。 而合成氨,就意味着可以正式开启三酸两碱的工业化进程。 对于如今的世界来说,制作更高效炸药并不是一件紧要的的事情,最紧要的事情,则是制作出化肥。 毕竟民以食为天。 农作物的生长需要十六种必须元素,其中碳、氢、氧可从空气和水中获取,剩下的十三种里最缺乏的那种元素,称为限制元素。 氮,就是最稀缺的那个元素。 毫不夸张的讲,后世全球一半以上的食品产量与合成氨肥料直接相关,为人类解决了粮食问题。 刘盈这次东巡的一个最重要原因,其实就是选址搞三酸两碱产业园。 毕竟化工企业有污染,自然不能放在首善之都…… 而有了狗大户的前期打款,刘盈准备的启动资金就宽裕许多。 因此,刘盈还打算顺便点出另外一项科技。 内燃机。 嗯,不烧石油,而是煤气。 凭借如今大汉的冶金水平,做一台烧柴油单缸机没有什么难度,难点则在于对石油的开采和工业化加工。 因此刘盈准备制作的单缸内燃机,烧的是煤气。 准确的说是木柴。 这种木柴为燃料驱动的汽车,在后世毛子的远东地区到处都是,毕竟那里木头极多,几乎属于是不要钱…… 刘盈看了看绘制的单缸机图纸,开始幻想自己开着一辆烧木柴的拖拉机在长安城溜达的画面。 突突突突突突…… 带感极了! ……………………………… 辽南半岛,玄菟郡。 如今的辽南三郡相比历史上大了不止一倍,玄菟郡的管辖范围几乎占据了辽南半岛的北半部,直接和辽西郡接壤。 嗯,辽西郡是从燕国切割出来的新郡。 毕竟按照刘邦和卢绾的剖符定封,燕国拥有的郡县固定不变,而每个县拥有的最大户口数量也有规定,但不打仗了,婴儿潮自然会降临在燕国。 尤其是汉国提前获得了棉花这种相比较亚麻而言的御寒神器,因此即便是在很多时候被称为苦寒之地的辽东、辽西,人口的增加速度也很快,虽然比不上中原那种二十年翻了好几倍,但也足以在燕国的封地上重新切割出拥有十九县的辽西郡。 清晨,玄菟郡的治所沃沮县外,一队百余人的骑兵缓缓而来。 把守城门的百将收起望远镜,忙不迭下令开城门。 原因很简单,来人是执掌辽南半岛的南部都尉周亚夫。 等到周亚夫一行抵达城门,南部校尉府的属官匆忙自城中而来,拱手而拜:“校尉,陛下诏令,让你即刻乘船西去,前往青县随扈伴驾。” ps:早年间马鞍山冰箱厂生产过类似的冰箱,三久牌。郭德纲有个相声,里面说于老爷的冰箱是三开门,上面冷冻中间冷藏下面掏灰,大抵就是说的这种燃气冰箱。 (本章完) 第48章 刘盈:均衡,存乎万物之间! 黄海之滨,青县。 此时虽然正值盛夏,但在海边微咸微湿的风吹拂下,却给人一种依旧还停留在春天的感觉。 海岸边,被圈入皇家别苑的大片沙滩保留着最初最原始的纯净,沙质细腻均匀,太阳下银光四射,宛若镶嵌在蓝色丝绸上的银盘。 刘盈光着脚站在沙滩上,面朝大海双手叉腰,沉默许久轻声吟诵。 “大海啊,你全是水……” 在他身后,张不疑满脸懵逼。 他已经做好了记录刘盈吟诵一首的准备,但没想到刘盈憋了许久,就说出这么一句话…… 刘郎才尽矣……张不疑摇头轻叹。 但那群伴驾的功候二代们不这么看,他们议论纷纷,并且特意放开嗓门,好让自己的声音不被海浪声淹没。 “陛下之言振聋发聩,一语道破天机,实在是妙不可言啊……” “是极是极……” “然也然也……” …… 刘盈顿时心满意足的向回走。 今日份的玩水已经结束,剩下的就全部都是无聊且必须的工作时间。 刘盈微微转头,看向张不疑问道:“我让你调阅中原各郡的去岁田亩黄册,以及征收田亩契税的印花税数目存档可送来了?” 张不疑点头,旋即侧目反问:“你看这个作甚?” 刘盈压低声音:“大灾之年,防微杜渐罢了。” 张不疑沉默了一下,皱着眉头:“不至于吧……你不是已经自掏腰包减免农户赋税了吗?他们已经不需要承担税赋了,那么等到田里的水退了,稍微拾掇拾掇,种点玉米、红薯啥的也不至于卖地啊!” 刘盈快步向前疾走两步,和身后那些土地贵族们拉开距离,免得被对方听到他说话,同时用眼神示意张不疑跟上。 “你知道的,我这些年秉持的理念是不抑兼并。” “毕竟如今的大汉有着足够过的工厂,可以提供足够多的工作岗位,这样那些卖掉土地的农民也会有靠双手养活自己一家老小的机会……” 张不疑点头表示赞同。 毕竟他这些年办了不少工厂,对于这一点深有体会。 重要的是,无地农民没有劳动力议价的能力,这样可以将工业生产的成本压低一些、再压低一些…… 嗯,这种低是相对的。 无地农民这种没有丝毫生产资料的劳动者在工厂获得报酬,要远高于他们在自己老家经营那点微薄的一亩三分地的收益,毕竟官府虽然有授田,但无权无势的普通人能得到怎么样贫瘠的土地,可想而知了。 因此他们在保留授田,也就是保留自己高于商贾、工匠的农民良家子的户籍身份的基础上,抛荒那些遍布乱石荆棘的授田,卖掉几代人辛苦耕耘出来的几亩薄田,然后选择举家进城务工。 而这种没有丝毫生产资料的无地农民,就成了张不疑这种工厂主争抢的对象。 当然了,这种争抢并不会让他们获得更多的工资…… 毕竟没有丝毫生产资料的无地农民只有出卖劳动力才能获得食物,因此他们耗不起,而工厂主相比较一盘散沙的无地农民,显而易见的会在某些时候更加团结一些。 这一点,从他们联合将那些家里有田产有房屋的自耕农从工厂赶走就可见一斑…… 原因很简单。 自耕农有退路,也就有了劳动力的议价权,重要的是他们每年还要定期请假回家,指导和监督庸耕者播种或收割庄稼。 刘·反动派大资本家代言人·盈继续说道:“我所谓的防微杜渐,为的是治吏。” 张不疑跟着刘盈一路疾走,气喘吁吁问道:“此言何意?” 小白脸就是虚啊……刘盈心中吐槽,压低声音说道: “因为我说的不抑兼并,是不去限制百姓自由出售土地,千年田八百主,自春秋之时井田制不复存在之后,农田就成了一种可以交易的商品。” “而现在看起来,这种交易并没有对如今的大汉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相反,大农场的出现使得社会更加稳定,粮食的亩产虽然相较之前的精耕细作有了下降,但综合成本也低了很多,这就是这几年人口滋生迅速,但粮食价格却一直很稳定的原因。” “大汉本土的粮食充盈,就有了和海外那些种植园主、农场主的议价资格,尤其是身毒那样的国家,很多时候他们的国王和领主甚至会用比咱们这边的成本价更低的价格卖咱们粮食。” “这就是崽卖爷田心不疼,反正他们出售给咱们的粮食是从农民手中强行征收而来,只要卖的钱高过他们的行政成本,就是赚的……” 张不疑愣了一下,默默竖起大拇指。 刘盈很是得意的笑了笑:“粮食价格稳定之后,就可以更加的不抑兼并,毕竟抑制兼并是为了让百姓有能够养家糊口的能力,但现在很明显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毕竟,咱们现在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工业社会,属于五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张不疑沉吟了两句‘五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眯着眼睛陷入沉思。 刘盈唇角微扬。 伟大导师的金主爸爸恩大胡子曾说过,工业的迅速发展产生了对人手的需要;工资提高了,工人就成群结队地从农业地区涌入城市。 而按照古人的理念,五口之家的最理想状态是拥有一百亩田,但这只是理想,毕竟在中原这种人口稠密的地方,哪怕是春秋战国这种战争频繁,人口数量不过千万级的时期也根本做不到。 比如陈平,他少年时期家里就只有三十亩地,是后来娶了五手白富美,吃了老婆家软饭才慢慢发达了起来…… 因此,不抑兼并,就是在变相鼓励如陈平这般境况,但没有软饭可吃的穷人换一种不一样的活法。 做一颗有用的螺丝钉,为大汉的工业化进程添砖加瓦…… 在张不疑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刘盈很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用正常价格兼并土地是允许的,但贪官污吏用权力兼并土地就要遭到铁拳重击!” “这就是我让你将印花税的存档调过来的原因。” “有了从前的田亩价格数据,再和今年的田亩价格做参照,之后派出御史巡查,蛀虫就无所遁形了!” 张不疑很是配合的鼓鼓掌。 其实他有些不以为然,刘盈的计划很完善,毕竟田亩交易的印花税的额度是田亩价格的千分之五,因此若是贪官污吏弄虚作假,搞阴阳两份田亩交易契约,等到派出的御史开启‘青天大老爷’模式之后,接下来就是虎头铡英雄登场的时刻了…… 可问题的关键是,御史也是人,官场充满了人情世故。 所以,他并不看好刘盈接下来的计划。 但同时他也很清楚,并不是所有的贪官污吏都有保护伞,因此御史出镇四方,总会抓几个典型出来明正国法,以儆效尤…… 虽然,这不过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罢了…… 刘盈看了看张不疑的神色,轻轻笑了笑没有怎么言语,只是心中再度浮现出几个字。 古人的认知局限性。 包括张不疑在内的很多勋贵还惦记着世卿世禄的时候,一株刘盈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种下的小树苗如今也枝繁叶茂,渐渐有了几分顶天立地的态势。 寒门,佐贰官。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一样会腐化。 但相比较那些因为血缘关系而身居高位的官员来说,这些出身平民的新兴阶层多少有那么几分理想主义。 所以,小白脸懂个屁……刘盈不再抑制脸上的鄙夷。 ……………………………… 青县,县城。 这里高楼林立,随处可见五层以上的高楼! 江水宽阔,架桥不易。 这就导致了从长安出发的铁路最南端只到南郡,但向东出发的铁路,却可以一路直达东海之滨! 因此,有了政策的倾斜,再加上这里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让这座从前名不经传且人烟稀少的小渔村,迅速变成了大汉北方最亮眼的一颗明珠。 无论是商业,还是工业,很多时候已经丝毫不再逊色大汉帝国的都城,长安。 毫不夸张的讲,如今的青县不仅叠加了后世的青岛,还相当于北上广深中后三者的总和! 因此,哪怕是见惯了长安繁华的卢虞、许负等人也是连连惊叹。 尤其是这里的道路宽广笔直,交通发达,公共马车随处可见,而且和长安城的公共马车不同,青县因为规划更加合理,故此采用的是有轨马车。 刘乐领着刘盈的家属组成的姐妹团,轻车熟路的从公共马车走下,在周围许多穿着便服的技击士隐隐护卫下走入一间门匾上有展翅鸾凤标记的首饰铺子。 这家遍布大汉的连锁店铺从前的主人是吕雉,不过吕雉早些年忙着含饴弄孙,因此将很多股份转让给了长安城的那些顶级贵妇们。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两年刘乐通过各种手段,成为了最大的那个股东…… 所以,此刻站在珠光宝气之中的刘乐,顿时很是豪气的一扬手。 “只管拿,我买单!” 就,尽显暴发户嘴脸。 (本章完) 第49章 刘盈:我也是有计划的嘞! 崂山行宫。 这是一座依山势而修建的夏宫,原本就是刘盈修来用于夏季到海边游玩的住所。 因此宫禁之内,遍植艾草…… 毕竟,他招蚊体质来着。 不过既然是皇帝行宫,奇花异木自然不能少,石廊绿叶掩映,一踏进来便觉凉爽幽静。 刘盈溜溜达达的顺着种植着艾草的小径饭后消食,拐过一角,忽见曲廊探出半弯,在一个人工小瀑布之前修了一间荷叶状小凉亭,亭盖翠绿,四柱却是木材本色,显得古色古香。 亭下流水哗哗,亭中俏生生一个人儿凭栏而立。 她一袭青衣,临水照影,不过和一身汉服显得有些不搭的是,她一头秀发扎在脑后,并没有挽成发髻,而是一条清清爽爽的高马尾。 微风吹过,高马尾轻轻晃动,发尾指向的是窄窄的腰肢,以及腰肢下那显得十足诱惑的弧度。 刘盈从发色判断,这是那个被他取名为安茗茗的塞琉古公主克里奥佩特拉。 在这喂蚊子呢……刘盈缓步上前。 安茗茗听到脚步吃了一惊,旋即转头,眉宇间那种高贵矜持的神色迅速变为憧憬和欣喜:“臣妾拜见陛下。” 刘盈笑了笑:“不错,汉语有进步……” 这时,他才看清安茗茗并不是在凉亭玩耍,而是在品茗读书。 他下意识的想跑,但眼神自安茗茗捧着的书卷收回的时候,不经意扫过一团白腻腻的东西。 准确的说,是两团。 更准确的说,只有最上面的三分之一。 但问题的关键是,他早和安茗茗赤诚相对不知几许,因此窥一斑而知全豹,更是回忆起了豆蔻少女不同于芳华少妇那种软绵绵的弹性手感。 于是刘盈顿觉有些口干舌燥,坐在亭中石桌前,自顾自喝了一口凉茶。 安茗茗对此一无所知,不过见到刘盈没有离开,脸上顿时满是欣喜。 虽然刘盈和她最初预想的不太一样,既不秃头,也没有肚腩,更没有乌黑浓密的胸毛,不太符合一个哲学家的形象,但刘盈却通过知识和姿势,从身心两个方面彻底征服了这个文青哲学少女。 而受希腊影响很深的安茗茗,也没有汉人女子的矜持,比如此刻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坐在了刘盈怀中,两条白嫩嫩的胳膊搂住刘盈脖颈。 “陛下,你怎么看待第欧根尼?” “陛下,你知道希波克拉底吗?” “陛下……” 诱惑十足,但痛苦且折磨。 …………………………………… 青县,码头。 一艘比例很夸张的飞剪船在引水船的带领下慢慢驶入港口,停泊在早就准备好的泊位。 晕船晕到脸色煞白的周亚夫从船上走下,看着两个向他迎了过来的光头有些懵逼。 吕台,樊伉。 吕台把自己剃秃了的事情他知道,而且也是在吕台的建议下,佛教那种今生吃苦,来生享福的理念在辽南三郡的矿场很是流行。 毕竟,那里的矿工基本全是半岛上的土著。 他们今生苦不堪言,因此唯有将希望寄托在来生了…… 嗯,其实苦是相对的。 毕竟汉国奉行的是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因此土著矿工虽然干活很累,但饭却管饱,而且考评合格之后还有酒肉。 一咬一口油的大肥膘子肉! 这,是他们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所以苦不堪言,指的是和迁居半岛的汉人移民相比较而言的苦不堪言。 因此土著矿工的女儿们就想尽办法的攒钱,买好看的裙子和大汉最顶级的化妆品。 她们,想要通过婚姻来改变自己悲惨的后半生…… 大汉皇帝陛下有云,夷狄入中华则中华之。 所谓夷狄入中华,自然指的是夷狄女子嫁给汉人,自身及生下的孩子就会被当做汉人对待。 于是,等到周亚夫从船上走下,跟着下船的就是一群要么怀抱婴儿,要么大腹便便的土著女子。 汉国有律令,生子有奖励。 不过她们并不是前来领奖,而是带着孩子去孩子爹的老家上户口…… 嗯,辽南半岛的医疗条件和教育水平,相比于汉国本土的郡县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周亚夫对面,樊伉目不暇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觉得他可以前往辽南半岛肉身布施一下那些受苦受难的女施主…… 那些土著女人虽然长相并不算美,但却显得恭敬格外柔顺。 毕竟,新罗婢。 吕台稽首:“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周施主,咱们又见面了……” 周亚夫一脸不屑:“呸!你个假和尚!” 他说完,看着另一个光头哭笑不得:“他疯了,你怎么也跟着一起胡闹?不怕陛下揍你?” 樊伉一脸无所谓:“揍呗……反正我从小到大没少被皇帝表哥揍,习惯了。”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周亚夫目瞪口呆了一下,旋即问道:“陛下呢?圣驾何在?” 吕台正色说道:“皇帝现居崂山行宫,他让我和樊伉这几日一直在此等你。现在好了,你终于来了,我再也不用忍受这里的鱼腥气了!” “鱼腥气?”樊伉一脸猥琐。 他指的自然是码头旁边的酒肆。 毕竟水手们在船上憋的久了,总要有个地方发泄发泄,而且随船的还有获利丰厚的海商,因此大型码头周边酒肆林立,丰俭由人。 但周亚夫只是翻了个白眼懒得理樊伉。 毕竟他比樊伉年长几岁,早就成家立业,况且他这个人素来板正,自然不会配合着樊伉开黄腔。 吕台亦是如此。 不过相比于周亚夫,吕台毕竟和樊伉有血缘关系,因此飞起一脚将樊伉踹在海里,旋即和满脸懵逼的周亚夫把臂言欢着向码头外走去。 “那家酒肆今日新来了两朵黑玫瑰,咱俩去尝个鲜如何?” “不了,我还是先去见驾。” ………………………………………… 崂山行宫,听涛阁。 周亚夫从外面唱名而入的时候,刘盈正一脸问号的收起不知道哪个二把刀翻译的《理想国》和《形而上学》…… 毕竟,他家有文青少女……少妇。 “臣,南部校尉周亚夫拜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亚夫一身戎装,故此只是单膝下跪。 刘盈定睛看过去,只见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年,如今成长为了一个沉稳能干的青年。 于是他笑着摆摆手:“起来吧……嗯,坐的离朕近一点。” 毕竟这是周亚夫而不是周勃……呸,是荆轲。 周亚夫一脸感动,先是抱拳谢恩,接着欠身坐在中行説送来的板凳上,从他此刻的姿势可以判断,他的屁股应该只接触了不到五分之一的凳面。 刘盈笑着说道:“朕此次招你见驾,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就是想要听一听如今的辽南三郡,主要是玄菟郡的矿产勘探的怎么样了?” 辽南半岛上的矿产资源主要集中在北方的山地,煤炭和铁矿石的储量都破百亿吨! 周亚夫回想了一下,拱手说道:“托陛下之洪福,臣这几年派出专员按图索骥之下,基本上已经弄清楚了矿脉的位置,如今就等着按部就班的进行开挖了。” “臣预计,玄菟郡的煤炭产量日均应当在十万斤之上!” 嗯,如果完成不了这个数字,就说明那些土著矿工偷懒了,需要让他们那些同族监工好好收拾他们! “十万斤?”刘盈摇头:“不够,需要加大开采。这样吧,等下你去找将作少府下相侯冷耳,让他派人去玄菟郡修建港口,并且测绘通向矿山的铁路!” “另外,你再去找曹相,让他给你写个条子,去雄楚重工订购二十辆最先进的蒸汽挖掘机、发电机、港口吊臂和蒸汽列车……” “这样,应该能在一年内将玄菟郡的煤炭产量提升到日产百万斤以上了!” 周亚夫吃了一惊,问道:“臣冒昧的问一句,陛下此举何意?”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那朕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刘盈满脸堆笑。 周亚夫愣住,死板僵硬的脸上也情不自禁露出笑容,依稀回到了他最初追随刘盈平定氐人叛乱的时候。 只不过那时候他只是个小豆丁,只知道跟在刘盈身后团团乱转,而现在他的志向则是如刘盈期许的那样,成为国之股肱,护佑大汉,护佑刘氏! 刘盈敛起笑容,正色说道: “因为我打算在胶东半岛兴建煤化工产业园。” “煤炭不仅是原材料,而且还是消耗品,重要的是工厂一旦开工,基本上除了检修或是其他特殊情况下,基本是全年不歇,因此对于煤炭的需求基本上算是无限大吧。” 毕竟煤炭是工业的粮食,而且限于成本问题,诸如上郡(鄂尔多斯)和太原郡等地挖出来的煤炭不适合运送到胶东半岛。 所以,就只能靠海运,从辽南半岛运往胶东半岛,之后再用火车运到工厂。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刘盈可以通过对辽南半岛采矿业的投资,增强那里的基建水平,然后迁徙人口,使得那里真真正正成为大汉帝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周勃虽然有些不知所谓,但坚定的说道:“遵旨!” (本章完) 第50章 刘盈:捏软柿子你是擅长的……(倒装句溜不溜) 夜幕降临,崂山行宫中亮起点点灯光。 行宫远离青县,周边并没有发电厂,但崂山之上涧壑纵横,飞瀑流泉,修建一个满足行宫用电的水电站还不成问题。 毕竟和专供封禅祭天的泰山行宫不同。 那座行宫刘盈本就不打算常去,因此就懒得花钱升级改造,而这里是他准备打造成避暑山庄,兼巡查帝国东方的一处落脚点,花点小钱让自己住的舒服一些就很有必要了。 行宫之内,夏日的燥热在微咸微湿的海风和清新的山间微风吹拂下荡然无存。 空气中淡淡的艾草香气,让目送周亚夫离开的刘盈感到格外安心。 有艾草,无蚊子! 刘盈站起伸了个懒腰,突然听到一阵细碎且凌乱的脚步声。 于是他转过头,看到的是一只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哒哒哒哒向他跑过来的可爱萝莉。 “父皇……抱抱!” 刘盈顺势抱起刘暄,故意用自己的短须去扎她细嫩的小脸,笑着问道:“不去和弟弟们玩,跑来这里干什么?” 刘暄藕节一般的手臂抵在刘盈脸上,满是抗拒:“是大母让我来的,大母说今晚家宴,父皇这边不忙了就赶快过去……” 她说完,悄咪咪说道:“姑姑说,今晚主厨的是安美人,做的菜都是咱们没吃过的……” 刘盈悚然一惊。 二代目吃货萝莉口中的家宴,是刘盈提议,刘太公组织,延续了许多年的一种家庭活动,旨在通过一起吃饭的方式增进‘伐木累’内部成员之间的感情。 至于安美人,指的是安茗茗,也就是克里奥佩特拉。 美人是一种宫妃的封号,待遇比肩彻候。 其实按照最初定礼的时候,朝臣,主要是奉常萧禄建议册封安茗茗为夫人,毕竟对方是公主,又远嫁而来,但后来考虑到对方毕竟嫁过一次人,虽然那次嫁的只是一个小孩子,而且重要的是她没有生育,因此就只给了一个‘美人’的封号。 所以刘盈的担忧就在于此。 塞琉古虽然多次败在罗马人之手,但到底也是个大国,安茗茗作为公主自然也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 亲手下厨? 黑暗料理的可能性比较大! 但刘盈想了想,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姑姑怎么说?” 刘暄想了想,学着刘乐的样子竖起拇指,粗着嗓子:“美味,实在是美味啊……哈哈哈!” 你以后少跟她一起玩……刘盈满脸懵逼,但却放下心来。 毕竟能获得刘乐的认可,想来味道差不到那里去! ………………………… 明亮的房间内,弥漫着浓郁的香料气息。 安茗茗作为今日的主厨,很是乖巧的跽坐在吕雉身侧,端茶递水,手中很是笨拙的拿着筷子,蜻蜓点水般在琳琅满目的餐盘上掠过,始终让吕雉面前的吃食保持在一个两三口就能吃完,但却始终吃不完的状态。 她虽然是个蛮子,但到了汉国之后学了很久的礼仪,况且这里是家宴,吕雉也不会挑剔许多,只是在对方仪态不慎美观的时候露出几分不悦。 嗯,这主要是因为安茗茗没有给她生下一个孙女或是孙儿…… 安茗茗满心委屈。 于是当刘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安茗茗的眼中就全是渴求和期盼。 此刻,刘盈不仅是弥勒佛,还是送子观音…… 刘盈对此视若无睹,抱着自家可爱萝莉溜溜达达的走了进来,很是随意的向刘邦和吕雉行了个礼,旋即坐在下首。 刘邦哼了一声:“这么大了还要人抱呢?快过来,坐到大父这里来!大父这里的好吃的都给你!” 很明显,他在和刘暄说话。 刘暄满是纠结。 她在夏季的时候一贯喜欢粘着刘盈,不仅是父女情深,重要的是刘盈身上的味道好闻,而且和刘盈在一起的时候,蚊子咬的是刘盈而不是她…… 但她毕竟是吃货萝莉二代目,因此从刘盈身上爬了下来,头也不回的走到刘邦身边乖乖坐好,一副等待投喂的样子。 卢虞忍俊不禁,将一份烤羊排放在刘盈面前,同时眨了眨眼睛。 她的意思很明白了,小萝莉实在可爱,所以她也要再生一个女儿,而羊肉味甘而不腻,性温而不燥,具有补肾壮阳、暖中祛寒、温补气血、开胃健脾的功效。 重点,自然是补肾壮阳…… 朕不需要,你这是在诽谤朕……刘盈侧目,一副咱们秋后算账的模样。 卢虞咕叽一笑,将一碟看起来形状有些糟糕的酱和类似馕的面包也递了过来:“酸奶黄瓜酱,配吃着,味道有点奇怪但吃起来还不错……解腻。” 刘盈先是看向烤羊排,虽然是蒜香和胡椒口味而不是孜然辣椒味,但这是他简单环视一周后最先能够接受的一道菜。 不过其他的那些诸如蒜香青口贝、大虾配青豆、牛肉丸饼、葡萄叶包饭、蔬菜酿肉之类很明显混杂了地中海风格和中东风格的食物,也不是不能接受。 其实细想想也正常。 毕竟土耳其菜系和意大利菜系也算是世界知名的菜系。 刘盈浅尝一口。 卢虞问道:“好吃吗?” 刘盈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卢虞笑嘻嘻的说道:“好吃是肯定的,这可是从大哥那里又要来的盐滩羊!那可是号称什么香料都不放也能香掉舌头的好羊肉!” 刘盈竖起拇指:“还是你面子大。我之前找大哥商量再弄两只羊爽一爽,差点没被大哥从房子里打出来……” 卢虞满是得意的挑了挑眉。 刘盈不再言语,拿起安茗茗献宝一般送到他面前的馅饼咬了一口。 馅饼入口的一瞬间,他明白对面的刘乐和张不疑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词汇量贫乏的他心中只涌起了一个词。 好吃! 用油煎炸的外脆里嫩的馅饼中,混入了切碎的洋葱、面包屑和其他不知名的香料,因此在风味十足的同时又有很多的汁水。 “是茴香,我加入了茴香……”安茗茗解释。 刘·不吃茴香星人·盈满是震惊,突然明悟了人们很多时候的挑食,只是因为厨子的手艺太差…… 不过他还是问道:“哪来的茴香?是你从家乡带来的吗?” 毕竟刘盈不吃茴香,作为皇帝,宫中的太官丞自然不会准备这种起源自地中海,漂洋过海而来价比金玉的香料。 安茗茗摇头说道:“是阿姊领着我和其他姐姐出门游玩的时候,我从一个水手那里买的……一小袋才卖一枚当百银币,很划算的!” “划算爆了好吗!”刘乐有些羡慕的说道:“那几个水手据说是刚从南什么洲回来,屁都不懂,在那瞎卖,恰好被咱们赶上了……” 刘盈看着她问道:“南什么洲?啊,对了,是南美洲吧?” 刘乐点头:“对对对!许夫人那哥哥也在其中。” 许负顿时一脸肉疼。 她是个貔貅,最见不得别人当败家子。 可惜的是等她们见到的时候,那些和许安一同返航的水手已经贱卖了很多东西,属实让她心疼坏了…… 毕竟若是她早到一会,就可以通过许安的关系,稍微加一点钱让自己良心上过得去,全部将那些汉国难得一见的奇珍买下来,然后立刻倒卖回本…… 嗯,有一些她要留下。 比如那些萌萌哒的小动物。 于是许负看向正在大快朵颐中的刘盈,献宝似的说道:“陛下,臣妾从家兄那里得了一只异兽,不知陛下可知其为何物?” 刘盈三两口咽下馅饼,点点头:“牵出来我看看。” 少顷,一头浑身雪白,体型高大,脖子很长,似驼似羊的草泥马出现在了刘盈面前。 刘盈环顾四周:“你们觉得这是什么?” 卢虞很是坚定的说道:“羊。长脖子羊!” 刘乐迟疑着说道:“可是……它真的好像骆驼啊,而且攻击人的手段也和骆驼差不多,口水可臭啦!” 嗯,别问她怎么知道! 卢虞皱眉:“阿姊,它真的很像羊唉……” 刘乐寸步不让:“明明是骆驼,只是没有驼峰……好想吃烤驼峰啊……软软的,肥肥的。” 她的画风,瞬间歪的一批…… 卢虞噘着嘴看向刘盈:“陛下你说,这是羊还是骆驼!” 刘盈笑眯眯的说道:“要不然,就叫它羊驼好了!” 张不疑愣住,默默竖起拇指,但眉眼间却满是讥讽。 那意思很明白了。 和稀泥,你是专业的…… 刘盈直接无视,只是让人将试图去撸羊驼的张澹和刘暄抓回来。 毕竟羊驼那口水,滂臭! 在刘暄满是不开心的哼唧中,刘盈看向许负问道:“繁阳君(许安)既然已经返航了,明日就让他进宫来见朕吧。朕还将再度委以他重任……” 许负点点头,但在这种场合下她又不好明问,只是不断用水汪汪的眼神撩拨刘盈。 这叫做暗送秋波。 目的也很简单,她新买了一块夜光手镯,准备和刘盈钻在被子里一同看看…… 不知道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刘盈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向许负发送了一个这次一定的信号。 夜光手镯神马的,最喜欢了…… 至于他说的委以重任,自然也是真的。 毕竟许安所在的远征舰队自地中海出发,顺着季风和洋流去的是南美洲,之后再通过好望角返回的大汉。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置信,但他们乘坐的海船毕竟是刘盈仿制的十九世纪的风帆战舰,横跨大洋轻轻松松。 因此,这群有了丰富航海经验的水手和船长,接下来就要完成他们此前因为补给和士气问题未能完成的伟大壮举! 环球航行! ………………………… 罗马城。 这个月再次竞标成功获得了为全体公民提供免费面包的兄弟磨坊大门紧闭,那块书写着‘最纯正的面包奉献给真正的罗马人’的招牌被人砸的粉碎。 磨坊从昨天开始闭店,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恢复营业。 此刻门外聚集了大批饥肠辘辘的罗马公民,他们在砸完磨坊的招牌之后犹自不解气,愤怒的挥舞着手臂高呼我们要吃面包的口号…… 但磨坊的大门,依旧紧闭不开。 至于磨坊关门的理由很简单,小麦价格暴涨,哪怕他们往面包里掺杂木屑砂石,最终依旧赔本。 而元老院,或者说磨坊背后的那几个有志于竞选执政官、地方行政官之类的金主爸爸却不愿增加预算。 毕竟这是一次蔓延至整个地中海的粮食危机! 起初罗马人以为那只是汉国爆发的一次自然灾害,没人在意那会对罗马造成什么影响,但没想到,随后而来的粮食危机从埃及爆发,迅速影响到了他们所有人! 因此在此刻的元老院中,鹰派新一任的代表,提图斯·克劳狄乌斯·西塞罗正在慷慨激昂的发表着演讲。 “罗马的基石是什么?” “是免费的面包!” “无论罗马曾经遭遇过怎样的惨败,只要有免费的面包发放,罗马就将永远存续下去!” “但今天,我们的公民却饥肠辘辘!”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 “是普布里乌斯·科涅利乌斯·西庇阿!” “是马尔库斯·波尔基乌斯·加图!” “是提图斯·昆克蒂乌斯·弗拉米宁!” “是所有被从世界尽头而来的汉人击败的懦夫!” “是所有被汉人吓得夹着裤裆如同妓女般趴在地上的懦夫!” “是你们,葬送了罗马在东地中海的权益!” “是你们,让罗马失去了埃及这个罗马人的后花园和粮仓!” “是你们,让罗马公民正在挨饿!” …… 在西塞罗极其富有煽动力的演讲下,一条条整军备战,用罗马军团的剑为罗马公民获取面包的提议被迅速通过。 不过战争的目标,不是汉国。 准确的说并不是西塞罗口中那所谓的罗马人的后花园和粮仓的埃及,而是罗马西边的迦太基…… 毕竟迦太基的势力虽然从伊比利亚半岛,也就是西班牙退走,但他们却掌握着北非这个地中海的另一处粮仓。 打不过汉人还打不过迦太基人? 所以,是时候让迦太基人知道知道罗马人的厉害了! 第51章 刘盈:人生若只如初见……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了! 亚历山大里亚。 六月的东地中海正处于高温少雨的夏季,但这却是贸易活动最为频繁的季节。 港口上,满是排队等待装卸的商船。 亚麻、棉布、羊毛挂毯、葡萄酒、橄榄油、青金石、红玉髓、黑檀木、象牙等诸多或价格低廉,或价值连城的货物随处可见,但唯独缺少了以往最常见的一些商品。 粮食。 准确的说,是小麦和大麦。 地中海气候夏季炎热干燥、冬季温和多雨,雨热不同期,主要粮食作物以冬小麦为主,而在两个月前,埃及本土的麦子已经成熟收割,按照往年惯例,已经开始大量装船运往北方的伯罗奔尼撒半岛和亚平宁半岛去了。 但今年大汉北方的一次突如其来的强降雨,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小麦的价格,在短短的半个月内直接上涨了接近一倍,而在追涨杀跌之下,手中握有存粮的商贾也开始惜售,准备等待粮价再次上涨之后,好狠狠的赚上一笔! 这就导致了街面上原本用于储存出口小麦的双耳瓶堆积如山,但里面却连一粒麦子都没有的局面。 将本逐利,囤积居奇是商人的天性,无可厚非。 反正罗马人有的是钱! 不赚白不赚! 但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希腊城邦却受不了,他们祖上阔过,但因为自己的败家行径,又被罗马洗掠一番之后穷的叮当响,因此如同他们的后世子孙向欧盟求救一样,他们选择派出使者前来埃及总督府交涉…… 嗯,准确的说,是向大汉祈求援助。 毕竟一顿不吃饿得慌。 当人们饥肠辘辘的时候,自由和民主纯属扯淡,别管是唯心主义还是唯物主义,亦或是毕达哥拉斯学派、苏格拉底学派、柏拉图学派还是犬儒学派都救不了希腊人…… 只有真金白银,或是大汉的仁慈。 因此港口旁边的阴影下,来自希腊城邦的塞巴斯蒂安、卢克和马其顿王国的安东尼望眼欲穿,期盼着港口外能出现那一条悬挂着赤色描金大旗的桨帆船。 那是埃及总督窦广国的座驾。 赤色描金大旗上缠绕着雷霆的长剑,刺破了罗马人束缚在东地中海各民族、国家、城邦身上的枷锁,而珙桐花和金色麦穗,将会带给他们所有人希望。 和平与发展,以及食物…… 安东尼既是坚定自己信心,也是劝说塞巴斯蒂安和卢克不要那么慌张的说道:“放心吧,窦总督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况且大汉的皇帝陛下慈、慈……” 塞巴斯蒂安接嘴说道:“慈悲为怀。” 安东尼重重点头:“对,慈悲为怀,是人间之神,必然不会看着我们的人民挨饿而死……况且我们也是东约(东地中海公约组织)一员,理应有最惠国待遇,能用之前的价格购买小麦才是……” 卢克叹息:“但愿吧。” 塞巴斯蒂安满脸沮丧:“你们说,窦总督会不是是故意躲着我们,才故意说是去北方和高卢人还有草原蛮子谈判去了?” 安东尼摇头说道:“我觉得不是。” 塞巴斯蒂安转头问道:“为什么?” 安东尼小声说道:“难道你们不知道,不仅是窦总督不在亚历山大里亚,三巨头之一的虫大团长也不在这里!” 卢克皱眉问道:“三巨头?” 他虽然是希腊城邦的代表,但却不是雅典人,而是来自伯罗奔尼撒半岛北部的阿哈伊亚同盟的一员。 嗯,所谓的阿哈伊亚同盟最早是由古阿哈伊亚人所建立的城市联盟,每个加盟城邦在内政方面仍然独立自主,同盟内部各邦一律平等,内政自主,仅在外交和军事上要求一致行动。 因此就在这种一盘散沙中,在马其顿人崛起的时候被马其顿人轻松拿下,虽然后来联合罗马人干爆了马其顿,但这无疑是引狼入室,但好在大汉神兵天降,从罗马人手中解放了包括阿哈伊亚同盟在内的希腊城邦。 不过他们是在去年正式加入的东约。 也因此,卢克并不太清楚埃及总督府的权力构成。 塞巴斯蒂安压下脸上见到乡巴佬的鄙夷,解释道:“所谓三巨头,指的是埃及总督窦广国,黑帆骑士团大团长虫仲,以及东地中海发展银行大总管王并弓。” 嗯,王并弓是高陵候王周的长子。 王周是老秦贵族,和王翦是同宗,在雍王章邯被汉军打败之后归降,之后参加过灭齐之战。 垓下之战项羽败走,刘盈‘率领’卢绾、灌婴、虫达追杀项羽的时候,王周也在军中,不过那一战王周没有封侯,真正让他封侯的战争是平定英布,战后受爵高陵候,食邑九百户。 自然而然的,王家算得上是刘盈心腹,王并弓也就获得了这个旁人眼中肥的流油的职务…… 听到塞巴斯蒂安的解释,卢克暗暗点头,不再言语。 而塞巴斯蒂安本人也对安东尼的说法表示认同。 毕竟窦广国会见的是那些茹毛饮血的高卢人和草原蛮子,若是虫仲一同前往,那自然就说得通了。 于是,他们等啊等啊,在日头西斜的时候,终于见到了那面心心念念的赤色描金大旗。 桨帆船上,窦广国脸色如常,但站在他身边的虫仲却满是兴奋。 “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窦广国皱皱眉头。 虫仲压低声音说道:“难怪陛下愿意花钱从高卢人那里买下拜占庭,原来是为了北方那片广袤无边的大平原!” 窦广国那继承自先辈的dna顿时也动了起来: “是啊是啊,那里的黑土地可太棒了,说实在的,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好的土地,要是全部种上粮食该多好!” “留给那帮蛮子,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虫仲正色说道:“先说好,这次我黑帆骑士团可要优先一次!” 他说的,是引军扫荡平原上的游牧蛮子,然后让骑士团成员认购平原上的沃土这件事。 但窦广国不置可否:“再说吧、再说吧……况且,还要先禀报陛下。” 虫仲有些失望,压低声音:“我听说,你那两个外甥都获封藩王了?” 窦广国顿时喜笑颜开,用力点头:“是啊是啊,承蒙皇帝厚爱,我窦氏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是真的开心。 毕竟他的姐姐从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女,但就是受到刘盈宠幸,接连生下两子一女,如今儿子做了藩王,女儿受封公主,属实是光耀门楣了! 重要的是,他的姐姐虽然青春不再,但却风韵犹存,只要能够保持着目前的这种恩宠,再多生几个孩子应该不难! 到时候,他们窦氏一族也将更加昌盛! 虽然,如今的窦氏成年的就只有他们姐弟三人…… 另一边,虫仲突然问道:“你知道周人的封建亲戚,以藩屏周吗?” 窦广国侧目问道:“此言何意?” 虫仲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没什么,就是考考你历史课扎不扎实……” 窦广国沉声说道:“好吧,既然你问了,那我就说吧,周人的封藩建国,无非是天下广袤,遍地蛮夷,因此通过册封诸侯国的方式来掌控天下。” 虫仲再度问道:“那你觉不觉得,如今的大汉和当年的周朝有些像。天下广袤无垠,遍地蛮夷……” 窦广国摇头: “不觉得。” “周人有火车吗?周人有电台吗?周人有能够纵横大洋的艨艟巨舰吗?” “如今我大汉有!” “从中原到这里,最多不过三个月!”(注1) “所以,我大汉和周朝截然不同!” 虫仲笑了笑,问道:“三个月?可对于昔日的周朝来说,从镐京出发,抵达东面的齐国大致也需要这么多天。妨碍吕公封侯,建立齐国了?” “因此对于如今的大汉来说,这里不就和昔日的齐国很像吗?” 窦广国皱眉问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虫仲假装不在意的说道:“我就是一直在想,你是皇帝陛下的亲戚,皇帝放心你掌控这个远离帝国且富得流油的海外领地,但若是你卸任之后呢?” “继任者会是谁?他会如你这般对大汉忠心耿耿吗?他会不会试图自立,割裂帝国呢?” 窦广国眉头紧锁,再度问道:“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毕竟他只是一条土木狗,再加上不过二十郎当岁的年纪,政治智慧有,但不多。 虫仲叹气:“那我就挑开天窗说亮话吧。” “我认为此地富饶,虽然距离大汉本土千里之遥,但可以作为诸皇子封藩建国的地方!” “比如晋王。” “现如今陛下春秋正盛,太子不过牙牙学语,晋王也才总角之年,因此矛盾不显,但若是将来有一天,诸皇子尽皆长大成人,只怕晋王就会是太子的心腹之患了!” “毕竟晋王是长子,且晋国距离关中很近,天下有变,晋国可就在肘腋之间!” 窦广国摇头笑道:“杞人忧天了……刘炎乃皇后所出,陛下嫡子,刘启如何能与刘炎相争?” 虫仲正色说道:“有时候不在于你能不能争,想不想争,而是人家觉得你能不能争,想不想争……比如赵王如意,有能和今上相争的实力吗?可赵国丞相,却是陛下昔日门客!” 窦广国悚然一惊。 虫仲继续满是蛊惑的说道:“晋王此次获封,仅有二十七县,即便是将来陛下恩赏,最多不过是另一个齐王,但若是将封国改到这里,效法周朝制度,任其向北扩张呢?” “有你我相助,晋王封国囊括北方那片如今莽荒,但丰饶无比的黑色草原还不是轻轻松松?” “况且此地远离关中,既可使皇后放心,也不受太多约束,虽面北称臣,但其实唯我独尊,岂不美哉?” “再者,将来之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藩王,未必不可继大统啊……” 窦广国脸上浮现几许迟疑,但更多的是惊恐。 虫仲再度蛊惑的说道:“你是知道我的,我不过是个武夫,杀人擅长,但别的就真的一窍不通了……所以,你觉得今天这番话,是我能想出来的?” 窦广国沉默片刻,神色凝重的说道:“此事容我再思量思量,况且兹事体大,我也要和姐姐商量一下……” 虫仲点头:“可以。但有一句话他们让我转告你,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好好想想吧……” 注1:清朝末年欧洲运送茶叶的风帆船从广州出发,大约只需要九十多天就可以绕行好望角抵达伦敦。 ps:有关制度。 夏商时期方国只需要定期缴纳贡品即可,等到了西周,诸侯就要定期缴纳税收了。 这得益于基础建设,也就是道路网的建设。 按史书记载,夏朝开始修筑全国道路网,但即便到了商朝,很多道路都只能是行人而不能行车,而且驿站还比较少,邮驿传书还需要靠人走路。 因此这一时期就是朝贡制度,类似于邦联,武王伐纣就需要大会诸侯,获得天下大部分方国的支持。 而到了周,由于测量技术进步了,道路规划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道路可以在相当长的尺度上保持笔直,同时,夯筑技术的进步,使道路的施工难度降低了,道路的坚固程度也大大提升了,所以周朝以宗周和成周为中心,向所有诸侯的国度辐射一级道路网,再由诸侯国都往城市、乡镇逐级辐射。 这样,周才得以从之前的方国朝贡,转变为向诸侯国收取赋税。 因此,才有了大一统这个概念。 但周朝的技术还是有局限性,所以也就止步于封建制了。 而郡县制度的产生,固然有道路建设进一步提升的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受教育程度。 毕竟在此之前,有儒家的有教无类,知识从贵族独享,变成了贵族和士人共享,由此引发了百家争鸣,甚至于很多穷得叮当响的普通百姓也有获取知识的方式。 嗯,我要口诛笔伐鞑清了。 同样是利用封建迷信来反抗剥削和压迫,汉朝的黄巾军基本完爆义和团和太平天国。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造反口号、执政纲领和统治理论全部完备。 这一切的根源,就是读书人少,文盲率太高…… 至于为什么……不可说,不可说。 (本章完) 第52章 刘盈:工业反哺农业! 崂山行宫。 太阳照常升起。 金色的光芒刺破轩窗,洒在寝殿内宽广的床榻上,映衬出一具曼妙动人的娇躯。 “别……陛下……轻一些……烫……” 窦漪房的呢喃如同一缕柔软的风,隐隐带着些泣音儿,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猜测她此刻究竟做的是个什么梦。 刘盈遵循着生物钟醒来,听到身边传来 《天命唯汉》第52章 刘盈:工业反哺农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53章 刘盈:不杀生,只杀熟…… 刘盈说完,曹窋等人尽皆沉默。 虽然他们这些功候二代大多都是膏粱子不辨菽麦,也就是分辨不出麦苗和豆苗的区别,但毕竟都是土地贵族,他们的家业之根基就是封国之内的食邑和农庄。 因此,他们自然知道这种洒在地里就能增产的肥料的重要性! 另一边任竟凑近问道:“不知如此神物,售价几何?” 刘盈神秘笑笑:“保密。” 嗯,他是真的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定价。 这里的工厂还没有建起来,铁路也还是没影的事,重要的是原材料,也就是硫酸和鸟粪石的产量也无法保证稳定且大量供给。 鸟粪石还好,东南亚岛国天气炎热,水稻一年三熟,再有汉国给予的技术支持,廉价的人力资源近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所以,只需要花一笔小钱雇佣他们上岛去挖就行了。 难点则在于硫酸。 单不说硫酸工厂的建设是个难点,而且现代的工业化硫酸生产,大体有三种不同的来源,一是煤焦化工业中的副产品,二是硫磺加硝石制取,三是硫铁矿制取。 刘盈选用的是第三种。 毕竟汉国境内有不少硫铁矿,而且不久前他才在南海郡上马了一个超大型的露天硫铁采矿场。 但问题的关键是成本。 从南海将硫铁矿千里迢迢运到北方进行工业生产,无疑相比于就地生产加工,将成品硫酸运来北方的成本要高很多! 所以他的纠结,就在于此。 现在没有长江大桥,岭南对于定都在关中的大汉帝国就显得过于遥远了。 毫不夸张的讲,对于如今的汉国而言,两支军队同时从长安城出发,向北前进的军队抵达贝加尔湖打个来回,向南前进的军队应该刚刚进入南海郡的管辖范围…… 无他,火车和骑马驾船的区别。 因此从某种程度来说,岭南三郡其实和海外殖民点是一般无两的飞地! 这就是那边的地理条件位置很好,但始终被按着发展农业,种种水稻,榨榨甘蔗…… 至于港口…… 嗯,那属于山川河泽之利,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库。 刘盈想了想,还是坚定自己最初的想法。 制作化肥的成本增加了,那么将成本转嫁给消费者不就行了? 这是千百年来颠簸不破的真理。 不过他看不上那些普通农户,他磨刀霍霍的对象是身边这群勋贵子,以及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农场主! 刘盈笑吟吟的看着交头接耳中的曹窋、任竟等人,问道:“你们听说过预售制吗?” 张不疑默默退后半步。 他本能的察觉到了前方有坑。 但曹窋却叼着鱼饵问道:“臣等不知,还请陛下明言。” 刘盈解释道:“所谓预售制,就是在商品还没有生产出来的时候,生产方和购买者约定,由购买者交付定金或预付款,这样等到商品生产出来之后,购买者可以直接提货!” 曹窋拱手:“谨受教。” 任竟也同样叼着鱼饵,举一反三问道:“陛下今日所言预售制,莫非和那种可以增产粮食的神物有关?臣等先交钱,后提货……” 刘盈点头:“没错。” 其实预售制早就出现在了汉国。 当初刘盈在北坂修建九嵕山度假山庄的时候,就是先收的刘交等人钱,之后慢慢将庄园盖好了之后交付。 而且是全款! 后来樊伉和一众丰沛功臣开发终南山避暑山庄的时候也是如此,依样画葫芦搞了个预售制,不过他的信誉不如刘盈,因此只是收的定金…… 得到了刘盈的肯定之后,任竟抢先说道:“哪里交钱?陛下说一期工程年产一万吨,臣不贪心,只求一半!” 任竟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势,不仅是他家里有钱,毕竟他爹是任敖,当年救过吕雉一次,因此被吕雉这些年一路带飞,家里的钱多到完全用不完! 而他们家和吕雉关系极好的情况下,他也丝毫不担心会被刘盈坑。 曹窋愣了一下,突然智商爆表了一次。 他大声说道:“你一人抢走一半还不贪?单不说我等这么多人如何分配,陛下的皇庄难道就不需要这种化肥?要我说,陛下占一半份额,剩下的我等均分!” 朕不需要,朕的皇庄都盖成工厂了……刘盈冷眼旁观。 但诸如公上武等人纷纷表示赞同。 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们无力和刘盈竞争,但却也不愿意看着任竟得到最大一份好处! 张不疑眼睛滴溜溜转了转:“窋啊,你这话说的就没有水平了……陛下何等样人,又岂会与民争利?”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那就是拿话挤兑刘盈,让刘盈放弃和他们竞争,而且他心里也很清楚,刘盈名下并没有什么农田,要不然也不会租佃他们家的农庄去种植烟草和花生…… 刘盈斜了一眼。 张不疑心领神会,接着又说:“如今在大汉速度之下,一年一期,三年两期,五年四期……因此我们不妨将目光放的长远一些,大可以签订一个五年、乃至十年的合约!” 曹窋等人纷纷点头。 作为和刘盈一起成长起来的新一代,他们对刘盈有着近乎盲从的信任。 刘盈说这种化肥能够增产,那就一定能够增产! 所以,签一个长久供货协议,其实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毕竟他们家里直接或间接掌握的农田,不是以亩作为单位,而是以千顷、万顷作为单位。 一顷,可是一百亩! 刘盈在自己的沉默不语中,在所有人的欢声笑语中,轻轻松松将建厂成本转嫁出去了三分之一! 但这其实相对于他规划中这个占地一万五千亩,仅一期投资就近二十亿钱的煤化工产业园来说,这些订单哪怕付全款,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二十亿钱是个什么概念呢? 这相当于是如今这个最远端囊括了东地中海的大汉帝国,一年总收入的八分之一! 而养活维持如此疆域的军队的费用,不过三亿五千多万钱! 因此,他还需要再找点别的冤大头。 本着一事不烦二主的原则,他准备再度对身边这群送上门的肥羊磨刀霍霍一次…… 尤其是那个得罪过他的小白脸! 于是,刘盈装作满是感慨的说道:“尔等可知为了建此产业园,招募工人之数共计多少?” 任竟摇头。 曹窋却很是肯定的说道:“截至目前为止,总共有工人十四万两千三百人,按照总体规划,包含修筑铁路在内,后续总人数应达到二十二万之多……” 毕竟他爹是大汉相国。 人都有私心,如今曹窋挂职中大夫,但其实却一直在相国府听用,属于是天天被曹参想尽办法耳提面命言传身教,因此对于这种机密之事知之甚深。 但可惜的是,人受到遗传因素的影响,总是会渐渐归于平庸。 曹窋再度露脸一次,面对任竟公上武等人的艳羡,顿时满是洋洋得意起来。 张不疑感慨说道:“二十多万人呐,若是放在前秦,只怕此刻已经遍地烽烟,盗匪乱兵横行了……” 公上武撇撇嘴:“别尬黑。” 作为曾经的老秦人世家,他或多或少要为前秦挽尊。 重要的是《秦史》已经修的差不多了,很多事情都盖棺定论,因此哪怕是当着刘盈的面,他也有底气抗辩一二。 张不疑满脸冷笑:“尬黑?秦朝时期人口不过两千万,但北筑长城征调三十万,南戍五岭又五十余万,修建阿房宫、骊山陵又七十余万,加上修驰道等其他徭役,每年征调服役的不下三百万人……我该怎样说,才不算是尬黑呢?” 没那个必要反复鞭尸……刘盈摆摆手制止了将要发生的争论。 他笑着说道:“我询问你们知不知道招募工人数量,是想要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比如外包工程。” 张不疑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曹窋问道:“何为外包?” 张不疑向他解释道:“看到那边正在挖沟的蒸汽挖掘机了吗?那是我的,修工业园虽然是国家行为,但如今的汉国不再主动征发大量徭役,而是交由民间商业组织进行人员招募,参与施工,之后进行财政结算。” “这,就是外包。” 曹窋恍然大悟:“你的意思,就是那些人不是服徭役的民夫,而是招募来的工人……嗯,是你招募来的工人,然后你从官府拿钱再分给他们作为报酬!” 张不疑点点头。 于是,曹窋等人的心思瞬间就活络起来了。 张不疑获得了张良的授权,可以组织留县,也就是张良封地上的农民作外出务工,既赚到了钱,也改善了封地百姓的生活条件。 但他们的老爹大多抱残守缺,认为封地百姓首要的就是务农,因此他们每个人家的封地上都有着大量近乎失业的农夫。 所以,他们准备等下和张不疑好好聊聊…… 毕竟眼前这块蛋糕太大了,仅凭借张不疑一个人根本吃不下! 开始收网咯……刘盈笑眯眯的说道:“三日后有一场招标会,大体就是将这座煤化工产业园的建设工程进行切分,然后外包给民间商业社团。” “毕竟,有时候民间商团的效率,要比官府高出不止一点!” 曹窋等人纷纷点头。 他们虽然是既得利益者,但也不得不承认,官府做事会因为程序正义而效率低下。 当然了,还有别的原因…… 不过没人敢说,毕竟有些话说出来之后,得罪的人就太多了…… 人群侧面,张不疑斜视刘盈,脸上的神情有些玩味。 这并不是他的利益会被刘盈所说的招标会损害,就像是曹窋等人想的那样,这块蛋糕太大了,他一个人根本吃不下,而且他名下的工程队不仅在这里承包工程,极西之地将要修挖的那条人工运河,他也同样在里面分了一杯羹。 因此,张不疑此刻的审视,其实就是在猜测,猜测刘盈的督亢地图下面,究竟藏的是什么…… 刘盈笑着捻了捻颌下短须。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无非就是想要引入后世的另外一个概念罢了。 垫资。 工程队要承包工程,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比如某皮带欠下的两万多亿,其中银行占比不过三千多亿,剩下的除了冤大头购房者的钱外,就是各级承包商了…… 所以,刘盈也准备让这群穷的只剩下钱的勋贵们垫资一下,将国家的钱腾出来先去做别的事情。 比如砸钱修一条贯通南北的长江铁路大桥!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至于后续的高峡出平湖,那个倒是真的不急。 太阳渐渐升高,刘盈环顾左右问道:“今天中午饭谁安排一下?最好来点本地特色……” 张不疑满脸揶揄:“不是说今日陛下请客吗?难不成陛下忘了之前亲手捕获的那……奶彘!嗯,这除了不特色之外,很是‘本地’!” 刘盈想要踹他但忍住,叹气说道:“行吧……那咱们可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吃不饱可别怪朕!” 毕竟那只是一头一尺多长的小野猪,要让眼前这二三十个人正值壮年的男人吃饱,可能真的就需要刘盈学会耶稣那种五饼二鱼的手段了…… 于是公上武很是豪爽的笑道:“臣愿为陛下解此烦扰。” 刘盈点头。 公上武拱手说道:“臣家薄有田产,兼经营酒楼食肆,青县之中就有臣家中所开食肆,专营时鲜海货,若陛下不嫌弃,不如摆驾青县品尝一番……” “不是臣自夸,臣那里的庖厨,颇有易牙之术!” 还说易牙的事?嫌我不够倒霉……曹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但刘盈很明显早就不再介意,他虽然小气记仇,但出过气之后就好了。 于是他看向公上武问道:“二尺长的龙虾有吗?碗口大的扇贝呢?拳头大的海胆呢……” 公上武频频点头:“有、有,都有!陛下尽管放心好了……” 刘盈想了想:“朕这个人不喜欢吃白食……” 张不疑顿时憋不住笑了。 刘盈瞪了他一眼,无视一切接着说道:“这样好了,让人快马去行宫通知太上皇一同前往你家食肆品尝美食,若真的好吃,就让太上皇给你写个招牌……” (本章完) 第54章 刘盈:地图填色神马的,最喜欢了! 山间午后,空气清凉,鸟语花香。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綌,服之无斁……”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澣我衣。害澣害否?归宁父母……” 嘎吱嘎吱的织机声中,响起一首婉转动听的歌曲。 这是一首《周南·葛覃》,描写女子准备回家探望爹娘的诗,叙述她在采葛制衣时看见黄雀聚鸣引起了她和父母团聚的希望,在得到公婆及丈夫的应允后就告诉了家里的仆人,开始洗衣,整理行装,准备回娘家。 按理来说,这是一首欢快的歌曲。 但此刻坐在织机旁边的窦漪房,脸上有些淡淡的忧伤。 毕竟,她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过这种悲伤之色一闪而逝,因为在她的脚边,她的大女儿正带着她的小儿子在堆积木,而她的大儿子,则很是乖巧的坐在窗边练字。 这些也算是她们家血脉的延续,她的父母在天有灵也当释怀。 于是,窦漪房继续嘎吱嘎吱的纺织起来。 刘暄抬头问道:“母亲,你这是织的什么布呀?” 窦漪房笑着回答:“葛布。” 刘暄两只大大的眼睛中满是疑惑:“葛布?这是什么呀?” 窦漪房解释:“就是布料的一种呀,穿在身上很舒服的……” 她想了想,决定寓教于乐。 于是,窦漪房接着说道:“葛布在周朝时期就有了,‘掌葛’掌以时微絺、绤之材于山农,凡葛征微草贡之材于泽民。娘刚才唱的那首歌曲也是在说纺葛布。” “还有还有,前几天你四叔祖给你和刘交讲的勾践灭吴,其中勾践表示臣服,用于迷惑夫差的手段,就有让越女纺织葛布,献给吴王……” 刘暄满脸迷茫的点了点头。 窦漪房说的四叔祖指的是刘交,前几日刘交入宫抓刘邦出去团建,也就是喝酒,但被吕雉一举擒获,因此刘交在寻求脱身的闲暇给宫中的一帮小孩子讲了一会以古论今之道。 但问题的关键是,刘暄睡了整场…… 窦漪房沉浸在某种不可明说中,笑眯眯说道:“怎么样,你想要学吗? 她边说,边挪了挪地方,在身边腾出了一个位置。 在她朴素的黄老学说价值观中,刘暄即便是贵为帝国公主,但也要学习纺织布匹、制作衣服的技艺。 这一点,她和吕雉格外有共同话题。 只不过吕雉的号练废了,因此窦漪房决定吸取经验教训,言传身教,同时寓教于乐…… 可惜的是,迎着自己母亲满是鼓励的眼神,刘暄却慢慢向后挪了几步,摇头: “不要!” “姑姑说皇家女子和民间女子不一样,我们不需要花费那种时间和精力去学习纺线织布这种完全用不上的本领……我们只要会赚钱就行了。” “买买买……吼吼吼!” 她粗着嗓子学着刘乐的样子。 你以后少跟她玩……窦漪房犹自不死心:“可自己织的布料要比外面买来的好呀……比如你父皇,他的那些朝服是御府令监制,但其余衣服却都是母亲做的呢!” “父皇很喜欢呢!” “你不是说父皇是你最喜欢的父皇,那么你就不想亲手给父皇做一件衣服吗?” 御府令是少府管辖的一个属官,职司皇帝服饰织造与保管,和御府令协同的还有尚冠令,负责制作皇帝不同礼服所需的皇冠。 听到窦漪房的话,刘暄咬着手指开始纠结。 在窦漪房的潜移默化下,她有几分讨好型人格,因此她开始幻想自己真的给刘盈做一件衣服会受到的夸奖和赞美,但人大多都是懒惰的,尤其是她受到亲姑姑那扭曲的三观熏陶…… 刘暄仰头问道:“母亲,纺织辛苦吗?” 窦漪房一副大人不骗小孩子的模样:“当然不辛苦了……嗯,你是初学者,什么都不会才会觉得累,但若是坚持一下,就会全部都是满满的成就感了!” 于是,刘暄欣然点头,站起身:“母亲教我……” 她边说,边爬到窦漪房身边,有模有样的拿起梭子,只不过腿短,因此整体纺织的节奏由窦漪房掌控,二人一起唧唧复唧唧了起来。 但凡多读两本书……刘启满脸不屑,但一丝不苟的练字,他今天有二十张大字的家庭作业,写不完必然会被窦漪房责罚。 毕竟,窦漪房可不是吕雉这个儿子奴,她是刘盈的唯粉,儿子女儿神马的都是充话费送的…… “姐咿呀我玩……”刘武挥舞着手臂试图将刘暄抓回来,嘴里含糊不清,口水滴答。 刘暄顿时满脸嫌弃:“姐姐要给父皇做衣服了,你自己玩!” 但刘武哪里肯依,只是手短够不到刘暄,因此愤怒的将手中的积木甩了出去。 于是,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划过。 “哎哟!” 刘启大怒。 那积木好巧不巧的砸在了他桌子前面的砚台,墨汁飞溅,不仅溅射到了他的脸上,而且还污浊了他刚刚写好的几张字帖。 他擦了一把脸,瞪大眼睛:“混账东西,看看你做的好事……” 窦漪房愣住,拉长声音:“刘启……” 语气平和,但压迫感十足。 刘启却依旧忿忿不平:“母亲,错不在我!你看弟弟……” 窦漪房打断他说道:“纵使弟弟有错,你就没错了?你父皇有没有教导过你,兄友弟恭?你就是这么做大哥的?” 刘启大声怒吼:“母亲!” 他此刻既愤怒又委屈,以至于吼叫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 但窦漪房不为所动:“道歉!” 刘启把脑袋扭到一边,胸口起起伏伏的喘着粗气。 不哭,绝对不能哭出来,绝对不能哭给他们看……刘启小脸涨的通红,心中怒吼,双拳紧攥。 窦漪房也有些无奈。 毕竟多孩家庭中父母一般都偏心更小的孩子,但她属实是没有想到刘启今天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是叛逆?还是中二……窦漪房想起刘盈曾经的话,于是板着脸,拉过躲在她腿后边的刘武:“你去给哥哥道歉!” 反正刘武屁都不懂,既不懂为什么道歉,也不懂什么是道歉…… 重要的是窦漪房想通过让刘武先道歉,去臊一下自家那个莫名其妙很是委屈的混小子…… 刘武迈着两条小短腿哒哒哒哒走到刘启身边,不过没等他先咿咿呀呀的开口说话,手中拿着织布梭子的刘暄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道歉的时候要露出胸部,这是常识!” 窦漪房:“……” 窦漪房满脸懵逼:“你以后少跟姑姑在一起玩!” 刘启:“哈……” 下一秒钟,他赶忙收敛起笑容,但眼眶中的泪水却绷不住的向下滑落。 刘武扬起手:“擦咿呀……哥哇不哭。” 窦漪房在一旁做着翻译:“弟弟说你已经是个男人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丢人,让你自己给自己擦干净!” 刘启满脸问号。 毕竟刘武就嘟囔了几个词,那些话很明显是窦漪房添油加醋,但他这个年纪和父母兄弟之间的仇一般就持续几分钟,因此他擦掉脸上泪珠的同时,还带有几分羞赧。 窦漪房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到自己的贴身女官鬼鬼祟祟从外面走了进来。 双方对视一眼后,窦漪房说道:“春桃,你带晋王、淮王、池阳公主出去玩吧,我倦了……” ……………………………… “夫人,这是小公子发来的电报。” 窦漪房愣了一下,接过电文嘴角扬起微笑。 小公子,指的是窦广国,毕竟她的兄长窦长君已经被册封为了青阳君,自然不会以公子相称。 于是,窦漪房低头看着电文,一颗心砰砰乱跳起来。 她不由自主的用手放在胸前,试图让自己的心跳平缓一下,但熊太大了,只能无可奈何。 电文的篇幅很短,但内容却足够让人震惊。 毕竟内里写的是窦广国向她询问,是否要答应虫仲的建议,让刘启的封国从太原上党一线,转封到拜占庭以北的大平原! 那里,沃野千里,虽然有往来如风茹毛饮血的草原蛮族,但对于如今的大汉来说,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因此窦广国保证,说是十年之内,刘启的封地至少会扩张到和大汉本土相差无几的地步! 嗯,不包括北庭都护府在内的那些和帝国本土接壤的地方。 这就是让窦漪房心跳急速,呼吸急促的原因! 土地多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行为,就是在向世人明确一件事。 晋王,要夺嫡了! 权力虽然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但更多的时候,权力来自于下而不来自于上。 比如天命之子刘秀。 他觉得称帝的时机并不合适,因此手下诸将屡次劝进都被他所拒绝,而耿纯说道,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弃土壤,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者,其计固望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所志耳。今大王留时逆众,不正号位,纯恐士大夫望绝计穷,则有去归之思,无为久自苦也。大众一散,难可复合。 简单来说,就是大家跟着你混就是图个美好前程,你不称帝,我们的前程怎么办? 同样的场景屡见不鲜。 但问题是,当刘启获封海外,各种势力云集在他那里的时候,必然会遭来打击! 刘炎,是皇权和丰沛集团结合的产物。 此所谓天生富贵。 窦漪房很清楚自己弟弟电文上隐晦提到过的那些人的真实目的,顿时气得浑身哆嗦。 凭什么他们想要更进一步的富贵,就要让她的儿子作为牺牲品! 若能成事固然是好,但真的能够成事吗? 这个世上终归是子以母贵的事情多一些,刘炎的背后站着卢绾,以及和卢绾私交极深的丰沛功臣集团,更重要的是,刘邦和吕雉,也会站在卢绾那一边! 这种力量,即便是刘盈也无力抗衡,就别说她这个出身贫寒的宫妃了…… 窦漪房压下心中隐藏极深的不甘心,思忖着该如何回复窦广国。 就在此时,她的耳边响起一声极为熟悉的声音。 刘盈的声音。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刘盈顺势坐在她身边,一手环在她软绵绵肉乎乎的腰肢上,同时拿过电文看了起来。 窦漪房瞬间变得极为惶恐。 外臣私下和宫妃通信是重罪,哪怕这个外臣是她的亲弟弟,但问题的关键是,这封电文并不是问候,而是谋划! 但刘盈只是笑了笑。 “现在想这个事情还太早了,刘启还小不是吗?” 窦漪房愣住,脸上闪过几分惊喜:“陛下的意思是?” 刘盈笑吟吟的说道:“我封刘启做晋王,不过是册封太子时群发的大礼包,顺便给你一个惊喜……毕竟那小豆丁如今是个中二少年,如何能够打理晋国?” 他边说,手不自觉的向上挪动,看着脸蛋红红的窦漪房接着说道:“二弟(窦广国)说的也有道理,距离大汉本土万里之遥的地方确实需要藩王镇守!” “还是我说的那句话,现在还太早了,最少要等到刘启加冠之后吧。但愿到时候你能舍得……” 窦漪房捂着脸险些尖叫出声。 多年夫妻之下,她自然明白刘盈说的不是戏言。 也就是说,刘盈有想过要将刘启封到窦广国所说的膏腴广袤之地!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刘盈心中浮现起离骚中的一句话,这不仅是在形容他此刻的状态,而且也在描述如今的大汉帝国。 世界这么大,凭什么所有的美好都要被欧洲白人占据? 汉人很差吗? 刘盈正色说道:“不光是刘启,将来刘德刘武他们也会被封在海外……比如地球另一边的新大陆。不过那帮动了歪心思的家伙,也是时候该敲打敲打了!” 窦漪房圆圆的眼睛像是含着一汪春水,手指在刘盈胸前画圈圈:“陛下又哄骗妾身了……若大地是个球的话,人还不都掉下去了?” 说归说闹归闹,别动手行不行……刘盈哼了一声:“过几日就是远征舰队全球航行的出发日,到时候船队归来,看朕如何打你们的脸……不,不打脸。” 他边说,邪魅一笑。 (本章完) 第55章 刘盈:出发吧,将世界连通起来! 处理朝政、驾幸后宫、钓鱼、处理朝政、驾幸后宫、钓鱼、钓鱼、钓鱼…… 如此这般枯燥无聊许久之后,刘盈终于等到了远征舰队即将再度出航的消息。 “你们等着,我们下次再战!” 刘盈甩掉斗笠,大步向前来迎接的车驾而去。 河岸边上,曹窋等人拱手欢送。 头回见有谁钓不上鱼还这么拽的……张不疑撇了撇嘴追了过来,脸上满是不屑。 刘盈坐在马车上伸了个懒腰,决定回去之后先好好洗个澡。 毕竟舰队出航是件大事,需要举行仪式,自然就要提前沐浴更衣。 张不疑坐在他身边,歪着头问道:“远征舰队?是不是就是你说了很久的环球航行?” 刘盈点头:“正是。” 张不疑笑着问道:“就为了证明你说的那什么地球是圆的,就要劳师以远?” 刘盈再度点头,面无表情:“嗯呐,蒸馍,你不服气?” 好想打人吖……张不疑无奈笑笑:“服气,当然服气,反正听说皇家是远征舰队的独家赞助人,既然不浪费国帑,谁又能说什么呢?” 他此刻还依稀记得,当初刘盈提出全球航行计划的时候,举座皆惊,满室哗然,但要求赞助的时候,又鸦雀无声…… 这不单是大家觉得天圆地方,而是觉得这就是单纯在扔钱。 毕竟这个世界上文明并不多见,和蛮子接触,建立信任,培养市场所花费的时间精力太多,远不如维护和深度开发现有的世界更加划算。 刘盈十指交叠放在身前,语气很平和的问道:“你觉得那帮老家伙……那些人坚持天圆地方的理念,是什么原因?” 张不疑笑笑:“很简单啊,若你站在平原中心,仰头面对着的是浩瀚星空并无尽头,低头俯视的则是宽广大地无边无垠,天圆地方自然就深入人心了。” “可其实吧,据我所知,大家早就认同你所说的地球是椭圆形的大石头疙瘩,然后绕着太阳转啊转……” 刘盈皱眉:“嗯?” 张不疑双手抱臂,一副你求我的样子。 刘盈捏紧拳头,劈啪作响。 张不疑不由得露出几分谄媚的笑容:“逗你玩呢……真是的,太暴力了!” 他说完,脸上又换上了洋洋得意的神情: “其实早在你说大地是个球之前,古人就已经否决了天圆地方了。” “《周髀》有云,天似盖笠,地法覆槃,天地各中高外下。北极之下,为天地之中,其地最高,而滂沲四蕆,三光隐映,以为昼夜。天中高于外衡冬至日之所在六万里,北极下地高于外衡下地亦六万里,外衡高于北极下地二万里。天地隆高相从,日去地恆八万里。日丽天而平转,分冬夏之间日所行道为七衡六间。每衡周径里数,各依算术,用句股重差,推晷影极游,以为远近之数,皆得于表股也……” “这不仅说明了天地的形状,还明确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虽然,是错的……” 刘盈无声笑笑。 张不疑一脸惊诧的又说:“真正让他们不能接受的,其实是你说的地球绕着太阳转,这谁顶得住啊?” 刘盈叹气:“但,这是事实啊。” 张不疑点头:“就是因为事实才让人感到可怕啊,你想啊,从前太阳东升西落,日中有乌,月中有兔,现在可好了,太阳是个大火球,月亮表面坑坑洼洼跟癞蛤蟆一样……” “最重要的是……你懂的。” 刘盈挠挠头:“我不懂。” 张不疑撇着嘴:“装,接着装……你不懂,骗鬼呢?” 刘盈做拈花一笑状:“你听说过安利……呸,是盘古开天吗?”(注1) 张不疑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我只听说是伏羲和女娲创造了世界,没听说过什么盘古……” 刘盈问道:“说说你的。” 张不疑摸了摸颌下短须:“我简单说一遍吧。” “相传混沌时代,祖神伏羲和女娲是造物主,为了创设天地,他们高高兴兴地化生出禹和契,禹和契便开始进行规划和测量的工作,首先是测出了天地之间的距离,然后创造出天地……”(注2) “这还是芷阳有一天哄无忌睡觉的时候讲的故事,我无意中听到了,后来我问她,她说是太上皇在她很小的时候讲给她听的睡前故事……” 我咋没听过?那老头太偏心了……刘盈微不可见的鼓了鼓腮帮子。 虽然他十分清楚自己没有听说过的原因,是因为他记事的时候老刘已经上了芒砀山,餐风饮露自顾不暇,等到后来老刘不忙了,他又表现的让老刘有时候觉得他们不是父子,而是兄弟…… 兄弟之间,自然不会有什么睡前故事。 张不疑喝了口凉茶:“我说完了,该你了。” 刘盈想了想:“我也简单说一遍。” “大体就是远古之时有个叫做盘古的神,他睡醒了,然后几斧子将混沌劈开,造就了我们已知的世界……” “不过和你那个故事不同的是,盘古死后呼出的气变成风云,发出的声音变成雷霆,左眼变成太阳,右眼变成月亮,四肢五体变成四级五岳,血液变成江河,筋脉变成山川道路,肌肉变成天地,头发、胡须变成天上星星,皮肤、汗毛变成花草树木,牙齿、骨头变成各种矿石,x液、骨髓变成珍珠美玉,身上流出的汗水变成雨露甘霖。” “所以,太阳不是火球,而是神的一只眼睛。” 刘盈说完,张不疑秒懂。 他之所以不在曹窋等人面前装垂钓之神这个逼,为的就是追上来隐晦的向刘盈提醒一句。 君权神授。 若是神被证伪了,君又该如何代天牧民? 没有赤帝,何来赤帝子,何来斩蛇起义? 嗯,上面那两句话是张良说的。 但盘古创世的神话,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 太阳是火球,但也是神的眼睛,也唯有神,才能有如此伟力,因此凡人只管顶礼膜拜就是了…… ………………………… 青县港口。 清晨,红日东出,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今天就是远征舰队扬帆远航,既证明刘盈所说的地球是个圆的,同时也肩负着交通万国的使命。 刘盈坐在阴凉处,等待吉时到来。 而在他身边,这段时间玩疯了的刘邦斜靠在软塌上,嘴里叼着一根卷烟,不过没有点燃,仅仅只是用他为数不多的几颗牙齿咬着玩…… 这是今年最新收获的烟叶。 嗯,烟叶的采摘时间通常是在秋季,但不同的部位采收的时间不一样,比如最下端那些最早长出来的烟叶,此刻早已变黄,收割晾晒之后基本上就可以享用了…… “等下咱们去哪吃?”刘盈歪头问道。 “海鲜吃腻了,我等下回宫吃片汤……”刘邦随手从腋下搓了颗丸子,闻了闻,接着弹飞了出去:“老了,对于口舌之欲没有那么看重了,还是你曹姨做的片汤更合我胃口。” 刘盈也搓了搓自己,发现什么也没有,于是悻悻然说道:“那我等下也回宫吃片汤,顺便加几串烤肉,再卷到饼里……” 毕竟吃白食不好,他跟着刘邦混吃混喝的时候大多是刘邦卖字还账…… 刘邦懒得戳穿,只是挪了挪屁股让自己坐得更舒服,旋即指着港口问道:“怎么两支舰队同时出发?” 刘盈点头:“一东一西。” 刘邦欠着身子问道:“什么意思?” 不仅是他,同样坐在旁边的周勃刘交也竖起了耳朵。 刘盈解释道:“向西航行的路线不用我多说了吧?近几年除了官方大船,普通百姓也包船跑起了商贸运输,至少通向安蛮都护府的航道早就是沉舟侧畔千帆过了……” “但过了安蛮都护府,一路到达好望角之前,船队还能获取正常补给,而在渡过好望角之后,想要能够稳定获得淡水之类的补给就变得有些困难了。” “重要的是,因为电台架设的缘故,后半段返航路线舰队将会和帝国失去联系,这就导致了我们无法协调、指导舰队发生的问题,或许会产生不必要的损失!” 刘邦大声说道:“所以两支舰队同时出发,一支向东一支向西,这样走到半路上就能碰到了……毕竟地球是圆的嘛!” 他平日里虽然总是喜欢跟刘盈唱反调,泼冷水,但那是一个父亲对于儿子的爱,害怕刘盈过于膨胀之后会忘乎所以,但现在不同,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他一定会给予刘盈一切他能给的帮助。 虽然,他依旧不太相信地球是圆的…… 刘盈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全是为此。” “我说过了,此次舰队出发既是为了实现‘环球航行’这个伟大目标,而且还要交通万国,将文明之光洒向天下的每一个角落!” 开拓市场就开拓市场,还文明之光?虚伪……刘交撇撇嘴。 毕竟诸侯国不允许发展工业,因此诸侯王们在大航海时代的收益,主要靠丝绸茶叶这种重人工的行业,诸如最赚钱的陶瓷、武器等工业化行当属于是有心无力。 嗯,尤其是陶瓷。 虽说批量化生产的工业品没有‘灵魂’,但量大管饱,重要的是足够便宜,自然受到中下层民众的喜爱。 毫不夸张的讲,大汉帝国在海外的商埠开到哪里,哪里的制陶业就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向东航行的舰队,主要携带的就是玻璃杯等琉璃器皿……”刘盈摆了一个很吊的姿势:“玻璃器皿虽然在如今大汉的已知世界中不再稀罕了,但对于新大陆的土著来讲,这就是神器!” “所以,我们可以通过和平手段,从他们那里获得土地,建立殖民点,然后让环球航行的后半段变得不再那么困难!” “事实上,向东越过茫茫大洋的探索,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因此向东航行的舰队在交通万国之余,会在早就选择好的节点上安置电台,最终实现全球化通讯的可能!” 刘肥盯着刘盈看了许久,虽然刘盈此时那个看起来很吊的姿势让他想要爆锤刘盈一顿,但不可不说的是,刘盈在某些地方,确实要比他做的稍微好那么一丢丢…… 微不可见的一丢丢! 老爹的眼光还是准啊……刘肥看了看瘫在榻上叼着卷烟的刘邦,准备回去之后就将他书房中那几封书信撕了。 或许,到关中去做个太平王爷,也没什么不好…… 刘肥无声笑笑,放下了一些的同时,也打算实现他母亲一直以来的愿望。 知母莫若子。 他很清楚自己的母亲对于自己的父亲有着怎么样的感情,因此无论是谁能守着谁走完人生最后的道路,对于双方都是一种幸事。 刘盈对刘肥心态的转变浑然不觉,只是慢慢站起准备前去主持出航仪式。 他在经过刘肥身边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像是不能控制了自己一样,伸手在刘肥身上抓了一下,笑着说道: “大哥你挺有料呀……” 刘肥愣住,脑海中顿时浮现了一整套杀入长安夺了鸟位的计划…… 注1:盘古开天的神话故事出现在汉末三国之时,出自徐整的《三五历记》。 据说河南省驻马店泌阳县是神话传说中盘古开天辟地的地方,被命名为‘中国盘古圣地’,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注2:伏羲女娲说源自1942年湖南长沙子弹库战国楚帛书。这份帛书已流出国外,现藏美国私人手中,迄今没有回到祖国的怀抱。 嗯,其实咱们流失的东西很多,比如俄国人科兹洛夫在黑水城遗址盗挖掘了大量西夏文物文献,以40匹骆驼驮载而去,现存于圣彼得堡,一直到苏联解体前夕,我们才获得了研究和亲眼目睹我们自己的文献的机会…… 原件至今还在他们那里,我们这边有的是影印件。 ps:所谓的从母系社会之前一直流传的是女娲开天地,没有盘古之类的说法,大概是魔怔女拳编出来用于打拳的说辞……别信。 (本章完) 第56章 刘盈:不要温和的走入良夜……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童稚的儿歌声和远处嘹亮的汽笛声交织在一起,标志着皇帝的车驾将在今日离开青县,西归那座无比忠诚的长安城。 听到耳边的歌声,窦漪房愣了一下,双颊羞红,心中暗想刘盈怎么把那种歌曲也教给了小孩子,但却暗搓搓的挺直脊背,眼神中满是骄傲的神情。 胸大,就是了不起! 许负有些莫名其妙的收回目光,满是慵懒的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一副睡美人的样子。 她现在不仅爱财,喜欢白花花、黄澄澄、布灵布灵的小可爱,还多出了一个‘宅’的属性,迫切想要回到她在长乐宫中的那间寝殿,和自己那张无比柔软的大床绑定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也不分开…… 这,源自于她伴驾东巡的无比失望。 因此,她的视线在不经意间扫过车窗外的时候,凤眼圆睁,细长而弯曲显得很是妩媚的眉毛骤然扬起,从睡美人变成了一只择人而噬的母老虎…… 骗子! 大骗子! 许负想要大喊,想要大叫,想要冲出车厢按住刘盈用自己的粉拳邦邦两下在他那两只好看的眼睛上留下两个黑眼圈! “许家姐姐,刺王杀驾是不对的……”臧儿幽幽的说了一句。 另一边,正在和刘暄、张澹一起唱歌的卢虞愣了一下,扭头问道:“如果许家姐姐的刺王杀驾指的是陛下的话,那我是赞成的……” 毕竟刘盈说过也要和她生一个可爱的女儿,但可惜的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她还是小腹平平…… 所以,没用的男人,给我死一万遍啊喂……卢虞圆圆的眼睛中杀气腾腾。 好可怕,皇后好可怕,许夫人也好可怕!陛下,臣妾帮不了你了……臧儿缩了缩脖子,继续保持着自己的小透明状态。 窦漪房笑笑,握着许负肤如凝脂的小手说道:“好了,别生气了,海外仙山本就是可遇不可及,我等凡夫俗子不能亲眼目睹仙家神迹不是很正常的吗?” 许负撅着如同能挂上一把油壶的小嘴,脸上浮现让她更添妩媚的酒窝。 “仙家难觅,神迹罕见人家也是知道的……” “能够见到就见到了,不能见也算了,毕竟当年徐福徐真人也没有找到海外仙山,求得长生不老之术,我的本领不足徐真人十分之一,进宫之后又不再怎么练功,没有仙缘也在情理之中……” “可,可你知道最气人的是什么嘛?” “那个臭男人随便在海上找了个小岛,在石头上刻上‘蓬莱仙岛’这几个字,然后告诉我这就是海外仙山!” “我问他神仙呢?” “你们知道他说什么嘛?” 窦漪房憋笑摇头,卢虞则抱着如瓷娃娃一般的张澹亲了又亲,转头问道:“说什么了?” 许负咬牙切齿:“他说,他说神仙出门旅游去了,什么时候盘缠用光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噗……” 臧儿忍俊不禁。 毕竟神仙都会一手点石成金,指水为油的本领,怎么可能会缺钱? 许负转过头:“对吧,你也觉得很过分叭!” 窦漪房默默转头,面无表情,但言下之意很明白了:你要是敢污蔑我的公子,我就宫斗你! 卢虞也转过头,发出党同伐异的邀请。 她这两天准备成立一个同盟,名字叫做‘全后宫女人联合起来成为一家人’…… 虽然目前这个同盟就她一个人…… 但这不重要,只要臧儿加入,她再随便忽悠……找一个人加入,就有三个人了! 三人,就是小组啊! 而后,就有了叫板刘盈而不被打屁股的资本! 此刻,迎着六只亮晶晶的眼睛,臧儿顿时瑟瑟发抖起来。 她,真的只想安安静静做个小透明啊! 于是,臧儿泫然欲泣。 这还差不多……窦漪房默默低下头,开始写写画画着她准备给刘盈做的一件冬衣。 “没出息,就让我独自对抗这个不公的世界叭!”许负攥紧拳头。 “还有我!”卢虞顿时向许负投去了惺惺相惜的目光。 瞬时之间,她们两人产生了一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 角落中,刘乐顿时又磕疯掉了…… 弱气少妇x攻系少女。 ……………………………… 站台上。 刘盈穿着赤色深衣,外披黑色薄纱,走起路来一步三摇,浑然不知道后方有变…… 他洋洋得意指着靠近列车头的一个车厢,说道:“看,这就是朕最新研制的‘冰霜巨龙’牌制冷车厢,搭载的是一台最新式的煤气制冷机,只不过现如今冷媒的生产量不足,因此这只是一台样品……” 张不疑走过去看了看‘logo’,皱眉问道:“道理我都懂,可龙呢?这标志上怎么只有一把剑?” 刘盈双手抱臂:“这把剑叫做霜之哀伤,你不懂,我不解释!” 刘邦叼着一个烟斗,问道:“那,给乃公解释解释,龙呢?龙去哪了?” 刘盈觉得烟斗有些眼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间。 刘邦一脸理所当然:“别找了,就是你那个!” 这老头的小手不是那么干净吖……刘盈冷哼一声:“说了是冰霜巨龙,龙自然在里面制冷……吹冷气呢!” “冷气?”刘邦恍然。 下一秒钟,他怒视刘盈:“这就是你从你姐姐那里骗走了几亿钱搞出来的东西?” 张不疑愣了一下,做西子捧心状。 煤气制冷机他有所耳闻,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几亿钱? 虽然他只是个尚公主的小白脸,但公主府的钱多多少少也理应和他有一丝丝关系才对! 败家娘们! 伏弟魔! …… 这一刻,张不疑脑海中浮现出了各种各样的词语。 刘盈活动活动脖子,皱眉问道:“爹啊,我能先问一个问题吗?” 刘邦双手抱臂,他很想居高临下,但没奈何他老年身高缩水,再就是刘盈青出于蓝,要比他高出不少,导致他如今只能仰视刘盈…… 所以,他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字:“问。” 刘盈侧着脑袋,用一种屌屌的姿势斜向下盯着刘邦:“爹啊,你不会以为我阿姊那笔钱,买的就只是这么一台机器吧?” 刘邦愣住:“不然嘞?” 难怪那老头当年说啥都不把家业交给你打理……刘盈心中满是鄙夷,渐渐溢于言表。 刘盈内心的往事,说的是被太史公写进《史记》里的一段话。 高祖大朝诸侯群臣,置酒未央前殿。高祖奉玉卮,起为太上皇寿,曰:“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殿上群臣皆呼万岁,大笑为乐。 仲,指的是如今代王刘喜。 毕竟那年月的刘邦是个吃白食的街溜子,刘太公自然不敢把家业交给刘邦…… 刘邦眯了眯眼睛,默默将龙头拐挪到了一个显眼的位置:“乃公总觉得你在想一件很失礼的事情……而所谓子不教父之过……” 刘盈连忙换上了谄媚的笑容:“哪有、哪有……天下谁人不知臣能有今日之成就,乃父皇教导有方!对吧……张不疑,你说句话呀!” 张不疑满脸无奈,很是吹捧了一番刘邦。 刘邦憋笑。 刘盈强行岔开话题:“我阿姊给的钱,不仅是用于建造制冷机,而且还包括营建实验室,修建工厂,培训工人,并且在三年之内要提供不少于一百套冷链机车……” “这笔生意很划算的好吧!” “要不是我看在她是我亲姐姐的份上,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得到她?” 刘邦顿时心满意足。 人老了,就格外看重亲情,兄弟手足之间相亲相爱的画面,他是怎么都看不够…… 张不疑也心满意足。 此刻,他的脑海中开始刷屏出现一堆弹幕…… 贤内助…… 持家有方…… 我老婆真棒…… 我爹天下第一,我老婆是天…… …… 刘盈慢吞吞从刘邦身边离开,轻舒一口气。 杀熟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放过痛宰某只搜刮自己无数的老萝莉,呸,老女人的机会! 比如当初他们在委托书上写的很清楚。 煤气冰箱。 因此制冷方式是煤气加热氨水,之后氨蒸气在管路内流动,形成制冷循环。 眼前这台样品机是这样的。 但二十一世纪工业化最大的特点,就是产品质量差,设计使用寿命短,不搭载最新技术…… 简单来说,可以理解为挤牙膏。 毕竟只有这样,才能让产品不断升级换代,公司的财报才好看,才能满足投资人,或者是资本这个怪兽对于自身不断增值的欲望。 刘盈这里也不例外。 所以11版本的煤气制冷机,相较于眼前这台样品机就体型小功率高,而且在未来的12、13乃至10版本,可以实现用电能取代煤气,使得产品有更好的适应性,以及最重要是减少使用煤气制冷时的危害。 比如煤气中毒。 再比如煤气爆炸。 而这,就需要某个咬了鱼饵的老萝莉继续打款…… 当然了,物有所值、呸,是物‘超’所值是必然的,我发四……刘盈美滋滋的走入自己的包厢,浑不知他将要遭遇的是什么。 (本章完) 第57章 刘盈:你改悔罢…… “说好的温柔贤淑呢?” “说好的柔情似水呢?” “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个没有。” “总之,退货!” 刘盈气呼呼从包厢走出,骂骂咧咧的同时,准备去张不疑那间装饰豪奢丝毫不逊色他这里的车厢凑合凑合。 毕竟张·换上女装就是绝色美女·不疑的媳妇在他的后宫群里左拥右抱谈笑风生好不快活,他自然不能放过张不疑! 这,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对等报复! 记仇jpg。 刘盈甩着袖子气势汹汹的走着,突然见到远处走道上出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燕王,卢绾。 于是刘盈一个侧身,躲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准备启动潜行模式。 原因很简单,卢绾前往的方向,是刘邦的包厢。 按照刘盈的安排,卢绾这时候作为辅政大臣,应该在关中辅佐那个还没断奶的太子刘炎监国,虽然说刘盈西归长安的时候并不打算绕行,但卢绾也不应该擅离职守才对! 有奸情……刘盈猫猫祟祟前行,脸上满是探寻八卦的神色。 车厢门口,魏无知打开门,探出脑袋左看右看,确认仅卢绾一人后将他放了进来,旋即再度关门,并且将门口卫士斥退。 刘盈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凭借着对蒸汽列车的了解,转入一间可以偷听到刘邦说话的包厢。 包厢内,几个正在闲话家常的小宫女吃了一惊。 “嘘!” 刘盈制止了她们的惊呼。 这是刘盈为曹氏准备的包厢,一室一厅一卫。 但此刻曹氏并没有住在这里,而是去了刘肥的包厢,不仅是那里比较大,更重要的是刘肥此次入关定居,他那几个和白氏生的儿子一同随白氏回去省亲。 所以,曹氏和吕雉一样,都吸孙去了…… 而这也方便了刘盈此刻在这里‘捉奸’…… 在那几个小宫女惊诧加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中,刘盈将脑袋贴在墙壁上,这种用名贵木料打造的隔断,果然如刘盈想的那般不甚隔音。 因此,刘邦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传入了他的耳中。 “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妥了?” 卢绾像是在吸溜着茶,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办事你放心……如今监国的太子连话都说不清,加盖几页印章还不是我嗦了蒜……” 刘邦哈哈大笑:“真是天助我也……毕竟这种事情,决不能让那个臭小子知道!” 臭小子?应该说的不是我……刘盈暗暗点头。 卢绾站起哒哒哒的走了两步:“那谁不是说父母是孩子的榜样,你说刘恒怎么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喜欢什么不好,龙阳分桃……” 刘盈此刻虽然看不到卢绾的样子,但那老头的神情已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无关龙阳分桃,而是前一句,父母是孩子的榜样…… 这就是传说中的当着和尚骂秃哇……刘盈一阵窃喜。 包厢内再度响起刘邦的大嗓门:“你这厮现在水平上涨啊,骂乃公都不说脏字了……你给乃公等着!” 紧接着,刘邦的嗓音骤然低了下去,刘盈紧贴墙壁也听不太清,仅听到了一些诸如胡人、儒生、谣言、陈平、密查、诛杀之类的只鳞片爪。 没意思,溜了溜了……刘盈慢慢站直,转身之后旋即愣住。 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吕雉和曹氏并肩而坐,正在卡兹卡兹的嗑着瓜子。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刘盈一脸悻悻的走了过去:“母亲,曹姨……你俩啥时候来的?” 曹氏笑而不语。 吕雉卡姿兰大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就在你偷偷摸摸的趴在墙上那时候……什么时候学会听墙角了?父母是孩子最好的榜样,我和你爹就是这么教的你?” 完犊子了啦……刘盈挠了挠头满脸讪笑:“谁让燕王偷偷跑过来不告诉我的?而且他鬼鬼祟祟的去我爹那里啦,我这不是担心那俩老头又要偷偷摸摸喝酒,这才想要抓他个现行,然后再告诉娘!” 曹氏微笑摇头,但心中却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这天下归了这个臭小子,说假话连眼都不眨不说,借口还随口就来……果然是个做天子的好苗子! 吕雉眯了眯眼睛: “就再信你一次!但你要记着,你是皇帝,做事需要正大光明,别总是鬼鬼祟祟有失体统,这让别人看见了该怎么说,说我大汉皇帝喜欢听墙根?还是说我和太上皇没有教育好你?” “凡事都要三思而行,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你看人家刘肥……” 巴拉巴拉叽叽喳喳……刘盈满心无奈,但拱手而拜:“母亲教育的是,儿臣谨记。” 刘盈虽是皇帝,但吕雉既是母亲又是太上皇后,因此在这种有外人(曹氏)在的偏正式场合下他就不能以‘朕’自称,而应该称‘臣’。 刘邦那里也是如此。 曹氏见状笑了笑,摇头说道:“人都说媳妇是别人家的好,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儿子是别人家的好了?” 吕雉正色说道:“卢虞天下第一!” 曹氏愣住,点头说道:“没错,天下第一!” 她在长安城居住多年,卢虞也算是她看着长大,说句实在话,如果不是刘肥是庶长子而卢虞又是燕国嫡公主,她是真的想要让卢虞来做刘肥的王后! 白氏?哎……曹氏心中长叹。 刘盈挠了挠头:“要不儿臣就不打扰母亲和曹姨叙旧了……儿臣这个天下不知道第几的天子先走了?” “天下不知道第几的天子?”吕雉轻笑出声,旋即扬起手隔空打了刘盈一下:“滚吧!” “诺!” 刘盈正正衣冠拱手抱拳,旋即在吕雉和曹氏的笑声中逃了出去。 只不过下一秒钟,他尚未乐先生悲。 门口,刘邦、卢绾并肩而立,将道路堵死,他俩如同复制粘贴一般的双手抱臂,嘿嘿冷笑。 “就你小子准备听墙根然后告乃公状是吧!” “爹你听我狡辩、呸,解释……啊!” ………………………… 中山国,定州城。 这里是中山国的都城,早些年叫做卢奴县,但后来定为中山国都城的时候,刘邦觉得不好听,于是就启用了齐桓公时期这里的旧称,定州县。 嗯,其实是刘盈的建议。 毕竟‘卢奴’这两个字,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清晨五点,卯时。 定州城内响起阵阵鼓声,声音出自城市正中的鼓楼,因此在这个方方正正的城池中,每一个角落都能听到鼓声。 于是,坊门大开,市旗高悬,沉睡了一整晚的定州城顿时忙忙碌碌起来。 远处的驰道上,百多骑士簇拥着一辆四轮马车风尘仆仆而来。 “什么人……快,快开主城门!” 门口百将刚想上前询问,突然见到马车外悬挂着一条用竹竿挑起来的牦牛尾。 这就是‘节钺’中的节。 不过让那名百将下令开主城门迎接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认识坐在马车内的人。 护军中尉,陈平。 “看样子,大王的事情瞒不住了……” 百将摇头叹气。 在他身边,一名瘦高军士问道:“大王的什么事?” 不只是瘦高军士一人,其他士兵脸上也满是好奇之色。 毕竟中山国国王是刘恒,而刘恒前脚刚回来,后脚朝廷的大臣就持节而来。 要说没有大事发生,才怪嘞! 但那名百将却冷笑一声问道:“掉脑袋的事情,你们也想听?” 刹那间,他身边空无一人,徒留下他满脸懵逼的站立不动。 ……………………………… 中山王宫。 刘恒脸上带着几分宿醉,翻阅账册,同时赞不绝口:“邓通啊邓通,你不仅是孤的登天长梯,还是我中山国的大财神啊!” 在他对面,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笑眯眯的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此人就是刘恒口中的邓通,他家中薄有资财,稍稍运作了一下被地方官举荐到了长安做郎官,但后来阴错阳差之下又到了中山王府,现如今担任的职务是王府长史以及男宠…… 不过邓通觉得自己做王府长史要比男宠更加出色,因此他此刻的志向是做丞相,而且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要不然,就枉费了他这个名字! 嗯,他能被刘恒看中,不仅是因为‘姿色’不凡,更重要的是刘恒的一个怪梦。 梦中,刘恒想上天,却无论怎样都登不上去,这时有一个少年出手帮了他一下,刘恒梦醒之后,无意间在前朝见到了持戟站岗的邓通。 于是一见钟情,如胶似漆…… 刘恒合上账册,看向眉清目秀的邓通:“你,想要什么奖励?爵位?还是钱?” 邓通摆摆手:“大王是知道臣的,臣这个人只愿追随陛下左右……” 这时,门外响起一声阴气十足的声音。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男宠!” 刘恒大怒。 毕竟很事情私下里可以做,但摆在明面上就不行! 打人还不打脸,何况刘恒这个在中山国境内生杀予夺的藩王! 所以,他准备发飙了! 但可惜的是,下一秒钟,刚刚站起的刘恒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来人,正是陈平。 不过刘恒跪的不是陈平,而是陈平手中的节杖,重要的是这节杖的规制,乃是太上皇所属! (本章完) 第58章 刘盈:感谢愚蠢的欧豆豆送来的儒生大礼包…… 定州城。 送走了朝廷使节之后,百将张羽慢悠悠从城门洞掏出了一个带锁的箱子摆在西边的角门。 这,是在收城门税。 城门税是关卡税的一种,不过这里收取的入城税,主要针对的是那些零散的小贩。 比如挑着一担柴的打柴人,拎着几条鱼的捕鱼人,以及肩扛手挑着粮食、蔬菜和手工粗布的农夫…… 他们大多按照携带的商品价值往箱子里塞一点一百张相当于一‘元’的纸钞,也就是角钱,不过更多时候,他们会选择将钱直接塞到看守城门的百将手中…… 这样,可以少交一些城门税…… 但百将张羽却不敢收。 自从刘恒主理国政,尤其是邓通当上王府长史之后,更是主导了中山王府的财政,在刘恒的授意下大刀阔斧的进行着一连串的财政改革,开源节流,仅仅一年时间就让从前这个积贫积弱的中山小国的国库,逐渐变得充盈了起来。 而开源这种事情跟段宏这个小小的百将没有太多关系,但节流,主要针对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原因很简单,这种百姓少交城门税,守门百将获得额外收入的双赢行为,叫做贪腐。 百姓和官吏双赢了,受伤的就是国家。 嗯,中山国。 因此,城门口哀声一片。 在王府派出的属吏监督之下,入城的小贩不得不从腰包里多掏出一些纸钞放进木头箱子里,而那些大头兵的心中也在滴血…… 毕竟往常贪腐得到的钱,他们或多或少都会分一杯羹。 “姓邓的小白脸不得好死!” “哼,我可舍不得一刀就把他杀了……” “卧槽!” “卧槽!” 在一片压抑的惊叹中,守门的士兵中顿时出现了一个孤岛,一个黑大汉满脸懵逼。 “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想歪了啊喂,我说的是把他千刀万剐……大舅哥,你一定要信我啊!” “谁是你大舅哥?等下你和我妹子和离!” …… 百将张羽走了过来,没好气的训斥: “都闭嘴,好好站岗!” “屁都不知道就在那胡咧咧,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长史是谁?长史背后的又是谁?” “都不想要脑袋了?” 在一片敢怒不敢言中,张羽接着又说:“大王治理贪腐,还真的不是邓长史进言,而是那群吃人饭不干人事的儒生!” “儒生?”黑大汉压低声音问道:“可是那号称‘王佐之才’、‘良辅’的二十三学士?鲜于灭明?公西同?公良樵……” 张羽打断他的话,横了一眼:“知道就行了,何必要说出来?你莫非是想要害死我?” 黑大汉正想辩解,突然听到城门楼上响起一声嘹亮的号角。 “什么情况?” 张羽赶忙登上城头,极目向远处望去,只见驰道上隐隐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至少数千人的军队。 不过他并没有什么担忧。 毕竟中山国周围都是大汉疆域,并不和异族接壤,而且如今的大汉除了在西南方向剿灭西南夷之外,其余各处早就多年不闻刀兵之声。 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远处军队中那面耀耀阳光下极为醒目的旗帜。 漢。 张牙舞爪,如腾飞之龙。 “奇了怪了,距离秋日演武还有两个月,怎么会有军队向定州城集结?” 张羽挠了挠头,旋即不去多想。 毕竟,他只是个百将,守好城门,听从上级命令即可,别的事情轮不到他去多管,而且他也没资格多管…… 片刻之后,大军迤逦抵达城门。 骑在马上最前面的将军,是一个方面阔口的中年人。 张羽赶忙上前行礼:“百将张羽,拜见郡尉!” 中年人问道:“你认得我?” 张羽抱拳说道:“去岁秋日演武,中山国和清河郡合兵对抗赵军,末将就跟随在郡尉左右!” 中年人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那还需要验看文书吗?” 张羽愣了一下:“要的,这是大汉军规……” 他的语气有些软弱,毕竟对方是清河郡郡尉宋昌,祖父是昔日的卿子冠军宋义,即便是见了自家大王都只需要拱手行礼,不需要行跪拜之礼! 宋昌笑笑,从怀中摸出盖有太尉府以及皇帝宝玺的调兵文书展示了一下。 “现在,可以去通传贳(shì)侯了吗?” 张羽正要回应,只听见身后城门响起吱吱嘎嘎的巨响,城门洞下,得到消息的中山国丞相合傅胡害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哈哈,你总算是来了!” “秋日农忙,郡兵集结不易,不过紧赶慢赶,还是如期而至……” 宋昌笑着迎了过去,压低声音再度说道:“护军中尉可否已经到了?” 合傅胡害也同样压低声音:“和你前后脚,这时候应该已经入宫面见中山王了……你打算如何做?” 宋昌面无表情:“自然是按照太上皇手书,派兵围住崇文阁并擒拿妖言惑众的二十三学士,接管中山国防务,同时率领军队包围西山行宫。” 合傅胡害点头:“如此,那我就面见大王去了……” ……………………………… 中山王宫。 合傅胡害走入的时候,恰巧见到的是刘恒噗通一声跪在了陈平面前。 陈平拄着节杖,高举手中用黄绫装裱的诏书,从前那种带着几分阴柔气息的嗓音也变得堂皇了起来。 “汝,可知罪?” 刘恒心乱如麻,但脸色如常,摇头道:“儿臣不知。” 毕竟此刻陈平代表的不是刘盈,而是刘邦。 陈平看向另一侧瑟瑟发抖的邓通,问道:“尔既是邓通?” 邓通叩首:“臣中山王府长史邓通,恭请圣安!” “圣躬安。” 陈平说完,一摆手,两名身高在一米九以上的甲士上前,如抓小鸡仔一般的将邓通拎了起来,大步向殿外走去。 刘恒一脸急切:“曲逆侯这是何意?邓通乃中山王府属吏,生杀之权在孤一人……” 陈平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太上皇诏命,邓通阴柔媚上,有违伦常,着即杖毙!中山王刘恒任人不贤,着闭门思过一年,无诏命不准出宫门一步,钦此!” 刘恒顿时跌坐在地,面如死灰。 如果诏命是刘盈发布,那他还能抗辩一二,但诏命是太上皇刘邦发布,这不仅代表皇权,还代表着父权,在如今这种大环境下,别说他一个藩王了,就算是刘盈这个大汉帝国的皇帝也只能俯首听命! 陈平转过身,旋即看到了蹑手蹑脚准备离开的合傅胡害。 于是,他举起第二封用黄绫装裱,并且漆封的诏书。 “太上皇诏命,中山国丞相合傅胡害上前听旨。” 合傅胡害长叹一声,跪倒在地。 陈平打开诏书看了一眼,嘴角莫名抽搐两下,依靠着强大的意志力让自己变得面容肃正,抑扬顿挫起来。 “合傅胡害你这混账东西,乃公将儿子交到你手上,你咋就不能教他点好?你和那个兔崽子合起伙来给乃公表演郑伯克段于鄢是吧?乃公收拾不了那个兔崽子,难不成还收拾不了你?” “门外的虎贲卫士听了,给乃公按着这厮狠狠打,只要不死不残,怎么疼怎么打!” “钦此!” 陈平收起诏书,极力压制着自己不要笑出声:“丞相,领旨谢恩吧……” 我谢你个大头鬼……合傅胡害满脸愤愤:“我不服,让我见太上皇,我为大汉流过血……呜呜呜!” 很明显,合傅胡害被虎贲卫士捂着嘴拖了出去。 旋即响起的,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板子声,不过跟合傅胡害那种杀猪一般的惨叫不同,另一边的邓通早就被打的不成人形,进气少出气多,显然是已经活不成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似乎也在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 如果凑近了去听,可以隐约听到那似乎是一首诗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海誓山盟之声音犹在耳,如今即将天人永隔。 刘恒心如刀绞,双目噙泪望着陈平问道:“孤、孤做错了什么?孤与长史,发乎情止于礼,何错之有?” 陈平默然许久,叹息说道:“大王至此还是想要用这什么‘发乎情止于礼’来掩饰吗?臣说句难听的话,大王只要不冷落了王后和宫中诸夫人,即便是有一百个男宠,太上皇也至多会说一句胡闹。” “但大王宠幸邓通,真的是因为他柔美可人?” 他边说,从怀中摸出一枚很是精致的旧版银币:“大王觉得此物可熟悉否?” 刘恒低头不言。 但他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震撼。 陈平长叹:“有些事情,太上皇不是不知,只是囿于骨肉情深才隐忍不言,但大王不仅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难不成真的以为今上软弱可欺?” “私铸银钱本就是重罪,怎可再听信腐儒之言,宣讲天旱乃今上失德?” “以臣之见,大王还是好好在宫中闭门思过,想一想怎么做一个合格的藩王吧……” 他说完转身要走,刘恒却问道:“孤想知道,私铸银钱之事究竟是谁泄密!” 陈平摇头:“无人。” 刘恒追问:“那父皇又是如何得知?” 陈平脸上浮现出几许莫名其妙的微笑,背对着刘恒说道:“可能是良心吧……大王的心,实在是太善了。” 他说完,在刘恒满脸懵逼一头雾水的时候快步离去。 “没道理啊,大小,图纹都一模一样……” “良心?” “这是什么意思?” 刘恒眉头紧锁,手中捏着陈平留下来的银币陷入沉思。 ………………………… 定州城西,崇文阁。 虽然外面的士兵已经从中山国的军队换成了清河郡郡兵,但这里的讲学之声却丝毫不乱。 广场上,一名头戴儒冠的中年人正襟危坐。 此人名叫公良樵,他的祖上是儒门七十二贤中的公良孺。 当年孔子经过战乱中的卫国,被浦人困住,公良孺率领五辆战车前来救人,说「吾与夫子再罹难,宁斗而死」,于是开始冲入乱军之中杀人,杀到所有人都怕了,最终乖乖放唐长老……嗯,放孔老夫子继续西游诸国。 不过公良樵和他的祖上不同,他除了长相依旧英俊之外,只能文,不能武…… “子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此言何意?” “提拔正直的人,安置在邪曲的人之上,百姓就服从;提拔邪曲的人,安置在正直的人之上,百姓就不服从!” “今上不尊儒术,亲小人远贤臣,重用外戚、挥霍无度……” “荀子曰,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又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 不过就在他夸夸其谈的时候,一队甲士破门而入。 “鲜于灭明何在?” “公西同何在?” …… 随着领头甲士的点名,一个个穿着儒服的男人愤然而起,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怯弱。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儒生,是杀不完的! 不过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是,那群看起来杀气腾腾的甲士却没有如他们想的那样将他们就地斩杀,而仅仅是将他们关进了门外的马车之中。 嗯,是马车而不是囚车。 于是,他们面面相觑,患得患失起来。 ………………………… 城西,中山王行宫。 兵兵乓乓的一阵厮杀之后,亲自带队的宋昌顺利接管了这座外面看起来豪奢无比,但内里却十分具有蒸汽朋克风的行宫。 在几名面无血色的工师带领下,宋昌见到了位于行宫地下的铸币工厂。 准确的说,是假币工厂。 宋昌拿起一把成品银币仔细看了半天,最终却长叹一声:“还是中山王宅心仁厚啊……” 毕竟汉国官方铸币厂因为冶金工业发达,使用的是技术含量很高但含银量并不高的银锭,但刘恒这里不同,因此他造的假币含银量很高…… 所以,这种良币驱逐劣币的行为,大汉绝不姑息…… (本章完) 第59章 刘盈:商业帝国的最后一块拼图 秋去冬来。 皑皑白雪覆盖下的长安城,迎来了大圣七年的春节。 按照惯例,新春大朝会如期而行。 长乐宫外的广场上,临时搭建了数百座芦棚,数以千计的六百石官员,以及前来朝贺天子的番邦君王使者盘膝而坐,虽然身边有熊熊燃烧的火盆,但不妨碍他们瑟瑟发抖…… 这一刻,那些遍体生寒的官吏心中燃起了熊熊烈焰,慢慢浮现出了两个字。 奋斗! 封妻荫子暂且不说,哪怕只是为了感受宣室殿的温暖和富丽堂皇,他们也要努力提升自己的品级! 宣室殿中。 灯火通明温暖如春,殿中四角放置的香炉飘出袅袅白烟,沁人心脾。 刘盈端坐在丹陛之上,接受群臣朝贺。 而今天和他一同分享这种荣耀的,除了卢虞和刘邦吕雉外,还多了一个嗦着指头满脸怯生生的小男孩。 刘炎。 此刻他戴着一个和他脑袋差不多一般大的太子头冠,虽然身后是他的母亲,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已经做好了随时哭出来的准备…… 毕竟他只是个奶娃…… 见此情景,卢虞趁机将刘炎推到刘盈怀中,一副你儿子你来搞定的样子。 刘盈满脸懵逼。 他很擅长把小孩子弄哭,但要哄小孩,尤其是这种奶娃,就真的是赶鸭子上架了…… 于是,在满朝公卿的瞩目之中,刘盈猛然站起,将即将要哭出来的刘炎塞给了坐在他后面一排的吕雉手中。 你不是爱吸孙吗?给伱吸个够……刘盈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成功甩掉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这下,轮到吕雉满脸懵逼了。 不过她毕竟曾经是一个经历过丧偶式育儿的二孩宝妈,对于哄小孩这件事还是比较拿手。 但问题的关键是,今天是新年大朝会,她代表的不仅是她个人,更是皇家尊严。 吕雉转念一想,所谓家天下,就是整个天下都是他们刘家的,因此对于她来说,大朝会和菜市场的区别也不大…… 反正老娘就哄孙子了,不服你弹劾我……吕雉想明白了这一点,旋即和眼中噙泪,小脸涨红的刘炎用婴语交流了起来。 刘盈松了口气,横了一眼自知理亏的刘邦卢虞,旋即面容肃正的接受起一批批朝臣王侯的觐见朝贺。 刘邦愣住。 虽然是他提议的今天让刘炎这个奶娃太子也一起参加新年大朝会,老青幼三代同时亮相,但抛开事实不谈,刘盈就没有一点错吗? 你没有管好你儿子,反倒埋怨起乃公来了?真是反了天了……刘邦顿时怒不可遏。 卢虞也是如此。 凭什么生孩子的是她,带孩子的也是她? 姐姐妹妹站起来……卢虞攥着粉拳,一副分分钟揭竿而起的样子。 刘盈目不斜视,眼角余光将一切尽收眼底。 那老头他如今实在没招,但这越发反了天的小娘皮等着吧! 等回去不把你屁股打八瓣你儿子跟我姓……刘盈手掌抓握两下,回忆了一下曾经的手感,嘴角微不可见的上扬起了两道邪魅的弧度。 上午十点整,朝贺结束。 当一群群在寒冷的冬日还要被迫上班的白鸽绕着宣室殿展翅飞翔的时候,广场上瑟瑟发抖的小官员们终于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到了他们最喜欢的环节了。 飨宴。 按照往年惯例,热气腾腾的锅子必不可少。 虽然他们面前的小碳炉上冒着滚滚热气的餐具是砂锅而不是鼎,但内里的食物却真材实料,尤其是那些红彤彤的辣椒,更是可以让他们迅速变得暖和甚至大汗淋漓起来。 “此为何物?” 身穿绿袍的小官吏叫住了负责上菜的侍者,手指案几上一个盛放在精美碗碟之中的汤。 “咖啡。” “咖啡是什么?” “饮品,类似于茶汤。” 侍者说完,慢慢转身退下,急趋而去。 绿袍小官吏将信将疑的尝了一口,旋即喷了出去。 “什么茶汤,明明是药……” “呸,怎么还一股刷锅水的味?” 同样的质疑声,还出现在此刻的宣室殿中。 “呸呸呸……” “那庖厨莫非是耍弄老夫?” “难不成是我等哪里得罪了陛下而不自知?” …… 但那些出身南方郡县,主要是岭南五郡的官吏却满是鄙夷,用一种看土鳖的眼神斜视着那些满脸苦相的同僚。 嗯,所谓岭南五郡,指的是原有的南海郡、桂林郡和象郡,以及后来又设置的崖州郡(海南)和益州郡(云南)。 丹陛之上,刘盈虽然也有些喝不惯咖啡,但他为了钱还是忍了。 在卢虞的质疑加鄙夷中,刘盈端着咖啡杯,脸上露出了一副如饮琼浆甘露的神情。 “入口柔,一线喉……提神醒脑!” 刘盈砸吧砸吧嘴,满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卢虞见状,笑着说道:“我的这杯也给陛下喝!” 毒妇啊……刘盈毅然决然的一饮而尽:“咖啡虽好,可不要贪杯哟……” 嗯,他这句话是说给刘邦听的。 毕竟在他身后,刘邦因为他之前的表演而好奇心起,一口气闷了半杯咖啡,此刻正皱着眉头准备有样学样的逼刘盈将剩下的半杯咖啡也喝了! 而听到刘盈的话,卢虞噘着嘴说道:“一股馊了吧唧的味,还贪杯?我这辈子都不会喝一口!” 给阿姨上一杯卡布奇诺……刘盈笑眯眯说道:“不出十年,此物必然风靡天下,万人追捧,每年所获利润甚至远超如今的茶叶和美酒!” 毕竟世界三大成瘾物质分别是酒精、烟草和咖啡因。 这其中的每一样,都是一个利润高到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庞大商业帝国! 如今,刘盈正在稳步垄断已知世界的酒水和烟草行业的市场,而咖啡,将会是他整个商业版图的最后一块拼图。 嗯,‘咖啡’一词源自阿拉伯语,意思是‘植物饮料’,而咖啡树最初的产地是非洲埃塞俄比亚西南部的高原地区,在原有的历史线中据说是牧羊人发现羊吃了一种植物后,变得非常兴奋活泼,进而发现了咖啡。 而后,埃塞俄比亚军队入侵也门,将咖啡带到了阿拉伯世界,再然后,咖啡传到土耳其,进而风靡世界。 至于刘盈这里制作咖啡的咖啡豆,并不是非洲产出。 毕竟他从前是个土木狗,熬夜加班的时候为了获取点廉价的咖啡因,重要的是那时候比较穷,自然就选择了比较便宜的国产咖啡豆…… 因此,他秉持着一以贯之的不管好的坏的先搂回家再说的原则,他派人将咖啡树移栽到益州郡,也就是后世的云南。 自然而然的,南方系的官员就比北方系的官员更早接触到了这种新兴事物。 作为深宫中的女人,卢虞自然满脸不信。 她皱着鼻子有点可爱的说道:“不信。” 刘盈哼了一声:“呵,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要不要打赌?” 卢虞顿时有些怂了。 毕竟人贵有自知之明,她虽然因为被保护的很好有点单纯,但人不傻,尤其是和刘盈‘老夫老妻’这几年,示以深浅知其长短,因此通过刘盈的神情就知道,这必然又是个坑! 但在她身后,吕雉却不干了。 女人怎么了? 你老娘我就不是个女人了? 所谓不蒸馒头争口气,在吕雉的怂恿下,卢虞顿时硬着头皮问道:“怎么赌?” 刘盈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十年为界限,帝国对咖啡豆的课税数目必然高过茶叶!若是朕赢了,你答应朕一件事情。嗯……至于具体是什么事,朕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 卢虞松了口气。 十年啊?到时我玩赖就行了……卢虞点点头:“赌了!要是没有,陛下也答应我一件事!嗯,我也到时候再说!” 刘盈伸出手指:“拉钩!” 卢虞顿时满脸犹豫:“就、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我相信陛下的人品……” 可我不相信你的人品吖……刘盈很是坚持:“拉钩!” 卢虞一脸无奈,但还是慢慢伸出手指。 “来,跟着朕念,拉钩上吊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卢虞内心缓缓升起一片悔意。 但输人不输阵,她还是慢慢跟着刘盈念了一遍。 丹陛之下,前排的王侯公卿满脸懵逼。 小孩子嘛? 这就是他们的囊括四海八荒的皇帝,母仪天下的皇后? 彼,可取而代之! 嗯,开玩笑的…… 而在丹陛之上,刘邦无声笑笑。 他端起案几上热气腾腾的海碗,赞叹说道:“山珍海味,不如片汤一碗……” 这难道不是你没牙咬不动了……刘盈也不戳破,只是展开玉版纸开始写信。 卢虞探过脑袋问道:“写啥呢?” 刘盈头也不抬:“五弟不能来长安相聚,我写信慰问一下……毕竟之前查封了他一大堆假币和铸币的材料。” 于是,卢虞就见到了一封别开生面的书信。 ‘老五:’ ‘见字如面。’ ‘你人还怪好的嘞……’ ‘知名不具。’ ps:《上瘾五百年·酒、烟、咖啡和鸦片的历史》,这本书写的挺好,有兴趣可以读一下,只不过翻译的水平有点不敢恭维。 嗯,不需要买,很多大学图书馆或是稍微好一点的地方图书馆都有,可以白嫖(≧≦) (本章完) 第60章 刘盈:糟,可能要被男女混合双打了o(╥﹏╥)o 新春佳节。 但苦逼的刘盈却正在加班。 原因很简单,罗马人在他的推波助澜…… 呸,是罗马人固有的狼子野心下,率先对已经马放南山的迦太基人发动了攻击! 而根据此刻传来的情报,虽然迦太基拉拢了盖图里亚人(阿尔及利亚)和加拉曼特人(利比亚)一同对抗罗马,但罗马在北非也有盟友,那就是迦太基从前的附庸,如今的努米底亚。 当年布匿战争时期,就是因为努米底亚部族轻骑兵全面倒向了罗马,最终使得迦太基战败,不仅赔了一大笔钱,失去阿非利加以外的一切领地,而且还被解除武装,任何自卫战争必须先和罗马协商…… 因此罗马联合他们的盟友努米底亚卷土重来之时,迦太基只能是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 此刻在长信殿中,刘盈面无表情,但「此间乐不思迦太基」的汉尼拔却坐不住了。 虽然迦太基那群脑满肠肥、鼠目寸光的元老伤透了他的心,但他毕竟是个爱国主义者,如今迦太基重燃战火,他自然希望能通过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助正在苦难中的祖国。 可问题的关键是,大汉鞭长莫及。 至于临近战场的东约组织,当初签订条约的时候就写的清清楚楚了,该组织宗旨在于谋求和平与发展,因此除非成员国受到攻击,否则不会对外发动战争以及介入他国战争。 神啊,你要抛弃迦太基了吗……汉尼拔无言望天。 刘盈看向打着哈欠的韩信:「淮阴侯说说。」 韩信叹了口气,一脸有气无力的表情:「打吧,灭了他拉倒……」 王陵问道:「灭了谁?」 韩信扭头说道:「自然是罗马。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已经成了整个地区的不安定因素,大汉正好匡扶正义……」 「好一个匡扶正义!」刘盈赞叹一句,旋即问道:「灭国容易,治国却难。」 另一边同样被叫过来加班的丽商点头说道:「陛下所言极是。大汉距罗马万里之遥,灭国却不得其疆域,何苦来哉?况且罗马人虽然行事乖张,但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贸易伙伴。」 「至少,他们从不拖欠货款……」 曹参暗暗点头。 罗马人的契约精神确实值得称赞,虽然事前他们反复杀价,但只要契约签订,再有他们那边的神庙祭司进行确认,罗马商人的诚信不弱汉人。 这一点,是某些地方的商人万万做不到的! 所以从这一点出发,曹参不介意罗马人灭了迦太基,之后用掳掠而来的财富购买大汉的货物…… 见到他们开始歪楼,刘盈敲敲桉几:「都掉钱眼里了?正义呢?」 正义能当饭吃?战狂就战狂,找什么理由……曹参默不作声。 王陵则在一旁拱手道:「正义固然重要,可迦太基人至今尚未向我求援啊?擅自介入战争,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迦太基的灭亡,并不会对诸如马其顿、塞琉古之类的东约国家造成什么影响……」 刘盈沉默。 其实他是想通过二次战争,再度分割罗马,比如让尹比利亚半岛上的凯尔特人独立建国。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通过这种恩情,从他们手中获取直布罗陀海峡…… 那是进入地中海的锁钥。 后世的大嘤虽然全面收缩,却依旧不愿意放弃这个关键的位置。 而这,也和刘盈全球布武的理念相符合。 毕竟世界这么大,重要的是大部分都是烂地,因此大汉只保留那些精华地带和关键位置即可,而且也不至于给世人留下一个虎狼之国的名头 。 因此刘盈乾纲独断道:「给窦广国发报,让他派人接触一下迦太基,看看他们需不需要汉国驰援,虽然东约的军队不能直接参战,但尚贤堂下属的骑士团却可当做雇佣军……」 丽商无奈,拱手应命而去。 刘盈接着看向韩信和汉尼拔:「如今新春假期,闲着也是闲着,你俩不如从军校找几个学生,每日根据前方战报做一做沙盘,既让朕了解最新战事动态,也可以锻炼一下那帮没上过战场的学生……」 汉尼拔险些跳起来叫好。 他是个外国人,因此不过汉国的洋节,重要的是他在汉国没什么亲戚,春节就只是每日在家吃了睡睡了吃…… 如今出来做事,他自然是千肯万肯。 重要的是,这是为了他的祖国! 但韩信就不同了。 他亲戚朋友一大堆,虽然平日里他学着张良那样一个月告病二十九天…… 但问题的关键是,过年和亲戚朋友聚在一起吃肉喝酒吹牛的氛围,是其他时候万万不能比的! 但刘盈发话了,他还能怎么办呢? 于是他苦着一张脸,拱手应命,和另一边兴高采烈的汉尼拔形成了鲜明对比…… ……………………………… 未央宫。 刘盈加班结束慢悠悠的走向椒房殿。 虽说宫中道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的干干净净,但此刻纷纷扬扬的雪花再度落下,道路很快就再度变得一片洁白。 「舅舅!」 正在花园中玩雪的张澹喊了一声,随即倒腾着两只小短腿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刘盈抬眼望去,只见张澹穿着白狐裘衣、裘裤,头上还戴着白狐皮的遮耳帽子,整个人全副武装,看起来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 【稳定运行多年的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 期的感觉…… 吕雉笑笑:「那等下卢虞过来了,咱们就开饭?」 刘乐搂着她的胳膊:「可是母亲,我陪张澹玩了一上午,已经好饿了呀,能不能先吃两口?」 吕雉阴着脸:「你说呢?等一会再吃还能饿死你?没规矩!」 刘乐撒娇失败,蹲在墙角画起了圈圈。 刘盈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眺望长安雪景。 远处天风席卷飞雪而来,红墙、白雪、琉璃瓦,尽显皇家威严与庄重。 刘邦站在他身边轻声感叹:「瑞雪兆丰年啊……」 刘盈点头:「等下让人传诏,命各乡县派员巡查,看看有没有谁家的房子畜棚被积雪压塌,同时再去济慈院给那些鳏寡孤独和身有残疾且无人奉养者送点棉被衣服吃食……」 刘邦赞叹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刘盈满是谄媚的样子:「都是爹的基础打得好,我只不过是发扬光大罢了。」 嗯,他说的是济慈院。 毕竟战争伴随着杀戮,秦末天下大乱的时候秦军杀人,义军杀人,流寇强盗也杀人,天下不知道添了多少孤寡,因此济慈院这种国家主导的社会性养老机构就很有必要了。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脸上先是露出了笑容,紧接着是几分腼腆,最后则变成了吹胡子瞪眼睛:「你即便是再夸奖乃公,乃公也不会就这么原谅你!」 刘盈撸起袖子本想露出伤痕,但发现那老头手劲掌握的很好,打人只疼不留痕迹,于是他只能是一脸委屈的说道:「爹你都打过我了,怎么还不依不饶?真是越老越小气了!」 刘邦冷哼,将脑袋扭到一边:「别装,你知道乃公说的是什么!」 刘盈满脸茫然。 或者说他装的满脸茫然。 毕竟中山国到处都是他的人,而在这种情况下,刘恒能够很轻松弄到体型庞大的蒸汽机和印钱的模板,要说这真的是刘恒一手操办,那就是在侮辱刘邦的智商了。 所以,刘邦一脸冷笑。 只不过他笑着笑着,脸上的神情渐渐凝滞。 远处廊桥上,卢虞由远及近。 不过让刘邦神情呆滞的,并不是卢虞身上那套看起来又保暖又利索的长裙,而是她的头发。 高马尾。 一甩一甩的煞是好看。 但重要的是,发梢末端刚刚超过肩膀! 刘盈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要遭。 毕竟他之前说过卢虞头发长见识短来着…… 第61章 刘盈:劫富济贫不是梁山好汉的专属! 先溜为敬! 这是刘盈脑海中最先浮现出的一个念头。 但可惜的是,此刻为时已晚,他在原地蹦跶了两下,始终没有挪动半步…… 很简单,站在他旁边的刘邦伸出了苍老但强劲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臂膀。 “你跑了,乃公的乐子怎么办?” 刘邦云淡风轻。 作为一个和吕雉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人,他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是什么。 母子相爱相杀神马的,最喜欢了! 刘盈一脸沮丧。 其实他能够挣脱刘邦,毕竟他正值壮年,每天也会按时锻炼,酒色中的酒他也一直很是节制,因此力量要比刘邦强得多,但问题的关键是,如果他用力挣扎,说不定会让刘邦摔倒在地。 而这,是他不想,也不能接受的事情。 不就是被老吕怼一顿?我忍了!不过高马尾确实很好看啊……刘盈看着那一条甩啊甩的高马尾,心也跟着一荡一荡。 理工狗的大学记忆是灰色的,远不如隔壁那些阴盛阳衰的院系那般多姿多彩,空气中到处都是恋爱的酸臭味。 因此那时候包括他在内的大部分沸羊羊们,都渴盼在某一天,教室门口出现一个梳着清清爽爽的高马尾汉服娘,蹦蹦跳跳的走入,给那种灰暗的生活带来几分别样的色彩。 如果能坐我前面就更好了,不过现在她在我下面……刘盈看着由远及近的卢虞,一本满足。 “见过父皇、陛下……” 卢虞微蹲行礼,一脸得意的晃了晃脑后的高马尾。 此刻,她倍感轻松。 毕竟从前她不仅有着一头及腰长发,而且还要戴着一大堆的珠钗头冠,林林总总要在十斤左右,现如今清清爽爽毫不累赘! 但最重要的是,有人替她顶雷! 所以她看向刘盈:“陛下,现在我的头发可比你的还要短了……头发长见识短这句话,原路奉还!” 跟谁学的这么小气?没错了,一定是卢绾……刘盈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攥了起来,准备回去之后就找个由头收拾一下那个姓卢的老家伙! 不仅是女债父偿,重要的是那厮居然趁着监国,私自用了他的印章! 虽然,那是在刘邦的授意之下,算是名正言顺。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等着吧……刘盈嘴角扬起:“你呀,总是会给我整出些新花样……” 怎么不生气?好奇怪……卢虞眨了眨眼睛,满心狐疑。 …………………………………… 饭桌前,刘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低着头只管吃吃吃,任由吕雉用刀子一样的眼睛怒视着他。 吕雉对卢虞的感情很复杂,卢虞不仅是她的儿媳,而且还类似于她的芭比娃娃…… 嗯,从卢虞很小的时候,尤其是卢虞确认为太子妃之后,吕雉最喜欢的做的事情就是给卢虞梳头发,然后做出各种各样好看且可爱的造型,以弥补某只萝莉的抵死不从而造成的遗憾…… 即便是现在,吕雉也会偶尔亲自动手,为卢虞梳头,将她打扮的美美哒…… 但如今,全毁了! 都怪这个混账东西……吕雉卡姿兰大眼睛中杀气腾腾,一副想要大义灭亲的样子。 “弟弟,伱下午有什么安排?” 刘乐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姐弟同心,此刻能拯救刘盈的只有她了! 一想到这里,刘乐的心中就充满了一种悲凉以及使命感,这是她从沛县大逃亡时期就开始幻想的场景了。 有时候午夜梦回之际,她甚至会做一个怪梦。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还是幼年的她牵着走路磕磕绊绊的刘盈奔跑在乡间泥泞的道路上,远处隐约可见火光冲天,似乎有数以十万计的士兵在厮杀。 刀剑交鸣,铁蹄阵阵。 而她边向前奔跑,边安慰已经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的刘盈…… 就,特别带感! 让我来做你的英雄吧,臭弟弟……刘乐虽然低着头面色如常,但呼吸已经开始变得急促。 刘盈自然不会放过这根救命稻草,他想了想说道:“下午我要去荣军院慰问那些曾经为国征战,但血脉断绝无人奉养的老兵,阿姊一起去吧……顺便阿姊再捐点钱。” 吕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刘乐愣住,用一种看白眼狼的眼神盯着刘盈。 毕竟她好心好意帮刘盈解围,但刘盈却选择顺手坑了她! 臭弟弟! 但谁让她就这么一个弟弟呢? 所以,刘乐虽然满心不情愿,但还是哼哼唧唧的说道:“行吧,反正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刘盈给她夹了个鸡腿,笑着说道:“口嫌体正直了不是?谁人不知我阿姊急公好义,素来有女孟尝君之称……” 嗯,他编的。 但刘乐却瞬间兴奋了起来:“当真?” 刘盈重重点头:“千真万确!” 刘乐顿时傻笑了起来。 女孟尝君,真不戳啊真不戳…… 张澹歪了歪头,脑海中灵光闪个不停,似乎找到了如何克制她这个脑回路格外清奇的母亲的办法! ……………………………… 荣军院。 这是刘盈专门为绝嗣老兵修建的养老院。 准确的说,是干休所。 原因很简单,住在这里的老兵大多都有着五级以上爵位,已经摆脱了‘民’这一个阶层。 毕竟汉国初立之时,人心不稳,民生凋敝,刘邦为了获得支持,并且也是犒赏那些跟随他刀山火海一路走过来的军队,因此下诏书直接将所有参加过战争的老兵的爵位摸人头似的升到‘大夫’爵以上! 由此,生生造就了百万以上的中产。 刘盈从马车走下,身后跟着在外人面前装的仪态端庄的刘乐。 只不过这时候的刘乐已经缓过劲了,眼神中满是浓浓的不舍和被欺骗之后的忿忿。 臭弟弟我饶不了你……刘乐豆豆眼中闪过狠厉,在心中已经将刘盈当成沙袋打了不知道多少拳。 而另一边得到消息过来凑热闹的张不疑则满不在乎。 捐款,可以抵税! 这还是刘盈最初为了逃避税赋而搞出来的花样,他用货运部赚的钱弥补公共马车的亏损,因此达到少缴税的目标。 也因此,很多豪门都有样学样。 毕竟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是?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的一点是,这一切全在刘盈的计划之中! 在一个古典制度残存的封建国家,权贵们完全不需要用这种手段避税,他们大可以名正言顺的修改法律,授予自己特权,从根子上不交税! 而这一点,那时候的他们完全可以做到! 但可惜的是,当初的大汉勋贵以泥腿子居多,没怎么见过世面,身边也没有什么出谋划策的狗头军师……嗯,是门客,因此被刘盈偷换概念之后,就选择了如今这条道路。 张不疑扼腕叹息了一下,毕竟聪颖如他爹张良,也没有想到张家会有富可敌国的一天…… 因此,只能是尽可能多的挽回一点损失了。 最前方,仅落后刘盈颁布的刘乐在一声声山呼万岁中,在一双双饱含热泪的目光注视下,眼眶也不禁红了起来。 眼前这些白发苍苍的老兵,哪个不是曾经跟随在她的父亲麾下浴血奋战? 又有哪个老兵身上的伤疤,永久失去的肢体不是为了她汉家江山而付出的代价?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俸禄千万石,岁晏有余粮……刘乐心中默念刘盈曾经‘写’过的一首诗,对自己之前的小气和埋怨而感到万分羞愧。 作为大汉公主,她又何德何能可以安心拥有现在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呢? 皇族食万民膏血而活,自然应当做出些什么才对。 “弟弟,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是你的亲姐姐而手下留情……”刘乐用只能用刘盈听到的声音轻轻呢喃。 刘盈愣了一下,重重点头。 送上门的肥羊居然主动摆好了姿势,那他任何的心慈手软都是对肥羊的侮辱! 刘盈暗暗盘算,准备忽悠…… 不,是倡议刘乐慷慨解囊,在这里乐捐一个医疗实验室! 虽然以如今汉帝国的科技水平,医疗实验室无疑会日费千金,但这里针对老人病的研究一旦有了成果,惠及的不仅是荣军院的老兵,而是天下所有的老人! 比如刘邦。 比如卢绾。 比如已经形销骨立的萧何…… 因此刘盈想了想,决定扩大这个医疗实验室的规模,并且在皇家医学院增设一个护理学专业。 至于因此而产生的经费缺口,他准备找那些同样家有一老的勋贵们乐捐一下…… 毕竟和普通百姓不一样,普通人家里的老人上了年纪,不能干活之后算是负担,但勋贵豪门的老人却因为人脉的关系,即便是卧床不起也能为子孙后代的仕途前程铺路架桥。 而这种人脉,会随着老一代的逝去而断绝! 很多时候,勋贵豪门之家会一掷万金去购买什么千年人参、成型的何首乌之类号称能够起死回生的名贵药材,去给家中那个奄奄一息的老家主吊命…… 所以,刘盈觉得自己的灵光一闪,真的很有搞头。 毕竟专业的护理,远胜过那些空有其名的药材! (本章完) 第62章 刘盈: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呜呜呜,太惨了……” 刘乐豆豆眼中含着两包泪水,蹲在地上和七八个老兵闲话家常。 张不疑则在另外一边站着,面无表情,只是在自言自语呢喃着诸如‘败家娘们’之类的词语。 毕竟他已经知道了,刘乐准备在荣军院边上的空地盖一间医学实验室,并且后续每个月都会对医学实验室、荣军院以及长安城周边的十八家济慈院捐助一百万钱! 要知道,现如今汉国斗米数钱,这一百万钱若是换算成后世的纸钞,购买力应该近亿了! 这,属实是大手笔了! 虽然在刘盈看来,每月百万钱的投入只是杯水车薪,毕竟甭管是什么实验室,都是烧钱的代名词…… 但如今的汉国冤大头多的是,刘盈并不打算逮着刘乐这一只羊使劲薅。 这,可是他的亲姐姐,唯一的亲姐姐! 刘盈无声笑笑,凑到张不疑身边踢了踢他的小腿:“忘了问了,我老师的病好些了吗?” 他在说‘病’字的时候格外加重语气。 毕竟此前张良告病,就连大朝会也没有参加…… 张不疑满是习以为常:“还没好利索,饭量一直没有恢复,完全做不到肉十斤饭一桶……” 我呸!他年轻的时候也吃不了那么多……刘盈满脸鄙夷。 张不疑将脑袋扭到一边,突然有些感到震撼:“这要有上万人了吧?” 刘盈摇头:“没那么多了,入冬之前尚有九千多人,如今只有不足八千了……” 张不疑皱眉问道:“为何?” 他随即恍然。 对于上了年纪的老年人而言,酷暑严寒是两道坎,迈步过去,生命就会永久的停留在这一刻。 刘盈轻声感叹:“所以啊,我就建了这个荣军院,给这些曾经为国征战的老兵保留了最后一丝体面……我阿姊慷慨解囊,也是为此。” 张不疑侧目:“当真?” 刘盈问道:“你以为谁都能住到这荣军院之中?” 张不疑环视一周:“不是给钱就行吗?你看看这一个个的,哪个脑袋上带着爵弁在大夫爵位之下?” 刘盈满脸鄙夷:“你觉得朕缺这点钱?” 听到刘盈用了‘朕’这个称呼,张不疑收起脸上调笑的神情,摇摇头,问道:“那,陛下此举所为何意?” 刘盈叹息:“这些老兵,都是被民间称为‘老绝户’的那种无儿无女之人……” 张不疑皱眉问道:“不至于吧?那些身有残疾不能人道的我信,但这么多人都……不会吧?”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刘盈有些感叹:“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个先来,白发人送黑发人之事注定时有发生……” 张不疑想了想,也叹息说道:“是这个理。咱们那些叔伯,坐拥如今大汉最好的医疗条件,尚且绝嗣十五家,就别说那些居住在乡下的……” 他本想说那些老兵是‘土老财’,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毕竟人家绝嗣已经很惨,而且还都是大汉的功臣,他自然要表现出些许敬意。 哪怕,只是口头上的敬意。 刘盈点点头:“可若是仅仅绝嗣,并不会让我有修建荣军院的想法。毕竟就像伱说的那样,他们各个都有着不少于‘大夫’爵位,家里良田数百亩,奴仆三五人,即便是将土地完全租佃,也足以安享晚年……” 张不疑打断刘盈的话,说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他旋即环顾四周,只见这里虽是冬季,但随处可见四季常青之树,更重要的是这里有水有电有暖气,而且还有正在冒着热气的大食堂,于是点头说道:“不过住在这里,也确实比他们住在乡下要舒服的多……大锅菜,多香啊!” 刘盈摇头: “可惜田园牧歌的生活,只存在你的想象之中。” “在他们居住的地方,哪怕一个人身有高爵,但一旦年老体弱,再加上没有儿孙撑腰,别说是同里之人了,就算是家中奴仆也会对他加以欺凌!” 张不疑眉头紧锁。 刘盈上前半步说道:“你别忘了,帝国有法令,隶臣的主人若是死后没有继承人,那么隶臣就将获得自由,并且继承主人一部分财产!” “至于义子……” “他一个老绝户,如何能保证义子会像对待亲生父亲那般对待他?” “如此,就导致了这群身有高爵但是个绝户的老兵,在自己家乡的生活愈发水深火热,而这种水深火热,会随着他们年迈而持续加深!” 刘盈说完,沉默不语。 在他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他很是熟悉的声音。 “所以,你就收了他们的田产房屋,办了这个荣军院喽?” 刘盈转头,看到的是联袂而来的刘邦、卢绾,以及虽然上了年纪,但依旧丰神俊朗的张良。 “老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大雪天,你一个病人如何能到处乱走?”刘盈满是惊讶,但眼神却屑的一批。 张良脸上闪过几分尴尬。 刘邦上前半步虚踹刘盈一脚:“小兔崽子牙尖嘴利,阴阳怪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张良顿时懒得说话了。 卢绾愣了一下,神情也变得很是莫名,心中默默想起了一句话。 人的眼睛长在前面,果然是用来看别人的缺点…… 毕竟这天下谁人不晓得,论起阴阳怪气他人的本领,刘邦说第二谁敢说第一! 楚汉战争时期的魏豹为何反叛? 司马迁无情记录:魏豹谓郦生曰,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耳。今汉王慢而侮人,骂詈诸侯群臣如骂奴耳,非有上下礼节也,吾不忍复见也…… 当然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他回家生天子儿子去了…… 所以刘邦自知失言,尬笑两声问道:“我至今仍然想不通,你是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交出田产房屋,交还隶臣农具,从老家搬到这荣军院居住的?” 刘盈挺起胸膛:“当然是真心换真心!” 卢绾顿时满脸鄙夷。 毕竟作为被拱了白菜的父亲,他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刘盈…… 刘盈顿时叫起了委屈: “太尉若是不信,大可去亲自问问!” “况且我兴办荣军院的一部分灵感,还是从卢虞得到的呢!” 卢绾愣了一下,挺起胸膛与有荣焉起来。 刘邦则满是好奇。 毕竟卢虞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有什么本事他很清楚,就目前来说,卢虞最主要的功劳是生了个儿子,将皇权和功臣集团连接在一起,并且持续充当花瓶…… 所以,治国? 定是这臭小子又在胡说八道了! 刘盈满脸得意的说道:“卢虞那天被我逼着读书,抽轮盘抽中了《礼记·王制》,因此她在不甘不愿的阅读之中,给了我全部的灵感!” 刘邦恍然大悟。 他从前的时候虽然读书少,但当了皇帝之后却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手不释卷。 因此,所谓的《礼记·王制》他也读过。 周朝为了正齿位,序人伦,对于如何养老、敬老有着详细的规定。 比如规定‘八十者,一子不从政;九十者,其家不从政;废疾非人不养者,一人不从政;父母之丧,三年不从政’。 虽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的父母尊长大概率活不到八十岁,但为父母守丧期间免除三年赋税徭役,也算是一项仁政。 不仅如此,西周每年都会定期举行‘乡’一级的饮酒礼。 乡是周天子及诸侯都城四郊的基层组织单位,以一万二千五百家为一乡,天子六乡,诸侯三乡。 饮酒礼,类似于千叟宴,就是请周天子和诸侯请自己管辖内的老人过来大吃大喝一顿…… 只可惜后来礼崩乐坏,在凡有血性必有争心的大争之世,小国变法图强,大国征伐不休,诸如这些敬老养老的政策自然就不复存在了。 汉国建国之后在各地修建的济慈院,就是对这种制度的恢复和改进。 但问题的关键是,百姓既淳朴又狡猾,很多时候他们对于官府都是抱着将信将疑的念头,而他们年轻时的经验也多次向他们证明过,当官府让他们向东的时候,他们一定要向西…… 毕竟谣言止于智者,而智者三天饿九顿…… 所以,刘邦依旧对刘盈的所谓‘真心’保持质疑! 刘盈正色问道:“父亲可知道,对于这里的老兵而言,如今他们最在乎的是什么吗?” 刘邦摇头。 刘盈解释道: “尊重,他们需要的是人们对他们的尊重。” “在这里,他们和昔日的袍泽住在一起,追忆往昔峥嵘岁月,不仅有了同伴,还不会被人瞧不起。” “而我给与他们的尊重,则是承诺在他们逝世之后,可以在他们棺椁之上,覆盖一面大汉的战旗!那面曾经指引着他们所向无敌的战旗,将会永远陪伴在他们身边!” 刘邦环顾左右,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耳边突然响起了曾经听到的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本章完) 第63章 刘盈:又到了英雄登场的时刻了! 东地中海。 冬季的北非受到气候的影响,潮湿,寒冷,且多雨。 清晨,太阳如往常般躲在云层之后。 远处的旷野上,伴随着一声声嘹亮的号角和有节奏的鼓点声,黑压压的人潮缓缓涌来。 从士兵手中高举的鹰旗可以判断,这些人正是跨海而来的罗马人。 他们此次作战的目的是彻底击败老对手迦太基人,夺取迦太基人的土地,占有迦太基在整个地中海贸易网中的份额,并且掠夺所能见到的每一枚银币和每一个迦太基的男男女女! 为此,罗马人出动了整整四个军团,合计步兵两万,骑兵四千,总兵力达到三万之众! 嗯,罗马军团中除了负责作战的士兵外,还有大量的‘免劳役者’,也就是工匠和技术人员,比如土地测量员、造弓者、最高书记员的助手、铜匠、水利技师、建筑师、裹伤员、木匠、军械士、铁匠、制剑者、占卜祭司、粮草记账员、石匠、死亡记录员、存款记账员、医务兵等等等等…… 不过今日他们趁着不下雨要和迦太基人打仗,因此行伍之中就只有战兵。 而在罗马军团侧翼,则是他们在阿非利加的盟友,努米底亚人。 努米底亚是游牧的柏柏尔人建立起的部族联盟,东部的叫马西利部落,西部的叫马塞西利部落,第二次布匿战争结束之后,在罗马人的支持之下马塞西利部落的族长‘墨锡尼撒’成为了努米底亚唯一的王! 因此,当罗马人传唤努米底亚人参战的时候,如今努米底亚的王‘密西撒’立刻征召了所有的成年男人,合计五万骑兵加入了这场瓜分迦太基人的盛宴。 渐渐地,天越来越亮。 虽然太阳依旧躲在厚厚的云层之中,但旷野间的空气要比之前温暖了许多。 不冷不热,正好杀人。 被迫自卫反击的迦太基人也是这么想的。 两次布匿战争之后,迦太基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只没牙的老虎,但迦太基与其说是一个古典国家,倒不如说是一个被商业同盟掌握的政治体。 所以,哪怕他们此前赔了罗马人好大一笔战争赔款,但只要迦太基的贸易网还在,他们很快就会重新富裕起来。 只可惜的是战争来的太过突然。 迦太基虽然有钱,可军队的建设不止需要金钱,还需要时间,尤其是海军,上次他们战败之后,所有的战舰全部落入了罗马人之手。 连锁反应之下,就是罗马人轻松攻克了他们所有的港口…… 所以,他们只能寄希望于陆战。 比如拿钱从大沙漠的边缘就近雇佣了大批的野蛮人参战。 也就是盖图里亚人和加拉曼特人。 这些肤色黝黑的野蛮人虽然时常被迦太基人抓去充当奴隶,但原始而野蛮的生活,导致了他们虽然看上去身材瘦小,可一旦在战场上杀红了眼,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不过野蛮人就是野蛮人,他们相信了迦太基人的说辞,选择了战后收取15倍薪酬的方案,于是倾巢而出,总人数达到了惊人的四万多人。 这基本上是这两个部族全部壮年男性的数量了! 毕竟雇佣兵在抵达军营之后,一应吃喝就要由雇主负责,原始部落生产力低下,他们自然要来吃迦太基这个大户…… 或许,这也是一种双赢。 迦太基军团的左翼,同样是一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人军团。 这些人,是不久前才从迦太基的海外殖民地匆匆赶来参战的西非黑人。 早在公元前四百多年,‘航海者’汉诺在迦太基元老院的支持下,率领船队从那时候还被他们掌握的伊比利亚半岛南部出发,一路向南沿海岸线探索了西非海岸,最远抵达‘喀麦隆山’,带回大量珠宝象牙,并成功在后世的摩洛哥西非海岸建立了一连串殖民点。 嗯,准确的说是贸易节点。 毕竟迦太基是一个类似于热那亚、威尼斯那样的商业联盟。 而现在,到了殖民地回馈本土的时刻了! 不过迦太基左翼军团中最引人注意的并不是那些用白灰把脸涂白并且在身上作画的黑人,而是那一大群尖声怪叫,腿长但膀大腰圆然而眉清目秀的女人。 达荷美女战士! 她们同样用白灰将自己画的狰狞恐怖,手中挥舞着斧头镰刀之类既是工具也是武器的凶器,战意高昂。 而迦太基雇佣她们来参战,并不是看中她们的战斗力,而是她们能给己方军队提供士气加成。 你们不拼死作战,老娘就会被那帮家伙按在你们的尸体旁边想干嘛就干嘛了! 老黑虽然祖传拔那啥无情,但在自己的情人尚未出现明显怀孕迹象之前,他们并不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以,此刻骑在战象上率军前进的迦太基将军波罗耶安顿时觉得稳了。 ……………………………… 夜幕降临。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之前人声鼎沸的旷野上显得寂静空寥,阵阵乌鸦和秃鹫的叫声让所有幸存下来的人感到毛骨悚然。 通向迦太基城的大路旁边,十几个士兵合力竖起了一个大大的十字架。 十字架上,迦太基将军波罗耶安如几百年后的耶稣那般被钉在上面。 只可惜和死而复生的耶稣不同,波罗耶安大抵是真的死了…… 此刻他脑袋低垂,胸前插着他那柄祖传的短剑,尚未凝固的鲜血从伤口处滴滴滑落。 而在更远处,到处都是倒地不起,缺胳膊少腿的尸体。 此情此景,完全可以用伏尸遍野,流血漂橹来形容。 曲折蜿蜒,一直连通到远处港口的道路两侧,三五步就是一个木桩,木桩子上,插满了面容扭曲,从脖子下方滴答流下鲜血的迦太基人头颅。 罗马人携带的战獒和从天而降的秃鹫、乌鸦一起,正在享受着这场血肉盛宴! 而那些厮杀了半日,筋疲力竭但士气高昂的罗马士兵正在享受人体盛宴。 达荷美女战士。 当迦太基正面步兵方阵被罗马军团打爆,而努米底亚轻骑兵从侧翼发动潮水般的冲锋时,战斗就已经毫无悬念。 最大战斗力的技能是音波攻击的达荷美女战士,面对着手持短剑大盾,杀气腾腾的罗马士兵之时,只能在如同调情般的抵抗之后被大盾击倒,真就在她们的情人尸体旁边,被敌人想干嘛就干嘛了…… 冷兵器时代,战争让女人走开这句话不是歧视,而是保护,内里不知道包含了多少人的血泪。 远处,百余骑奔驰而来。 所有正在忙碌中的军团士兵纷纷静止不动,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在那里,主战派领袖、罗马执政官之一的提图斯·克劳狄乌斯·西塞罗用一个经典的罗马人手势回应了他们的呼喊,并示意那些矮了一截的罗马士兵继续。 罗马人,已经好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的胜过一次了! 虽然眼前的这场大捷和包括西塞罗在内的主战派心中的期盼并不相同。 罗马人同样讲究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因此西塞罗期盼的是罗马军团在他的带领下打败汉军,亲手砍掉汉国任命的埃及总督的脑袋,让汉人,如他们之前那般品尝战败的苦果! 所以,征服迦太基,就是罗马向汉人复仇的第一步! 西塞罗驰入临时搭建的军营,召集此次跟随他前来作战的二十四名军团将官,开始下达新的指令。 “撤销之前处死黑人俘虏的命令!” “休整一夜,明日围困迦太基城,注意是围困而不是围攻!” “命令工匠和抓来的奴隶在迦太基城外再修一道城墙,等到雨季结束,即刻发动攻击!” ……………………………… 迦太基城。 主力军团战败,近乎全军覆没的消息随着溃逃回来的士兵一同被所有人知道。 此时此刻,他们只剩下了逃命这唯一一个选项。 可,往哪逃呢? 迦太基的港口尽数被罗马人攻占,仅有的几百条商船也根本无力冲破罗马舰队的封锁,而更要命的是,他们从前的奴仆努米底亚人趁火打劫,几乎攻占了所有迦太基人临近大沙漠之外的城市! 海上走不了,陆上走不通,除非钻进大沙漠里去赌一线生机…… 毕竟故老相传,大沙漠里有一个黄金之国,那里埋藏着成堆的黄金,国王和贵族的衣帽上都装饰着耀眼的黄金,宏大的建筑物用巨大的金块堆砌而成,富丽堂皇,奢华之极…… 但千百年来,只见人去不见人回,即便是街头的小孩子也知道那只是个骗人的传说。 然而此时不跑,等到罗马人大军杀到,只能是死路一条! 他们,和罗马人有化不开的仇恨! 如同他们当年准备灭了罗马人,在罗马城周围的土地上撒盐一样,罗马人也同样准备在迦太基城周围的土地上撒盐…… 渐渐地,在迦太基人如同没头苍蝇般到处乱窜的时候,天上乌云密布,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凄风苦雨之下,争吵不休的元老们头脑清醒起来,找到了迦太基的一线生机! 固守,待援! 如今是地中海沿岸的冬季,也是雨季,罗马人用于攻城的武器只能藏在仓库,不能用于野战。 迦太基城作为迦太基的首都,总人口也在十万人以上! 在这种情况下,据城而守,他们并不畏惧罗马军团! 但问题的关键是,雨季总会过去,而城中储备的粮食也会被吃光,到时候甚至不用罗马人攻城,他们自己就会饿的受不了而投降! 所以,要有援兵! 迦太基人想象之中的援兵,自然是和他们隔着努米底亚和昔兰尼的东约。 准确的说,是汉人。 汉人能完胜罗马人一次,就能完胜罗马人第二次! 从前迦太基人不愿意向汉人祈求保护的原因,在于他们和汉人的埃及总督府有着相同的理念。 重商主义。 或者说同行是冤家。 若是细论,迦太基至于阿非利加算是外来户,他们的祖先是来自西亚的腓尼基人。 他们是沿着海岸线展开贸易的时候,慢慢在如今的西地中海沿岸站稳脚跟,在原有的贸易站基础上建设起了诸如马赛、迦太基这样的城市,掌控了包括北非西部海岸,西班牙南部,西西里岛大部以及科西嘉岛、撒丁岛和巴利阿里群岛在内的大片土地。 因此,哪怕他们经历了两次布匿战争,被罗马人打败,割地赔款,但西地中海地区的贸易网络还是牢牢掌控在他们手中! 也因此,他们就和埃及总督府为主导的东约组织变得水火不容。 双赢,就是我赢两次。 贪得无厌,就是以商人为主导的迦太基人最真实的写照。 在这种不能多赚钱就是赔钱的理念之下,不管是东约内部全面以汉国发行的货币为唯一流通货币的政策,还是汉国需要成为贸易主导者的需求,都是从前的迦太基人所不能接受的! 不过,现在迦太基人已经没得选择了。 除非他们甘愿赴死,否则他们只能接受汉国之前的提议,交出他们掌控的一切贸易节点,舍弃铸币权,以此来换取加入东约,也就是东地中海公约组织,获得汉国的保护! 而此刻,迦太基城中最宏伟的建筑之内,所有的元老一致表决通过加入东约的决议。 危急关头,这些让汉尼拔一想起就气的喘不过气的混蛋,终于想明白了财富和生命这二者哪个更加重要…… 在决议通过的一瞬间,嘹亮的钟声迅速响遍全城。 早就等在城门口的信使迅速驾车一路狂飙。 要快,要赶在罗马人尚未对他们合围之前,将求援的消息传出去! …… ps:迦太基的历史算是古典时期最冷门的历史之一,毕竟他们活跃的年代距离如今太远了,而且还被罗马人撒了盐…… 因此想要了解更多,可以参考下面几本书。 《希腊史》[英]jb伯里(jbbury) 《迦太基必须毁灭》[英]理查德·迈尔斯 《古代世界》[英]理查德·迈尔斯 《迦太基与海上商业帝国》[日]粟田伸子、佐藤育子。 (本章完) 第64章 刘盈:今夕何夕呀…… 关中。 又是一年春来到。 春风绿了枝丫草叶。 不过在长安向南的秦岭之中,林间积雪尚存,仍留着去年冬季蕴积下来的肃杀之意。 灞水上游的一处河湾,刘盈头上戴着一顶草帽,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他,正在钓鱼。 准确的说,是喂鱼…… 毕竟像他这样的永不空军的钓鱼佬最终能钓到巨物的原因,就在于前期舍得打窝…… 一个时辰过去了…… 刘盈自言自语:“出来钓鱼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钓不钓的到鱼其实并不重要……” 但他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自己手中鱼竿一沉,于是迅速抬起。 鱼竿下方,一条巴掌大小的奶鲫疯狂的甩着尾巴。 如果鱼会说话,此刻那条小鲫鱼一定是在反复背诵着未成年鱼保护法…… 但可惜的,鱼不会说话,而且他遇到的还是个饥不择食的刘盈…… “开张了,开张了……” “有一条就有十条……” “小是小了点,但小小的也很可爱啊……” 刘盈美滋滋的收下了大自然的馈赠。 但在他身边大约四五步的地方,穿着一身月白色猎装的卢虞笑着说道:“恭喜陛下。” 刘盈点头:“同喜同喜……” 卢虞眯着笑眼:“陛下怎知我刚刚钓上了一条两尺长的‘小’草鱼?” 刘盈愣住,满脸懵逼:“谁问你了?” 五步之外,同样手握钓竿的张不疑幽幽说道:“扎心的嘞……” 不过他想了想,看向宛如石化的刘盈继续说道:“其实,我也钓上了一条两尺多长的‘小’河鲤呢……” 刘盈:(╯‵□′)╯︵┻━┻ 卢虞一双笑眼弯弯如钩:“这里真是个好地方,难怪陛下会说这里是皇家御用钓点,不惜背上一个抢占民田的骂名也要将周围的山林尽数划入皇家园囿……” “我原本还不信,但现在信了呢!” “你看,大家都钓上鱼了吖!” 刘盈:o_o 嗦不粗话。 她是故意的。 毕竟那个会混杂汉家血脉的塞琉古公主安茗茗都快生了,而她这个一心想要二胎生个可爱女儿的燕国公主却什么都生不出来…… 所以,都是刘盈的错! 刘·比窦娥还冤·盈沉默了一会,问道:“你听没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房产兴邦,以及拆迁造福?” 卢虞摇头。 怎么花钱花的舒畅这件事情问她,其余就不要问了。 头疼。 张不疑嘴角扬起:“我总觉得你在内涵萧相……哎哟!” 他揉着脑袋,看向不远处收回‘弹指神通’的张良满心委屈。 毕竟他已年过而立,还要被自家老爹用石头子砸脑袋,属实是丢死人了…… 但张良却满心恨铁不成钢。 萧何当年在关中各地购置田产房屋是为了自污,为了让刘邦放心,但问题是包括张良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预见汉国的经济能够以一种几乎不讲道理的方式快速复苏,那些边边角角的土地在短短数年时间内增值十倍,甚至于百倍! 因此,在叠加了之前投资刘邦两百钱而多获食邑两百户的事迹之后,萧何已经成功封神…… 投资之神。 所以,那个不成器的混账东西哪来的脸去嘲笑神? 刘盈伸手比划了一下:“我虽然将这片山林划入了皇家园囿,限期那边十三个里聚两百户人家搬离,但却给了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让他们获得了至少两代人吃喝不愁的钱。” “这,就是拆迁致富。” “至于房产兴邦……张不疑应该深有体会了。” 张不疑撇了撇嘴。 如今的大汉勋贵穷的只剩钱,而皇帝作为大汉顶流,自然是走到哪里,都会有一大批勋贵闻风而至。 比如这里。 这片山林不仅是皇家园囿,还有许多土地被勋贵们一掷千金买了下来,修建山庄别苑,就是为了如今天这般刘盈过来钓鱼的时候,他们好制造一场巧遇…… 而重金从皇帝手里买地,就是制造巧遇的通行牌。 毕竟圈子很重要。 过段时间炒炒学区房,收割一下地方豪右……刘盈再度抛钩。 ……………………………… 亚历山大里亚。 在原有的埃及皇宫基础上改建而成的总督府,窦广国坐在正中,一脸审视。 在他侧面,是埃及总督府三巨头之二的东地中海发展银行大行长王并弓,以及新任黑帆骑士团大团长樊伉。 嗯,虫仲因为之前瞎逼逼让刘启改封拜占庭的原因,被刘盈调到了天南州,也就是澳大利亚抓袋鼠、挖铁矿去了…… 突破重围,一路横穿努米底亚和昔兰尼最终抵达埃及的迦太基使者抬眼望去,顿时觉得稳了。 他,认识樊伉。 虽然樊伉剃了个光头,但作为上次交战胜利一方的指挥官,樊伉这个中二少年到处刷存在感。 而迦太基是个商业国家,迦太基使者在战争没有开始之前也曾多次前往亚历山大里亚进货,出席过一些上流社会的舞会,亲眼见过樊伉几次,也亲近过那些据说被樊伉亲近过,因此需要一掷千金才能一亲芳泽的交际花。 也因此,他和樊伉属于‘疑似’同道中人。 之所以是疑似,主要是交际花是神话传说中女武神的化身,一觉睡醒之后就会恢复处子之身…… 当然了,也不排除那是交际花们为了自抬身价而故意攀附。 毕竟在东地中海,汉人是顶流…… 迦太基使者缓步上前,毕恭毕敬递上一卷羊皮纸:“这是迦太基元老院申请加入东约的文书……” 窦广国接过,但耳边那吧唧吧唧吃东西的声音让他有些烦躁。 “别吃了,饿死鬼啊你!” “可我饿呀……”樊伉带着几分委屈。 在樊伉面前,摆放着一盘蒜香四溢的炒米粉,让那个走上前来才闻到香味的迦太基使者垂涎不已。 他也很饿。 重要的是在现如今这个年月,地中海周边受限于农业技术,并不是水稻的主产区,因此这种被汉人带来的新兴食物,小小一袋水稻至少能换两麻包小麦。 更不要说磨成粉做成米粉,并且用这种南欧北非人从没有见过的技法和炊具制作的炒米粉了! 毫不夸张的讲,如今樊伉面前这一小盘加了肉和鸡蛋的炒米粉,至少价值一个埃及普通五口之家半年的生活费! 樊伉赶忙又扒拉了两口,皱眉说道:“说了两年半了,炒米粉的时候不要放鸡精,吃的就是食材原本的味道,怎么就是不听呢?” “算了,齁咸,不吃了……” “嗯,王并弓你吃不吃?那半边我没有动,这东西怪贵的,别浪费……” 这么有钱还不浪费食物,他真的,我哭死……窦广国摇摇头,专注手中的申请书。 而在另一边,王并弓一脸嫌弃。 他,不吃蒜。 因此他摆了摆手:“自己炒的米粉,含泪也要吃完……” 樊伉还想说些什么,但此时窦广国却抬起头说道:“贵使来的有些不巧,去年东约刚刚开过年会,通过了红海沿岸几个小国的加入申请。” “按照规定,今年召开的年会主题是经贸发展,明年,才会再度召开表决加入成员国的年会……” “所以……你明年再来吧。” 听完翻译的话,迦太基侍者差点没哭出来。 毕竟他前脚刚刚离开迦太基城,努米底亚轻骑兵就动地而来,将迦太基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明年? 迦太基的地早就被罗马人撒上盐了! 所以,他看向樊伉大声说道:“那,我们请求雇佣骑士团参战!迦太基有钱,很多很多的钱!只要骑士团能够帮我们击退罗马,迦太基城里的银库随便你们搬,想拿走多少都可以!” 这一时期所有人的共识就是‘人’才是最重要的。 没了钱可以再赚,没了人就一切都没了。 尤其是对于迦太基这个商业联盟,只要他们的贸易网还在,大不了他们集体搬家到西非海岸,重建一座新迦太基城! 惹不起,还躲不起? 于是,樊伉很是心动。 毕竟骑士团成立的目的固然是充当汉帝国的海外打手,但更重要的目的还是安置那些空学了一身冷兵器骑兵战法,但却被龙骑兵淘汰了的古典骑兵。 这些满脑子‘耕战’的人,加入骑士团是为了海外的财富和土地。 樊伉要想坐稳这个大团长的职位,自然也需要满足骑士团其他成员的需求。 况且对于他本身而言,再次回到海外,不仅是为了传教,让新佛教的福音响遍整个欧洲,也是为了樊家在海外的布局。 毕竟大汉本土,太卷了…… 但窦广国却抢先一步。 他一本正经的问道:“求援信上写道,说是围攻迦太基的不仅是罗马军团,还有努米底亚骑兵,此言当真?” 听完翻译的话,迦太基侍者有些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窦广国做出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 “这努米底亚,还真是一个毒瘤啊!” “此前有人来报,说是我总督府一名士兵在边境巡逻时失踪,疑似被努米底亚杀害……” “如今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本章完) 第65章 刘盈:同人逼死原创…… “如今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窦广国说完,抽剑而起,奋力砍向面前厚重古朴的案几。 当! 长剑应声折断。 王并弓:“……” 好想笑,我要忍住……樊伉用力咬着嘴唇。 窦广国满脸懵逼。 他本来想如戏文上说的那样,砍掉案几一角明誓,但万万没想到案几实在太硬,甚至把他手中这口长剑都崩断了…… 但他毕竟在总督这个职位上坐了很久,见惯了风浪。 下一秒钟,他正色说道:“不灭此寮,不为我总督府罹难士兵讨回说法,有如此剑!” 王并弓:“……” 樊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王并弓:“鼓掌啊,愣着干嘛?” 于是,满堂喝彩。 到底是自家亲戚,关键时刻就是靠得住……窦广国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樊伉,默默坐下。 嗯,窦广国的外甥也就是刘启要称呼樊伉为表叔,毕竟樊伉的母亲是刘盈的小姨,所以大家都是亲戚…… 王并弓沉默了一会,问道:“总督的意思,是要对努米底亚开战咯?” 窦广国并没有直接回答王并弓,而是看了看那个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迦太基使者:“贵使远道而来辛苦了,还是先去休息一下,等晚些时候我再给你答复。” 迦太基使者虽然心里很急,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急的时候,于是再度行礼,跟在两名卫兵身后离开议事大厅。 窦广国再度摆摆手,示意其余人也可以走了。 《易经》有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这种国家大事的个中密辛,自然只能集中在小范围之内。 等到议事大厅变得空空荡荡之时,窦广国走到樊伉和王并弓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不是我开战,而是陛下要吾等趁机重塑地中海的局势。” “比如罗马。” “再比如咱们家门口的努米底亚。” “要知道这地中海的粮仓可不止咱们这个埃及总督府,努米底亚的粮食产量也不容小觑,而这还是他们主要以游牧为主,若是得到罗马人的技术,从游牧转为农耕,只怕会是我等劲敌!” 王并弓轻轻点头表示赞同:“我记得陛下说过,谁控制了粮食,谁就控制了所有人。如今我们得以让希腊城邦和马其顿俯首听命,就是因为我们掌握了他们粮食不足这个死穴……” 樊伉说道:“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先打穿那什么亚,然后再去解围迦太基咯?” 窦广国点头:“是努米底亚。不过你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战后他们存不存在还两说……按照陛下最新的规划,那里将会是帝国的阿非利加总督府……” 王并弓本想说些什么,但听到窦广国说那是刘盈的规划,于是缄口不言。 毕竟海外督府的建设和成立,主要依靠两点。 资源和位置。 努米底亚毫无疑问是一个资源丰富的地方,虽然总督府里的一些毕业于皇家地质大学的佐贰官说,当地的沙漠化进程似乎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按照他们的说法,最多再有一两百年,那里的草原将会被沙漠吞噬,适宜种植的农田也十不存一…… 但这不重要。 王并弓这一代年轻人对于刘盈有着谜一样的信任,纵使努米底亚完全被黄沙覆盖,他们也坚信刘盈在那里设置新的总督府,是因为那里有着对汉国极其重要的财富。 因此他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窦广国稍微想了想,嘴角扬起:“可能,需要你这个财神爷高抬贵手一下……” 王并弓心头一紧,试探着问道:“怎么高抬贵手?” 窦广国微笑:“就是马其顿王国贷款两百万银元购买铁制农具的申请……我知道,他们现在没什么特别好的抵押物,但我给他们作保,伱把钱给他们,然后换取方阵步兵参战……” 王并弓沉默。 这时候的希腊乃至于罗马的土地耕作方式较为原始落后,缺乏先进的生产工具,水利灌溉工程规模较小,尤其是他们并不掌握牛耕的技巧,主要靠锄头犁地。 嗯,准确的说,他们也使用畜力耕种,但没有合适的、正确的耕犁。 因此翻耕土地的时候用的是没有犁刀或犁板的简易犁。 这种犁可挖出一道垄沟,但不能翻土,需用十字耕,也就是从垂直的方向再耕第二遍才可以达到翻耕土地的目的。 重要的是这种犁只在松土、浅层耕作方面发挥作用,在重黏土上无法有效地开垦适宜耕种的土地,自然会影响到作物的产量。 这也是无论罗马处于王制、共和、帝制还是东西分裂时期,都离不开北非这个大粮仓的原因。 但大汉帝国主导的东约组织并不是那个无节制吸血的罗马帝国,东约组织的纲领旨在和平与发展,因此毫不吝啬的将先进的农耕技巧分享给自己的盟约国。 但汉国的好东西太多而诸如马其顿王国在内的成员国太穷,因此需要贷款。 毕竟那种双马拉动的铁质犁铧在国内售价1999,但远渡重洋抵达地中海之后物离乡贵,售价高达19999…… 所以王并弓想了想:“能保证他们一定出兵吗?” 窦广国很是自信的点点头:“一定。毕竟他们会一直有求于我们,不是吗?” 王并弓笑笑表示赞同。 只是樊伉在一旁好奇问道:“我记得你不是训练有四万多本地军队吗?为什么非要用马其顿人的军队?” 王并弓继续沉默,只是脸上的神情多了几分玩味。 窦广国则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坐船来这里的时候,途经帝国在南洋之上的种植园,从那里学到了一句话。” 樊伉问道:“什么话?” 窦广国继续面无表情:“甘蔗没有两头甜。” 樊伉有些懵逼:“什么鬼?这和贫僧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贫僧……王并弓槽多无口。 窦广国叹气说道:“你不能要求本地的士兵既骁勇善战,又对你我这些外人拥有绝对忠诚……因此,他们镇守国内,压服叛乱还可,但不能用于外战,尤其是和罗马军团的正面较量。” 樊伉稍微想了想,先是点头表示赞同,但接着笑容满面:“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就是贫僧受皇帝陛下差遣,自东土大汉万里而来的原因了。” 窦广国皱眉问道:“此言何意?” “佛曰……不,是陛下曰:不可说,不可说啊!”樊伉摇头晃脑,满脸神秘兮兮。 王并弓心中有些猜想。 毕竟他爹是刘盈的心腹,他自然也是,而很多时候为了让这种关系更加密切一点,通常会伴随有联姻。 他没有姐妹,刘盈也没有可以联姻的姐妹,那么可供联姻的人选,就只能是吕氏女了。 事实上,他应该叫刘盈一声大舅哥。 原因很简单,他的未婚妻是吕释之的其中一个女儿…… 所以,他对于吕产搞出来的新佛教略知一二。 新佛教和旧佛教的区别,在于百无禁忌,能吃肉、能喝酒、能娶媳妇,仅有的一些戒律和世俗的法律几乎重合,比如禁止偷盗,禁止抢劫之类…… 但问题的关键是,新佛教对于宣讲往生极乐,尤其是极乐世界的描述远比旧佛教更加夸张! 诸如什么七宝池、十八功德水、金银琉璃、奇禽异鸟、满地宝石、遍有七宝、有三十二相,具五眼六神通等等说辞都已经过时了。 如今的新佛教主要宣传吃喝享受,比如河里流的不是水而是朗姆酒,人在极乐世界只需要想一下,就可以获得只有王侯将相才能穿的绫罗绸缎,能够吃到人世间根本吃不上的山珍海味,而且,还不需要洗碗! 因此,王并弓对于这种新佛教在汉国内部的传教如何并不清楚,但在如今的埃及,虽然樊伉来了还不到两个月,原本那些供奉着阿蒙、荷鲁斯的埃及本土神庙,已经换上了一尊拈花而笑的佛像。 弥勒。 只不过王并弓越看越觉得那个佛像的面容和某人很像…… 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每日进庙里上香的民众里,不乏有高鼻深目的本土埃及人…… 王并弓不禁想起了刘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宗教是人类文明进程中的一个重要现象,对人类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有重大影响,可以将不同种族、民族的人们弥合在一起…… 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吧……王并弓心中暗暗点头后问道:“我们是不是要将出兵的决议回报给陛下?” 窦广国点头:“当然。” 如今随着越来越多的殖民点都建立起了电报社,他们已经不用再像从前那样需要卡着点才能和长安城联系。 所以,窦广国将他们三人形成的决议写在纸上,旋即从案几下方的格子里抽出一个铃铛晃了晃,站在议事大厅外的佐贰官纷纷走了进来。 “电告长安,加急。” 那名佐贰官急匆匆离开之后,樊伉看了看桌子上摆的已经凉了的炒米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吃了起来。 他,真的很饿…… (本章完) 第66章 刘盈:美军×汉军√ “有福之人不用愁,自有那鸡蛋送上门……” 灞水西岸的皇家园囿中,刘乐哼着自己编的小曲,蹦蹦跳跳,一副很是快乐的样子。 她手中拎着个篮子,里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蘑菇、野菜之类的山珍,不过其中最显眼的,还是那些圆滚滚的鸡蛋。 今日进山野居,刘盈拉着张良刘邦张不疑几人钓鱼去了,刘乐可没有那个耐性,于是选择领着一群小孩子去附近的山林里转转,捡点蘑菇挖点野菜啥的…… 因此在刘乐身后,刘暄和张澹扎撒着手,一副想要替她分担压力,也拎一会篮子的样子。 这,是想要分功劳。 我们‘仨’捡了一篮子的好东西…… 但刘乐哪里肯依。 于是她直接将篮子举过头顶,一路狂奔向远处亭子下面正在和曹氏虞姬以及张良媳妇打牌的吕雉。 “娘,快夸我!我捡了好多蘑菇!” 刘乐三两步冲入凉亭,献宝似的将篮子抵在吕雉脸上。 吕雉满脸嫌弃。 重要的是她输了好几把,心情不好。 但毕竟这里不仅有曹氏和虞姬,还有张氏,因此她不好直接拿刘乐撒气,只是呵斥:“瞧瞧你都脏成什么样子了?还有没有点公主的样子?皇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哼!等下不给娘吃我捡的蘑菇!”刘乐仰起头,豆豆眼中满是傲娇。 吕雉哼了一声:“你求我我都不吃,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毕竟刘乐有松鼠症,基本上会把见到的所有蘑菇都捡回来,她才不管有毒没毒,反正见到了不捡起来,就总觉得亏了…… 站在凉亭旁边的刘启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而在他身边,丝毫不顾及自己也是泥猴的刘暄,很是豪横的坐在吕雉身边:“不怕不怕,这次姑姑捡的蘑菇弟弟都看过了,说是能吃,没毒……” 刘暄说的弟弟是刘启,她和刘启是双胞胎,而她稍微早出生了那么一丢丢时间…… “哦?”吕雉愣了一下,看向肃然站在远处的刘启,招招手:“来大母这里,告诉我,谁教你的辨认蘑菇的方法?” 刘启战战兢兢的走了过去。 不同于他那个和自己姑姑一样神经大条的姐姐,他对于吕雉很是畏惧,虽然这时候吕雉扮演的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猫咪,但聪颖敏感如刘启,还是本能的觉得那是只大老虎,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所以他在距离刚刚能够让吕雉摸到他脑袋的地方站好,躬身行礼:“回大母的话,是父皇……” 吕雉眯了眯眼睛:“你父皇日理万机,居然还有时间教你这个?” 日理万机?这是我本年度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刘乐豆豆眼中满是滑稽。 刘启解释道:“不是父皇教授,而是父皇编纂的那个《野外生存指南》,里面有对野生蘑菇的描述,写明了哪些可以吃,哪些不可以吃……姑姑这次捡的蘑菇里有几只吃了之后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蘑菇,但多加蒜炒熟了就没事了……” “嗯,书上说,炒熟之后味道鲜香,乃天下第一美味……” “吔?是吗?我就说那几个蘑菇长得奇奇怪怪,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刘乐急匆匆的翻着放在一旁的篮子。 吕雉则皱眉说道:“博览群书是好的,但正经的功课却不能落下,毕竟你是你父皇的长子,将来的藩王,代表的是你父皇和咱们刘氏的脸面,不学无术可不成!” 刘启再度拱手下拜:“谨受教。” 他站直身子看向刘乐的时候,继续说道:“姑姑,那几个没毒,那是猴头菌,值钱又美味的嘞……” 刘乐愣住,摸着头嘿嘿傻笑。 另一边,将自己塞进吕雉怀中的张澹夹夹的说道:“丫丫饿了,丫丫想吃肉肉了……” 丫丫,是张澹的小名。 吕雉顿时阴转晴,脸上满是宠溺:“好好好,咱们这就开饭……” 她仰起头,看向傻站在一旁的刘乐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去把那几个钓鱼的男人叫回来啊!真是的,也不知道鱼有什么好钓的,想吃鱼去买不就行了……你说你都钓不上来还费那个劲干什么……” 哈,我知道她说的是谁,但我不说……刘乐挥舞着手臂向外跑去,懒得理会吕雉再度变得怒气冲冲。 吕雉愣了一下,看向张氏摇头说道:“我们管教无方,有时候真的觉得挺对不起你和留候……” 张氏摆摆手,笑容满面:“芷阳的性格我一直都很喜欢,或许,这就是赤子之心吧。” 吕雉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趴在她怀里的张澹点漆一样的眸子滴溜溜转了转,慢慢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什么?” “你母亲还‘捡’了鸡蛋?” “在哪里?拿给我看!” 吕雉说完,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 另一边,除了虞姬之外,曹氏和张氏也都皱了皱眉头。 野外,如何会有鸡蛋? 况且这处山林虽是皇家园囿,但尚未彻底建成,自然也不存在蹓跶出鸡圈到野地里下蛋的母鸡。 因此,所谓的‘捡’,就显得很是耐人寻味了。 小告密,孤立你……刘暄怒视着一脸无辜的张澹,心中很是为自己的姑姑打抱不平。 毕竟在小孩子的理解中,她们真的是在捡鸡蛋! …………………………………… 水洼边。 刘乐在一群持戟武士的注目中,蹑手蹑脚走到正在出神的刘盈身后。 “弟弟!” “哈哈哈,你被我吓到了吧……” 她的笑声越来越小,毕竟在刘盈周围,还坐着手持钓竿的卢虞、张不疑和张良。 她这一嗓子,将所有人的鱼都吓跑了…… 刘盈忍住了把刘乐扔进水里打窝的冲动,没好气的问道:“你来做甚?” 刘乐吐吐舌头:“你外甥女说她饿了,娘让我来叫你们去吃饭!” 刘盈顺势收起钓竿:“哎!真不是时候,我这眼瞅着就有大鱼上钩了……算了,下次再说吧。” “是是是,下次再说。”刘乐虽然顺着刘盈的话往下说,但神情屑的一批。 就在此时,远处尚书令袁盎急趋而来,躬身行礼,将一封印有加急字样的信函举过头顶。 “陛下,这是长安发来的急电。” 刘盈顺手接过,看向探头探脑的刘乐说道:“你们先去吃饭吧,我有事要和老师商议。” 虽然他并不知道电文内容是什么,但他好不容易抓住张良一次,自然要狠狠压榨! 张良一声长叹,目视满脸无辜的张不疑。 毕竟他是听信了这厮的谗言,说此次出行仅是山中野居,于是就也跟了过来,可万万没想到,还要加班…… 真是伤脑筋! 刘乐点头,环顾四周:“爹爹呢?” 刘盈指向另一边:“呐,在树下和卢叔吃烤串喝小麦水呢……” “小麦水?”刘乐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啤酒就啤酒,还小麦水?藏藏掖掖的累不累?” 刘盈双手一摊:“这你问娘!要不是有限酒令,爹会那般小心翼翼?” “哦……”刘乐豆豆眼中闪过几分让刘盈感到害怕的神色,蹦蹦跳跳向着刘邦而去。 很明显,她准备抓一抓刘邦的把柄。 你看,我就说她是黑心小棉袄吧……刘盈和张不疑交换了一个眼神,旋即一脸嫌弃。 毕竟,那厮是拱了他家白菜的猪,重要的是他家白菜此刻大概率是去给那头猪要好处去了…… 这,就不能忍了鸭! 于是,刘盈直接将想要留下来满足好奇心的张不疑赶走,拆开漆封的电文看了起来。 果不其然,电文正是从亚历山大里亚发来的,而内容,也是有关大汉出兵迦太基,戡乱救亡…… 刘盈先是匆匆看了一遍,旋即一字一句的又看了一遍,然后递给以‘泡病号、摸鱼’为后半生信仰的张良。 少顷,他问道:“老师怎么看?” 张良笑笑:“这很好啊,扶弱击强,维持地域和谐与稳定……只是这借口用的太老套了。” 刘盈摇摇头:“有用就行,无所谓老套不老套,当年齐桓公伐楚之时,不是还说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 张良沉默了一下,问道:“我不明白,你为何会看上那一片地方?我记得之前听人说起过,说是努米底亚的很多地方会陆陆续续被沙漠覆盖……如此荒僻之地,得之真的可以强国?” 毕竟人不能脱离时代的局限性,哪怕强如汉初三杰也是如此。 张良虽然智谋超群,但他所有的认知,也都是基于现有的一切,然后在此基础上推论而成。 因此,他的理念还停留在之前的地理大发现和拓荒年代,也就是用汉国的剑为汉国的犁取得土地,以及开拓新的市场,将汉国的工业产品倾销出去…… 刘盈笑容满面: “老师可知道安蛮都护府?老师所说的荒僻之地,下方蕴藏着和安蛮都护府一样的资源。” “石油,黑色的黄金,工业的血液。” “嗯,大约再有两个月的时间,我新让人做的小玩意就差不多能做好了。” “到时候老师就会知道,什么是用大汉的剑,为大汉获取无限可能的未来……”(本章完) 第67章 刘盈:大汉鸡与大汉机! 半山腰上,依山势而建的一片颇具野性气息的小木屋。 这些,就是未来皇家园囿的‘宫殿’。 毕竟这处皇家园囿和别处不同,主打的就是一手垂钓和野居,自然要走这种亲近自然风。 因此在房间内,照亮黑暗的不是电灯,而是烛火。 烛火忽明忽暗,一如此刻刘乐的心。 在她对面的地板上,一只芦花鸡姿势娴熟的趴在地上,不时用自己的喙挪动一下失而复得的宝贝,同时黑漆漆的小眼睛很是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嗯,虽然这时候不是孵蛋的季节,但这不妨碍芦花鸡过过干瘾…… 刘盈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入,被眼前这种莫名其妙的场面吓了一跳,在芦花鸡直勾勾的眼神中慢慢挪到另外一边。 “什么情况?” 卢虞压低声音说道:“阿姊偷鸡蛋被人赃并获了……呐,那就是苦主。” 她说的苦主自然是那只芦花鸡,不过她话音一落,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圆圆的眼睛顿时笑弯成了一个月牙的模样,看起来妩媚又清纯。 刘盈默默和她拉开距离。 男孩子出门在外,总是要想办法保护好自己哒…… 于是他站在全然对他没有威胁的张不疑身边,再度问道:“什么情况?” 张不疑笑笑: “就是之前芷阳出去捡蘑菇,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一堆鸡蛋,然后也给捡了回来……嗯,蛋就是这只芦花鸡下的,不过我问过了,这只鸡似乎是之前那些从这里迁走的民户遗忘了的……” “所以,这就是捡,不是偷!” 嗯,这一点很重要。 毕竟,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帮着刘乐洗白的…… 刘盈其实对此也很认同。 鸡这种家禽虽然被人类驯养很久,而且基本处于被拿捏状态,但难免有一些奇行种会偷偷将鸡蛋下到鸡圈之外的地方。 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农户就会看到一只骄傲的小母鸡,屁股后面跟了一长串毛茸茸的小鸡仔从外面溜溜达达的回家…… 所以,既然是无主之物……刘盈暗暗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煲汤吧。” “什么?” 吕雉转过头,满脸茫然。 与此同时,她的心里也有几分落寞。 老了,思维跳跃程度跟不上年轻人了……吕雉轻声长叹。 刘盈再度说道: “煲汤啊。这种养了很久的老母鸡最适合煲汤了,又营养又美味,炖出来的鸡汤色泽金黄、味道香浓……” “嗯,至于那些鸡蛋……” “做鸡蛋酱好了,加葱加大酱,甭管是夹馒头还是打卤面,都好吃的嘞……” 他说完,顿时听到了刘乐吸溜口水的声音。 吕雉彻底懵逼。 说好的审判刘乐,结果这臭小子一进来,画风瞬间就歪了…… 不过,鸡蛋酱是什么,真的好吃吗? 吕雉渐渐陷入沉思。 但在另一边,仗着自己受宠的刘暄却蹦了出来,护在芦花鸡身前,满是祈求:“父皇,别吃……求求你啦!” 刘盈愣了一下:“那,要不给你做成炸鸡?” 这次,轮到刘暄愣住。 人大多喜欢重油高糖的食品,小孩子尤其如此,刘暄也不例外。 如果可能的话,她恨不能一天三顿加夜宵的炫炸鸡…… 但这一次,她克服了自己的欲望,仿佛用尽全部的力气说道:“不要!父皇我们不要杀它好不好,它都没有家了,好可怜的……” 吕雉也说道:“小暄暄都发话了,就饶它一命!” 刘邦也看向刘盈说道:“怎么?难道你还缺这口吃的?非要跟我们小暄暄抢不成?” 他说完,重重顿了顿手中龙头拐。 很明显,但凡刘盈牙根里蹦一个不字,他都要让刘盈知道知道龙头拐的厉害! 伱舅宠她叭……刘盈满脸无奈。 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于是,刘暄欢呼一声就准备搂那只芦花鸡,但迎接她的,则是芦花鸡的无情啄击。 毕竟,芦花鸡已经进入了孵蛋模式…… “呜呜呜……我救了你,你为什么咬我?呜呜呜,不跟你好了……”刘暄抹着泪。 你的孙女你去哄……刘盈向满脸茫然的刘邦使了个眼色。 但与此同时,他的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计划。 大汉鸡。 眼前这只芦花鸡相较于他印象中后世那些鸡的个头,小了不止一圈…… 嗯,不是那个练习时长两年半的。 因此,刘盈准备启动的大汉鸡计划,就是设立一笔专门的奖金,用于奖励民间培育出优质种鸡的农户或机构。 毕竟品种很重要。 同样是一只鸡,人家的鸡吃三斤饲料长一斤肉,而你的鸡吃十斤饲料都长不了一斤肉,长此以往,如何能够才能让普通民众实现吃鸡自由呢? 因此在现如今的大汉,养鸡并不是为了吃肉,主要是吃鸡蛋。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种原始品种的鸡下蛋也不勤快,通常三五天才能下一个蛋,比很多纯债基金都坑爹…… 所以,这些通通要进行改良! 至于让民间来做种鸡繁育而不是国家来搞,主要是大汉的体制问题。 毕竟如今的大汉囊括八荒六合,不再是历史上的那个小政府,虽然奉行的还是黄老之道,但抛弃了萧何制定的精兵简政之策。 所谓精兵简政,简单来说,就是处理突发情况而中央政府人手不足的时候,就从地方征调一批人手来帮忙,等到事情结束之后,再让那些人哪里来回哪里去…… 有时候甚至连工资都不发! 虽然拔口无情,但却不得不说是省到家了…… 然而现在大汉要处理的政务太多,临时工不够用,再加上刘盈主推的用于克制功臣集团的佐贰官制度,以至于官员人数众多。 因此,行政力量还是尽量少干预商业行为比较好…… 寡人果然机智……刘盈暗暗点头,看向站在芦花鸡旁边的刘暄,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你准备把它养在哪里?” 毕竟刘暄年岁还小,虽然有了封号,但没有公主府,就连在宫中也没有独立的住所。 于是,刘暄满是祈求的望着默默坐在角落看热闹的窦漪房。 “母亲……我们把它养在宫里好不好……” 窦漪房看着刘盈不说话。 刘盈也不说话。 吕雉面露笑意的说道:“养在未央宫好了,这样我们小暄暄每天过来向大母问安的时候,就能……哎,不对,不能养在未央宫。” 刘乐面露讥讽:“娘终于想起来了?” 吕雉是个资深猫奴,因此未央宫中奔跑着不下百只猫咪…… 而在这种环境下,一只鸡闯了进来…… 自助餐也不过如此了。 吕雉想了想,学着刘盈的样子打了个响指;“决定了,就是你了!” 她指着满脸懵逼的刘乐继续说道:“鸡就养在你的芷阳公主府!谁让你把人家的窝掏了?这是对你的惩罚!” 刘暄顿时扑上来搂着刘乐:“姑姑最好了,最喜欢姑姑了……” 刘乐无奈叹息。 不过是一只芦花鸡,她养就她养咯,无非就是每天让人打扫一下鸡圈,再撒上几把米。 养的起! 刘盈默默坐在餐桌前准备开饭。 另一边,张不疑悄咪咪的凑了过来,小声问道:“什么新东西啊?说来听听!” 刘盈侧目:“不知所谓。” 张不疑满脸好奇的解释:“就是你和我爹说的新东西,说是什么是用大汉的剑,为大汉获取无限可能的未来的新东西!” 老张这嘴现在够碎的吖……刘盈看了看正在和刘邦攀谈的张良,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 接着,他看向张不疑:“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做过的那种煤气冰箱了?” 张不疑点头:“记得。毕竟坑了我家好多钱。” 你这样说大家还怎么做朋友……刘盈撇了撇嘴:“就是那种煤气冰箱给我的灵感,我准备研发出燃烧煤气驱动的内燃机……” “鸡?怎么又说鸡的事?”张不疑歪着脑袋。 刘盈满脸无语:“不是吃的鸡,是和蒸汽机类似的机,机器的机!” 张不疑倒打一耙:“早说呀,真是的!” 他继续问道:“唔……你那个内燃机,是干嘛用的?” 刘盈问道:“蒸汽机你见过吧?” 张不疑点头,一脸‘你当我是白痴吗’的表情。 刘盈说道:“内燃机和蒸汽机差不多……嗯,怎么说呢,内燃机是一种通过燃烧燃料来产生动力的机器。” “从大小上来说,一台和蒸汽机同等功率的内燃机,体积大概只有前者的十分之一,而且随着冶金技术和其他材料技术的提升,内燃机的体积还会进一步缩小……” “普通案几大小的内燃机,就能爆发出几百匹,乃至于上千匹奔马所不能匹敌的力量!” “当然了,现在还不行。” “不过你想想,如果将一台拥有十几匹马力的内燃机装在马车上,然后就像蒸汽列车头那样带着马车跑,是不是很带感?” 张不疑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一脸‘你就吹吧’的表情。 刘盈也懒得多说。 作为曾经的工科男,他更擅长的是用事实打脸。 不过在那之前,他默默向旁边躲了躲,免得张不疑的血溅在自己身上。 毕竟,那厮现在坐的是刘邦的座位。 重要的是,刘邦此刻已经站在了那厮身后! (本章完) 第68章 刘盈:质疑曹贼,理解曹贼…… 长乐宫城头。 春日里干燥而不狂暴的风吹拂旗帜猎猎作响,刘盈站在大旗下方,嘴里叼着一根自己做的卷烟,脸上满是茫然和颓唐。 男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格外抑郁…… 但在宫门外的冀阙之下,却是人声鼎沸。 毕竟那里用白纸黑字写着一长串人们每个字都认识,但排列组合起来却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文章。 《第一届大汉‘明日之鸡’育种竞赛宣传公告》 于是,不仅城楼下的百姓满是茫然,就连施施然走过来的曹参、王陵几个大佬脸上也满是困惑。 虽说民以食为天,但很明显鸡肉和鸡蛋并不在统治阶级所认为的应该是民一级所应该享用的‘食’…… 毕竟大汉虽然是黄老当政,但该弱的民还是要弱的。 饱暖思淫欲。 若是让老百姓吃饱穿暖了,他们心中定然会生出一长串大逆不道的想法…… 所以,曹参慢悠悠走到刘盈身边,和王陵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躬身说道:“陛下何不将育种之事,交由太仆府或是帝国高等农牧综合大学去做?” “如此国之大事,让民间参与,只怕不妥吧?” 新任太仆祝阿侯高邑也拱手说道:“此等大事,若是全由民间主导,恐怕会有奸人弄虚作假,空费国帑……” 刘盈摆了摆手:“不会呀,朕思前想后,自忖规则近乎完美无缺,怎么会被奸人钻了空子呢?你在质疑什么?” 虽然刘盈语气平和,但高邑还是一瞬间就觉得有些如芒在背。 毕竟他能得到这个九卿之一的太仆,并不是依靠的战功,而是论资排辈,以及和王陵是儿女亲家。 因此,他在面对刘盈的时候,就显得格外有压力。 而在另一边,王陵则乐呵呵的说道:“臣等怎敢质疑陛下,只是心中有些困惑,还请陛下不吝指教则个……” 则个,是句末语助词,类似之乎者也这样的词。 如今随着戏剧的流行,这样的句末语助词,渐渐成为了长安百姓的口头禅。 王陵也不例外。 不过他作为两朝老臣,资深政客,一言一行都不能以常理推论,因此他这声‘则个’,主要就是为这场谈话降一个基调。 也就是将议政,转变为闲聊,以此来给高邑的失言兜底。 刘盈对此心知肚明,但今天他虽然‘玉玉’了,不过却并不打算找高邑的麻烦,于是靠在墙垛上,有些意兴阑珊:“朕拟的那份宣传公告你们都看过了吗?” 曹参和王陵等人交换眼神,纷纷点头。 刘盈有气无力的说道: “那就简单了。” “首先,‘明日之鸡’分为两个组,产蛋组和产肉组,毕竟二者相辅相成……嗯,就是母鸡下蛋,公鸡吃肉。” “然后,竞选的目标不是‘只’,而是‘种’,也就是说,参赛的鸡必须有着明确的种系,可以随时在获得优质祖代的基础上大量繁衍出亲代,接着再用亲代去大量繁殖出可以给普通农户饲养的商品鸡。” “当然了,之后要保证种系的优化,肯定还要做回交……” “不过那和‘明日之鸡’的竞赛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毕竟这场竞赛,旨在充分调动百姓参与,让官府可以获得足够多的优质的样本。” “而对于优质样本的再选育,才是太仆府和帝国高等农牧综合大学那一堆实验室该做的事情!” “你们,懂?” 人群最后,一直保持沉默的郦商用力点头。 他是真的懂了。 作为曾经的军中战将,他的爱好其实一直没变。 宝剑名驹。 因此对于如何繁育好马他很有心得,无非就是高价从其他马场获得优秀种马,然后和自家的优秀种马交配,获得继承双方优点的小马驹,然后再用小马驹回交,以保证优良的血统能够稳定传承。 虽然近亲繁殖会有患病风险,可一旦获得成功,能够繁育出奔跑速度更快,体型更加健壮的马匹,获利将不止百倍! 嗯,不是卖给军队,而是卖给长安豪门组建的马球队或是新丰城的赌马场…… 所以,他对于刘盈那种花小钱从民间挑选优质种系,然后二次繁育的操作一听就懂…… 果然,皇权的本质就是白嫖……郦商眼中满是艳羡。 毕竟选育出优质种系才是整个繁育链上最烧钱的一环,至于之后的二次繁育,不过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罢了! 更重要的是,这只是第一届‘明日之鸡’的选拔,也就是说,还有第二届、第三届! 白嫖,源源不断! 而在另一边,曹参等人也慢慢明白了过来。 尤其是担任太仆的高邑。 他本来就肩负着给军队提供优质战马的任务,为此太仆府在整个河曲之地和北方草原有着大大小小几百个军马场。 而这,还不包括和太仆府合作的民间马场。 如此多的马场,就意味着要有茫茫多的牧工,以及总数量达到一万多人的兽医! 前者大多是归化的匈奴人、羌人、月氏人等游牧民,而后者,就得益于太仆府每年对帝国高等农牧综合大学的投入了。 为此,高邑也曾去大学听过有关育种和兽医的课程。 虽然他已经错过了学习的最佳年龄,但他这个太仆的位置主要靠论资排辈和裙带关系,因此要想做的长稳,至少要在诸如刘盈这样初中生水平的‘伪内行’面前不露怯…… 为此,他背aaaa,bbbb之类生物知识的时候,头都大了…… 刘盈见到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异议,摆摆手:“要是没事的话,你们就该干嘛干嘛去,别耽误朕在这里伤春悲秋……” 曹参:“……” 郦商慢步上前,从怀中摸出一封电文:“臣这里有一份远征舰队最新发来的电文,还请陛下御览。” 刘盈扭头,懒洋洋问道:“东路?西路?” 他说的东路,是横跨太平洋前往新大陆西海岸的舰队,至于西路,自然是先下南洋,然后绕好望角的舰队。 郦商笑着回答:“回陛下,是东路,据说他们已经到了海图上标注的中途岛,只不过没有发现有土著部落的痕迹……” 刘盈点点头,不置可否。 前往新大陆最好的航道还是太平洋中间,而不是摸着白令海峡走北太平洋。 北太平洋不仅风高浪急,而且还多大雾天气,即便是二十世纪的商船也基本上不走那里的航线,因此当年小日子偷袭珍珠港的时候,舰队为了尽可能不被发现,走的就是北太平洋航线。 毕竟,人烟稀少。 见到刘盈兴致缺缺,曹参等人又简单说了几句之后旋即告退。 ……………………………………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日头将西,刘盈持续玉玉。 远处,许负款款走来,人未至声先到。 “好诗好诗……虽然妾身不明白为什么是此等对仗,但谁再说陛下写不出好诗,妾就跟他拼了!” 刘盈转过头,只见许负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裙,纤腰一束,裙袂款摆,整个人显得素净纤巧,只是头上戴着的金步摇让她显得雍容华贵。 听到了几句恭维的话,刘盈稍显精神,问道:“让你做的事情都做好了?” 许负咯咯一笑,见宫城之上四下无人,于是很自然迈步上前依偎在了刘盈身边。 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但她依然美丽如昔,只是多了几分成熟的气息,款款举止,一睥一笑,周身上下无处不散发着一股荡人心魄的媚意。 “陛下交代的事情,妾自然不敢怠慢……虽然要大量花钱属实是让妾身心疼呢!” 刘盈笑笑:“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想要赚钱,那么前期投入就很有必要了。” 许负扁扁嘴:“臣妾都懂,可真的要如此急嘛?陛下那劳什子‘明日之鸡’连根羽毛都见不到,就要提前筹划饲料工厂和冷链加工运输了吗?” 刘盈点了点头:“什么是抢占先机?这就是咯。鸡的繁殖速度快得很,毕竟智商低,只管孵蛋,根本不会在乎孵的是不是别人……别鸡下的蛋,甚至很多时候连小鸭子都是老母鸡孵出来的……” “到时候那边的竞选结果一出来,官方一牵头,养鸡场的数量不会比现在的养猪场、养牛场少太多,咱们建的饲料工厂只是给他们打个样,真正赚钱的还是冷链加工和运输,以及之后衍生的餐饮。” “别的不说,我当年玩票搞的老咸阳炸鸡店的数量,至少能在一年内破千家!” “毕竟鸡肉便宜了,大众就消费的起了。” “大众的钱,最好赚了!” 许负扬起灵秀而妩媚的脸庞:“陛下那炸鸡店妾身也去吃过,味道一般,就不说和宫中庖厨比了,即便是阿姊不善烹饪,做做出来的炸鸡也比店里的好吃。” “臣妾觉得,陛下那炸鸡店能存在这么多年的原因,就在于陛下这块金字招牌能够骗骗外地来的客商,以及持之以恒且一成不变的难吃……” 一语中的了……刘盈搂着她的纤腰,一脸得意的说道:“没错呀,工业化的餐饮就是如此。难吃,但稳定供给。” “重要的是,只要足够便宜,就不愁没人吃!” “按照我的估计,等到开启规模化养殖之后,鸡肉的价格将在很短的时间内瞬间腰斩,即便是那些无爵位的庶子,也一样可以吃的起鸡肉。” 毕竟,大汉本土全面废除隶臣制,因此社会最底层就从原来的隶臣,转变为了无爵位的庶子。 许负点头。 作为县尉之女,虽然她不愁吃喝,但却并不是什么‘何不食肉糜’之辈,况且她时常会拿出私房钱接济阴阳家那些衣食无着的御者,自然对于社会底层知之甚深。 她说完,春水荡漾的眼睛注视着刘盈:“陛下当真是爱民如子,万家生佛呢!” 你说这个我就不困了……刘盈沉吟了一下,问道:“你听说过新佛教吗?” 许负掩嘴轻笑:“自然是听过的。臣妾昨日去母后那里问安,恰巧碰见舞阳侯夫人,她正在向母后控诉陛下,说是陛下带坏了樊伉,不仅不制止他的胡闹,反倒支持他到处胡闹……” 完蛋!怪不得老吕这两天没给我好脸色……刘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没事,我现在是皇帝了,小姨不能把我怎样!” “我问你知不知道新佛教的意思,是想问你能不能接受阴阳家的御者也剃光头,集体加入新佛教。” 毕竟论起忽悠人,这帮有相对完整理论的人是专业的。 许负愣了一下,有些迟疑:“这……容臣妾考虑考虑吧。毕竟臣妾入宫之后就极少和他们往来了,也不知道他们还听不听臣妾的话。” 刘盈点头:“行吧,这个不急。不过旧佛教虽然注定没落,但有些东西还是不错,比如瑜伽,不仅锻炼身体,而且……”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挑了挑眉。 许负秒懂,轻掩红唇:“陛下知道的真多呢……” 她巧笑嫣然间,那种少妇的风韵美得令人屏息。 刘盈伸了个懒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风好大,有些冷了,走吧,随朕回宫换身衣服。” 许负轻轻咬了咬唇,眼波流转,如春水荡漾:“只是换身衣服?” ps:‘明日之鸡’计划有原形,是二战之后美帝搞的一次育种竞赛。 但最初提出鼓励养鸡的人是胡佛,就是那个修了水坝然后在电影里被外星人或是恐怖分子各种炸的美帝大统领。 他当年竞选的口号之一,就是‘家家一只鸡’。 那时候美帝的新鲜鸡肉每磅1529美分,鲜猪肉是13美分,牛肉则是147美分。 平均价格。 这主要是因为猪牛羊的养殖已经实现了规模化,而鸡没有。 在那之前,因为没有合适的肉鸡品种,几乎全世界的人民养鸡就是为了吃鸡蛋,再加上尚未发现维生素d在禽类饲养中的作用,以至于冬季之时鸡的死亡率较高。 而在‘明日之鸡’计划成功之后,才有了开封菜之类餐饮的繁盛…… (本章完) 第70章 刘盈:教改,然后开启大圣战…… 早晨七点,攻城战正式开始。 那些举着木盾和破烂武器,身上仅有一条兜裆布的盖图里亚人和加拉曼特人嚎叫着开始冲锋。 在他们之中,那些身材稍微高大一些的奴隶则扛着临时制作的爬梯。 罗马人是吝啬的,他们在知道守城的迦太基人同样拥有蝎弩之类的武器之后,根本舍不得给这些炮灰配备更加便捷的攻城云梯车。 于是,黑色皮肤的奴隶在漫天箭中开始登城。 作为守城方,迦太基人无疑占据绝对的地利优势。 巨木、滚石、长枪。 诸如此类守城武器无时无刻不在收割着黑皮肤奴隶的生命。 但奴隶们没有退路。 在他们身后,不仅是如潮水般被驱赶着冲过来的奴隶,还有全副武装的督战队。 后退者死! 而为了激励奴隶攻城,罗马人特意允诺他们,破城之后允许他们先在城中洗劫半天! 奴隶们虽然知道这个许愿过于缥缈,但人活着总归有梦想,况且城中的迦太基人和他们有仇! 嗯,准确的说,他们是迦太基人的债主…… 毕竟他们之前是雇佣兵来着…… 两个时辰过去了。 奴隶们从血流成河到溃散,被驱赶着再度攻城,再度血流成河溃散后被抓回来攻城,如此这般几次之后,死伤殆尽! 但更加支撑不住的,却是守城的迦太基人。 疲惫。 身体的疲惫,精神的疲惫,叠加杀死同类的麻木让他们感到厌倦,想要放下手中的武器,脱掉身上的盔甲,去休息,去奔跑,去和他们那些担惊受怕的家人说说话,去神庙里对自己的杀戮做出忏悔…… 可惜的是,他们做不到。 在罗马军团辅助兵的劳动下,尸山血海中,出现了一条从严阵以待的罗马军团到迦太基城的道路。 于是,真正的攻城战开始了! 弩炮、抛石机、攻城槌、活动攻城塔等等等等攻城武器一一亮相,缓慢但坚决的从远处靠近迦太基城的城墙。 城中的迦太基人也做足了准备。 所有武装起来的男人全部登城作战,无论是权贵、商贾,还是祭司、贫民,他们穿戴着或精良或简陋的铠甲,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 而在城门处,两千五百名最精锐的迦太基神圣军团也严阵以待。 这些人是迦太基人最后的精锐,是守卫神庙和元老院的卫士,全部出身于贵族之家的他们武装到了牙齿,内里统一穿着用一种价比金玉的特殊贝类研磨成粉后染成的紫色长袍,只不过可能是铠甲需要自备的原因,他们身上的盔甲五花八门,什么样都有…… 锁子甲、鱼鳞甲、环片甲,甚至还有希腊风的青铜肌肉甲…… 头盔也是如此。 有象征巴哈尔蒙神的羊角盔,有金装奢华版的科林斯式头盔,军官头盔上还有着染红了的猩猩毛以区分上下级。 而在铠甲之外,还缝合着诸如豹子或是雄狮等猛兽的毛皮以示勇敢。 因此当城门被罗马军团打破之后,最先冲进来的罗马士兵顿时眼睛都红了。 他们知道迦太基人很富,但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富到了这种程度! 没说的,杀! 杀光眼前的敌人,将那些价值不菲盔甲皮毛剥下来穿到自己身上,然后再去洗掠城中富户! 联军指挥官西塞罗并没有着急入城。 他此前允诺过,迦太基破城之后先由军团士兵洗劫半日。 这时候的罗马依旧是选举制,西塞罗家族如果想要继续获得元老院的席位,就需要这些在民间很有声望的公民兵的支持。 况且,西塞罗家族招募的军团士兵也冲入了城中。 这些军团士兵的目标,自然是城中的钱库! 毕竟他是最高指挥官和罗马执政官,有权利吃掉最大的一块肉! 但迦太基城中最先遭难的,却并不是藏有大量财富的神庙、商铺或是银库,而是人。 那些城破之后躲在家里的迦太基人被赶了出来,敢于反抗的人被直接杀死,没有用处的老人被直接杀死,只有青年男女才得以幸免于难。 这些,是可以换钱的。 不过那些双手沾满迦太基人鲜血的罗马军团士兵并没有立刻凌辱迦太基女人,他们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抢劫。 一秒钟前还团结协作的军团士兵,瞬间变得相互戒备起来,他们你追我赶的奔跑在迦太基城的街头巷尾,试图比别人抢掠到更多的财富。 宝贝众多,满是金银的神庙成了他们的首选。 而城中的商铺、豪宅更是燃起冲天大火。 此战,罗马人的目标是将迦太基这座城市夷为平地,在城市周边的土地上撒盐,彻底灭绝这个民族! 跪在地上看着自己家园渐渐变成废墟的迦太基人泪流满面。 恨! 他们好恨自己的无能! 他们更恨罗马人的残暴和贪婪! “神啊,求你救救我们……” 声声的呼喊中,他们的神明并没有拯救他们,反而自身在一阵罗马士兵的呐喊中轰然倒地,发出一阵巨响,身上装饰的宝石更是被迅速哄抢。 或许,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神。 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汉七年五月甲寅上午十一点二十九分,迦太基城东南十里方向,烟尘四起,铁蹄隆隆。 汉军,到了! ……………………………… 城外,正准备入城接受欢呼的联军指挥官西塞罗傻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里是迦太基,和汉人占据的埃及总督府还隔着一个昔兰尼加和努米底亚! 汉军骑兵,难道长了翅膀会飞? 不过他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了另一个可能。 汉军,会不会是一路打穿了这两个国家?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一点从努米底亚国王密西撒的神色可以得到验证。 毕竟努米底亚人为了参加瓜分迦太基这场盛宴,几乎是倾巢而来! 凭借那些老幼,如何能抵挡住汉军的虎狼之师? 所以,西塞罗看向密西撒大声说道:“带着你的军队,无论如何也要给我顶住,给我争取时间重新集结军团,要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密西撒重重点头,迈着两条罗圈腿大步离开。 他,要向传闻中不可战胜的汉军证明一下,努米底亚骑兵,不是好惹的! ……………………………… 距离迦太基城五里的地方,是一片绵延不绝的丘陵。 而越过这片丘陵,就是一片以迦太基城为中心的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因此,汉军骑兵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战前的准备。 他们从驽马背上解下包袱,快速在同伴的帮助下穿戴起来繁琐沉重的甲胄,并且将纯白色的罩衣披在马匹身上。 这是用来防范箭矢,以及步兵刀剑对战马的伤害。 以柔克刚。 当厚厚的棉布罩衣飘荡起来,对于流矢和刀剑劈砍的防御,甚至比铠甲还要好! 而在骑兵正中,三面大旗迎风招展。 最左边的那面玄鸟大旗是黑帆骑士团的战旗,而在右边,则是总部设在安蛮都护府的黑鸦骑士团,他们的战旗是一只有着金色尾羽的黑色乌鸦。 最正中,是白底黑字大旗。 不过上面写的不是‘漢’,而是万字旗。 佛教的卍,而不是纳粹十字,卐。 二者很相似,但却如同镜像,毕竟一个是善,一个是恶,而后者还是个歪的…… “甭管伱怎么说,我拒绝剃光头!” “而且你用万字旗取代汉军战旗这件事,我一定会报告给陛下!” 黑鸦骑士团大团长戎安国用力摇头,用剪刀腿夹住试图给他剃度的樊伉。 戎安国的父亲是柳丘侯戎赐,刘邦西征灭秦时期,戎赐以连敖的身份在薛郡加入楚军,此后入汉中、定三秦,楚汉战争时期一直跟随刘邦,垓下之战立有战功,汉六年受爵彻候,食邑千户。 戎赐和樊哙很熟,樊伉自然和戎安国的关系也很好。 因此樊伉虽然被戎安国用剪刀腿夹着头,看起来似乎很没有面子,但却并没有生气,而是很嚣张。 “你告啊!” “跟你明说吧,我这不叫万字旗,而是十字旗,四大骑士团将会在未来成为护教军团,为传播陛下的福音而战!” “所以,你这头早晚要剃光!” 戎安国彻底愣住。 但在远处,同样随军作战的窦广国却冲过来一脚一个。 “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这一路上你俩各种作妖我都忍了,如今大战在即,还要如此?” 他吼完,犹自不解气似的在樊伉屁股上狠狠踹了两脚。 毕竟这是亲戚,不记仇。 戎安国顿时被这种杀鸡儆猴的姿态震慑住了,抱拳说道:“末将这就回去准备!” 樊伉一脸讪讪:“我也准备去了……” 但窦广国却拉住他问道:“你刚才所说是真的?” 樊伉点头:“当然。要不然皇帝表哥能舍得让我来这里受苦?实话告诉你吧,昨天刚收到陛下密电,说是他准备让新佛教和阴阳家合流,以此来增加声势!” 窦广国轻轻点头。 此刻,他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不过这一切都要在战后再说了。 毕竟远处蹄声大作,很明显是一支数量极其庞大的骑兵正在向他们冲过来。 “列阵!” “汉军威武!” (本章完) 第71章 刘盈:佛亦有明王之忿! 逃! 快逃! 这是努米底亚国王密西撒此刻惟一的想法。 在他身后,如鸟兽散一般慌不择路的努米底亚轻骑兵。 他们和汉军骑兵交手只一个照面,就被狂飙突进的汉军甲骑撕裂阵型,摧枯拉朽一般打的溃不成军! 毕竟,这是一种降维打击。 而这种降维打击不仅体现在武器铠甲,也就是板甲打链甲上,更重要的是战术战法的降维打击。 人类有信史以来,西方最能打的骑兵大多出自东欧、中亚,非洲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骑兵部队,大抵是一千多年之后的马穆鲁克骑兵。 嗯,东亚骑兵至少在近代之前,都是独一档的存在。 拿皇虽然嘴上说着两个马穆鲁克骑兵可以轻松对付三个法国骑兵,一百名法国骑兵可以和一百个马穆鲁克骑兵势均力敌,三百个法国骑兵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能战胜三百个马穆鲁克骑兵,一千个法国骑兵总能战胜一千五百个马穆鲁克骑兵…… 一副很瞧不起马穆鲁克骑兵的亚子。 但拿皇的身体却很老实。 战后,他收编了大批马穆鲁克骑兵,并且组建了精锐的波兰枪骑兵,专门用来克制欧洲其他国家的骑兵部队…… 因此,努米底亚轻骑兵也就欺负欺负同样不擅长骑兵的罗马人,真碰上能够轻松吊打匈奴人的汉人骑兵,只能祈祷自己的马儿快点跑了…… 这时候就体现出轻骑兵的优越了。 重要的是,人种优势。 努米底亚虽然也是地中海周边国家,但相较于海对岸的希腊人、罗马人,以及身边的迦太基和埃及人来说,他们的体型要相对矮小一些。 普遍身高不足一米六。 矮小加瘦弱,导致了现如今他们虽然战败,但却并没有被汉军骑兵追上。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无论是黑帆骑士团还是黑鸦骑士团,虽然是汉军建制,但其实更加类似于中世纪的欧洲骑士团。 毕竟,他们也是雇佣兵来着…… 而雇佣军打仗除了拿钱办事之外,通常还有着合法的抢劫权。 也因此,他们很有钱。 后世的男人有钱之后一般是换车、换房、换老婆,而骑士团成员也不例外,他们每个人都有好多匹马! 赶路用、驮货用、冲阵用、竞速用、装逼用等等等等…… 此刻,他们正在从冲阵用的温血马上跳下,换乘随从自后方给他们送来的竞速用的快马! 这些马,大多有着阿拉伯马和土库曼马的血统。 四肢修长,急速甚至能达到七十公里每小时,而且能保持半小时左右! 如今这些快马养精蓄锐,驮着换装半身甲的汉军骑士,真如贴地飞行一般向前疾冲。 眨眼功夫,在他们的视线中就出现了那些自以为逃过一劫的努米底亚轻骑兵。 “除恶务尽!” “为罹难的总督府士兵报仇!” 骑士团中,响起一连串冠冕堂皇的口号。 不管罗马人和努米底亚人信不信,至少东约的成员国都信了,为此各国国王一致通过了窦广国提议的‘特别军事行动’,大军西进,闪击努米底亚,以及努米底亚人的帮凶。 人类的毒瘤,万恶的罗马! 正在逃跑中的努米底亚人满脸懵逼。 这并不是因为汉军的口号,毕竟他们也听不懂汉语,尤其是两支骑士团的成员来自五湖四海,口音更是重的离谱。 他们的懵逼,在于汉军骑士的快速靠近。 这种速度,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毕竟他们胯下的马匹品系原始不说,还没有马蹄铁,这种钉在马掌上的铁片,不仅能减少马蹄的磨损,重要的是蹄铁很坚硬,马在奔跑的时候蹄子可以插进土里,能让马跑得更稳而且还能够增加马速! 而限制努米底亚轻骑兵无法全速奔跑的还有另外的原因。 马镫。 作为在马背上长大的努米底亚人,他们虽然不依靠马镫就能坐稳马背,可一旦马匹开始急速奔跑,马的背部就不再如静止时的平稳,变得颠簸起来。 这就是俗称的‘浪’。 而要在马背上坐稳,就叫做‘打浪’。 简单来说,打浪是在马奔跑时,骑手跟随马的节奏站起来,再坐下从而缓解颠簸的过程。 而在这种状态下,如果骑手不能通过脚踩马镫发力,让自己的屁股短暂离开马背,就必然需要通过膝盖和小腿肌肉夹紧马脖子到胸口的位置,然后用大腿和腰部发力的姿势打浪。 这种姿势,不仅会加速人的疲劳,还会让马感到很不舒服。 毕竟任谁在奔跑的时候,被人用手卡着他的脖子,压着他的胸口,不舒服就对了! 而这种不舒服,必然影响马速! 十几个呼吸过后,那些最后一排的努米底亚轻骑兵绝望的发现,无论他们如何促动战马奔跑,但汉军骑士手中明亮亮的长戟还是距离他们的背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终,二者之间的距离为负! 噗! 长戟从人体中离开,鲜血伴随着力气一起流出。 那些被刺穿身体的努米底亚轻骑兵再也无法在马背上坐稳,顷刻间滚落马下。 而迎接他的,则是连绵不绝的铁蹄践踏! 樊伉用力挥动长剑,高声怒吼: “冲!” “不要停!” “冲进迦太基城去,解救那里正在遭受苦难的民众!”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慈悲你个大头鬼,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窦广国猛地翻了两个白眼,同样拔剑高呼。 “为了陛下!” “为了荣耀!” “冲啊!” ……………………………… 同一时间。 碧波荡漾的海面上,出现了数以百计的帆影。 其中最为显眼的十几条船,船头并不是地中海风格的样子,而是一种最下端有撞角,上面是圆形炮台的新样式。 风帆顶端飘扬的旗帜,表明了这些大船的归属。 漢。 而在大船周围,则满是描绘着诸如猫头鹰之类样式的地中海风格桨帆船。 这些船,就是东约盟国希腊、马其顿等国的水军战舰。 距离迦太基城仅有二十多里的港口处,得到迦太基城破,准备回来运输战俘和财宝的罗马舰队匆匆离港。 他们想跑。 相比于陆军的妄自尊大,海军更加务实一些。 毕竟海战不同于陆战,大多时候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人多胜人少,大船胜小船才是常理。 若是从前,罗马舰队并不缺少和希腊、马其顿舰队拼死一战的勇气。 但现在不同了。 汉人,都是魔鬼! 汉人掌控着让所有人都不可匹敌的魔法,雷霆一响,血流千里! 因此,他们只能逃跑。 毕竟和罗马军团士兵不同,罗马舰队的划桨手大多数是雇佣而来的底层平民,划一天桨给一天钱。 这种状态下,指望他们去和敌人玩命是不可能的! 况且,罗马和迦太基的战争是侵略战争,是不仁义的战争。 最重要的是战胜迦太基之后军团士兵能吃饱饱,指挥作战的将军能吃饱饱,他们这些划桨手哪怕把肺都累爆了,也一样是死工资…… 一个月几百块,玩什么命? 于是,尽管岸上的军团士兵跳着脚大骂懦夫,但民意不可违的舰队指挥官却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指挥舰队向西面而去。 他听说迦太基人的海外殖民地组建了舰队,准备偷袭罗马! 因此,他们准备前去阻截敌人的舰队,好保卫罗马城,保卫元老院,保卫罗马人民! 就这样,汉军战舰在象征性的开了两炮以示庆祝之后,近乎兵不血刃的夺取了这座距离迦太基城最近的港口…… 嗯,港口的军团士兵也跑了。 毕竟他们也不是傻子,海面上全是敌人的战舰,就凭借他们这几百人,如何能够抵御敌人登陆港口? ……………………………… 迦太基城。 浓烟滚滚中,联军指挥官西塞罗开始后悔。 早知道汉人会插这么一杠子,会来的这么快,他就不会选择用这种全面进攻的战术去攻打迦太基城。 尤其是城破之后,迦太基人修建的箭塔等守城工事也被军团士兵付之一炬! 这就意味着罗马军团不能依靠迦太基城就地防守,只有在平地上和汉军正面作战这唯一一个选择! 若是在半日之前,西塞罗觉得罗马军团也许能够获胜。 但现在,这种胜利的可能十不存一! 毕竟军团士兵已经进入劫掠状态,再想让他们如饿狼那样和敌人拼死一战几乎不可能! 不用去问,西塞罗也知道那些盔甲下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军团士兵想的是什么。 跑! 只要逃离战场,他们有的是方式乘船返回罗马城! 而那时,他们将以一个富翁的姿态登场! 一挥手就是漫天金雨,再不是从前那个日子过的苦哈哈,需要远离家乡亲人,和别人拼命才能获取金钱养家糊口的普通公民! 但问题的关键是,他怎么办? 电光石火之间,西塞罗想明白了一切。 他也跑! 而且是先跑! 在距离迦太基城西北大约半日的地方,有着一个不为军团士兵知道的港口! 因此在他的命令下,西塞罗家族招募的军团士兵迅速将一箱箱的黄金装在马车上,快速而隐秘的沿着小路向西北而去。 而他,紧随其后。(本章完) 第72章 刘盈:外戚大灋(法)好! 满地废墟,举目破败。 这就是窦广国此刻对于眼前这座迦太基城的印象。 好在城中建筑主要以石头或是土坯为主,因此罗马人点燃的大火已经熄灭,空气中弥漫着烟熏火燎的味道,而最为浓郁的,还是血腥之气! 街道两侧,满是倒毙在地的迦太基人。 而那些侥幸没死的迦太基人,畏畏缩缩的躲在角落,双手抱头瑟瑟发抖,口中呢喃着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到,才能理解的话语。 战争的创伤,必将会陪伴他们一生。 “说,把钱藏哪了?” 樊伉扬起手臂做忿怒明王状,审讯着汉军抓到的一个罗马军团将官。 而在另一边,是上千名丢掉甲胄武器,跪在地上的罗马俘虏,以及堆积如山,在阳光下烨烨生辉的金银珠宝。 沾着血的财宝! 不过这些钱,相比较迦太基人所说国库藏金的数量,可以称得上是九牛一毛。 因此,两支骑士团顿时以百人为小队,开始展开追击。 不为别的,就是想要替迦太基人抢回他们被罗马人劫掠而走的财富! 汉人,都是活雷锋! 远处通向码头的道路上,一队队方阵步兵和希腊重步兵缓缓而来,不过其中最为显眼的还是塞琉古的精锐,继承自亚历山大帝国的银盾步兵。 海军舰队总指挥,正是塞琉古国王安条克四世。 窦广国策马迎了过去,拱手说道:“大王来的正好,迦太基人经此大难五不存一,正是需要食物和稳定住处的时候……” 毕竟骑士团的大爷可不会给迦太基人搭帐篷、烤面包,因此干活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联军步兵的身上。 安条克四世点点头,向身边跟着的侍从吩咐了几句。 他看向那些随处可见的战俘,笑着说道:“总督阁下又立大功,实在是可喜可贺呀……” 窦广国面向长安的方向拱了拱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今日能有此大胜,一靠将士用命,再就是皇帝陛下洪福齐天……” 安条克四世沉默了一下,旋即脸上再度浮现笑容:“说的是呀,说的是呀……” 希腊人参战的原因是为了签订一份谷物最惠国协定,好每年可以用比市场价稍微低一些的价格进口粮食,马其顿则是为了获得低息贷款。 塞琉古就不同了。 他们要钱有钱,要粮食有粮食。 安条克四世决定领兵参加这场远征的理由,不外乎是想要积攒军功,压服国内的老臣和军中的刺头。 但更重要的一个理由,是情谊。 毕竟他的亲妹妹不远万里和亲汉国,如今怀有身孕,即将生下一个继承了大汉和塞琉古两国皇室血脉的孩子! 无论男女,这都意味着汉国和塞琉古的友谊更上一个台阶! 所以,这就是有一个靠谱大舅哥的好处! 虽然那个孩子按照塞琉古现如今的继承法,会获得强宣称,成为一个合法的王位继承人…… 窦广国陪着安条克四世在战场转了一圈,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喜气洋洋的呼喊。 “抓到了,抓到了!” “抓住罗马人的执政官啦……” 一瞬间,欢呼如雷。 虽然骑士团不属于汉军序列,没有斩首记功和斩将夺旗之类的功劳,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此次大胜而欢呼雀跃。 嗯,他们的喜悦其实主要来源于抓到的大量俘虏,以及对俘虏的劫掠。 毕竟,他们是雇佣兵来着…… 没有正义,没有道德,眼里只有钱…… 安条克四世跟着欢呼了几声后,看向窦广国询问道:“接下来,该怎办?” 窦广国陷入沉默。 其实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按照最初的战争准备,这次作战将是一次苦战,毕竟从埃及出发到这里,哪怕是直线距离也有好几千公里! 而这,还需要一路打穿昔兰尼加和努米底亚! 因此迦太基城的陷落不可避免。 反正此次作战有两个目的,其中之一就是拿下努米底亚这个地下有着丰富石油资源的地区,设立阿非利加行省,再有就是从迦太基人那里得到贸易网,掌控整个地中海的商业! 后者最为紧要。 毕竟无论是古代还是未来,人类的社会是一个人情社会,先做人后做事,很多时候一次成功的交易不是因为金钱,而是因为信任。 我信任你能让我赚钱。 而一旦双方都因为这种信任获利之后,就是牢不可破的联盟…… 汉国想要的,就是在迦太基人的配合之下,让迦太基贸易网上的那些商业伙伴,将这种信任从迦太基商人身上转移给汉人商贾。 但这很难。 迦太基在有求于汉人之前,自然是无所不允,但此后呢? 要知道,迦太基可以算作是威尼斯、热那亚那样的商人国家,重利轻义,必然不会甘心被汉人取代。 不甘心,就要生事,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所以,还是先让罗马人把他灭了,汉国再以一种救世主的形象登场比较好…… 而这也是窦广国放弃从海路救援迦太基,选择从陆路打穿两个国家千里迢迢过去的原因…… 但问题的关键是,太顺利了。 汉军兵临城下的时候,昔兰尼加选择投降,而后窦广国为表示冤有头债有主,主要是不想给人留下一个虎狼之国的名头,准许昔兰尼加成为东约一员,由埃及总督府派兵维持治安…… 而努米底亚为了分享灭亡迦太基这场盛宴,精壮尽出,剩下看家的老弱病残就成了汉军骑士的经验包和大礼包…… 等到窦广国准备和罗马军团决战的时候,罗马人的执政官兼联军指挥官跑路了,罗马军团士兵无心恋战,几乎又是一次摧枯拉朽的胜利…… 如今,开战之初的两个战略目标全部达成,窦广国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但他毕竟身份特殊。 于是,他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请示陛下比较好……这里的战争虽然结束了,但东约和罗马的战争还在继续……” 安条克四世也点点头:“你顺便问一下我妹妹生了没?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叫做什么名字……” 窦广国瞪大眼睛,猛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俩,都是皇帝的亲戚,不过一个是大舅子,一个是小舅子…… 一瞬间,窦广国陷入沉思。 ……………………………… 长乐宫,凝华殿。 这里是塞琉古公主克里奥佩特拉(安茗茗)的寝殿,刘盈本来想给这个宫殿取名为‘落华殿’,取其远道而来和亲(落入)华夏之意。 但没奈何,后来他无意间说花生有个名字叫做落花生…… 所以,落华殿就成了凝华殿。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宫殿周围那些功率很大的电灯瞬间亮了起来,灯光下影影绰绰,隐隐有几百个往来不绝的影子。 安茗茗要生了。 刘盈翘着二郎腿坐在殿门口的平台,虽说他已经见惯了女人生产,但内心依旧有些紧张。 虽然他已经点亮了很多科技词条,仅长安城内城就有八家妇产医院,但世事无绝对,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呸、呸、呸!” 刘盈重重啐了几口。 在他旁边,晚上去未央宫蹭饭,因此跑过来凑热闹的刘乐捏了捏他的手臂:“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刘盈侧目但没有说话。 刘乐又看向另一边沉默不语的吕雉:“我是有依据的,真的不是信口开河!” 吕雉烦不胜烦:“想说什么就说!” 刘乐眼神环顾一周:“小安的屁股是宫中夫人中最大的一个,民间有话说,屁股大好生养,所以小安肯定会母子平安的!” 刘盈:“……” 卢虞用力扭脸看了看自己,旋即回想了一下,竖起拇指重重点头:“阿姊最聪明了!” 吕雉:“……” 这一刻,她虽然依旧将卢虞将当亲生女儿看待,但却有些想把刘炎放到自己身边养的想法…… 刘乐洋洋得意。 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耳边隐约响起一声很是细碎的婴儿哭泣。 紧接着,一个喜气洋洋的老宫女从殿中冲了出来。 刘乐的豆豆眼睁到最大,内里满是骄傲自得的神情。 我焯,真让她瞎猫逮个死耗子……刘盈虽然满心鄙视,但喜笑颜开。 吕雉问道:“弄璋弄瓦?” 老宫女脸上的喜悦顿时下去了一大半,低着头说道:“回太上皇后,是个小公主……” 吕雉长叹。 刘盈则蹦了起来。 “好,很好,朕一直就想要再有个女儿……” “赏,重重有赏!” “不仅是安美人,整个落华殿,还有今夜的宫人内侍统统有赏!朕还要……” 吕雉用力拍了拍桌子:“皇帝!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刘盈这才坐了回去,只是脸上的笑容完全压抑不住。 对于他而言儿子多了其实是一种麻烦,但女儿就不同了,只要让她们远离刘乐那个坑逼,他就一定能够收获两件贴心小棉袄! 但在另一边,卢虞的神情渐渐呆滞。 凭什么别人就能生女儿,她也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啊! 超气! 气成河豚! (本章完) 第73章 刘盈:将胜利进行到底! 当改变命运的时刻降临,犹豫就会败北! 刘盈看了看得到消息匆匆向这边小步快走的刘邦,不假思索的从袖子里摸出一卷用黄色绫布装裱的玉碟。 “哈哈哈,还好朕早有准备!” 他边说,边接过宦者令韩谈双手捧着的毛笔,迅速在记录着皇家族谱的玉碟上写了一个字。 兒。 劉野兒。 这就是他给自己女儿取的名字。 “真是大懒给小懒开门,懒到家了!”吕雉吐槽,满脸哭笑不得。 她看的很清楚,玉碟上最初写的是汉大圣皇帝第七子刘野生母安氏塞琉古公主国王安条克三世之女本名克里奥佩特拉…… 在这两行字下面,还有一大堆的空白,这主要是用来记载刘野的个人信息和此后成就。 比如出生年月日,封号、封地以及何时获得封号封地等情况。 而在‘刘野’和‘生母安氏’之间,还留有一小格空白。 这就是吕雉说的‘懒到家了’的原因…… 知子莫若母。 按照吕雉对刘盈的了解,刘野这个名字肯定是早早定下来了,若是生个男孩,自然就用这个名字,但要是生下的是个女孩,则在后面加了个‘儿’字,照样用…… 不过吕雉很快否定自己之前的推论。 原因很简单,她听到了一声听了几十年,如今很是厌烦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朕又多了一个孙女……” 刘邦在一阵大笑声中由远及近,然后笑声戛然而止,人也愣住不动。 “此物,如何在你手中?” 他满脸懵逼,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刘盈。 不过刘盈暂时没空理他,只是不慌不忙的写下刘野儿的出生年月日。 过了一会,他将墨迹干掉的玉碟收好,抬头说道:“爹你忘了?那我给你提个醒,你还记不记得半月之前,咱俩去新丰城看人斗鸡?” 刘邦这才恍然大悟,一脸悔不当初。 那次他和刘盈一起出去玩,输急眼了之后他主动提出加点彩头。 然后,皇册玉碟就输给了刘盈…… 准确的说,是将刘野儿的命名权输了出去。 我的快乐回来了……刘盈心满意足的昂起头,让人将玉碟送到宗正府去存档。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看到中行説从远处一溜烟的跑了过来。 刘盈转头看向吕雉:“娘,我有事先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吕雉点头。 刘乐突然配音:“去你的吧!” 刘邦:“……” 吕雉:(╬ ̄皿 ̄) 卢虞用力鼓掌:“阿姊好棒!” 不怕逗比多,就怕逗比是一家,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刘盈深呼吸两口,眼不见心不烦的转身就走。 ……………………………… “陛下,窦总督急电。” 中行説弯腰九十度如同对虾,双手高高将电文举起。 毕竟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宫门落锁,宫内宫外传递消息的任务就落在了他这样的宦官身上。 刘盈接过,就着路灯看了起来。 “大捷……” “缴获黄金两车,白银铜钱珠宝珊瑚无算……” “生俘七万余,收缴罗马及努米底亚人牛马兵器甲胄不计其数……” 只是他的喜色一闪而逝,摇头呢喃。 “可惜了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这倒是让我不好跟汉尼拔交代了……” “不过当年他跑路的时候,迦太基的元老把他的家人交给了罗马人,所以早就已经死光了……祸兮福所倚,想来他伤心的程度应该会小一些的……吧?” 刘盈暗暗点头,无视了那个老鳏夫可能的逼逼赖赖。 于是,他回头看了看远处那种鸡飞狗跳的喧闹,同样无视了某只死夹子的哭喊,转身向宣室殿走去。 ……………………………… 迦太基城西。 一座座军帐如同雨后蘑菇般冒了出来,点点篝火一直绵延到了天地尽头。 这里是一片上风口,地中海夏季干燥而猛烈的海风可以驱散战场之上的硝烟和血腥味,军营中浓郁的炖肉和蒸馒头的味道也随之香飘十里。 如今汉人在东地中海站稳脚跟,东西方文明的交融,最先体现在美食之上。 汉人学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烹饪方法,而汉人的饮食文化,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这片地方。 比如蒸馒头。 相较于西亚的馕,南欧的面包,汉人的馒头无疑更加适合野炊。 毕竟做馕需要馕坑,烤面包需要烤炉,而蒸馒头只需要野灶、清水和蒸锅就行了。 方便,快捷。 片刻之后,馒头出锅,但最受欢迎的还是那些白白胖胖,底部流油的猪肉洋葱馅包子…… 无他,包子里面全是肉…… 但樊伉却顾不上。 只见席间一个锃锃亮的光头拎着一只烤羊腿,另一只手捏着两片生洋葱左右开弓,吃到满嘴流油,大汗淋漓。 毕竟,新佛教不禁酒肉…… 但军中却禁酒,因此军帐之中烟雾缭绕,窦广国和几个国王将军或咳嗽,或吐着唾沫在品尝着樊伉从大汉带来的稀罕玩意。 卷烟。 据说这些卷烟,全部都是那些妙龄少女在自己白生生的大腿上卷出来的! 香! 故此价比金玉,一如那些用少女红唇采摘的茶叶一般…… 军帐正中,几十个腿长胸大,皮肤有一种病态白的女人正伴着鼓点翩然起舞,虽然她们戴着各种造型夸张,或描绘神灵或描绘魔鬼的面具,但哪怕抛开她们让男人血脉偾张的身材不谈,仅从圆润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和红润的嘴唇就可以知道。 这些舞女,各个姿色不凡! 她们,是此战的战利品。 嗯,就是随罗马军团跨海而来的罗马交际花。 正如诗人所写的‘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以及‘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一样,罗马交际花们也在极尽自己所能,取悦这些执掌她们生死的胜利者。 但今日的飨宴,女色注定不是主题。 包括窦广国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等待着角落里那台电报机响起。 滴滴答答的声音,将带来帝国最新的指令! 仗已经打到这个份上了,是战是和总归要有一个说法。 按照窦广国自己的理解,就是派人跟罗马议和。 现在的他,就像是被毒蛇诱惑了的亚当夏娃一样,注意力其实更加集中在‘苹果’之上。 而现实中的‘苹果’,就是拜占庭向北的那片辽阔无垠,富饶至极的大平原! 此,王业之基也! 作为外戚,窦广国虽然对刘盈保持忠诚,但人总归有私心,他不可避免的要为自己的外甥,也就是刘启做打算。 刘启和刘肥不同。 刘肥是庶长子,但也是奸生子,也就是说他算是老刘和曹氏无媒苟合之后的产物,从根源上就不具备继承皇位的资格,不仅是他,他的子孙也是如此。 这是一种原罪。 但刘启的母亲虽然出身低微,身家清白不说,而且是登记在册的宫人,合理合法的从一个‘家人子’,一路晋升到了位比诸王的‘夫人’! 也就是说,刘启虽然是庶长子,但若是太子之位空缺,他完全有资格作为候选人去竞争一下…… 纵观历史,华夏封建王朝这几百个皇帝里,由皇后所生的太子继位大统者其实占比并不多,而春秋之时,列国‘后’所生的儿子成为王的人也并不多。 因此,刘启若为晋王,哪怕不崭露头角,也必然会成为打压的对象。 但若是远遁海外,刘启对于太子之位的威胁度大大下降不说,还进可攻退可守,属实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也因此,窦广国的想法自然就是跟罗马议和,然后将两大骑士团调到北方草原,征服那里的游牧蛮族,然后将土地赏赐,嗯,是抵债给骑士团,让骑士团从别的地方招募农工,将草原变成良田,最终成为刘启的治下之民。 这,就是白嫖,或是双赢。 就在窦广国一脸‘我真机智’的时候,角落中电台指示灯顿时闪烁起来,滴答作响。 军帐中的汉人早已经见怪不怪,但诸如塞琉古国王安条克四世在内的联军将领却满脸赞叹。 千里传音,神乎其神! 那些翩然起舞的交际花们更是娇呼连连。 汉人,果然有神术! 真的如那些在她们这里寻欢作乐的罗马权贵说的那样,战无不胜的罗马军团屡次全军覆没,非战之罪,而是敌人太过强大,是汉人的神战胜了罗马的神…… 一双双春情万种的眼睛,渐渐集中在了军帐中那个疑似神庙祭司的少年身上。 但下一秒钟,她们眼中满是嫌弃。 丑拒! 她们心中的哲人或是祭司形象,是一个满面睿智的秃头,而不是色眯眯的光头! 于是,她们再度起舞,只是这次她们不约而同的远离了那个光头…… “皇帝表哥写了什么?”樊伉擦了擦油乎乎的嘴,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满脸懵逼。 窦广国沉默。 过了良久,他才慢悠悠的说道: “陛下有命,让我军兵发罗马城,彻底解放那里受到剥削和压迫的奴隶,并恢复西西里岛、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希腊、迦太基城邦独立自主的地位。” “然后,准许新生的城邦加入东约……” “文明之光,必将洒向世界的各个角落……” (本章完) 第74章 刘盈:做人呢,最重要的真诚…… 夏季,是收获的季节。 对于农民来说是这样的,对于学子来说也是如此。 今日六月壬戌,是全体大学学生的毕业日。 上林苑,长池。 草木繁盛,翠色掩映,凉爽的微风拂过,裹着馥郁芬芳的花香。 这里是整个上林苑风景最好的地方,也是帝国文法大学主校区的所在地。 毕竟学费贵…… 刘盈缩头缩脑的在人群中溜蹓跶达,追忆着自己这辈子不曾有过的大学生活…… 嗯,文法大学的学生大多是功臣勋贵家里的子侄,虽然刘盈不认得他们,但他们却认识刘盈,因此刘盈只恨这时候天气太热,否则他说啥也会再套个斗篷…… 另一边跟着刘盈出来凑热闹的张不疑也保持着低调。 他主要是因为长相。 毕竟他爹艳压大秦,他爹老了之后,他接棒前行,继续艳压大汉…… 不过刘盈显然是多虑了。 今日是毕业日,毕业生要排队领毕业证书,还要从寝室搬运铺盖,顺便再把自己懒得拿走的小东西放到长池边上的跳蚤市场售卖,忙都忙死了,哪里顾得上其他。 嗯,这就像是《超人大战蝙蝠侠》这部电影上映之前,亨超特意穿着超人的衣服,就那么坐在纽约时代广场上的电影横幅下面好久,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人,却无一人发现他就是主演…… 属实是没面子。 因此,刘盈也逐渐不遮遮掩掩了起来。 他大摇大摆的走到人群正中,突然被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吸引了目光。 我擦,她怎么也在……刘盈愣住,下意识的想要躲开。 这个姑娘姓吕,吕泽的吕。 事实上,刘盈应该管她叫一声表妹…… 她是吕泽的小女儿,吕倩,已经内定给了刘盈其中一个愚蠢的欧豆豆,陈王刘建。 刘建的生身母亲石夫人并不出名,但他的舅舅却很有名,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万石君石奋! 而在如今的时间线上,石奋大概率要提前获得这个‘万石君’的称呼了…… 毕竟他是个老实人,而老实人谁都喜欢,因此石奋如今担任的是九卿之一的典客,掌诸侯、蛮夷部族首领朝觐事务、接待诸郡县上计吏。 人群中,刘盈慢慢向后退了两步,准备趁着吕倩没有发现自己之前悄悄溜走。 张不疑也是如此。 但吕倩的叫卖声吸引了他俩的注意力。 “买书送学姐嘞,快来瞧一瞧啊!” 吕倩扯着嗓子,和她身边那几个羞羞答答文文静静的女大学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嗯,女大学生。 汉朝不是明清,并不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理念,虽然女人不能做官,但却不会有谁剥夺她们受教育的权力,勋贵之家也不例外。 毕竟他们家的女儿大多嫁出去之后要执掌中馈,脑子不灵光就等着被那些奸猾奸猾的管家奴仆玩弄于股掌之间吧! 而且还有其他重要理由。 炫耀。 人脉。 前者好理解。 后者是因为帝国文法大学是汉国最顶尖的一所学院,每年的毕业生有一半以上都进入了政府部门,在大汉这种封建王朝人情社会下,校友的力量不容小觑! 当然了,男女同校但不同班。 毕竟封建社会。 但大学校园这种处处弥漫着荷尔蒙气息的地方,到底和外面不同。 因此吕倩毫不避讳的大声吆喝,而那些不认识她的男学生也大大方方的凑了过去。 美女! 每一个都是! 这是他们所有人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于是,有人终于按捺不住的上前询问:“买书送学姐?当真?” 吕倩用力点头:“当真!” 他又问道:“哪一个都行?” 吕倩笑成了一朵花,指着身后那些羞红了脸却更添姿色的舍友说道:“那是自然,诚信为本啊学弟!” 于是,那些溢价两倍以上的参考书顿时被幸福冲昏头脑的男大学生们哄抢了起来。 张不疑皱皱眉头:“管管?” 刘盈满脸鄙视:“人家你情我愿,轮得到你这个妖怪多事?” 张不疑一脸懵逼。 过了许久,他才说道:“这不光是你表妹吧?我怎么记得她和陈王建已经定亲了,明年就要大婚……你不怕出点什么事?” 刘盈用看傻叉的眼神盯着张不疑:“她说买书送学姐,你以为就真的是送学姐啦?” 张不疑摊手:“不然呢?诚信为本啊!嗯,那小女子说的!” 毕竟他老婆是刘乐,吕倩也算是他的表妹。 虎父犬子啊……刘盈有些无奈:“她说的送学姐,不是把学姐送给你,而是给你一个送学姐离开校园或是上火车回家的机会!” 他说完,满脸怅然。 这就是青葱啊…… 毕竟当年他还是个萌新的时候,只记得学姐笑靥如花,车站的风很大…… 不过学姐骗人,学长却诚信为本。 硬盘里什么都有! 张不疑刚想说话,却听见周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快看,那好像是帝国双子!” “真的耶,好帅啊!” 他正想找人打听的时候,突然见到刘盈猛然变得僵硬起来。 而他,也是如此。 “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吔?还有不疑姐夫?” “集美们快来,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帝国第一花美男!” 一瞬间,一大群莺莺燕燕挤了过来。 张不疑神情呆滞。 但在张不疑身边,刘盈在一脸庆幸中,还夹杂着几许说不出的忿忿。 毕竟,他被人无视了。 嗯,吕倩并没有喊他皇帝,只是喊了一声表哥,而众所周知的原因,功臣集团之间彼此联姻,能被吕倩叫一声表哥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所以,表哥哪里有帅哥吸引人! 但吕倩只是将身边舍友引到张不疑那里之后,就一脸讪讪的凑近刘盈:“表哥~” 还好她不是广西人……刘盈板着脸:“胡闹!” 吕倩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表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刘盈嘴角扬起:“从你开始自卖自身开始。” 嗯,他故意的。 吕倩顿时急了:“哎呀,我那是跟学弟们闹着玩呢,只是给他们一个送我们出校园的机会,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再说了,这种伎俩还不是当年你给我讲的?归根结底,都是表哥你的错!” 她说着说着,顿时理直气壮了起来,一副虽然我有错,但你就没有一丁点错的样子。 刘盈不为所动,点点头:“行吧,到时候看大舅怎么说……” 吕倩愣住,脸上重新浮现出谄媚的笑容,搂着刘盈的手臂扭来扭去开始撒娇:“表哥~,你最好了~,就别跟我爹说了好不好~,你也知道的,他最古板了~” 刘盈不为所动。 吕倩圆圆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突然福至心灵:“表哥,我们学校食堂炒拉条贼好吃,我请你啊!加肉加蛋的那种!” 刘盈很是满意的上下点头:“这才像话!那走吧,我逛了这一会也饿了……” 吕倩:“……” 刘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的问道:“之前我听人喊,说是什么帝国双子,是谁?” 吕倩一脸崇拜:“那可是我们帝国文法的骄傲,听说当年为了把两个人都弄过来,我们的学监祭酒还跟帝国理工的学监祭酒上八角笼打了一架呢!” 这就是大汉,你以为他是个斯文人,但其实脱下衣服八块腹肌,武德充沛的一批! 刘盈满脸懵逼:“谁呀?” 吕倩歪着脑袋问道:“表哥你真的不知道?” 刘盈很是理所当然的回答:“朕……我每天忙的要死,哪有功夫去管这种琐碎小事!” 忙的要死?指的是流连后宫,到处钓鱼打猎?脸皮厚的嘞……吕倩脸上闪过几分鄙夷,但还是解释说道: “帝国双子,说的是颍川晁错,雒阳贾谊!” “他俩同庚,虽然家乡相距甚远,今年才不过十六岁,但大圣四年,也就是他们十三岁那年却不约而同的选择跳级参加大学招考,然后分别拿了各自郡的榜首!” “现在又进入同一所大学,一修文,一修法……” 刘盈虽然面无表情,但心中却惊涛骇浪。 晁错、贾谊,这都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大佬级人物,关键的是,刘盈都文抄过他们的著作…… 嗯,另一个时空的著作。 虽然文章本天成,讲究的是一个先来后到,但毕竟……对吧。 可惜的是刘盈早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少年,如今的他在满朝大佬的熏陶下,尤其是在刘邦的潜移默化下,早已不知道节操为何物…… 所以,他面不改色的看向犯了花痴的吕倩:“走吧,去吃炒拉条……等下再去看毕业典礼,我倒要看看你所谓的帝国双子,究竟本事如何!” 嗯,毕业典礼上,优秀毕业生要致辞。 晁错、贾谊,无疑就是帝国文法大学这一届最为优秀的存在。 吕倩一脸豪横:“走着!” 她没有问刘盈为何不主持毕业典礼,这是因为她很清楚,今天主持典礼,为她们颁发毕业证的人必然是刘邦…… 毕竟,刘邦才是校长…… 人群中,张不疑彻底懵逼。 “等等我!” 而更加懵逼的,还是那些高价买了学姐书的天真学弟……(本章完) 第75章 刘盈:亲戚果然靠不住啊…… 大礼堂。 人声鼎沸,到处是穿戴整齐,脸上满是对未来憧憬的少男少女。 如今的大汉蒸蒸日上,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人甚至在没有毕业之前,就已经预定了一个很体面的职位,而且在未来的四五十年中,他们也能够预知自己的人生轨迹,会一路向上! 在不知道多少人的羡慕之中,刘盈很理所当然的坐在了吕倩身边。 周围,莺莺燕燕绿肥红瘦,满是脂粉的味道。 这里是女子专区。 毕竟封建社会,可以有嫂溺叔援之以手者的权宜之计,但一群正值青春年少荷尔蒙爆表的少年少女混居而坐,除非是三月三上巳节这个法定相亲日,否则想都不要想。 不过这种禁令对皇帝无效。 作为至高无上的天子,除了和他平起平坐的皇后之外,其余时候叫做‘纳’或是‘幸’,后者用的比较多。 临幸。 被天子看上宠幸一番纳入后宫,是你的幸运,哪怕你心不甘情不愿,也要如绵羊一般恭顺! 不过刘盈今天坐在这里并不是为了撩骚周围这些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怀春少女,再度充实一下自己的后宫,他主要是为了保持低调。 还是那句话,帝国文法大学里充斥着大量的功侯高官子弟。 女学生这边还好,刘盈即便‘驾幸’她们家里做客,那些昔日尚未真正成年的小女孩也不会被允许出现在他的面前,但那些男学生就不然了。 他们的家长,也就是那些功候高官们恨不能无时无刻不领着他们在刘盈面前刷存在感。 毕竟封建王朝皇权专制。 但即便是在科举盛行的年月,这种通过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然后‘朝为膏粱子暮登天子堂’的行为,也一样是入仕的重要途径。 有些人出生在罗马,而有些人一辈子只能是骡马。 这就是封建社会,比不得人人平等且都有光明未来的新时代。 ……………………………… 十一点十七分。 刘邦在一群大学教习、主簿陪伴下游览完校园,前呼后拥着走入礼堂,毕业典礼正式开始。 按照惯例,自然是领导‘讲两句’…… 刘邦也是如此。 只见他在震耳欲聋的掌声中,施施然走上主席台,伸手,在自己面前的话筒上弹了弹。 嗡…… 遍布整个礼堂的扩音喇叭上顿时发出了刺耳的电流声。 这是帝国理工大学本年度推出的最新研发科技,虽然依旧是全损音质,但可以轻松的将一个人的声音,传递到如今这个容纳千人的大礼堂中的每一个角落。 刘邦轻声叹息。 当年楚汉战争时期他要是有这种宝贝,他必然都站在荥阳城头痛骂项羽! 一周五天骂项羽四天,每天按三餐骂,剩下的一天留给项羽休息,免得被人说他不够仁义! 记仇·jpg。 刘邦抿了抿嘴,开始简单‘讲两句’。 台下,刘盈打了个哈欠,想要先睡一会,但没奈何,礼堂的扩音喇叭功率太大,吵得他脑仁疼…… “张不疑,你去把那老头的喇叭线给我剪了!” 刘盈发号施令。 张不疑满脸懵逼。 他还想要再多活两年,因此选择装傻,毕竟喇叭声音太大,他事后可以给刘盈一个完美的解释! 吕倩想要鼓掌叫好但又不敢。 毕竟主席台上那个吧吧个没完的老头是她姨夫…… 亲的。 所以她凑近刘盈耳边说道:“表哥,忍忍吧,一会就好了……” 刘盈皱皱眉稍稍挪开:“都是个大姑娘了,男女授受不亲不懂吗?说话就说话,趴我耳朵上是个什么意思?让别人看到了该如何想?” 老古董,比我爹还烦……吕倩心中吐槽但装作满是委屈的样子:“好吧……” 刘盈长叹。 或许,这就是代沟吧…… 于是,他变得颓废,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让那些不时用好奇目光打量着他,猜测他真实身份的小女孩渐渐移开目光,甚至脸上带上了几分嫌弃。 她们已经将这个陌生男人彻底从她们的良配候选人清单中除名。 虽然,吕倩管那个男人叫做表哥…… 这固然证明了那个男人的权势地位必然不一般,很有可能在她们的叔伯父兄之上! 但那又如何? 她们心中的白马王子不仅要有权势富贵,还要昂扬向上,朝气蓬勃! 你看那个男的,弓背斜躺,一脸沮丧,哪里有半分之前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气势? 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虾头,蒸虾头! 于是,她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甚至还有人指摘吕倩不应该让陌生男人坐在女生专属的区域…… 嗯,她们并不排斥张不疑。 毕竟那是个小白脸,哪怕小白脸已经结婚生子,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一脸花痴…… 哪怕,只是看看…… 吕倩愣住,看看刘盈,见到他依旧‘葛优瘫’在椅子上,于是用手肘捅了捅刘盈:“表哥,你就不回应几句?” 她此刻满心期待着能亲眼目睹一段装逼打脸的剧情。 一如长安大剧院最新的那部戏剧,八府巡按化妆成普通人模样,被乡下土豪看不起而加以欺凌,最终换上官衣震惊四座惩恶扬善…… 嗯,八府巡按。 毕竟长安大剧院演出的只是戏剧,不能出现现实的官职,否则会有郡守、郡监御史之类的高官认为你在影射他、编排他,必然让戏班子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在吕倩心中,刘盈属于是不识庐山真面目了! 他一直认为小白脸更受欢迎,但其实他不清楚,他作为帝国皇帝养成的那种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才更加吸引那些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女生。 比如吕倩那几个舍友。 以及,吕倩本人。 但可惜的是,她和刘盈是血缘很近的表兄妹,因此,她只能将那种爱慕藏在心中,告诉自己那是兄妹之间的情谊,而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所以,她特别想要看到刘盈表露身份后,那些叽叽喳喳如同蛐蛐的女人,将如何自处! 她的表哥,岂是你们这些俗物所能议论的? 然而,吕倩的愿景落空。 刘盈依旧保持着一副咸鱼的模样,懒洋洋的说道:“我回了呀……” 吕倩皱眉:“回了什么?” 刘盈如同梦呓:“回了沉默……” 张不疑:orz…… 吕倩:“……” 但先贤说得好,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现! 当那些因为心理落差太大而开始抹黑刘盈的声音越来越大的时候,自然就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比如坐在前排,一脸孺慕看着刘邦的刘怀音。 刘怀音是刘交的庶长女,嫁给了襄平侯纪通,如今担任的是女院的学监祭酒。 嗯,纪通他爹是纪成,丰邑人,和卢绾一样属于是跟刘邦撒尿和泥玩到大的朋友,只不过在还定三秦的时候战死了,当时还是个孩子的纪通获封关内侯,之后天下一统,刘邦又加封纪通为襄平侯,食邑五千户,算是功候群体中的顶流了。 听到身后动静,刘怀音满脸不悦的转过头。 主席台上她最崇拜的伯父正在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从前的故事,那帮小丫头片子居然敢吵吵嚷嚷,属实是太过分了! 难不成她们真的以为自己要毕业了,她这个学监祭酒就拿她们没辙了? 天真! 但下一秒钟,刘怀音愣住。 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人。 弟弟? 准确的说,是皇帝! “陛、陛下?” 刘怀音轻启朱唇,满脸透露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毕竟在她的理解中,刘盈若是来了,没道理不上主席台和刘邦坐在一起,而是和一群女学生窝在一块…… 等等。 女学生? 她脸上的疑惑,顿时变成了一种恍然大悟。 在刘交的教导下,以及社会风气的熏陶下,她是一个思想观念既传统又双标的女性。 传统,自然是认为有本事的男人应该广纳妻妾,尤其是她的皇帝堂弟,更是应该如周天子那般拥有一皇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百子千孙才是正道! 至于双标,自然是不许纪通纳妾…… 毕竟她是楚国庶长公主,尤其是深受刘邦喜爱,视如己出! 纳妾? 做梦去吧! 因此,刘怀音的目光顿时在刘盈身边逡巡起来。 她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小妖精把她那个纯情无比,仅仅有一后、两夫人、两美人的皇帝堂弟诱惑的五迷三道,为此不顾体统的就这么大庭广众的坐在一起! 但,她失望了。 而这种失望,还带着几分震惊。 在刘盈的身侧,是缩头缩脑的张不疑…… 男男之风不提倡啊……刘怀音用力摇头,将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甩了出去,但脸上却情难自已的泛起了几分腐女的笑容。 张不疑瞬间石化。 他太熟悉这种笑容代表的是什么了,毕竟他家里也有个莫名其妙就能磕的一塌糊涂的主…… 但更加石化的,其实是刘盈。 他的身份,瞒不住了…… ps:‘怀音’这个名字出自《诗经·匪风》:谁将西归?怀之好音。毕竟刘交在历史上有个显著的功绩,就是为《诗经》作传注,号称《元王诗》,成为当时《诗经》学中的一个派别。 所以他的女儿用诗经取名。 第76章 刘盈:我那无所事事的老爹哟…… “陛、陛下?” 伴随着刘怀音的一声呼喊,最先坐不住的其实是刘邦。 无他,接下来的事情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出风头是他为数不多还保留着的爱好,没想到如今也被他自家的臭小子抢走了!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等回宫之后就用龙头拐敲他……刘邦气呼呼的攥着拳头。 台下,刘盈慢慢悠悠站了起来,一扫之前的颓唐,渊渟岳峙,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威严和压迫感。 这,是他们的皇帝! 一瞬间,上千人的焦点从台上的刘邦,瞬间转移到了刘盈身上。 真的是烦啊!我不想出风头的……刘盈心中轻叹。 这是真的。 他这两年越发喜欢站在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去审视自己,审视自己的帝国,毕竟高高在上的时候,会让他忽略很多看不到,但极为重要的东西。 “陛下?” “真的是皇帝陛下耶!” “都愣着干什么,没人教过你们这时候应该怎么做吗?” 礼堂内,在短暂的骚乱之后,无论是毕业生还是老师、教习亦或是陪同刘邦前来的官员,哗啦啦跪了一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喊声中,刘盈无奈,迎着刘邦忿忿的目光龙骧虎步一般向台上走去。 他所过之处,那些心理素质很差的小女孩不由自主的瘫倒在地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惨了惨了,我们得罪了皇帝! 这一刻,她们回想起自己父兄曾经说过的话,顿时觉得自己前途一片黯淡,只怕这辈子都很难嫁出去了…… 毕竟某人小气又记仇! 她们今日所种之因,必然会绵延到她们未来的夫家和良人身上…… 好可怕,不如我们出家吧…… 佛门广大,鹅米豆腐…… 她们偷眼打量着远去的刘盈,脑海中满是患得患失。 不过刘盈才懒得理会她们。 虽说男女平等,她们必然要为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但大汉毕竟是封建王朝,等级森严,刘盈这个帝国皇帝,真的不太适合跟这帮十几岁的小女孩针针计较。 所以,还是找她们的家长算账好了! 刘盈嘴角扬起微笑,而这种微笑迅速变成谄媚:“……吃了吗?” 刘邦愣住,下意识摇头:“还没……不,谁跟你说这个了?我就问你来这里干嘛?” 刘盈迅速甩锅:“都怪张不疑,他非拉着我过来凑热闹……真的,撒谎张不疑是小狗!” “小孩子嘛?”刘邦一脸无语的表情,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吧,随便找个地方坐吧……你坐下之前,倒是先让人家站起来呀!没看见都跪着呢吗?” ……………………………… 十一点四十。 随着刘盈落座台上,秩序再度恢复。 刘邦手中捏着黑乎乎的话筒,继续讲述曾经的故事并且对新生一代的殷殷祝福。 毕竟帝国文法大学是大汉官僚体系的摇篮,这里毕业的学生,大多会从最基层的佐贰官走上仕途,然后一步步的晋升为斗食小吏,获得正式的编制,接着成为正印官,主政一方,最终一步一个脚印的从地方升到中央,获得左右帝国走向的力量! 当然了,九成以上的人将止步于斗食小吏这个级别……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梦。 坚信自己必然成功的梦想! 大汉梦! 于是在慷慨激昂中的刘邦的大手一挥下,一副书写着‘大汉梦’的条幅骤然落下。 这是他今日演讲的主题。 魏无知代笔…… 但这也不重要,下级的功劳夙来为上级所有。 刘盈默不作声的将手肘放在桌子上,双手交叠抵住下巴,用一种压迫感十足的姿势注视着面前挨个走上台,从刘邦手中拿走烫金的毕业证书的少男少女。 这让许多人瑟瑟发抖。 尤其是那些之前说过他坏话的小女孩,更是战战兢兢,面无血色。 这也太记仇了叭! 她们每个人的心中,都不约而同的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但其实刘盈根本懒得搭理她们,刘盈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两个站在刘邦身边的少年身上。 准确的说,是站在刘邦左边那个国字脸,浓眉大眼的少年。 雒阳人,贾谊。 就是这厮,让我小时候多了需要阅读且背诵全文的课后作业……刘盈嘴角扬起。 贾谊也在偷摸打量着身侧的刘盈,他此刻才知道那个早晨的时候,在跳蚤市场上花了几张纸钞买下他两卷旧书的男人居然是大汉天子! 这,说出去谁信啊? 他记得很清楚,那两卷旧书他本来准备卖十五分一本,也就是每本书价值十五张百张当一的纸钞,这本来就是清仓大甩卖了赔到吐血了,但刘盈磨了他一刻多钟的功夫,从十五分一路讲价到了五分,而且还买一送一! 属实是太欺负人! 重要的是现在他的渐渐想起了过往昔时无数次出现在脑海中的念头。 胸中块垒舒不得,今上诗文在前头! 这是他在图书馆阅读标注为‘今上’那些汗牛充栋一般的文集时产生的念头。 不过更多的时候是另外一种念头。 不谋而合,拍案叫绝! 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里! 陛下,大才也! 贾谊满是崇拜的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刘盈,又用一种看待竞争对手的眼神不屑但惜惜相惺的扫了晁错一眼。 秋季有国考。 重要的是这次国考算是大考! 所谓大考,每五年一次,不仅招募的是佐贰官,而且还会有数量远比普通国考更多的正式官位! 虽然后者的招考对象是往年的佐贰官,不过他们这些应届生,也同样有资格参加这种考试! 这就是传说中的沧海拾遗。 而在沧海拾遗中,最终的阅卷官,是皇帝本人! 虽然贾谊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规定,但他坚信,他将在这次考试中脱颖而出,一如他过往十三年的人生那样,逢考,必定跃居榜首! 直到他遇上他的一生之敌…… 颍川晁错! 不过这一次他一定要战胜晁错,获得那唯一的一个‘侍中’名额! 侍中,秦朝时期是丞相的属官。 而在汉国,侍中是皇帝身边的近臣,虽然最初叔孙通等人制定官职明细的时候,规定侍中分掌乘舆服物,甚至还包括要给皇帝端马桶…… 但后来二次修订之后,端马桶这项职能就归属宫中阉人,侍中一职要么由功臣勋贵子嗣担任,要么就是贤才。 毕竟现如今的侍中还加了‘出入禁中、顾问应对’的职能,时常有参知政事,主要是旁听政事的机会。 贾谊想要担当侍中的原因,主要是为了能够和刘盈近距离接触,好向他探究诸如《过秦论》、《六国论》之类振聋发聩的著作! 不同于旁边那个死板的家伙,他其实一直都是天真烂漫的文学少年捏…… 作为一生之敌,晁错瞬间从贾谊的眼神中知道了他在想些什么。 不过晁错并不打算和他竞争。 晁错的志向,在于辽阔而悠远的西域。 他的偶像是郅都。 灋。 夫生法者,君也;守法者,臣也;法于法者,民也! 立法是君主的专有权,臣是法的维护者,民必须服从于法,以法为生活的章程。 郅都在西域的所作所为,用汉国的法厘清西域的蛮荒,是他们这些法家后十分憧憬,恨不能以身相代的事情! 因此,他的道,他的法,不在这座纸醉金迷的长安城,而在大有可为的西域,以及关东各处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形成的国中之国! 悄无声息间,帝国双子的命运轨迹在交错中逐渐分岔。 至于将来如何,谁又能知道呢? 或许,只有刘盈知道。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李二曾经说过的话。 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 对于贾谊和晁错这两个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大佬,刘盈自然不会让他们如历史上那般死的憋屈。 比如屈贾谊于长沙…… 再比如清君侧、诛晁错…… 毕竟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因此刘盈打算自己先调教一下那两个‘青春版’大佬,等过个二三十年,‘青春版’大佬发育成完全体了,正好留给他儿子接着用…… 一点都不浪费! 渐渐地,刘邦给那些学生代表颁发完毕业证书之后,意犹未尽的坐了回来。 不过他并不打算再接再厉下去。 如今是毕业季,长安城附近多的是等着他参加活动的大学! 所以,一家一家来,细水长流! 当然了,一切的前提是自家臭小子不要再来抢自己风头! 于是刘邦也保持着双手交叠抵在下巴上的姿势,压迫感十足的斜眼看着刘盈。 什么鬼?这老头在干嘛……刘盈有些懵逼,问道:“干嘛学我?” 刘邦并不回答,只是目光炯炯。 刘盈猛地明白过来:“我记得前天是帝国理工的毕业典礼,爹你已经去过了吧?” 刘邦点头。 刘盈接着说道:“那就好了,我接下来一段时间就泡在帝国理工了,这样肯定不会抢爹的风头!” 刘邦有些好奇问道:“你去那干嘛?” 刘盈斜看了一眼远处满脸老实的张不疑:“当然是为了赢那厮的钱咯!”(本章完) 第77章 刘盈:故事大会现在开始…… 上林苑西南十里,地势渐渐走高。 无他,远处就是秦岭。 这里是帝国理工大学位于秦岭边缘处的一座新校区。 朝阳清丽光线之下,山脚下是一片面积极大,由青青草甸丘陵组成的缓坡,起伏不定有若凝固的海浪,青草茵茵如画,画间隐现几十条大大小小的道路。 主路两侧遍植槐树,毕竟国槐为公卿大夫之树,纵使学生用不上,但学校里的院监和祭酒却很乐意讨这个彩头…… 教书育人和治国平天下并不冲突。 而在草甸之上更是花树成群,虽是夏日炎炎,但依旧满是盛放的花朵,美丽到了极点。 “我发现一件事。” 张不疑从马车上探出脑袋,一脸认真的表情。 刘盈双手抱臂:“我不想听。” 张不疑:“……” 在他旁边,一个穿着窄袖猎装,矮墩墩的身影重重打了刘盈一下,接着眉眼弯弯:“说,我想听。” 死夹子,你给朕等着……刘盈揉着肩膀怒视对面的刘乐。 张不疑无视刘盈,笑眯眯的扭头说道:“你看那些花树,好像不论从东西南北哪个方向去看,都排列的很整齐……就,看起来看特别舒服!” “真的吗?”刘乐一肩膀将刘盈挤开,趴在车窗前:“真的唉……不过那些花好漂亮啊,等下走的时候挖两颗带回去种在公主府!” 张不疑拍了拍胸口:“好!包在我身上!” 刘盈满脸懵逼。 他皱着眉头说道:“怎么说呢……咱们是皇族,不是蝗虫!你俩是强盗吗?” “小气,弟弟是个小气鬼!”刘乐挥舞着手臂。 “就是!”张不疑靠山在侧,底气十足:“别的不说,我们之前还向帝国理工捐了一百万钱!挖两颗花树怎么了?” 刘乐双手叉腰,壕气扑面而来。 刘盈顿时败下阵来。 他弱弱的说道:“那些花树严格意义上讲,其实并不是帝国理工的财产,他们只有种植和料理的权力,不能自己留种,不能转卖赠送……” “嗯?”刘乐歪着脑袋:“我不理解。” 另一边,一路之上安静如鸡玩着‘华容道’的卢虞抬头解释道:“阿姊,这就是专利……不过阿姊想要的话可以来御花园挖,这种花木蓝宫中也有的。嗯,毕竟这个专利权归少府……我还是嗦了蒜哒!” “宫里也有啊?失误了。”刘乐先是点头,旋即瞪着刘盈:“这么好看的花为什么不主动送过来?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没良心!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个样子,小时候那些好吃的我绝对不会分给你……”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刘盈眉头紧锁,脸上却是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样子。 刘乐鼓着腮帮子,努力做出气鼓鼓的神情,只是豆豆眼里却满是笑容。 此刻和刘盈的斗嘴,让她依稀回到了童年。 岁月是把杀猪刀,带走了她的青春和很多的美好,但却唯独给她留下身上的肉肉…… 张不疑在旁边问道:“花木蓝?我记得这种花不长这个样子的呀?” 刘乐问道:“什么意思?” 张不疑扭头说道:“你没发现那些花树和咱家院子里种的那些花很像吗?这就是花木蓝呀!忘了?就是那种只在夏天开花,而且一开花就是一个多月的花木蓝!” “嗯,你记不记得无忌有次上火,我就是摘了一点这种花给他煮水喝……好的可快了!” 刘乐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花木蓝啊,我还以为是戏剧里那个替父从军,跟随妇好一起征伐鬼方的花木兰呢……怪不得我找了半天也没见那株花树修剪成了人形……” 她自嘲着笑了笑,接着看向刘盈,瞪着眼睛:“道理我都懂,但你这里的花木蓝为什么辣么大?” 刘盈摊手:“所以,才是专利啊。” 卢虞掩嘴轻笑。 她对此有所了解,毕竟上次这种专利划归少府的时候,宫中正巧是她在掌权。 不过,她并不打算抢在刘盈前面向刘乐解释。 聪明的女人,在外面要给自己的男人留下足够多的面子! 这是她娘偷偷给她说的,不会错! 刘盈左看右看,笑着说道:“花木蓝不仅是个药材,而且还耐寒耐旱耐潮湿,很好养不说,而且还能作为染料,只需要简单加工就能从中获得靛蓝色。” “像这种染料的价格有多贵,不用我多说了吧?” 张不疑点头。 他看向有些蒙圈的刘乐解释道:“前天我去市场上看的时候,天然靛蓝最便宜的也要千钱一斤,而且成色还不好,要是那些颜色特别正的靛蓝,轻轻松松可以卖到万钱以上!” 刘乐暗暗咋舌。 她虽然穷的只剩钱,却并不是何不食肉糜之辈。 但下一秒钟,她问道:“我记得四叔说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然说的是学生胜过老师,后人胜过前人,但也是在说靛蓝染料是从蓝草之中提取。” “所以,为什么不用蓝草制作染料,要用花木蓝?” 卢虞用力鼓掌满脸崇拜:“阿姊好厉害!随口就能引经据典!” 她是的发自内心。 嗯,这可能就是学渣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刘乐顿时昂起头洋洋得意起来。 刘盈轻叹:“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啊……蓝草和花木蓝中获得的靛蓝虽然都是靛蓝,但其实颜色有所不同。” “毕竟蓝有五种,菘、蓼、马、木、苋……” “采用相同的手法,分别用两种最纯正的靛蓝染出来的布料放在阳光下一对比,你就能看出其中差异了。” “蓝草的蓝……怎么说呢,就是看起来不是那么高级。” “所以,一般民间染布多用蓝草之蓝,而有钱人,以及官员诸侯们大多穿的是别的材料染成的靛蓝色衣物。” 刘乐满脸震惊,豆豆眼越睁越大。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颜色居然还有这么多不同,毕竟她女汉子来着…… 刘盈接着说道:“我很早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们能让花木蓝这种植物长得更大、枝叶更加繁盛,那么是不是就有了更多提取天然靛蓝的材料?” “如果能的话,这不仅仅是丰富了大汉的色彩,让更多人可以穿上彩色的衣服,重要的是还能让不知道多少人脱贫致富,改变数以万计的普通家庭的生活状态。”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马车微微转向,金色的阳光从车窗洒入,照耀在他的身后形成光晕,让他多出了几分神圣,宛如那些僧人鼓吹的那样。 大汉天子,人间之神,圣佛转世! 我的皇帝哥哥……卢虞瞪大眼睛泛起了花痴,她不敢呼吸,不敢眨眼,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不要眨眼,很是贪婪的想要将这一幕永久记忆在心中。 刘乐看了看身边的张不疑,悠然长叹,但旋即变得与有荣焉起来。 这是别人的老公,但却是她的弟弟! 张不疑按捺住了想要痛哭流涕的自己,岔开话题:“不是说专利的事情吗?怎么又说到国计民生了?” 刘盈满脸嘚瑟:“你说的对,但这就是奎桑提……不,是朕即国家啊!” 张不疑:“……” 刘盈接着说道:“我当时想的是,搞出一个高产的花木蓝品系出来。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就将自己的想法形成文字,送到了皇家农业大学去,让学校的老师带领学生完成这个课题。” “于是,就有了你们看到的这个特殊花木蓝……” 张不疑扭头盯着那些高约一米左右,被修建成球形的花木蓝:“这是成功了?” 毕竟他家里花圃中种植的花木蓝,个头很小,大约只有一尺多高,再往上长就变成了匍匐在地上的样子。 无他,枝丫太软,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 但帝国理工这里的都快长成树了! 同样播种密度下,植株长得越高,枝叶花朵的数量就会越多,那么提取靛蓝的数量也会越多。 所以,这貌似是个商机啊……张不疑捏着下巴微微思忖。 刘盈先是点头接着摇头:“成功了,但也没成功。” 张不疑问道:“此话怎讲?” 刘盈回答:“这是和我不能跟你说的某种树杂交之后的产物,长得高了,叶子也多了,但似乎改变了原本花木蓝的某种特性,导致可以获取的靛蓝数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张不疑愣住,久久沉默之后说道:“也就是说,改良杂交之后,花木蓝从原本的摇钱树,变成了一个单纯的观赏物?” 刘盈打了个响指,强行挽尊:“怎样,好看吧!” 张不疑满脸‘你是在逗我’的表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培育这个新品种,花了多少钱?” 刘盈竖起一根手指。 张不疑歪着脑袋问道:“一万?十万?不会是一百万吧?” 刘盈重重点头:“你猜对了!” 败家子啊……张不疑暗暗点头,再度确认了一件事。 那就是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 刘盈也是满脸无奈: “这种涉及到遗传物质的杂交改良,本就是一种豪赌,赌对了就震惊天下造福苍生,赌错了就擦掉眼泪重头再来!” “大父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你们要听吗?” (本章完) 第78章 刘盈:穿越者就是了不起! “大父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你们要听吗?” 听到刘盈的话,刘乐顿时来了精神。 她装做满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现在距离抵达实验室还远,不如你就姑且说之,我们几个姑妄听之……” 卢虞顿时如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她也很爱听故事呀! 而且,她还准备将故事记下来,免得她娃瘾犯了想要撸娃的时候,刘炎让她讲故事而她什么也不出来…… 丢人! 张不疑向旁边挪了挪,给刘盈让出表演的空间。 嗯,他也爱听。 而且和卢虞一样,他其实也准备来刘盈这里进货来着…… 但刘盈却摇了摇头。 “这个故事挺短的,几句话就说完了……” “说是上古之时农家有一圣人,为了培育出更加高产的稻谷,于是寻遍天下终于找到了十几个符合他想法的品种,然后他在家乡种植。” “万万没想到的是,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那些新品种并不适应他们当地的气候和土壤条件,不仅产量低,而且最后收获的稻米籽粒还小的可怜……” “但圣人没有沮丧,也没有放弃。” “许是心诚则灵,亦或是上苍垂青,他有一天无意中在家乡的田间行走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株和他想象中的高产水稻完全相像的品种!” “就这样,他最终获得了成功,并且和一直支持他的邻家女孩结为夫妇,一起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刘盈说完他新编的故事,拧开水壶喝了一口新泡的菊花枸杞茶。 养生,他是专业的。 张不疑满脸懵逼。 另一边的刘乐和卢虞也不遑多让。 刘乐探着脑袋问道:“就这?完了?” 刘盈点头。 卢虞一脸我不理解但我大受震撼的样子:“所以,大父这个故事究竟想要说什么?” 刘盈一脸耐心的说道:“当然是告诉我要不骄不馁,然后就是遇到事情了之后,先从自己身边找答案,找不到再去别的地方找。” “最后,就是要珍惜眼前人。” 刘乐愣住,和张不疑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就,很甜。 也很虐狗。 卢虞也是甜甜的看着刘盈,但旋即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她也想要珍惜眼前人,可她的眼前人却珍惜的不止一个眼前人! 渣男! 呸! 刘盈满脸懵逼,并且觉得马车内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但好在马车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片刻之后,他率先从马车上走下,伸着懒腰,无视了身后卢虞那如同小刀子的眼神。 你自求多福吧……张不疑向他甩了个同情的眼神。 女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正常……刘盈回了个无所谓的眼神。 刘乐有些迷茫左看右看。 不懂。 这就是男人之间的默契吗? 她准备晚上拷打一番张不疑,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但下一秒钟,她的注意力转到了别处。 “吔?” “这是什么?” “皇家科学家协会物理与机械研究所综合实验室?” “好奇怪的名字!” 她嘟嘟囔囔两句,旋即看向刘盈问道:“我们不是粗来玩的吗?为什么跑到这里了?不是说有好玩的东西吗?在哪里?” 这一刻,她是刘·十万个为什么·乐。 刘盈趁着迎接的人还没有出来,慢悠悠的给刘乐解释: “皇家科学家协会你可以理解为工匠和学者的集合体组成的社团,最初的班底是那群尚贤堂的墨者,之后又陆续吸引了一些化外胡人……” “不过更多的,还是那些在大汉公学进修之后的工师。” “毕竟他们掌握着丰富的操作经验,而这种操作经验再和理论知识相结合,就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 “如今的大汉蒸蒸日上,离不开他们对前人的总结和创新。” 嗯,创新大多是他提供的。 毕竟他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目光始终注视着未来,这样就省去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曲折和弯路。 他人间之神这个称号,其实最初就是从那些墨者以及工师的口中所流传出去的。 刘乐满脸懵圈。 毕竟她读书少来着…… 但这不妨碍她扬起一张大脸继续提问:“那物理与机械研究所综合实验室嘞?” 刘盈虽然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姐控的本质还是让他有问必答: “物理与机械研究所就是皇家科学家协会下辖的一个分部,说的深奥了你听不懂,我简单说吧,你去年从刘启那里骗走的最新型号的鲁班锁,就是他们闲暇时候搞出来的小玩具……” 一瞬间,刘乐低下头捏着衣角,满脸委屈的用脚在地上画着圈圈。 揭人不揭短! 况且她也不能叫做骗,毕竟是刘启输给她的,而且她有好玩的好吃的也会第一时间给那些侄子分享来着…… 最重要的是,她最后又把鲁班锁还给刘启了耶! 嗯,主要是她玩不明白…… 张不疑以手扶额,但还是用另一只手默默将自家丢人丢到姥姥家的公主老婆拉到身后。 这就是护短。 或者说是另外一种撒狗粮行为。 刘盈一脚踹翻并不存在的狗粮盆,接着说道:“所谓综合实验室,就是制作和研发新物品的地方,我之前说的好玩的东西,就是这里的出品……” “至于将实验室放在学校,主要是为了白嫖学生的劳动力……” “毕竟学生很单纯,哪怕他们中那些品学兼优的佼佼者也不例外,你给他一个打白工的机会,他感恩戴德,如果你还不让他反过来给你钱,他还要逢人就说你人还怪好的嘞!” 这次,轮到卢虞以手扶额了。 刘盈此刻背对着大门侃侃而谈,浑然没有察觉到在他身后刚刚走出来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学生。 此刻,他们宛如石化,整个人都好了…… 打白工的? 说的是我们吗? 呜呜呜…… 麻麻…… 三观崩碎的年轻孩子泪奔而去。 刘盈一脸无所谓。 节操这种东西睡一觉就补满了,韭菜也一样。 大学里别的不多,天真懵懂的韭菜每年都会长出来,一掐一大把,鲜嫩多汁…… 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之后,张不疑指向前方:“干正事吧,人来了。” 在他们对面,走过来了十几个发际线很高的男人,其中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衣领黑白分明的中年男人。 很明显,他是个墨者。 不过和如今那些已经转入地下,真正和穷苦大众融为一体的墨家隐宗不同,他这个墨者的身份更多的是表明一种他是某个圈子一员的身份。 简单来说,类似于后世的医院骑士团,加入者并不是为了去收复耶路撒冷…… 少顷,中年墨者走到刘盈面前,双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个外人看着中二气息十足的手势,躬身行礼:“墨者段九,拜见矩子。” 嗯,刘盈不久前再度全票当选了墨家矩子……、 段九直起身左看右看,皱眉问道:“臣之前让几个弟子出来迎候陛下,陛下可曾见过他们?” 刘盈摇头。 张不疑捏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另外的那些研究员满脸艳羡的看了看段九,躬身行礼:“拜见陛下!” 他们也想拥有墨者身份,只可惜积分不够不能申请。 毕竟小团体无处不在。 只有融入其中,才能获得圈外人不能获得的资源和机会。 不过他们此刻并不太着急,毕竟他们资历够了,欠缺的是贡献度,只要他们持之以恒的勤勤恳恳无偿加班,并且将研究出来的专利转交给皇家科学家协会,申请加入墨家的积分总会攒够的! 另一边,刘乐用只有张不疑听到的声音问道:“都叫陛下了,怎么不是叩拜礼?” 张不疑同样压低声音:“因为他们大多有高爵在身,所以在这种非正式场合不需要跪拜……嗯,你还记得你弟弟当太子时搞出来的那种和军功爵制度对标的专业技术等级吗?” “他们这些人,都是这种制度的受益者。” 刘乐表示了解的点点头,旋即和卢虞并肩跟在刘盈身后,向着被高高围墙遮蔽的试验场走去。 在那里,摆放着一个怪模怪样的铁疙瘩。 刘盈扭头说道:“这就是朕之前提起过的单缸柴油机。别看只是小小一坨,但发动起来,却有十匹马也难以企及的力量!” “十匹奔马?” 卢虞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心中暗暗庆幸。 还好她没有和刘乐去看新丰城看赛马,否则今天就错过了这个见证奇迹的时刻! 刘盈上前看了几眼,扭头问道:“煤气发生炉呢?怎么这里仅有这个柴油机?” 段九躬身解释道:“回禀矩子,煤气发生炉有些危险,臣等畏惧伤到陛下,故此仅展示了这台最新做出来的单缸柴油机。” 刘盈点头表示理解。 他想要得到的是一台装载了柴油机的拖拉机似的小汽车,因此对他而言,有没有配套的煤气发生炉并不重要。 毕竟煤焦化工业会产生柴油,虽然不多,但供给皇室使用的话,仅凭借库存也能用几百年了…… 嗯,其实柴油机并不挑剔,不仅能烧煤气,甚至还能烧植物油! 就是那种用于炒菜做饭的豆油、菜籽油、花生油…… “很好,开始吧。”(本章完) 第79章 刘盈:突突突突突! “很好,开始吧。” 听到刘盈的话,站在他身边的卢虞顿时瞪大眼睛,准备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居然能吸引的刘盈大热天跑这么老远亲自过来一趟。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刘盈动了起来。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刘盈撸起袖子,将身上那寸锦寸金的衣裳下摆胡乱塞进腰带,然后拿起了一个模样奇怪且弯曲的铁拐走到前面那个铁疙瘩边上,简单和那个自称段九的发际线很高的中年男交谈了几句,旋即将铁拐插进了那个铁疙瘩里。 “钥匙吗?” “原来是把东西藏在这个铁疙瘩里了!” “不过……这个锁好奇怪的样子!” 卢虞和同样张大豆豆眼的刘乐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但下一秒钟,她俩两脸懵逼。 空地上,只见那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先这样再那样一番后,刘盈双手握着铁拐,开始缓慢而用力的摇动了起来。 “这就是开锁的方式吗?”卢虞瞪大眼睛。 “哈哈哈……不行了,我要笑死了……”刘乐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满脸痛苦但又快乐的样子。 张不疑混身颤抖,极力压制着自己想要笑出来的冲动。 毕竟某人小气又记仇。 他家那个就差笑到满地打滚的公主老婆是某人的亲姐姐,而且还有某人的亲爹保驾护航,自然不会畏惧某人的报复,但他不行! 因此,张不疑慢慢和刘乐拉开距离,以免刘盈再再再度拿他出气…… 不过刘盈顾不上许多。 这只是个赶工完成的初级试验品,类似于低阶版的手摇式拖拉机,自然要用摇杆启动。 于是,在他的持续发力下,那个单缸柴油机顿时发动起来。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刘盈被带着不由自主的晃动了起来,重要的是今天很热,他没有戴头冠,只是用了玉冠将头发梳成马尾形状。 伴随着他的摇摆,他的头发也开始晃动了起来。 凌乱,但看起来很嗨的样子…… 但这只是他的自我感觉。 另一边,刘乐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叫唤着:“不行了、不行了,笑不活了……肚子好痛……” “阿姊你怎么这样~”卢虞娇嗔一声,却猛然转过身子,肩膀乱颤,很明显也笑的不行。 毕竟,刘盈是大汉帝国的皇帝来着。 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因此在这种巨大的反差之下,就连张不疑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虽然,他知道自己输了…… 但能看到刘盈现在的表演,这一切都值了! 反正他们家有的是钱! 刘盈嗨了一会,慢慢适应着柴油机上传来的力量将摇杆抽了出来,很是满意的转头问道: “嗯,有成品吗?” “朕指的不是这种柴油机,而是将柴油机和车辆结合在一起的成品。” 段九躬身说道:“回禀陛下,有的,臣已经让人反复试验过了,若是陛下想看,臣立刻让人将车送来。” 刘盈点头。 他慢悠悠的走到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的刘乐边上:“吃狗屎了?笑的这么开心?” 嗯,《日书》上言,如果一个人哀思过度,导致被邪魔鬼怪缠身以至于失去情感,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的时候,就将风干的狗屎用热水化开,一连冲服三日…… 所以,狗真的是人类的好朋友! 不仅好吃,还能治病…… 但刘乐毫不领情,扬起脸连珠炮般说道:“你才吃狗屎,你天天吃狗屎……臭弟弟你又想挨打了是吧?” 我好怕怕哦……刘盈撇撇嘴,懒得多说,只是走到张不疑身边:“等下记得让人将那一对羊脂玉镇纸和你那匹照夜玉狮子送到宫中!” 张不疑顿时有些不舍。 虽说他内心觉得这一切值了,但将要送进宫的,可真的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照夜玉狮子就算了,同样的宝马公主府的厩舍里有不下十匹,但唯独那两方镇纸,世间仅此两块,不单是那种品相的和田玉百年难得一见,重要的是雕刻镇纸的人已然逝去,如此精美之物已成绝唱! 但男人,说话自然要算数。 于是他用尽浑身力量点了点头:“好,等回去了我就让人去送。” 说完,他满是释然。 不过不是因为想通了放开了,而是在刘盈看不见的地方,刘乐悄咪咪的向他甩了个一切有我的眼神。 家有公主,如有一宝! 嗯,不是偷,而是帮刘盈整理库房,免得‘垃圾’将皇家库房堆满了,真正的好东西无处安放! 就是这样! 但卢虞却没有看出张不疑的释然,本着‘和事佬’的想法,出言说道:“先贤说君子不夺人所爱,宝马就算了,镇纸陛下要来何用?你那字……陛下日理万机,也没有时间浪费在书法这种与国事无干的事情上不是?” “所以,不如仅收下宝马,将镇纸退回去吧。” 她说完,巧笑嫣然,为自己的机智用力点了个赞。 毕竟在宫中,如果按字体好坏排序的话,刘盈的字大约只能排在胡女安茗茗之上,而这一前提,还是不能让对方用希腊文字参赛的结果…… 所以,字写得丑这件事是刘盈的逆鳞…… 刘盈面无表情:“你再笑一个试试?” 其实他的字写得并不丑,若是单论‘阅’、‘可’、‘知道了’这几个字的话,即便是让刘邦这个惯常喜欢打压他的人来评价,也要竖一竖大拇指! 无他,熟能生巧。 但其他的文字,就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比绝大部分人好,但和吕雉刘邦以及他后宫中那群闲着没事总要找点事做的爱妃们比起来,就差得远了…… 毕竟业精于勤荒于嬉。 于是在卢虞抿着嘴但眉眼弯弯一副满身反骨的模样中,刘盈悠然长叹:“我用不上,难不成还不能给刘炎用了?你知道那副镇纸有多好看吗?” “而且你听没听过这样一句话,叫做器具越精美,学习效率就越高!” 嗯,简单来说,就是差生文具多的吴下阿蒙版。 卢虞眼前一亮,竖起拇指:“我就知道陛下会是个好父亲,那我就在这里,先替刘炎谢过陛下了!” 虽然刘炎大字不认识一箩筐,而且也不到蒙学之年,但好东西谁会嫌多呀! 另一边,张不疑面如死灰。 刘乐也不禁在心中痛骂臭弟弟果然一如既往的狡诈奸猾! 打劫刘盈搜刮刘邦她理直气壮,但她还真的做出来去一个孩子那里打秋风的行为…… 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刘乐准备等到刘炎长大成人了,自己这个亲姑姑再倚老卖老的将自家的宝贝要回来! 刘盈看了看张不疑,笑着说道:“认赌服输,大不了等下我送你一方端砚!” 张不疑撇撇嘴:“算了吧,我那的端砚堆积如山了!” 卢虞从刘盈身后探出脑袋:“可端砚不是贡品,皇家专有吗?” 她的眼神中顿时浮现出满满的戏谑,锁定了另一边的刘乐。 但刘乐却叫起了撞天屈。 “什么鬼?” “小鱼儿你这是什么眼神?”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卢虞一脸促狭:“怎样的人?我有说什么吗?” 刘乐哑住,但满脸委屈。 这一次,她真的是被冤枉了! 刘盈则笑眯眯的说道:“如今的端砚不过是人为制造的一物难求因此价比金玉罢了。重要的是这东西死沉死沉又不甚好看,在阿姊眼中哪里比得过翡翠玛瑙,珍珠珊瑚……” 刘乐一脸还是臭弟弟你懂我的样子。 但下一秒,她双手插腰:“好呀臭弟弟,你变着法的损我!道歉,否则今天这两百万的教育捐款一分钱都没有!” 嗯,毕竟封建王朝,特权无处不在。 因此,为了能够让教育更加公平一点,刘盈采用的是招考和推荐并举的方式,王侯公卿们要想让自己的子侄免试或者低分进入大学念书,就需要每年向大学捐钱以获取相应的推荐名额。 不过刘乐说的两百万教育捐款,真的只是无偿捐款。 张澹、张无忌年龄还小,而张不疑的弟弟张辟疆读的是皇家师范大学,早已入学。 嗯,虽然张辟疆本人想读帝国财经政法大学,但张良担心他毕业入仕之后会引来杀头之祸,因此强横的改变了他的专业,让他学成之后教书育人去了…… 于是,在刘乐的壕气扑面而来之下,刘盈果断低头认错:“我错了,如果阿姊觉得不解气,请用钱继续砸我!” 刘乐愣了一下:“呸!要钱没有,要命不给!” 卢虞继续从刘盈身后探出脑袋:“可阿姊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公主府里为何会有那许多端砚?” 刘盈笑了笑,替刘乐解释道:“那些都是赏赐。” 卢虞眨眨眼睛:“赏赐?” 刘盈点头:“少府掌山川河泽之利,端砚是石头,采矿而得,自然归属皇家所有。但端砚所用之石细腻、娇嫩、温润、致密、坚实,磨墨不滞,起墨快,发墨好,所研磨之墨汁细腻油亮如漆,书写畅顺不损毫……” “自然人人追捧。” “所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新年大朝会结束,两千石官员和诸侯王都会得到一方端砚作为赏赐。”(本章完) 第80章 刘盈:饥饿营销你懂不懂? 在刘盈的侃侃而谈中,张不疑满是不屑的撇了撇嘴。 刘乐敏锐的把握住了这一点。 有奸情!呸,有隐秘……刘乐暗暗点头,伸手掐在张不疑肋下软肉,将他胁迫到了另外一边:“你这是什么表情?” 张不疑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吗?” 刘乐反问:“知道什么?” 张不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远处的刘盈:“就是他说的端砚的事情。” 刘乐摇头,没有说话,她脸上的茫然已经说明了一切。 张不疑继续压低声音说道:“新年大朝会赏赐高官诸王端砚这件事,并不是他口中所说的什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而是为了更好地去卖端砚!” 刘乐满脸懵圈:“什么意思?你都把我说迷糊了……” 张不疑心中轻叹,但温声说道:“他之前说,少府掌山川河泽之利,故此端砚从采石到制作都为少府所垄断,而且他还以太上皇很喜欢端砚为由,将端砚定为贡品。” 刘乐点头。 “这样一来,端砚的产出和销售被少府掌控之后,再有皇室之名,市面上的端砚数量少的可怜,偶尔有一方端砚出现,必然引起富豪巨贾哄抢!” “去年新丰城出现了巴掌大一块端砚,居然卖出了三十万钱的天价!” “若是那些大且品相好的端砚,价格可想而知!” 刘乐豆豆眼一亮。 她家里的库房,至少有二三十块品相堪称极品的端砚,反正张不疑也用不了那么多,因此不妨拿出去卖了! 卖到的钱,正好拿去买包! 前段时间天秀坊新出了一款小羊皮的包包,据说材质是生活在沙漠高原之中的一种极其罕有的岩羊,而且是名家工匠倾注心血手工所做,每一个包包都精美绝伦,重要的是完全不用担心发生‘撞衫’这种尴尬的场面! 所以,她准备收藏一个系列! 嗯,收藏一个系列其实花不了多少钱,真正花钱的是买一个典藏版的包包,需要买其他十个别的包包。 这叫做配货。 很烦! 但无可奈何…… 然而张不疑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盆冷水般浇灭了刘乐的幻想。 “皇帝所赐之物,其上有编号,就别想着变卖了哦……到时候宗正找上门来,定你个大不敬之罪就不好了。” 怎么能这样?好烦……刘乐攥着拳头。 毕竟如今的宗正是楚王刘交,作为从小用板子抽惯了她掌心的老师,并不吃她撒娇卖萌那一套,况且,她一个三张开外的中年妇女,也就只有刘邦把她当小女孩看待…… 张不疑撇着嘴说道:“如此,才更显奸诈!” 刘乐鼓着腮帮子:“怎么说?” 张不疑冷笑:“你想啊,赏赐的端砚只能供着,甚至不能赠人,这样市场上就只有少府一个卖家,端砚价值多少,不就是他们说了算?” “而且咱们这些拥有端砚的人,还成了他少府的活招牌!” 刘乐一脸赞同:“奸诈,果然奸诈!” 于是,等到他俩再度蹓跶回刘盈身边的时候,刘盈倍感压力山大。 毕竟其中一个绷着脸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另一个则嘿嘿冷笑,豆豆眼中满是鄙夷…… 怕你不成?哼……刘盈不甘示弱瞪了回去。 而在他身边,本着夫妻同心的卢虞也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和他一起盯着刘乐和张不疑。 画风,瞬间又歪的一塌糊涂…… 不过很快,这种诡异的平衡被打破。 远处,段九和那些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推着一辆造型奇特的三轮车走了过来。 嗯,大抵就是当年卡尔·本茨制作的那台三轮汽车的模样。 毕竟四轮汽车和四轮马车不同,四轮汽车必然要用到差速器,而大汉如今的工艺能做出简易版的差速器,但没必要。 工业品,最重要的是要留足升级换代的空间。 一口气吃个胖子的结果不仅容易撑死自己,更重要的是不利于今后几年的发展…… 比如老黄,刀法精准到令人发指,挤牙膏的水平冠绝天下! 刘盈指着那辆三轮汽车说道:“看见后面那个铁疙瘩和一大堆飞轮链条了吗?那就是刚才那台柴油机的简化版和最终组装成品,有了这个东西,车辆将不再需要马来拉,只要燃料足且本体没有损坏,就能昼夜不停的开下去!” “嗯,三轮汽车上的是双冲程单缸机,大约只有一马力,而那个大家伙有十马力,是我准备应用在新式农机上的产物!” “试想一下,这种拥有最低十匹马力的柴油机取代耕牛拉动犁铧,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完全听不懂……刘乐只是双眼放光的看着三轮汽车。 新东西,看起来很好玩的亚子! 张不疑皱皱眉头:“怎么将那什么机放在后面了?我记得采矿场用的那种蒸汽三轮车,是将蒸汽机放在前面的,而且力大无穷,一次能拉十几吨的重物爬上山坡!” 他说的采矿场指的是上郡和九原郡的露天煤矿,大抵就是后世的准噶尔煤田、东胜煤田之类的大型矿场。 伴随着工业的发展,尤其是对煤炭的需求,煤矿原有的那种单纯用马将挖好的煤炭运送到火车站台的方式效率太低了,毕竟马是血肉之躯,不能无限压榨,而养一匹大型驽马的费用,至少相当于十个工人! 因此,刘盈就仿制了一台蒸汽三轮车给矿场用。 毕竟矿里的碎煤多的是,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刘盈皱眉说道:“那东西傻大黑粗,转个弯慢的要死,怎么能和这种三轮汽车相比?再说了,这一个是载人用,一个是矿场拉货用,设计理念就不同,完全没有可比性。”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蒸汽机需要先把水烧开,然后再用水蒸气推动棘轮,棘轮再让车动起来,而内燃机就简单许多了,点火烧油,车轮连上发动机就可以冲了!” 张不疑沉默不语。 刘乐撇嘴:“不信,除非你让我先试试!” 你这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刘盈哪里肯让:“这里面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还是我来吧!” 刘乐用一种很艰难的姿势勉强双手抱臂成功,哼了一声,仰头望天。 只是她的豆豆眼在不停斜视着刘盈,同时也在传递一个消息。 等着吧,我挑唆老刘揍你! 这一刻,刘盈知道什么是现世报还的快了。 毕竟他当年也没少用这种眼神威胁刘邦,如今刘邦的黑心小棉袄是来替父报仇了! 刘盈愣住,突然福至心灵:“不是不让你玩,你说你连如何发动汽车都不懂,怎么去玩啊?” 刘乐再度哼了一声:“借口!” 别以为她真的傻,之前她看的可清楚了,臭弟弟就是用那根铁棍子捅了捅那个机,然后那个机就马上开始抖呀抖的突突突突突…… 所以,比着葫芦画瓢她还不会吗? 刘盈无奈,摊摊手:“要不,你去试试?” 刘乐眼前一亮,恨不能原地蹦两下:“真的?那可先说好,你不能让他们给我捣鬼!” 刘盈笑了笑:“帝国大长公主何等威严,谁人敢不从命?” “屁的威严……”刘乐自嘲笑笑,旋即蹦蹦跳跳如同小女孩般跑了出去。 “阿姊还真是赤子之心啊!”卢虞满脸赞叹,但却不停掐着刘盈胳膊发出暗示。 她,也想去玩! 刘盈吸了口凉气,点点头:“去你的吧!” 张不疑:“……” 卢虞先是咬了咬牙,旋即也迈开两条大长腿追了过去。 “阿姊等等我!” “咦?你也过来了?反正那个座位挺宽敞的,挤得下咱们两个!” 刘乐说完,拎着之前扔在地上的摇杆走了过去。 卢虞则站在三轮汽车旁边啧啧称奇。 不说那用小牛皮制作的座椅如何奢华,单就说那些错综复杂,泛着金属光泽的零件就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品! 而且,艺术含量很高! “吔?我怎么找不到那个窟窿?”刘乐满脸茫然,用手中的摇杆到处在三轮汽车上比划。 段九则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他,墨者,从不畏惧权贵,不会因为对方是帝国大长公主而卑躬屈膝! 当啷! 刘乐将摇杆扔在地上,恨恨的说:“我放弃了!臭弟弟奸猾奸猾的,肯定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但旁边的卢虞却捡起摇杆,看向段九询问:“知道我是谁吧?” 段九迅速变得谄媚起来:“见过公主。” 他不称皇后而称公主,旨在表现自己燕人的身份。 卢虞愣了一下,温声说道:“本公主想玩玩这个……嗯……” 刘乐在旁边补充:“三轮汽车!” 卢虞点头:“对,三轮汽车,你知道该如何让它跑起来吗?” 段九看了看向他注视着的刘盈,一狠心,上前半步:“回禀公主,三轮汽车上的发动机不使用摇杆,需要用力转动这个铁质飞轮才行……此物颇重,还是让在下……” 他想说由他代为用力转动飞轮启动发动机,但他的话却没有说完。 无他,在另一边,刘乐立刻上前,向所有人展示了一把什么是邻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 突突突突突…… 飞轮高速旋转,整个三轮汽车顿时开始有节奏的摇摆了起来。 很嗨的那种!(本章完) 第81章 刘盈:女司机真可怕! “九敏!” “怎么让它停下来啊!” “吁……” “可是……阿姊这不是马啊!” “我知道、我知道……” “快转弯、快转弯!要撞到墙上啦!阿姊你捂眼睛干什么?快转弯啊!” “我知道,别慌,你看着不就转过来吗?” “好可怕!我要下去,阿姊你让它停下来!” “哪里是刹车啊?” “嗯?九敏!” “别慌,要不然你把腿伸出去,用脚撑一下地面……” “我不敢……阿姊要不然你来吧!” “可……可我腿有点短,够不到地面唉……” “那怎么办?陛下救我!” “别叫别叫,娘说了女儿当自强,不能总是依靠男人!你看,我这不是一直在想办法吗?” “我不管,皇帝哥哥九敏!” …… 吵吵嚷嚷中,两个女人驾驶着一辆移动速度比走路快不了多少的三轮汽车渐行渐远。 张不疑满脸黑线。 刘盈则捏着下巴饶有兴致。 毕竟,他时隔多年又一次看到了驾驶着汽车的女司机,只可惜的是他没有点出录像机科技,不能保留下来这一段珍贵的影象…… 张不疑皱着眉头:“你怎么还在这里?” 刘盈双手一摊:“不是她们吵着闹着要玩的?所以,让她们接着玩吧!况且又没有危险……” “没有危险?停不下来叫没有危险?”张不疑瞪大眼睛:“那可是你亲姐姐啊……” 你是没见过我画的那张《被雷劈的姐姐》图还是怎样……刘盈无奈:“我阿姊虽然有时候脑回路清奇了那么一点点,但人并不傻,你看这不就很快上手了?弯拐的多稳啊!” 张不疑极目远眺,点点头:“确实。” 刘盈笑着说道:“拐弯的时候车不稳没关系,速度慢一点不就行了?就算是翻车了,最多就是摔个狗吃屎……” 你才是狗!不对啊,他要是狗,芷阳是什么?呸呸呸……张不疑怒目而视。 不过刘盈虽然说着不管,但还是慢慢悠悠的向着坐在车上,一脸惊恐的卢虞和手舞足蹈开心到爆的刘乐走去。 “皇帝哥哥!” 卢虞一脸看见大救星的样子,猛然站起伸出双臂。 刘乐满脸不悦:“我现在已经掌握驾驶技巧了,相信我,没事的!” 卢虞不说话,只是不断用眼神丈量着自己和刘盈之间的距离。 她,准备跳车了! 在三轮汽车的突突突突突声中,卢虞纵身一跃,稳稳当当的落入了刘盈怀中。 “耶!皇帝哥哥接的真准!” “那是自然!” 卢虞眯着眼笑个不停,本想下意识的将两条又细又白的大长腿直接盘在刘盈腰上,但她猛然想起这里不是寝宫,且到处都是人,于是顺势放下腿,踮着脚尖站在地上。 她不愿意就此离开刘盈的怀抱,双臂搂着刘盈,仰起头,眼神有些迷离。 不过她成功跳车了,却把刘乐坑了。 毕竟是三轮车,重心不稳,卢虞跳车后因刘乐的个人原因,导致三轮车猛地向另一侧歪斜。 “吔!吔!吔!” “要翻车了、要翻车了……” 刘乐大呼小叫。 但下一秒钟,她福至心灵般在座椅上滑动一下,最终使得三轮车稳定了下来。 “哈哈哈……我真是个天才!” 她哈哈大笑着,用力维持着三轮汽车走直线,向着远处紧张兮兮的张不疑而去。 这,自然是为了炫耀。 “阿姊太吓人了!”卢虞噘着嘴吐槽。 刘盈点头。 女司机不可怕,可怕的神经大条的女司机…… 不过他允许刘乐驾驶这辆三轮汽车的重要原因,是因为这辆车上的变速器始终连接在车辆起步档位,而刘乐不仅不知道刹车在哪里,也同样不知道油门的位置。 换言之,她始终挂着一档在向前开,而且也没有踩油门…… 这就是刘盈很笃定的对张不疑说没有危险的原因。 卢虞趴在刘盈怀中用食指画着圈圈,声音又软又糯:“皇帝哥哥,这种小车车还有吗?” 小车车?叠词词恶心心……刘盈低下头:“怎么?你想要吗?” 卢虞摇摇头:“下个月初三就是我爹的生辰,我想送一辆这种车作为生辰礼物……可以吗?” 她满脸期盼一眨不眨的盯着刘盈。 老卢生日?嗯,也就是说那一天也是老刘生日,她不说我都忘了……刘盈沉默了一下,露出父慈子孝的笑容:“你是不是忘了,那一天也是太上皇的生辰?” “哪有?”卢虞扬起不够美艳但清秀可人的小脸:“皇帝哥哥的爹和我爹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天下谁人不知?我既然记得我爹的生辰,又岂会忘记太上皇生辰?” 她说完委屈,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难不成……” “嘻嘻!” “陛下,你被我抓到把柄了哟!” 卢虞洋洋得意。 刘盈本想摆出一副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直接抵赖,但旋即选择用猥琐掩饰心虚。 他压低声音说道:“把柄这种东西,朕又不是没有被你抓过……” 卢虞愣了一下,满脸娇嗔扭来扭去:“陛下你好坏啊,人家不依啦……” 与此同时,她的眼神向下移动。 那模样,甚至比刘盈更加猥琐。 这次轮到刘盈开始装纯了:“唉唉唉!光天化日的你要作甚?” 卢虞:(*ω)8<╰ひ╯ 刘盈:“……” 就在他俩相互瞪眼看着对方的时候,远处再度响起了突突突突的声音,而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刘乐那独特的夹子音。 “好甜蜜呀?” “这都多久了还抱在一起呢?” “不热吗?” 刘盈抬头看过去,见到的不仅是向他挤眉弄眼的刘乐,还有坐在刘乐身边,掌控着汽车转向把手的张不疑。 于是他顺势跟过去几步,手动将三轮汽车的动力切断。 “吔?弟弟你干嘛?” 刘乐一脸不满。 她还没有玩够! 刘盈正色说道:“问你个事,下个月初三是咱爹生辰,礼物你准备了吗?” 刘乐点头:“准备了呀。我准备了一大堆呢!其中有一个三尺多高的红珊瑚,据说那是克里特岛的镇岛之宝,花了我不少钱呢!” 她说完,脸上带着几分狐疑的看向刘盈:“弟弟,你不会又忘了咱爹的生辰吧?” 刘盈否认三连:“怎么会?你知道的,我可是个大孝子!全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不要污蔑我啊!” 刘乐冷笑:“那就最好不过!反正到时候咱爹追着你打的时候,我大不了不拉着你,只站在旁边给咱爹鼓掌叫好……” 刘盈脸上闪过几分尴尬。 但在他旁边,卢虞很自然的说道:“皇帝哥哥这次没忘!我可以作证!阿姊你看,这种三轮车就是皇帝哥哥给太上皇准备的礼物。” “嗯,还有一辆是给我爹的……” “毕竟他俩的生辰是同一天来着……” “那好吧,既然是小鱼儿替你作证,我就信了。”刘乐点点头,接着满脸感慨:“爹和卢叔居然同年同月同日生,真的是巧到不能再巧了!” “而且我之前听大父说,他和卢叔的爹曾经有过约定,说是爹和卢叔若是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妇……” “只是可惜爹和卢叔都是男人,否则就没娘什么事了……” “不过大父还说了,小鱼儿你出生前那几天,他梦到卢叔的爹了,二人还重申了昔日的约定,不过不再是爹和卢叔,而是刘盈和小鱼儿你!” “所以,小鱼儿你命中注定就是我们刘家的媳妇!” 命中注定的吗?嘻嘻……卢虞偷偷看了一眼刘盈,低着头脸蛋红红。 我们刘家?可我姓张啊……张不疑脑海中回响着刘乐说的这四个字,脸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几分悲凉。 原来,他真的只是个尚了公主的小白脸! 两辆三轮汽车?下月初三?糟糕!也就是说只剩十天时间了……刘盈脸上闪过几分惶急。 姐弟连心,刘乐瞬间感知到了刘盈的这种惶急,问道:“弟弟?你这是怎么了?” 刘盈摇摇头:“没事……嗯,就是我低估了汽车的制作难度。” 刘乐再度问道:“啥意思啊?” 刘盈解释:“就是时间可能不够了……毕竟你们也看到了,三轮汽车虽然看起来简陋,但那些零部件却精细的很,全手工打磨切割的话太费时间,也许不能在同一时间将两辆汽车送给爹和卢叔作为生辰礼物了……” 张不疑挠挠头:“这不都是工业品吗?流水线神马的弄一下啊!” 刘盈叹气:“说着简单,做起来就难啊!” “你看到的这是个试验品,所有的零部件都需要从无到有的一个一个手工琢磨出来,而且考虑到精度以及后续打板进行批量生产的问题,因此参与制作的工师至少也在专业技术等级十级以上!” “十级?”张不疑瞪大眼睛。 他虽然是个小白脸,但国家之事也有所了解。 如今的大汉因为不怎么打仗了,二十等军功爵制度几乎名存实亡,但刘盈当初制定的专业技术等级制度却应用在了如今大汉的方方面面。 十级专业技术等级的拥有者若是在军功爵制度体系内,至少也是斩将夺旗,领兵攻陷十个县以上的猛男! 因此,刘盈这一句‘至少’,着实让他感到吃惊。 于是他再度问道:“一直忘了问了,这样一辆车的造价几何?” 刘盈稍稍沉默了一下:“四十万钱。” 他接着补充: “不过这是第一辆车,大家都没有经验,费工费料,如果是第二辆车的话,制造成本能直接腰斩。毕竟这就算是比着葫芦画瓢了,那些手艺精湛的工师闭着眼睛都能再复刻一遍。” “如果能够打板开模,建立生产线的话,装配成本能低到十万钱以内……” 刘乐点头:“十万钱的成本,卖二十万钱……应该会很好卖!” 刘盈一脸‘你是在逗我’的表情:“工业品什么时候售价能翻倍?你以为是你那些包包啊!” 刘乐勃然大怒,双手插腰:“怎么不可以!你那破自行车,最初的时候卖多少钱一辆,现在卖多少钱一辆?” 刘盈顿时缩着脑袋装死。 毕竟早年间他为了噶韭菜,自行车售价十万钱一辆,很多功臣勋贵因为家里府邸占地面积太大,不仅是僮仆每日‘微信步数’过万,就连他们自己也不遑多让…… 因此,他们都买了很多自行车用作自己以及府中仆役在宅邸内的通勤工具。 至于不用马作为通勤工具的原因很简单。 马会随地大小便,自行车不会…… 也因此,当岭南的橡胶产量逐年攀升,从前那个让人高攀不起的自行车就逐渐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赶上促销活动,一辆自行车甚至只要九十九钱! 功臣勋贵们纷纷在这种背刺之下,变成了刺猬的模样…… 刘乐,无疑就是其中一只刺猬…… 而且是最胖,背后刺格外多的那一只…… 卢虞从刘盈身旁探出脑袋:“阿姊,俗话说早买早享受……大父活着的时候也教导过咱们,刘氏食民膏血而生,要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物美价廉能够让普通百姓也买得起的自行车,很明显就是其中之一呀……” 刘乐扁了扁嘴:“哼!算你说的有道理!” 她双手插腰看向刘盈:“这次,我不做消费者了,我要做股东!你那什么汽车要开工厂生产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拿钱入股!” “我就不信了,股东还能被坑?” 当然能!你被不被坑只取决于我想不想坑你……刘盈心中吐槽,但点头哈腰:“好勒,到时候一定通知阿姊!” 刘乐很是满意,不过还是皱眉问道:“那……按照你的说法,咱爹过生辰的时候就收不到三轮汽车作为礼物咯?” 刘盈点头。 他俩都默认了将眼前这辆三轮汽车送给卢绾。 毕竟卢绾不姓刘,是外人,这就是国人那种委屈自己人而优待他人的拧巴思维。 刘乐歪着脑袋问道:“那你准备送什么?咱爹……你懂的。” 刘盈笑了笑:“有了!算算时日也差不多了,到时候我送爹一场大捷好了!”(本章完) 第82章 刘盈:不战而屈人之兵? 亚平宁半岛。 罗马。 红通通的太阳再度跃出水面。 但罗马城中,却并没有如往常那般人流如织起来,相反,城中死寂一片,只有那些负责打扫城市的清洁工穿行在街面上。 无他,受到制裁。 在罗马对迦太基开战之初,地中海东岸经由亚历山大港转运罗马的商船尽数被扣留,等到大汉地中海舰队突破罗马舰队封锁,成功抵达迦太基之时,亚平宁半岛西方的海面也被封锁。 如今的罗马,仅有通向高卢人、日耳曼人的陆路依旧保持畅通。 可问题的关键是,那帮蛮子穷的叮当响,日常还需要派商队从罗马进口货物,哪里能够向罗马提供物资? 不过好消息是,罗马的储备粮还有不少,而且他们也从西西里岛调粮、橄榄油和葡萄酒,因此短时间内并不会有饥馑。 随着太阳渐渐升高,沉寂的街道再度活了起来。 广场上,一个拿着泥板的胖子站在高处,右手高举大声说道: “罗马的救主,执政官提比乌斯·科尔内利乌斯·斯皮奇欧宣布,自即日起调高税收,用来扩充军备……” “意大利同盟城邦的两个军团将在一天后抵达罗马,祝我们的友谊长长久久……” “罗马的荣耀,代执政官马库斯·尤里乌斯·凯撒宣布,下午的角斗士比赛照常进行,焦点是来自卡普亚的冠军斯巴达克斯和和西西里的冠军克拉克,让我们拭目以待!” “这个月的公共面包由卡比托奈山的兄弟磨坊提供,兄弟磨坊只用来自西西里的优质小麦制作,好味道不添加,纯正的罗马面包给真正的罗马人……“ 胖子念完晨报,慢悠悠的从台上走下。 虽然如今的罗马城人心惶惶,没有什么人关心他说了什么,但他依旧要保持这种敬业的精神状态。 这是他的饭碗,没了这份工作,他就养不起那些年轻漂亮的情人了…… 就在胖子犹豫是直接回家,还是去情人家坐坐的时候,一个身材瘦小的孩子向他跑了过来。 “什么事?” “护民官阁下让你赶紧念这条消息!” 听到护民官这个词,胖子不敢怠慢,赶忙接过泥板,再度站回高台之上,一手高举向天。 但就在他准备念下去的时候,却突然愣住,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哆嗦。 “来了……终于来了!” ……………………………… 亚平宁半岛西部洋面上,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逆浪而来。 这正是东约各成员国组建的联合舰队。 其中最显眼的,自然是大汉皇家海军地中海舰队那些装备着二十四磅炮的桨帆战舰。 毕竟足够大。 相比于这时期地中海的那些桨帆船而言,皇家海军的桨帆战舰排水量普遍在百吨以上,如同一座悬浮在海面上的山丘。 因此,不得不出海和联合舰队决战的罗马舰队一战即溃,此刻在海平面上,随处可见罗马样式桨帆船的残骸,以及数不清的飘在海中等待救援的罗马水兵。 旗舰亚历山大里亚号上,窦广国凭栏而眺,脸上的神情有些莫名。 他其实旱鸭子来着…… 此前他虽然也乘坐过海军战舰,见到过皇家海军暴打遇上的海盗或是别国‘私掠船’,但那终归是小打小闹,而且因为敌人的船只数量太少,皇家海军的舰炮属于是高射炮打蚊子…… 于是在很多时候,皇家海军都是仗着自己的船又大航速又快,直接冲过去将对面的小船碾进海里…… 所以在窦广国看来,影响海战胜负的关键因素,还是接舷肉搏……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清剿海盗和正式的海战不同。 海战中,敌人的船只密密麻麻,几乎不需要瞄准就能每一炮都命中目标! 眼前这种近乎于摧枯拉朽般的胜利,让他有些难以置信,同时心中也产生了几分畏惧。 皇家海军地中海舰队,无论从人员配备,以及舰船吨位来说,都是帝国各支舰队中垫底的存在,但这样的一支舰队,都属于是地中海地区强无敌的存在! 那么,那些舰船数量几乎是地中海舰队两倍以上,号称能在开战半天之内,全歼地中海舰队的皇家海军北海第一舰队、北海第二舰队,又该是何等实力? 或许,他那个外甥做个闲散王爷会比较好一些…… 在窦广国的沉思中,舰队陆续抵达海岸边上几乎不设防的港口。 毕竟人在打仗的时候,士气最为重要。 当溃逃的罗马舰队返港的时候,他们彻底战败,而敌人浩浩荡荡而来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 因此,守卫港口的罗马士兵果断选择跑路! 不过在跑路之前,他们没有忘记将那些因为东约舰队封锁海面而滞留在这里的商船洗劫一空…… 匪来如梳,兵过如篦不仅适用于东方,西方也是如此。 于是,等到窦广国走入港口的时候,只见满目疮痍,不时有浓烟大火。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都别愣着了,先救火呀,万一烧到咱们这边就不好了!”樊伉摸着自己的光头发号施令。 不过立刻响应的并不是两大骑士团,而是那些陆续走下舰船的联军士兵。 骑士老爷,哪里会干这种粗活? 少顷,大火熄灭,那些作为主力参战的马其顿方阵步兵和塞琉古银盾步兵,以及那些满腔复仇怒火的迦太基神圣军团一一列阵在港口之外,面朝罗马城的方向做着最后的准备。 不过最显眼的还是迦太基的神圣军团。 迦太基破城之后,他们在拼死反抗中遭到了罗马人的大屠杀,总人数从之前的两千五百人,只剩下了八百不到。 因此在他们穿戴的甲胄上,不仅有自己的家族徽章,还有那些罹难同袍的家族徽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种质朴的理念也并不是东方独有。 不过让他们最吸引眼球的并不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家族徽章,而是他们那些锃光瓦亮的光头! 迦太基城破之后,他们奉献一生,不惜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作为祭品供奉的神明没有显灵,没有如大祭司所说那般解决迦太基人于水火之中。 所以,他们的信仰崩溃。 但崩溃的是对他们本土神灵的信仰,并不是对世间有神这件事的笃定。 他们的神没有显灵,是因为罗马人的神战胜了他们的神,而汉军潮水般涌来,摧枯拉朽般横扫了罗马军团的时候,是汉人的神完胜了罗马的神! 因此,他们择强而居。 比如剃光脑袋,做了佛门弟子…… 嗯,不要以为他们真的傻,他们之前打听过了,向他们传教的光头是汉国皇帝的表弟。 亲的! 重要的是那个光头说了,他的皇帝表哥是佛陀转世,人间之神,法力无边! 而大汉强无敌的事实,也完美验证了这一点! 毕竟,如果不是汉人的神战胜了别的国家或民族的神,汉人的军队如何能够战胜别的国家或民族呢? 神灵强大,国家强大! 这是亘古以来颠簸不破的真理! 因此,他们摸着自己锃光瓦亮的脑袋,更加笃定能够完成对罗马人复仇这件事了! 虽然迦太基已经不复存在! 但那又如何? 血债,终须血来偿还! 新佛教虽然禁止教徒杀人,但却推崇大复仇理念,这种为死难亲人复仇而杀人的行为,是崇高,是荣耀,足以让他们在死后登入极乐世界! 不过就在他们严阵以待准备出发的时候,通向罗马城的石子路上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镶紫边托加袍子的男人。 在他身后,是十二名全副武装的罗马军团士兵。 迦太基神圣军团的士兵本想冲上去不由分说乱刀砍死他们,但见到那个向他们传教的‘父’跟在一群国王将军身后迎了过去,于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复仇的欲望。 ‘父’代表的是佛,违反了‘父’,就等于是违反了佛,而违反了佛,必将永堕沉沦地狱! ……………………………… 石子路上。 窦广国和远处走来的罗马人相距十步站定。 一名大嗓门做军团士兵打扮的男人走了出来,用语调很是僵硬的汉语说道: “站在你面前的是,维纳斯和罗马缔造者卢修斯·朱尼厄斯·布鲁图斯的后裔,马克·朱尼厄斯·布鲁图斯,他是罗马的护民官,此次谈判的总代表!” 窦广国愣了一下,他真的是头回见战败方的代表居然如此趾高气昂。 不过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于是他问道:“贵使此来何意?” 布鲁图斯看向译者叽里咕噜了一番后,译者大声说道:“投降!罗马人愿意接受一切条款,只要你们的军队退出亚平宁半岛!” 窦广国和身后众人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 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种兵不血刃的胜利,属实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于是他点点头:“好,我接受你们的投降。” 布鲁图斯再度说了几句,译者正色说道:“请随我入城,商讨谈判细节!” 窦广国嘴角含笑,指着远处那些列阵以待的罗马军团:“那些人呢?也是来迎客的吗?” 译者笑着说道:“是的,他们是前来迎客的人,不信请看,他们并没有携带武器!” 窦广国沉吟不语。 樊伉上前半步说道:“要不然,我过去看看?我就一秃驴,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头回见骂自己贼溜的人……窦广国嘴角扬起,点点头:“去吧,安全第一。大不了咱们一路平推过去!” 少顷,樊伉从远处策马而来。 “怎样?” “有点怪……” 窦广国眉头紧锁:“如何个怪法?” 樊伉迟疑了一下,说道:“跟他们说的一样,那些罗马士兵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就像是啦啦队一样站在大陆两侧,我仔细看过了,他们身上甚至连割肉的小刀都没有……” 窦广国问道:“那不是很对吗?你怎么说有点怪?” 樊伉摇头说道:“我说的有点怪不是这个,而是他们那些人的体型。咱们不止一次和罗马军团交过手了,那时士兵虽然个头不算高,但身材很结实,看起来充满了力量感。” “但那两个军团的士兵又瘦又小,而且特别畏畏缩缩,不像是军人……” 窦广国沉默不语。 塞琉古国王安条克四世上前说道:“我觉得很正常。” 樊伉转头问道:“怎么说?” 安条克四世解释道:“你想啊,一个男人从生下来到成为一名战士,至少需要十五六年的时间,咱们这两年干掉了好几个罗马军团,罗马人就是再能生,也没有足够多的男人组成军队了吧?” 樊伉轻轻点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马其顿国王的代表长枪方阵指挥官安东尼凑过来说道:“应该是这样,要不然罗马人也不会主动投降,这说明他们是真的怕了!” 此刻,他已经满脑子幻想着该如何从罗马人的身上切下一块肥肉了! 比如罗马在伯罗奔尼撒半岛西边的那十几个移民城市! 这些土地,本来就应该是希腊人的,不过后来皮洛士大帝战败之后,被罗马人夺去了。 如今,正好物归原主! 安条克笑着说道:“看来,罗马人是真的怕了!” 安东尼也附和着说道:“是啊,毕竟骑士团战无不胜,罗马人不怕才怪!” 但窦广国却皱眉说道:“即便如此,将谈判地点设在罗马城,也实在是太危险了!难道你们忘了萨宾人的遭遇吗?” 嗯,他说的萨宾人,就是轻信了罗马人而带着女眷去罗马做客,然后女人被抢走,自己被杀死的倒霉蛋…… 安条克四世说道:“不错,罗马人言而无信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还是将谈判的地方设在船上好了!” 安东尼点头表示赞同。 但对面的布鲁图斯却不同意了。 毕竟他自己是贼,因此看所有人都像贼…… 于是双方在协商了很久之后,将谈判的地点,选择在罗马城那七个山丘中最外侧的那一个。(本章完) 第83章 刘盈:我们二刺猿是这样的(#^.^#) “走啊……” 窦广国收拾了一下自己这些天和刘盈通信之后的文书,准备跟着那几个罗马人前往远处的山丘上谈判。 而在岸边,黑帆、黑鸦两大骑士团也已经整装待发。 他们将随扈谈判窦广国等人前往谈判。 不过樊伉脸上依旧忧心忡忡。 他找到窦广国说道:“我总觉得其中有诈!” 窦广国在原地站定,问道:“说说你的理由。” 樊伉摇头:“我说不上来,但总感觉的哪里怪怪的……要不,我们先稳一手?” 窦广国笑了笑:“怎么稳?” 樊伉将他拉到一边,小声嘀咕了起来。 ……………………………… 台伯河上游。 许多做罗马辅助兵打扮的男人正在忙忙碌碌。 他们搬运着石块和树枝,试图在夏日枯水期的台伯河上修建堤坝。 土木,是罗马人一贯擅长的东西。 因此没多大功夫,一道简易的堤坝就出现在了河道之中。 而在堤坝的影响下,本就水流不足的台伯河渐渐有了几分断流的迹象。 不过这道堤坝毕竟是匆匆建成,因此没过多久,水位升高后越过堤坝,继续向下游流去。 整条台伯河除了多出一个类似于水库的存在之外,一切照旧。 ………………………… 通向罗马城的桥边。 布鲁图斯皱着眉头,有些疑惑地看着那十几辆行驶在石子路上的四轮马车。 这些,是跟随他进城谈判的联军高层乘坐的马车。 临出发之前,对方突然说自己累了,不想骑马或是走路,询问他可不可乘车。 他自然不好反对,况且这种四轮马车在如今的罗马城也屡见不鲜,是贵族豪商们的座驾,只可惜价格太贵了,动辄要上百万迪纳厄斯,即便他出身朱尼厄斯氏族,也一样有些负担不起。 因此,他此刻的疑惑中,还带着几分艳羡。 不过他心里很清楚,这种艳羡很快将不复存在! ……………………………… 台伯河东岸,七丘。 这里是罗马掌控亚平宁半岛的心脏,是罗马建城之初就存在的重要宗教与政治中心。 在最初时,这七座山丘分别为不同的人群所占有,且并没有组合成罗马的念头。 而在其后,这七座山丘的居民开始共同参与一系列的宗教活动,并且逐渐组合起来,罗马城就这样逐渐成形,公民们将山丘间的沼泽地清理,兴建市场与法庭。 七丘之一的帕拉蒂诺山,就是罗马和东约联军谈判的地方。 当太阳微微偏西的时候,山下的石板路上缓缓出现了画着诸如猫头鹰之类旗帜的车队。 迎接车队的,不是浓妆艳抹的啦啦队,而是从天而降的石块以及又粗又长的弩箭。 “敌袭!” 随扈车队的百多名汉军骑士立刻下马,利用那些车厢夹杂有铁板的四轮马车做隐蔽。 但袭击从四面八方而来,即便是汉军骑士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准备,但依旧有不少人被砸的头破血流,惨叫连连。 嗯,毕竟他们身上穿有板甲,这种冷兵器时代防御天花板的铠甲,除了无法抵御热兵器之外,即便是用强弩从近距离射击也未必能造成击杀。 但能开铁罐头的不仅有火枪,还有很多种近战冷兵器。 毕竟板甲并不是一体成型,甲片与甲片的接缝处就是板甲的弱点,因此对付铁罐头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用摔跤技将他摔倒在地上,然后用匕首从甲片缝隙捅进去进行开盒…… 比如阿金库尔战役,撂倒法军骑士的是长弓手,但开盒的确实英军步行骑士。 罗马人同样明白这一点。 因此在用箭雨石块击杀掉汉军骑士的战马之后,手持大盾短剑的罗马军团士兵顿时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杀啊!” 漫山遍野的呼喊声,让那些听不懂罗马话但身经百战的汉军骑士心头一紧。 远处,连滚带爬逃离战场的布鲁图斯仰天长笑。 那些趾高气昂的汉人死定了! 他之前卑躬屈膝的去和联军高层谈判,为的就是将他们骗进来杀掉! 这样一来,入侵罗马的敌人没有了指挥,就会被从各地赶来支援的罗马军团和意大利同盟军击败,并杀死在这片被对方亵渎了的土地上! 布鲁图斯并不担心这里的围杀会因为敌人的增援赶来而失败。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时候的台伯河已经开始泛滥,河上那些早就被他们动了手脚的桥梁也已经被冲垮了! 所以,在大水退去之前,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杀死包括窦广国在内的所有联军高层! 尤其是那个秃头! 不知道怎的,布鲁图斯看见那个秃头就想揍他…… …………………… 台伯河边。 暴涨的河水像疯狂的野兽,裹挟着树枝、麻布袋,汹涌的向下游流去。 樊伉大力揉搓着自己锃光瓦亮的脑袋,一脸洋洋得意。 “看吧,我就知道罗马人捣鬼了!” 窦广国也是一脸庆幸。 不仅是他,安条克四世和安东尼等人也是一副劫后余生的神情。 还好他们没有一意孤行,听从了樊伉的建议,说是乘坐马车前往谈判,但却趁着对方不注意又偷偷从马车上溜了下来。 旋即,这种庆幸迅速转变成了愤怒! 不当人子! 而窦广国的愤怒中,还带着几分焦躁和不忍。 他逃过一劫,但那些随扈的汉军骑士何其无辜? 眼前河水滔滔,阻断了他们前去增援的道路,也就是说,他们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袍泽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了! 然而兵法有云,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 故此只能事后报复了! 远处,驻马在洪水前的汉军骑士们脸上满是悲戚。 不知是谁带了个头,他们唱起了一首婉转而哀伤的诗歌。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一首《诗经·邶风·击鼓》,表述的是士兵之间愿意同生共死的袍泽之情。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当年的誓言音犹在耳,如今他们就要天人永隔了吗? 不,绝不! 不抛弃,不放弃! 这是每个汉军骑士在加入骑士团之时的誓言。 所以,他们高声怒吼着什么羁绊啊、友情啊之类的誓言,纵马跃入水中,顶着湍急的水流向对岸游去! “回来!” “让他们立刻回来!” 窦广国大声呼喊,一路奔跑到樊伉身边,瞪大眼睛说道:“敌情不明,如何能够莽撞出击?等到水流放缓一点,再全军压上也不迟!” “须知兵法有云……” 樊伉慢慢转头,打断窦广国的话:“迟了。” 窦广国皱眉:“什么?” 樊伉面无表情:“等水流放缓,那些陷入重围的袍泽就死定了。你是政客,是皇亲,但唯独不是军人,故而永远不会理解军士之间的这种袍泽之情……” “那是一种生死与共的感情。” “一起受罚,一起吃苦,知道彼此的不堪,分享彼此的快乐,我们互相信任,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他唱着凄凉豪迈的战歌,转身向远处走去。 在那里,他的侍从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马匹,以及一套金光灿灿,看起来又坚固又华丽的板甲。 片刻之后,樊伉收拾停当,手持长戟缓缓策马来到愣在原地的窦广国身边,用一种很中二热血的声音说道: “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 “所以,在我的身后,微笑着活下去吧。” 他说完,纵马跃入河水之中,奋力向对岸而去。 在他身后,越来越多换装完毕的汉军骑士高呼着羁绊、友情、未来、荣耀和大汉之类的词语跃入水中。 毅然决然,死不旋踵。 但不知怎的,这种悲壮和豪迈配上他们口中的呼喊,画风歪的一塌糊涂…… 窦广国满脸懵逼,心情很是复杂。 他准备回到埃及总督府之后,就下令禁止军中士兵阅读从大汉传来的那些漫画! 搞笑热血漫神马的最讨厌了! 将他的感动还回来! …………………………………… 帕拉蒂诺山。 近两百汉军骑士被罗马军团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低头!” 黑帆骑士团第二队百将曾琦的一声喝令,士伍郑季仓皇扑倒在地。 随后,一阵密集的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那是罗马士兵发射的箭雨落在武钢车上的声音。 是的,他们用作掩体的马车其实是武钢车,此刻在车内藏着的骑士配合下,他们迅速组成车阵,并使用车厢内藏好的弓弩进行防守。 罗马人的箭雨大多数被挡了下来,只有零零星星越过车垒,或被汉军骑士迅速举起的盾牌裆下,或扎到他们身上的铠甲之上当的一声弹飞了出去。 毕竟这是板甲,冷兵器时代的防御天花板。 曾琦怒气冲冲的说道:“小心些,你要是死了我可没办法向你爹交代!” 郑季默然无语。 他是河东人,今年刚过十六岁生日,但已经在骑士团征战两年了。 从他的名字就知道,他是‘季’,也就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儿子,按照汉国的法律,他无法继承家里的产业,要么留在家中给自己的老爹和大哥当长工,要么就只能选择外出闯荡,自己开创家业。 而和他那些总角之交的伙伴不同,他没有选择进厂打工,也没有去南方那些种植园边打工边学习如何经营种植园,方便日后自己成为种植园主。 他拜访了他爹从前的袍泽,也就是百将曾琦,因此加入了黑帆骑士团远赴海外作战。 骑士团虽然需要在战场上和人搏命,但报酬异常丰厚,重要的是骑士团拥有合法的劫掠权和法外豁免权,这就使得郑季用了一年的时间,攒下的钱就足以在老家盖一套前后两进的三间大瓦房! 所以,他准备再多攒一些钱,然后回乡置办些土地,再买点微赚不赔的政府债券,之后再娶个媳妇生个娃…… 不过和他爹那种老古板不同,他不准备就那么一辈子务农。 面朝黄土背朝天,没意思极了! 因此,他打算再利用夜间时间去上个扫盲班,争取考上大学,然后参加国考,成为一名拥有无限可能的佐贰官! 最好,能分配到他老家附近的平阳侯国…… 这就是他的梦想! 所以,他不能死在这里! 然而此刻战场之上箭矢如雨,压制的他们这些帝国最精锐的肉搏骑士抬不起头。 而那些手持短剑大盾的敌人步兵,也正大呼小叫着向他们冲过来! “曾叔,我们是不是被大团长放弃了?” 郑季扬起脸,稚嫩的脸颊上满是害怕和怯懦的神情。 他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当! 曾琦用刀柄重重敲在郑季头盔上,瞪着眼睛怒骂: “闭嘴!” “再说这种扰乱军心的话,乃公第一个宰了你!” “怕什么?” “乃公和你父当年都追随过今上作战,经历的凶险胜过现在十倍,可不还是活下来了!” “咱们骑士团的口号是什么?” “不抛弃,不放弃!” “你放一百个心,大团长此刻肯定就在来的路上了!” “到时候咱们中心开花,杀他个痛快!” “我可听人说过,那罗马娘们也是黑头发,皮肤白的很,等咱们进了城,捡好的挑!” 他后面这些话,是说给那些同样沮丧的汉军骑士听的。 汉军骑士是人不是神,即便是他们身经百战,面对着这种被至少上万敌人重重包围的局面,胆怯也很正常! 毕竟,往常那些让他们感到最有底气的火炮并不在这里。 因此曾琦这个百将需要振奋一下士气。 杀戮、掠夺,金钱、女人,无疑就是振奋士气的最佳答案! 听到曾琦的话,汉军骑士顿时士气大振。 他们本就是朝夕相处的袍泽兄弟,此刻心中无惧之后,配合越发默契。 只见他们两两一组,一举盾牌,一持弓弩,一时间,竟和十倍于他们的罗马弓箭手打了个有来有回。 或者说,是单方面的屠杀。 毕竟他们身上穿的是基本不能被弓箭破防的板甲,而那些罗马弓箭手穿的不过是皮甲,别说汉军骑士手中的蹶张弩了,就算是正常的战弓射出的箭矢,也足以洞穿罗马弓箭手身上的甲胄! 但罗马军团步兵手中那种几乎等同于自己身高的大盾,却是弓箭的克星! 在盾牌的掩护下,虽然偶有军团步兵被箭矢射倒,但双方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和他们拼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郑季握紧手中长刀,缓缓用布条将刀柄缠在手上。 这样,在战斗的时候,就不用担心敌人的鲜血顺着长刀浸湿自己的手掌,滑滑腻腻,握不紧长刀,导致长刀脱手! 而在郑季周边,那些汉军骑士也是如此操作。 拼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他们开始用陇西话、关中话、河东话等北方方言,开始唱起了骑士团的战歌。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这是昔日楚人的战歌,但汉不仅继承了秦,还发扬了楚! 楚人的战歌,自然就成了汉人的战歌! 等到那一句‘子魂魄兮为鬼雄’重复两遍之后,曾琦、郑季等汉军骑士彼此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 这意思其实很简单了。 我,要记得你们! 此生何其幸运,能够和你们成为袍泽,如有来世,我们还要做兄弟! 郑季顿时血气上涌,猛然站起就要跃出车垒和冲了过来的罗马军团士兵搏命,但他的肩膀上却猛然多了一只钢铁般的大手,将他又拉了回来。 和他一起被拉回来的,还有其他几个死意已决的汉军骑士。 “百将?你这是何意?” “对呀,为何要制止我等赴死?” …… 曾琦脸上露出压抑不住的笑容: “死这种话可不能说,只有活着,才能与喜欢的人相见,才能体会那种叫做喜欢的心情,死了的话,一切都没有了……” 在他面前,一众汉军骑士无语问苍天。 “百将,少看些少女漫……” “百将,你暴露了……” 曾琦痛骂几声之后,用手中长刀指向西方:“你们仔细听听,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他们来的方向,也是他们唯一生的方向! 此时此刻,那里蹄声如雷! ……………………………… “诸君,我喜欢战争!” 樊伉挥舞长刀,大声呼喊,此刻,他心中那颗继承自樊哙每战争先的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 在他身后,黑帆骑士团数千骑兵紧紧跟随,胯下战马身上滴滴不知道是河水还是汗水的水珠落下,旋即不知道飞向何处。 前方,杀声震天的地方,就是他们袍泽受难的地方! 不抛弃,不放弃。 他们,快马加鞭! ……………………………… 车垒中。 曾琦的几句话让周围汉军骑士重燃希望。 因此,他们在和罗马士兵对拼的时候,不再如之前想象的那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而是变得很是谨慎。 或者说,猥琐。 汉军骑士刀出必然见血,而不能保证百分百砍到对方的话,宁愿躲在盾牌后面和同样躲在盾牌后面的罗马军团步兵大眼瞪小眼…… 而这样双方对峙多过肉搏的场面,让站在山包上指挥作战的罗马执政官提比乌斯·科尔内利乌斯·斯皮奇欧感到万分绝望。 只有杀死重围之中的汉人,尤其是那些‘幼稚’的联军将领,罗马才能获胜! 否则,罗马将不复存在! 斯皮奇欧站在原地想了想,抽出腰间的短剑冲下山去。 身先士卒。 这是如今这个危急关头,他能想出的唯一一个速胜的方法! 山上,顿时响起凄厉而悠扬的号角。 一瞬间,曾琦等人感到压力倍增。 眼前敌人不再畏畏缩缩,一些穿着环片甲,头盔上装饰有鲜艳马尾的军团老兵取代了那些手持大盾,身上只有链甲的青年士兵。 矛来刀往之间,不仅老年军团士兵成片倒下,就连那些穿戴着板甲的汉军骑士也终于出现了伤亡。 土地被鲜血浸湿,变得泥泞。 但那些见惯了生死的老年军团士兵不为所动,甚至踩踏着不断哀嚎的同伴拼死向前突击。 汉军士兵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面前敌人那种不在乎自己性命,也不在乎别人性命的冷漠眼神! 包围圈,越来越小! 双方都在拼尽全力的作战。 他们都在赌。 赌援军先来,还是打破车垒,抓到大鱼! 尽管罗马人并不知道包围圈中的仅是一些普通的骑士团骑士,他们想要抓的大鱼此刻一条都不在包围圈中…… 曾琦等人叫苦连连。 不过他们毕竟大多是百战老兵,此刻身陷重围但依旧足够乐观。 “等活着回去了,说啥也要去学两句罗马话……” “为何?” “这时候我喊一嗓子总督不在这里,对面的敌人是不是就撤了?” “有道理。” “百将,其实我有句话一直想说。” “说!” “若是能够活下来,我能做你女婿吗?就是脸圆圆,很可爱的那个……” “滚!” …… ps:郑季就是卫青的爹。 卫子夫是卫青的同母异父姐姐,三姐。 《史记》中说,青壮,为侯家骑,从平阳主。建元二年春(前139年),青姊子夫得入宫幸上。 也就是说,卫子夫入宫那年,卫青至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换言之,当时的卫子夫必然要比刘彻年长,毕竟那时候刘彻不过十八岁。 已知如今是大圣七年,公元前182年,如果卫青生于公元前160年前后,我觉得很合理。 (本章完) 第84章 刘盈: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山脚下,罗马军团士兵为了攻克汉军车垒,开始使用火攻。 但没奈何算错了风向,以至于他们连同汉军骑士一起陷入了火焰与浓烟的包围中…… 太阳逐渐西斜,照在浓烟上发出火红色的光芒,但帕拉蒂诺山顶之上的神庙和宫殿,却沾染着金色的光芒。 而在帕拉蒂诺山向西的地方,则是高高耸立的罗马竞技场! 嗯,不是大竞技场。 毕竟那个号称‘何时有竞技场,何时便有罗马,何时竞技场倒塌,何时罗马便将灭亡,何时罗马灭亡,世界也便将灭亡’的大竞技场修建于公元七十二年。 那一年,罗马皇帝维斯帕西亚努斯(韦帕芗)平定了犹太起义,为了庆祝征服耶路撒冷的胜利,强迫八万名犹太俘虏用八年时间修建了这座保留了几千年的大竞技场。 但对于现在的罗马公民来说,这种竞技场已经足够宏伟。 围观各地选送的角斗士互相杀戮获取荣耀,是他们这些公民的特权! 如今,到了他们这些特权阶级为罗马‘母亲’献身的时刻了! 当山脚下浓烟冲天而起的时候,数以万计的罗马公民走出家门,手持合法持有或从不法渠道购买的武器,做好了随时被征召入伍,加入临时军团上阵御敌的准备。 而在台伯河西岸,那两个被看管起来的罗马军团,也在同一时间开始暴动! 他们并不是现役的军团士兵,而是被动员起来的,曾经在军中服役过的罗马公民。 虽然他们早已年迈,或者因为各种原因不再加入军团作战。 但他们并不畏惧死亡,他们早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因此他们这上万人,甘愿成为‘诱饵’,只为了让联军放松戒备。 此刻杀声震天。 那些看管俘虏的希腊重步兵猝不及防之下,被扑倒在地,兵器铠甲被抢夺,自身也被打的鼻青脸肿,口吐鲜血。 窦广国扭头,看向脸色铁青的马其顿国王代表安东尼。 如今的马其顿和希腊城邦修好,双方同种同源之下很快进入到蜜月期,因此安东尼不仅是马其顿长枪步兵的指挥官,还是希腊重步兵的指挥官。 至于窦广国盯着他看,原因也很简单,那些之前投降了罗马军团是在他的建议下才得以活命。 不是妇人之仁,而是利令智昏。 汉国治下的疆域虽然废除了隶臣制度,但汉国本着和平共处的原则,并不干涉别国内政,因此希腊、马其顿等国依旧驱使和压迫着奴隶。 投降的两个罗马军团虽然不满编,但至少也有万人! 这可是一笔即便是连希腊、马其顿的统治阶层也要为之心动的财富! 因此,也就有了现在的骚乱。 面对着窦广国满是鄙夷的眼神,安东尼顿时脸色铁青。 他‘好心好意’放这些诈降的士兵一条生路,没想到对方居然不给他这个面子! 所以,你们去死吧! 安东尼黑着脸挥挥手,在他身边那几个早就按捺不住了的希腊将军顿时狞笑着向自己的军队走去。 反叛者,杀无赦! 希腊人本就和罗马人有仇。 别的不说,罗马众神完全就是‘罗化’的希腊众神的翻版! 虽说希腊人自己动不动就屠杀神、亵渎神,缺乏对神灵的畏惧和崇拜,但自家的孩子自己无论怎么打骂都可以,外人若是稍加折辱,就是在挑战他们的底线! 而这种低劣的模仿,无疑就是一种对希腊众神的亵渎! 于是,那些穿戴着肌肉甲和火红披风的希腊重步兵怒火中烧的加入镇压骚乱的序列。 暴动迅速转变为屠杀。 一如罗马人在迦太基城做的那样,希腊重步兵也只留下了能作为货物贩卖的年轻人,毫不留情的夺取了那些没什么价值的老人的生命。 无论,他们中会不会有皮革匠、铁匠、木匠之类工匠。 亦或是阿基米德这样的存在! 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窦广国收回目光,所谓慈不掌兵,他虽然如樊伉说的那样不是个军人,但这种浅显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况且他当埃及总督这几年,对总督府辖区内的旧贵族和托勒密王朝那些‘贰臣’进行过系统化的清洗,早就练成了一副铁石心肠。 所以,他只是在等待军中工师在搭建浮桥,好让联军步兵可以增援前线。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火炮。 骑士团是除皇家海军外,唯一可以在海外合法拥有火炮的帝国军队。 虽然只是四磅炮。 但也足以是颠覆战场的存在了! “莽夫!” 窦广国痛骂了一声那群高喊着羁绊、友情冲向战场的汉军骑士,决定亲自去指挥前方士兵架桥。 他也是一条土木狗来着…… 架桥修路,小菜一碟! ……………………………… 罗马执政官斯皮奇欧在一众膀大腰圆的军团士兵前呼后拥下冲下山丘,但在距离浓烟滚滚的汉军车垒大约五六百米的地方停下。 政治作秀,划掉。 鼓舞士气,这种距离就足够了! 但与此同时,他终于发现了西边传来的那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作为罗马执政官,他虽然上过战场,但如今罗马的敌人大多以步兵或海军为主,他从来没有和大队骑兵作战的经验。 尤其是那些人马具甲的汉军骑士。 自然而然的,他一直认为西边传来的巨响是决堤的台伯河泛滥的声音…… 但现在听着听着,这声音很明显并不是洪水泛滥。 毕竟,这种巨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地面上的小石子在有节奏的一蹦一蹦,一蹦一蹦! “什么情况?” 斯皮奇欧看向走到他身边的护民官卢修斯·朱尼厄斯·布鲁图斯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 布鲁图斯正要说什么的时候。 远处突然响起一串低沉悠扬的号角。 嘟嘟! 如闷雷一般的号角声在七丘之间回荡,甚至压过了此刻的杀声震天。 斯皮奇欧赶忙向远处眺望,只见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似乎要比别处明亮许多! 他眉头紧锁。 下一秒钟,他的疑惑消失不见。 在那里,多出了数不清的铁甲骑兵,那些锃亮且毫不吝啬用青铜装点的铁甲,在阳光下烨烨生辉,亮的人睁不开眼睛! 豪气,扑面而来! 价格昂贵是另外一方面。 重要的是对于罗马这种不能将火焰温度突破一千度的国家,绝无可能打造出这种冷兵器时代天花板级别的甲胄! 但斯皮奇欧并不是靠关系和贿赂当上的罗马执政官,他能够获得这个位置,靠的是过去的二十年时间里和高卢人的血战! 因此,他从第一时间就得出结论。 此战,败了。 远处的汉军骑兵,正以他肉眼可见的速度冲破军团士兵匆匆用身体铸就的防线。 汉军骑兵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斯皮奇欧看了看始终未能突破的联军车垒,长叹一声:“神明啊,难道你保佑罗马了吗?” 他说完,果断下令退兵。 尽管罗马虽大而他身后就是罗马城,他已退无可退! 但罗马城中尚有几十万的男女老幼! 这些人哪怕能战的只有三分之一,也足以守住神庙、银库之类重要的场所! 况且在汇合了前来增援的意大利同盟军之后,他手中可用于作战的罗马军团总数达到了十个! 整整十个军团! 这就是他的底气! 更重要的是,在联军登陆的第一时间,他就派人向其他的罗马城镇,以及西西里岛和所有的意大利同盟城邦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也就是说,至少还有十个军团正在赶来的路上! 所以,他只要能顶住接下来的攻击,就能够给那些敢于攻打罗马的敌人一个皮洛士大帝的下场! ………………………… “冲啊!” “杀啊!” 樊伉高声怒吼着发动冲锋,就连手中的马刀早已卷刃都未曾察觉。 直到遇见了了罗马人匆匆搭建的街垒之后,樊伉才勒住战马,满脸意犹未尽的举起长刀:“告诉你们的王,让他洗干净屁股等我!” 在他周围,盔甲上满是鲜血的汉军骑士纷纷和他拉开了距离。 “大团长的口味果然奇特!” “不愧是大团长!好蛮,好喜欢……” “男桐收收味!” “嗨!我听家乡人说过,佛门禁女色……你看这把大团长憋成啥了!” “哎?早知道就该活捉了刚才那个罗马队长,眉清目秀,屁股也很翘,一看就很能讨大团长的喜欢!” …… 樊伉一脸黑线。 他只是狠狠的瞪了周围那些小声嘀咕的汉军骑士一眼,旋即调转马头。 在那里,有他的袍泽兄弟! “姓名?” 曾琦虽然极为疲倦,但依旧站的笔挺。 在他身后,即便是那些浑身鲜血的汉军骑士,也一样在挣扎着努力站起。 这是军人的尊严! 曾琦仰头看向樊伉,脸上的悲怆一闪而逝,大声说道:“黑帆骑士团第二队百将曾琦前来报到!第二队共有甲士二百零六,存活七十,战死、战死一百三十六……” 樊伉愣住。 在聚拢过来的汉军骑士之中,慢慢响起了悲凉婉转的歌声。 那是一首送葬的歌声。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第85章 刘盈:这位更是重量级! 轰!轰!轰! 帕拉蒂诺山上,匆匆运来的四磅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此山的海拔虽然不高,但架不住地理位置太过于优越。 竞技场、大广场、神庙,甚至连元老院都在火炮的射程之内! 因此那些守卫重要建筑的罗马士兵死伤惨重。 他们寸步不退。 这里,有着他们的信仰! 但他们也没有对山上的炮兵阵地发起攻击。 毕竟在山的周围,密密麻麻列阵着马其顿长枪方阵,而在方阵士兵后方,则是那些穿着肌肉甲的希腊重步兵。 换言之,罗马人想要攻入炮兵阵地,需要先打穿长枪方阵,然后再击溃那群希腊兄贵……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过罗马人并没有坐以待毙。 在他们的调度下,那些之前用作表演的角斗士换上了一套战甲,和那些强征而来的奴隶一起,组成了一支数量庞大的敢死军团,准备向汉军阵地发起殊死一击! 罗马人那两个执政官亲自向他们保证,只要他们能够击破长枪方阵,就会授予他们自由人的身份,而击败希腊兄贵,则会获得罗马公民的身份,并且享受终身津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没有选择的一群奴隶,在喝过断头酒之后,顿时嗷嗷直叫着冲了出来。 然后,被火炮轰了回去。 毕竟骑士团的四磅炮经过改装,不仅能发射实心弹,还能发射装有引信的榴霰弹。 虽然后者命中精度感人。 但这不重要。 对于一群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奴隶而言,这种从天而降的攻击手段被他们认为是神对他们的惩罚! 神罚之下,做鸟兽散不是很正常嘛? 受到败退的奴隶敢死军团影响,那些匆匆集结的罗马公民也开始动摇起来。 他们是准备誓死守卫罗马、守卫元老院来着,但对面山上轰轰轰,他们这边死死死的场面实在是吓人,重要的是如那些奴隶而言,这是神罚! 很明显,这是汉人的神在惩罚他们。 而他们的神,诸神之王,闪电之神朱庇特今天不在家…… 不仅朱庇特不在家,神王朱庇特和神后朱诺生下的战神马尔斯也不在家…… 神一家三口郊游去了。 否则,罗马人也不会被别人打到家门口来! 这些是大祭司说的。 不管大祭司和执政官们信不信,反正他们是不信…… 他们觉得,这是朱庇特畏惧汉人的神,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毕竟罗马人对神的理解和希腊人不一样。 希腊神话讲的是神和人的伦理故事,比如人上了神或是神变成各种动物给人戴绿帽…… 而罗马神话讲的不是故事,而是神与神以及神与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在罗马的诞生和发展中,人类起主要作用,神就是个打下手的…… 也因此,公民组成的军团开始从神庙撤退。 他们,不准备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那些畏缩胆小的神承受伤害了! 嗯,就是这样! 才不是因为神庙太过显眼,他们伤亡过大! 于是,火炮开始调整射击诸元,转向罗马城的其余地方。 在那里,躲藏在街垒之后的罗马军团士气高涨,不时响起一阵悠扬而响亮的乐曲。 这不仅是为了提振他们自己的士气,还是为了向友军汇报一个消息。 我,还在这里! 你呢? 而回应他们这种讯号的,则是另一支高亢的乐曲。 以及,连绵不绝的炮火。 …………………………………… “怎么样了?可以冲了吗?” 樊伉从山脚下走上,看着窦广国询问道:“兄弟们都忍不住了!” 此战到目前为止,他的黑帆骑士团损失最大,这种场子如果找不回来,他这个大团长就算是干到头了! 窦广国放下手中望远镜: “等等吧。没来之前我一直以为他们在吹,没想到这个小小的罗马城居然能有这么多的人口!” “你自己看!” “不说那些街垒,你瞧瞧这随处可见又窄又细还拐来拐去的小巷子,你觉得现在适合让骑士团发起攻击吗?” 他在‘骑士团’这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汉军骑士虽然同样善于步战,但那些希腊重步兵也是如此,无非就是战力评分一百的话,骑士团成员普遍能拿到八十分,而希腊重步兵能拿到七十分。 但不管怎样,都足以打败六十分左右的罗马军团士兵。 罗马军团士兵强在由公民兵组成的主观能动性和纪律性,真论起小团体的肉搏战,必然打不过那些多是富商、贵族子弟等富裕阶层组成的希腊重步兵。 毕竟穷文富武。 只有家里有钱,才能供得起自小练武且自费购买全套甲胄武器的重装步兵。 而骑士团最擅长的战斗方式,还是小规模的多点冲阵,撕开缺口后再集群冲锋,一波莽穿对面,不给对方重新集结军队发动反击的机会! 当年项羽就是这么干的。 骑士团最初的成员中不乏有和楚军骑兵正面交手过的郎中骑兵,自然对这种战术知之甚深,并且将之转化成了骑士团的战术战法,代代相传。 所以听到窦广国的话,樊伉只能无奈摇头,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唉声叹气。 “真倒霉,当初应该让那帮肌肉兄贵随扈车队的……” “我单知道罗马人抢女人,会趁着别人家的女眷前来参加酒会的时候发动攻击,我不知道他们面对男人的时候也会这么不讲规矩……” 樊·祥林嫂·伉喋喋不休。 窦广国只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了。 但他还是长叹,伸手拍了拍樊伉的肩膀:“想开些,错不在你……罹难的士兵都是好样的,他们每个人都至少杀死了十名以上的敌人!” “我向你保证,等到战斗结束之后,他们的家属将得到和他们身体等重的黄金作为抚恤!” 毕竟,那些死去的汉军骑士严格意义上来说代替他而死。 樊伉抬起头,擦掉眼中晶莹。 “当真?” “当真。” “不骗人?” “不骗人!” “拉钩?” “你够了!” 窦广国愤然走到另外一边。 他,不想和那个幼稚鬼继续待在一起了! 所谓近墨者黑,想来都是舞阳侯的错……窦广国暗暗点头,迅速而坚定的切断了脑海中的联想。 轰!轰!轰! 火炮依旧轰隆个不停。 而在山脚下,八匹强壮的驮马拖动着两门体型相比四磅炮来说硕大无朋的十二磅炮缓缓而来。 这是皇家海军地中海舰队所属陆战队的火炮。 虽然陆战队是四等人,但挂了‘皇家’的旗号,还是要比那些驻扎在海外各督府的派遣军级别高上一点。 比如火炮。 这种十二磅炮炮身长一米七,总重量可以达到六百多公斤,要不是罗马人同样是个基建狂魔,修了一条通向港口的石头路,这种因为体积小而重量大,因此会陷入土路的大炮根本运不过来! “谢谢啊。” 窦广国轻声呢喃,用力将炮衣掀掉。 刹那间,安东尼和安条克四世那些人顿时惊得合不拢嘴。 他们本以为那些四磅炮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眼前这个才是重量级! 这一炮下去,不得把敌人的骨头都打断了? 窦广国沉默不语,只是站在远处等着这两个大号版的战争之神开始怒吼。 于是,在先这样后那样的一番装填后,火炮开火。 轰!轰! 白烟滚滚,震耳欲聋。 安条克四世用借来的望远镜看得很清楚,远处罗马元老院门口一根两个人才能环抱的石柱轰隆一声折断,石屑乱飞,吓得那些守御元老院的罗马士兵如同没头苍蝇般到处乱窜。 恐怖如斯! 同样用借来的望远镜看到了这一幕的安东尼情不自禁的倒吸一口凉气。 神迹! 这才是神迹! 他很想跪下来匍匐到十二磅炮前顶礼膜拜。 有震耳欲聋的声音,虽然没有光,但能有如此恐怖的杀伤力,这绝对是宙斯的法器! 毕竟宙斯是泰坦,法器比想象中大一点也很正常…… 但他忍住了。 毕竟那一队穿着蓝白制服的汉军炮手再度装填完毕,瞄准了那些守御元老院的罗马士兵。 轰!轰! 轰!轰!轰!轰! 十二磅炮发出怒吼的时候,四磅炮也没有停止攻击。 而这一次,罗马人的士气跌落谷地。 即便是那些信念最坚定的罗马军团士兵,此时也开始进行战略性撤退。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他们虽然不知道有这么一句话,但类似的道理却是相同的。 此刻他们的选择,一如百多年后庞贝在听到凯撒渡过卢比孔河之后的选择。 保存实力,集结军团,再度决战! 而在山上。 不等窦广国发号施令,樊伉一跃而起,向山下那些全军腰上缠着白布条的骑士团跑去。 只不过他的跑步姿势有些诡异。 简单来说,只有前三步是他真心想要跑的,而后面的一连串跌跌撞撞的飞奔,则完完全全是身不由己。 窦广国双手抱臂,踮起脚尖一路目送樊伉冲到山下,然后跌了个狗吃屎。 “爽了!” 他一般满足的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安东尼发号施令: “该让你的重步兵登场了!” “记住,投降不杀!” “有擅自掠夺城中银库、商铺、豪宅者,杀无赦!” (本章完) 第87章 刘盈:别急,看我忽悠他! 驰道西侧的一处小芦棚。 当所有人都被路边那种大快人心的场面所吸引的时候,一个穿着葛布短衫的耄耋老者轻叹一声:“看吧,这就是儿子多的烦恼。” 他的嗓音中,带着掩映不住的沛泗口音。 在他对面,做同样装束的耄耋老者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用同样的嗓音说道:“打就打了,如意这孩子有任侠之风,远比那个缩在后面看热闹的臭小子更讨人喜欢。” 他边说,边用满是恶意的眼光看着道路另一头和刘恒小声嘀咕着什么的刘盈。 毕竟他的名字叫做卢绾…… 自然而然的,坐在他对面那个喝着凉茶看戏的老头就是刘邦。 刘邦同样哼了一声:“任侠个屁!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那兔崽子就是单纯想要挑事!你说的轻松,反正杨喜不会去你门口哭诉!” 卢绾很想要赞叹一声‘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句话说的好,但一想到那句话出自刘盈之口,顿时一副吃了苍蝇的样子。 于是他岔开话题,问道:“你说,他们等下会去哪?” 刘邦冷哼:“去哪咱不清楚,但反正不会去拜见我这个爹!兔崽子一个个翅膀硬了,现在是完全不把我这个太上皇放在眼里了!” 卢绾扭过脸,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鄙夷:“人家年轻人,和你这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家伙有什么好聊的?知足吧,为了给你祝寿,老四老五千里迢迢的跑了过来!” “你再看看我家那两个混蛋,一个说是什么准备去极北之地抓白熊给我当礼物,结果走到半路上说是路太难走了,于是原路返回,除了花了一大笔钱,屁都没有弄回来!” “至于另一个倒是有所收获,说是在天南州旁边的岛上抓到了陆行坤,结果运回来一看,就是个大号鸵鸟……” “你说,是不是我爹埋的地方不好?风水有点差,才让我摊上这么两个混账……” 卢绾所说的两个混蛋,一个叫做卢去疾,这是他的次子,卢虞的三弟,去年发下宏远准备当大汉探索北极的先驱,然后半路而回,不过误打误撞的发现了两个钻石矿,只可惜以碎钻为主,不值什么钱…… 另一个叫做卢善道,这是卢虞的四弟,抓回来的陆行坤其实就是恐鸟,生活在新西兰,灭绝于十八世纪晚期。 卢绾的长子叫卢玮,这个倒霉名字和卢虞一样,属于都是爹妈秀恩爱的产物…… 虞姬没有正式的名字,只有个小名叫做小薇,但男孩肯定不能以‘薇’作为名字,于是就取了谐音‘玮’,毕竟玮这个字指的是美丽的玉石。 刘邦放下手中茶盏,乐不可支:“你要真觉得风水不好,不如给老三说说,让他找人去丰邑看看……毕竟堪舆风水可是阴阳家那些卜者的特长,如今他们都被老三收入囊中了……” 卢绾呸了一口:“乃公就是随口说说!我老爹都埋进去那么多年了,这时候再去把他刨出来换个地方?那还不得托梦揍死我?” 刘邦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过我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听?” 卢绾皱了皱眉头:“说。” 刘邦斟酌了好一会才犹犹豫豫的说道:“前些天二哥找到我,说是梦到了我娘,我娘说你们都去了北边,留她一个人在老家孤孤单单……” “二哥想把我娘的坟迁到万年陵,跟老太公合葬……” 他说的二哥,指的是代王刘仲,毕竟他们‘伯仲季’三兄弟同母同父,母亲为昭灵皇后,而生下刘交的李氏(孝康皇后)属于是刘太公的续弦。 卢绾问道:“你答应了?” 刘邦神色莫名:“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反正铁路也通到了丰邑,运送灵柩也不费什么事……虽然之前修陵的钱算是白费了,不过这都是小钱。” 他对自己生母的感情很淡薄,毕竟刘媪生下他没多久就去世了,是李氏将他抚养长大。 生恩,毕竟不如养恩。 他叹气一口,脸上慢慢挤出笑意:“我是这么想的,反正要迁坟,兴师动众,所以你要是也想给我卢叔迁坟的话,不妨一道……” “修新坟的地方我都想好了,之前万年陵不是计划修一大一小两座陵寝,但那个小的只修了一半就被我那个农家的爹给叫停了!” “所以,不如你把卢叔埋到那个小的里面,这样俩老头离的就近了,方便在下面串串门……” 卢绾顿时陷入沉思。 他是燕王,自然朝廷会追封他爹也为王,而万年陵他每年都会去好几次,对于那个‘烂尾’陵寝也不陌生。 修陵的时候汉国并不如现在这般强盛,因此无论是规制还是明器的制作都一切从简。 也因此,太上皇陵里埋进去一个王,并不违制! 而且刘邦说的那句让俩老头亲近一点的话也打动了他。 他爹和刘太公属于是刎颈之交,刘太公对他视如己出,刘邦有的吃喝衣服他一样不少,刘邦挨得揍他也没有落下…… 所以他并不排斥自家的祖坟和刘家的祖坟混在一起。 相反,他很是心动。 但他还是吭哧吭哧的说道:“你去给那臭小子说一声……” 他说的臭小子自然指的是刘盈。 刘邦满脸促狭:“说什么?” 卢绾捏了捏拳头想要发火,但他有求于人,扭扭捏捏说道:“让你家臭小子派人去选个吉日,你是知道的,我懒得跟他说话……” 刘邦点点头:“行吧。也不知道那臭小子收拢那么多神棍做什么?算了,不想了,谁让咱现在只是个太上皇呢……” 卢绾也是一脸茫然。 但就像刘邦说的那样,他俩如今都已经处于‘退休’状态,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国家大事还是交给别人去操心的好! 于是他指向道路另一边:“看,那几个混账要走了!” 刘邦眼前一亮:“我们也跟过去!这个热闹乃公非凑不可!” ……………………………… 顺着云阳县城东的县道走十里,然后转入一条有县兵看守的小路,就看到了一处用铁丝网拦着,专属于皇家的林场。 刘盈趴在马背上向张不疑使了个眼色。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究竟是谁泄露了消息,引得那两个老家伙也跟了过来? 嗯,两个老家伙自然指的是刘邦和卢绾。 而张不疑则将他的视线转向凑在刘邦身边满脸献着殷勤的刘如意。 他的意思也很明白,泄密者正是你那个愚蠢的欧豆豆! 回来再找他算账……刘盈放慢马速,凑近刘邦乘坐的马车:“爹你不在宫中待着消暑,跑出来作甚?我娘知道吗?” 刘邦瞪了瞪眼:“乃公想去哪就去哪!” 刘如意从马车的另一边探过脑袋,很是不客气的说道:“子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父皇想去哪里不想去哪里是父皇的自由,轮得到三哥你多嘴?” 你好勇哦……刘邦有些瞠目结舌。 刘盈点了点头:“是是是,你说得对!” 刘如意顿时洋洋得意起来。 有靠山,就是爽! 但他完全忽略了此刻刘邦和卢绾,乃至于张不疑等人的脸色。 因此张不疑再度兴奋了起来,默默将这一幕记在心中,准备回去之后给刘乐说一说,然后和她一起等着看热闹。 说实在的,刘如意不在长安城的这几年,他们的乐子都少了许多…… 如今,他要补回来! ……………………………… 猎场。 伴随着几声枪响,刘盈让人去收拾猎物准备开吃,自己则去加班。 远处的树荫下,新任太尉淮阴侯韩信双手抱臂,冷冷注视着离他一尺之遥的刘邦。 而刘邦,也保持着相同的姿势。 让韩信有些沮丧的是,他需要仰起头来才能注视着刘邦的眼睛,这让他的气势大打折扣。 不应该啊?我难道还没这老家伙高……韩信微不可见的皱皱眉头,心中疑窦丛生,但却没有机会去查验刘邦是踮着脚或是踩在石头上。 毕竟,谁先移开视线谁就输了! 滋滋滋! 刘盈脑补了两道闪电在刘邦和韩信之间跳动的声音。 于是,他也加入了战团。 不过不是和刘邦或韩信对视,而是站在刘邦身边的卢绾。 他已经看这老家伙不爽很久了! 如今,正好在第一届瞪眼大赛中战胜他一次,煞一煞这老家伙的威风! 滋滋滋! 这回轮到张不疑脑补了…… 不过他并没有也加入战团,毕竟他没有对手,而且这里的人他一个都惹不起…… 很快,胜负已分。 刘氏父子分别战胜了卢绾和韩信。 刘盈能赢很简单,他当初为了对抗诸如萧何曹参等大佬,专门找吕雉养的那些猫咪练过眼神,虽然挨揍无数,但却练出了一双锐利的眼神! 至于韩信…… 这是非战之罪。 有小飞虫飞他眼里了…… 此刻韩信揉着眼睛,但另一只大睁的眼睛中却满是战意。 这次不算! 下一次,他一定能赢! 但刘邦却嘿嘿一笑,自顾自的哼着小曲离去。 他,一本满足! 毕竟他和韩信的梁子,从他莫须有的撸了韩信的楚王之后就已经化不开了。 从那之后,他和韩信之间相爱相杀了十几年…… 如今,他又一次获胜! 这是上天的眷顾! 于是,刘邦的背影越发嘚瑟了起来。 韩信气的牙都快咬碎了。 他深呼吸几口,从袖囊里摸出一张卷成一个筒的信纸。 刘盈试探着问道:“窦广国的电文?” 韩信吃了一惊:“陛下怎知?莫非真如民间所说,陛下乃圣佛转世,有未卜先知之能?” 刘盈笑笑:“别听人瞎说,我就是猜的。” 他说完,从将信将疑的韩信手中接过电文。 “看的什么?”刘邦探着脑袋从另一边又拐了过来。 刘盈摊开电文,看到刘邦有些老花眼看不清,于是选择简单给他说几句: “极西之地的一场大捷。” “埃及总督窦广国联合东约列国,武力干涉罗马人对迦太基的入侵,成功救援迦太基,并且打赢了发动战争的罗马!” “我本来想着等到爹你寿辰那天将这场大捷作为礼物,但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提前给了吧……” 刘邦愣住。 他盯着刘盈看了又看。 毕竟他现在已经是太上皇了,而且那是远离大汉本土万里之遥的胜利…… 所以,这也算是礼物? 如此惠而不费,果然是个孽障! 于是,刘邦气呼呼的走了。 刘盈满脸懵逼。 过了好一会,他才悄声呢喃:“那老头现在的脾气越来越怪了……” 韩信沉默不语。 刘盈看向韩信问道:“你觉得他们的建议如何?” 韩信问道:“可是有关亚平宁半岛的归属?” 刘盈点了点头。 韩信说道:“臣以为可以。” 刘盈开口问道:“说说你的看法。” 韩信字斟句酌的说道:“此次特别军事行动,旨在匡扶正义,而联军已经达到目的,没有让罗马人吞并迦太基,并且两大骑士团一路横扫阿非利加,打下了整个努米底亚并使得昔兰尼加臣服。” “如今阿非利加总督府已经在筹划之中……” “因此,我们已经拿到了最大的一块蛋糕,需要让利给联军的盟友。” “但正如窦总督在电文上所说那样,未免养虎为患,故而需要秉持制衡之道。” “所以让西西里岛和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城邦独立建国,成为我大汉之藩属,再就是允许希腊城邦、马其顿和塞琉古这三个参战国和埃及总督府一起在亚平宁半岛驻军……” “我认为这是很好的选择。” “此举既避免了罗马死灰复燃,又可以使得东约内部成员国越发亲善大汉。” “毕竟,有肉大家吃……” 刘盈点点头:“我再补充一条,在汉军管辖范围内,废除罗马人的奴隶制度,并且将那种高人一等的公民制度也一并废除,授予所有人统一而平等的自由人身份……” 韩信半是讥讽半是赞叹:“陛下当真是菩萨心肠。” 刘盈笑眯眯的锤了他一拳:“你懂什么?我就问你,在那种奴隶制国家,是高人一等的公民多,还是被人欺压虐待的奴隶人数多?” 韩信点头:“自然是奴隶多。毕竟此前根据我们的调查,罗马人平均每个公民就会拥有两个奴隶……” 刘盈笑了笑:“这不就得了?” “单不说奴隶不消费,不会购买咱们的工业品,就说想要在一个地方长治久安,总不能依靠那些视咱们如仇寇的那些名为公民,实则奴隶主吧?” “所以,废除奴隶制度和与之相对的公民制度就很有必要了。” 韩信陷入沉思。 毕竟正常人的天赋点很平均,大约都在10左右徘徊,而他属于是军事天赋直接100,剩下其余天赋则大多为负数…… 况且,刘盈有很多话不好明说。 后世里,本子在菲律宾、越南泰国等地发动战争,将英美等国的殖民地纳入了自己囊中,因此当地土著应该如仇视英美等殖民者一般仇视本子才对。 但恰恰相反。 本子,成了他们心中的救世主…… 很简单,和英美等侵略者相比,同样残暴的本子都显得像个人了…… 所以,刘盈自然有样学样。 最重要的是,奴隶主或是地主对奴隶、佃农的剥削程度,哪里比得上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呢? 虽然海外领地不会发展工业。 但一片辽阔且人口众多的原材料产地和产品倾销地,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缓和国内矛盾的重要因素! 毕竟,刘盈比如今的大汉人,多了两千年的智慧! 韩信沉默片刻后,虽然脸上还是迷惑,但点头说道:“臣这就去将回电转交丞相府……臣先告退了!” 嗯,他是太尉,负责的是军队,报捷之后的事情自然归属丞相府。 刘盈摆摆手:“不忙。来都来了,先玩一会再走呗?今天这里吃狍子,而且还有一坛我大父亲手做的二十年陈酿!” 韩信食指大动,但脸上却浮现几分矜持:“陛下家宴,臣不好在场吧?” 他看的很清楚,除了那个带着帽子用纱帘遮脸的人他不知道是谁之外,剩下的人都是刘氏亲眷。 但刘盈笑着说道:“今日是刘氏家宴没错,但你就不是朕的家人了?” 韩信愣住。 他很想说自己真的不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但如今刘盈不再是帝国太子,而是天子,他虽然是个政治白痴,但也知道这种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不过刘盈再度笑着解释道:“难道你忘了,你曾和朕指腹为婚!朕如今生了个太子,莫非你准备赖账?” 韩信恍然大悟。 但他还是要矜持一下:“小女性情柔弱,恐怕不堪为太子妇……” 刘盈放声大笑:“柔弱点好啊!朕还一直担心你将门虎女,朕的太子会受欺负呢!如今刚刚好,而且你听没听说过那句话?” 韩信摇头。 刘盈边拉着他向前走,边笑眯眯的说道:“女大三抱金砖啊!朕如果没记错的话,朕的太子妃要比朕的太子刚好大上三岁!” “这,就是天作之合!” 太子妃吗……韩信愣了一下,嘴角渐渐浮现起止不住的笑容。 第89章 刘盈:经销商×产销一体√ 听到刘邦的话,刘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刘恒,只可惜刘恒阳光过敏用纱帘遮面,以至于他并没有看清刘恒脸上的神情。 但其实吧,就算是刘恒没有纱帘遮面,他也很难从刘恒脸上看出什么。 这小子城府老深了……刘盈微不可见的鼓了鼓腮帮子。 刘邦皱皱眉头:“问你话呢,到处乱看什么?” “嗯?”刘盈愣了一下,旋即笑着说道:“爹你不是后天过生辰嘛?许负和窦漪房去了新丰城做最后的准备工作,毕竟新丰城是大汉的娱乐中心、美食中心,天下最新、最好玩的东西全部汇聚在那里……” “嗯,是我娘安排的,宫中财务由她俩负责,许负管开源,窦漪房专心节流……” 刘邦点点头,脸上现出骄傲和感慨的神情:“你母亲识人之明,用人之度不在乃公之下啊!” 毕竟某人是个貔貅,只进不出,钱但凡到了她的手里,想要拿出来那就是千难万难,所以不能让她管钱,否则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 刘盈撇撇嘴,对刘邦这种自吹自擂的行为表示鄙视了之后,问道:“有事?” 说完,他补充一句:“先说好一点啊,她们阴阳家有规矩,亲兄弟明算账,想指使她干事肯定要给钱的……” 刘邦点点头:“咱懂。多年之前我也在她那里看过相,哪怕是我强行给你俩凑成一对,她一钱的卦金也没少收我啊……” 他每次想起这件事就生气。 他是谁? 沛县刘季! 过往那么多年他什么时候在酒肉之外花过钱? 而且还那么多! 关键是那个小丫头片子就是嘚吧嘚几句,就忽悠走了他整整二十金! 虽然她没说错,天命确实从老嬴家转到了老刘家…… 但是吧…… 家人们谁懂啊?哪有儿媳妇追在公爹身后哭哭啼啼撒泼打滚要钱的道理? 小木屋内,刘恒越发笃定,白白胖胖的手指用力捏着桌腿,极力让自己面色如常。 骗子! 还钱! 他就说怪不得自己的母亲、舅舅等人全都对那句谶语讳莫如深,原来是当初那个女骗子藏到宫里做了宫妃! 此刻,他回想起自己叫许负皇嫂时对方脸上那种说不明道不清的神情,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原来你们都知道! 就瞒着我! 一瞬间,刘恒脸上浮现出和刘邦同款气呼呼神情。 刘乐哈哈一声笑了出来。 刘邦将视线探入小木屋内:“你笑什么?” 刘恒也转头问道:“阿姊为何无故发笑?” 刘乐傻住,绞尽脑汁,吭吭哧哧回答:“我,我想起我预定的那批六月黄这些天就到了……正宗震泽(太湖)大闸蟹哟!” 后世苏州东北部的阳澄湖在如今的汉国还是一片沼泽,只有到了北宋绍兴年间一次不正常的潮汐运动之后,阳澄湖才慢慢从湖沼变成湖畔。 因此,太湖大闸蟹就成了阳澄湖大闸蟹的替代品。 刘乐见到刘邦依旧盯着她,再度解释道:“我定大闸蟹不是为了自己吃,爹和卢叔马上要办寿宴了,那些都是寿宴上的食材呢!” 她说完,昂起脸表露出一副看我多孝顺的样子。 刘邦宠溺笑笑,但旋即摇头有些担忧的说道:“我听人说螃蟹性寒,莫要将你那些叔伯吃的上吐下泻……” “性寒?上吐下泻?”刘乐皱皱眉头:“不会呀,我每年都会吃好多螃蟹,也没见有什么事情啊?张澹也吃螃蟹,她个小女孩都没有事,旁人又怎么会有事呢?” 刘邦食指敲着牌桌:“怎么不会?安平敬侯不就是吃了螃蟹,结果上吐下泻,最终一病不起!所以螃蟹这种东西还是少吃为妙!” 他说的安平敬侯,指的是楚人鄂千秋。 此人是昔日楚国宗室之后,最初跟着项梁反秦,项梁死后效忠项羽,但项羽诛杀义帝熊心,鄂千秋脱离楚军北上投靠了魏豹,后来韩信灭魏,鄂千秋又渡河投奔了在荥阳和项羽对峙的刘邦,成为了刘邦智囊团的一员。 楚汉战争结束,鄂千秋功封关内侯,后来雒阳定封的时候,力挺萧何取代曹参成为大汉开国第一功臣,于是更进一步,从关内侯升级为彻候,食邑两千户。 毕竟汉国山头林立,小团体无数…… 可惜的是他活的时间不长,汉六年鄂千秋封侯,汉十五年他就吃螃蟹吃死了…… 虽然死的有些窝囊,但不管怎样他毕竟是汉初功臣,在反秦和灭楚的战争中都立下功劳,因此谥号为‘敬’,也算是个美谥。 听到刘邦的话,刘乐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而在小木屋外面,刘盈却说道:“安平敬侯是吃了螃蟹死的不假,但他那属于是食物中毒……” “中毒?”刘邦眉头紧锁。 很明显,他是在怀疑这背后是不是有别的蹊跷。 毕竟汉国山头林立,小团体无数…… 刘盈摆摆手:“别阴谋论啊,就是单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把自己吃死了。当初安平敬侯死的时候我去他家问过,他吃那是死蟹……嗯,就是在上锅之前就已经死了,所以才会食物中毒最终不治身亡!” “重要的是庖厨说螃蟹死了都准备扔了,结果安平敬侯不让,反倒斥责他们浪费,于是自己亲自动手将螃蟹蒸熟了美美享用一番……” “虽说死者为大,但我还是想说这都是穷怕了的结果!” 毕竟鄂千秋虽然号称楚国宗室,但他家祖上血脉追溯的却是西周晚期周夷王姬燮执政期间的楚王熊渠。 嗯,那年月楚国攻下盛产铜矿的鄂国之后飘了,抢先一步从‘子男’僭越称王,于是等到周厉王继位之后,楚国又乖乖撤掉王号,继续做了西周的臣子。 因此,鄂千秋属于是祖上阔过的穷逼…… 刘盈继续说道:“螃蟹这种东西只要吃新鲜的,基本上没有事,阿姊那边全程冷链运输,运到关中之后又把螃蟹放到冰窖储存,所以不会有事的……” “嗯,她早年间没有冷链的时候,基本上是以量取胜,也就是一次运送成百上千只螃蟹,总有那么十几只螃蟹会活着抵达关中,反正那玩意在产地便宜的很,一斤重的大闸蟹也不过十几枚铜钱……” “瞎说!一斤重的螃蟹只卖三个五铢钱!”刘乐指正:“像那些不到一斤的螃蟹一筐才卖十钱!四舍五入就是不要钱!不过长途运到关中之后,一只半斤重的螃蟹就价值千钱……” “去年我拍卖过一只一斤二两的蟹王,最终成交价是十万七千钱!” “嗯,被台侯戴野买去了……” 刘盈竖了竖拇指。 这自然是赞叹刘乐居然能忍住口腹之欲,将大螃蟹卖了换钱…… 刘乐秒懂,咬牙切齿:“臭弟弟,等回来我再跟你算账!” 刘邦却咋舌道:“啥玩意?就个烂螃蟹就卖千钱?有那钱都买两只羊了!” 他这时候回想起自己夏季和秋季吃掉的一堆一堆的大闸蟹,心中只浮现出三个字。 造孽啊! 神马垃圾东西,骨头多肉还少,吃起来还费劲的很,居然敢卖这么贵? 奸商! 丧良心! 他的目光,怒视刘盈。 毕竟他的宝贝女儿冰清玉洁,餐霞饮露,丝毫不会沾染铜臭! 所以,定然是被这个混账东西给带跑偏了! 嗯,还有张不疑。 俩混账! 于是他用一只眼睛怒视刘盈,另一只眼睛则阴森森的盯着张不疑。 虽然辛苦,但不如此难以纾解他此刻的心情…… 张不疑满脸懵逼。 他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最后莫名其妙倒霉的总是他? (╯‵□′)╯︵┻━┻ 刘盈不慌不忙的说道:“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爹定然是在为螃蟹的价格如此悬殊在懊恼?” 刘邦嗯了一声,依旧保持着两只眼睛怒视两人的艰难姿势。 刘盈笑了笑:“所谓人离乡贱,物离乡贵,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啊?况且阿姊那么做,虽然赚取暴利,但也造福了产地的百姓,和沿途产业链上的所有人。” “如果没有阿姊,那些在河沟湖畔里的螃蟹一文不值……” “毕竟江南的大闸蟹,只在关中金贵,当地的百姓早都吃到反胃,甚至都是直接捞回家里喂鸭子的……” “如此,也算是废物利用。” “反正不坑穷人……” “就像是半月之前售卖的荔枝那样,因长安富户有需求,蜀郡有近千农户就有了赖以生计的荔枝园,而长安勋贵想要吃个稀罕,就有了数千往返蜀郡长安的快马急递。” 刘邦想了想,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他的理念已经渐渐动摇,根源则在于刘盈说的那一句不坑穷人…… 如今的大汉富庶程度远超历史线上任何一个封建王朝,汉国铸造的钱几乎成了很多小国唯一的流通货币,这就导致了汉钱的价值极高。 去岁上计,家有十万钱以上,勉强迈入中产阶级门槛的户口数量只占到总人口的不到一半! 这还是将他们拥有的房屋、田产、牛马等动产不动产都算上的结果! 千钱一只的大闸蟹,真的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吃的起。 所以,不坑穷人,就不会践踏刘邦的底线。 而这也是刘盈的底线。 刘盈笑呵呵的继续说道: “不过螃蟹卖出天价这件事只是暂时的,等到阿姊订购的冷链列车陆续交付,运输能力上来了,螃蟹的价格必然会迅速下跌!腰斩,甚至于打一折都有可能!” 刘乐噘着嘴:“哼,我才不会,我现在千钱一只卖的好好的,为什么要降价?” 刘盈笑眯眯的说道:“如果有人跟你竞价呢?” 刘乐挥舞着拳头:“臭弟弟,你试试!” 她不用想都知道刘盈说的是谁! 毕竟冷链列车可不是民间运送荔枝的马车,内里技术含量高的很,大汉只此一家! 刘盈摇头说道:“螃蟹是农产,固然会有些个头大、品相好的会卖出天价,但归根到底螃蟹和鱼、牛、羊、猪、狗一样都可以养殖,养殖的规模大了,价格必然回落。” “重要的是从前那种做法,富的是阿姊一人,顺带富裕起来的不超过一万人。” “但若是将螃蟹做成普通百姓也可以吃的起的美食,最赚钱的依旧是阿姊,但顺带富裕起来的百姓必然数以百万计!” “皇族食民膏血,总要造福于民。” “况且大多数时候,最赚钱的不始终是掌握着销售渠道的人吗?” 刘乐想了想,重重点头。 毕竟无论是她的芷阳公主府,还是张不疑将要继承的张家都掌握着无数的产业,个中道理她自然很是清楚。 而在刘乐旁边,张不疑眼前一亮。 他凑在刘乐耳边问道:“如今的会稽郡守是谁来着?” 刘乐稍加思索:“东武侯郭蒙,上月刚刚赴任!你忘了?就是年初他小女儿出嫁的时候,咱们还随了好大一个红包的那个东武侯!” 张不疑恍然大悟。 他要打听的郭蒙是吕泽曾经的门客,后来在楚汉战争中立有功劳,受封东武侯,食邑二千户。 于是他继续压低声音说道:“等下回府之后,你写一封书信让家宰派人送往会稽。” 刘乐同样压低声音:“为啥啊?” 张不疑悄咪咪的看了看刘盈:“你没听你弟弟说,螃蟹和牛羊一样都是可以人工养殖的。所以咱们提前先去把湖买下来,然后再去农牧综合大学请点学生研究一下怎么养螃蟹……” “产销结合,才是正道啊!” 刘乐愣住,默默对着张不疑竖起拇指。 毕竟她家不只有纺织厂,还在海外有大片的棉花种植园以及合作的棉花农场…… 产销结合有多赚钱,她也很清楚呀! “你最聪明了!”刘乐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那……我和你弟弟比呢?”张不疑下意识问了一句。 下一秒钟,他开始后悔。 虽然刘乐搜刮起刘盈毫不留情,但其实只有他知道,刘乐其实也是一只伏地魔…… 比如刘盈每次上门为一些公共事业拉赞助的时候,哪怕借口找的再侮辱人的智商,但刘乐总是不假思索的应允…… 白花花的钱,就这么从他们家里流入了宫中,接着又流到了百姓手中…… 心疼jpg。 但这一次,刘乐近乎毫不迟疑的说道:“当然是你啦!你看臭弟弟那个蠢样,输牌输的脸上贴满了纸条!丢死人了!真怀疑他是娘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刘盈:“……” 刘邦情不自禁叹了一口气,默默拆了自己的手牌,送了刘盈一次胜利。 “噫!我赢了!”刘盈欢呼一声,伸手捻起一张纸条沾沾唾沫,贴在卢绾脸上。 卢绾深呼吸,用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咬牙切齿。 毕竟他的牙已经不多了…… 于是刘乐靠在张不疑肩上再度指指戳戳:“你看,臭弟弟更蠢了……” 张不疑附和着小声呢喃:“是啊是啊……” 刘邦看了看窃窃私语中的宝贝女儿和拱了自家白菜的猪,哼了一声嘱托道:“既然你弟弟都那么说了,寿宴上吃螃蟹的事情我就放心了。不过你要把好关,免得到时候把人吃坏了!” 刘乐回了个万事有我的眼神:“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保证不会有事!” 她说完,假装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垂涎欲滴的看了看外面烤架上香飘十里的肉串,接着满是讨好的看向刘盈,半是撒娇: “弟弟,能吃了吧?你的漂亮姐姐都快饿死了啦!” 我勒个去!好恶心……刘盈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一脸嫌弃的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别光顾着自己的吃哈,记得给老五拿两串,他见不得光……” 刘恒:“……” 他只是生了病,不能晒太阳,这话弄得他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嗯,还真有。 毕竟他之前派人到处说刘盈坏话来着…… 等到刘乐卷起袖子发起冲锋之后,刘盈回过头看向刘邦问道:“话说爹你问许负在哪里作甚?” 刘邦正色说道:“你也知道的,你二伯准备将你大母的坟迁入万年陵,跟你大父合葬在一起……” 刘盈点点头:“这是好事啊。咱们可以每年就近祭祀大母,然后国家还能少一笔在沛县修缮陵寝,雇人按时祭扫的钱……” 刘邦打断他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就是你卢叔也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将我卢叔的坟也迁入关中……我是这么打算的,就是让我卢叔也埋到万年陵去,这样你大父和我卢叔可以没事就串串门,省的那老头总是跟我托梦……” 刘盈懵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也可以啊。要我做点什么吗?” 刘邦缓缓说道:“就是让许氏给你卢叔推荐两个好点的卜者,毕竟你卢叔是藩王,不太好动用奉常府的卜者。” 刘盈比划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放心吧,我来搞定。” “嗯,如果能在十月份之前完成迁坟、入葬,这样正好过年的时候咱们可以就近祭拜,然后也不耽误新年大朝会结束之后去北海钓海豹!” “卢叔,钓海豹你去吗?” 卢绾一脸理所当然:“去啊,为什么不去?” (本章完) 第90章 刘盈:开始带货! 林光宫。 一大早,当太阳跃出地平线的时候,宫门前就变得车水马龙起来。 今天,是刘邦和卢绾举办寿宴的日子。 常言道人活七十古来稀,这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老头一起过七十五岁寿辰,勉强也可以称得上是人瑞了。 重要的是他俩并不是普通的乡间老农。 刘邦,大汉帝国的缔造者以及颇具传奇色彩的前任皇帝;卢绾,前任太尉兼燕王。 这就导致了今日前来赴宴的不仅仅是满朝公卿勋贵,还有许多特意挑选出来的民意代表…… 嗯,三老乡贤。 但其中人数更多的,还是那些最初跟随刘邦和卢绾一起征战的老兵。 他们中,不乏有年龄比刘邦卢绾还要大的耄耋之人。 虽说条条铁路通长安,但绝大多数的耄耋老者前来林光宫赴宴,也需要先坐马车,之后乘坐几天几夜的火车,抵达长安后换乘统一的四轮马车前往林光宫。 当然了,火车票钱由国家出,一路上的吃喝住行也是如此。 尽管如此,他们个人不花钱,甚至参加完寿宴还有礼品放送,可一路上的颠沛流离却是实打实的受罪。 但一如鞑清的千叟宴一般,从外人角度来看是一种对赴宴老人的折腾,可对于时人,尤其是赴宴老人来说,能跟皇帝一起吃饭说说话,是一种荣耀,一种可以让子孙后代与有荣焉的幸运。 更何况他们要见的不单单是大汉太上皇以及燕王,更是他们曾经的统帅,在他们最年富力强之时率领他们征战天下,获取至高无上的荣耀,建功立业的统帅! 所以当刘盈代替刘邦前来迎接那些国之功臣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支复活的军团,一支只存在于他记忆之中的大汉军团! 那些头发或斑白、或全白的老者,按照爵位高低排列在林光宫外的广场,梳着因爵位不同却一丝不苟的发型,颤颤巍巍的手中抱着因面见天子而免胄的头盔,身上或穿着旧日的秦军制式铠甲,或穿着伤痕累累的古早汉军扎甲,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腰间悬挂的并不是秦剑,而是刀。 汉刀。 环首刀! 这是武器,更是荣耀! 那是汉军出关平定天下时列装的制式兵器,和他们身上的甲胄一样,属于是对他们曾经功绩的一种奖励和认可! 虽然老兵的身形不复昔日的挺拔,但在朝阳之下,却一个个用尽全力的昂起头,脸上满是肃穆和骄傲。 他们是汉军,那支西征灭秦,东出灭楚,横扫天下,威不可挡的汉军! 虽然廉颇老矣……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刘盈满是感慨的嘟囔了一句。 但在他身后,因为太胖而满头大汗的刘肥不耐烦的嚷嚷:“别显摆了!快让人进去吧,没看广场上都快站不下了?” 刘盈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但在更后面,陈王刘建、衡山王刘恢和庐江王刘友则面面相觑。 他们仨比刘肥小了十几岁,刘肥前往齐地就藩的时候他们才刚断奶没多久,对刘肥的印象并不深刻。 此刻,他们满是震惊。 老大不仅名字里有个肥字,长得也肥,胆子更是肥到不行! 居然敢当众不给他们的皇帝三哥留面子! 难道,老大不知道自家的天子弟弟是个什么性子? 那可是小气又记仇的人啊! 危! 老大危矣! 于是他们三个慢慢退后半步,不约而同的和用熏香绣帕擦汗的刘肥拉开距离。 刘肥满是鄙夷的瞥了他们仨一眼,脸上浮现出有恃无恐的表情。 作为一个孝子,他的母亲既然想要搬入关中和吕雉作伴,顺带时不时见见他的父皇,那他自然不会阻挠,甚至还带着全家老少一起搬到了位于关中北坂,和长安城仅仅一水之隔的齐王行宫居住。 至于国事,则全权交由了汉庭中央任免的丞相和国尉。 所以,他这样一个除了吃肉、喝酒、玩女人之外啥也不在意的闲散藩王,怕个鸟? 于是他再度催促:“老三,你等啥呢?那帮老头一个个风烛残年的样子,你好意思让人家就那么一直站在广场上?还不让人进宫歇着,万一那帮老头有个三长两短的,咱爹可不饶你!” 刘建三人也纷纷点头。 今日是喜宴,举国欢庆皆大欢喜,最好还是不要旁生枝节。 但他们三个尚未加冠,此次是作为刘邦的老儿子充当背景墙的存在,自然不好上前插话。 重要的是,作为生活在刘盈阴影下的一代人,他们对于自己的皇帝三哥有一种本能的畏惧,因此他们虽然赞同刘肥,但却不敢出声。 刘盈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眺望向道路尽头。 刘肥见他不理睬自己,越发感到燥热:“老三,伱到底在等啥?” 刘盈扭过头:“突突突突突……” 刘肥愣住。 恶意卖萌是吧? 你也不看看自己那张丑儿吧唧的脸,你以为你是我那可爱的妹妹吗?呸,恶心……刘肥眉头紧锁。 但下一秒钟,他的目光情不自禁的投向远处。 在那里,好像真的有突突突突突的声音! 刘盈指了指远处:“那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东西!” 宽广的驰道上,燕国太子卢玮盛装坐在三轮汽车上,伴随着单缸柴油机的震动有节奏的一颠一颠,看起来很嗨的样子。 他此刻既喜且悲。 喜自然是他亲自驾驶这辆全球首辆内燃机小汽车从云阳县一路抵达林光宫,出尽了风头! 而悲,则是因为这辆三轮汽车是他爹的生日礼物,不是他的生日礼物,一如燕王王位一样,都只能看而无法拥有…… 刘肥在满脸懵逼中又带着几分恍然:“这就是大妹说的那种三轮汽车?不过怎么没见拉车的马?” 刘盈:“……” 他沉默了一下:“大哥,火车用马拉吗?” 刘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火车用不用马拉跟我有啥关系?我还是觉得马车稳当,而且还不费煤……” 刘盈附和着点头:“是啊,马车确实好,百公里就几捆干草……不过还是走路更好一些,百公里就啃几个馍馍!” 刘建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刘肥就是再傻,也知道刘盈是在讥讽他,但他却满脸不屑的摇摇头:“要是我驾驶马车,这会已经到宫门口了,你看那慢吞吞的样子,华而不实,就是个玩具!” “大哥所言极是!”刘盈竖起拇指。 这辆三轮汽车属于是试验品,柴油发动机的动力不足两马力,最高时速也被限制在十五公里每小时之下。 毕竟安全第一。 再有就是真的如刘肥所说,这种单缸柴油机做的三轮汽车就是个玩具。 但刘盈有把握将这个玩具变成奢侈品。 专属于男人的奢侈品。 这世上,有哪个男人幼年时代,不沉迷挖掘机和各种小汽车的吗? 后人如此,古人亦当如此。 所谓事在人为! 这就是刘盈特意让卢玮开着车从云阳县一路照耀显摆抵达林光宫的原因! 别的不说,那些泥腿子出身,一朝暴富酷爱攀比的开国功臣们绝对不会让卢绾专美于前! 他们,有的是钱! 所以刘盈打算过段时间成立两条生产线,其中之一自然是生产大功率可以烧煤气的柴油机,然后装配成拖拉机用来取代牛耕、马耕,进一步提升农业生产力。 第二条生产线,自然是生产纯手工打造,真皮座椅的老头乐…… 嗯,就是三轮汽车。 毕竟,要想让三轮汽车看起来更加的高端大气上档次,自然要进行一系列软包。 比如,遮风挡雨的玻璃车窗必不可少。 所以刘盈心中的量产版三轮汽车,就是后世那种放大版的老头乐…… 片刻之后,在万众瞩目中,卢玮从三轮汽车走下,满是恋恋不舍意犹未尽的样子。 知父莫若子,他很清楚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开车了。 虽然他是卢绾的长子,但那老头却是个女儿奴,对他们这几个儿子从来都是再苦也要苦孩子…… 刘盈拍了拍卢玮的肩膀,小声说道:“别急,最多明年年初,生产线建起来之后只要付得起钱,就能得到一辆加配不加价的小车车……” 小车车?真恶心……刘肥满脸不屑的表情,但竖起耳朵。 果不其然,听到刘盈说话而眼前一亮的卢玮急不可耐的问道:“多少钱?” 刘盈慢悠悠伸出四根手指。 卢玮迟疑了一下:“四百万?有点贵了……嗯,大不了到时候找我娘借点钱,反正我家是我娘管钱!她最喜欢我了!” 刘盈直接石化。 而在另一边,刘肥帮腔说道:“老三,你这也太黑了!阿玮是卢虞大哥,难道连个折扣也没有?我说一个数,三百万!一文钱都不能多!” 感谢大哥的助攻……刘盈内心狂喜,但面无表情。 刘肥见到刘盈不说话,于是凑近他大声说道:“老三,都是兄弟,我也不好看着你亏!这样吧,你算是薄利多销一下,不光是阿玮买,我跟老六、老七、老八一人买一辆!” “嗯,还有老四跟老五!” “说话啊!” “怎么,你现在也变成个貔貅了?” (本章完) 第91章 刘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怎么,你现在也变成个貔貅了?” 刘肥说完,一双因为胖而几乎看不见眼球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刘盈。 刘盈沉默了一下,摇头说道:“大哥你能不能给我个说话的机会?” 刘肥没好气的说道:“你自己不说话倒怪我咯?” 刘盈叹息: “其实你们都误会我了。” “我比画那个四的意思,不是说四百万,而是四十万……” “什么?四十万?”卢玮一脸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的样子。 但下一秒钟,这种神情转变为原来如此的样子。 他摆摆手说道: “妹婿啊,我和我爹不同,我和我娘一直认为你和小鱼儿属于是天作之合……所以,你没有必要刻意讨好我!” “所谓亲兄弟明算账,我又不差那点钱!” 此刻,他壕气万丈! 刘肥却咬碎了牙。 他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傻的人! 刘盈既然说了一辆车四十万,你就答应呗,管他是不是为了讨好你! 这下好了,他们几兄弟每人都需要多花几百万! 卢叔英明一世怎会有这样的傻儿子!这厮,不会是垃圾桶捡回来的吧……刘肥怒目而视。 刘盈用力叹气:“哎……怎么就没人信我呢?” “当初我去皇家理工收货的时候,卢虞也在现场,说实在的,就你开的这辆车售价四十万都属于我丧良心了……毕竟这是个工业品。” 卢玮这才相信。 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身后的三轮汽车,心中泛起几分嫌弃:“没想到这么便宜哈……” 毕竟作为权贵二代,他们的宗旨从来都是不买对的只买贵的,刘盈这种直接打一折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就是侮辱他们! 刘盈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此刻他想起了在上计文书中看到的数据,那些总资产十万钱的人家可能要攒好几辈子钱才能买一辆的三轮汽车,这些权贵二代却因为它比自己心理预期价格低了很多而感到嫌弃…… 这个艹蛋的世界啊……刘盈脸上挤出欢笑: “工业品不就是这样吗?便宜,量大,至于质量如何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不过就像那些自行车一样,普通百姓骑的自行车售卖九十九钱,但一样有价值上万,以及十万钱的自行车呀!” 卢玮点点头。 但刘肥却回忆起了自行车价格暴跌后遭遇‘背刺’的自己,于是摆出一张臭脸:“老三,我发现一件事,论起无耻,我们这些兄弟拍马都赶不上你啊!” 刘建:“……” 刘恢:“……” 刘友:“……” 他们仨拼命向刘盈使着眼色,意思是自己绝对没有那种想法! 嗯,他们不敢言语的原因很简单。 他们惹不起刘盈,刘氏诸王中第一强藩的刘肥他们也同样惹不起呀! 刘盈无所谓的解释道:“工业品不就如此?早买早享受,晚买享折扣!这种事情别说大哥了,就算是我也是无法预见的啊……” 刘肥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但卢玮却解释道:“大哥你误会了。妹婿说的价值万钱的自行车,并不是之前那种工业品,而是高手匠人纯手工打造的精品,说是什么根据人体工学以及使用者的身高腿长而量体打造。” “我家就有两辆,每天早晨我娘都会骑着车在花园里锻炼身体……” “另一辆自行车是我爹的,不过他只在刚买回来的时候陪着我娘骑过几次,然后就扔进库房吃灰了……” “锻炼身体?”刘肥愣了一下,旋即问道:“效果怎么样?” 卢玮有些迟疑:“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我娘说要比那些量产版的自行车骑着舒服,而且我娘你是见过的,身体倍棒,腿脚利索!” 刘肥颔首。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准备明天也找那个匠人来家里给他娘也量身打造一个自行车,让曹氏骑着锻炼锻炼身体! 毕竟,他是个孝子来着…… 刘盈继续说道:“量产版的三轮汽车最高售价不过四十万钱,但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柴油机驱动的车辆速度甚至比不过你蹬自行车,就别说那些飞驰的骏马了!” 刘肥点点头。 这就是他始终看不上这种三轮汽车的原因。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准备搞一辆三轮汽车回来,然后自己坐在上面也伴随着突突突突的声音摇摆起来。 就,很嗨! 卢玮也问道:“那么,有什么办法能让这种‘汽车’跑的更快一些呢?” 刘盈笑笑:“当然有。” 卢玮追问道:“什么办法?” 刘盈摊开自己面前想象中的督亢地图: “加钱。” “事实上很多难题能被钱所解决,如果不能,那就再加一点!” “所以,加钱升级汽车悬架,让你乘坐的更舒服;加钱升级发动机,让车辆跑的更快;加钱升级轮胎,让车辆跑的更平稳!甚至加钱还能再多加一个轮子,从三轮车变成四轮车!” 毕竟,手工打造的初始版差速器造价不菲,一个差速器卖百八十万都算是做慈善! 反正权贵们有的是钱,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不说那些劳斯莱斯宾利之类的老牌奢侈品汽车,就算是奥迪奔驰宝马这样等级的品牌,在卖车的时候也会有一大堆选装包,基本上选装完成之后,最后的售价会比指导价高出三成以上…… 再比如某著名蠢驴厂家推出的游戏,本体甚至免费送,但全部dlc买下来至少三四百! 有了这些例子,这也是他不准备用这种低级工业品坑卢玮等人的原因。 大家都是亲戚,重要的是工业品的生产成本很容易被人推算出来,到时候彼此之间必然产生芥蒂。 因此,不如选择低价卖本体,高价卖选装包! 这样不仅可以让更多人买到这种新型交通工具,尽快收回建厂和培训工人的成本,而且还兼顾了利润和‘装逼犯’们的面子问题! 一举多得! 听到刘盈的话,卢玮顿时来了兴趣。 有钱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撞衫,因此会有很多高定款,限量款之类的衣服、皮包,以及汽车等奢侈品。 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他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卢玮问道:“那若是按照咱们之前说的,四百万能够将汽车的速度提升到什么程度?” 刘盈想了想:“若是这样不计成本的话,上限我不确定,但最低速度应该不低于全副武装的重型战马,也就是说,汽车的速度应该在五十公里每小时之上,而且可以一直保持下去,直到油箱里的燃油消耗干净!” 卢玮用力打了个响指:“好,这样的车我来十辆!” 妈耶,这厮好有钱……刘盈咋舌,皱眉问道:“你要这么多车干甚?” 卢玮笑着解释:“不是我要,而是我们车队要。” 刘盈问道:“车队?” 卢玮继续解释:“没错,车队。我和成候嗣子、青阳候嗣子他们组了个车队,在新丰城那里比赛!就是那种无规则竞速,允许在竞速的时候驾驶改装马车撞击别人的那种比赛!” “等我把汽车拿到手了,再加上撞角、倒刺,到时候他们用马车,我开汽车,撞死那帮狗贼!” 刘盈向卢玮竖了竖拇指:“有想法,我喜欢!” 这一刻,他想到了后世那些f1(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以及各种拉力赛的汽车比赛。 虽说那些汽车厂家赞助这样的赛事是为了打广告,但这种既比拼赛车手技术,也比拼车辆制造工业和水准的比赛,无疑也会促进汽车工业的发展。 重要的是新丰城的赛车不单纯是竞技项目,而且也是博彩业! 一场比赛下来,不仅会产生几十上百万的比赛奖金,也会牵扯到数量是奖金十倍以上的赌资! 所以,有了卢玮这样的金主爸爸提供试错成本,再有刘盈挤牙膏般提供设计图纸,大汉的汽车工业必然会迎来一个飞速发展的黄金期! 不过刘肥却不喜欢那种暴力的活动。 毕竟他胖,只能观看比赛不能上场比赛,自然没有什么参与感…… 于是他看向刘盈问道:“只能提速?不能把车做的再大一点?比如增加点座位啥的?” 此刻他开始幻想自己开车带着曹氏满长安乱转的景象了。 “当然可以!”刘盈点头:“三轮车因为拐弯的时候容易翻车,所以做的比较小,但要是四个轮就很稳当了,自然能把车做的更大一点!” “大哥你见过我给阿姊搞的那种冰箱了吗?” 刘肥点头。 刘盈笑着说道:“只要钱到位,到时候汽车上甚至能安装一个小型冰箱!这样夏日出行的时候,大哥坐在车里,随时随地可以享受冰饮!” 刘肥顿时也心动了起来。 不只是他,刘建刘恢刘友三人也同样心动不已。 只可惜的是他们尚未就藩,平日里只有零用钱,因此属于穷鬼三只…… 刘盈看到那辆三轮汽车已经引起了足够多的注意力,于是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看向刘建等人说道:“让人将三轮汽车推进宫中,咱们也过去请客人一并进宫赴宴吧!” 刘肥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嘟嘟囔囔:“早干嘛去了?看我这一脑门子汗!”(本章完) 第92章 刘盈:我这一家子…… 上午十点四十五分。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不过林光宫位于甘泉山中,绿树成荫,溪流潺潺,即便是夏日正午最高温度也不超过三十度,若是站在树荫下时有风吹过,甚至还能感受到丝丝凉意。 要不然这里也不会从周朝时期就是统治者独享的避暑圣地。 一波波赴宴的公卿贵胄,三老乡贤纷纷就座之后,一队盛装打扮的舞者翩然而至。 刹那间,韶乐鸣响。 “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 “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 “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 这是一曲《诗经·周南·螽斯》,前两句描写,后两句颂祝,旨在恭贺多子多孙。 毕竟农业和工业社会中的人们生育意愿很强,随便一个家庭都是五个孩子打底,甚至十几个孩子的也比比皆是…… 因此《螽斯》这首歌就和《樛木》并称,一为寿宴专属,一为喜宴专属。 嗯,《桃夭》是送嫁专属。 这些乐曲无分高低贵贱皆可使用,无非就是有钱有权者多请些乐工歌姬舞者,而穷人则由自己的亲属客串舞者歌手。 华夏古典文明,就体现在这种礼乐之上。 乐曲声中,刘盈作为嫡长子,自然要带领一众兄弟和子侄前来祝寿。 因此在他身后,刘肥、刘如意、刘恒、刘建、刘恢、刘友一字排开,必恭必敬。 再往后,则是和刘炎站在一起的刘启、刘德、刘弘、刘武,以及另起一行的刘襄、刘章、刘兴居、刘罢军、刘宁国、刘信都、刘安、刘将闾、刘辟光、刘志、刘卬、刘贤、刘雄渠等乌央乌央四五十个刘氏诸王三代目。 最后,则是七八个怀抱幼儿,一身盛装的妙龄少妇。 她们怀中抱的是刘氏诸王四代目。 嗯,主要是刘肥的孙子。 毕竟这时候的上层男性贵族二十二岁加冠,因此普遍会选择在加冠之后再大婚,但毕竟男人或多或少会被下半身所支配,尤其是十六七岁的高中牲,更是脑子里充满了黄色废料…… 但和后世那种背着家长偶尔偷尝禁果的高中牲不同,同样年龄的刘氏诸王三代目们大多会名正言顺的拥有‘一打’侍妾和通房丫头之类专门用来排解寂寞的存在。 天雷地火之下,搞出人命也属正常。 所以,刘邦乐的合不拢嘴。 对于他这样一个晚婚晚育男来说,四世同堂真的是一件只在梦中想象的事情。 如今,他做到了! 因此乐呵呵的老头就忽略了刘炎一脸哭唧唧向他控诉的神情。 嗯,此前大家排队等候上前祝寿的时候,刘炎东奔西跑到处玩闹,于是被卢虞抓过来亲自打了一顿…… 偏殿上,和刘氏这边热热闹闹不同,卢氏那里就显得有些冷清。 毕竟卢绾和刘邦一样属于晚婚晚育,但和刘邦妻妾众多不同,老卢是个奉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舔狗…… 所以此刻向他祝寿的人就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 不过他这里虽然冷清,但却有无数人向他投来艳羡的眼神。 卢绾的女儿是帝国皇后,外孙是帝国太子就已经很让人嫉妒了不说,偏偏那老头的女儿孝顺的不得了! 世间唯一一台不用马拉、不用人力就能跑起来的三轮汽车,是卢虞送给卢绾的寿礼! 连太上皇都没有哦! “之前还听人说皇帝最喜欢的后妃一为窦氏,二为许氏,皇后最不受宠!如今,谣言不攻自破了吧?” “是啊是啊……” “都说女生向外,燕王家的女儿怎么就不向外呢?” 这一刻,他们想起了自己家的那个搜刮起娘家来毫不留情的怨种女儿,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睛。 声音渐渐传入偏殿,本来因为对比而神色有些暗淡的卢绾,顿时变得趾高气昂起来。 这,就叫做面子! 卢绾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看向放在广场正中的三轮汽车。 披红挂彩,显眼极了! 于是他叫过卢玮,小声问道:“那个汽车,是怎么让它动起来的?需不需要抽它鞭子?” ………………………… 正殿。 宴席开始,一张张餐桌之上摆满了珍馐百味,水陆八珍。 “大父,我娘打我了……”刘炎趴在刘邦怀里奶声奶气的告状,两只大大的眼睛里噙着两包泪水。 刘邦愣了一下。 他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刘盈,脸上满是唏嘘。 曾几何时,是那个小崽子趴在他爹怀里告他的刁状,而现在,则是那个小崽子生的小小崽子趴在他怀里告小小崽子的母亲的刁状…… 果然如那群和尚说的那样,这是一个轮回…… 但和上一个轮回不同。 刘邦没有给一脸哭唧唧的刘炎做主…… 毕竟卢虞是儿媳,刘邦自然不好如胖揍刘盈那般胖揍卢虞一顿…… 所以,他只当没听见。 “吃个鸡腿?” “不吃。大父,我娘打我了……” “那要不喝口酸梅汤,酸酸甜甜冰冰凉凉……” “……” 刘炎满脸懵逼。 按照他现在的智商,还不能理解为什么刘盈揍他的时候,刘邦会当他的靠山,而卢虞揍他,刘邦却毫不理睬…… 于是他木然的被刘邦灌了两口酸梅汤之后,默默站起,慢吞吞走到另一边的吕雉身边。 “大母,我娘打我了……” 但他忽略了一点,卢虞尽管是皇后,但在这种寿宴上也是儿媳。 儿媳,就要侍奉在公婆左右。 此刻卢虞就跽坐在吕雉身边端茶递水,间或往吕雉面前菜碟上夹一两筷子吕雉不太好够得到的美食。 所以,卢虞柳眉倒竖,直接将刘炎揪过来按在膝盖上啪啪打起了屁股。 “哎呦呦……” “娘我再也不敢了……” “大母救我……” 刘炎挣扎着大声呼救,但脸上却没有太多痛苦的表情。 毕竟他是卢虞生的而不是充话费送的,卢虞的巴掌看似高高举起,但落下时却收起了力量,根本不会打疼穿着吉服的刘炎。 所以,吕雉只是笑眯眯的看着。 毕竟一个是她的乖孙,而另一个则是她看着长大,当做女儿对待的儿媳妇。 手心打手背,她不好偏帮。 但刘盈却觉得吵闹。 他皱了皱眉头:“别闹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天下的臣民都看着呢,皇后打太子,像话吗?” 卢虞扁扁嘴,但依旧将不断挣扎的刘炎按在膝盖上。 毕竟她等下要带着刘炎去偏殿那边向卢绾祝寿,自然需要先把自家的混账儿子打服了再说…… 而在另一边,吕雉顿时不乐意了。 她大张着一双卡姿兰大眼睛怒视刘盈:“母亲打儿子有什么不妥?谁有意见,你让他来跟朕来说!” 这一刻,她霸气侧漏,使用了‘朕’这个和皇帝同款的自称,而且眉宇满是凛然不可逼视的威风煞气。 卢虞顿时看呆了。 不过不是畏惧,而是向往。 她格外期盼着自己也能有吕雉这样的威严。 这样当刘盈发号施令的时候,她就可以毫不畏惧的怼回去! 比如坐上来自己动…… 想到这,卢虞脸颊微微红了一下,将同样被吓呆了的刘炎抱在怀中,给他夹了一筷子没有刺的鱼肉。 那是条一尺多长的野生黄花鱼,用火腿和猪五花简单烧制,增加了肥肉油香同时,还最大程度的保留了黄花鱼本身的风味,蒜瓣肉雪白晶莹,鲜美无比。 但刘炎却不喜欢。 这不仅是因为他不喜欢吃这种味道奇怪的肉,更重要的他在记仇! 毕竟卢虞之前打过他,刚刚又打了他一顿! 道歉,不然就不跟你玩了……刘炎将脑袋移开,一脸铁骨铮铮的表情。 然而第一次为人父母的卢虞从不惯着他,见到他不吃,于是自顾自开始大快朵颐。 说实在的,这也是她从齐地回来之后,第一次吃到这种只在近海才能吃到的特产美食! 于是她不仅忽略了重新变得眼巴巴的刘炎,甚至连侍奉吕雉的规矩也抛在脑后。 吃吃吃! 后半夜开始妆造,又饿了一个早晨的卢虞顿时开始暴风吸入。 吕雉宠溺笑笑,看向侍立在侧的宦者令韩谈:“去让人再给皇后上一道这种叫什么来着……嗯,干烧黄花鱼过来!” 韩谈脸上顿时显露出几分为难。 坐在吕雉左侧偏下位置,同样暴风吸入的刘乐百忙之中说道:“别去了,这种出水即死很难保存的海鱼,只有关内侯以上的高爵才能每人一条,其余人全用的是大河之鲤……” 嗯,按理来说,这种国宴之上即便是公主也不会有座次。 但没办法,刘乐给的太多了…… 这次寿宴的花费,几乎全部由刘乐承担。 毕竟,刘乐是老刘的贴心小棉袄来着…… 虽然,她很明显是个黑心棉……刘盈心中吐槽,但看向吕雉说道:“母亲别管卢虞了,若是她喜欢就来我这里吃好了。我这条鱼都没怎么动过……” 吕雉轻轻颔首,自顾自从卢虞怀中接过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刘炎,边喂饭边看向刘盈问道:“海鱼出水即死……所以这就是你和阿姊所谓的冷链运输?” 刘盈点点头:“准确的说是冷冻,毕竟海鱼不同于河鱼,需要到渔汛期才有收获。”(本章完) 第93章 刘盈:让你多嘴,倒霉了吧? 听到刘盈的话,吕雉点点头,并未深究。 她只是出于好奇问了一句,如今已经得到答案了自然不愿意去打破砂锅问到底。 毕竟她已经处于‘退休’状态,时间精力与其放在那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倒不如抱着她的乖孙喂饭。 小孩子,就要白白胖胖! 因此哪怕刘炎已经明确表示自己吃不下了,但吕雉依旧不罢休,在面前一盘一盘的珍馐百味中随即夹一筷子,不容拒绝的塞进刘炎嘴里。 这让刘盈看着满脸无语。 但他也无可奈何。 忍忍吧……刘盈向满脸求救的刘炎甩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而这时候,就体现出了什么叫做世上只有妈妈好了。 卢虞用一块丝帕抹了抹嘴,看向吕雉问道:“母后,我要带刘炎去给我爹贺寿去了!” 吕雉点头允诺,将一脸生无可恋到重获新生的刘炎递给卢虞:“去吧,记得代替我向你娘问好……嗯,若是那边不忙了,就让她过来我这里说说话。” ……………………………… 偏殿。 刘炎满脸木然。 这一刻他想起了东宫中庶子颜高给他讲过的蒙学故事。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他本以为自己逃出了吕雉的魔掌,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但接下来他又落入了虞姬手中。 奶奶养大的孩子是胖娃娃,外婆养大的孩子也不瘦啊! “快吃、快吃!” “这是我家乖乖最喜欢的螃蟹哟!” 虞姬满脸堆笑的将自己剥好的蟹腿塞进刘炎嘴里,同时还很贴心的托着他的下巴上下移动,生怕他连嚼东西的力气都要自己来出…… 卢绾脸上也是如此宠溺的神情。 毕竟他是个女儿奴 因此爱屋及乌之下,尤其是他女儿没给他生个外孙女,因此这种爱自然就全部倾斜在了刘炎这个外孙的身上…… 只可惜的是他手比较笨,即便有了刘盈‘发明’出来的拆蟹工具,但他依旧不能如虞姬那般心灵手巧,能够不留一丝肉且完整的将蟹肉从壳子里拆取出来! 或许,这就是苏北人和苏南人的差距吧…… 嗯,卢绾是沛县人,约等于后世的江苏徐州人,而虞姬是会稽郡吴县虞地之人,约等于后世的江苏苏州。 此刻,苏北人卢绾一脸赞叹的看着苏南人虞姬手捏锤、镦、钳、铲、匙、叉、刮、针这蟹八件,宛如刺绣般动作优雅的拆卸着面前的大闸蟹,摇头说道:“如此精妙之物,也只有那个臭小子才能想象出来了……” “哎,他要是能把变着花样去吃的劲头用在治国上,大汉必然会比现在还要强盛三分!” 卢虞顿时不答应了。 她半是撒娇半是恼怒的说道:“卢太公讲话理太偏,谁说这蟹八件不是国计民生?” 女生向外啊……卢绾心中叹息:“那你说说,这么些个小东西,怎么就国计民生法了?我记得那个臭小子说过,死了张屠户还要吃带毛猪?” “所以,没有这些个小玩意之前,大家都不吃螃蟹呗?” 另一边的刘炎突然举起手:“我知道、我知道!” 他一脸急不可耐的样子,拼命想在大人面前显摆显摆。 卢绾有些莫名其妙:“你知道什么了?” 刘炎大声说:“父皇说过,吃螃蟹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周朝,《周礼》有云,共祭祀之好羞,‘羞’是蟹胥,也就是蟹肉做的酱!” 虞姬用力鼓了鼓掌:“真棒,来,把这条蟹腿吃了!” 刘炎:Σ(⊙▽⊙“a 卢虞则向他投了一个刘盈同款的爱莫能助的眼神,接着说道:“我儿子说的没错,吃螃蟹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周朝,但周朝人吃螃蟹却吃的是蟹酱。” “难道,他们不知道那些黏黏糊糊的酱不好吃吗?” “很明显是知道的。” “比如秦人就很少吃这种生生将螃蟹捣碎制成的酱。” “那么,是周人不想如咱们这样慢条斯理,很是优雅的吃蟹吗?” “还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工具?” “我家皇帝哥哥研究出这些拆蟹工具的厉害之处在哪里?” “从此之后,诸如我和娘这样的上流人士,可以跟爹你这种粗鄙之人截然不同!你看我娘多优雅,再看看爹你,幸好你现在没牙了,要不然还不知道啃螃蟹的样子会有多难看呢!” 卢绾气到吹胡子瞪眼睛。 但他是个女儿奴。 而且卢虞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从前梁王彭越活着的时候,每年螃蟹最肥的季节都会亲自到巨野泽去捞上几筐大河之谢送到长安城,分给刘盈还有卢绾这样的权贵兼袍泽享用。 所以卢绾自己吃螃蟹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他心里很清楚。 因此,反驳不能! 角落里,卢玮几人看着被自己妹妹/姐姐数落的哑口不言的卢绾,满脸艳羡。 他们相信,如果易地而处,这时候他们应该已经会让家宰去长安皇家医院给他们定一个床位了…… 另一边,虞姬则满脸宠溺的用手指点了点卢虞的脑袋:“都是个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嘴上不饶人?虽说你爹就是这样的,可你也不能说出来呀!” 卢绾:“……” 卢虞咯咯咯的笑了几声,接着说道:“如今有了这种拆蟹工具,螃蟹这种从前骨头多肉少而无人问津的东西不仅会走入勋贵之家的餐桌,普通百姓也多了一种食用的方法。” “这不仅是丰富了大汉百姓的食谱,而且对于那些捕鱼人而言,也多了一个能卖钱的商品!” “这,就是双赢!” 刘炎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再度举起手:“我知道、我知道!父皇说了,双赢就是我们赢两次的意思……” 虞姬:“……” 卢绾则满脸鄙夷:“你们看看,我宝贝外孙都快让那混账东西教废了!” 刘炎眨眨眼睛左看右看,对于这次没人夸他而感到茫然。 卢虞咬着牙:“吃你的吧!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回去之后把‘食不言寝不语’这六个字给我写一百遍,就用你姑姑送的那个镇纸和狼毫笔!” 刘炎:“……” 他将求助的眼光看向虞姬,但回应他的却是虞姬再度剥好的一个蟹钳。 “乖,把这个吃了,等下写字的时候手臂有力气!” “哇……” 第94章 刘盈: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啊…… 长安城北。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刘盈身后跟着张不疑、刘僻非(刘交长子)、刘濞等十几个宗室子晃晃悠悠景曜门。 挤死了。 这是刘僻非和刘濞的想法。 毕竟他们作为藩王嗣子,平日里出行会有仪仗,因此走的是道路正中那条专属王侯、军队的道路。 但没奈何,刘盈说这叫微服私访,他们也只能换上一套自认为最普通但寸锦寸金的锦缎袍服,跟随着人潮移动。 不过在所有人视线不及的地方,刘濞满脸鄙夷。 无他,在他们周围,是里三层外三层看起来像是路人,但怀里鼓鼓囊囊,一看就怀揣了短铳、朴刀的禁军卫士! 微服私访?我呸……刘濞心中吐槽,但却满是谄媚的挤到刘盈身边:“长安城如此繁盛,皆是陛下之功啊!” 刘僻非也满是讨好的赞叹:“陛下德昭天地,实乃大汉之福……” 爽……刘盈心中狂喜但板着脸:“今日微服出访,你俩莫非是想暴露了朕?” 你怕暴露还自称朕?表脸……张不疑撇撇嘴将视线挪开。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长安城北门,出门向北不远则是先后扩建过四次,共由三道可并排通行八辆马车的桥梁组成的渭水中桥。 所谓渭水中桥,是渭水三桥里中间的一座,是长安城通向新城(咸阳城)以及关中北坂的主要桥梁,而渭水东桥则是连同栎阳,直抵蒲坂通向河东、太原的道路。 至于渭水西桥,连接的则是长安城和关中最大的一座粮仓的桥梁。 那座粮仓,名为细柳仓。 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细柳营,负责看守的就是这座粮仓。 刘盈沿着大路向南走了一会,站在一块路牌下开始迟疑。 张不疑凑过来看了一眼,发现这是公共马车站台。 他笑着问道:“走不动了?我就说了吧,咱们干脆也骑自行车入城呗,你非要走路,说是什么这样贴地气……话说,我可没月票哈!” 另一边的刘僻非和刘濞也摇摇头。 公共马车系统在大汉建国之初就已经有了,只不过那时候是刘盈为了避税,但后来这种公共马车逐渐发展成一种福利,普通百姓只需要购买月票,即可在三十天内无限乘坐马车。 但公共马车的缺点是班次少,而且路线很多时候要绕来绕去,并且无法直达目的地。 所以稍微有点钱的人家都会选择包车,亦或是骑马。 不过如今有了自行车这种百公里只需要一筐馒头的交通工具,长安城中骑马或驾车者并不太多。 毕竟马匹入城,需要交纳养路费、卫生清洁费以及治安管理费等十七种费用…… 封建王朝,税多很正常。 刘盈见状转头说道:“要不,咱们去骑共享单车吧!那个只要付一笔押金就可以了,而且骑一天才不过几角钱,属实是很便宜啦!” “嗯,朕,我请客!” 一瞬间,张不疑愣住不动。 他如机器人般慢慢扬起脑袋,看向天空中的一轮红日:“今天这太阳没从西边起来呀?” 刘僻非等人默默退后半步,免得等下张不疑的血溅他们一身。 毕竟他们也姓刘,是刘盈的堂兄弟,自然对刘盈小气又记仇这件事知之甚深。 但刘盈今天心情很好,只是默默在心中记了张不疑一笔,旋即一脸笑嘻嘻的说道:“太阳照常升起啊,只不过是我付骑车的租金,你付押金……要不然,我们姓刘的出来玩,为啥会带你一个姓张的?” 这一刻,张不疑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但他还是强行挤出笑容:“你开心就好,谁让我是你的姊夫呢?” 这句话,是他为了强行融入这个圈子而进行的最后挣扎。 刘僻非笑着摇头说道:“这个共享自行车千好万好,但就有一点不好。” 刘盈转头问道:“哪一点?” 刘僻非回答:“押金。嗯,我不是说押金不好,而是你在某一个租车点租赁自行车缴纳的押金,还需要再回到这个地方退还,为免有些太不方便……” 知足吧,至少押金能退,我都穿越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轮没轮到退我小黄车的押金……刘盈心中叹息,但笑着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如今的长安城太大了,各网点之间并不能即时联络,为防止有人骗取押金,只能如此……” “再苦一苦百姓,等到将来电话的建造成本降下来了,各个租车点之间可以通过电话联系,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刘僻非认同的点点头。 刘濞则左看右看满脸艳羡。 长安城,要比他代国的都城代县繁盛千倍万倍! 比如他们现在站的这一片人潮涌动的地方,十年前还是一片农田,有时候甚至能在荒草丛中发现一截前秦天下大乱时遗留下的森森白骨! “金鼎路站?” 刘濞念着公共马车站台上的路牌,眉头皱在一起。 刘僻非也问道:“吔?这条路的名字好奇怪,是有什么说法吗?” 他自小受到刘交熏陶,是个比刘郢客还文艺的文艺青年,而且他现在比较痴迷的是考古学,主要是针对商周两朝,自然对于这种名字一听就很有历史氛围的道路感兴趣。 嗯,对于这时期的汉人而言,只存续了十几年的秦朝可以忽略不计,但周朝八百年,商朝也差不多存续了六百年,而在此之前还有夏朝,以及再往前的炎黄二帝,唐尧虞舜…… 这几千年的历史,远比后世考古汉朝要难上百倍不止! 毕竟那年月生产力太低,大墓留下来的太少,哪怕是汉朝人也只能靠猜想才能完成考古…… 张不疑看向刘僻非解释道:“之前这边修下水道的时候,挖出来一个周朝时期的大夫墓,不过墓主有点穷,里面没什么好东西,就只有一个铜鼎看起来还不错,所以你不知道也属正常。” “因此,这条路就叫做金鼎路……” “铜鼎的模型放大版就在那边的十字路口,因此那边两条长街就分别是金鼎南街、金鼎北街……” 刘僻非瞪大双眼,一脸‘这么随意吗’的表情。 刘盈掏掏耳朵:“一条路而已,皇城那边还一堆按照经纬命名的道路呢!毕竟现在长安城比之前扩张何止一倍,从前的外城已经变成了内城,之前那些附郭的乡野民居变成了外城,至于原本的内城,自然是变成了皇城……” 刘僻非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毕竟他家的楚王府就在未央宫北面的经三路…… 张不疑走到租车点摸出几枚‘当百’银币办理完租车手续,向刘盈招招手:“快来,把租车钱付了!” 刘盈不耐烦的看他一眼:“你一并给了吧,等回来我再还你!我这人出门从不带钱的!” 刘僻非:“……” 那你请个屁的客啊……张不疑满脸不耐烦的扭过头,又往柜台上扔了一枚‘当百’银币,等着对方找零。 刘濞慢吞吞走了过去,摇头说道:“现在这钱啊看起来很漂亮,但就是太重了……你不如干脆让他再给你个布袋,也好装下那一堆零钱……” 毕竟这里是租车点,储备最多的钱币都是相当于一枚五铢钱的一元钢镚,所以张不疑面前哗啦啦的堆了好几十个钢镚,加起来有一斤多重! 这还是负责租车点的长安县小吏看张不疑长得漂亮,因此只给了他钢镚,没有全给他那些面额更小的纸钞的结果…… 张不疑无奈笑笑,转头说道:“虽说咱们是陪着那厮出来玩,但随从还是有的,所以让他们背不就行了?” 刘濞点头:“不愧是留、是你啊!” 他想说张不疑不愧是留候之子,但考虑到不能暴露身份,让刘盈玩的不痛快,因此赶忙改口。 但这也同样对张不疑造成了一次暴击…… 毕竟张不疑的内心一直有一个今生今世也无法完成的心愿…… 因此,他有些黯然的走回刘盈身边:“行了,钱也交过了,咱们可以走了。” 就在这时,一辆上面没什么人的公共马车缓缓而来,驾车的男人扭过头,突然眼前一亮:“外地人?没月票吧?” 刘盈点点头。 车夫顿时喜笑颜开:“一个人两角钱,上不上来?” 刘盈看向张不疑,张不疑也看向他,只是怒气冲冲:“看我干甚?不是你说的租自行车?好嘛,我刚把自行车租好,你这是又准备坐车了?” “告诉你,没钱!” 刘盈一脸讪讪的向那个车夫摆摆手:“我们不坐,你走吧!” 车夫顿时大怒:“臭外地的上长安要饭来了?坐不起马车早说啊,耽误乃公时间!驾~” 毕竟有月票者免费乘车,他捞不到好处,若是能顺带着拉刘盈一行人,他就能额外赚一小叠纸钞,如今赚不到了,对于很多人来说,赚不到的钱就等于亏钱…… “就这么让他走了?” 刘濞望着公共马车远去的方向,脸上带着几分残忍。 今天真的是刘盈在场,若是刘盈不在这里,他定然会让对方了解一下什么是王侯当街杀人而免死罪只罚千金的特权! (本章完) 第95章 刘盈:看我举报他! “就这么让他走了?” 听到刘濞的话,刘盈慢慢转过头去说道:“不然嘞?把他抓下来打一顿?” 刘濞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嗯。只是打一顿就已经是轻饶他了!毕竟他不仅辱骂的是大汉天子,还试图做违法的勾当!利用官府的马车为自己牟利!” 刘盈点点头。 刘濞顿时露出几分阴鸷的神情:“那现在让人去拦住他还来得及!” 刘盈质疑道:“可治罪于他之人,不应该是长安县吗?你我这算是越级了吧?” 刘濞摇头说道:“大汉天子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如何能说是越级呢?” 刘盈笑了。 张不疑在旁边说道:“拥有至高无上权威的大汉天子,为何要和一个升斗小民过不去呢?况且他并不知道我等的身份,不是吗?” “不知者不罪,放他一马又如何?” 刘盈扭头正色说道:“你这就又不对了。” 张不疑愣了一下:“我又哪有错了?” 刘盈解释:“那厮态度差可以原谅,但他损公肥私之举触犯汉律!自然不能饶恕!” 张不疑有些无奈:“既然不准备把他抓回来,又不准备放过他……那你说,该如何处置?” 刘盈嘴角扬起:“我举报他!” “举报?”张不疑侧目:“向谁举报?长安县吗?” 刘盈点头:“当然。这些车夫归长安县管,我不去长安县举报他去哪举报他?” 张不疑笑了起来:“那么,咱们的皇帝陛下知道该去向谁举报他嘛?县丞?功曹?狱掾?” 他说的‘功曹’指的是主吏掾,类似于县组织部长,萧何担任过这个职位,因此根据为尊者讳的原则,主吏掾就变更成了功曹。 至于狱掾,分管诉讼刑狱,类似于县法院院长,充当检察院一职的则是文毋害,也就是公平吏。 刘盈一脸‘你是不是傻’的神情,满是鄙夷的说道:“我找那些人作甚?那厮的车牌号我已经记下了,等下随便找个郎官侍中给长安县令送个条子不就行了?” “我为何还非要亲自上门告状?” “况且那厮的损公肥私的行为必然不会只这一次,只有他一人!” “韩非子昔日说过,明君治吏不治民……” “所以,整风很有必要!” 张不疑满脸惊诧:“哟?韩非子都知道?莫不是郅都终于把你说通了?看来这是法家即将卷土重来的信号啊!” 郅都,法家酷吏。 这几年保持着每周给刘盈写一封奏疏的频率,旨在向他阐述法家的治国理念。 但刘盈一直没搭理他…… 若是真如汉宣帝所说那样汉家自有制度,外儒内法起来,那大汉就完蛋了! 毕竟法家不同于法制,其核心思想在于建立一个威权统治的国家。 夫生法者,君也;守法者,臣也;法于法者,民也! 当全体国民都唯唯诺诺的做了顺民的时候,整个社会就会如同鞑清末年那样腐朽黑暗,如死水一潭! 也就会如刘盈在后世看到的一句话那样,如何用羊圈里被驯化了的羊,去对抗激烈竞争磨砺出来的狼?被阉割了那股子精气神,人数越多越会让狼吃的更饱! 刘盈宁愿大汉如历史上那般以强亡,也不愿用外儒内法,让大汉如明清那般窝窝囊囊的死! 所以他看向张不疑,正色说道:“不是法家,而是法治!你不懂,我也懒得跟你说,你不是已经把车租好了吗?咱们也该出发了。” 他今天除了要在长安城溜达溜达之外,就是去城北的太史府去看一看。 前期由刘交负责,后期转交陆贾张苍以及司马迁的爷爷司马喜等人负责修撰的《周书》已经修好了,如今只剩下一些扫尾和校准工作。 不过刘盈并不是去巡查,而是去帮着解决一些问题。 比如某些修订好校准好的分册,被诸如张良等人强行借走至今未还的问题! 读书人窃书叫窃吗?我呸……刘盈一脸愤愤的蹬着自行车,准备拿到详细清单之后就去找那帮老家伙闹! ………………………… 长安西站。 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相对而立,谁也没有说话,就那么一直盯着彼此。 这一刻,虽然周围人来人往,但他俩却觉得那些人都不存在,或者说,所有人都沦为了背景板,他俩才是一切的中心。 “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你走了,我会寂寞的。” “若是那样,你可以借我一笔钱。” “为何?” “陛下在诗集中做过注解,说能让人惦记的除了爱情,还有债主……” 国字脸少年愣了一下:“晁错,火车就要开了。” 借钱? 借个屁! 晁错拱了拱手,提起地上的行李箱:“贾侍中,祝你前程似锦!” 贾谊端起早就准备好的酒杯:“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晁错摇摇头:“不,西出阳关之后,那里是我的‘道’,那里到处都是我未曾谋面,但早已熟稔的朋友!” 西域诸国林立,需要强有力的手段才能让那里变得和平。 因此在刘盈的规划中,法家虽然不适合用于治内,但却可以治外。 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有了法家这条恶犬,野兽就会慢慢成为家畜,成为割了一茬又一茬的韭菜! ……………………………… 太史府。 刘盈捧着一卷《周书》看着,虽然他翘着二郎腿,并且脚丫子一抖一抖的看似很放松,但却满脸懵逼。 这也太春秋笔法了吧? 而且,这真的不是在为某国洗白? 重要的是他都已经大大小小建立了上千家造纸厂了,如今很多普通百姓上厕所都不再‘棍刮’而使用卫生纸了,结果史书上还满是三五个字就是一大段的微言大义? 毕竟没纸之前,书写介质昂贵且稀缺,微言大义是为了节约钱,但已经有纸了,而且纸还很便宜,还要搞这一套? 刘盈抬眼看向得到消息紧急过来的刘交,顿时醒悟了过来。 这种刻意对春秋列国史书的模仿,可能是为了让自己编纂的史书看起来像正经史书,方便夹带私货…… 很好啊,你夹我也夹……刘盈嘴角扬起,准备先简单提上几个意见。 第96章 刘盈:家有貔貅,擅熬鸡汤…… 长乐宫。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去,这一时期并没有太多的城市热岛效应,因此太阳落山之后小风一吹遍体生凉。 穿过禁宫正门,向西走不远,就是临近海池的长宁殿。 这里是许负的寝殿。 明亮的灯光下,许负单手叉腰做大茶壶状,一脸三娘教子的模样。 在她对面,则是乖乖坐好但缩着脑袋如同鹌鹑的刘德。 无他,考砸了…… 毕竟随着刘德和刘启的年岁渐长,已经不再是上蒙学,而是小学。 因此,他俩的功课也从之前背诵诸如《诗经》、《论语》、《庄子》之类简单易读用于蒙学的经史子集,以及刘盈的《今上文集》和《今上诗集》,变更为了国文和数学两个正式的学科。 对于刘德来说,背文章他很有经验,但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而这也是让许负格外恼怒的点。 刘盈是条土木狗,虽然高数成绩一般般,但这并不妨碍他当年高考时数学考了一百三十多分,而许负也不用说,阴阳家的阴阳数算之道也是重中之重。 所以,是谁掉包了我的孩儿……许负一脸气鼓鼓的表情。 刘德食指对在一起试图蒙混过关:“娘,你别生气了,刘启哥哥也没考好!” 这一刻,他果断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刘启比他高了一届,俩人并不在同一个班,重要的是这时候窦漪房尚不知道他们已经考完试的事情,他这边的暴露,主要是因为许负闲着无聊翻了他的书包…… 但许负顿时更生气了。 她一双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刘启看漫画书吗?” 刘德点头:“看的。娘,真的,我这里的漫画书都是从刘启哥哥那里借的……信我!” 我信你个鬼……许负拍了拍自己如同藏着乳鸽的胸膛,气呼呼的用食指敲着桌面:“刘启就是因为看漫画,才考不好的!我问你,刘贤看漫画吗?” 她说的刘贤,是刘濞的长子,就是那个在历史上被汉景帝用棋盘砸死的倒霉蛋…… 不过在如今这个时代,刘启和刘贤是同班同学,而且还是同桌…… 嗯,这主要是某人的恶趣味。 刘德抬起眼睛,偷偷打量着许负的神情,摇头:“不看。他特别喜欢下……” 许负打断他的话,问道:“那刘贤成绩好吗?” 刘德摇头:“不好,他考的还不如刘启哥哥……” 许负顿时又用食指敲着书桌:“你看看人家,人家知道自己成绩不好,所以不看漫画书!” 刘德:“……” 许负长叹一声,问道:“你记不记得你姑姑给你们讲过的故事?就是有关你父皇教你姑姑和你姑父算数的事情?” 刘德摇头。 这你也不记得?你是猪脑子吗……许负娇柔妩媚的大眼睛顿时充满了杀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你父皇当年也就如你现在这般年纪,但数算的水平即便是为娘现在也有所不及。” “可别忘了,不仅是你父皇夸过你聪明,就连你大父也多次夸过你的哟!” “你这次考得不好,不是因为你笨,而是你不用功,但凡你用心了,用功去学了,肯定能学好的!” “你是你父皇最喜欢的一个孩子,但你现在这个成绩要是让你父皇看到了,他还会再喜欢你吗?” 刘德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毕竟他是个小孩子,在没有经受过社会毒打之前总是充满了好胜心。 中二一点的话说,就是坚信人定胜天! 许负接着说道:“你看,你也对你现在的成绩感到羞愧了吧?所以接下来还要看漫画吗?” 刘德毅然决然的从书包里翻出几卷小册子:“娘,我再也不看漫画了!” 许负接过,喜气洋洋的说道:“很好,这就是成功的第一步……那么接下来,去把你做错的那几道题写在另一个小本本上,然后再做一遍!” “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小本本叫做错题本,这种学习的方法可是你父皇说过的哟!” 刘德顿时一脸打了鸡血的表情:“好!我这就是写!” 接着,他有些怯生生的看向许负:“嗯……娘,这种学习方法我可以告诉刘启哥哥吗?” 许负捧着一卷漫画,很随意的摆了摆手:“可以……” 刘德愣了一下,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但他还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抱着自己的小书包转身就走,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头悬梁锥刺股去了…… 他走着走着,突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父皇!” 他将小书包丢在一旁,顿时低下头发动蛮牛冲锋。 这是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和刘盈玩的一种方式。 哒哒哒哒! 但不等他和刘盈玩在一起,寝殿内顿时响起了许负清脆的咳嗽声。 刘德愣住,默默捡起书包,如同做贼般一溜烟的跑了…… 毕竟老父亲最喜欢检查功课了…… 在他没有取得好成绩之前,自然是能躲则躲! 刘盈望着刘德迅速消失在回廊的背影,满脸莫名其妙的踏入长宁殿。 “他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着急做家庭作业吧……” 许负敷衍了一句,有些娇慵地伸了个懒腰,如花娇靥,肌骨莹润,一抬手间宽袖滑下,露出白生生花枝似的手臂,动作如水之柔,黄黄的灯光照耀下,莹莹如玉的肌肤隐隐透出艳艳晕红。 刘盈看的呆了。 小样,这还不迷死你?嚯嚯嚯……许负有些得意的挑挑眉。 她有些促狭的问道:“陛下不是和宗室去喂鱼……嗯,是钓鱼去了吗?为何两手空空?” 嘲讽我?等下就干的你喵喵叫……刘盈阴森森的笑了两声:“嗯,本来是说去钓鱼的,不过后来又不想去了,所以就在长安城转了转,去看了看《周书》的编纂情况,然后明天去我老师家里闹一闹!” 其实主要就是去把被张良要去说是重新修订的《周书·韩本纪》要回来。 张良家祖上做过好几任韩国丞相,他自然知道不少刘盈从秦咸阳宫抢救回来的韩国史料中没有记载的密辛,而且张良也想要为尊者讳一下…… 而张良要做这件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秦灭六国之后,收缴了列国史书,将那些‘污蔑’秦国的史料尽数销毁。 因此,张良此举只为了让后人看到一段真实的战国史! 至于夹不夹带私货,就只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毕竟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来着……刘盈很自然的张开双臂,命令面前的少妇:“过来,替朕更衣!” 许负一脸乖巧的走过来,只是眼中满是狡黠:“老师?陛下说的莫非是我师兄?” 嗯,教授她相面的老师是黄石公,而教授张良兵法的也是黄石公,所以许负和张良算是同门师兄妹,这也是早年间张良极力反对这门婚事的原因…… 刘盈满脸懵逼:“你占我便宜!” 许负低着头眼波流转:“明明是陛下在占妾身便宜!” 不,我这叫临幸……刘盈默默在心中指正。 ……………………………… 夜深了,之前若隐若现的猫叫声渐渐停歇。 长宁殿中,许负将身子贴在刘盈身边,侧身而卧,手中捧着一卷刚刚从刘德那里收缴过来的漫画书。 “陛下,你说聂风的麻麻到底有没有爱过聂人王?” 她猛然转身,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刘盈。 “应该吧……不过也不好说。”刘盈迟疑了一下:“话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许负晃了晃手中漫画书,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偎进他的怀里。 这样侧身而卧,刘盈顺着她宽松的衣领望下去,可以看见纤巧的锁骨和羊脂白玉般的肌肤。 但刘盈属于贤者时间,于是出言打破此刻的旖旎:“嗯,之前说让你给卢叔找两个厉害的卜者,找了吗?钱不是问题。” 许负下意识点点头,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前一亮:“陛下,我有个绝佳人选要向你推荐,你要不要听?” 刘盈沉默。 他摇头说道:“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许负神色有些暗淡,但还是皱着鼻子说道:“真的很合适呢!重要的是收费不高!” 刘盈低下头:“你觉得卢叔缺钱吗?况且你一个宫妃,独自出宫远赴千里之外,合适吗?” 许负瞪大眼睛:“陛下怎知我要毛遂自荐?” 刘盈一脸无语的表情:“你我夫妻多年,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我对你一无所知?” 许负憨笑两声,心想我乃阴阳家大司命,执掌造化玉盘,为四御之首这件事你定然不知! 她靠在刘盈肩头,娇声说道:“陛下之前不是说此次还要将昭灵皇后也一并迁入关中?妾是这样想的,这种大事,太上皇年迈,去不去另说,但陛下不亲自去一趟吗?” 刘盈点头:“所以,你就准备跟着朕一起过去,然后顺便赚笔小钱?” 许负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燕王和刘氏关系匪浅,因此肥水不流外人田呢!大不了到时候妾身分润陛下三成,就当做是中介之资了!” 此刻,她面色如常,但心中滴血。 毕竟貔貅。 刘盈摇了摇头:“只要你把手从朕的身体上拿开,朕可以分文不取……” (本章完) 第97章 刘盈:坏了!吕后正在连接中…… 清晨。 日出东方,阳光洒在未央宫的琉璃瓦上,重重宫禁显得美轮美奂,磅礴大气。 八点。 刘盈迈着方步走入椒房殿,见到正殿无人,于是不等那几个看到他而迎过来的小宫女指引,自顾自向偏殿走去。 “你还知道过来?”吕雉满脸嫌弃。 “哼!”刘邦头也不抬。 “皇帝哥哥!”卢虞的小圆脸满是憨笑。 “父皇……嗝!”刘炎一副哭唧唧的表情。 无他,奶奶又在喂饭了…… 刘盈慢悠悠走过去,将明显已经吃饱了的刘炎抱到一边:“玩去吧,别出大门!” 刘炎一声欢呼,扎撒着双手嘟囔着刘盈根本听不懂的话向偏殿跑去。 卢虞长叹,只是在心中为吕雉养的那些猫猫祈祷。 毕竟猫这种生物很奇特,上尊老下爱幼,逮住中间使劲揍…… 因此吕雉这里的那几只大胖猫经常被前来这里晨昏定省的刘炎撵的到处乱窜,然后趴在吕雉身边喵喵叫着控诉…… 果不其然,刘炎跑过去没多久,刘盈隐约听到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 你儿子,你去搞定……刘盈看向卢虞。 我不去,要去你去……卢虞盯了回来。 吕雉左看右看,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我宫里的自鸣钟好像坏了,你让人过来修一下……” “嗯。”刘盈点头,捏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笼包:“爹,你知道我卢叔那边是怎么安排的吗?” 刘邦愣了一下:“什么怎么安排?” 刘盈将剩下的半个小笼包塞进嘴里,边咀嚼边说:“就是迁坟的事情。” 他没有问卢虞,主要还是这年月奉行的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哪怕卢绾是个女儿奴,但卢虞已经是刘家的人了,自然不会掺和卢家的事情。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刘邦扭过脸:“你到底想问什么?” 刘盈喝了口甜丝丝的豆浆,回答道:“迁坟的时候,是卢叔亲自去沛县,还是让卢玮代劳?” 刘邦摇了摇头:“这我倒是没有问他……” 刘盈问道:“那咱们呢?” 刘邦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是我和你二伯去了。毕竟那是我的生身母亲!” 刘盈点头:“那正好,我陪着你去吧。从关中到沛县挺远的,光坐火车都要好几天,到了之后还有一大堆繁文缛节的琐碎事情要处理。你和二伯年龄都不小了,那些事情还是我来吧。” 刘邦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刚刚剥好的茶叶蛋放在刘盈面前。 另一边的卢虞眼前一亮,把远处的酱黄瓜挪到跟前:“皇帝哥哥,这是你最喜欢的酱瓜,今年的头茬哟!” 刘盈斜视她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卢虞:“……” 吕雉用筷子敲了敲刘盈:“怎么跟小鱼儿说话呢?” 亲妈否……刘盈满脸委屈:“娘你不问问她究竟想要作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定然是想借着这次机会跑去南边玩了!” 卢虞顿时瞪大眼睛:“皇帝哥哥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吕雉:“……” 刘盈无声笑笑。 他从很早开始就觉得很多宫斗剧、宅斗剧特别扯淡。 这世上的‘何不食肉糜’之辈特别少,一个皇帝、一个家主每日里在外面和一群老狐狸勾心斗角,难不成还会看不穿自己家里那帮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娘们耍的把戏? 芈八子、吕雉、武则天这些人能够左右朝堂,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们是母亲,行使的是父权不在之后的母权。 以母欺子。 这才能够成就普通女人无法做成的事情。 所以无论是狡黠如许负,还是憨直如卢虞,她们甚至不用开口,刘盈就知道她们想的是什么! 很简单,刘盈日常揣度的对象,可是曹参、王陵这样名垂青史的大佬! 见到刘盈没有回复,卢虞又将求救的目光盯上刘邦:“爹爹~” 刘邦叹气。 卢虞是他生死兄弟的女儿,是他看着长大而且成了他儿媳妇又给他生了个大胖孙子的人,他自然不好如同刘盈那般对卢虞视若无睹。 于是他看向刘盈:“要不,咱们带上她?这样一来,你这一路之上的起居饮食也就有人照顾了……” 他越说,声音越低。 毕竟这一路上谁照顾谁还说不定呢! 刘盈笑了笑:“等下我去问问卢叔那里问问吧,要是卢叔也去,咱们就带上卢虞,顺便再带上全副仪仗,风风光光一把!” “我记得那谁说过,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刘邦冷笑:“他倒是想留在关中,可能吗?” 卢虞左看右看,有些茫然。 吕雉轻叹,解释道:“他俩说的是项籍,就是项王。毕竟项王入关之前坑杀了几十万秦卒,之后又纵兵劫掠了咸阳城,这种情况下他如何敢留在关中称王? 卢虞这才恍然大悟,不过心中想的不是项羽,而是她亲妈。 毕竟那是一段特别狗血的三角恋…… 刘邦瞪眼看向吕雉:“你又在挑战乃公的权威了。” 这老家伙疯了吧……吕雉张开她的卡姿兰大眼睛,毫不退缩的瞪了过去。 滋滋滋……刘盈在心中配音。 刘邦气鼓鼓的说道:“乃公之前下过诏书,大汉臣民称呼那厮的时候一律用项籍这个称呼,你还称他为项王?你是要气死乃公不成?” 吕雉:“……” 她满脸哭笑不得:“好好好,我改,改还不成?” 刘邦这才转怒为笑。 卢虞悄悄凑到刘盈身边,用只能有刘盈听到的声音说道:“我怎么总感觉咱娘是在哄小孩?” 刘盈同样压低声音说道:“当然了。你没听说老小孩这个说法?不光是我爹这样,啥时候你回家住两天,你爹那边肯定也是如此!” 卢虞嘴角扬起,神色莫名。 毕竟卢绾是条舔狗,一般都是他哄着虞姬…… 刘盈无视了虞姬那种屑的一批的眼神,看向刘邦说道:“那么,要不要通知我大哥他们一起去?” 刘邦点头:“必须呀!那是我娘,也是他们的亲大母啊!” 刘盈思忖了一下:“这样的话,我就留曹相监国好了。” 他原本想着若是此次去沛县只有他和刘邦的话,就带上曹参一同前往,留下王陵和郦商监国,曹参是相国,总揽朝纲,基本上是一人之下,况且曹参还是功臣之首,旧部遍天下! 嗯,刘盈防的其实是如今搬到关中来住的刘肥。 毕竟曹参是刘肥远房舅舅来着…… 这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总归无大错。 刘邦看着刘盈,良久之后才笑道:“刘炎还小,就别跟着跑了!这次还把他留在长安城监国,让曹相辅佐……嗯,太上皇后听政!” 啥玩意?我没听错吧……刘盈满脸震惊。 吕雉也是如此。 但她的心中还有几分期待。 毕竟她是一只假装自己是小奶猫的大老虎来着…… 刘邦问道:“怎么?瞧不上你母亲?” 吕雉的卡姿兰大眼睛顿时一眨不眨的盯着刘盈,内里杀气腾腾! 好耶!就爱看这母子相爱相杀的场面……卢虞内心欢呼,但面色如常,只是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期盼,期盼看到那一幕近几年时常上演的画面。 毕竟刘盈娶妻生子,接连生下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如同刘乐说的那样,他俩都不再是吕雉心中的小可爱,吕雉对他俩的容忍度自然直线下降,相爱相杀,总是难免…… 你看你放出了什么样的恶魔?老刘,你坏事做尽……刘盈怒视有意挑唆的刘邦一眼,旋即满脸谄媚的看向吕雉:“我怎么会看不起娘呢?在天下每一个儿子的心中,母亲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儿臣,自然也不例外!” “母亲,就是儿臣心中的superwomen鸭!” “苏什么?”吕雉满脸茫然。 刘盈笑着摆摆手:“这是句胡人语言,就是说母亲是儿子心中的神!” 吕雉慢慢笑了起来,有些矜持的说道:“瞎说什么……我可不像你,到处自称什么人间之神!娘就是个普通人,只是恰巧遇到了你爹这样的豪杰,生下了你……” 她停顿了一下,有些不情愿的说道:“还有你姐姐罢了……” 刘邦听到吕雉用‘豪杰’这两个字来形容他,顿时咧开嘴笑成了一朵花。 卢虞瞪大眼睛。 原来,这才是哄男人的最高境界!学到了、学到了……卢虞顿时如饥似渴的学习起来。 过了一会,刘邦才看向吕雉一脸鄙夷:“那小子现在不怎么说自己是人间之神了,好像说自己是某个什么佛转世……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你懂什么?呵呵……刘盈懒得多说。 毕竟在阴阳家那帮大忽悠的参与之下,新佛教的教义被魔改到释迦摩尼来了都认不出来。 改动最大的一点在于新佛教不承认过去、现在、未来三佛。 准确的说,新佛教宣扬过去、现在、未来三佛其实是一个佛,同时也不承认世界上还有别的‘佛’,因此三佛只是佛在不同时空的化身罢了。 这就是‘佛三一’…… 而刘盈,是现在佛位于人间的转世体…… 在他肉身死去的时候,将重回极乐世界,并派出十万天女接引虔信者进入其中享乐……(本章完) 第98章 刘盈:什么恩将仇报…… 长安南站。 傍晚。 两队手持长戟,戴着装饰有天鹅毛头盔的甲士列队而来,然后三五成群,对空空荡荡的车站进行最后的检查。 今天是刘盈出巡沛县的日子,故此从昨天开始,长安南站就不再受理购票业务,而那些专供陪同人员的列车也早早进站,加紧维修并补充物资。 毕竟从长安城到沛县直线距离超过七百公里,即便是列车沿途并不停靠,也要连续行驶近两天的时间。 过了没一会,一辆辆装饰豪奢的四轮马车出现在站台广场。 刘邦从马车上走下,脸上带着几分艳羡、鄙夷和愤怒,目光四下逡巡:“皇帝呢?去哪了?乃公都到了,他人呢?难不成还要让乃公等他?” 第三辆马车旁边,卢虞牵着刘炎小步快走而来,小声说道:“临出发的时候将作少府求见陛下说是有要事相商。陛下说若是半个时辰后他还没来,就让我们先走不用等他,他坐下一趟列车去沛县。” 刘邦悻悻然的叹了一口气。 他本来想要找个由头揍刘盈一顿来着,如今这个借口算是不能作数了…… 毕竟皇帝当以国事为重,早一点晚一点和他们在这里汇合,然后一同出发这件事其实并不重要。 少顷,远处响起一阵很有节奏感的突突突突的声音。 刹那间,原本还零零散散闲话的诸刘顿时不约而同的走到路边。 不远处宽广的马路上,已经亮起的路灯下,卢绾驾驶着那辆编号为‘长安00001’的三轮汽车缓缓而来,花白的胡须一颠一颠,甚至整个人都跟着这种节奏摇摆,看起来很嗨的样子。 这就是刘邦准备揍刘盈一顿的真实原因。 不患寡而患不均。 刘邦出于一种别扭的自尊,并没有和刘交他们一样跑到卢绾家里开开车过过干瘾,此刻听到这种突突突的声音,心中顿时如同猫抓一样难受…… 更重要的是,卢绾这些天已经不知道在他面前炫耀了多少次了! 兔崽子,要是等我从沛县回来还开不上车,你就等着挨揍吧……刘邦紧紧抓着手中的龙头拐。 “车车、车车……” 刘炎扎撒着双手向卢绾跑了过去。 卢虞紧随其后,她倒并不是怕刘炎会磕着碰着,而是想要趁着等刘盈的这段时间,从卢绾手中把三轮汽车抢下来,然后绕着站前广场转上几圈…… 吱嘎! 三轮汽车停稳在路边。 卢绾从车上走下,一只手抱起抓着向他跑过来的刘炎,另一只手则扶着虞姬从车上走下。 嗯,虞姬现在是卢家的媳妇,给老老卢迁坟这件事她必须到场。 “车车!不要抱抱,我要车车……”刘炎扎撒着双手用力向外挣扎。 毕竟他主要是为了这辆稀奇古怪的小车而来,卢绾这种糟老头子在他眼中连小车车的一个轮胎都比不过…… 卢绾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哼!真是个小白眼狼……没良心,跟你那个混账爹一样不是个东西!” 他边吐槽,将不断挣扎的刘炎放在三轮汽车的真皮座椅上。 但在另一边,卢虞一双好看的眉毛扬起:“爹你这话说的也太伤人了叭!平日里皇帝哥哥给你送了多少好吃的好玩的我就不说了,就说这辆三轮汽车吧,唯一一辆车给了爹当做寿礼! “要知道,连太上皇都没有呢!” 虞姬也在一旁帮腔:“说的是呢!刘盈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对你向来很尊敬,跟咱家小鱼儿也一直琴瑟和鸣,你总是这样混账来混账去的说他,确实很不应该!” “这样吧,等下刘盈来了,你去给他好好道歉!” 卢绾瞪大眼睛,伸出手指指着自己:“我?向他道歉?” 虞姬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是你。难不成还会是我?” 卢绾怒发冲冠:“我?向他道歉?做梦去吧!” 说完,他气呼呼的背着手向远处走去,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过是假装借着生气躲避虞姬接下来的碎碎念而已…… 毕竟舔狗。 见到卢绾走开,卢虞看了看停在路边的三轮汽车,眼珠子转了转,向搂着吕雉手臂和代王后应氏闲话家常的刘乐招了招手:“阿姊,快过来!” 刘乐大喜,甩开吕雉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来,很随意的对虞姬行了个礼,然后站在三轮汽车后面,手握飞轮,气沉丹田。 “走你!” 伴随着她的一声呼喝,原本熄火的三轮汽车再度启动成功,坐在座椅上模拟开车的刘炎全身乱颤,情不自禁的张开嘴:“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卢虞捂着肚子笑到飙泪。 虞姬忍住笑意,伸手在卢虞和刘乐身上各打一巴掌,旋即将刘炎抱起,朝着不断向她招手的吕雉走了过去。 “恭喜!” “何喜之有?” “太上皇后垂帘听政,以女子之身执掌国政,难道还不值得贺喜?” 吕雉摇头笑笑:“所谓垂帘听政,不过是给这个小家伙当管家大丫鬟罢了……” 她边说,伸出手指做拈花状,精准弹在穿着开裆裤的刘炎两腿之间。 刘炎:“……” 一旁的应氏也凑过来想要弹一下当今太子的小牛牛,但虞姬却不着痕迹的微微转了个身,让应氏弹了个空。 这,就是女人之间的小团体。 毕竟吕雉一直和她的两个嫂嫂貌合神离,除了一些大的节日之外从无往来,虞姬和吕雉关系极好,自然也不会对那两个嫂嫂有好脸色。 应氏脸上闪过几分黯然,假借自己有些疲倦,于是告退。 刘邦和卢绾从另一边走过来,长叹一声:“如今大家都是耄耋之人,风浊残年,当初的仇怨还没有放下吗?” 吕雉横了他一眼:“我们女人的事情你少管!” 虞姬抱着刘炎上下晃了两下:“这可是我们大汉帝国的命根子,要是被她弹坏了可怎么得了!” 卢绾愣了一下,心中似乎有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曾经尘封的记忆。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秦末天下大乱,各地百姓纷纷杀掉秦国任命的县令郡守响应陈胜吴广,沛县自然也不例外。 没多久,刘邦当上了沛公,而后拿到了项梁的天使轮投资以及义帝熊心的第二轮投资,开启了以五千之众西征灭掉秦国这个大一统国家的史诗篇章。 也就是在那一年,他们这些丰沛子弟告别家乡父老,踏上了一段谁也无法预知的旅程。 而在沛县送别的时候,他一时兴起,弹了某个蹒跚学步的小男孩的牛子…… 然后,他家就糟了祝融…… 弹牛子,遭祝融!那个臭小子果然是故意的……卢绾颌下胡须无风而动,眼中杀气腾腾,看起来可怕极了! ……………………………… “阿嚏!” 刘盈打了个喷嚏,旋即对身边那些一脸关切的侍从摆摆手:“无妨,可能是那个宵小之辈在背后诋毁朕了!” 侍中贾谊和尚书令袁盎面面相觑,最终无声笑笑,只当做什么也没有听到。 而在另一边,新任将作少府‘沛奴’拱手说道:“既如此,臣就去招人测量土方,准备施工了。” 刘盈点头:“要快,钱不是问题……谁让咱家太上皇想一出是一出呢?” 他们商议的是将老老卢迁入万年陵的事情。 毕竟那是太上皇陵,虽说当初一切从简,但墓室的规格却严格按照礼法开挖,自然不适合用于埋葬藩王的父亲。 听到刘盈的话,沛奴满脸堆笑:“有陛下这句话,臣就更有底气了!保证在一个月内完工,否则臣提头来见!” “提头来见?”刘盈满脸哭笑不得:“我怎么觉得这句话这么耳熟?难不成真就是人家说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爹当年也经常这么跟我说话,只不过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 嗯,其实沛奴应该叫做工师奴。 毕竟他爹最初的名字叫做工师喜,后来改名为沛嘉,旨在不忘自己祖上时代居住在沛县。 工师喜无姓,单名一个喜字,‘工师’是他在沛县的身份,刘邦当沛公的时候他加入了刘邦的队伍,之后一路跟着刘邦西征灭秦,还定三秦,因此受封平侯,食邑一千三百户。(注1) 至于他给儿子起名为‘奴’,自然是图个贱名好养活。 刘盈所说的‘当年’,指的是楚汉战争,那时候沛嘉镇守雒阳,建造营垒转送粮草,尤其是建造雒阳仓的时候没少和刘盈打交道。 那时候,沛嘉也总是嚷嚷着提头来见…… 如今,轮到沛奴了。 听到刘盈的揶揄,沛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臣、臣不善言辞,但还请陛下放心,臣定然不负陛下重托!” 刘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办事我放心。毕竟你父子两代人都是我大汉的忠臣、能臣,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们家能世代研习土木,为大汉搬砖加瓦!” 沛奴满是感动,声音有些哽咽:“臣,臣这就回去改了沛执的志愿,让他报考皇家土木工程学院!” 注1:平侯沛嘉的墓在2021年发现,位置在孟津黄河河滩,了解更多的搜索‘孟津黄河滩惊现空心砖墓’这个关键词。 第99章 刘盈:长安三万里 “呜呜呜!” “父皇,你带我一起走吧!” …… 站台旁边,刘炎搂着刘盈大腿,涕泗横流,哭声惨烈,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刘盈满脸懵逼。 他看向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卢虞问道:“这是肿么了?” 卢虞微笑:“可能是知道咱们要粗去玩,把他一个人留在长安了叭……” 刘盈瞪着眼睛:“那你还把他带出来?” 卢虞也瞪了回去:“他非要跟过来,我有什么办法?” 刘盈一脸无语:“这话说的你自己信吗?” 卢虞昂起头:“我信。” 刘盈:“……” 另一边,卢绾轻轻捅了捅虞姬:“这就是你说的琴瑟和鸣?” 虞姬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当然。你看,这琴和瑟不是在响个不停?你别管好不好听,我就问你,响没响吧!” 卢绾:“……” 刘盈低下头说道:“乖,好好在宫里待着,父皇回来了给你带好吃的!” 刘炎仰起脸,泪眼婆娑,但只是一抽一抽,并没有继续嚎啕大哭。 刘盈摩挲着他的脑袋:“你看,你的那些哥哥我一个都没有带,所以也不能带你,否则就是不公平,对吧?” 刘炎点头。 刘盈接着又说:“东宫中庶子颜高是孔子门徒颜回的后嗣,满腹经纶,学贯古今,你要好好向他请教……嗯,还有,平日里要多和大母亲近,大母对你多好啊?为什么总是躲着她呢?” 刘炎:“……” 卢虞险些笑喷,她看向刘盈,满脸‘你是认真的吗’的表情。 刘炎脸上的神情僵硬了一会,果断选择再度哭出声来! 毕竟这世界上有一种饿,叫做奶奶觉得你饿,世界上有一种冷,叫做奶奶觉得你冷…… 奶奶,最可怕了! 这才是他一直抱着刘盈大腿嚎啕大哭的原因! “哇哇哇……” 他扯着嗓子,试图用音波攻击唤醒刘盈那为数不多的良心。 不过刘盈才懒得理会自家小崽子的小心思,只是双手用力将刘炎从他大腿上扣了下来,交给一旁不明所以因此心疼坏了的吕雉。 然后,刘炎哭的越发大声,同时眼巴巴看向另一边的卢虞。 世上只有妈妈好! 九敏! 但回应他的,则是卢虞很是轻盈的转身,跟在刘盈身后近乎蹦蹦跳跳离开的身影。 然后,他的耳边传来了吕雉那满是关切的声音。 “怎么一直哭啊?” “是不是饿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前脚吃饱后脚就又饿了!” “来人,去餐车上看看有没有什么点心……” …… 我娘其实是魔鬼吧……刘盈充耳不闻刘炎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慢悠悠走到刘邦身边:“怎么不上车?” 刘邦指了指另一边:“问她。” 刘盈转过头,看到的是一个穿着裤装,外面罩了水湖绿夹披风的身影。 许负。 此刻她手持罗盘,单手似乎在掐算着什么,一副风水先生的样子。 刘盈走过去:“算什么呢?” 许负头也不抬的回答:“当然是吉时啦?妾身之前推算了一个吉时,但陛下却迟到了,以至于错过了吉时,因此需要重新再算一个出来……” “嗯,毕竟妾身收钱了!” 看,这个就叫专业……刘盈笑眯眯的问道:“还要很久吗?” 许负咬了咬唇,樱唇起合间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玉般的牙齿:“大约再有半刻钟……” 刘盈抬起头望向天空:“今晚夜色真美。” 许负愣住,一脸茫然地仰起头,只见天边挂着一弯残月,皱眉说道:“哪里美了?” 这小妞不会接梗,没意思……刘盈叹气:“我说夜色美,你应该回答我风儿也很温柔,这叫做情趣,懂?” 许负嫣然一笑,水色惹怜,淡妆秀颜,火车站台明亮的灯光下这一笑眩人二目,满是诱人的妩媚。 刘盈愣住。 许负眉梢儿一挑,飞快地睨了刘盈一眼:“如此呢,可有情趣?” 你这叫挑逗,是情色,不是情趣……刘盈咧嘴笑笑,仰头望天不再言语。 ………………………… 站台南。 刘濞背着手看向铁轨边的一块石牌,皱着眉头:“此去岭南三千里?何意?” 在他旁边,同样无所事事的张不疑反问:“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三千里石碑啊!你竟然不知?” 刘濞重重摇头。 长安城是大汉的中心,也是整个世界的中心,自然只修一个火车站是不够的! 因此,长安城共有三座火车站,分别是长安西站、长安北站和长安南站。 也因此,平日里刘濞去西域看瀚海阑干百丈冰走的是长安西站,而到东海去遥知太阿剑计日斩鲸鱼,亦或是去回家(封地)感受一下燕山雪花大如席,出发地则是长安北站。 这个新建成的,预计通往南海郡的长安南站,他一次都没有来过…… 张不疑向他解释道:“这是告诉从这里出发的大汉子民,前往岭南的道路不过区区三千里而已,算不得什么!” “毕竟如今每天都会有成百上千的人下南洋讨生活……” “故此,这里才有了这块石碑!” 刘濞皱皱眉头:“下南洋和关中人有什么关系?我可从没听说过关中人去南洋讨生活的……嗯,加入骑士团还有那些私掠舰队不算!” 毕竟长安是一切的中心,科教发达,工厂云集,这里的人并不缺少谋生的方式。 大不了进厂打工! 嗯,更重要的原因是,关中人都是旱鸭子,平日里走路上看见个水坑都晕的很,真到了大海上肯定就活不成嘞…… 刘盈慢悠悠的走了过来:“三千里石碑是一种祝福,也是一种福利。” 刘濞先是躬身行礼,接着问道:“陛下这说的让我越发迷糊了……” 刘盈笑笑:“祝福,张不疑说过了。而福利,主要是南洋各督府、宣抚司对那些签订前往南洋务工的百姓所给予的一种抚慰。” “汉人安土重迁,若非真的渴求财富,谁会背井离乡?” “因此在他们离开大汉本土之前,督府、宣抚司会出钱供他们来长安城这个首善之都转一转,亲眼看一看大汉的繁华与强盛,感受一下自己作为大汉子民的骄傲,然后在这里乘车向南出发……” “从此,离开这个生他们养他们的故乡,或许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回到故土……” 刘濞心中莫名有些感伤。 此刻,他明白了为何他爹基本上每年都会回一次沛县。 从前他以为那应该是炫耀,类似于项籍说的那种‘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亦或是为了给他亲生大母扫坟…… 但现在想想,这更多的也许是对生养自己的家乡的一种眷念吧…… 刘盈沉默了一会,接着又说道:“所以不仅是这里,我还找人刻了一块石碑,准备放在长安西站。” 张不疑问道:“怎么,也准备刻上西去三千里?” 刘盈笑着摇摇头:“小了,格局小了!既然是西去,那自然是‘此去极西三万里’!” “三万里?”张不疑一声惊叹:“乖乖,这都到哪里去了?” 刘濞有些鄙夷的看着他:“虚数,虚数你懂不懂?就像陛下诗文写的‘白发三千尺’,谁人的头发能长到三千尺那样长?” 对不住了阿白……刘盈再度笑着摇头:“是也不全是,从长安出发,抵达极西之地的大洋,差不多也要三万里,毕竟道路并不是平直,而是在曲折蜿蜒中前进!” 张不疑抚掌大笑:“既如此,那不如称极西之地的大洋为大西洋好了!” 刘盈:“……” (本章完) 第100章 刘盈: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刘盈讲那刚编的故事…… 沛县,丰邑,泗水亭。 这里是昔日刘邦当亭长的地方,汉帝国建立之后,连同泗水亭在内以及微山湖东南的大片水域,尽数划入了新修建的泗水行宫的范围。 如今已入秋季,蒹葭苍苍,随风摇曳,虽没有大明湖那遮天莲叶的的艳丽夺目,但一簇簇、一片片的芦苇若飘若止,若有若无,别有一番意境。 半睡半醒之中的刘盈被冻清醒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是自己将被子从床上踢了下去,于是胸中怒火瞬间熄灭。 对了,昨天晚上我一个人睡来着……刘盈揉了揉眼睛,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发愣。 昨天傍晚时分,专列抵达沛县西火车站,刘盈本来想去重建之后的中阳里住,但刘邦年老之后多了各种莫名其妙的毛病。 比如晕火车…… 所以,自然就住进了这座更加舒适的行宫之中。 毕竟这里提前打扫过,而且有自来水和电,重要的是泗水行宫的床和未央宫的床一样,都是弹簧加棕榈材质,软硬适中,可以让人获得一个很好的水面环境。 刘盈又赖了一会床。 寝殿外间传来吱呀一声的房门开启声,紧接着是他很熟悉的脚步声。 果不其然,来的正是许负。 只见她穿着一身窄袖长裙,外披鹅黄色薄纱,发髻很随意的用乌木簪子固定头顶,只在额前留下淡淡刘海儿,虽然不着脂粉,却依然倩丽俏巧,俨然天姿国色。 “天已亮了,陛下还不起床吗?嗯?不对……”许负掩嘴而笑,目光若有所指:“陛下已经起了哟!” 刘盈无声笑笑。 清晨,懂的都懂。 尤其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材窈窕多姿,堪称绝色的美人! 虽然刘盈和她早就不知春风多少度,按理来说并不会被美色所诱惑,但美女就是美女,尤其刘盈对她了如指掌,此刻盯着那双春意盎然却如小鹿般明亮清纯的眼睛时,不由自主开始脑补对方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的样子。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毕竟他此次前来沛县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禁绝女色更是第一要务。 刘盈双手合十:“南无汉皇陀佛,女施主请自重……” 许负愣住,旋即笑得花枝招展:“不行了,妾一想到陛下满头包坐在莲花座的样子,妾就控制不住自己……哈哈哈!” 刘盈摇头说道:“这有何难,到时候庙里塑金身的时候,佛像为汉人冕冠样式不就行了?今年先这样吧,明年春天之后,我准备让人去雒阳挑个好地方,搞点奇观……” 许负歪头:“奇观?” 刘盈笑着说道:“就是如长安城的凯旋门那样,在雒阳伊阙两侧的大山上雕刻一点石头佛像,重要的的一点是佛像要大,而且还要让人将新佛教编……保留记录的神话传说也刻在上面!” 毕竟新佛教主张‘佛三一’,不承认有别的佛,重点是因信称义,诸如菩萨、罗汉等旧佛教的果位并不是由修行得来,而是受‘佛祖’恩赐…… 所以仅有一个佛像就显得有些单薄,因此需要以佛像为中心,描绘刻画佛祖和菩萨、罗汉以及人神鬼之类的互动来增加石刻的规模。 许负暗暗点头,但再次问道:“伊阙?这天下石头山多了,为何要选择在那里?” 刘盈眨了眨眼睛,手指寝殿的窗户:“那,说来就话长了……” 许负秒懂,夹着嗓子撒娇说道:“陛下,给人家讲讲嘛!人家超喜欢听陛下讲故事呢……” 她边夹,边悄无声息走向那扇从里向外看什么也没有的窗户。 这不是会学夹子音吗?平日里临幸你的时候怎么不学?搁那给我用别的声线啊啊啊?你给朕等着……刘盈眼中闪过一抹凶狠。 但寝殿之中,谁也没有说话。 沉默。 寂静。 针落可闻。 终于,窗户外面先是探出了一个大圆脸,接着又探出了另一个小圆脸。 刘乐,卢虞。 她俩四只眼睛滴溜溜乱转,然后就看到了沉默不语的刘盈,以及另一边满脸坏笑的许负。 “哈哈哈!” “妈耶?吓屎我了!” “许家姐姐你怎么藏在这里?” 许负立刻甩锅:“都是陛下的安排!” 刘盈在心中又给她记了一笔。 不过见到已经被刘盈看到,卢虞和刘乐索性不在外面蹲着了,她俩雄赳赳气昂昂的绕行半圈,从正门走入。 刘盈慌忙披上外套,戟指一脸满不在乎的刘乐:“你脑子有包啊?你能直接进我卧室?” 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再不是那个躺在一张炕上,盖着同一条被子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的幼年姐弟了…… 刘乐哼了一声昂起头:“你这不是穿着衣服呢吗?再说了,小时候给你把屎把尿的时候我什么没看过?” 那能一样喽?你也给朕等着……刘盈满脸黑线。 卢虞上前帮着刘盈整理了一下衣服,扬起一脸满是求知欲的脸:“为何要在伊阙雕石刻啊?” 刘盈坐在凳子上,左看右看:“你俩之前藏在那,就是为了听故事?” 卢虞点头。 许负笑了笑,默默站在刘盈身后,手持梳子为他梳头。 刘盈回想了一下,笑道: “相传上古之时,伊阙是一处可通天地的神山。” “因神山连通天地,故此有传说能沿此山登顶者,便可直入天宫,成神成仙。但千百年来登山者众多,却无一人能成功登顶。” 许负眼前一亮。 她心想难怪刘盈会选择在此地为自己塑像,原来是早就知道那是一座神山,虽然神山如今残破不堪,但想来应该会有什么仙气神脉遗存才对! 而这,必然是成就仙道,长视久生的契机! 于是她的双眼越发含情脉脉,为刘盈梳头的动作也变得越发温柔。 毕竟古老相传着一句话。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刘盈若为神王,让刘盈封她做个天妃还不是手拿把掐? 不过刘盈对身后那个用平平无奇的胸膛贴着他后背的女人心中所想一无所知,只是和卢虞还有刘乐分享着他刚编的故事: “前面说过了,神山连通天地,不知其高多少丈,不知其广多少里,故此伊水被山势阻隔,在山之南积聚,形成了一片汪洋,时常洪水泛滥,不知多少百姓葬身鱼腹。” “人为万物之灵,大河金鲤食人之后,慢慢开启灵智,吞噬天地之灵气,吸收日月之精华,终于修成精怪。” “于是,鲤鱼精欲沿神山而上,成就仙道。” “但它终究是水中精灵,如何能长时间爬山呢?” “所以它卖弄神通,控来五湖四海之水想要水漫神山,一时间天地一片汪洋,而鲤鱼精也趁此机会跃上神山,终于抵达天宫,化身为龙!” “而神山,也从此更名为龙门山!” 刘乐瞪大眼睛:“原来,鲤鱼化龙的故事是真的!” 卢虞扭过头,满脸崇拜:“原来阿姊也知道这个故事吗?” 刘乐满脸开心边回忆边说:“小时候四叔给我讲过,说是大河之鲤逆流而上,若是能够越过龙门,则有天火烧其尾,于是化身为龙!” 卢虞大声鼓掌:“阿姊好厉害!” 只有许负在沉默片刻,问道:“那鲤鱼精成龙之后,祂招来的大水该怎么办?” 刘盈向后仰着脑袋:“你知道上古之时,有谁擅长治水吗?” 刘乐抢答:“我知道我知道,是禹王!大禹,姓姒,乃黄帝玄孙,其父名鲧,其母为有莘氏之女脩己,为夏后氏首领,因治水有功,故受舜禅让而继承帝位,死后安葬于会稽山!” 刘盈竖了竖拇指,接着说道:“正是禹王。他将当年水神共工撞倒的不周山炼化成柱,测量水位深浅之后,又亲自前往昆仑山寻找黄帝,求来黄帝旧部应龙。” “应龙将洪水圈住,而大禹则和青丘之狐一同砸开龙门山,引洪水汇入大河,最终东流入海,由是解救天下苍生于苦难之中!” “后来,天帝知晓鲤鱼精为求长生而惹出了偌大的乱子,于是命禹王在斩妖台上斩杀鲤鱼精,然而鲤鱼精食人无数,一身灵气通天彻地,虽然身死,但神魂不灭!” “无论是雷击、火烧,亦或是天风吹拂,始终无法磨灭鲤鱼精的神魂。” “这时候,为了彻底解决鲤鱼精这个人间祸害,青丘之狐以身体为封印,借助大地的力量,将自己和鲤鱼精的神魂一起封在了轩辕坟之中,用时间来慢慢消磨掉鲤鱼精的神魂……” “只可惜商纣无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破坏了轩辕坟的封印,使得青丘之狐功亏一篑,被鲤鱼精夺舍,然后引得天下再度大乱……” “大禹治水之后,愚公的一个儿子从王屋山搬到了龙门山居住,然后,龙门山就被他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刘乐沉默不语,一脸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的样子。 毕竟刘盈这是刚编的故事…… 但许负却一脸若有所思。 轩辕坟? 青丘之狐? 或许,这就是她可以独自成就仙道的契机! 嗯,她若为仙王,必纳刘盈为天妃! 第101章 刘盈:其实我一直都是带孝子来着…… “吧唧吧唧……” “吧唧吧唧……” 刘邦扭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吃早餐的刘乐,一时间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这不是因为刘乐这种豪放的吃法,而是因为太安静了! 毕竟从前他和刘乐吃饭,刘乐仿佛拥有两张嘴一样,一张嘴吧唧吧唧,另一张嘴逼逼赖赖…… 好不习惯啊……刘邦皱皱眉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刘盈:“今天有什么安排?” 刘盈抬眼:“安排?爹你不晕了?我看还是在行宫休息吧,要是实在闷得慌,不如去行宫东边钓鱼,现在这鱼可肥啦!” “乃公早好了!” “不信你看!” 刘邦拿起自己面前空荡荡蒸笼,示意自己吃了整整一笼鲜肉包! 刘盈点点头:“不错,比在家吃的还多呢!” 刘邦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但坐在他旁边满脑子都是‘鲤鱼精’、‘龙门山’的刘乐却突然说道:“那可不,在家的时候爹手就不闲,果脯小点心从来没有断过,吃正餐的时候可不就吃不下咯?” “但他昨天晕火车,饿了整整一个晚上,早上自然胃口大开啦!” 刘邦:“……”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小棉袄不光黑心,还漏风……刘盈低着头肩膀耸动,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过了一会,刘邦缓了过来。 他自顾自说道:“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现在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来一次少一次,我可不愿意就这么一直窝在这小小的行宫里!” 刘盈沉默,心中莫名闪过几分哀伤。 刘乐也是如此。 她抬起头看向刘盈:“要不,等下让医士过来给爹瞧瞧?要是医士说没问题,弟弟你就带着咱爹出去溜达溜达?” 刘邦大喜,伸手摸了摸刘乐胖乎乎的脑袋:“还是我宝贝女儿贴心啊!” 刘乐则眯着眼睛,装出一脸享受的露出父慈女孝的恶心样子。 哼!好人都叫她当了……刘盈咬牙切齿。 卢虞也在一旁说道:“皇帝哥哥,你就让咱爹出去转转吧……嗯,到时候叫上我爹一起,也有个照应!” 刘邦用力点头。 我呸,一个老头就够呛了,还俩老头一起?真没事找事……刘盈怒视卢虞。 刘邦见到刘盈满脸油盐不进的样子,叹气说道:“哎……本来以为咱禅让之后,可以过一段快快乐乐的日子,谁曾想这连出门溜达溜达都需要看别人脸色了!” “真就是民间唱的戏曲里说的那样,天家无父子啊……” 他边说,边一眨不眨的盯着刘盈。 这老头在哪学的道德绑架?呵呵哒……刘盈摇了摇头:“我这不是担心爹你的身体嘛?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还能说什么?” “这样吧,咱们先吃饭,我让人去安排一下……” 刘邦压下脸上的笑容,得寸进尺:“安排了还有什么意思?到时候你把沛县的百姓都赶走,换上那些宫门卫士、虎贲卫士还有侍中郎官在那表演?” “要这样,我为啥不去长安大剧院?” “最起码人家那些演员比你的甲士要专业的多!” 刘盈摊摊手,一脸无奈:“微服就微服。但先说好啊,要是觉得累了,身体不舒服了一定说啊?我可是答应过的,要把你和卢叔都全须全尾的带回关中!” 刘邦点头:“放心吧,乃公的身体乃公清楚的很!你看看咱这肌肉!不是我夸口,别看你小子现在年轻,每天举着那石锁和大铁疙瘩锻炼身体,可你那是死肉,未必能胜过乃公这个老汉!” 刘·保国·邦一脸自信的撸起袖子,炫耀着自己的肱二头肌。 他年少时是一个曾经仗剑诛暴的游侠儿,后来中年时期又做了捕盗的亭长,再后来又征战天下,身体素质没的说! 刘盈转头看向‘吃瓜’中的卢虞,笑眯眯的说道:“今儿再教你一句话,叫做老不以筋骨为能!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人老了之后呢,就不应该凭筋骨逞能!” 刘邦大怒:“好你个臭小子,看不起人是吧!来,有本事和乃公掰掰手腕!告诉你,二十年前乃公能赢你,今天也能赢你!不信,你试试?” 刘盈:“……” 刘乐满脸黑线。 今年是大圣七年,刘邦在位十八年,而汉元年的时候刘盈四岁,因此,十八加四加七等于二十九,刘盈今年虚岁不超过三十岁。 所以,一个成年人,一个从小练剑的成年人,掰手腕赢了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有什么值得吹嘘的? 真就是不要脸了是吧……刘乐豆豆眼中满是对自家的老爹的鄙夷。 但刘邦却将这种鄙夷当做奖励。 毕竟脸这种东西,他生下来的时候就跟胎盘一起扔了…… 刘盈撸起袖子,摆了一个健美运动员的姿势,向在场所有人展示了一下自己那蔚为可观的肱二头肌。 “爹,你确定?” 刘邦哼了一声:“乃公说过了,你那是死肉,比不得乃公这练剑练出来的这膀子力气!” 其实他心虚的一批! 这时候的人以宽袍大袖为主,他是真的没有料到刘盈的身材这么好! 毕竟自家小崽子自家晓得,刘盈从小就好吃懒做,能坐着就绝对不站着,能躺着就一定不坐着,一贯宣扬的理念也是君子斗智不斗力! 所以,他哪里会知道如今的刘盈是个肌肉男,而且手臂还辣么粗! 夭寿了! 这要是输了老脸往哪放?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刘邦内心惊涛骇浪,心如电转,但脸上却一副乃公赢定了的样子。 毕竟汉高祖。 另一边,卢虞眼神有些迷离。 她发誓,如果这里是卧室,她一定会扑过去搂着刘盈的手臂荡秋千! 许负也是如此。 虽然她看上去青春靓丽,如同二八佳人,这主要因为她是个妩媚天成的妖娆尤物,年龄很难用肉眼推断,但其实她已经是个如狼似虎的年纪,故此当刘盈展露肌肉,她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只觉口干舌燥,连忙端起水杯掩饰内心的冲动。 刘盈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也发誓,如果现在旁边没有坐着吧唧嘴啃包子的刘乐,他定然要向自家老爹展示一下自己雄壮的胸大肌,以及形状完美的八块腹肌! 嗯,这一切都是防范历史线的突然收束。 虽然这时候刘如意依旧经常蹦跶着气他,而刘如意那个没什么逼数的娘也蹦跶着气吕雉,但在刘盈的强力干涉下,历史发生改写,并没有刷出‘人彘’词条。 而历史上的汉惠帝死于酒色,刘盈现在虽然戒酒,但也不得不防黑天鹅事件的出现! 故此他需要有一个强健有力,百病不侵的身体! 至于因为锻炼身体而导致别的什么事情因此更加和谐,只不过顺带为之罢了…… 所以,他俯视心中已经开始打退堂鼓的刘邦,问道:“爹,你是认真的?” 刘邦很想打个哈哈转移话题,但他那个黑心小棉袄则看热闹不嫌事大,站起身又盛了满满一碗豆浆,笑眯眯的说道:“弟弟,得饶人处且饶人!” “谁都会老,你将来也会有这么一天!” “你想想,若是异地而处,刘炎在你面前咄咄逼人,你心中作何感想?” 没关系,我抽他……卢虞暗暗攥了攥拳头。 毕竟她和刘盈之间那叫伉俪情深,那是爱情,儿子神马的都是意外! 当然了,女儿另说! 因此,听到自家‘贴心小棉袄’这么说,刘邦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瞪着刘乐:“乃公现在咋那么不想听你说话呢?真是越来越像你娘了,烦死个人,从前继承乃公的优良品质哪去了?真就是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坏人瞎胡混,肯定是被张不疑给带坏了!” “哼,早知如此,当初说啥也不能让你嫁给张不疑那混账!” 刘乐:“……” 999啊老刘!这回旋镖最后总能扎到张不疑身上,一个字,绝……刘盈满脸赞叹。 下一秒钟,刘邦将视线投向刘盈,用力将袖子撸到肩膀上,满脸怒气冲冲。 “把手伸过来,让乃公再教育教育你!” 刘盈看看刘乐。 毕竟她刚才上蹿下跳煽风点火,如今老刘下不来了,台阶自然应该由她去递! 但刘乐却仿佛受到了刺激。 她啪的一下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大声说道:“比就比!弟弟你上,你要是赢了咱爹,这几天在沛县的所有花销我全包了!”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 张不疑是她的附庸,要打要骂自然由她来,哪怕老刘也不行! 刘盈沉默。 良久之后他才慢悠悠说道:“那可是我最最敬爱的父亲……要加钱!” 刘邦差点没气晕过去。 刘乐重重点头:“好,钱不是问题!” 刘盈看向对面的刘邦:“那,我可就不让了哦!” 于是,两只大手慢慢握在一起。 刘邦抢先发力,但却丝毫不能撼动刘盈的手臂,就在他满是黯然的准备认输的时候,突然觉得之前那股和他根本无法抗衡的力量消失不见。 啪! 刘盈的手背,重重砸在桌面之上。 “乃公……赢了?” 在刘乐气急败坏的声音中,刘盈无声笑笑,端着碗继续吃早饭。 (本章完) 第102章 刘盈:少小离家老大回……不对,是老头离家更老时回! 后悔。 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这就是刘盈此刻唯一的想法。 无他,另一边的刘邦正在大肆炫耀自己和刘盈在掰手腕比赛中大获全胜的高光时刻…… 这老头完全没有逼数,早知道不让了……刘盈冷哼一声,将脑袋扭到一边。 刘邦越发神采飞扬,撸起袖子在卢绾面前炫耀。 “你看我牛逼不?” “不看。” 刘盈突然笑喷。 但下一秒钟,他敛起笑容,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可刘邦不答应。 “你笑甚?” “爹你定然是听错了。” 见到刘盈不认账,刘邦哼了一声,抓住没来及走开的刘濞:“你说,那小子笑了吗?” 刘盈顿时目光炯炯的望了过去。 刘濞左右为难,踌躇许久才拱手说道:“回叔父的话,侄儿这些时日突发耳疾,时不时就会失聪,故此什么都没有听到……” 开玩笑,那俩人他哪个都得罪不起! 但刘盈却默默给他记了一笔。 老话说的好,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刘邦鄙夷的瞪了刘濞一眼,上前半步抓住再度无辜躺枪的张不疑:“他不说,你说!” 张不疑:“……” 他满是求救的看向穿着男装,和卢虞东看西看的刘乐。 刘乐敏锐的接受到了这个讯号,敦敦敦敦的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爹,你要干嘛?” 刘邦看了看被刘乐护在身后的张不疑,怒哼一声:“瓜怂!” 刘乐双手插腰:“哼!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骂人的话!等回去之后我就找娘告状!” 刘邦:“……” 卢绾站在旁边,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直到他看到了自家小棉袄搂着刘盈手臂正在窃窃私语…… 重要的是卢虞脸上的那种崇拜之情,即便是面对着他这个父亲也从来没有流露过! 顷刻间,卢绾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于是,他的视线就从人的身上,慢慢转移到了周边的景色。 这一看可不要紧。 “嗯?” “乃公当年抓虾的那条小溪怎么不见了?” 卢绾眉头紧皱。 刘邦也慢慢走了过来,左看右看:“你是不是记错了?” “没有!” “绝对没有!” 卢绾满是笃定的说道:“你看那边的石桥,是不是就是当年咱俩经常躲的地方?” 刘邦手搭额头望了过去,反复确认:“好像是哦……” “躲?”卢虞走到卢绾边上:“为何要躲?” 卢绾摸着下巴,脸上满是对往昔的缅怀:“你大父……嗯,我说的是刘盈的大父。当年每次我俩闯祸,要被你大父追着打的时候,我都带着他藏到石桥下面,哪怕是冬天也是如此。” 刘邦扭头冷哼一声,没有拆穿卢绾。 毕竟他这人奉行的是挨打要站直,根本不会躲! 重要的是他那时候年少轻狂,甚至在刘太公暴怒的时候还要出言讥讽,主打的就是一个铁骨铮铮…… 所以,东躲西藏的只有卢绾一人而已! 过了一会,刘邦皱眉问道:“是啊,那条小溪哪去了?嗯,说是小溪,但那水流量若是放在关中,只怕也能算作是河流了!” “如此多的水,怎会不见?” 另一边的代王刘喜也频频点头。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中阳里很近,刘喜清楚记得当年刘氏在丰邑的田产中,有一块水浇田就在那条溪流旁边! 毕竟当年在沛县的时候,刘太公是将管家的权力交在了他的手上。 刘盈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可能,是跟我有关吧。” 刘邦顿时将食指无名指并在一起,戟指刘盈:“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干好事!” 卢绾则不屑的说道:“听他吹!那么大条溪流,是他能弄走的?难不成那帮秃驴吹嘘这竖子有担山赶月,翻江倒海之能,他就真的有了?” 刘盈沉默不语。 但刘喜却一脸温和的说道:“哎……难道你俩忘了,刘盈可是咱们刘氏的麒麟子,只是填平一条溪流又有何难?” 马屁精,孤立你……卢绾一脸鄙视,默默和刘喜拉开距离。 刘盈摇摇头:“不是填平,而是溪流自然干涸。” “自然干涸?”刘邦眉头紧锁:“怎会如此?你小子别瞎说啊!” 他自小生于斯长于斯,即便是从前那种最旱最旱的年份,那条溪流也仅是见底,从来没有过一日断流! 刘盈挠挠头解释道:“我之所以这么说,肯定是有我的理由。” “从前老家这边种地,方便浇灌的地方种水稻,不方便浇灌的地方种粟米,而且是春种秋收,一年一季。” “因此,庄稼对于水的需求量并不大。” “但现在不同了,除了很北方那些缺水的郡县之外,北方大多是小麦玉米、黄豆玉米这样的轮种,因此一年两熟。” 刘邦点头:“但这和溪流干涸有何关联?” “当然有关。”刘盈接着说道:“小麦,是一种耗水量很大的农作物,基本上需要消耗一千斤水,才能种出一斤的麦子,当小麦播种面积几何倍增之时,首先被大量消耗的就是地表水。” “也就是江河湖泊,乃至于溪流。” “但有很多农田远离水源,因此需要打井,用桔槔取水,灌溉农田。” “然后,地下水就会被大量消耗,直接表现就是土壤变干,地表水加速向下渗透。” “最终导致原本的河流成为在地下流淌的暗河。” “嗯,暗河,在关中很常见。” “当年的壤乡之战,曹相率军假装被章邯、董翳重重围困,他所驻扎的地方下面就有一条暗河,因此即便是章邯、董翳截断了大军水源,汉军也并不缺水可用!”(第二卷第一四三章) “毕竟暗河,只要向下挖上几米,就能见到汩汩流动的水源。” 刘邦暗暗点头,举目四望,见到的并不是自己印象中的荒野,而是一片片很是规整的农田! 如今夏粮已经收割,因此他目之所及全是半人多高的玉米。 青纱帐连绵不绝,仿佛一直延伸到天之尽头! “这么多地?种的过来吗?”刘邦挠了挠头轻声呢喃。 “当然种的过来!”刘盈笑眯眯的说道:“如今哪个里聚没有集体采购七八台马拉收割机,以及那些高效的多合一脱粒机?” “对了!满载着爹和卢叔童年记忆的溪流消失的锅,有一大半要扣在爹你的头上!” 听到刘盈的话,卢绾顿时怒视刘邦。 这老头虽然各种口头上鄙视刘盈,但其实对于刘盈的判断深信不疑! 刘邦愣住,勃然大怒:“你这竖子莫要污蔑乃公!乃公自从昔日平定英布那厮的叛乱,就再也没有踏足过沛县,这口锅如何能由乃公来背?” 刘盈满脸你莫要抵赖的表情:“对啊,根源就是那次大胜!爹你不计前嫌的学了一把项籍,富贵还乡,然后颁布了一道什么样的诏书,你可还记得?” 刘邦回想了一下,眼中闪过几分躲闪,但依旧嘴硬:“乃公年岁大了,记不得了!” 刘盈顿时嘚瑟了起来,抖着腿:“抵赖无用!须知天子者金口玉言,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在册供后世子孙查阅,况且那是一道诏书,一道盖了传国玉玺,上面有既寿永昌字样的诏书!” 谜语人都得死……卢绾满脸疑惑,左看右看:“你俩说啥呢?有什么就直说,别兜兜转转的,烦人!” 刘邦和刘盈相视一笑,心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了几许优越感。 尤其是刘邦的视线还在露出父女同款迷茫表情的卢虞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再向刘盈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 媳妇,一定不能找聪明的,就要找这种笨的!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毕竟他家里有个名垂青史,将他拿捏的死死的吕后…… 刘盈秒懂,摇摇头看向满脸茫然中的卢绾: “那一年我爹在沛县小住数日,招来了沛县父老陪他聊天,一时高兴,说是什么‘游子悲故乡。吾虽都关中,万岁后吾魂魄犹乐思沛。且朕自沛公以诛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为朕汤沐邑,复其民,世世无有所与’……” “从那天之后,沛县的百姓就免除了一切赋税徭役。” “不仅如此,我爹离开沛县的时候,又一高兴,赐予了隔壁新升级为‘县’的丰邑百姓同样的待遇!” “于是,拥有了特权,没有负担之后,丰沛两县的人口数量从那年的两万多户,一下子增加到了现在的五十万户,近两百万口人!” “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田,别说只是干了一条小溪,那边的微山湖能不干涸,就算是谢天谢地咯!” 在卢绾的惊诧中,刘邦得意洋洋。 丰沛的巨变,彰显的是天子的权柄! 他大往昔时曾发过赞叹,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如今他兑现了当初的誓言! 此生,无憾矣! 但卢绾皱了皱眉头:“我不理解,难不成这人都是地里长出来的?这才几年啊,怎么会多了这许多人?” 刘盈笑着解释: “可能是因为穷山恶水出刁民吧。” “毕竟诏书有漏洞,没说招赘的女婿不能享受这种特权,也没有规定赘婿入赘后带来的子女不能享受这种特权……” “所以……” (本章完) 第103章 刘盈:读书人的事,怎么能说是抄呢? 这小子骂人! 卢绾心中立刻浮现出这句话。 刘邦也是如此。 他俩虽然如今住到了关中去,但无论千山万水,他俩永远都是沛县人! 于是,刘盈的面前立刻出现了四只大小不一,但充满忿怒的眼睛。 刘喜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刘盈那是跟你俩开玩笑的,他自己难道就不是沛人?不过这种现象确实值得关注,难怪我这些年每次回沛县小住,都会发现这里的人好像比去年多出许多!” 刘盈越过他面前的卢绾刘邦,看向刘喜说道:“已经解决了,如今再想要丰沛户籍,需要保证父母为丰沛人,而且自己也出生在丰沛才行。” “但即便如此,按照现有人口推算,十年之内,丰沛人口将突破五百万这个大关!” 刘邦喟然叹息一声:“都怪我,当初没有思虑周全……” 他的担忧,自然是刘盈说的这个恐怖的数字。 毕竟丰沛之人免税。 保守估计,每人每年至少免除的赋税在三百钱以上,若是叠加五百万这个恐怖的数字,一年就是近两个亿! 两个亿的钱,足够养活一支十万人规模的庞大军团了! 而且还是装备了火炮火枪,以及拥有铁甲重骑兵的满编军团! 不考虑后勤的话,如此庞大军团,足以征服他们脚下这颗星球了! 卢绾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的脸上顿时满是埋怨。 其实他们和丰沛的百姓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情谊,或者说是和依旧留在丰沛的人并没有什么情谊。 毕竟那些和他们关系好的人,要么就跟随他俩起兵灭秦,最次也混了个左庶长以上的高爵,而剩下的那些,后来还被刘盈一股脑迁到了新丰城,每日里陪伴刘太公吃喝玩乐,如今也大富大贵了! 因此,卢绾看向刘盈长叹一声:“也不能全怪你爹,当初咱们想的不过是免除十万八万人的赋税,惠而不费罢了……谁又能有前后眼呢?” 另一边,卢虞捅了捅刘盈,压低声音问道:“不是说爹们是丰沛人吗?为何会觉得这种为丰沛人谋福祉的国策不好?” 爹们?好吧,你开心就好……刘盈把手放在唇边,压低声音说道:“因为他俩和这的人关系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卢虞眨眨眼睛,满是茫然。 刘盈将她拉到一边,解释道:“当初秦末天下大乱的时候,我爹被推选为沛公,这件事情你知道吧?” 卢虞哼了一声点点头,满脸‘你把我当傻子了吗’的表情。 刘盈微笑:“后来我爹让雍齿守丰邑,自己带兵攻打当时的泗水郡守,在薛县打败了他,又在戚县将他斩首,但得胜而归的时候,却发现雍齿将丰邑献给了魏王咎……我爹大怒,引兵攻城。” 他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关键问题是吧,没打过。然后我爹又被秦军章邯的一个部将打败,退居留县,不过等到秦军主力北上攻打魏王咎的时候,我爹率兵打下了砀县,得兵数千,接着二打丰邑……” “然而,又没打过……” “所以我爹岂会和丰邑的人关系融洽?” 卢虞掩嘴偷笑。 作为一个出生在大汉立国之后的少妇,她很清楚自家的两个爹获得了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 所以刘邦此前的坎坷,自然就成了她这样的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笑两声,也算不得什么…… 看到自家老爹将视线投了过来之后,卢虞收起笑容,一本正经但压低声音问道:“皇帝哥哥,那个背叛了爹爹的雍齿呢?后来怎么样了?是不是被爹爹杀了?” 刘盈摇头。 卢虞顿时瞪大眼睛。 毕竟这时候的大汉讲究恩仇必报,叛徒,自然要死一万次! 刘盈嘴角上扬:“不仅没杀,后来我爹还给他封了个什邡侯,食邑两千五百户呢!” 卢虞问道:“为什么呢?” 刘盈向他解释:“是为了稳固人心。你想啊,如果我爹连雍齿这样的人都能封侯的话,那些和我爹亲近,并且有功的重臣会怎么想?” “他们必然会觉得我爹宽宏大量,处事公允,也就对我爹越发信服。” 卢虞点点头,如饥似渴的学习了起来。 谁说女子不如男? 她只不过从小接受的是快乐教育法,而且她娘,也就是虞姬认为女人应当以色侍人,智慧并不重要,故此她学习琴棋舞蹈的时间,要多过读书识字。 刘盈笑了笑,继续调教自家这个脑袋空空的小少妇:“你有没有听过那样一句话,叫做过河拆桥。” 卢虞再度点头。 刘盈嘴角向上扬起:“所以,等到天下太平,尤其是我继承皇位之后,雍齿之子雍巨因为献祭宗庙的酎金成色太差,于是被褫夺爵位,贬为庶人。” “啊?”卢虞张大嘴巴。 刘盈正色说道:“国内的土地就那么多,而且不可再生,封给这个人,就不能封给另一个人!因此,我们为何要将这种宝贵的资源,给那些本就和咱们不是一条心的人呢?” “况且雍齿抵达什邡侯国之后,逢人就说他昔日如何打败我爹,属实是自寻死路了!” “我爹能忍,做儿子的不能忍!” 卢虞也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将心比心,若是有人到处说她爹的坏话,她虽说不会弄死对方,但至少也会找人暴打他一顿出出气! 刘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刘邦,大声说道:“爹啊,忘了告诉你了,我把沛县改名了……” 刘邦愣住:“什么?” 刘盈躲在卢虞身后,笑眯眯的说道:“就是我把沛县改名了,叫做小沛!” 刘邦勃然大怒:“你给乃公过来,看我不揍死你!” 沛就是沛,小沛是个什么鬼? 以后他怎么自报家门? 小沛县刘季? 他,丢不起那个人! 卢绾也是如此。 俩老头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向刘盈逼来。 杀气腾腾! 卢虞咯咯怪笑,张开双臂如同一只保护小鸡仔的母鸡一般将刘盈护在身后,左右摇摆,前后移动,将刘邦和卢绾挡在外面。 好一个大汉翘臀……刘盈感受了一下偶尔撞在自己身上的柔软和紧致,探出脑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真的不怪我,真的,听我狡辩!” “狡辩?” 卢绾差点没气晕过去。 这混账现在连装都不装了是吧? 刘邦气喘吁吁,吹胡子瞪眼睛:“好,乃公就给你一次机会,你要不能说服乃公,乃公就让你知道知道龙头拐杖的厉害!” 刘盈笑眯眯的说道:“爹你还记得刘武的封号吗?” 刘邦点头:“淮王,怎么了?” 刘盈解释说道:“淮王,都于沛,封十七县!但爹你觉得能把沛县真的封给他嘛?” “怎么不行?”刘邦皱眉:“那可是你亲儿子!” 刘盈摇头:“不是亲儿子不亲儿子的问题。沛县是我大汉龙兴之地,况且帝国有律令,诸侯国不允许建设工厂,但沛县工业发达,若是封给刘武,岂不是我这个大汉皇帝带头践踏帝国律令?” “帝国的法律,将从此沦为擦屁股纸!” 卢虞做出羞羞脸的姿势:“粗、粗、粗……真是粗鄙之言!” 呵,女人……刘盈不屑的撇撇嘴。 刘邦思忖了一下,赞同的点了点头。 刘盈接着说道:“因此我就在沛县东南迁徙人口,新建了一个沛县,原有的沛县就更名为了小沛。” 卢绾点头。 道理他都懂,为何要把他的沛县改了名字? 所以,混账看脚! 卢绾趁着刘盈不备,一脚飞踹。 但,被卢虞当场擒拿。 卢绾的整条腿被卢虞抱住,只有一条腿勉强维持站立的姿势。 毕竟卢虞从小不仅练舞,而且练武。 这主要是卢绾担心她嫁入宫中之后,万一被刘盈欺负了也不必忍着,可以直接打回去! 为此,他不惜重金聘请名家拳师武者教授卢虞技击之术…… 然而,这种格斗技巧最终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好想哭,真的……卢绾面露哀伤。 卢虞赶忙松手,憋笑:“爹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要保护皇帝哥哥……真的。” 可我教你的武术是让你揍他的呀……卢绾越发哀伤。 刘盈板着脸不让自己笑出声,岔开话题:“所以,我为了补偿小沛百姓,特意打破原有的规则,将帝国邮电大学搬到了沛县!” “要知道,这可是第一次有大学搬离长安!而且不是分校!” “不错。”刘邦点头:“你小子总算做了点人事……” 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远处道路上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背着一筐猪草走来,突然停下脚步,满脸惊诧。 “陛、陛下……不对,太上皇!” “真的是太上皇!” 少年赶忙跪在地上,慌里慌张的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行礼。 刘邦也吃了一惊,摆摆手:“起来吧起来吧,今天朕微服出行,免礼……话说,你是如何认出朕的?” 少年站起,满是拘谨: “那年太上皇征讨淮南王得胜而归,住在沛县的时候曾经教过我们唱歌。大风起兮云飞扬……” “小民不怎么认字,但皇帝陛下的诗写的真好!”(本章完) 第104章 刘盈:最终还是狗狗扛下了所有…… “小民不怎么认字,但皇帝陛下的诗写的真好!” 少年边说,眼睛滴溜溜乱转,似乎在寻找着刘盈的所在。 毕竟沛县的人早就听说了,这些天皇帝会带着太上皇、燕王、代王、齐王等诸多藩王驾幸沛县。 所以,刘邦所在之处,刘盈必在左右! 他的目光从那个虽然留着胡须,但俊俏不输绝色美女的瘦高男子身上掠过,没有丝毫停留,惟独在瘦高男子旁边那个高高胖胖的女人身上逗留了半个刹那。 对于广大劳动群众来说,小白脸并不吃香。 他们甚至在娶媳妇的时候,也不会选择那些长得格外漂亮,但娇娇怯怯如林黛玉的女人。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要之何用? 好看的脸蛋难道还能长出大米? 因此,那个高高胖胖,一看就孔武有力,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站人的女人,才是他们心中最完美的存在! 不过很明显,今天不是少年相亲的日子。 他几乎只用了几秒钟,就锁定了自己心目中那个大汉帝国的天子。 他们的皇帝! 这一刻,少年回忆了那些曾经有幸见过刘盈的三老乡贤,亦或是解甲归田的老兵对刘盈的描述。 天日之表,龙凤之姿,高大魁梧,身材健硕,温润如玉,龙骧虎步…… 从前少年觉得那帮老家伙是在拍马屁,总是在心中腹诽不已。 毕竟他这个年纪正是中二期,最喜欢做一些特立独行的事情,力争让自己成为显眼包…… 但现在他觉得是自己错了。 那些美谥之词,并不能完美的描述他们的皇帝! “陛下……” 少年回忆起那帮老家伙教过他的规矩,顿时五体投地顶礼膜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近乎是带着哭腔,声嘶力竭的高喊出声。 毕竟在帝国强大的舆论宣传下,少年虽然表面上对刘盈表示质疑,但这不过是中二,亦或是傲娇,他嘴上不承认,然而内心对刘盈的崇拜度已经不知不觉的到了上限。 不,准确的说甚至是已经溢出! 现在,在他见到刘盈的一刻,在他跪在地上高呼万岁的这一刻,有一种情绪在他胸中弥漫。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一刻,他真真正正的相信了那些解甲归田的老兵所说。 他们的皇帝,他们的领袖,他们伟大的统帅似乎天然有一种令人心折的气质,让他们甘愿为之效力,以能做皇帝身边的马前卒为荣! 所有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非常宝贵,但若是能够为了皇帝陛下而献出自己的生命,他们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电光石火之间,脑袋抵在地上的少年内心深处闪过一丝懊悔,一丝埋怨。 作为沛县人,他不仅免除各种赋税徭役,甚至连兵役也可以一起免除,仅仅是每年秋季被县尉征召,合练一下防御盗匪的阵法。 世界是守恒的,人想要获得什么,就会失去什么。 沛县少年获得了一个安稳过日子的权力,但也失去了为国家,为皇帝征战沙场的机会! 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于是,少年伏在地上,无声啜泣起来。 刘盈满脸懵逼。 毕竟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不到半分钟时间,对方跪在地上喊了一嗓子,然后就开始哭了起来。 可咱俩的身份相差悬殊,你确实需要向我跪拜呀?怎么还委屈上了呢……刘盈左看右看,脸上写满了茫然这两个字。 “要不,你先起来?” “谢陛下。” 少年站起,有些不好意思的擦去脸上泪珠。 刘盈递过去一块丝帕,温声说道:“答应朕一个请求可好?” 那少年诚惶诚恐,学着平日里那些戏文中念白:“陛下请讲,小民肝脑涂地,死不旋踵!” 刘盈笑了笑:“哪有那般难?朕今日和太上皇故地重游,系微服私访,所以朕要你答应朕,扛着这捆柴继续向前走,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纵然旁人问了,也只推说是摔了一跤……” 毕竟他们现在的位置就在原先的中阳里边上,距离沛县和丰邑都很近,而如今这两个县再不复从前的荒芜,遍地都是零散的里聚乡镇。 别的不说,远处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情况,正在探头探脑的观望之中。 今日刘盈微服出行,周围只有十几个甲士,而且还只是卢绾刘喜的王府护卫,并不是刘盈那些身高普遍在一米九,体重两百多斤的虎贲卫士。 虽然在沛县这种地方不担心会有刺王杀驾的行为,但毕竟他们是微服出行,想要用一种普通人的视角去看看如今的沛县、丰邑。 自然而然的,能不被人打扰就尽量不被人打扰。 因此刘盈说完,那个少年秒懂。 嗯,主要是戏文里经常有八府巡按微服出行,探访民情,然后在那些黑恶势力豢养的狗腿子耀武扬威的时候再亮出身份,装逼打脸成功的同时,还完成了惩恶扬善,诛杀贪官的任务…… 毕竟封建王朝,自然要给老百姓树立一个都是当官的坏,但皇帝是好的,只是被奸臣蒙蔽圣听的思维钢印…… 一如某个开局一个碗然后造反成功的皇帝说的那样。 遭遇不公,为何不告官? 少年秒懂完之后,立刻扛起自己的柴草,故意装作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 演技浑然天成,看不出一丝破绽! 搞定……刘盈转头,得意洋洋一笑。 刘邦长叹一声。 刘盈笑眯眯的说道:“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比爹你更受百姓爱戴,大汉江山才能代代传不是?若是将来一天,刘炎所到之处百姓皆欢声雷动,我绝对拍手称赞!” 刘邦撇撇嘴:“谁说这个了?乃公就是那种善妒之人?” 刘盈双手扶在自己的脖子上,免得自己情不自禁的点头,然后被老头暴打一顿…… 但他这个动作更加嘲讽! 刘邦勃然大怒,戟指呵斥:“兔崽子你又皮紧了是吧?” 他边说,将手中的龙头拐重重在地上顿了顿。 刘乐从另一边跑过来缓和气氛,搂着刘邦的手臂问道:“那刚才爹爹叹气作甚?” 刘邦摇头,温声说道:“我是觉得不应该就那么让他走……嗯,我还准备去他家吃顿饭呢!” 卢绾:“……” 刘喜:“……” 刘盈只觉得此刻时间凝滞,天空飞过了几只乌鸦。 刘乐沉默了好一会,终于缓了过来:“不至于吧?蹭饭蹭到普通百姓家?” 刘邦大声纠正:“什么蹭饭?那叫做体察民情!” 刘乐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连声说道:“是是是,爹说的对!” 但她脸上的神情却说明一切。 她不信! 刘邦顿时满脸委屈: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呸,乃公是说乃公真的想去他家吃饭!呸,是想去他家看看,看看那种普通民户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沛县这边拥有免除赋税徭役的特权,日子应该更加富庶才对,将之稍稍降低一些,就是普通百姓家庭情况最真实的写照!” “咱们平日里待在关中,待在长安城,那是什么地方?” “首善之都,花花世界!” “说句难听的话,长安城的狗吃的都比关东郡县的普通民户吃得好!” 他看向若有所思的刘盈,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地方官员报告的上计文书就一定准确无误?巡察御史所说的就一定是真话?” “作为皇帝,你的耳朵里每日听到的话至少有九成以上都是假话!” “为了不被他们蒙蔽,你需要有自己的判断!” “这种判断如何做?” “如同今日一样,随心所欲信马由缰,不去任何被人提前安排过的地方,去看一看真实的民间是什么样子!” 刘盈点点头。 这就是他懒得如大萌那样设立东厂、西厂乃至于内厂的原因。 如今的大汉已经有了一套监察御史体系,以及刘邦在战争年月设立的专门监察将领官员,类似于锦衣卫的护军中尉体系。 这两套体系如果运转的好,自然不需要再去另起炉灶。 但若是连这两套简单的体系都运行的不好,另起炉灶只怕也无济于事。 毕竟,谁能保证换上来的人和之前那帮贪官污吏不是一丘之貉? 若真如此,那无疑就是加速自掘坟墓的速度。 所以,还是对监察系统引入kpi考核制度的比较好……刘盈暗暗点头,看向满脸懵逼中的刘乐:“愣着干嘛?鼓掌啊!” 刘乐如梦初醒,呱唧呱唧的拍着手。 在她旁边,张不疑、卢虞几人也是如此。 刘邦满脸傲娇,很是得意的向卢绾和刘喜挑了挑眉。 那意思很明白了。 看,这就是乃公的儿子,聪颖过人,一点就透,而且还特别会给乃公长脸! 刘喜默不作声。 他早已认命。 毕竟他这个王位跟白捡的没什么区别,所以他并不奢望刘濞多么能干,只希望他能继承自己这个代王的王位,并且顺利传给刘贤即可。 卢绾则嘿嘿冷笑。 嗯,这老头纯粹就是看不惯那老头满脸炫耀儿子的恶心样子…… 刘盈微笑说道: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爹你的想法很好,但却并不适用于如今的沛县百姓……毫不夸张的讲,这里最贫穷的一户人家,放在隔壁县完全可以称的上是‘豪右’!” “嗯,就是那种每年都会被巡察御史重点盘查的那种地方大户……” 刘邦愣了一下:“当真?” 另一边的刘喜笑着说道:“咱家的麒麟子说的半分不错!” “老三啊,你近些年没有来过沛县,故此并不清楚,如今的沛县百姓几乎家家有产业……若是类比一下咱们年轻的时候,他们的富裕程度,应不在安国侯(王陵)之下!” “当然了,他们没有跟安国侯一样蓄养门客,还是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 刘邦和卢绾对视一眼,依旧满脸不可置信:“产业?沛县这地方能有什么产业?我也没见这里如关中那般烟囱林立呀?” 刘盈笑眯眯说道:“因为这里重点发展的不是大工业,而是小商品。” “小商品?”刘邦皱眉。 “对,小商品。”刘盈重重点头。 刘邦刚想追问,在他旁边的刘乐插嘴说道:“要不,咱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我觉得自己早上没吃好,饿了……” “饿了?”刘盈眨眨眼睛,一脸促狭:“两笼包子,一盆豆浆,好几个茶鸡蛋……这叫做没吃好?” 刘乐重重跺脚:“吃你家大米了?要你多事!” 刘邦下意识帮腔:“说的是!现在是上午茶时间,乃公也饿了!现在,给你一个请乃公吃上午茶的机会!” 刘盈:“……” 刘濞满脸堆笑的说道:“还是我请吧。刘盈到底对沛县不熟,自然不知道哪里有美味佳肴……” 刘乐迅速转换阵营,搂着刘喜的胳膊:“伯父,这附近都有什么好吃的鸭?” 在刘邦的目瞪口呆中,刘喜宠溺的摸了摸刘乐的脑袋:“此地距离帝国邮电大学很近,那里的给学监、祭酒专门做饭的厨子手艺很棒,可惜的是大学食堂要到中午才会营业,现在是备餐时间,咱们去了也白去……” “不过在大学门口有一家食肆做的吃食味道也很棒!” “食肆主人是舞阳侯(樊哙)的一个远方亲戚,夏冬两季经营狗肉,平日里则制作一些本地时鲜……” “就去那吃好了。” “现在这个季节正是吃蟹的季节,我先让人去通知他一声,让他提早准备,到时咱们浅尝一下这大泽(微山湖)的螃蟹和太湖之蟹孰优孰劣!” 刘乐拍手叫好。 但刘邦却眉头紧锁:“又吃螃蟹?能不能吃点有肉的?二哥你既然说那家食肆的主人是樊哙家亲戚,想来做狗肉的手艺并不差。” “所以,咱们还是随便吃些点心垫吧垫吧,再让他去弄两条肥狗,给咱们炖一锅尝尝鲜!” “说真的,那关中的狗,就是不如咱沛县的好吃!” 卢绾重重点头:“说的是啊,这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狗!” ps:有傻叉顶着大热天来基层视察,全程陪同不说,还他喵天不亮就被抓去打扫卫生,好累……今日一章,我先去洗白白,然后碎觉觉惹(*▽*)(本章完) 第105章 刘盈:相爱相杀神马的最讨厌了! 下午一点十五分。 太阳躲在云层后面,迎面而来的微风吹在身上,带着几分秋天的凉意。 “嗝……” 刘乐站在樊家狗肉老店门口,毫不在意形象的用牙签剔着牙缝。 刘盈满脸鄙视。 刘邦站在他俩身后,摇头叹息:“还是这个味道让人怀念啊……可惜喽,牙不好,就只能嗦嗦味。” 卢绾慢悠悠走过来说道:“跟牙没太多关系,还是通知的晚了,狗肉没有炖烂,若是能炖上半日就大不相同,那时肉可脱骨,入口即化,再温上一小壶新酿的米酒……” 刘乐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张不疑。 张不疑秒懂的点了点头。 今晚,还吃狗肉! 现在就炖上,等到晚上就会如卢绾之前描述的那般美味! 而且还要再来一坛黄酒! 小瓮漫营秋社酒! 美滋滋! 刘盈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决定等今晚带上卢虞许负去刘乐那里蹭上一顿! 美滋滋! 英雄所见略同。 刘邦也是如此这么想的! 美滋滋! 他将这种蹭吃蹭喝的想法埋在心中,叹息着说道:“吃遍天下,还是家乡的味道最好!等到此次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再吃一次……” 刘乐笑嘻嘻的说道:“这有何难?” “沛县边上就有火车站,再想吃家乡菜了,从长安南站坐上火车,睡一觉不就到这里了?” “若是不想跑,也可以用冷链车将处理干净的狗肉运到长安,到时候再让小姨夫入宫给你俩做一顿解解馋不就好了?” “孩子话!”刘邦满脸宠溺的笑容:“樊哙那厮如今做了中尉,兼领长乐、未央两宫卫尉,位高权重日理万机,如何能以庖厨视之?” 刘乐扁扁嘴:“那爹你是太上皇,而且还是他的姊夫呢!让他给你做顿饭都不行?” 刘邦摇头,正色说道:“不行。国家重臣,总归要有国家重臣的体面……” 刘乐噘着嘴不说话。 刘盈笑了笑:“可以换种思路。” 听到刘盈的话,刘乐的豆豆眼立刻转了过来。 刘邦、卢绾也是如此。 但他们等啊等,等啊等的却只见刘盈沉默不言,好像之前是他们幻听了一般。 这时,卢虞轻轻咳嗽一声,示意刘乐往下看。 然后,刘乐就看到刘盈将三根手指捏在一起,搓啊搓的画面…… 很明显,付费解锁更多部分。 “臭弟弟伱掉钱眼里了?”刘乐大怒。 “白手传经继世,后人当饿死矣……”刘盈搓动的手指顿时做拈花状。 刘乐愣住,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此刻,她脑海中也出现了许负幻想的画面,刘盈盘腿坐在十二品莲花宝座上,屈臂上举于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看起来气势满满,但却满头大包…… “真可怜……”刘乐抿嘴而笑,随手从腰间解下一块羊脂玉环:“拿去,够不够?” “够了、够了!豪气,阿姊果然豪气!” 刘盈满脸谄媚。 卢虞满脸鄙夷。 但下一秒,她的这种鄙夷变成了刘盈同款谄媚。 无他,刘盈随手将那块通体无暇、雕琢精美的羊脂玉丢到了她的手中…… 这么好的东西谁不想要啊? 挣钱吗,不寒碜…… 刘盈既坑了自家的沙雕姐姐,又讨好了自己的漂亮小媳妇之后,笑嘻嘻的说道:“所谓的换种思路,自然不是咱们让舞阳侯上门做菜,而是我们去舞阳侯府蹭饭,嗯,做客!” 刘乐满脸茫然。 但刘邦却眼前一亮,脸上现出几分了然。 刘盈接着又说:“大汉乃礼仪之邦,自然有待客之道。咱们去舞阳侯家做客,舞阳侯亲自下厨招待咱们,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毕竟,咱们的身份可比他高贵的多,登门做客,属于纡尊降贵!” 刘乐皱眉:“臭弟弟你在瞎说什么?爹爹之前说过了,这沛县的狗比关中的狗好吃!咱们让小姨夫进宫做菜,不就是为了吃一口沛县的狗肉?” “若是去了舞阳侯府,吃的不还是小姨夫养的那些狗?” “虽然小姨夫家的狗也很肥,炖出来的肉又香又嫩就是了……” “所以,退钱,你个大骗子!” 刘盈沉默,只是用看傻波一的眼神盯着刘乐。 刘乐迟疑了一下:“你没有帮我解决问题,我让你把玉环还回来不是很正常?” 刘盈保持沉默。 刘邦也在心中盘算,自己生刘乐当晚莫非是喝了假酒,否则这智商的差距为何如此巨大? 张不疑见状,悄悄趴在刘乐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刘乐顿时恍然大悟。 但继承自刘邦的优良传统让她无视了刘盈嘲弄的眼神。 相反,她双手插腰,准备倒打一耙: “什么嘛!人家不是没想到将沛县运来的狗肉当做去小姨夫家里做客的礼物,人家想的是去小姨夫家里做客,就拎着几十斤狗肉是不是太寒酸了!” “我往常去看望小姨,都是拉着一整车的礼物上门的!” 刘乐说完,不知是不是巧合,太阳刺破云层,金色的阳光洒在满脸豪横的刘乐脸上,让她这个逼装的特别完美! 豪! 土豪! 这是刘盈心中此刻唯一的念头。 刘邦脸上闪过几分尴尬。 毕竟他虽然嘴里说着樊哙是国之重臣,需要给樊哙一定的体面,但他每次去樊哙家里蹭吃蹭喝的时候都是空手上门,甚至走的时候还要再打包一点美酒…… 属实是表面意思上的吃不了兜着走! 卢绾冷笑,决定将刘邦这种暗戳戳的尴尬转到明面上来! 嗯,他也是这种‘吃不了兜着走’行为的受害者…… 尤其是此刻重返沛县,昔日尘封的记忆再度打开。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曾经立志做一个拥有伟大前途的私酒贩子,但某人从外黄跑回来之后,哪怕是他偷偷藏到茅厕的好酒,都会被那厮的狗鼻子找出来喝个精光! 所以,他就只剩下了做反贼这华山一条路! 如今,新仇旧账一起算! 于是,卢绾脸上迅速浮现感慨:“果然是物极必反啊……我本以为上梁不正,下梁必歪,但孰能想到歹竹出好笋,这女儿果然都是挑着父母的优点长的!” 他说完,洋洋得意。 毕竟一句话攻击了那个不要脸的父子二人! 躺着也中枪?我开始理解张不疑了……刘盈满脸懵逼。 刘邦看了看卢绾,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刘盈,决定自己也一言不发。 毕竟他脸皮厚的雅痞! 刘盈不还击,他也不还击。 这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嗯,敌是刘盈!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但爹却帮着别人坑儿子……刘盈越发满脸懵逼。 不知不觉间,他们三人站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 刘盈满脸懵逼的看着刘邦卢绾,而刘邦若无其事的看着刘盈卢绾,至于卢绾,则满是洋洋得意的注视着刘邦和刘盈,间或向一脸茫然的卢虞挑挑眉。 画面诡异,但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感…… 不行了,再憋下去人就死了……刘喜忍住笑意,慢悠悠走了过去,咳嗽一声:“那个……车来了。” 刘盈在心中为自家老头以及姓卢的老头各自记了一笔,点头说道:“那就走吧,所谓眼见为实,很多时候我的言语并不能让你明白眼前巨变,所以还是去亲自看看吧。” 此时,一辆在大学城常见,用于载着学生去往不同校区上课因此拥有超多座位的四轮马车停在路边,而后,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青年从马车上跳下。 这就是樊哙家的亲戚,眼前这个‘樊家狗肉老店’的店主。 樊伯。 嗯,不是他有意占人便宜,他在家中排序老大,因此单名一个‘伯’字。 “老太公,三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刘盈看了看马车,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仅是因为这辆马车很合他的心意,重要的是樊伯这个人很机灵,刘喜没有对他明说什么,而他已经猜出来了刘盈的身份,然后依旧装作不知,但却用‘三公子’这个特殊的称呼隐约点了一下。 若是旁人,必然只会用‘公子’这个称呼,而不会特意点出‘三’这个字。 但刘盈却迎着他满是期盼的眼睛,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出来,转头看向张不疑:“你来驾车!” 张不疑愣了一下,但还是从樊伯手中接过马鞭。 刘乐眼前一亮:“旁边那个座位归我!” 赶马车,可比跟那几个勾心斗角的家伙坐在车厢里有趣的多! 而且,旁边坐的还是张不疑! 夫妻二人组! 刘乐将张不疑挤到驾驶座边上,自己握住缰绳,转头问道:“咱们先去哪?” 刘盈想了想:“信马由缰吧。” “从这向东一直走,进城之后见到哪个里坊外面的电线杆子多,咱们就去哪个里坊转转!” 张不疑扭头问道:“那能让你进去?” 毕竟‘里’一级的官员中有一个叫做‘里监门’的无品级小吏,负责监视里中居民出入的同时,也监察外来人员用以提防盗寇。 他们没有‘路引’之类的通行证,自然不能随意进出‘里’这样的居民小区。 刘盈却笑着说道:“没事,沛县早就取消健康码并且解封……呸,是不禁止外来人员进出里坊,毕竟咱们是外地客商!” (本章完) 第106章 刘盈:某,沛县刘季! 下午两点四十七分。 沛县,安康里。 里正姜食其搬着躺椅正准备去里墙外的大槐树下晒太阳,突然听到一阵很清脆的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戛然而止的同时,一个同样清脆的夹子音响起。 “就这吧,这里的电线杆也有不少!” 姜食其抬头一看,心中不由得满是感慨。 真美啊! 可惜现在不允许赘婿拥有沛县户籍了,否则他说啥也要让自己的女儿和女婿和离,然后把眼前这个大美男娶过门! 嗯,大美男指的自然是张不疑。 刘盈从马车上走下,目光从那个穿着底层小吏制服的中年人身上,慢慢移动到这个看起来不起眼,但里墙内满是三层小楼的里聚之内。 此时是下午。 若在别处,定然是偶有鸡犬之声,但却静悄悄,没有什么别的声音。 而在这里,听不到鸡犬之声,充盈耳中的是隐约传来的机器轰鸣声! 刘盈立刻明白,这里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于是他慢悠悠走了过去,看向那个小吏问道:“有货吗?” 姜食其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刘盈。 只见他身上穿着纹绣精美的丝绸衣物,重要的是腰间悬挂的那块玉环,即便是他不懂玉,但仅从品相上就可以得出结论。 价值连城! 所以,这是大客户! 怠慢不得! 眨眼间的功夫,姜食其的神色从戒备,到审视,再到谄媚,完全没有别处斗食小吏面对‘普通百姓’时的傲慢。 他点头哈腰说道:“这位公子算是来对地方了,咱们这里虽然叫做安康里,但还有一个绰号叫做火柴里!” “为什么这么说呢?” “咱们这个地方家家户户都以做火柴谋生,不是老汉自夸,整个沛县做火柴的里聚没有一百个也有五十个,但他们任何一个做的火柴,都没有咱们安康里人做得好!” “不信你看!” 姜食其边自吹自擂,边从袖子里摸出一盒印刷有些抽象的火柴,嚓的一声在鞋底上划了一下,火焰顿时燃烧起来。 此刻,他盯着火苗的神情专注且虔诚,如同卖火柴的小女孩看到了火光中的美食。 少顷,火焰熄灭。 他继续说道: “看到了吧!咱们这个火柴包装精美,长短合适,手感很棒,重要的是火焰很旺,即便是有微风迎面吹拂,也照样不会被风熄灭,绝对是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品!” 刘盈轻轻点头。 刘邦满脸懵逼。 一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对! 他怎么不记得从前的里正有这么好的态度? 不是应该立刻让人将他们围起来查看‘验、传’,之后再恶声恶气的警告他们一番? 这一套流程他十分熟稔! 毕竟刘太公曾是中阳里的里正来着…… 刘盈接过一根火柴顺手在墙上划了一下,果然如同那个里正说的那样,安康里出品的火柴燃烧的很是旺盛。 他赞叹道:“不错,确实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这可比火折子好用多了!” 姜食其闻言大喜。 这不仅是因为刘盈赞叹了他的产品,更更多的是刘盈的口音! 刘盈虽然生在沛县,但长在关中,身边门客侍从更是来自五湖四海,这就导致了他的口音很杂,但姜食其却听不出来,在他耳中,刘盈这就是不折不扣的关普。 嗯,就是关中口音的普通话。 毕竟刘盈不遗余力的推广过以周代雅言为基础的魔改版普通话来着…… 因此,姜食其很是笃定。 这是一群来自帝国首善之都的商人。 重要的是面前这个豪商还夸赞了他的商品! 妥了! 姜食其变得越发谄媚起来。 刘盈微不可见的笑了笑:“方便的话,带我们去看看里聚之中的生产线?” 姜食其自然求之不得。 毕竟像他们这样经营小商品批发的生厂商,不仅要向客户展示自己的产品,让人家看看自己那虽然建在家里,但应用了最新技术的生产线也是应有之意。 这是展示实力的方式。 就在刘盈领着刘邦卢绾准备去安康里转一转的时候,身后响起刘乐的声音。 “我和小鱼儿就不进去了,我们在外面等你们啊!” 她俩其实对看工业生产没有兴趣,只不过是陪着这群男人出来玩罢了。 刘盈刚想答应。 但姜食其却抢先一步说道:“路对面的平康里,主营毛绒玩具,头巾手帕,二位若是不嫌弃可以去看一看。” “毛绒玩具?” 刘乐眼前一亮,有些矜持的看向张不疑说道:“那好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去帮无忌看一看……” 卢虞也点点头:“我替阿姊把把关。” 说完,她俩在七八个怀揣短铳,腰插朴刀的虎贲卫士扈从下走向另一边的平康里。 在那里,也有一个做里正打扮的中年人满脸堆笑,脸上写满了一首歌的歌词。 财神来敲我家门。 别的不说,那几个护卫的个头和气势是他生平仅见! 大客户,怠慢不得! 于是他一溜小跑的主动迎了过来,没有半分高冷。 刘邦越发满脸懵逼。 但他已经习惯了将一切不理解的事物都推到刘盈身上。 所以,都是这竖子的错……刘邦重重点头。 在他前面,刘盈主动问道:“敢问里正贵姓?” 姜食其笑着回答:“姜,姜食其。” 毕竟‘姜’字有女字旁,这代表其传承自上古人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时代,故此可以不称‘免贵’。 嗯,戏文里都是这么唱的! 刘盈点头:“食其,自食其力,好名字!” 他是认真的,虽然‘食其’这两个字在汉初的用于人名的频率如同伟、强这样的字之于后世…… 姜食其满脸得意,偏头问道:“公子可通姓名?” 刘盈想了想,嘴角扬起:“刘季。” 刘邦:“……” 卢绾:“……” 刘喜:“……” 姜食其大惊失色,恨不能上手去捂着刘盈的嘴。 “妈耶,这可不兴说哈!” “我的公子啊,也就是在我这里了,若是在别处,如此自报家门可是要掉脑袋的!” 刘盈笑而不语。 其实按理来说他应该自称刘仲才对。 但在他身后,已经有了一个刘仲…… 而‘季’这个字不仅代表排序第四,而且还可以理解为最小的一个孩子。 简单来说,就是被称为‘季’的孩子,不一定是家里的第四个孩子,但一定是最小的那一个。 嗯,刘交是异母,不算。 也因此,刘盈是吕雉生下的最小的一个孩子,他自然也能以刘季自称。 但问题是,在他身后,也还有一个刘季…… 刘盈抢在刘邦还没有发飙之前,笑着改口:“既然不让叫那个名字,那你叫我刘多余好了……” 毕竟‘盈’这个字就有多余的意思。 当初刘盈出生的时候,正是老刘穷的叮当响的时候,一听说又生了一个儿子,老刘当时死的心都有了…… 所以,他的名字就叫做刘盈,和生下来很瘦因此被称为‘肥’的刘肥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寄托了刘邦某一时期的愿望…… 听到刘盈的话,姜食其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 “怪不得当今皇帝陛下常说开卷有益,让国人多读书……多余?这名字一听就是吃了文化的亏!” “嗯,你说得对!” 刘盈快步和刘邦拉开距离。 刘邦轻轻咬了咬牙。 毕竟他嘴里的牙已经不多了,若是咬坏了吃亏的是自己…… “公子请进,这就是我家了。” 姜食其斥退那条甩着尾巴迎上来的大黄狗,半是炫耀的说道:“不是我自夸,我家的火柴质量,放在整个沛县都找不到第二家这么好的!” 刘邦左看右看,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姜食其顿时满脸紧张。 刘盈虽然一直和他接洽,但熟悉汉国式大家庭的人都知道,那三个老头才是真正说了算的! 他家也是如此,虽然很多时候家里的事情都是他的儿子在做,但最后拍板做出决定的那个人只能是他! 这就是规矩。 刘邦看了看姜食其的发型,皱眉问道:“你的田宅面积,似乎和你的爵位不同啊?” 姜食其这才放下心来。 他笑着问道:“老太公的口音听着似乎是咱们这的人,难道连这都不知?” 刘邦满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刘盈说道:“我们家原本在丰邑,后来家父因作战有功,获得了关中的土地,于是就定居在了那里。” 姜食其先是满脸赞叹,旋即啐了一口:“都是该死的项籍!” 刘邦乐了。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刘盈写的一首诗。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只要你骂项羽,那咱们就是好朋友! 刘邦笑眯眯的问道:“那厮怎么你了?” 姜食其满脸忿忿:“怎么我了?要不是我爹在投奔太上皇的路上被项籍抓了回去,我爹的爵位至少也是个第八级的公乘而不是第四级的不更!也不至于只给我继承了一个第二级上造的爵位!” 刘邦点头:“对啊,你一个上造爵位,凭什么拥有不更爵才能拥有的田宅?” 姜食其脸色一变:“这,就要感谢当今太上皇的煌煌天恩了!” (本章完) 第107章 刘盈:建议宫刑! “这,就要感谢当今太上皇的煌煌天恩了!” 姜食其边说,迅速面向长安城的方向将双手举高行了一礼。 刘邦再度觉得眼前这个小子却看起来格外顺眼…… 但这并不妨碍姜食其掉钱眼里的行径,让刘邦觉得万分鄙夷…… 卢绾上前半步问道:“为何要感谢当今太上皇?” 姜食其眼前一亮:“哟?老太公这口音听起来好生耳熟,丰邑的吧?” 卢绾点头。 姜食其赞叹道:“真羡慕你们啊,可以跟着太上皇东征西讨,得以定居在了关中天府之国,首善之都……” 卢绾摇头,指着刘盈说道:“他们一家在关中定居了,我家在大河之北,靠近燕山的地方。” 刘喜笑着说道:“我家离他比较近,在太行之北。” 你俩再多逼逼就暴露了……刘盈面色如常,但眼角余光却紧紧盯着姜食其。 但他完全多虑了。 姜食其根本就没有往别的地方想,笑着摇头说道: “我家考入帝国文法大学的老三说过,福祸相依。” “丰沛之人虽然免除一切赋税徭役,再没有了参军入伍建立功勋的机会,但太上皇有敕令,丰沛之人只降等袭爵,并不会被官府收走爵位之外的田宅。” “这就是太上皇的煌煌天恩。” “毕竟大汉有律令,只在爵位在关内侯以上之人,其后子(继承人)可以不降等袭爵,否则自‘卿’爵第十级左庶长至第十八级大庶长,后子一律降为第八级公乘,至于‘大夫’爵、‘士’爵这九级爵位,则依次降低两级袭爵!” 姜食其说完,眼中闪过满满的优越感。 他这是在炫耀了他家有个考入帝国文法大学的儿子! 帝国文法大学,类似于后世的北大,重要的是他们并非首都户籍,也非权贵特招,而且没有少民加分…… 不过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是大汉天子老乡的骄傲! 正如同他说的降等袭爵那样。 丰沛之人虽然会降低爵位,但却并不会褫夺不合法的土地! 而别处的百姓就不同了,在没有获得关内侯这种凤毛麟角的爵位,获得‘大汉合伙人’身份之前,他们拥有的田宅土地都是虚的,一旦发生父死子继,瞬间便会跌落整整一个阶级! 毕竟‘大夫’爵最高档,五大夫爵位拥有者,可以合法占有二十五顷田,以及二十五‘宅’的宅基地,但‘卿’爵最低档,左庶长爵位拥有者可以合法占有的田宅数量瞬间飙升到了七十四顷、七十四宅! 后者,三倍于前者! 这就是商鞅为将秦人调教为‘闻战则喜’、‘如饿狼之见肉’而制定的规则! 嗯,汉承秦制,所以这口锅要让秦国来背! 就是这样! 也因此,姜食其的优越感在于现阶段户籍仍在丰沛之人拥有的田宅数量,虽然不如那些跟随着刘邦出去打天下而定居在天南海北的丰沛之人拥有的田宅数量多,但前者的田宅数量是恒定的,并不会因为父死子继而有所损益。 后者就不同了。 重要的是他们还有其他特权。 不交税! 不服徭役! 渐渐地,姜食其心里那种因为对方是关中贵胄而隐约出现的自卑感消失殆尽。 从前的丰沛你爱答不理,现在的丰沛伱高攀不起! 精彩,真是精彩……刘盈恨不能给对面那个家伙鼓掌叫好。 毕竟姜食其只是个没什么学问,类似于村长的里正,城府不深,喜怒形于色,故此刘盈这种平日里最喜欢且擅长也必须揣度人心的老银币,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姜食其的所思所想。 但刘盈下一秒钟看穿的,则是那个站在旁边,仿佛放空了思想,面色如常的刘邦。 这一切,其实都在刘邦的主导下进行。 至于刘邦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听听别人的夸奖。 属实是恶趣味拉满! 姜食其说过,他们现在的生活,仰赖于刘邦的煌煌天恩,而且那种并不降等袭爵的敕令,也是刘邦亲笔书写。 因此,刘邦问出那一句‘上造爵位拥有不更爵位’的话,完完全全就是明知故问! 为的自然就是引出姜食其后续那些话! 刘盈沉默了一下,决定将接下来的主导权抢回来。 他看向姜食其问道:“走吧,领我去看看你这里的火柴如何生产,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俩签一个供货意向书,等我回去之后就派人来给你签订正式的供货合同。” 姜食其闻言大喜。 供货意向书、合同这样的词语在古时没有,但却是现如今大汉最为时尚和新朝的说法,刘盈用‘关普’说出了这几个词之后,他越发坚定了这伙人是大客户的信念! 于是,他重新变得点头哈腰起来。 但在刘盈向西厢房走去的时候,他却满是迟疑的说道:“公子还是莫要去那边吧……” 刘盈反问:“为何?那里不是工坊的一部分吗?” 姜食其慌忙解释:“公子说的没错,但西厢房不适合公子这样的人进入……嗯,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在那里工作的是一群婆娘,恐怕有碍瞻观。” 他边说,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 刘盈秒懂。 所谓的有碍瞻观,必然是指的那些干活的女人没有穿衣服。 或者说,没有穿外衣。 毕竟干活的时候难免会弄破弄脏衣物,当屋子里都是同一性别的时候,不穿衣服也不打紧。 刘盈点点头没有说话。 卢绾却在一旁问道:“这火柴,莫非是女人来做?” 刘喜突发奇想的解释道:“火为阳,女为阴,让女人来做火柴,可能是以阴克阳,防止遭祝融吧!” 刘邦颔首:“有道理!” 但姜食其满脸懵逼。 什么鬼? 他摇头说道:“当然不是让女人做火柴。诸位别看我们这边远离关中,但丰沛乃天子祖地,百无禁忌,我们做火柴都是用的机器……嗯,就是通上电,然后会自己动的那种铁疙瘩!” “那些女人,只是在折火柴盒,还有就是将做好的火柴放在盒里……” 刘盈问道:“做火柴可以用机器?那么折火柴盒,装火柴并且打包,为何不用机器?” 姜食其一脸‘膏粱子何不食肉糜’的表情。 但在刘盈将视线转过来的时候,他又迅速换上了一脸谄媚的神色,很是恭谨的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公子说的那些机器太贵了,我们买不起,而且有了机器之后,这些女工又将何去何从?” “没了工作,如何养家糊口?” 刘盈点头表示了解。 但他却不露痕迹的落后两步,任由姜食其领着刘邦卢绾和刘喜去那边的火柴生产工坊参观,只是拉住了想要一同前往的张不疑。 “干嘛?”张不疑低头看了看刘盈抓住自己袖袍的手,满心戒备。 那一天,终于还是要来了吗? 可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刘盈:“……” 许久之后,刘盈眉头紧锁:“我总感觉你在想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张不疑满脸懵逼。 他用力挣脱:“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刘盈问道:“想不想用便宜女工?” 张不疑恍然大悟:“你说的是那些折火柴盒的女人?” 刘盈点头。 张不疑满脸矜持:“这,不太厚道吧?毕竟我怎么说也是沛县女婿,不好做损害家乡父老的举动……” 刘盈满脸鄙视的冷哼一声:“在商言商。难道只许他们剥削压榨自己的女人,不许外人建厂招工?大不了到时候你把沛县女工定的工资标准调高一点!” “不是我恶意揣度他们,哪怕你把给沛县女工的工资标准定为别处的三分之二,排队等着进厂做工的女人都能把你厂门口的路都堵的死死的!” “你信不信?” 张不疑重重点头:“我信!” 在这个免税的沛县,女人在做工的时候甚至连衣服都不舍得穿,可想而知她们的收入该有多低! 毕竟在现如今的时间点上,身毒有上千万的棉农在为大汉提供廉价棉花,再有电能驱动的先进纺织机,大汉那些纺织厂出产的棉布价格,基本上是从前那些手工纺织的麻布价格的十分之一! 所以,此地盘剥之重,可想而知! 刘盈笑眯眯的说道:“为防止诸如姜食其那样人的阻挠,我建议你可以直接将留候国的纺织厂扩大规模,毕竟留候国和沛县挨着,相距不远,到时候只需要采购一些四轮马车用作班车就好!” 嗯,留候国就是原本的留县,位置在后世的江苏徐州沛县东南,不过沧海桑田,原本的留县已经被洪泽湖淹没。 张不疑竖了竖拇指:“细,还是你细啊!” 你才细,你就是根金针菇……刘盈瞪大眼睛,怒气冲冲。 张不疑皱皱眉头,浑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他摊摊手:“我真的是在夸你啊!毕竟在这里,我属于外乡人,而且此地为太上皇汤沐邑,若是闹将起来,即便是我搬出芷阳也只能悻悻收场。” “但在留候国就不同了……” 在他身后,刘邦双手抱臂冷笑连连。 “怎么个不同法?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你个小小的留候嗣子,连未央宫的猫都不如,还准备作威作福不成?” (本章完) 第108章 刘盈:黑人?不,那是老广…… 下午四点二十分。 沛县向北,直通沛宫的驰道上。 两百手持长戟的甲骑护卫下,一辆插着三辰旗,六马拉动的巨型马车缓缓而行。 马车上,刘乐抱着一个几乎和她等高的毛熊玩偶不撒手,根据她说,这是她专门为张无忌买的,等到返回关中之后作为礼物送给张无忌。 同样作为礼物的,还有风车、铜哨、拨浪鼓、小锣鼓、手推响、陀螺、竹蜻蜓、七巧板、毽子等诸多小玩意。 这里面的玩具都是她小时候玩过的。 其中有一些是刘太公给她做的,但更多的还是从刘盈的小仓库里搜刮而来…… 只可惜那些小玩意早就毁的七七八八了,而刘盈后来当了太子,又当了皇帝,一天比一天忙,也没有时间再去复刻出那些小玩具供刘氏三代目们玩耍。 好在玩具的样式已经传了出去,自有民间的能工巧匠加以复刻,供孩童玩耍。 刘乐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能一次性在这里买到这么多同款! 所以,自然是买买买的一通血拼! 也因此,之前那辆从帝国邮电大学借来的马车装的满满登登。 不得已之下,刘盈只能结束今日的微服私访,乘坐金根车返回沛县行宫。 刘乐边上,许负则双眼放光的看着身边那些非常可爱的玩偶。 “阿姊,商量个事呗……”许负弱弱问道。 刘乐一脸警惕,将自己的娃娃放在了许负碰不到的地方:“说吧,只要不抢我娃娃就行!” 许负顿时笑了起来:“不抢不抢!我就想问问这是在哪买的?” 刘乐放松了下来,同样笑着回答:“就是在平康里,宁康里还有大康里那边的里聚……你难道是也准备去买玩具?不用了,我买的多,足够给无忌、刘启、刘德他们一人一份了!” 许负竖竖拇指:“豪气!” 刘乐满是无所谓的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反正我的钱多到几辈子都花不完……说实在的,我每天都要拼命花钱,才能赶得上赚钱的速度,烦死了!” 许负:“……”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平复了好一会之后,她才靠近刘乐小声嘀咕起来。 她准备哪天让刘乐带着她也去沛县那些生产这些小商品的地方转转,等到回宫之后,她想要联合诸如窦漪房、臧儿以及安茗茗这样的‘穷人’,在长安城开一间专营这些小玩意的店铺。 嗯,用她从刘盈那里听到的话,这叫做超市! 为了节约成本,她准备在少府名下的那些家具城边上找块地方,然后开一个小商品超市! 这样,可以不交房租…… 而且她还觉得,在如今火车自长安直达沛县的年代,这个商业计划一定很有搞头! 小钱钱……许负漂亮的眼睛似乎变成了铜钱的形状,脸上写满了开心。 而几家欢喜几家愁。 张不疑坐在刘邦对面,缩着脑袋如同鹌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刘邦想要收拾他,不需要理由! 但他总归还是要挣扎一下。 否则刘邦若是觉得欺负他没有乐趣,必然还会梅开二度! 就,特别恶劣! 于是张不疑将刘盈说的话给刘邦重复了一遍。 这下,轮到刘邦沉默了。 “本乡本土,怎会如此?”刘邦轻声呢喃,脸上满是痛惜。 刘盈很想告诉他什么是‘资本来到这世间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但想了想还是说道:“很正常啊。地主难道会将大部分的收成留给佃农?” “佃农富了,谁去租赁大户的土地?” 刘邦大睁双眼:“这话难道是你这个代天牧民的皇帝应该说的?” 刘盈食指轻敲自己面前的小桌板:“《论语·公冶长》中有言,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爹你不能光听我怎么说就给我定罪呀!你要看我怎么做啊!” 刘邦黑着脸:“那你准备怎么做?” 刘盈摊手:“我不是让张不疑扩张留候国的纺织工厂了吗?按照此前看到的数据,保守能招收三十万以上的女工!到时候留在沛县的女工人数少了,薪酬自然就该涨了!” 刘邦皱皱眉头:“就这?” 他本来以为刘盈会如同之前颁布《租佃法案》,规定佃农和地主之间的分成比例以及不同情况下,由谁承担国家租税。 刘盈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各地情况不同,一刀切最要不得了!与其让国家颁布不接地气的法令,然后地方选择性执法,不如干脆放权给民间,由行会之类的民间组织来维持薪资关系!” 刘邦稍加思忖:“你就不怕乱?” 毕竟当民间组织有一定规模的时候,必然会谋求更大的权力。 比如参知政事。 刘盈微笑:“怕。但怕,就不做了吗?无非就是治大国如烹小鲜,谨慎一些罢了。况且,大汉的臣民是全天下最好的臣民,必然不会无断生乱!” 刘邦沉默不言,但满是不屑的撇了撇嘴。 当年秦始皇也是这么想的,结果高压之下还是有了大泽乡陈胜吴广的振臂一呼! 但他已经是太上皇了,很多时候并不适合直接置喙国事。 而且知子莫如父。 当刘盈摆出那副模样的时候,必然是胸有成竹。 所以,他怒视张不疑:“丰沛女子皆是朕手足至亲,若敢再有关中故事,乃公一定亲手拧下你的狗头去谢罪!” 嗯,他说的关中故事,指的是当年张不疑用人不当,纺织厂的几个狗管理潜规则纺织女工,最终受害者直接去了御史府门口拉横幅的事情…… 张不疑诚惶诚恐:“不会了不会了。自从那时起,纺织厂的管理层基本全是女子……得益于大汉公学的扫盲,女人也一样或多或少认字……” 刘邦点头:“那就好!” 张不疑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说的是,纺织厂换上了女人做管理之后,反而降本增效了! 而且当纺织厂进入kpi考核制度20时代之后,这种降本增效尤为显著! 毕竟,女管理对女工的压榨程度,要高于男管理…… 属实是歪打正着了! 刘盈对这件事心知肚明,但不挑破,只是看着张不疑问道:“如果这件事真做成了,留候国这边生产的棉布价格,可以降低多少?” 张不疑想了想,斟酌着说道: “留候国这边的纺织厂如今用的最先进的纺织机,每台机器一小时大约织布十二尺……如果再降低一下工人报酬,再等到人工运河修好,一匹棉布的价格,大约能做到二十钱左右!” “你问这个干甚?” 刘盈点头:“自然是造福全人类啊!” 张不疑一脸‘你猜我信不信’的表情。 刘盈问道:“咱们的棉花主要从何而来,你可还记得?” 你能侮辱我肉体,不能侮辱我智商……张不疑哼了一声:“自然是身毒。毕竟那里的环境得天独厚,要比咱们这边的大部分地区都适合种植棉花。” “当然了,现在大汉最顶级的棉花产出地,要数西域都护府!” “但考虑到运输成本,故此西域都护府的棉花制成的棉布,只有豪门富商才消费的起……” 刘盈再度问道:“你发没发现,近两年大汉在身毒的棉布销量,似乎环比下降了大约一两成……” 张不疑沉默不语。 刘邦却问道:“有什么问题吗?卖东西不就这样,有时候卖的多一些,有时候买的少一些。” 刘盈摇头:“不,不是这样。要知道身毒天气炎热,种粮一年三熟,如今有了大汉那些铁质农机的加持下,那里的粮食产量至少增长五成!” “粮食多了,人口多了,但对棉布的需求却降低了?” “这,不合常理。” 刘邦问道:“也许是你们卖的贵了?哎,不对,你以前说过,大汉的棉布一匹三十钱,即便是漂洋过海运过去,也就六七十钱的成本,这要低于他们每匹九十钱的成本才对!” 刘盈点点头:“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我一直在怀疑是有谁将我之前做的那些水力纺车等器械偷偷卖给了身毒人,这才导致他们能生产出接近我们售价的棉布!” “如今在沛县这边转了转,也算是对这一怀疑有所验证了。” 刘邦一脸杀气:“难道真有吃里扒外的家伙?” 刘盈回答:“是也不是。不是咱们的商人将织布机卖了出去,大概率是那些番邦使者中有能工巧匠,从咱们这边偷学了过去!” “咱们从沛县出来的时候,那几个黑不溜秋但汉语贼溜的番邦使者看到了吧?” “那就是打着朝贡名义来大汉进货的商人!” “防不胜防啊!” 张不疑皱眉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毕竟身毒地理位置特殊,恰好位于大汉和欧洲、非洲之间,棉布的运输成本要比汉国低上一大截! 所以,若是他们的纺织业发展起来,必然会是大汉纺织业的一大强劲对手! 刘盈竖起两根手指:“其一,就是推动棉纺织业降本增效,卷死他们!若是卷不死,就用大汉的剑,为大汉的棉布开辟市场!” (本章完) 第109章 刘盈:列祖列宗都在,你莫要诽谤我! 丰邑。 原中阳里向西。 这里就是刘氏祖坟所在地。 从昨夜傍晚始,自长安城而来的禁军就在这里布防,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并且派出游骑巡弋,驱离浅草中躲藏着的野猪狐狸野狗等小动物。 黎明时分,太阳尚未完全跃出地平线,斋戒沐浴,梳洗打扮一番的刘邦就带着刘盈还有刘喜、刘交、刘贾以及诸如刘肥、刘濞等刘氏二代目前往祖坟所在地。 今天,是反复测算得出的黄道吉日,宜修坟、祭祀、除服、移柩。 在刘邦等人的车驾远远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专门为此事而赶来的奉常萧禄轻轻颔首,身穿吉服的太乐令立即下令奏乐、起舞。 于是,韶乐响起,两队身穿麻布丧服的舞者手舞足蹈,踏地而歌。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瓶之罄矣,维罍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穀,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穀,我独不卒!” 这是《诗经·小雅·蓼莪》,属于悼亡诗的一种,旨在表达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哀伤。 在如泣如诉的歌声,婉转凄凉的乐曲中,很多前来观礼的官吏百姓想起了自己的亡父亡母,止不住悲从中来,眼眶红润,鼻梁发酸。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尤其是那些骤升高位的开国功候更是泪洒当场。 他们的父母大多早已不在人世,如今他们富贵了,但他们的父母却连一天富贵日子都没有享受过,这对于如今也行将入土的他们来说,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永远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听着耳边传来的啜泣声,刘邦皱皱眉头没有说话。 他是个乐天派,没有那许多的多愁善感。 当然了,这主要是因为刘太公和李氏生前享尽富贵,死后满是殊荣的缘故。 他并没有遗憾。 嗯,至于他的生母昭灵皇后则另论。 毕竟昭灵皇后生下他没多久就撒手人寰,那时候他还没断奶,对自己的生母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所以,哭成泪人的是他身边的刘喜。 此刻刘喜看着昭灵皇后的陵寝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点点泪水顺着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向下滴落,一时间让本来就是前来旁观的刘盈也忍不住有些鼻头发酸。 毕竟这里埋葬的只是他从别人那里听到的嫡亲大母。 但对刘喜来说,就完全不同了。 眼前这座坟茔之中,埋葬的是他的母亲,是那个赐予了他生命的生身母亲! 寒酸,破败。 这是刘喜每每祭扫这里时的想法,也是此刻戳中他泪点,让他涕泗横流的原因。 毕竟按照帝国法令,彻候坟丘的地上部分应为方锥体,也就是覆斗形,坟大方十三丈,高三丈。 但昭灵皇后昔日下葬之时,只是个民女,而后刘邦克定天下,登基称帝,册封其为皇后之时,正逢汉初经济凋敝,而在刘太公的强令之下,仅仅是将封堆加高到两丈,方十二丈。 帝国皇后,开国皇帝的生身母亲的陵寝规制,居然不如帝国的彻候! 他,恨农家! 毕竟农家讲究君臣并耕,主张一种乌托邦式的节俭和平等,大操大办修陵寝这件事自然是想都不要想! 不过今日之后,他将得偿夙愿,让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的父亲合葬在一起,并且享尽殊荣! 上午九点十五分。 如同许负昨日预测的那样,今日浓云蔽日,格外适宜迁坟。 于是,执掌太庙祭祀事务的太祝令,负责祭祀用食物供奉的太宰令纷纷越众而出,带领自己的属吏安排起早就预演过多次的流程。 作为太上皇,刘氏一族最尊贵者,刘邦自然站在最前。 在他身后,刘盈站在c位。 毕竟刘盈是皇帝,刘氏宗子。 再然后,才是刘喜、刘交以及刘贾。 最后一排,是诸如刘肥、刘信、刘濞、刘僻非这样的刘氏诸王。 嗯,刘交和刘贾前来的原因,在于刘邦突发奇想,准备将刘氏祖坟也一并迁入关中,仅在此地留下衣冠冢,让奉常府派人按时祭祀。 其实说是祖坟,也就只有两代。 即刘太公的父、祖。 毕竟按照刘太公的说法,刘氏是为了躲避战火,才从魏国迁到了楚国,而按照刘向,也就是编写《战国策》、《列女传》的刘交四世孙所说,刘氏乃唐尧后裔,降及于周,在秦作刘,涉魏而东,遂为丰公…… 因此今日负责‘跳大神’的巫师,共有秦、晋、梁、荆四组。 好无聊,我想去钓鱼……刘盈站如松,但思维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在他前面的刘邦也是如此。 不过他主要是因为累,毕竟他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诸如这种在原地一站就是四五个小时的活动,他属实是有些吃不消。 因此,他格外艳羡刘贾。 刘贾虽依旧是荆王,但被刘盈从吴中这样的鱼米之乡,改封到了后世的湖北,获得了原本临江王共敖的封地。 也因此,他虽然没有如历史上那般死在英布叛乱,但却因为居住的地方湿气太重,导致落下了风湿的毛病,如今更是走都走不成路,只能坐在轮椅上等待祭祀迁坟活动结束。 因此,这也算是祸兮福所倚了…… 刘邦趁着众人的目光尽数被那些巫师所吸引,退后半步悄声问道:“等下你有什么安排?” 刘盈反问:“什么什么安排?” 刘邦皱皱眉:“就是这边结束了之后,你准备去干嘛?” 刘盈想了想说道:“钓鱼。你去吗?” 你那是喂鱼……刘邦在心中吐槽,微不可见的摇摇头:“不去。你再想想。”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他想要出去玩,但又不愿意自己想,于是就让刘盈提议去哪里玩,然后他挑一个感兴趣的跟过去! 刘盈看了看远处用高墙隔开,寂静无声的中阳里,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奔涌而出。 于是,他满脸缅怀:“等下我准备去中阳里故地重游,一起吗?” 刘邦冷哼:“那破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乃公在那住了几十年,早就住烦了!再说了,原本的老房子都被你小子一把火烧了,那还故地重游个屁?” 刘盈义正辞严的指正:“不是被我烧了,而是不小心遭了祝融!爹你莫要冤枉我!尤其是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当心他们晚上托梦揍你!” 刘邦满脸不屑:“呸!要揍也是揍你!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小子心里就像明镜一样!” “肃静!”刘交咳嗽两声:“什么场合?怎么还聊上天了?” 刘盈顿时缄口不言。 刘邦摇摇头也不再言语。 毕竟刘交如今是宗正,代行的祖宗之法,在这种场合完全可以不给他俩留面子…… 当然了,刘交不敢。 所以,刘邦只是过了一会就无视禁令,微微偏头问道:“你不是说要去那谁家里买火柴吗?买了吗?” 刘盈压低声音说道:“还没。一直忙,没顾上。” 刘邦眼前一亮:“那正好,等下就去!大丈夫不可失信于人!” 屁嘞,不就是你想去沛县玩?言必信行必果,陋习罢了……刘盈摇头说道:“此等小事我就不去了,等下让中行説或是哪个中官(太监)去就可以了。” 刘邦想了想确实如此。 毕竟刘盈大小也是汉帝国的天子,跑去和一个小小的里正做买卖,属实是太不符合身份了。 于是,他有些沮丧的问道:“忘了问了,你买那许多火柴作甚?” 刘盈笑眯眯的回答:“当然是买烟送火柴咯。每盒卷烟赠送一包火柴,有买有送,生意才能做得长长久久嘞!” 刘邦愣了一下,问道:“烟叶已经多到可以拿去卖了?” 刘盈点头:“当然。这就是植物的特性,只要有适宜种植的土地,播种面积将会指数增长!毕竟春播一粒子,秋收万颗粮!虽然这是说粟米,但烟叶也是如此!” 刘邦笑了笑不再言语。 既然他和刘盈玩不到一起去,那他等下就去樊哙家里蹭吃蹭喝! 温一壶黄酒,炖一锅狗肉! 美滋滋! ………………………… 中阳里。 刘盈遵循着自己的记忆,推开卢绾家的大门,绕到东院,盯着一口枯井微微出神。 片刻之后,灰头土脸的中行説从枯井中钻了出来,满脸兴奋,将一个两指宽一指长的小东西高高举起:“陛下,找到了!” “不错,很好。”刘盈顺手接过,颔首:“去换身衣服吧,这里暂时用不着你了。” 中行説躬身行礼,急趋而去。 刘盈看着手中的防风打火机微微愣神。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过后,蓝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发出迷你版行星发动机的声音。 下一秒钟,院子里突兀响起一个夹子音。 “臭弟弟,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拿过来让我康康……” “不给!” “你再说一遍?” “看头槌!” 第110章 刘盈:我老娘那粉红色的少女心哟…… 长安,城南火车站。 呜呜呜! 阵阵尖锐的汽笛声中,涂抹成黑色、描绘有朱雀展翅的蒸汽列车车头拖着整整二十节车厢,轰轰隆隆驶入站台。 月台旁边,两行甲士肃然而立。 而在正中,则是满脸意气风发的吕雉,以及白白胖胖在生无可恋和满心期盼中来回切换的刘炎…… 沛县那边的祭祀仪式结束,剩下的就是等待棺椁运往万年陵,再举办一次下葬仪式即可。 自然而然的,刘盈没有理由再留在沛县游玩。 而且秋日渐深,转眼冬季就要来临。 冬天来了,春节自然就不远了。 刘盈作为大汉帝国的皇帝以及全天下的共主,自然要在长乐宫这个星球之上的权力中心,接受所有人的朝贺! 因此,当蒸汽列车停稳之后,刘盈顿时器宇轩昂的走入站台。 “父皇!” “呜呜呜呜……” 刘炎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的扑到了刘盈身边,一把搂着他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凄凉。 且十分委屈。 刘盈满脸懵逼。 吕雉瞪着一双卡姿兰大眼睛:“喂不熟的白眼狼,跟你爹一样!” 刘盈:“……” 刘乐则神秘兮兮的凑到吕雉身边,小声嘀咕:“娘,给你看个宝贝!” 吕雉眼前一亮,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刘乐的肚子:“嗯,不错,应该有四五个月了吧?” 刘乐:“……” 刘盈笑成鹅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吕雉先是向左看看,接着向右看看,随后一脸茫然的问道:“谁家的院门没关好?我怎么听见有鹅在叫?” 刘盈:“……” 刘乐狠狠瞪了刘盈一眼,用力跺了跺脚:“才不是怀孕了!我只是吃胖了一丢丢……哼,都怪小姨夫!” 樊哙:“……” 吕雉无视了樊哙委屈的眼神,自顾自看向刘乐:“既然不是要给我生个外孙子,那你就跪安吧。” 这一刻,她尽显大权在握时的吕后风范,让想要过来找刘盈说说话的樊哙驻足不前,忙不迭的一溜烟消失在人流之中。 但刘乐对此免疫。 她只是献宝似的举起手,露出从刘盈这里‘借’来的防风打火机:“娘,伱看看这是什么?” 吕雉摇头。 刘乐压低声音说道:“娘可记得当日中阳里的火灾?” 吕雉眯了眯眼睛,但没有说话。 刘乐继续说道:“臭弟弟就是用这个点燃了卢叔家里的柴火堆,然后把整个中阳里给烧了!” 她边说,边用力按了下去,准备让吕雉看看当日她看到的神奇一幕。 但,防风打火机只是啪的响了一声,并没有如她所料想的那样出现呼呼作响的蓝色火焰。 “吔?” “怎么肥事?” 刘乐东看西看,百思不得其解。 吕雉顿时有些失望。 当然是没油了,要不然我能给你?呵呵……刘盈上前,不屑的冷哼一声:“当日明明是阿姊玩火不小心点燃了柴草堆,结果却让大哥替你背锅,如今又要将自己做错的事情赖给我吗?” 吕雉先是一愣,但随即装作一副愤怒的样子盯着刘乐。 此所谓母子同心! 而且,欺负自家的黑心小棉袄,超爽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刘乐挥舞着手臂,大圆脸涨的通红:“臭弟弟你诬陷我!而且,明明当时还能出现火焰的,为什么现在又不能了?” “我明白了,一定是臭弟弟你做的法对不对?” “快,把御使这个宝贝的口诀告诉我!” 刘盈则投给了刘乐一个‘你是傻叉’的眼神,不再言语。 吕雉板着脸训斥道:“看话本看傻了吧?还口诀?你以为你是谁?再说这些疯疯癫癫的话,就给我面壁思过一年!还有,从今天起,不准你再看那种神仙精怪的话本了!” 刘乐噘噘嘴:“就看就看!” 她主打的就是一个铁骨铮铮…… 吕雉:“……” 刘炎挂在刘盈腿上,一时不知道是接着哭还是怎样。 毕竟他今天是来告状的…… 嗯,奶奶的爱如潮水,他实在是承受不住…… 刘盈后退半步,躬身行礼:“儿臣前来问安,母后一切安好?” 吕雉笑眯眯的点头,同时用力戳了戳脸上犹自挂有泪痕的刘炎的脑袋:“朕一切安好,就是这臭小子差点没把朕气死!” 刘炎抬头,弱弱的说道:“可是……人一直吃的话会被撑死的啊!大母那里喂的金鲤就是这么被撑死的呀……死的老惨了!” 吕雉:“……” 毕竟刘炎说的没错,她确实是养死了好几条金鲤…… 刘盈则好奇问道:“锦鲤?那能喂死?难不成谁往池子里扔进了一个米山?” 长乐未央两宫之中修挖有人工湖,内里有刘盈从民间采购而来的或红色、或金色等各种颜色的鲤鱼,然后这些鲤鱼相互杂交,形成了一大群颜色斑斓的锦鲤。 当然了,内里最多的还是普通的黑色鲤鱼。 不过随着这些年对黑色鲤鱼的捕杀,御花园的人工湖里基本上只剩下了有鲜艳颜色的鲤鱼。 刘盈准备再过一两年就进行人工干涉繁殖,争取培育出他印象中那些真真正正的锦鲤! 吕雉却摇了摇头:“不是锦鲤,是金鲤。巴掌大小,虽然头和身子看起来有些像是鲤鱼,但尾巴却特别大,就像是女人的裙子一样!” 那不是金鱼吗?可金鱼是鲫鱼不是鲤鱼!而且尾巴特别大?这么说有人走在我前面咯……刘盈问道:“金鲤是谁送入宫中的?” 吕雉慢慢回想了一下:“蓼侯之子,孔臧。” 蓼侯,就是孔聚,是孔子八世孙,当年在刘邦还未落草芒砀山的时候就跟着刘邦混了,属于是丰沛元从中的元从。 刘盈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中。 吕雉则问道:“丰沛之行可还顺利?有没有按时吃饭……算了,就当我没问。” 毕竟站在她旁边刘乐的肚子都大了一圈,作为有饭必蹭的刘盈,自然吃好喝好…… 刘盈笑而不语,只是指着那些正在装卸的货物:“那些都是我在沛县买的土特产,等下让人送一些给我大舅还有外翁尝尝,看看是不是他们记忆中的味道!” 吕雉先是一喜,接着黯然长叹:“难为你有心了,你外翁如今的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现在听说已经下不了床了……” 刘盈宽慰着说道:“世上的人千千万万,可大多数人都是孤零零地来,又孤零零地去……外翁能够看到吕氏子孙绵绵,到时在我们簇拥下离世,想来也是笑着离开的。” 吕雉脸上情不自禁浮现出一抹笑意:“子孙绵绵倒是真的。你那个表兄,就是剃了个光头,整天施主来施主去,把你大舅气的半死的吕台,上个月刚纳了第十七房侍妾……” 她边说,脸上的笑容转变为鄙夷。 毕竟刘盈的女人数量太少了,这直接影响到了她嫡亲孙子的数量完全比不过曹氏! 这让她在曹氏面前抬不起头! 她也很想如曹氏那般,膝下簇拥乌央乌央一堆孙儿,喊大母的声音大的甚至能把人耳朵震聋! 没用的小垃圾!两个……吕雉满是鄙夷的眼神在刘盈和刘乐身上来回横扫。 刘乐吹着口哨望向天空。 刘盈也是如此。 依旧沉浸在‘吕后’人设中的吕雉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 但在她发飙之前,卢虞扛着一个近乎比她还高的毛绒熊猫从车厢中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 吕雉顿时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年轻的时候,最多就是在床边摆一个竹片做成的抱枕,哪里见过这种毛茸茸软敷敷的大玩偶? 刹那间,吕雉那颗尘封已久的少女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想rua! 这是吕雉此刻唯一的想法。 一如她看到好看的猫咪就控制不住自己那般,不由自主的缓慢向卢虞迎了过去。 但更先做出反应的,则是挂在刘盈腿上的刘炎。 他如同疯了一样的尖叫,甩开刘盈,扎撒着手就要向自己的母亲扑去。 想rua! 这也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但他却惊奇的发现了另一件事。 他会飞! 只是他奋勇向前,但似乎好像仅仅悬停在空中,并没有前进哪怕半步! “放下!” “父皇放下我!” 刘炎用力扎撒着双手,拼命哭嚎,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太残忍了吧?”刘乐有些不忍心。 毕竟这是她的亲侄子! 刘盈侧目:“那好啊,等下娘发飙的时候,你顶上?” 刘乐顿时缩回脑袋,只是甩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给大睁着眼睛盯着她看的刘炎。 另一边,被吕雉拦下的卢虞,正在和吕雉分享她在沛县的买买买,同样无视了远处那个被刘盈拎着后脖颈,提溜在半空中的刘炎。 哪怕,此刻的刘炎正在撕心裂肺的呼喊着她的名字…… 这,就是再苦也要苦孩子…… ………………………… 月台另一侧。 许负松开前来迎接她的窦漪房,脸上挂着几分坏笑:“又大了哦!这还不憋死个人?” 窦漪房无视了她的调笑,只是问道:“一切可还顺利?” 许负得意的挑挑眉:“当然,我可是四御之首啊!” 她说完,眼光扫了扫月台正中的喧闹,拉着窦漪房走到角落:“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本章完) 第111章 刘盈:不然你以为为何只有小孩子挑食?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眨眼之间,数月时间悠然而过,又是一年春节。 不过春风并没有送暖,而是挟满天飞雪而至,北风呼啸,甚至连宫殿顶端的瓦片都传来哒哒作响的声音。 凌晨两点十五分,狂风停歇,虽然天上下着鹅毛大雪,但新年大朝会依旧照常举行。 嗯,刘盈还等着收礼呢! 长秋殿。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刘盈和刺骨的寒风一同闯了进来。 他随手将身上带有积雪的蓑衣丢给门口的小宫女,大步流星走入寝殿,映入眼帘的就是穿着一身素色里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卢虞。 毕竟长乐宫有暖气,二次改造后保温效果很好。 即便此刻外面零下十好几度,但宫殿内的室温却保持在零上二十五度左右,故此卢虞连被子都没有盖,她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感应到了刘盈走近,于是在原地骨蛹两下,给刘盈让出了小半张床的同时,整个人也从之前的平躺,变成了趴在床上。 于是,刘盈就看到了一个圆润挺翘的小屁股。 不打一巴掌简直浪费……刘盈暗暗点头。 啪! 卢虞眼睛紧闭,脸上露出几分夹杂着愉悦的痛苦表情:“皇帝哥哥干嘛打我……讨厌!” 刘盈回味了一下那如果冻般弹弹软软的手感,按住卢虞的肩膀一阵摇晃:“还不起来梳洗?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卢虞如扶风摆柳般晃来晃去,只是很是慵懒的用鼻音回答: “没忘……” “皇帝哥哥,就让我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求求你了……” 她边说,边用被子盖着脑袋,两条雪白浑圆的大长腿撒娇一般在同样雪白的床单上蹬来蹬去。 “五分钟?” “上次你也说五分钟,结果天都亮了还在睡!” “赶快起来,你要是现在不起来,等下来叫你起床的可就是我娘了啊!” “你是知道的,我娘那人越老越在意礼法,新年大朝会上你这个皇后要是迟到了,后果是什么你心里很清楚!” 刘盈说完,用力将装死狗中的卢虞拉了起来。 好讨厌,冬天的时候人家就是想睡觉嘛……卢虞发丝凌乱,哭丧着一张脸坐在床上发呆,突然皱着可爱的小鼻子在刘盈身上从上到下的嗅了一遍。 “怎么?睡了一觉就转生成为小狗了?”刘盈顺势捏住了她依旧有些婴儿肥的脸蛋。 “皇帝哥哥你好臭啊!”卢虞用力挣脱。 刘盈闻了闻自己,笑着说道:“硫磺的味道,我刚跑出宫外放烟花来着……” 卢虞愣住,瞬间醒了过来,漂亮的大眼睛越睁越大。 “怎么能这样?” “放烟花为什么不叫上我!” “皇帝哥哥你越来越讨厌了!” 她披头散发但一脸娇嗔的用力戳着刘盈的胸口。 刘盈随口敷衍:“下次,下次一定……” 卢虞用力哼了一声:“那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放烟花!” 刘盈摇头:“恐怕不行。” 卢虞用力摇晃着脑袋,试图甩着自己的头发殴打刘盈,同时假模假样的哭嚎:“人家不依了啦……” “不依个拐柺锤!你给我清醒一点!”刘盈再度抓着卢虞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两下:“你是不是傻?大朝会结束之后,我们下午就出发去北海钓海豹!晚上的时候在火车上呢,哪有时间去放烟花?” “好舒服……皇帝哥哥不要停!”卢虞脑袋前后乱晃,满脸很嗨的样子。 这货不会被玩傻了吧,朕现在废后还得及吗……刘盈满脸懵逼。 于是他果断站起:“我现在去未央宫接我爹和我娘,要是他俩的车驾到了长乐宫,你还是这幅样子,嘿嘿!” 刘盈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徒留下满脸欲求未满的卢虞在床上发呆。 ……………………………… 未央宫。 椒房殿。 凌晨两点四十分。 刘炎正在表演太子绕住。 在他身后,吕雉端着一小碗黑芝麻汤圆紧追不舍。 “乖,再吃一口!” “你现在不吃,等下大朝会的时候可不要喊饿!” “站住,朕命令你给朕站住!” …… 在吕雉的恼羞成怒中,刘炎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跑的飞快,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开玩笑了,他只是年幼不是傻。 说好只吃一口,结果又一口,然后又一口,还要再一口? 他又不是无底洞,哪里吃得下那么多? 所以。 跑!跑!跑! 吕雉无奈,只能是追追追! 就在第二轮未央宫马拉松大赛即将开始的时候,殿门外传来黄门待招嘹亮的嗓音。 “皇帝驾到——” 吕雉和刘炎同时停下脚步,都觉得自己的靠山来了。 “哼,大母不舍得揍你,但你爹可不会手下留情!不好生吃饭,就让你爹揍你!” “略略略!” 刘炎做了个鬼脸,扎撒着双手向走了进来的刘盈扑去。 “父皇,抱抱……” “抱个屁,你自己没腿?” 刘盈径直从石化中的刘炎身边绕过,简单向瘫在餐桌边上消食的刘邦行了个礼,接着看向吕雉:“母亲安好?” 吕雉笑着点点头,趁机将半个汤圆塞进了石化中的刘炎嘴里。 这,就是奶奶的爱…… 刘邦则板着脸:“母亲安好?怎么不听你问父亲安不安好?怎么,当上了皇帝,眼里就没有朕这个太上皇了?” 一大早就找我麻烦?这老头疯了吧……刘盈无奈,郑重其事的拱手行礼:“父亲安好?” 刘邦哼了一声:“我安不安好的你看不出来?还要来问?假模假样的做给谁看?” 刘盈:“……” 捏着春卷追着刘炎到处乱跑的吕雉百忙之中回过头:“别理他,守岁的时候打麻将输了,拿你撒气呢!” 刘盈转过头,盯着刘邦一言不发。 刘邦若无其事的扭过脸,自顾自生着闷气。 输钱没什么。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小鸟依人的戚姬也大鹏展翅起来,联合那几个女人坑了他一晚上! 果然,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刘盈沉默了一会,哼了一声坐到餐桌旁边,为了表示他此刻的态度,故此坐的离刘邦很远。 他跑出去玩了一晚上,肚子着实是有些饿了。 但桌子上这些残羹剩饭他不想吃。 于是他看向侍立在角落中,专门负责宫中饮食的尚食丞:“饿了,弄些解乏开胃的吃食。” 片刻之后,琳琅满目摆了一桌。 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俱全,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就是一道蟹酿橙,一道樱桃肉,而按照刘盈所说的‘解乏开胃’,又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辣汤。 正在和吕雉捉迷藏的刘炎闻到橙子加热后甜甜香香的味道,顿觉食指大动,于是一溜烟跑到刘盈面前坐好,一副我是乖宝宝我要和父皇一起用餐的乖巧模样。 吕雉满脸懵逼。 她看了看手中亲自卷的春卷,又看了看坐在刘盈身边露出急不可耐满脸馋相的刘炎,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樱桃肉不要吃肥的,别动我的酸辣汤,还有禁止吃鱼,其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刘盈说完,自顾自开始吃饭。 毕竟刘炎还是个小孩子,肠胃不如成人,要尽量少吃油腻和辛辣食物。 至于不让他吃鱼,是因为今天上的是一道糖醋口味的大河鲤鱼焙面,味道虽然鲜美,但鲤鱼是出了名的刺多,为了防止意外自然是不吃。 想吃鱼,就去吃鱼丸,那个安全…… 刘炎有些笨拙的夹了一筷子蟹酿放进嘴里,旋即眯着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 “好吃吗?”刘盈问道。 “好吃!”刘炎重重点头。 坐在刘炎旁边的吕雉有些不信邪的也尝了一口,虽然她不愿在嘴上承认,但心里却认同刘炎的说法。 蟹酿橙,就是比春卷好吃…… 刘盈笑了笑,从一盘子芙蓉海参里叨了一筷子海参放在刘炎面前:“尝尝这个……对男人很好哟。” 这次,刘炎脸上却露出了满满的抗拒。 毕竟海参的样子不好看,黑不溜秋的完全比不上那混合了甜橙香气,而且颜色艳丽的蟹酿橙。 刘盈也不勉强,只是挑着自己喜欢的吃。 刘炎盯着面前的海参片看了一会,终于鼓足勇气放进嘴里嚼了两下。 “咦?” 他眼前一亮,只觉这黑乎乎的东西滑滑溜溜,有一种说不出的鲜味,于是不等刘盈给他夹菜,自己又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 吕雉也夹了一筷子。 只是她脸上品尝美味的愉悦感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生气和愤怒。 长乐宫的庖厨明明能做出这么多的花样繁新的美食,那个臭小子居然一次也没有孝敬过她! 这一刻,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吃这一方面的守旧,以及持续了很多年的能不折腾就不折腾的糊弄大氵去…… 刘盈对此浑然不觉,只是趁机宣扬自己的育儿理念。 “看到了吧?吃饭这种事情强迫不来的……” “他不愿意吃饭,是因为嘴巴刁吗?” “不是的……” 吕雉瞪着眼睛:“小兔崽子你教训起我来了是吧?” 刘炎抬头,满脸委屈的泫然欲泣。 无他,小兔崽子这个称号如今已经转到了他的头上…… 吕雉赶忙去哄,但眼睛却怒视刘盈。 罪魁祸首! 第112章 刘邦:根本难不倒他! 宣室殿。 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两百个穿着汉军旧式军装的舞者手持干戚,踏地而歌。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吾皇应天生,于斯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齐声颂太平……” 于是,在熟悉的歌舞声中,大圣八年的新年大朝会正式进入吃吃吃环节…… 但刘盈没有什么胃口。 嗯,主要是他之前吃的太饱…… 但在他旁边,卢虞却有些不顾及形象的风卷残云。 无他,刘盈当初走后,她果断继续躺好睡了个回笼觉,以至于完美错过了饭点,不得不从昨夜九点多吃过守岁宵夜之后,一直饿到了今天快十一点…… 两餐之间的跨度超过十二个小时,而且中间有长达两个小时的时间要保持正襟危坐的状态,来面对百官勋贵以及番邦使臣的朝贺! 饿死了、饿死了,我直接暴风吸入……卢虞挥汗如雨,斯哈斯哈的吸着凉气。 嗯,辣的。 睡懒觉?活儿该……刘盈转头看向同样姿势的刘邦,问道:“怎么样,这个火锅鸡吃起来还不错吧?” 刘邦毫不吝啬的竖了竖拇指,不过他没有说话。 无他,刚吃了个花椒,嘴麻…… 吕雉很是优雅的点点头,同时将一块酥肉塞进了坐在她怀里,生无可恋脸的刘炎嘴里。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要吃吃吃! 这就是奶奶的理解…… 她盯着刘炎将酥肉咽下之后,笑眯眯的看向刘盈问道:“我怎么觉得今日这鸡肉的口感,似乎比平日里的要嫩很多?” 刘邦也点点头,这就是他不吝赞美的原因。 他嘴里的牙已经掉的七七八八了,这种既保留了嚼劲,又软嫩的鸡肉无疑是最适合他的食物。 毕竟牙齿远比舌头更加贪婪,哪怕是牙口不好的人,也总是想吃点有嚼劲的东西…… 刘盈解释道:“因为这就是第一批选育出来的‘明日之鸡’啊!” 刘邦愣了一下,刚好舌头不麻了,于是问道:“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刘盈点头: “当然。”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民间早就有人在做种鸡的繁育……” “嗯,其实也不是专门的繁育,只是歪打正着罢了。他们并不懂科学繁育,但大家都种过地,播种之前还知道挑一挑子粒饱满的粮食作为种子,就别说蓄养家禽家畜了。” “因此民间会有专门走街串巷,负责阉鸡、阉猪之类的匠人。” “也因此,咱们的榜单刚一贴出去,就有几千人踊跃报名,今天咱们吃的这种鸡,就是一个齐地农户繁育出来专门用于吃肉的大公鸡!” 刘邦皱皱眉头,指着沸腾中的鸡块:“这是种鸡?” 刘盈有些莫名其妙的摇摇头:“当然不是。这是那只鸡,准确的说是那群鸡的子代。嗯,他已经将这种鸡的所有权卖给了少府……” “如今,少府正和帝国高等农牧综合大学展开深度合作,准备以这种鸡为母本,更进一步培育出料肉比更高的鸡种!” “料肉比?”刘邦歪着脑袋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刘盈开始棒读:“料肉比,指的是饲养的畜禽增重一公斤所消耗的饲料量,它是评价饲料报酬的一个重要指标,也是编制生产计划和财务计划的重要依据。料肉比高说明用的饲料多,但增长的肉少;反之,料肉比低说明用的饲料少,但增长的肉多。” 刘邦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虽然他并不懂…… 但这不重要,反正到时候别人问起来的时候,他也可以如此这般的棒读,成功装逼! 至于对方追问的时候,他只需要保持高深莫测的微笑,就可以让对方产生自行惭愧认为自己问出了一个愚蠢问题的想法。 强如张良,也曾经多次栽倒在他这种伎俩之下! 刘盈也是如此,于是他继续棒读。 “经过调查,大汉目前本土的芦花鸡等鸡种的肉料比大约在一比五,也就是说,这些鸡平均需要吃掉五斤粮食才能长出一斤肉,而‘明日之鸡’海选出来的鸡种,肉料比高达一比三又七分之五,要比原始的鸡种高出不少……” “故此,就有了咱们今日吃到的这种个头大,但肉质格外嫩的火锅鸡。” “不过这种鸡相比较民间那些芦花鸡来说,口味上似乎差了一点,这主要是因为生长周期短,导致风味物质积累的比较少的缘故。” “嗯,我说完了。” 刘盈端起紫砂壶,接连给自己倒了两杯大红袍。 嗯,他喝的大红袍和后世的大红袍大概率不是一种茶。 毕竟后世的大红袍最远也只追溯到了清末民初,距离现在的汉国还相差一千多年。 重要的是,他喝的大红袍茶叶,是将巴蜀的茶树移栽到闽中,也就是后世福建地区,然后制作而成。 那里是如今的大汉本土之上依旧还保留着土著部落的地域。 而土著蛮夷,就是廉价劳动力的代名词。 也因此,如今的闽中三国,也就是闽北国、闵南国、东瓯国就成了汉帝国最重要的一块产茶地,截止去岁十月份的上计统计结果,那里每年茶叶产出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七千万斤,闽中三王去岁获利接近五亿! 嗯,毕竟是藩属国,因此获利为七三分成。 刘盈拿七。 所以刘盈接下来一两年的目标,就是继续向东,登上宝岛,收割那里因为他传播先进农业生产技术,而人口暴涨了好几倍的土著劳动力! 这样,不仅大汉帝国能够获得新的土地,帝国政府能够获得新的税收增长点,而他本人的小金库,也能保持之前那种健康的增长模式! 此所谓三赢,要比双赢多一赢! 刘盈美滋滋的放下紫砂壶。 在他旁边,已经满足了口腹之欲的卢虞顿时毫不吝啬的鼓掌。 啪啪啪! 掌声,很快传到了丹陛之下。 那些或胡吃海塞,或彼此交谈的朝臣百官、功候诸王在短暂的愣神之后,虽然满脸不明所以,但还是毫不迟疑的开始鼓掌! 啪啪啪! 掌音凌乱,但响彻整个宣室殿。 于是,宣室殿外也响起了凌乱但热烈的掌声…… 啪啪啪! 虽然大家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管他呢,拍就完事了! 毕竟别人鼓掌你不鼓掌,事后问罪大不敬怎么办? 那些手持长戟站在宣室殿内外的甲士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他们腾不出手,但他们手中握有长戟。 于是,他们选择用长戟在地上敲击的方式来代替鼓掌。 砰砰砰! 啪啪啪! 此起彼伏,热闹极了。 而指挥乐曲的太乐令也凑了个热闹,将舒缓的韶乐换成了之前那种慷慨豪迈的鼓乐。 咚咚咚! 砰砰砰! 啪啪啪! 你瞧你干的好事……刘盈满脸懵逼,但怒视缩着脖子的卢虞。 卢虞满脸委屈。 娘说的没错,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卢虞在心中暗暗发誓,今后再也不捧刘盈臭脚! 哼! 过了好一会,这种莫名其妙的热闹才渐渐停歇。 宣室殿外,巴掌都拍红了的身毒巽伽王朝使者罗什不屑的撇了撇嘴。 从前的时候,他都是坐在宣室殿中用餐的! 虽然只是边边角角靠近大门的位置,但也比现在这种坐在那些总人口不过十几二十万的小国之中来的体面! 嗯,这是刘盈把他当贼了…… 罗什一口闷酒入腹,暗暗发誓,如果有朝一日他为巽伽王,必然点齐兵马杀入汉国,亲手砍掉汉国皇帝的脑袋当球踢! 虽然他并不是巽伽王的血脉…… 而且,他其实对现在的巽伽王很是佩服,以至于他会完美的执行对方的旨意。 师汉长技以制汉! 如今他们也掌握了汉人那种用水力驱动的高效织布方式,接下来要学的,就是汉人那种同样用水力驱动的冶铁方式! 这样,他们就可以武装巽伽王朝的亿兆神兵,跨越茫茫大洋攻入汉国,砍掉汉国皇帝的脑袋当球踢! 这不仅仅是为了洗刷曾经的耻辱,而且还是为了捍卫他们的信仰! 前些天他去了一趟新佛教在雒阳修建的白象寺,结果差点没把他气死! 什么鬼? 他只想抓着寺庙里的那些秃头问一问,莲台上坐着的那个头戴平天冠的家伙究竟是谁? 别以为将塑像的样子做成了肥头大耳的模样,他就认不出那就是老年发福版的汉国皇帝的模样! 叔可忍,婶不可忍! 而且那帮秃驴还拉着他传教,说是什么世间唯一真佛出生之时,天音嘹亮,有飞天起舞,诸菩萨、罗汉纷纷叩首朝贺,而且那个唯一真佛还脚踩莲花,一步而天地六动,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什么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抄袭! 吃果果的抄袭! 罗什怒视宣室殿,恨不能立刻冲进去刺王杀驾…… 而同样怒视刘盈的人,还有自诩为刘盈一生之敌的刘如意。 他之前莫名其妙的跟着周围人胡乱拍手,事后觉得很是丢人! 于是他站起来说道:“今日良辰美景,陛下何不赋诗一首?” 毕竟他笃定刘盈平日里写的那些诗都是提前准备好,专门等到有机会的时候用来装逼! 而今天既然刘盈没有装逼,那就说明他并没有准备好! 所以,他准备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了! 刘如意说完,之前还熙熙攘攘的宣室殿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坐在刘如意旁边的刘建、刘恢、刘友三兄弟更是慢慢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坐席,免得等下他们四哥的血溅他们一脸…… 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刘肥也假装醉酒:“老四,你要作甚?今日乃大朝会,岂能让陛下出丑?” 哗啦啦。 坐在刘肥左近的刘信、刘濞、刘僻非等刘氏二代目也纷纷挪动席位。 这,就是划清界限! 刘肥开始后悔。 但他已经跳出来了,自然没有再跳回去的道理! 毕竟齐藩乃天下第一强藩,要脸! 嗯,他自封的。 刘盈看看硬着头皮的刘肥,又看看梗着脖子准备和他同归于尽的刘如意,突然笑了起来。 自信。 非常自信。 但刘如意却隐约感到了一种退缩。 于是他越发笃定。 直到他的耳边传来刘盈那不带一丝情感,抑扬顿挫的声音。 “高轩暧春色兮,邃阁媚朝光。” “彤庭飞彩旆兮,翠幌曜明珰。” “恭己临四极兮,垂衣驭八荒。” “霜戟列丹陛兮,丝竹韵长廊。” “穆矣熏风茂兮,康哉帝道昌。” “继文遵后轨兮,循古鉴前王。” “草秀故春色兮,梅艳昔年妆。” “巨川思欲济兮,终以寄舟航。” 刘盈话音落下,宣室殿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但下一秒钟,爆发出了比之前还要热烈的掌声。 “好诗好诗!” “好一句继文遵后轨兮,循古鉴前王!” “是极是极!” “不,我觉得是这一句‘巨川思欲济兮,终以寄舟航’更好,道尽了君为舟,万民为水的道理!” “如此可见,陛下胸襟,不逊色于上古三王矣!” “此言差矣!” “为何?” “上古三王如何能与陛下媲美?”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陛下之功绩,陛下之胸襟,陛下之志向,当超三皇、盖五帝,下视夏商、无论周秦,使万世不可及也!” …… 在声声入耳的马屁声中,刘肥瑟瑟发抖。 但好在他之前是假借着醉意,于是他十分干脆的噗通一声躺在地上,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装死,总好过被问罪的好! 只不过刘如意就不能用同样的方式来躲避可能的后果了。 他用充满怨愤以及羡慕的眼神看了看刘肥,心中感叹自己到底是小瞧了这个胖子,没想到自家大哥一直都在扮猪吃虎,不然如何能在电光石火之间就想出对策? 因此怨愤,就在于刘肥堵死了他的路…… 于是他梗着脖子看向刘盈,一副要打要杀随便你的样子。 突出一个铁骨铮铮。 但同时,他不断向刘邦发去求救的信号。 刘盈一脸宽和的笑了笑:“咦?赵王为何还要站在中央?坐着啊。” 毕竟这里有文武百官,功候诸王,他总不能当众问罪刘如意吧? 兄友弟恭。 虽然弟不恭,但兄还是要友的。 无外乎是秋后算账罢了! 刘盈默默在心中替刘如意换了一个本子。 ps:那首诗是李二的《元日》,表达了他要效仿古代的明君们,恭谨而节制地治理着国家,最终于使八方安定、四海升平的心境。(本章完) 第113章 刘盈: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长安北站。 这是大汉最早建成的一个火车站,尽管最初的建设理念和规模都有所超前,但在日新月异的发展中,这座火车站早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 因此,刘盈狂喜。 嗯,不是因为汉国的发展,而是他即将再度获得一次发财的机会。 比如在旧火车站的西边,重新盖一座规模相较之前十倍以上的新火车站! 重要的是,国家出钱! 所以,刘盈的计划就很简单了,就是积极推动工程招标,然后随便找几个人围标,最终他掌握的城建集团严格按照帝国法规将工程承包下来,最后再分包出去…… 一前一后不付出什么成本,但钱却哗哗的从国库流到了他自己的小金库! 毕竟如今的大汉是封建王朝来着…… 于是,刘盈在前来送行的曹参韩信等人陪同下,开始对眼前这座火车站横挑鼻子竖挑眼起来。 曹参对此心知肚明。 但国家的钱又不是他的钱,况且这座旧火车站确实有些不堪使用了,需要重新建一座规模更大,且人、货分流的新火车站。 至于钱被谁赚走,这个其实不重要。 毕竟曹参是大汉帝国的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家族,总归能够从中分一杯羹…… 很大一杯羹! 于是,曹参拱手说道:“臣等下就召见将作少府,共同商议此事,争取在新春休沐结束之前,拿出一套可执行的章程……” 刘盈颔首:“很好。但毕竟是过年,加班要适量!以朕之见,你们每日除了正常的工作时间之外,加班时长不宜超过八小时,须知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还是要劳逸结合的嘛……” 曹参:“……” 韩信:“……” 王陵:“……” 郦商:“……” 毕竟过年本就是休沐,按理来说他们可以不办公,但刘盈一句话定调之后,他们过年还需要坐堂理政不说,还要加班! 重要的是《诗经·齐风·鸡鸣》中有写,鸡既鸣矣,朝既盈矣;东方明矣,朝既昌矣。 这段诗文的意思是,公鸡已经叫了,上朝时间到了;东方已经亮了,上朝的开始忙了。 也就是说,至少在春秋战国年间,官吏以及君主上班的时间就是天刚刚放亮! 而秦国更是规定卯时(早晨六点到七点)上班,至于下班时间,则根据春夏不同有所调整,春分之后下班时间为申正(约下午四点),秋分后则为申初(约下午三点)。 毕竟那时候的建筑风格和技艺与后世不同,室内采光很差,基本上到了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屋子里除了被太阳照到的地方,其余都黑咕隆咚一片…… 更重要的是,蜡烛和灯油的质量也差,不耐烧,点灯办公的成本就太高了。 而汉承秦制,官员上下班时间也秦朝保持一致。 比如曹参等人每天坐堂理政的时间就是早晨七点,算上在路上的时间花费,如果碰巧前天晚上住在城外的话,甚至要四点左右就备车出发…… 八小时工作时间,八小时加班时间! 韩信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他闺女预定了一个太子妃的位置,他已经准备揭竿而起了! 但御史中丞周昌却认为这很合理。 作为萧何的忠实信徒,他对待工作有着和萧何同样的观点。 以日治者王,以夜治者强,以宿治者削。 也就是说,当天能把政务都处理完的国家,就能在天下称王;拖到当夜处理完,国家也能强大;但如果拖过了夜,明天再办,这样的国家就削弱了! 所以,在皇帝去北边钓海豹…… 不,是在皇帝巡查帝国的北方边疆期间,他将担负起监督百官专心工作的责任! 毕竟他是御史中丞,而且他本年度的一百个弹劾官吏勋贵的kpi考核还一个都没有完成! 嗯,毕竟今天是大圣八年的新年第一天。 ……………………………… 月台东。 刘炎穿着一身厚厚的虎皮裘衣,头上还带着一顶虎头帽,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到处乱跑。 不过今天不是为了躲吕雉,而是他心情大好。 此次汉朝皇室集体外出团建,他也在名单之中! 嗯,刘肥、刘如意等刘氏诸王也一起去北海行宫小住,因此长安城不需要皇子监国,自然曹参等人也不用伴驾,可以留在长安办公。 也因此,刘炎一脸兴奋到处乱跑,不时发出阵阵鬼哭狼嚎。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出去旅游! 但跟在他身后的那几个小宫女就显得很是慌张了,虽说卢虞宽容,吕雉也不是那种暴虐弑杀之人,但刘炎若是磕了碰了,她们也不好交差! 性命无忧,但至少会被罚入掖庭,甚至永巷! 在那里干的活又苦又累不说,重要的是赚的钱太少了! 嗯,刘盈改革过宫规,诸如这样不涉及宫中机密的宫女,会在年满二十五的时候准许离宫。 皇宫包吃包住。 所以很多穷人家的女儿会挤破头入宫当宫女,等到‘被解聘’之后,再带着一笔丰厚的嫁妆回村里找个老实人结婚…… 而对于这几个东宫的小宫女来说,她们最大的愿望并不是赚一笔钱回家嫁人,而是尽可能多陪伴刘炎几年之后再出宫嫁人。 太子,总有一天会当上皇帝。 那么她们这些昔日太子身边最体己的宫女,多少会因为这一点香火情而福荫子孙。 比如将她们的儿子送入宫中做个郎官,亦或是将她们有些姿色的女儿塞进宫中做个小宫女,期盼一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于是,他跑,她们追,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不过跑着跑着,刘炎突然站在原地不动。 在他对面,是一个穿着洁白狐裘,脸蛋圆圆,眼睛也圆圆的小萝莉。 那只萝莉约莫六七岁的样子,除了脸颊上带有几分隐约的高原红之外,看起来粉雕玉琢,如同一个瓷娃娃般可可爱爱。 不过刘炎的愣住,并不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 毕竟他只是个虚岁五岁的娃娃,远不到慕艾之年,尚不知什么男女之情。 因此他此刻的愣住,主要是因为那只萝莉手中的冰糖葫芦。 山楂、橘子串在一起,用麦芽糖稀包裹,晶莹剔透,好看又好吃! 刘炎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双手插腰:“你是谁?孤怎么没有见过你?” 在外人面前要自称孤,这是东宫中庶子反复耳提面命的事情。 毕竟中庶子是颜高,孔圣门徒颜回的嫡系子孙,对于‘礼’这件事属于是刻进骨髓的本能。 那只萝莉歪了歪脑袋,叽里咕噜了一大段刘炎根本听不懂的话。 但在刘炎身后,他的那个贴身内侍则皱眉问道:“匈奴人?你是谁家的孩子?” “匈奴人?”刘炎仰起头,满是不解。 内侍肖狗儿弯下腰,如同一只对虾,拱手回答:“回太子殿下的话,匈奴是大汉北方的一个游牧部族,是当今陛下数次远征之后才将之降服成了大汉的其中一个属国!” 这件事情他知之甚深,毕竟他曾经也是个匈奴人,汉军第一次攻入草原的时候他被生擒,做了汉军战俘,在十二岁那年入宫做了内侍。 听到肖狗儿的话,刘炎用力鼓掌:“父皇好厉害!” 圆脸萝莉盯着刘盈看了一会,突然展颜一笑,用流利的汉语问道:“你是刘炎?大汉太子?” 刘炎愣住,小声呢喃:“你怎么知道?你也好厉害……” 圆脸萝莉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 毕竟刘炎自称‘孤’,而肖狗儿又很大声的称呼他为‘太子殿下’…… 圆脸萝莉心中吐槽两句,接着说道:“我叫吕柔柔,我的母亲是苍狼神的子孙,大草原上女王,匈奴十八部的统御者,挛鞮家族唯一继承人,挛鞮阿雅。” 刘炎瞪大眼睛:“你怎么有这么多母亲?好厉害……” 吕柔柔差点没晕过去。 她瞪着眼睛,大声说道:“我只有一个母亲,我的母亲就是匈奴女王,挛鞮阿雅!我的父亲是中水候吕马童!” 刘炎捂着耳朵:“知道了,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吕柔柔越发生气,鼓着腮帮子如同仓鼠。 刘炎挺起肚子,一本正经说道:“你是藩王的女儿,我是大汉的太子,所以你要听我的!” 吕柔柔点了点头。 刘炎喜笑颜开,摊开了他的督亢地图:“那好,把你手中的冰糖葫芦给我!” “不给!” 吕柔柔后退一步,目光很是警惕。 刘炎想了想,准备利诱:“你把冰糖葫芦给我吃,等我长大了封你做太子妃!” 拐角处,刘盈满脸懵逼。 在他身后,卢虞也是同样的表情。 只有吕雉乐呵呵的从角落走出:“我的乖孙都知道给自己找太子妃了,真是长大了,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呢!” 刘盈紧随其后,问道:“我冒昧的问一句,咱们的太子殿下这话说的如此熟稔,想来不是第一次了吧?” 刘炎有些羞涩的点点头。 刘盈莞尔,再度问道:“都跟谁说过?” 刘炎掰着指头:“萧家姐姐、小曹姐姐、夏侯姐姐……还有姑姑家的张澹姐姐!我最想让张澹姐姐当我太子妃了!毕竟她家里有好多好吃的和玩不完的好玩的……” “不过张澹姐姐打了我一顿,说她是我表姐,不能嫁我……” 第114章 刘盈: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 呜!呜!呜! 滚滚回荡,如同雷声的汽笛声中,巨大如同怪物的蒸汽列车带着磅礴的力量冲入了关中北方的黄土高原,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飞驰向前,真就是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加装有双层玻璃,隔绝了大部分哐当哐当声音的豪华包厢。 刘炎将自己顾头不顾腚的藏在卢虞怀中,任由别人如何呼喊都绝对不露头。 毕竟在他对面,一个脸若银盘的中年妇女正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 那神情,一看就是个怪阿姨! 怕! 刘炎再度将自己死死塞进卢虞怀中,并且遵循着从前的记忆,脑袋一拱一拱的想要喝上一口热乎的…… 于是,他被满脸懵逼的卢虞直接扔到了沙发上。 突出一个母爱有,但不多…… 阿雅突然放声大笑:“哈哈,既然太子喜欢我家柔柔,那干脆就让柔柔住进东宫……嗯,这就叫做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青梅难敌天降……刘盈沉默不语。 吕雉盯着很是乖巧坐在角落的吕柔柔看了几眼,慢慢点头。 毕竟从某些角度上来说,吕马童算是她们吕家的人,那么吕柔柔也算是外戚一党! 重要的是,吕柔柔和刘炎没有血缘关系! 完美! 简直完美! 但卢虞却迟疑着说道:“陛下之前和淮阴侯定有婚约,允诺淮阴侯独女韩嫣为太子妃……让柔柔入宫,恐怕不好吧?” 毕竟那是韩信,门生旧部遍天下,而且如今还当着大汉太尉! 吕雉顿时变得踌躇起来。 但下一秒钟,她看向阿雅说道:“既如此,可能就要委屈一下你家柔柔了……”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阿雅其实一直是个扮猪吃虎的主,而且这些年平衡草原各部,很是积累了许多政治经验以及听话听音的能力! 因此,她尽管心有不甘,但笑着回答:“哪里能称得上委屈呢?柔柔能得太子喜欢,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刘盈无声笑笑,突然有些警醒。 “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莫非那帮身毒和尚如今在草原传教?” “朕帮你回忆一下,他们宣讲的是诸恶莫作,诸善奉行,主张今生吃苦消弭业障,来世转生极乐享尽荣华富贵?” “身毒和尚?”阿雅回忆了一下,反问道:“陛下说的可是一群高鼻深目,穿着红色或黄色缁衣的光头?如果是的话,那就是他们。” 刘盈轻轻点头:“我说最近怎么没怎么见那帮家伙,原来跑草原去了……” 阿雅笑容满面的说道:“是啊。不过那些和尚并不是光会说嘴,有些人擅长医道,甚至还会给骆驼接生呢!所以我就没有管他们……” “毕竟他们自称游方僧人,并不如汉地和尚那般热衷修庙塑像……” 她说的不管,指的是不收税。 嗯,大汉有十一税,神庙献金九成收归国有,剩余一成用于修缮寺庙,赡养僧众…… 刘盈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缩在角落里写写画画的许负一眼。 许负百忙之中抬起头,回了刘盈一个收到的眼神。 有位哲人说过,在不擅长的领域,充分放权比自己长了三头六臂更重要! 因此,刘盈将处理宗教事务的事情完完全全交给了许负,自己只是偶尔提供一些从后世,以及沙漠教派那里听来的骚操作。 比如佛三一…… 在草原上注定要掀起一场因为信仰而引发的腥风血雨中,哐当作响的蒸汽列车沿着秦朝开辟,汉国拓宽的笔直道路,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抵达到了曾经华夏文明的最北端。 九原。 ………………………… 早晨八点十五分。 太阳懒洋洋的挂在天上,红彤彤,但没有一丝暖意。 阴山南麓凌冽的风如刮骨钢刀般吹拂在刘盈身上,却让他变得精神百倍,一扫之前的哈欠连天。 在他身后,将自己裹成粽子的刘炎一脸兴奋的跑了出来。 下一秒,他灰溜溜的缩回了温暖如春的行宫寝殿。 毕竟屋里面烧着地暖,室内温度保持在零上二十八度左右,而一墙之隔的室外,温度保守在零下二十度! 天寒地冻。 但刘盈有不得不出门的理由。 他选择将车驾驻跸九原,而不是一路向北,为的是犒赏这里的边军。 无他,大过年的。 在这种举国同庆的日子里,戍边的士兵本就思乡,如果皇帝的车驾再匆匆自这里经过没有一刻停留的话,属实是有点说不过去。 而且刘盈对这里,也有几分缅怀。 上次他统领大军北上草原作战,直捣黄龙一劳永逸解决北方边患的时候,走的就是从九原城出发的道路! 如今,他故地重游,颇有几分感慨。 嗯,这种感慨主要来自于远处站在雪中,身形干瘦但依旧笔挺的一个老人。 林挚。 曾今的九原郡郡守,节制九原、云中驻军,镇北将军,武川候林挚! 武川候是林挚在告老还乡的时候,刘盈感念他曾今的功劳,特意将他改封为武川候,食邑两千两百户。 见到刘盈的一刻,林挚顿时上前几步,单膝跪倒在雪地之中,昂头挺胸,双手抱拳。 “末将林挚,拜见征北大将军!” 征北将军,是刘盈曾经给自己弄出来的官位,如今已然封存不再使用。 至于林挚喊他将军而不喊陛下,主要是他已经彻底疯了…… 毕竟他脑子受过伤,一直都挣扎在发疯和庆幸之间。 现在,林挚的意识显然还停留在他曾经跟随刘盈北上大战匈奴的时候,但值得庆幸的是,他此刻意识清醒,虽然多年没见刘盈,但依旧能够准确的认出刘盈。 刘盈摆摆手示意他站起来。 刘炎从刘盈的大腿后面探出脑袋,小声问道:“父皇,为何他叫你征北大将军?” 刘盈笑着回答:“因为,那是父皇从前的称号……” 但在另一边,林挚眼一瞪:“父皇?你是谁?殿下?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你、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冒充大将军……你们干什么?我没疯,我为大汉流过血,让我去见陛下……” 望着林挚被四个又高又胖的虎贲卫士拖走的背影,刘盈低头斥责:“叫你多嘴,你看把他刺激坏了吧!等下再收拾你……” 刘炎转头就跑:“哼,我去找大父告状!” 第115章 刘盈:天啦噜,被围观惹!~ 十点二十五分。 九原城东南方向的镇北军大营外,熙熙攘攘的是黑压压一片的人流,人们口中吐出的热气随风而动,居然有几分雾气缭绕的感觉。 今天是刘盈巡视并犒赏镇北军的日子。 故此不仅九原城中的百姓万人空巷蜂拥而至,还能看到远处的皑皑雪原之上不断是骑马驾车从其他县跑过来凑热闹的人。 《天命唯汉》第115章 刘盈:天啦噜,被围观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16章 刘盈:如果生孩子不是为了玩,那就毫无意义! 镇北军大营。 将军幕府。 外面天寒地冻,但屋子里却温暖如春。 刘盈结束了检阅、犒军两个环节,接下来就是和军中诸将推食食之的刷好感环节。 但其实吧,不仅他明白这是政治作秀,军中的将领也同样清楚,但很多时候,彼此之间的关系就是在这种虚头巴脑的举动中得以渐渐加深。 不过话虽如 《天命唯汉》第116章 刘盈:如果生孩子不是为了玩,那就毫无意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17章 刘盈:惨!玩大了…… 将军幕府。 东静室。 在这处相对整个喧闹的军营而言十分僻静且不会受人打扰的地方,刘乐和张不疑并肩站在一起,摆了一个刘乐认为很吊,但其实是个沙雕的造型,一动不动。 嗯,其实就是jojo立…… 因此,两分钟过后,刘乐率先顶不住了。 “弟弟,说好的摄魂呢?不会不行了吧?” 《天命唯汉》第117章 刘盈:惨!玩大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18章 刘盈:这好像不是照相机发明的目的…… “哎呦呦……” 刘乐躺在行宫松软的床上,手摸胸口,虽然一副虚弱的样子,但豆豆眼却滴溜溜的注视着站在屋子正中的刘盈。 张不疑也是如此。 不过他是坐在凳子上,不停用手擦拭着根本没有的汗水…… 嗯,他俩在装。 毕竟他俩已经知道了所谓的‘噬魂’法器其实是一个叫做照相机的机器,和 《天命唯汉》第118章 刘盈:这好像不是照相机发明的目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19章 刘盈:我们家的人大抵都有些表演型人格…… 阴山以北。 这里是辽阔无边的漠南草原。 白雪若天使的羽毛般片片跌落人间,喷吐着浓浓烟雾的蒸汽列车穿行在银白一片的世界,不时有成群的奔马追逐着哐当哐当的火车前行,宛如童话中的世界。 但在车厢之中,画面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姑姑,你知道错了吗?” 刘德站在手掌包着纱布的刘乐 《天命唯汉》第119章 刘盈:我们家的人大抵都有些表演型人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20章 刘盈:匈奴人都是好人啊! 哐哧哐哧、哐哧哐哧! 呜呜! 蒸汽列车如同一头怪兽般缓缓划入龙城火车站。 吕马童很是眼尖的将一坨冻成石头的牛粪踢到角落里,并且派出他身边的亲随去站台周围再度检查一遍。 毕竟龙城火车站客货两用,平日里运载最多的还是牛羊之类的活物。 而这里毕竟是城市,牛粪就不如在牧区那样枪 《天命唯汉》第120章 刘盈:匈奴人都是好人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21章 刘盈:落袋生根你懂不懂? 龙城。 长安东路。 漠北草原的一天,从早晨十点开始。 长街上,无数的行人、商旅和货摊把本来很宽敞的街道挤塞的满满当当。 黑发黑眸的中原汉人,高鼻深目的西域胡人,金发碧眼的异域鬼人,但更多的还是那些矮墩墩的匈奴人,行走其间,热闹非凡。 虽然他们长相不一,但相同的是他们全数 《天命唯汉》第121章 刘盈:落袋生根你懂不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22章 刘盈:秦始皇摸电线,赢麻了…… “怎么肥事?” 卢绾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堆彩票,脸上神色惊疑不定。 刘邦也是如此。 于是俩老头不约而同的向后伸手,准备再和彩票销售员大战三百回合! 此刻,已经无关中奖与否,关乎的是俩老头的颜面! 刘盈默默后退一步。 刘肥和刘如意对视一眼,也默默退后。 其实他俩并 《天命唯汉》第122章 刘盈:秦始皇摸电线,赢麻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23章 刘盈:玄不救非,氪不改命 “烧麦来咯!” “请尽情享用!” 店老板指挥着身后的帮厨将小山那么大的烧麦摆在刘肥面前,脸上虽然挂满微笑,但眼中却尽是嘲讽。 今天,他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南蛮! 嗯,刘肥少年时期长在沛县,曹氏也是土生土长的楚人,虽然他们后来搬到了关中居住,但乡音却始终未改…… 刘肥顿时石 《天命唯汉》第123章 刘盈:玄不救非,氪不改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24章 刘盈:汉化,从改姓开始 “法制会终结野蛮……” 听到刘盈的话,刘肥心中莫名有些感触。 准确的说,是有些肃然起敬。 作为汉国的藩王,天下第一强藩的齐王,他虽然在文学、数算上的造诣不如刘盈一根,但自忖治国理政的本领并不比刘盈逊色多少。 因此,他也幻想过如果有一天,他坐在了刘盈的位置上,会如何处置帝国北疆 《天命唯汉》第124章 刘盈:汉化,从改姓开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25章 刘盈:要不,你们跟我姓叭! “你们有没有想过给自己改个姓……说实在的,你们的名字有些太长了,我都记不清了。” 刘盈说完,原本的觥筹交错渐渐停歇。 一双双或迷茫,或质疑的眼睛齐刷刷的向他看了过来。 刘盈再度说了一遍,接着又说道:“如今草原各部登记人口数目用的都是汉字,匈奴因为文字不健全的缘故,故此登记名姓之时多 《天命唯汉》第125章 刘盈:要不,你们跟我姓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26章 刘盈:我觉得,我们还是用如意打窝吧! 下午四点二十五分。 龙城火车站。 刘盈心满意足的登上专列,准备前往此次旅游,嗯,北巡的最后一站,北海。 在他身后,刘乐抓着挛鞮阿雅,两眼泪汪汪。 挛鞮阿雅则满脸懵逼。 毕竟龙城距离北海也就四百多公里,乘坐火车基本上一天一夜就到了,她现在走不开是因为有别的事情要处理,等过 《天命唯汉》第126章 刘盈:我觉得,我们还是用如意打窝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27章 刘盈:钓鱼佬永不空军! 夜幕降临。 雪原之上寒风呼啸,在漆黑一片中,依山而建的北海行宫便如同夜空的一颗明珠,不时有几束灯光从宫墙下向外横扫,驱赶野兽,以及试图偷摸进入行宫‘零元购’一把的雪原蛮子。 这是吕马童的建议。 毕竟此地距离长安城几千里之遥,而当地那些刚刚开化的蛮子又根本没有皇帝这个概念,自然也就不 《天命唯汉》第127章 刘盈:钓鱼佬永不空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28章 刘盈:多冷的隆冬啦啦啦…… 伐开心! 刘如意几乎将这三个字写在脸上。 但这并不妨碍他此刻大快朵颐。 毕竟明天一大早,他们将会和当地人一起出发前往冰原更深处钓海豹。 而这,将是他再一次战胜刘盈的契机! 但在另一边,刘盈仍在夸夸其谈。 “真是没想到啊,这里的资源如此丰富,随随便便就能弄到几百斤鱼 《天命唯汉》第128章 刘盈:多冷的隆冬啦啦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29章 刘盈:他还没有死心! “身毒?” 唐历点头笑了笑:“那确实是行万里路了。” 如今的汉国有一半左右出海远洋的舰船从这里出发,他作为南海郡守,虽然没有乘坐舰船远洋出海的经历,但对于海路航道很是了解。 不过唐历眉头紧锁,问道:“去那里作甚?如今要论起建功立业,首推天南州(澳洲),再次就是阿非利加行省、欧罗巴大 《天命唯汉》第129章 刘盈:他还没有死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30章 刘盈:奇迹行者还在刷野! 冰天雪地,大雪塞途,行人绝迹,但是在茫茫雪原里,却有一排小小的黑点在快速穿行。 这些正是刘盈一行的狗拉爬犁。 北海东岸平地雪深近丈,在这种环境下无论是驯鹿还是马匹都无法行走,唯有体型较小的狗才能在雪地上飞奔,此刻那些从本地部族找来的猎人驾驶着爬犁,在外人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冰原上准确找到 《天命唯汉》第130章 刘盈:奇迹行者还在刷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命唯汉》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