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虚》 第一章:天门脚下 天门脚下,云海翻腾。 今日倒有几位不速之客,似乎有约而至。 素鹤伫立在小黑背上,看看徐徐靠近的来人,眉宇间染上些许不快。 却也没有说什么,这东天门,他来得。别人,也来得。 只是,他不欲沾惹麻烦。但麻烦,甚是爱找他。 来的也不是陌生人,正是青丘的独苗苗,曾经的大长老——绮无眠。 绮无眠催着云头飘飘然而至,远远的就垂衣拱手,执礼道:“小仙,见过真君。” 素鹤蹙眉,略显清冷的道:“你我不相熟,无需做的这般亲近。” “呵……呵呵,真君真是幽默。只是真君立在此处,不知欲往何方?” “我自有我的归处,就不劳大长老费心了。” “诶?话不能这么说。真君刚刚还讲与绮某不熟,这会儿可见您对在下了解的也不少。 是,青丘曾因圣女与令妹有诸多不快。 可那都是往事了,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会还需往前看不是?”说罢,径是似笑非笑的看着素鹤。 所谓礼数,也只不过是止与表面。 “既知不快,干嘛开口?存心让人不痛快是不是?” 绮无眠怔了怔,一张脸登时涨成了猪肝色。睇向素鹤,没好气的道:“真君不管管自家的坐骑吗?” 不过是只未脱本体的扁毛畜牲,也敢对着自己吆五喝六?仗的是谁的威风? 素鹤垂眸,掸了掸宽大的袖袍,扯住袖口一角,目光不咸不淡的掠向他:“小黑说的又没错,我管他做甚? 你若听不得自去便是,天宫四门,何处不能令阁下达成所想? 为何,非得此处讨个不自在?” 龙三的事儿,了解的愈多,就愈发的想把某些人拖出来鞭一顿尸。 如果不是这些人的私心与肮脏,小妹何至于走上这条绝路。 而若不是如此,那个笨蛋也不会凭白丢了性命。 也就不用违心的站在此地,送他回家。 踏一程,永远不想再踏的旧地。一程……黑暗的归途。 绮无眠抬眸,显然没想到素鹤会光明正大的护短,不由气的脸颊上的肌肉微微抖动。 但他此来,却是有求与人。 真拗着一口气把人得罪透了,事后主人还不定什么手段收拾自己。 遂干干的笑道:“哪里哪里,无眠带着诚意而来,真君如何,也得给在下一个机会不是? 有什么的过节,抵得过医圣大人的心愿呢?” 话音刚落,气氛陡然转的肃杀。 “你知道什么?” 猎猎罡风,霎时扑的绮无眠一个措手不及,被这风呛的肺泡都是堵的疼。 登时掩袖急咳,内心把人骂成腌臜之物,脸上却笑得很是讨好。 道:“咳……咳咳,真君暂且收了能为,小仙年迈,恐承受不住。” “嘁。” 话音一落,眨眼惹来小黑的不屑,老东西,装的像模像样,不演会死啊? 绮无眠遮着唇角不语,没错。不演,着实会死。 你个扁毛杂物,能耐绮某人如何? 小黑被气的不轻,连连扇翅,主人…… 素鹤眸光微转,他如何不知小黑的心思。只是,事关无霜。 便由不得他,不得不慎重。 登时拂袖敛了仙威,睇向绮无眠:“说出你的来意。” 倘若不能说服本君,今儿便是你之死路。 绮无眠见目的达成,便放下衣袖,拱手笑道:“无眠奉我家主人之命,特来与真君精诚合作。” “接着说。” “真君会伫立此处良久,想来也不是全然难舍旧情。 不知,无眠说的对也不对?” “没错。” “呵呵呵,那就是了。这方天地,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便不知被何方高人下了禁制。 使的此间灵气匮乏不说,更是无有人可以飞升他界。 他方仙者,也难以至此。 这点,相信真君再清楚不过。然无眠前来,自然也不是为了给您讲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无眠若说此事有法可破,不知真君可愿合作?” 素鹤闻言,默了片刻,忽的眸中绽出灵光,迅疾若电的划过眼底:“你有几分把握,又能做到多少?” 绮无眠垂首敛了笑意,竖起三根手指,一本正经的道:“不多不少,合你我之力,撑它个三息,可供你我通过。” 这…… 如此短的时间,那通过之时,便是一点意外都不能有。 若稍有差池,则会被虚空乱流撕的粉碎。 他虽有自信能在三息内通过打开的禁制,可他信不过绮无眠的为人。 从其能在青丘覆灭之下脱身而出,便可知一二。 狡诈如狐主、狐天音皆不能幸存,当知其不是易与之辈。 见素鹤沉思,小黑哪里忍得住,炸毛道:“主人,别听他的鬼话。 他要真有这本事,早满世界嚷嚷。那时,他还缺人跟他合作吗? 早不来,晚不来,单单此时来。摆明了没安好心。” 娘的,但凡青丘出来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满肚子弯弯绕绕,全特么是坏水。它都怀疑,这些个老货的心,是不是都是烧焦的炭。 不然,怎么就没个像人的? 绮无眠邪邪的睇了眼小黑,是不是鬼话,由得了你做主吗? 顿时直起了腰杆,右手抖了抖衣袖,弯着眼角道:“小友这话就不厚道了,怎能污蔑在下一片好心呢? 纵然咱们之间确有些许不快,然这都是往事。 无眠有法不假,但也不是何人都值得无眠着眼。 破开禁制非常人能为,真君是一个,无眠不才得主人栽培,亦可添为左右。 小友此话,是看不起在下?还是,不相信真君呐?” “你……你……狡辩,主人,你不要理他。”小黑霎时翎羽倒竖,恨不得一翅膀呼死这副嘴脸。 却见素鹤喝住小黑:“够了。” “主人……” “嗯?” 素鹤声音一寒,小黑立马蔫了下去。只是不甘的拿着小眼睛,狠狠的瞪着绮无眠。 绮无眠只作没看见,看向素鹤道:“不知真君考虑的如何?” “合作不是问题,不过,本君要知晓你之法是自何处得来?” 要谈合作,总得拿出些许诚意不是?否则,他也可以等那边的人进入此,届时冒险一试。 虽有陨落之危,却也不失为可以一搏的机会。 与他们是虎噬之险,与你亦不亚于共狼之危。 说到底,你与他们并无二别。 绮无眠嘴角微微抽搐,勉强端着一副和悦道:“照理没有主人的命令,无眠是不可以擅自妄为。 但真君既开口问了,无眠便没有不说的道理。” 素鹤不置可否,却是静等他之答复。 “无眠只能说,出得此间,日后真君与主人自有谋面之日。 这话,真君可是懂了?”说罢,便拱手老神在在的立在一旁。 “呵,懂,自然懂。 只不知你家主人,究竟传了你何法?” “这嘛,什么法不重要。能助你我离开,才是关键。” “也对,那就现出你之诚意吧。”素鹤低头浅吟了会儿,知道问不出什么,便也懒得再同这老狐狸啰嗦。 绮无眠眼皮一抬,觑向素鹤:“献丑了。” 一语落,掌心顿耀墨色奇光,赫见其滴溜溜的盘旋,氤氲迷氛中,乃是一枚通透皎洁的白玉。 大小三指见方,并无花纹镌刻,也无文字在上。 然其滚滚威压,却是搅得周天风云动,四方雷隐隐。 狭长的紫电,倏的划破长空。 素鹤顿时面色一沉,睇向绮无眠的目光变得晦暗不明,抬手击掌赞道:“你之主人,果非寻常仙者。 连阴阳离玄玉他也放心赐给你,可见也是有能为的。” “过奖过奖,敢问真君对小仙的诚意可还满意?”松手让阴阳离玄玉自行盘飞,拂袖卷清风之间,绮无眠眉目颇有自得的豪气。 有些话不好说,但他家主人的能为,着实是一等一的。 “尚可。” “如此,我们何时可以动手?” 素鹤觑了觑天际翻滚的云浪,倏的,一道惊雷劈在天门脚下,霎时火花四溅,似灵蛇飞舞。 喝道:“就是现在。” 顷刻扬手一招,将阴阳离玄玉祭至天门中心,再沉身提元,贯入其中。 顿时,天门耀九光,乾坤隐隐剧颤。 渐渐的显现出一条漆黑的通道,然不待在素鹤将通道稳固,绮无眠身形陡然疾射,似一道流光忽的没入其中。 “哈哈哈,多谢了。真君,我们后会无期。” “休想。” 一语落,小黑登时呼啸一闪没入其中,不及眨眼的功夫便追上了卑劣的小人。 绮无眠一回眸,瞬间噙杀。 掌心翻覆间,霎时多了一杆长枪,仙元催贯,顿如游龙出海,挟着死灭之威逼命而至。 素鹤沉眸:“小黑。” “主人接剑。”一声鹤唳,悯殊剑如一泓秋水,盈盈至其掌心。 握剑的刹那,更生别样共鸣。 是悯殊之怒,亦是……他之怒。 “灵识一点,正天罡。” 不似以往,更见浩然之威。清正之气,转眼将即来的逼杀绞的粉碎。 灵灵剑光,余威不止,更似急旋风一般,顷刻逼至绮无眠眼前。 绮无眠暗道不好,只得虚晃几招,脑中急思逃脱之策。 然小黑利眼无双,早就看他不耐,岂肯给他机会溜走。 载着素鹤,把他那点小心思,生生堵回了娘胎。 “真君未免绝情,如此逼杀无眠,是要过河拆桥不成?” 素鹤睇眼气急败坏的绮无眠,回答他的是悯殊铮铮剑鸣。 掌下能为,一剑快过一剑,剑影煌煌,虚实难辨更有莫测之威。 逼的绮无眠提枪左右横挡,连连倒飞,瞬息朱红频添。 绮无眠口涌朱红,睇眼伤口,咬牙含恨道:“不让绮某活,那……就一起死。” 霎时,两人缠斗愈发昏天倒地。 然与此同时,纯良人却是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天门脚下,觑着将要闭合的通道。 似笑非笑的道:“一起死,真是个好主意。” 倏的,翠竹伞脱手腾飞。 只见他足下一震,人已跃然竹伞顶端,抬手即是毁天灭地的一掌,登时通道应声破碎。 旋即翻身而下,翠竹伞再度跃然掌中。 眉目一挑,满意的看着平静如初的东天门:“嗯……吾果然是个好人。” 回去? 哼,这……才是正确的方法。 第二章:故人.旧地.又别离 云淡,风轻,偶有几只雀子自窗口飞过,扑棱棱的落在枝头上,啾啾的叫着,梳着羽毛。 这就是素鹤醒来看到的一切,熟悉的景,熟悉的物。 虽是历经通道崩毁,但他终究是回到了故地——欲海天。 一个强者如林,仙者如走狗的世界。 下九重天之第一重天,欲海天。 正想着,两扇门被吱呀推开,素鹤回眸,寻声望去。 顿时自嘲的一笑:“又给你添麻烦了。” 来人一袭淡雅,清正温和,手里端着煎好药,迈过门槛,笑笑的走到床头前。 将药盏搁在案几上,垂眸道:“一回生二回熟,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谁让你晕倒也会选地方,倒吾这门前,吾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素鹤怔了下,随即勾起一抹无奈,没想到会是直接掉进了维叶谷,也不怪好友拿来打趣。 遂半支着身子,靠着床头,气息不稳的问道:“你见到我时,可有看一只黑鹤? 或者……其他人?” 拂清风撩着衣摆坐在床边上,两指扣在素鹤腕间:“没有,可是你之友人?需要吾帮你寻找吗?” 说罢,收回两指,眸光径向失神的人。 素鹤回神,摇头:“不用,他亦非泛泛之辈,相信日后自有重逢之机。” 然话虽如此,他之心却不自觉的下沉。 人尚且九死一生,小黑只是灵禽,甫历死劫再遇此厄,安知它脱得几分生天? 至于绮无眠…… “既如此,就先把药喝了。待会儿凉了,吾可是没有蜜饯予你。”说着,拂清风倾身取过药盏,摸了摸,是温手的,刚刚好,遂转身递给了素鹤。 “这……多谢!”陈年的往事,当真是不堪回首。 素鹤端着药盏凑至唇边,忽的定住不动,历历前尘还似昨日种种。 不觉……堕入其中。 拂清风照了一眼,便没说什么。只是撑着膝盖起身,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 顺手将门带好,留他一室清静。 随后,踏步离开。 而沉坠其中的素鹤,尤似回到了当日被那人逼至无路可退的一幕。 握着药盏的手,倏然变紧。 “百里枭景,我回来了……” 说罢,端着药盏一饮而尽。曾经,他是极不喜苦味的人。 如今再偿,他觉得世间诸般滋味。唯有苦涩最醒人,忘不得,放不下。 如此,在躺了三天后。他终是能勉强下床走动,迈出房门的刹那,才感觉自己是真的活着。 望着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人,缓缓的踱至其旁,找了张石凳坐下。 “天青日白,你不用打理你的药草吗?” 拂清风懒洋洋睁开眸子,斜了一眼素鹤:“吾好不容易攒的存货,都进了你之腹,哪里还来的药草打理?” 闻言,素鹤哑然,半响才道:“缺药童吗?” “不也,吾的维叶谷家小业小,可容不起你这尊大佛。”让你做药童,吾之家底还不得赔个精光? “好友怕了吗?” 若是如此,当日人人欲绝我生路之时,是谁将我之魂魄收留,又助我重塑肉身? “嗯?有这回事,吾怎么不知道?”拂清风嘻笑,打算来个死不承认。 素鹤见状,登时失笑。长久来,压抑的心不觉轻了几分。 知是清风不欲自己沉迷往事,有意点拨自己,顿觉愧颜。 到底还是不够老练,轻易的便露了心迹。若此时真对上百里一族,岂不是自入罗网? 霎时起身,拱手拜向拂清风:“素鹤不才,累好友挂怀,受我一拜。” 拂清风立时身形一闪,双手托住其势,不让他拜下。 “昔日劝你离开,便是不想见你凭白断送性命。 如今你既归来,吾没有再劝你放下的理由。但你须知,回来,就意味着将要面对何种险境。 死生不过朝夕,一味谨慎方是保己良方。” “多谢!” “先坐下,你那佩剑吾以为你修复,只是……” “如何?”闻言,素鹤刚坐下的身子,立马弹起。 拂清风蹙眉,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扶着他坐好:“内中魂魄已然不全,肉身再塑无望。” “可有解救之法?” “无也。”拂清风眉眼一垂,敛了些许神光。 “怎会,当日我被司幽之气绞杀,骨肉不存,便是魂魄也几近溃散,好友不也将鹤救回了人世? 何故,他就救不得?”一听百里无霜的魂魄不全,肉身无望,只感思绪左右飘,心似要冲出腔子,再难有地方可以安置。 难道,这份情,他真要亏欠永世不成…… 拂清风袖手立与一旁,眉山巧点三分沉重:“当日能救你,也是事属巧合,份属天意。 但他与你不同,缺了那一线生机。” 这……为何之前不曾听你提及,生机?天意,究竟是何种巧合? 能让绝无生路的自己,自鬼门关回转? 倏的,素鹤猛的一把擒住拂清风手腕,急急道:“告诉我,是什么,我去找? 不论是什么,我都会把它找回来。” “你这是何苦?纵能找到,又能如何?他之魂魄,长不过月余。 便是寻的到,也来不及。”拂清风吃痛,抽着冷气,把腕间铁指一根根掰开。 随即腰身笔挺,手藏与袖中。 然面上,却是一派的凝重,不见丝毫异状。 素鹤心惊,如身浇冷水,霎时凉了半截。 顿了片刻后,把定心神,睇向好友:“你有办法,对不对?” “没有。”拂清风扭头,想也不想,拒的干干脆脆。 可越是如此,素鹤便越是吃准他定有他法。 遂起身,至其侧道:“告诉我,否则,你不说,我也会去查。 届时,我若殒命,烦你替我收殓埋葬。” 拂清风唰的转过身,两眼怒张:“诶?吾是上辈子欠你百里素鹤的,还是挖了你家坟头? 怎的,就吃死吾会心软不是?” “还是好友要鹤跪下才肯答应?”素鹤一撩衣摆,作势真的要跪下去。 拂清风忙双手架住,把人推至一旁:“去去去,要跪别处诡,吾看着心烦。” 说着,背手往药庐而去。 素鹤微怔,趄趄几步站稳后,忙跟上。却在进入药庐之际,碰了一鼻子灰,险险被门板夹住。 顿时僵在原地,一脸的悻悻。 抬手敲门道:“风兄,鹤以身立世,言人之仇不可忘。然人之恩,亦不可废。 若鹤是那忘恩负义之辈,你叶谷清风可还认我百里为友?” 话音一落,陈旧的木门应声打开。 拂清风抓起条案上的悯殊剑,一把扔给站在门口的人:“吾丑话说在前头,他之魂有法可救不假。 但要救他,也要看你二人的造化。求得,求不得,那都是命,不可强为。 如此说,你可懂吾之意。” 素鹤大喜,恭声道:“明白。” “明白就随吾去药池,那里灵气充沛,有助于你之伤势恢复。 另外,他之魂也要借药池独有的灵气暂压,如此可保他不受外力所伤。” “多谢。”说着,素鹤侧身相让,等拂清风出来先走,他再缓步跟上。 一路行来,遍地奇花瑶草,古木参天,荫荫之下,紫芝如华,黄精可爱。时有人参,化个小人满山跑。 又或有地芝伸展藤蔓,攀一株枝桠做个摇篮,随风摆荡。 远远看,如有人坐在其中摆动一般。 素鹤收回目光,道:“你这谷中,果真有趣的紧。” “都是天地所育,灵气馈赠,吾也不过是厚颜占了此处。 喏,前面就是药池,你带着他一起下去泡上三十六个时辰,届时便什么事都没了。”拂清风顿住脚步,往那碧波遥遥一指。 但见池上碧波生潋滟,粼粼清辉耀乾坤。 浓郁的灵气氤氲蒸腾,盘至峰顶又化作细雨淅淅沥沥的落在湖中。 可谓是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还如美人抱琵琶,别是一番半遮半掩的娇羞之态。 “你忒谦了!但凡灵山宝地,自来有德者居之。 此番过后,大恩不言谢!” 拂清风眉眼微抬,侧身一让:“记住,吾这药池虽好,却是最忌一贪字。” “我懂。”素鹤提着悯殊剑,拱手拜别。 旋即,二者再无言语。 拂清风退身没入虚空,须臾不知所踪。而素鹤行了片刻,及至药池。 甫入其中,便感知其玄妙难测。 那灵气虽化雨而落,却不沾衣湿身,而是径自顺着肌肤发体汇入百穴。进而,鼓作一气将体内沉珂点点吞噬。 一经入体,浑身说不出的通泰。便是悯殊剑也发出嗡嗡铮鸣,黯淡的剑鞘顷刻多了几分神采。 登时眉间一软,抚上悯殊:“你且忍耐忍耐,固好魂身,等我救你。” 然这回悯殊剑并没有回应他,只有渐渐绽放神韵的光华,无不在召示一切再向好的方向发展。 素鹤松了口气,旋即自己闭目沉入修炼,借着药池灵气一遍一遍冲刷着所有的滞瘀。 月移星替,日月往来两轮如梭。 好似弹指一瞬,拂清风掐着点过来接人。 此间灵气虽好,然少一分不足,多一分则是致命的毒。 如不是这般,他倒不介意素鹤多待些时间。毕竟,这世道到哪里都是强者为尊。 没有实力,终究只是蝼蚁。 而他现身的刹那,素鹤刚好从入定中醒来,腾身跃出水面。足尖轻点,身似流云般疾行至眼前。 再一扬手,悯殊剑亦是窜出水面盘飞至其掌心。 一扫之前的病态萎靡,端的是清俊无双。 拱手道:“有劳守候。” 拂清风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你既伤愈,便是离别之时已至。 早前听闻淡月疏星楼还有一枚人皇鸟的卵石,此石有补缺人魂之妙用,你前去求取。 但,能不能求到,则看天意。 切记,此去三月必归。差一毫厘,吾也回天乏术。” “我知道了,请。” 素鹤拱手拜别,一转身人已遁离维叶谷。 第三章:杀机 一径离开,素鹤催云驾雾到了十良山的地界,往前便是小桐流域,遂按下云头,进入林中。 抬手眼前拂过,即掩去本来真容。 随即,沿着前路疾行。 然,行不过数里。倏的,凛凛杀气破空而至。 素鹤脚步一挪,侧身避开:“阁下拦路奏杀,可是与在下仇?” 那汉子手杵钢刀在地,懒懒抬头,无甚表情的道:“没有。 不过,有人有。” “何人?” 对方不答,讥诮冷笑回到:“你心知肚明,不是吗?” 闻言,素鹤心口登时咯噔一跳。之前道来的慢,如今看,倒是挺快的。 这就沉不住气了吗? 嘴上,却是话锋一转:“在下不过无名之徒,知道什么? 还是说,阁下只是杀人取乐?故意在此,专截专杀?” “屁话,要不是为了进入司幽的名额。你当我槐尹没事干,跑到这荒郊野岭来跟你唠嗑?” 说罢,足下一运,大刀呼呼腾飞。纵身入空,握住刀柄,瞬间斩向素鹤。 素鹤挑眉,扬手祭出悯殊。飒飒剑风,如灵蛇吐信,须臾,架的槐尹不得寸进。 甫交手,便知对方不弱。 铮铮剑鸣,厮厮刀吼,两两搏击,更是火花四射。 心思电转间,闪过太多的念头。 离开欲海天如此之久,眼下他根本不知现在的详情如何?也不知,百里枭景为杀自己,究竟派了多少人? 亦或是,有心人故意栽赃挑拨…… 须知自己醒来即在维叶谷,不曾在世间走动。 而今出谷即有人追杀,他们是如何知晓自己身在何方的? 从而准确的把握自己的去向,再沿途截杀。 不管是百里枭景还是那些有心之士,他们如何就做到自己一出谷,追杀便接踵而至? 是有人在外监视?或是……不,不可能。 “喂,打架的时候别分心,不然显得我很没品。”槐尹刀锋一转,气的喷出两道白息。 身形步伐好似游龙走电,眨眼袭向素鹤。 他好歹也是欲海天排得上号的人物,这样对自己,是嫌他实力不够吗? 登时真元再提,刀芒瞬间暴涨,直逼得素鹤不得不回剑自挡。 如此,他才侧首淬了一口吐沫星子道:“这才对嘛。” 素鹤抬眸,倒也有几分气乐了,久不见此间人,竟不知何时有了这般人物。 道:“一个进入司幽的名额,值得阁下拿命来搏?” “你懂什么?想你们这种天生好命,生在司幽的人,怎么能够理解在外挣扎求存的难处? 若我能够进入司幽修炼,假以时日,谁人不得称我一声神者大人。 蝼蚁求存的卑微,岂能你能理解的?” 说罢,觑准时机,一刀切入素鹤空门,霎时面露喜色,直道还不死来? 哪知,这不过是素鹤故意卖的破绽。使的他夺命不成,反而险些把自己搭进去。 倒抽着冷气,急急的向后蹬蹬而退。 垂眸觑眼胸前破碎的衣裳,丝丝殷红汩汩渗出,他娘的,不是说目标下界借体重生,修为不堪入目吗? 这你爷爷的,谁来告诉他怎么回事? 素鹤执剑,剑锋微微一转,一缕剑气倏的袭向槐尹手中的刀,锵的一声,唬的他连连抬头。 “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槐尹怒哼:“做什么?”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放你一条生路?” 之前还是他大意,未及细思。对现今的世道,了解过于薄弱。 贸贸然冲出来,无异于打草惊蛇。 但,转念一思,惊蛇也有惊蛇的好处。敌暗我明,晚动不如早动。 若对方一直隐忍不动,来日只恐更受掣肘。 “不知道。”槐尹眼白上翻,暗暗呸道。 素鹤凝眸,道:“是真不知?还是不想说,或者,你不敢说?” 语调平平,却是杀意森森。 骇的槐尹急道:“等下,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那你是愿意说?” “说说说,算我倒霉,出门没看黄历,以为捡了便宜,谁他娘想的就是个坑。” “说重点。”一语落,悯殊剑忽的光华流转。 槐尹缩了一下脖颈,瘪了瘪嘴角。抱着大刀不甘不愿的道:“司幽之内已放出消息,说你……呸,前百里府的少主诈死归来。 并且谋害了现在的少主——百里无霜,所以勒令欲海天全力缉杀。 发现踪迹上报者,可往欲海天内百里家,领近神丹一枚。 如击杀者,则可进入司幽修练一年。” 说罢,眸光闪烁瞄了眼素鹤,迅速往后退了几步:“这不能怪我们,你要知道司幽之内的灵气有多充沛,躺着不动,修为也能蹭蹭的冒。 要怪,就怪你自己倒霉。” 素鹤忽的扬手收了悯殊,缓步上前直至离其一步之遥时,方道:“我非他,这消息与我不重要。阁下,就不能给点别的?” 而他这猛不丁淡然,似惹得槐尹心内好像有了动摇。 斜着素鹤,自思道:“莫非,真的消息有误,逮错了? 可是不该啊?但观这厮模样又不似作伪,真娘的脑壳痛。” 忽的,一张脸垮下来,苦巴巴的道:“你要不是,你早说清楚啊。 害的我白忙活了半天,万一这名额让别人抢去了,你赔我啊?” “阁下根基不弱,没有名额,他日亦有进入之机,何用在下作赔。 只是,你若再耽搁下去,名额可就真是他人的。” 槐尹闻言,倏的沉默良久,瓮声瓮气的道:“好了,直说……你丫究竟要知道什么?” “我要欲海天诸方势力的详尽,这对阁下,应该不难。” “这……” “怎么?有难言之隐?” “也……也不是,欲海天的势力分布,向来是百里家势强,即便只是里面的旁支,也不是他人可以与之较量的。 至于欲海天本有势力,则是各有千秋,不相上下。 短时间内,这里面的根叶缠系一时半会儿我也讲不清楚。 再说,你要有心,只需打听,不愁没有了解的时候。” 素鹤点头,中规中矩的答案,意料之中。遂换个话题,又问道: “倒是这么个理儿,再问一句,最近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槐尹看似搜肠刮肚的想了想:“前些日子,听闻疏星楼被上门求亲的踩破门槛算吗?” “嗯,算。”只是,为何呢? “当然少楼主漂亮啊。” “哦?有这般简单,阁下为何不去。倘若做了疏星楼的东床快婿? 怕是百里家见到阁下,也需掂量三分?如何,都比一个空口名额强不是?” 明知槐尹耍滑头,他也不急着戳破。转眸间,别有意味的看了其一眼。 槐尹只作看不见,唾沫星子四飞的道:“你当我没去过? 那还不是他们说我槐某人,修行不修貌,嫌我太丑。 不然,我还用得着和你在这里磨磨唧唧?” “如此说,是在下的不是,揭了阁下的往事,真对不住。”说着,煞有其事的弯腰一礼。 “……虚情假意,还有什么要问的,索性都问了,别整那虚的。” “不用,阁下可以离开了,请。”素鹤侧身,给其让出一条过道。 “当真?” “绝无虚假。” “那请了。”槐尹拱手抱了一拳,旋即纵身没入林中,几个跳跃倏的无影无踪。 待其走远后,素鹤径自转身,若有所思的抬眸看向天际。 片刻即将目光收回,慢慢的踱行在林间。 忽来一阵风,竟吹的也有几分寒,满山的青翠,若是细看,会发现有些许的不同。 如同被人强行夺取了部分的生机,却又少的谁也看不出端倪。 素鹤默催元功,将那一丝不适驱散,随意扫了一眼。 疏星楼的少楼主美貌盛名,非是新起,而是久远前便是如此。 此时被众多仙者求娶,是真仰慕佳人,又或是……别有所求? 那这些人,是求人?求权势?还是,目标也是人皇鸟的卵石? 只是人皇鸟喜食仙者,历来因此丧命的不计其数,是故,其卵石寻常不可得。 因而,这一枚端的可见宝贵。 然知道此石在疏星楼的理应不多,可也不少。 虽只在各方主事之间流转,然一时也令他难以断定究竟是谁在背后操控,又什么人谋划? 百里家的嫌疑虽然最大,可其他人的疑点,同样不比这边少。 思及此,素鹤不禁加快步伐,走的不耐转而催云疾行。 只要过了小桐流域,便是疏星楼所在的邀月峰。 而在他消失的刹那,槐尹倏的出现在林中,看着其离去的方面,不觉扬起嘴角。 忽的,一道声音凭空响起:“事情办的如何?” 槐尹转身,拱手执礼道:“回禀老大,一切已按计划而行。” “做的不错,百里枭景想要请君入瓮,也要看有人答不答应? 想等着百里素鹤救回百里无霜,再来个卸磨杀驴,未免胃口忒大。” “可不是,百里无霜若活而百里素鹤死,那欲海天还是他百里家独大。 众人皆得仰其鼻息而活,如此,何不让他们自己斗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到那时,大家再共分渔利,岂不美哉?” “呵呵呵,槐尹说的极是。可我另有他事缠身,跟人的事儿就交给你。 你将人盯紧了,别到时候误了主人大事儿。” “槐尹明白,老大可还有其他吩咐?” “暂无,有事我自会来寻你。” “是,恭送老大。” 须臾,林间寂寂,虫不鸣,鸟不飞。一切都透着不可言喻的诡异。 森森然的,仿佛吃人的野兽,张开了獠牙,欲吞噬所有。 槐尹躬身抬头,望着小桐流域,眼底倏的展露精光。 足下一踏,噗的没入土层,借土遁眨眼过了十良山。 直逼,小桐流域…… 第四章:小桐流域 时至晌午,素鹤走进一间茶馆。 打眼微瞧,有仙者三三两两聚在一桌,就着一杯香茗,或闭目品其神,或低眸浅偿。 也有那凑至一堆,交头接耳的,倒也雅静中,透着几分热闹。 然外头没有空桌,便往里走了几步,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一旁的小二不急不慢的迎了上来,将桌面收了一番,方恭声道:“这位仙长看着有几分面生,想是下界新晋而来,不知有什么是小仙可以为您效劳的?” 素鹤环顾店中,道:“小二哥好眼力,我初来乍到,对贵界香茗不甚了解。烦你做个介绍,也好叫我有个眉目。” 小二指着墙上挂的竹牌,道:“五品的,凡仙者皆可饮用。 四品的,有为之士方可饮。 三品的,乃是仙中英豪。 二品的,泰斗。 一品的,神。 不知仙长,欲选哪一品?” “与我来份五品的即可,只不知,你茶品若饮的不当会如何?” “轻者躺上几日,重者可入轮回。” “哦?此话怎么说?”闻言,素鹤来了兴致。 他经年未归,如今的欲海天,除了景物依旧,人事中处处透着陌生。 从前,可未听说茶还有这般妙品。 小二哥眼眸微抬,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流光。 道:“小店的茶叶与别出不同,乃是高人所制,盖因掌柜的与之交好。 众仙才能有幸品尝,不过凡事要量力而行,不是自己能受的,便莫要沾惹。” 简单的说,就是非分之福不能贪。 当初也要不少仙者不信邪,偏要拿着性命搏大伙儿一个看头。 结果,都凉的彻彻底底,西郊坟头的野草估计也有墓碑高。 如果不是一场…… 素鹤颔首:“原来如此,有劳小哥解惑,多谢!” 小二被打断思绪,忙赔礼道:“不敢不敢,此是小仙份所当为,您要的五品茶,小仙这就为您奉上。” 说罢,转身绕了几桌,拐过柜台,掀开布帘子,走入里间。 又过了片刻,端着一套水晶含烟的茶具小心托出。 稍倾将之一一摆放好,抬手为素鹤沏了杯。 霎时香雾云薄,含烟似景。隐隐间,似可窥得山林虫鸟之趣。 闻一闻,别有一番清香,惹人挂怀。 端的是,有几分神妙不可说之处。 小二将晶壶放好,退至一旁,拿眼偷看道:“仙长慢用。” 素鹤举杯浅偿,唇齿之间登时甘露入喉,丝丝灵气涤荡心脾。 不觉闭目,发出一声谓叹! 连日来,心中的郁结,似乎在一刻被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随着齿间的甘香,点点消散。 再睁眸,眼前的天地陡然已换。三三两两的茶客不见了,小二哥也不见了。 便是他身前的五品茶,乃至整个茶馆,都消失了。 他竟不知何时已身处一片山林之间,松柏苍苍,倏的迷雾四起。 眨眼,目不能视物。 随即眉山一凛,觑向四周:“阁下有心引在下至此,何不坦荡现身?” 倏的,迷雾中响起环佩叮当,女子巧笑之声,阵阵香风徐徐袭来。 “咯咯咯,仙长这是心急了吗?奴家,可是会害羞的。” “哎,妹妹这般,万一吓跑了公子,到时候可别求姐姐帮忙。” 须臾,二女自迷雾妖娆踱出,腰间环佩每碰撞一下,即会发出悦耳之声。 而素鹤,筋骨便自觉酥软一分,倏的,手脚变得僵麻,不听使唤。 顿时暗思量道:好厉害的二女,想来之前看到的皆系为其所害。自己一时大意,这才着了人家的道。 那自称妹妹的,袖掩朱唇,哎呀一声,慵慵懒懒的倒在素鹤怀里。 两节素白的藕臂,恍若无骨的勾住素鹤脖颈,吐气如兰的道:“小心肝儿,奴家好看吗?” 素鹤侧首,寒脸不语。 “哎呀呀,说一句好看,奴家让你看下我的内中风景可好。” “恬不知耻。” “啧啧啧,真无情呐。那你骂奴家一句,就让奴家看下你的如何?”说罢,旋折腰肢,一个转身立定,两只柔荑就要剥去素鹤的衣衫。 “住手,妖女。”素鹤怒极,眼底更见森冷。 “呵,妖女?你应该称奴家妖仙,奴家,可不是那些低等的生物。”顿了一下,一只手又摸上了素鹤的脸颊,惹来无边厌弃。 然素鹤愈是讨厌,女子就愈发的放肆。 倒是一旁的姐姐看的不耐,伸手拽开迷醉如软泥的妹妹,娇笑道:“妹妹这是做甚? 把他绑回去,洗洗下锅,岂不更妙?没得,惹他这嫌弃恼人。” 妹妹哪里肯依,往来那么多仙者都些空有其囊,没有真货的。 这好不容易来一个相貌平平,但一身真元精纯至此的却是少有。 要不,她何苦亲自化作小二,亲手烹茶,就为了将人顺利诓入局中。 虽说,她们也是在此专侯。但不妨碍她要这个男人,呵呵呵…… 随即,扭扭腰肢又粘在素鹤胸膛,直把素鹤气的发颤。 姐姐见状,懒得二话,直接把两人一并捆了,揪着缚仙索的一端,拖拖拽拽回到了洞府。 “来人,把二宫主给本宫扒下来。” 旋即,收了缚仙索,转身走向石座坐下。 一旁的小妖得令,走向两人拱手道:“二宫主,得罪了。” “喂喂喂,放开我,放开我……”女子看着两手渐渐脱离素鹤,登时莲足蹬地,死活不愿。 然小妖们,哪管的这许多,一个上前,各腋下抄住,三下五除二把人架到了台阶下。 “禀大宫主,二宫主带来了。” “你们下去,把锅刷净,柴火升起来。 时候到了,就把人解决了。”大宫主挥挥手,明眸噙着森冷盯向二宫主。 “是。” 两小妖立马架着不能动的素鹤,拖了下去。 待其拐入一个洞口消失后,二宫主才妖妖娆娆的爬到了大宫主身上。 风情万种的挂其颈间,娇滴滴的道:“姐姐,就让人家吃一口嘛。 这样的男子,不吃,岂不可惜。” 大宫主靠在石椅内,白嫩的柔荑捏着她的下巴,嘴角勾起丝丝魅笑:“别忘了你我为何在此,误了大事,你是想往后都不沾男人了?” 二宫主头一歪,朱唇掠过大宫主的指尖,丝丝热气喷在其指腹上。 颊生红晕的道:“好嘛,不吃就不吃,那为何将人煮了? 口腹之欲,哪及那样滋味。” “此话出你口,入我耳。万不可再传,除非你我都不想活。 妹妹,你说姐姐说的可对?”大宫主忽的一把搂住其纤腰,倾身把二宫主压在底下。 “对……对,姐姐说的都对。二宫主转眸,娇羞的嗔了一眼。 “那妹妹是在这里歇着,还是我下去看看?”大宫主倏的起身,把着一缕青丝在指间缠绕。 “姐姐办事,妹妹放心。且容妹妹偷个懒,在这儿歇上一歇。”二宫主趴在石椅上,媚眼如丝。 “依你。”说罢,大宫主腰肢款摆的步下台阶,行行间没入洞口。 等其走后,二宫主的目光倏然转寒。 起身,抬手掸了掸衣裙,又整了整头上的发钗,冷笑一声遁入虚空。 而大宫主步入洞口,走过脚下蜿蜒崎岖的小道时,素鹤可谓是遭遇了此生最大的囧境。 真可谓是,生死是小,失节为大。 眼看着小妖把锅刷净,大火烧的红彤彤。转眼就到跟前,要把人拖到旁边的大缸里涮洗涮洗。 可他身体尚是僵麻得无法动弹,眼急心急,偏又莫可奈何。 小妖也不看他脸色多黑,只管从了主子命令把事了了。 抬手就要剥衣解衫,惊得素来稳重的人额上沁出密汗。 “二位姑娘洗锅烧柴辛苦,这沐浴净身之事不如交由在下自己完成如何? 二位冰清玉洁,姣姣的女儿家没得被在下污了美名。” 果然,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虽是临时抱佛脚的一通忽悠,倒真把两小妖唬的个满脸红霞。 其中一个,大着胆子上前道:“你这仙长好生没理,竟然拿这事打趣我们姐妹。 你说怕污了我等美名,要自清自洁。敢问手脚如木的你,如何自己去洗? 呔,还不是累着我二人?” 另一个则是羞涩垂下眼眸,不敢与之直视。 见此情形,素鹤不觉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否则,他真个要失节与此。 遂缓了缓心神,讨巧的道:“二位能得宫主器重,必也有过人之处。 只要帮在下解了禁制,自不会累着二位。” 那羞涩的闻言,登时抬头,一点也不含糊的道:“你……你当我们傻是不是,解你禁制,你还不跑了? 到时候,我们姐妹上哪儿逮你?” 说罢,又是细语嘀嘀咕咕的道:“大宫主二宫主逮你尚且费了不少气力,放了你,那不是我们嫌命长么。” 素鹤被噎的一窒(zhi),反应极快的道:“非也非也,此事赖在下话说的不清楚。” “什么意思?”两妖狐疑的看了彼此一眼,又齐齐的把目光投向素鹤。 “在下非是薄义之辈,不会做此令二位为难之事。 只肖贵手高抬,稍稍与在下解开些许即可,够的着自清自洁,不累二位足矣!” 他说的诚挚,两妖亦听得心动。她二人本就初出茅庐未久,就被抓来此处做使唤的婢女。 骨子里,男女授受不亲看的还是极重的。 之前受命,两妖不敢妄动,更不敢抗命。 这会儿拢共也就她们三个,经素鹤一说,不觉心思微动。 只是一点点,供其走动,料想也是无碍的。 遂彼此颔首,一者自袖中取出小瓶走到素鹤跟前,轻轻的拔出红绸塞子。登时,一缕奇香沁人心脾。 正在这时,洞外忽的想起大宫主的声音:“人可是处理好了?” 嚇的小妖手中玉瓶,扑的坠在脚下,咚咚的跳了几跳。 慌慌张张的捡起玉瓶,赶忙把塞子堵上,睇着洞口道:“回大宫主的话,一切就绪,就等着把猎物清洗好即可料理。” 大宫主悠悠走了进来,浓烈的香风旋即把奇香盖了下去。 觑眼灶堂内烧的噼啪作响柴,再在三人来回打量许久。 霎时,两妖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何故流汗?” 这……两妖呆立,倏的绷直的身子。幸得一个见机的快,畏畏缩缩的看了一眼大宫主,指着素鹤道:“是他不肯配合,言语辱骂大宫主二宫主。我等气不过,拽他至此清洗,适才出了些许薄汗。” 大宫主看向素鹤,果见其怒云掩眉,心中疑惑顿消。 遂道:“赶紧把人洗了,别误事儿。” 说罢,又暼三人一眼,方施施然的转身离开。 待其一走,两妖不禁捂着心口。 低呼,好险…… 第五章:千钧一发 两妖拍着心口,瞪了眼素鹤:“看什么看,真的要我们姐妹帮你清洗不成?” 素鹤故作腆颜的笑了下,尴尬的道:“岂敢岂敢,劳二位转个身,在下这就自行进去。” 说着,作势要解衣带。 “你……哼,斯文败类。”一妖跺脚,狠狠剜了眼素鹤,方拽着另一妖道:“姐姐,我们不理他。” 话音未落,洞口杀机扑簌而至,大宫主的声音倏的响起,宛若催命鬼符:“贱婢,你二人好大的胆子。” 居然敢背着她私自给素鹤闻解药,可怒可杀也。 素鹤见机极快,大宫主甫入洞口时,当即扬袖翻手间,两指夹着一枚金针,倏的刺入要穴,顷刻人影无踪。 两妖挨了一击,又见素鹤消失,皆知闯了大祸,只道性命到了头。 遂彼此拉着看了眼,对着大宫主扑通跪下,偷眼看了看怒容,登时伏地磕头道:“大宫主饶命,我……我们是被他花言哄骗了去,才会生出此番蠢念。 求大宫主看在我们日日勤恳,早晚不曾怠懒份上,饶……饶我们一回。” 大宫主捋着青丝别在耳后,一袭薄纱似拢烟,总也是挂在肩头,要坠不坠,直露的一丝藕色,惹人心酥骨酥。 又顺着青丝捋至发梢,猛的挑出一根甩出指间,霎时青丝如弦,红光潋滟,呼呼的缠住两人脖颈,回手一抽,两妖顿时抱了个满怀 颈间勒痕,朱红晕染一片。 涓涓温热浇下,哪里还有什么绮丽杂念,有的只是浑身的冰冷。 “大宫主,饶……饶命,我们……我们知错了。”二妖啼哭,又惊又惧。 “将人抓回来,他死,你们活。反之,你们死。”大宫主食指一勾,顿时青丝回归,盘饶在食指上,红光顿消。 二妖急忙磕头道:“多谢大宫主开恩,多谢……” 连道了几声谢后,旋即拉着彼此,低头弯腰小心越过大宫主身边,然后加快脚步急急的奔出了洞口。 大宫主眉目一冷,环视了洞内几眼,方扭腰离开。 别看这洞内崎岖环绕,但二妖走起来,那就驾轻就熟,须臾间就到了上方的主洞。 二宫主趴在石椅上,懒懒的半睁眸子,道:“站住,你二人这般急躁作甚? 这有,你们脖子上伤怎么回事?” 慢着,这伤一看就是花中影弄的。能让她动手,是不是说自己的美味没了? 如此一想,心咯噔就沉了下去。 可怜二妖本来眨眼就出了洞口,这会儿被她叫住,也不知是怎的一个生死? 而素鹤在确定大宫主走远后,倏的现出身形,踉踉跄跄的行至洞口,扶着峭壁蹒跚隐入其中一条岔道。 先前金针刺穴,暂时将身体的反应提至最高,但此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他需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必要赶在被发现之前恢复修为。 也不知这妖女住的什么洞府,弯弯绕绕的总不见头。 行了一柱香的功夫,金针之效渐退,素鹤也顾不得其他,寻个隐蔽所在,将身一藏。 遂催动体内真元,勉强行功。顷刻汗如雨下,疼的一张脸煞白煞白。 蹙眉吐出腔子内的一口浊息,再深吸口气,忍痛继续运功。 他一边行功,一边暗思此番如何轻易就着了道? 思前想后,除去店内仙者做的巧妙。 大抵最大的问题,还是在小二哥身上。起初小二哥见自己落坐时,不似一般店家小二殷勤。 他又言自己是否为下界新升至此,意在警示此间有问题。而自己不曾细想,直把此处忽略了。 之后他更是道尽仙茶区别,在自己追问若饮用不当会如何时,他道轻者躺几日,重者入轮回。 事实是,躺几日与轮回并无二致。因为能成就仙身飞至此界的,大体都是各小界一时无两之辈。 只是到了此处,落得个强中更有强中手,大家都轮落成了芸芸众生的普通人。 说的好听,与天争寿。 其实,也就活的比凡人长久。 虽不会有牛头马面的苦恼,但强者的世道,陨落也不过刹那。 但修行所感受到玄妙,同样让人死也甘之若饴,体会的越多,就愈放不得手。 若有心钻营得当,天家寿长可争,人间极贵可享。 这又岂是凡人可以企及,又能得到的? 所以,能叫仙者躺下或轮回又岂是凡物?且死了,不就躺下了吗。 之后小二上茶亦有不同之处,而他也没有察觉到端倪。 一目心神,全落在了那套水晶含烟的茶具上,加之所沏之茶玄妙非常,他忽略了茶烟中的一丝淡的若有似无的香气。 这丝香气,是先前小二哥身上没有的。 但他也是后来二宫主扑倒上前,才恍然明白的。 茶其实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夹杂在茶烟的那丝香气,它才是自己陷入困局的关键。 思及此,素鹤倏的半阖眼眸。不得不说,此回自己真的是大意了,这亏吃的不冤。 本就自身的归来,使得这潭深不见底的秽水,愈发的浑浊黑暗。 而自己,却还终日的浑浑度过,虽是一心想救无霜,可他内心实则本能的抗拒了这里的一切。 如此下去,莫说追杀。便是从这里逃出去,也难撑三五时。 槐尹的追杀,此间的迫害,无不召示着有人坐不住。 还有疏星楼,可……若只是百里枭景,他应当不会此时阻止自己求取人皇鸟的卵石才对,即便要杀自己,也是在保住无霜的魂魄后。 现在动手,未免落了下成。 百里家的敌手,应也不会阻止自己。毕竟,自己顺利保住无霜,日后只会加深他与百里枭景的矛盾激化。 如此排算下来,去疏星楼求亲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显然,这些人里面,有人是真的不想自己得到人皇鸟卵石。 忽的,他心头一颤。 既然,他们要的也是自己与百里枭景相互残杀。 那么虚虚实实之下,目的实是相同。 如此一来,自己的处境,顿时变得步步皆危。 霎时他加快了行功的速度,将附着在丹田之上的奇香,一点点的炼化,再逼出体内。 只道,要快…… 与此同时,二宫主听说素鹤跑了之后,登时怒从心起。 劈手一掌,便送了二妖下黄泉。 大宫主出来时,就见二宫主将二妖的尸体,趁热吸食入腹。 瞬息的功夫,只剩两具折了的骨架穿着罗裙倒作一团。 径是寒眸巧笑的道:“妹妹好生的胃口,姐姐派她们出去寻人,你转眼便给我打杀吃了。 是姐姐薄待了你,还是姐姐的话妹妹听不得?” 二宫主一个激灵,登时俏脸委屈巴巴的道:“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 人是我杀的,我这就将功折罪可好?” 大宫主不语,二宫主即摆摆腰肢,踩着细碎的步子,走到大宫主身边,斜斜一歪,以一种极其扭曲怪异的角度,靠在对方的肩甲处。 仰着脸,讨好的道:“姐姐,就依我一回嘛。跑的和尚跑不了庙,咱们能逮他一次,就能再逮他回来。 这回,我保证不打他主意可好?” 说到底,她还是有点怵的,谁让自己修为不如人家呢? 且在主人面前说话,也是及不上人家百一。 大宫主倏然运起妖元,纤指点在二宫心口,登时一颗心急剧收缩,痛的人扑通跪在了脚下。 “记住,机会不是每次都有的。” “是……”二宫主受不住,身体一软,侧躺在地上娇滴滴的喘着。森森冷汗浸湿发梢,愈发的我见犹怜,端的是个尤物。 “起来,带路。” “姐姐,人家好累,你扶人家一把好不好。”话音一落,眼里登时噙着水光。 有气无力的伸出白嫩的柔荑,等着人来牵。 大宫主见怪不怪,当即伸手将人自地上拉了起来。 “走吧。” “咯咯咯,多谢姐姐!”说着,像模像样的行了一个礼。 然后领着大宫主走进洞口,漆黑之中随意挑了一条小道。 行行之间,环佩之声在这洞中,显得格外的清脆、嘹亮。 “你是如何得知他在哪里的?” 二宫主掩袖向大宫主飞了一眼,边走边道:“姐姐也知道我出身极低,只是个喜食茶汤的小妖。 后来得了气运,才做得个妖仙。 然妹妹我平生除了那么几点喜好,剩下的就最喜我这百妖衔香佩。 虽不是什么奇异法宝,却胜在能承香识香。 他中了妹妹的香,任他能躲能藏,也逃不过百妖衔香佩。” 大宫主听后心中了然,想来她也是因此才被主人看重。 否则,凭她那般下作行径,如何就入了主人法眼。 遂勾着唇角,夸赞道:“依姐姐看,此宝也是少有。 炼化此佩的人不少,炼的如妹妹这般却是不多见。” “哎呀呀,姐姐这话可真是折煞妹妹我了。” 说是那么说,然话语的得意却怎么也掩不住的。 大宫主不动声色,腹诽道:“肤浅。” 又行了些许时间,百妖衔香佩忽的叮铃作响,二宫主大喜:“姐姐,有反应了。 想来,人就在前面呢。” “那敢情好。”大宫主斜了下眸。 果然,越往前走,环佩之声愈响亦愈发的急促。 转瞬,就逼近了素鹤的藏身所在。 倏的,二宫主伸手挡住大宫主的脚步,轻轻软软的道:“姐姐,此番劳你为妹妹掠阵。 待妹妹将人擒来,好向姐姐赔罪。” 大宫主不置可否,后退了一步:“妹妹,请。” 二宫主霎时掌运妖元,两手交错,旋即叠出。 浑浑妖元,似闷地炸惊雷,呼啸的袭向丈高的石壁。 轰隆一声,崩碎满地。 露出了洞中的全貌,约摸普通的屋子大小。顶上有水滴落,整个地面颇为潮湿。 有几只手臂粗细的卿蛆,闻声倏的首尾着地,弓起腰身,迅疾如箭袭向两人,口中更喷出如雨毒液。 大宫主面色倏冷,拂袖将那几只卿蛆击杀。 睇向二宫主:“妹妹,你说的人呢?” 二宫主拍死最后一只卿蛆,看了眼空荡荡的洞中,臊的面子里子都没了,又羞又恨的道:“姐姐,你听我解释。” 可是,她该怎么解释人为何不见了? 第六章:逼问 二宫主解释不了,只能干巴巴看着大宫主娇笑了一下,婀娜多姿的靠了过来:“姐姐,稍安勿躁。 妹妹我这百妖衔香佩,定然不会生错,你看它,不是还在响嘛。 这中间,定然有蹊跷。” 大宫主抬手捋青丝的动作一顿,眸中似闪电奔袭而出。 眼波一勾,睇着二宫主道:“哦?那妹妹倒是说说,这蹊跷在何处?” 说的出,你我相安无事。说不出,少不得……主人面前好好辩驳。 “勿急,勿急,待我查来。”二宫主捻袖摇手,急急的安抚道。 旋即心里把素鹤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然放开神识细细探查,每一分每一寸都不能漏掉。 忽的,二宫主嘴角噙着一丝得意,抬手扬掌击一处碎石堆下,喝道:“看你往哪儿藏?” 想用遁地隐身骗过自己,门都没有。 哪知碎石震开后,并没有如她意料般逼出素鹤。 只有一枚金针,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绽着灵灵宝光。 大宫主莲步轻移,不屑的道:“这就是妹妹查到的结果?” 当我是三岁稚儿吗?雨酥儿,你好大的胆子。 “花……啊不,姐姐,妹妹纵有错,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呀。 你看,此物即可证明百妖衔香佩的判断并没有错。”一句脱口将出的花中影,险险的收住并咽了下去。 又捏着金针与大宫主看:“姐姐请看。” 说着,一手执金针,一手解下百妖衔香佩,两两并作一处。 霎时,百妖衔香佩响的更欢,竟是微微跳动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厮太狡猾,知我与姐姐必然会寻香至此杀他。 故用这金针,将我二人诓至此处。” “妹妹的意思,是他将所中之香贯进了金针?” “姐姐果然聪慧,就是这么个理儿。”二宫主忍不住拍手赞道。 眸光却是笑意不达眼底,然明亮非常,端的是好看的紧。 大宫主抬眸,目光落在二宫主脸上好一会儿,方伸手探向金针。 倏的,就在她用手摸上的一瞬,金针陡然窜出毫光一道,径是没入大宫主体内。 霎时,大宫主即感体内妖元有异。两指疾点,瞬封了几处大穴。 然不及向二宫主发难,眨眼却感背后一道寒光袭来。 眼见避无可避间,二宫主弃了金针,倏的水袖一缠,将大宫主拨开。自己掌纳妖元,接住这暗地奏杀。 娇娇媚媚的一笑:“阁下这般好算计,不陪陪奴家就想对姐姐动手么? 有问过酥儿,愿意吗?” 扬手之间,百妖衔香佩即腾与空。佩声叮铃,顿时百妖齐出。 素鹤手执悯殊,两指抚过剑身,默运法诀,群妖袭近之时。 忽的翻转剑身,只剑悯殊顿耀清正沛然之气。那妖物一遇着此气,有如遇着烈日。 登时被灼个四五不认,五六翻滚,有退的快的,捂着伤处逃回了百妖衔香佩。 那反应慢点,只知前冲不知后退的,转眼就作飞灰。 二宫主见状,顿感棘手,拂袖卷回百妖衔香佩袖起。 紧接着,张嘴吐出丝丝白烟。正是令素鹤着道的奇香,也是大宫主此刻受制的根本。 迷离白烟间,香雾隐绕,悯殊剑势顿时受阻。 “如何,滋味可是美妙?奴家记得,那日你可是享受的紧,对奴家夸赞有加呢。” 一语落,信步走向踉踉跄跄的人。 素鹤握着悯殊,摇摇间,好些回险险站立不住。 “少说废话,看剑。” 说罢,一剑刺向二宫主。 然在这奇香的控制下,剑势变得绵软无力。 二宫主水袖一扬,翻手间缠住剑身,身形猛的向前滑行至素鹤身旁。 再转至身后,两手慢慢的爬上了素鹤肩头,轻颤颤的贴了上来:“来,让奴家好好享用。” 素鹤一把挣开,提剑踉跄复杀。然都让二宫主轻易的化解了去。 “哎哟,还是个小烈性子。不过,奴家专治不平。”说罢,水袖忽的腾如蛟龙,缠在素鹤连着双手一并绑了。 稍使力,人便似个陀螺一般,忽悠悠的就被拽到了跟前。 “你……”素鹤垂目而视,整个儿又气又急。 大宫主扶着峭壁,勾着身子立定。还没从被搭救中回过味,就见二宫主的老毛病又犯了。 登时柳眉倒竖,双目喷火。你丫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勾男人? “废什么话呢?还不赶紧把人解决了,等着歇菜呐?” “不会啦,姐姐放心,妹妹我拽可牢了。”话音一落,还不忘伸手在素鹤脸上揩了一把油。 惹的素鹤厌弃,更胜从前。 “别管那么多,赶紧动手。”别整的秋后事多,早杀早了事儿。 二宫主看大宫主这满脸认真的样子,登时呶了呶嘴,纵有不甘也只能咽下肚。 偷眼看了看素鹤,如此男人不能享用,真是可惜。 一低首,一噙杀,水袖登如铜浇铁筑,层层叠叠,愈缩愈紧。 朱唇轻启:“别了,小郎君。” 倏的,妖元透过水袖飒飒袭向素鹤。 这一击,她志在必得。所贯妖元,威能岂止是翻了一倍。 呼呼赫赫间,眨眼便是素鹤命危。 然素鹤忽的抬眸,周身仙光猛窜。只瞬息,水袖崩成碎片,洋洋洒洒飞舞当空。 悯殊剑忽的铮铮腾空,呼啸衔杀。 素鹤一改之前颓败之势,纵身握剑,足下连生罡风,倾身斩下。 二宫主哪儿料得着还有此变故,登时脱身不得,咬咬牙,唯有硬接。 瞬息两手捻花翻转,一团妖元跃然掌间,光绽幽华,堪堪的裹住剑尖三寸,却低估了威能。 被这一剑,逼退了数丈,莲足抵着峭壁才得稳住身形。 侧首斜眸,恨声道:“好家伙,果真半点不怜香。 枉费奴家处处对你怜惜,你倒是真要奴家的命。” 话音刚落,一个闷哼,丝丝殷红溢出嘴角。 素鹤不语,眉山赫见凛凛杀气,执剑催元,倏的破了二宫主防身之招。 悯殊噗的刺穿其琵琶骨,再抬手掌擎风雷,印在其心口。 顿见二宫主如断线的风筝,摔落远处,过了好几息才板将身过来,俯在地上连连呕红。 那张艳丽的俏脸,顷刻死白如灰。看着,骇人的紧。 目光幽幽恨恨的递向大宫主:“姐姐,你不疼妹妹了吗?” 大宫主倏的一个激灵,回过神。两指滑过青丝,忽的挑出一根掐断。 光华流转间,化成掣手墨剑。 “墨雨破寒。” 霎时,剑光初绽,芒飞似雨,扑棱棱的都往素鹤而去。 再一个筋斗连翻,转身落在二宫主身前。侧首道:“如何了?” 二宫主眼含碧波,吸着鼻子,可怜兮兮的道:“幸亏姐姐及时出手,不然妹妹怕是见不到明日了。” “……拿去。”大宫主听得头疼,自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反手甩了过去。 自己则是提剑,复与素鹤杀的山摇地动,尘烟蒙蒙。 素鹤有心卖个破绽,引得大宫主贪功冒进,边打边退的道:“究竟是谁派你二人来此困杀与我?” 大宫主冷哼:“死人,是不需要知道太多的。” 说罢,即喝道:“黑阳噬月。” 忽的阴风大起,吹得人肌骨生寒。便是二宫也是激灵灵打了个颤,赶紧拢着手脚,麻溜的缩到断壁的后面。 探出个脑袋,美眸微眯。暗忖道:“打吧打吧,都死了才好呢。这样,姑奶奶就可以回去领赏了。” 又见素鹤似势弱,故意啜啜泣泣的喊道:“姐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儿。否则……否则,妹妹岂非成了罪人。” 直把大宫主气的一个踉跄,墨剑险些被拍飞脱手,登时侧身躲闪。后退之间,莲足踏地。 倏的暗劲顺着地层,轰的把二宫主藏身那块断壁震的稀碎:“雨酥儿,你给老娘闭嘴。 不然,老娘先送你下去。” 二宫主闻言,立马捂着小嘴急急的摇头。 然心中念的是:不说就不说呗,反正我要说的说完了。你呐,就好好受着吧。 我雨酥儿受伤,你花中影怎么也得意思意思不是。 大宫主哪里有心思管她想什么,被素鹤一剑快似一剑,俨然逼得有些招架不住。 左右支挡,稍后闪挪,然如何就是避不开悯殊的纠缠。 垂眼右臂,刚刚那剑,将之豁的皮肉翻飞,几近见骨。 深吸,暼眸间,手已痛的有些握不住墨剑。霎时左手扶着右臂颤了颤,自思道:如此下去必将埋身与此,需想个法子脱身才是。 可是素鹤真元似绵延不绝,仅凭武力恐是不够。然除此之外,她又能如何…… 素鹤觑准时机,掌催悯殊佯攻而上。实则心中默念口诀,召起被遗落在地上的金针,咻的一瞬,刺中大宫主后背要穴。 登时大宫主保持着执剑格挡的动作,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遂转着眼珠,冷声道:“哼,小人行径。” “别管小人还是君子,你二人在此伏杀我时,想来也不算做君子。 我又何必同二位客气呢,是不是?” “那又如何,成王败寇。既然敌不过你,那便是我等技不如人。 要杀要剐,随便。 但要我口中套话,妄想。” 大宫主也非痴人,到现在怎会不知素鹤的盘算?可诚如她所说,背叛是不可能的。 她历经多少磨难才得以熬出头,好不容易才被主人拨眼抬举之此,焉有叛之一说。 素鹤忽的松手,收了悯殊剑。信步绕道大宫主身后,寻着金针刺入位置,两指捻着针尾倏的按下一分。 登时大宫主浑身轻颤,脸颊血色尽退:“噗……” “想清楚,尽忠尽节也得有命才行。死了,可是什么都做不到。”说着,斜向二宫主。 “二宫主娇花一般的人儿,鹤是真的有些舍不得杀了。 你说,她回去之后会说什么?是你宁死不低头,还是其他?” 大宫主看向二宫主,只觉此身从头瞬间凉到了脚。 她…… 第七章:暗处的人 大宫主何尝不知雨酥儿是什么为人,无奈其入得主人法眼。 便是自己,此番能得器重,还是多有托了她的缘故。 若非她再三闹着要替主人除去心头刺,主人也不会点着自己前来护她周全。 纵有不甘,也不过是剜她两眼罢了。还能,还能……真不管她? 可若是管了,自己那口气着实咽不下去。低眉垂眸间,不由是贝齿轻咬朱唇,杏眼微暼不语。 一番愁容,忽上忽下,时阴时霾。霎时叫对面的二宫主,一时也看的心里没着没落。 她暗暗偷瞄着两人,见大宫主心绪摇摇不定的样子,登时心也慌了慌。 既瞧不得大宫主处处压自己一头,又害怕真随了素鹤的意,卖主求存,回头来收拾自己。 待到那时,她这条小命岂不交代了? 但她也不敢此时再去撩拨大宫主,遂只能侧身坐地,斜斜的歪在一旁,低眉掩袖假啜泣。 听得大宫主脑仁直作疼,眉头愈发蹙的紧。 素鹤捏着针尾,徐徐施力,不急不缓的道:“如何,大宫主考虑好了吗?” 大宫主僵了片刻,忽的失声讥笑道:“传闻阁下当年也是一等一的人物,怎么?经年不见,只学得些宵小的手段回来吗? 用计暗算与我,又以此胁迫我卖主,未免欺人太甚。” “有道理,大宫主若是寻常女子,则在下如此确实惹人不耻。 可惜,你不是。 激将法之类的,你我也就不必在此浪费时间。我只问,是谁派你二人来的?”素鹤也不恼,反而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只不过,有道是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但凡能寻得一个突破口,往后行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眉目。 如此,又怎能放过眼前的机会? 但他低估了大宫主断尾求生的决心,趁他这一沉思。 大宫主瞬行妖元,强提能为,猛的将金针逼出体内。 刹那间,金针唰的倒飞射向素鹤。 所幸素鹤反应及时,然侧身闪避间,大宫主迅疾身形将提到极致,掠起地上二宫主眨眼消失无踪。 “拼着重创也要把人带走,倒是我小瞧了。”一语落,回身向金针掉落处走去。 待捡起后,小心的擦拭了一番然后纳入袖中。 倏的,身形忽逝,奔出山洞。 再见天日,没想到还是在茶馆中。 至于那迷雾山林,幽暗诡洞却已然不见。 目光徐徐掠过,茶馆还是先前的茶馆,五品至一品的仙茶,竹牌仍然挂在墙上。 然与之不同的是,原本在座三三两两喝茶的仙者。如今,只是一具骷髅架子穿着旧时的衣裳,仍旧保持着生前的坐姿。 一如之前为他介绍茶品的小二,还保持着招呼客人的动作。 素鹤打量若久,终是只得一声长叹。 看来这些人,俱是之前遭二女所害。可惜虽是身死,然魂魄却被拘在此中无法超脱,更遑论是轮回。 行了两步,欲抬手触碰的刹那,不想变故陡生,店小二的骷髅架子顿时寸寸成灰。 平地骤生狂风,打着旋儿,呼呼的都刮的一干二净,便是其他仙者的枯骨,也是一并吹个干净。就连身处的茶馆,也都散作齑粉。 狂风一过,什么……都没了。 仿佛,从不曾来过这片天地间。 而周遭的人来我往,俱是对此见怪不怪。偶有几个路过的仙者会停下脚步,对着站在空地上的素鹤交头接耳,嘀咕嘀咕。 但也仅此而已,谁也不会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而上前询问。 因为,在他们的眼里,那里只不过是一处空地。不知打哪儿来了个呆子,站在那里一杵,杵半天。 也不知是神仙做久做傻了,还是修行修傻了?这样的人,欲海天多了去了,见怪不怪,没什么可问的。 素鹤不知这中间的内情,叹了叹,转身融滚滚入人流之中。 漫步在人群中,耳听的是熟悉的话语,人却都是陌生的人。 或许,真的是他离开的太久。一切,都变了…… 倏的,槐尹忽的出现在一处拐角,睇着素鹤消失的背影,扬手取出纸笔,将所见所闻,一一绘写成书,然后小心卷好。 再翻手取出一只小木鸟,在翅膀下,寻着一处小凸起轻轻的按下,鸟背顿现两指见方的口子。 随即将书信放入其中,待他放好,口子立马合上。 “去吧。”话音刚落,木鸟忽的变作活鸟扑棱棱飞入虚空。 又小心警惕的环顾了一番四周,待确定没有可疑之人后,方扭头缀着素鹤的气息急追而去。 ………… 而那木鸟自离了槐尹,便穿越虚空障壁,最后飞入山脚下的古宅里。 青峰耸天,流水飞泄,群树掩映下,颇有几分幽静耐人寻味。 它这一头飞进来,落地的瞬间变回了木头状。 咔哒一声,落在这宅子里倏的显得有几分突兀。 旋即,有人闻声过来将它捉起。双手捧着快速的拐过廊角,绕了几进后,入了一处内宅。 “主人,槐尹来消息了。” 中年人握着手中鸟食,站在老树底下,逗了好一会儿笼中的雀子后。 方转身把手中的碟子放在石桌上,一撩衣摆,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拿来吧。” “是。” 来人小心翼翼的把木鸟举过头顶,恭恭敬敬的奉到中年人面前。 “丁繆(miu),说说你的看法。”中年人取出书信,慢悠悠的打开观阅。 “属下不敢。”来人名唤丁繆,也就是槐尹口中的老大。 “有什么敢不敢的,让你说便说。”中年人从信中抬眸暼了一眼,旋即又回到信上。 平淡中,自有一股不可言喻的威严。而这份威严,使他心悸。 丁繆看了看中年人,知道推不过去,便大着胆子,拱手道:“百里素鹤的回归,盯着的也不只咱们这一家。 所以,属下觉得疏星楼的求亲者,或许都是些闻风而动的。 毕竟,百里无霜的死讯传出时,百里家的高手几乎都动了。便是司幽之内,也是动作频频。 如此大的动静,纵然隐匿的很好,想要完全不被发现也是不可能的。” 中年人看过书信,放在石桌上。噗的指间窜出一撮小火苗,将之点燃。 方悠悠的道:“你的话不无道理,却是过于单一。” 丁繆抬眸暼了一眼,便急急的垂下眼睑:“属下愚钝,让主人见笑了。” “诶,不干你的事,有什么可见笑的。 倒是槐尹信里说,素鹤欲前往疏星楼。你说,他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能,也是奔着少楼主求亲去的吧? 且照已知的消息来看,百里素鹤为人虽然重情,然在儿女之情上颇为寡淡。 那他这般火急火燎的奔赴邀月峰,又图的是什么? 莫非,他是奔着那物件去的……? 丁繆默了默,道:“主人的意思,疏星楼有他要的东西不成?” 中年人忽的明悟过来,也瞬间知悉所谓的求亲,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有道理。”顿了顿,又道:“此事,你下去后多留心一下。 切不可让人坏了素鹤好事,以免误了我们大计。” 这……丁繆被中年人反应搞得有点转不过来,有什么道理? 遂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道:“主人恕罪,属下……不是很明白。” 自己不过就是随意说了一句猜测,怎就变成他百里素鹤的好事? 中年人抬眸,丁繆顿时一个激灵,瑟缩的后退了半步,扑通跪下。 磕头道:“属下知错,恳请主人责罚。” “起来吧,此事你不知也怨不得你。我说他们一个个怎么撺掇着自家小辈上邀月峰闹腾? 原来,都是奔着那物件去的。 这也就不奇怪百里素鹤一回来,不找百里家清算而是先往他处了。” 丁繆虽不清楚中年人指的是什么,但他明白,那是自己不可以触碰的禁忌。 遂默然起身,静候一旁。 中年人眸光微暼,抬手抓起一把鸟食稀稀拉拉抖落,至所剩不多时,忽的将鸟食捏的粉碎。 道:“槐尹讲小桐流域内,有人设计伏杀百里素鹤。” “敢问主人,可知对方来历?”丁繆只觉浑身发寒,他明白主人这是生气了。 “来历?呵呵呵……”中年人起身,拂袖一振,桌上的灰烬散的干干净净。 走到老树下,逗着笼中的雀子。 好一会儿,才回首道:“名字倒是少有听闻,观其气息,妖仙无误。” “妖仙?”丁繆吃了一惊,欲海天非是寻常小界。 倘若妖境也插手此事,那动的就不只是诸仙势力,很有可能牵出更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中年人颔首,微微觉得有些头疼:“不错,你速往妖境一行。看看妖境最近是否有什么人忽然消失,或许我们可得些线索。” “是,那百里素鹤的事儿可要着其他人去办?” “不用,你将我的意思传达与他即可。” “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一抱拳拜别后,转身即踏离。 然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中年人喊到:“且慢。” “主人还有何吩咐?”丁繆顿住脚步,眉山拢着不解。 “……你告诉槐尹,必要时,可暗中保百里素鹤不死。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误了事儿。” “属下明白。” 说罢,躬身退了出去。 待其走远后,中年人拗了一根细小的树枝儿,伸到笼中,逗的那雀子上窜下跳,啾啾的叫个不停。 极是温和的道:“小东西,叫吧,叫吧。叫的越欢实越好,咱们欲海天的水沉寂了那么久。 也该有人,搅他一搅。” 你说,我讲的对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极其刺耳的鸟鸣,中年人勾起嘴角,转身施施然的离开。 然笼中的雀子,却是再也不叫。 只有一根羽毛,晃晃悠悠的随风飘落…… 第八章:吃酒 丁繆得了主人的吩咐,自是不敢怠慢半分。叫人备好礼品后,便匆匆的前往妖境。 临行前,仍用木鸟修书一封给槐尹。 那槐尹本就跟着素鹤百无聊赖,忽的收到木鸟,不由的撇了撇嘴皮子。 叼在口中果子,登时吐落在地。 取出书信一观后,伸手弹着信纸:“唉……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前儿个还追杀来着,现在就暗中保护。 这世道啊……啧,变的真快。” 说着,目光一暼。 忽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异调陡生。 槐尹自树杈上翻身而下,急急的拨开人群,却是便寻不到素鹤的踪影。 一连扒拉了好几个打听,皆说没有看到他要的人。 明明刚刚还在的,怎会突然就消失了呢?是有人插手,还是自己……暴露了? 可就在他细忖之间,森森异调越发的清晰,朗朗可辩。 刺骨的阴风,霎时吹得众人人仰马翻,三三两两的倒退,或跌坐一团,槐尹也不例外。 然不待众人逃离,那声音已然逼近。 却是无一人敢反抗,只是默默缩手缩脚后退数步,让出一条宽敞大道,供其通过。 双煞宫,一个声名狼藉,却又实力可怖的组织。 没人见过他们的主人是谁,但只要条件给的足够优厚。他们,可以帮你杀任何人。 上至忠义之士,下至无辜妇孺。这些,都可以。 而他们办事,所到之处皆有煞宫开道。 白色的飞檐,白色的墙壁,白色的雕栏。缀以火红的赤绡结成大花球,系在顶上,条条绡带自檐上,道道垂挂下来。 以一方四道,共结十六道。 由四名身着白衣的使者,抬着离地飞行而至。 槐尹悄悄退入人群,慢慢的移至一道木门。伸手一摸,发现没有上锁,遂侧身闪入其中。 旋即将门关好,背贴着木门怔了片刻,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 你娘的,这煞星怎么这时候出来了?别不是,也奔着百里素鹤来的吧? 如此一想,顿时心中大急。转身打开木门探头张望,然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双煞宫。 便是一点影子,也没瞧见半丝。 “不好。”槐尹连忙跳出门槛,走到街上找了找,愣是什么都没发现。 这?怎会如此,难道……人被双煞宫带走了?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槐尹看到双煞宫时,实际上素鹤也在人群中。 只是被众人推推挤挤,撞进了一户人家。 与双煞宫出行的森森异调不同,这家人到处披红挂彩,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见有生人入内,顿有仆从簇拥一名看上去像主事的汉子走了过来。 素鹤打量下四周,有些不自在的拱手道:“冒昧闯入,还请见谅。在下,这就离开。” 说罢,转身欲走。 哪知对方即命小斯将门堵住,不让人离开。 “阁下此举?” “哈哈哈,误会,误会。今儿是我家小姐大喜,老爷有交代,凡有来客皆是贵宾。 是故,邹某才会叫这些个小子留住贵客。”主事扬手摒退小斯,拱手作揖道。 素鹤还礼,笑问:“冒昧叨扰,还未请教阁下怎么称呼?” “在下不才,免贵姓邹,是这府上的管家。贵客若是不嫌弃,叫我老邹即可。” 顿了一下,伸手示意道:“贵客,请。” “邹管家客气了,有劳带路。”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他很清楚,今日是走不了了。 说话间,偷眼看了看邹管家的反应。长脸微黑,留着三绺胡子。双目坦荡清澈,倒显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 邹管家似是看出了素鹤的疑惑,遂一旁引路,笑着解释道:“我家老爷,成仙万载,才得这么一个小姐。 虽在仙途上无甚成就,但为人最是乐善好客。 如今小姐大婚,招了一位可心的姑爷。更觉这是上苍的恩赐,遂命我等在此候着,切莫怠慢了每一位贵客。” “原来如此,那在下就厚颜叨扰了。” “岂敢岂敢,贵客肯留下来,我家老爷高兴都来不及,何谈叨扰二字。 若是再这样说,岂不就是愧煞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邹管家顿住脚步,笑看着众小厮。 小厮们见状,忙呵呵的应到:“是啊是啊,我们老爷最是和善不过。 贵客待会见了,就知道我们说的不假。” “如此,呵……倒真叫在下想快些结交一番了。”素鹤眉目一转,垂下低笑,反催着邹管家前面引路。 邹管家愣了愣,旋即回过神,大跨了几步走在前头,将那斜伸出来的树枝给微微的带到一旁,等素鹤走过后才放开,任其自由晃荡。 “是这么个理呢,只不过我们粗茶薄酒的,望贵客莫要见笑才是。” “哪里……” 一路间,两人絮絮叨叨,过了三五道拱门,才瞧着眼前的山水洞天。 举目望去,团团花蕊,姹紫嫣红。彩蝶翻飞,柳丝如绦。 而在花丛间,竟也席开十二桌。各色瓜果早已摆好,宾客们皆在翘首盼着新人出来,好沾沾喜气。 邹管家将素鹤引到了此间主人跟前,躬身行礼道:“老爷,贵客带到。” 那人回头,见着素鹤便是一礼:“贵客远到,林卯不曾亲迎,失礼了。” “不敢。”素鹤还礼,抬眸一眼,顿时明了。 原来,这是个柳树得道的。 草木飞仙,能至此处,看来也是不一般。 林卯正待说什么,却听到有人唱到:“新人出来了,新人出来了,老爷夫人,快快上座。” 登时拉拉扯扯间,林卯和一位面容姣好的妇人被推上了上座。 “林兄,恭喜啊,恭喜。” “祝令爱与令婿,百年好合。” “哈哈哈,李兄这话就差了。百年好合,那是凡夫俗子。 我们林兄的千金,生来就是仙人之体,便是什么都不做。 也是千年万载,这是恩恩爱爱永无尽头哩。” “哈哈哈,对对对,曹兄说的对,说的对,李某自罚三杯,先干为敬。”说着,连饮三杯,惹得众人哄堂大笑。一时,好不热闹。 正说说笑笑,果有侍女扶着一位身姿婀娜的小姐,莲步款款的走了出来。 须臾间,便到了林卯夫妇跟前。 大红嫁衣,有别与凡间彩绣的龙凤,只以金线浅勾勒着点点米粒大小的花骨朵,再描以祥云纹做衬托。 头上罩的同样式的红纱,遮住了容颜。但从其行止间,每一步都是别样风情,可见也是个美人。 霎时,又是看的众人心痒难耐,好一通的恭贺。 然贺的良久,始终却不见新郎出来。 便有客人起哄道:“哎哟,林老哥。怎的小姐出来半柱香了,还不见贵婿出来? 我们可都是听说了,老哥找了个难得的佳婿呢。” “说的是呢,林兄还是催催你家女婿,这大喜的日子,哪有叫新娘子苦等的。 如此佳人,当是早早的拜了高堂。然后,送回新房啊…… 诸位说,是不是?” “哈哈哈,李兄,成亲又不是你,你这般着急,图个啥?” “噗……哈哈哈,别不是李兄也看着春心萌动了吧。” “唉唉唉,我这是替大家催的啊。你们怎么都笑话起我来了,不厚道了哈。” “哪有哪有,我们啊,厚道的很。” 说着,又是一番大笑。 林卯见状,与夫人也是乐得东歪西倒,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忙伸手拦了拦众人,道:“承蒙各位仙友赏脸,你们看,新郎不是来了吗?” 众人顺着林卯指的方向望去,自发的让出一条过道。 个个伸着脖子,抻的老长。 然又等了许久,仍是不见有人过来。除了忽来的一阵风,吹得众人莫名的寒。 顿时纷纷搓着胳膊,不解的回首问向林卯:“林兄,这怎么回事儿?” 说着,干干的道:“难不成,是和众兄弟玩笑,哈……哈哈……” “就是啊,林兄快说说怎么回事吧。这么玩笑,我咋觉得有点瘆得慌。” 话音刚落,顿时惹来好多人附和。 素鹤不动声色的瞧着这一幕幕,他也不作声,只暗暗的将真元遍布全身。 说来以前和黎子在一起时,都不管真元叫真元,多是叫仙元来着。 如今叫回来了,他反到有些不习惯。也不知黎子如今过得可好,他们,是否还有再见之机? 可他这一缄默,林卯含着笑,目光和和善善掠过众人,又以余光暗暼了一眼素鹤。 看向小姐,道:“我儿说说,我那女婿可是来了?” 小姐立在风中,真真是比洞天中的花还要娇羞三分,闻得父亲如此问,登时拧着帕子,羞的不知如何开口。 磕磕巴巴的回道:“父亲说的是,自……自……自是来的。” 说罢,扭头把脸埋在了侍女的香肩上。 可小姐不回答还好,一回答更叫周遭温度陡然降至冰点。 这……这……这是要闹哪样嘛?大家都是修道的,寻常鬼怪自是骗不过他们法眼。 然问题是,大家伙什么都没看到。而且,不知何时,原本欢天喜地曲子,竟透着丝丝诡谲。 听的众人霎时,汗毛根根倒竖,森森冷汗,不觉湿透了内衫。 风一吹,更觉寒凉刺骨。 林卯半阖着眼眸,整了整衣袖,拉着比划半晌,才幽幽抬眸一睁:“我儿都如此说了,诸位仙友大可放心吃酒。 邹管家,吩咐下去,可以开宴了。” “是。”邹管家颔首,扯开嗓子准备喊。 却被众人打断:“开什么宴呐,还是快快把你家姑爷叫出来吧。 是孬是丑,总归是要出来见一见。别磨磨蹭蹭,娘们唧唧的。” …… 忽的,有人蹭到素鹤身旁,问道:“这位兄台好面生,可是林兄新结识好友? 你为何不上前言说两句?催催新郎官出来?” 素鹤眉梢微挑,故作不解的道:“在下也是头回吃人喜酒,还以为风俗如此。 经阁下提醒,原来不是啊?” 那人惊愕的打量着素鹤:“你是哪个升斗小界飞来的?” 要不,怎连这些都不懂? “无名小界,不敢污阁下耳目。”正说着,忽的素鹤眸光一寒,欲拉着那人一起后退。 不料…… 第九章:神像娶亲 素鹤睇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虽疑心此处酒宴有猫腻,不曾想来得竟是如此的快。 打眼环视,满满当当的宾客吃酒不成,反成了洞天中的绿柳黄杏。一株株,一棵棵,再不复本来面目。 “三山五水有路去,蓬门无壁你自来。 既要求死,便怨不得我林某人手辣。邹管家,还不将人绑上。误了时辰,仔细你的小命。”林卯起身,与妇人走至一处。 又对妇人递了个眼神,那妇人会意。欠身一礼后,扶着小姐袅袅娜娜越过石砌假山,向着满月的拱门而去。 邹管家得令,旋即抬脚跺地。登时地面隆隆,条条树根透地而出。 如灵蛇飞舞,直逼素鹤。 素鹤见状,岂有束手就缚的道理。侧身避开要害,翻手掣出悯殊剑。 一时的剑光湛湛,将树根悉皆绞的断断俱毁。 “贵客吃酒不尊主家,何故还坏我家老爷的心爱之物?”邹管家面色倏寒,眉眼为斜,柳林动如天星谒月。 层层叠叠交错纵横,织成了一副迷离幽网。 原本垂下嫩绿的柳叶,霎时柔韧非常,恰似有巧妇织梭一般,转眼的功夫围的素鹤只剩方寸之地。 顿时真元贯剑,喝道:“哦?恕在下愚钝。尚不知吃酒还有吃人一说,且还不许他人还手。 就问阁下一声,难不成有人要取你性命,你还要主动把颈子伸过去,供人宰割不成?” 一语落,剑芒暴涨,冷肃肃的剑气直将幽网破开,登时提身欲飞出去。 却不料,刚至半空。那柳条如藤,呼呼的就抽打了过来。势沉且猛,沾一沾便是半条命。 也就是素鹤闪避的快,旋即将身沉下,落地间堪堪无碍。 然这一耽搁,刚破开的口子眨眼即合。生生的错过了好时机,凭的再陷囹圄。 “入我柳心斋,不留点什么想走?贵客未免把我家老爷看的忒轻了?”邹管家立在柳林,冷然笑道。 而素鹤忽闻柳心斋三字,脑海内终于扒拉出一点头绪。 要说柳心斋,欲海天内也是叫的上名号。 只是这名,委实一言难尽。 当年他在司幽之内也曾听下人讲起过,评价多是不耻谩骂。 简而言之,就是一群仙者败类纠众聚集组织。修为深浅未曾听闻,多以手段出奇,阴暗名世。 昔日下人讲起,他还只当是众人谈资,并没有往心里去。 如今看来,传言虽多,亦未必尽假。但这一来到是棘手了,敌暗我明,且虚实不知。 在未弄清楚因由前,先将自己能为尽露?如何……也是莽撞燥进,有些不智。 再思及前番接连的遭遇,一颗本是急欲脱身的心,骤然变得平静。 之前清风有言,无霜魂魄长不过月余。但经药池独有的灵气巩固后,长可达三月。 而依眼前的情形看,一两日是走不开。不如,就示弱看他们究竟有什么花样诡计。 心念把定,素鹤故作不敌,顿时失了悯殊剑,人也被疾来的柳条捆作了超大号的粽子。 扑通,栽在地上,连着掉落的悯殊,瞬间被拖到了邹管家脚下。 邹管家一把揪住柳条,将人拽起。脚下轻勾,剑身一个弹跳,顺势捞在掌心。 又拽着素鹤,推推搡搡的行至林卯跟前:“老爷,人已擒住,接下来是?” 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举动。 林卯抬了下眼皮子,大手一挥:“带下去,稍后给神女享用。” “是。”邹管家抱拳颔首,随后猛的推了把素鹤:“快走。” 素鹤不吭声,只作奋力的挣扎了一下。 立马被邹管家推了个踉跄:“老实点儿。” 落到咱手里还想蹦哒?真不知所谓。 走了几步,素鹤骤然顿住脚步问道:“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去了就知道,废什么话啊?” “我都给你擒住了,就这样儿?你还怕有什么被我知道?”说罢,悻悻的睇了眼身上的柳条。 霎时,邹管家也瞧见他那一副没脾气的样子,不禁嘴角上扬,捏着胡须幸灾乐祸的道:“说的也是。 不过,老邹我就不告诉你。有能耐?你咬我。” “……”老狐狸。 “行了,别磨磨唧唧。反正早晚要面对的事儿,能给神女享用,那是你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别驴脸拉的比马脸长,活像媳妇跟人跑了。” 素鹤定定的立在原地,垂眸暗暼间,眼皮子隐隐跳动。 敢情,在他眼里给神女享用是一等一的美事。到成了自己不知好歹,不知趣。 邹管家大刺刺的点了个头,诶……他还就是这般想的。 多少人主动想被神女享用,还得不到这机会。你小子捡了个便宜,挑三拣四给谁看? 但是一抬眸,素鹤还是那副要死不活厌弃的脸。顿时看的邹管家火气蹭蹭冒。 照着素鹤腿肚子上就是一脚,然后拽住柳条催促道:“快走。” “放开,我自己会走。” 素鹤把肩头一拧,欲脱开邹管家的钳制。 邹管家使了把力:“老实点,叫你走就走,耍什么性子。 又不是那升斗小界,由得你胡来。” 说罢,半拉半拽的领着素鹤绕过假山,再拾阶而上,走了半道的长廊然后拐进了拱门。 一步踏入,忽来的是一片的漆黑。 行了许久亦不见光明,只知邹管家领着自己兜兜转转了好些弯路。 有几次他一脚踏空,还亏的邹管家把他拽了回来,当然,骂骂咧咧是少不了的。 无外乎小界来的,到底没什么眼力见儿。遇着点风,就说要来雨。遇着点坑,就说是深渊。 肤浅…… 素鹤也不与他顶撞,只唯唯诺诺的应着,好似历经了几次虚惊,这会儿是真的缩起了手脚。 又行了约一柱香的功夫,总算见到些许昏昏暗暗的光明。 “进去吧。”邹管家一推,人便跌了进去。 “呃。”素鹤闷哼,挪了几次,费老鼻子劲儿,才靠着一根石柱坐下。 到了此处,邹管家便不大管他,只握着拳头,单手负背立在入口处。 素鹤也懒得管他是不是仍旧盯着自己,拿眼扫了扫。 昏暗的油灯罩着红纱,衬的满室通红,漆黑之下,如斯的红却更使人有股说不出的压抑。 好比是一颗心要冲出腔子,然如何也出不去。只能被闷着,捂着,直至喘不过气。 然后,窒息而死…… 而油灯旁各立一尊偶人,很奇怪,对不对? 修仙为神的人,居然也如凡夫一般供着这些泥塑木雕,且妆容服装风格迥异,不似欲海天的打扮。 更多的,是像凡人死后随葬的彩陶。 两颊涂着略显夸张的腮红,眉眼低垂,乌发如云。 个个着红裙,领口绣着绿色的碎花,披一条绿色的披帛搭在腕间,腰间再系着丝带,姿态飘逸欲飞。 灯火一个摇曳,仿佛要活过来了一般。 而这样的偶人与油灯,共十八之数。 偶人尽头则是一座高大的神台,底座镂花雕兽,形态逼真,双目炯炯,獠牙喷张。 高约数丈,上立神女一尊。不同与底下的偶人,神女容貌姣姣,身段婀娜,作托手奔月之态。 掌心有荷叶玉盏一枚,配一身的金色巧样裙,便是瞧一眼裙摆,都似能把人心勾了去,其貌就更不必细说。 四周立有八根柱子支撑,上垂下红色帘幕。 整个儿弄得红通通,又诡谲腾腾。 素鹤收回目光,暗暗的吁了一口气,这个柳心斋究竟卖的什么迷药? 纵观周遭,这大概就是一间供奉神女的殿室,触目所及,不算太大。 只是,他也辩不清供的是何方的神女。 欲海天不是没有供奉的习俗,也有为有德有行立庙立碑描金塑像的。但大多都是有名有姓有来历,似这般诡谲不知所云的,却不曾听闻过。 任他如何看,也只瞧得种种好似嫁娶一般。 然,神像嫁娶岂不稀罕? 便是嫁娶,正所谓阴和阳,雌有雄。只得一尊神女,她也成不得亲。 可眼前的事物,却做不得假。这……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为何要把众人都化作树木?又为何留自己不动手? 是真的自己撞破他们好事,还是?别有所图。 而那些人来吃酒宴,是真不知林卯为人底细,又或者这只是一门断头酒? 素鹤思量若久,始终不得关窍。遂睇向邹管家,见其眼观鼻,鼻观心,对自己如若无视。 这……倘若不是痴傻,便是有所倚仗。 忽的,他脑中灵光闪现,终于想起先他二人一步的小姐和妇人都不见了。 他坐在此处少说也有半刻钟,然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这对母女。 一室的寂静,如何是盖不住两个大活人的。 除非…… 恰在这时,似有水珠从高处滴落。 嘀嗒一声,极是清脆悦耳。 敲的人心湖荡漾,霎时涟漪千顷,泛起阵阵心悸。 素鹤蹙眉,连忙催动真元驱走不适。 正行功,忽的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气悠悠荡荡弥漫在鼻间,其中……还夹着极淡的血腥味。 顿时,素鹤面色唰的转寒,被缚的双手猛然攥紧。 努力的蹭着石柱站起,不料,还未来的及开口质问邹管家因由。 耳畔倏的唢呐齐鸣,锣鼓敲打,刺的人汗毛根根倒立不说,三魂七魄如坠冰窖。 只听的一道尖锐细长的女声,笑嘻嘻,森森然的吟唱道: “老牛嫁亲,黄鼠拜亲。 亲家亲家,郎来娶。 娘啊娘啊,我不嫁。 不嫁不嫁,要听话。 郎来娶,你要嫁。嫁个天家,是天价。 姊有来,妹有来, 姊姊妹妹,成对儿排。 嘻嘻嘻……结亲咯……” 第十章:诡嫁 寻香寻声望去,倏的又是一声滴水脆响。 这回,愈发的诡异瘆人。即至漫漫吹打中,也未能盖去此音。 可不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么? 然妖不妖的不知晓,倒是他抬眸瞧了些会儿,又掠了邹管家一眼。 稍倾,见妇人神态蹁跹的从高处飘落,待至神女足下时,方委身依恋其裙摆处。 皓首抵着神女像,双眼微垂,暼着素鹤转了个身,调整好姿势后。 露出了拢在袖中的短刃,丝丝殷红仍未退却,依旧红的惊人。 冲着素鹤笑道:“小郎君,可是怕了? 待我儿成为神女第十八的新妇时,必是要郎君厚义,求神女好好享用你才是。” 素鹤眉头一皱,睇着妇人看了半晌,低垂着眼睑道:“夫人盛情,小仙愧不敢当。 就不知夫人所说的神女,可是指的这位?” 说罢,目光挪至神女像。 “咯咯咯,看不出,小郎君相貌无奇,眼光倒是不差。 看看,看到了离你最近那尊侍女偶人吗?稍后,我儿将会是神女的新妇。 而那之后,我们都会得到神女的庇佑。” 素鹤闻言,心头一惊。定睛瞧去,果然左边那尊有些许不同。 但他不敢肯定,遂一寸一挪,至偶人旁。仔细打量了片刻,终于知道这一尊为何看着不同,而乍看又看不出异样。 别的偶人皆是低眉垂眼,她也是。只是,其偶人像有眼珠。而这尊,是没有的。 登时,他心里有一丝明悟。大概知道之前那种奇异的感觉是什么,但此事尚需后面再证明。 而眼前?忽的,转眸睇向妇人,视线落在了那把带血的短刃上:“夫人言之凿凿,奈何小仙出身卑贱。 及至此间,也无甚时日。” 顿了顿,又道:“还未向夫人请教,新妇之说从何而来?便是在下所知,新妇乃是指男子娶亲。 夫人说令爱是给神女作新妇,莫不是戏弄与我? 古往今来,何曾有雌兔双双对,而无阴配阳?” 妇人食指点在短刃上,沾取了些许殷红涂抹在手背上。如同胭脂,被一层层的晕染开。 神情甚是慵懒且欢愉的道:“嗯,小郎君不老实。 凡夫尚知眼见为实,如何你就不肯信呢?古往无人做,今来却未必。 我们神女大人,不是做的很好吗?” “女子之间如何嫁娶?且嫁的还不是寻常人。” “咯咯咯,小郎君终于肯说实话了么?我看,这才是你想问的吧? 啊,让我来猜一猜。 你是不是还想问,我儿如何嫁与神女,又当如何嫁吧?” “……夫人慧眼。”素鹤被噎个正着,索性便大方颔首认了。 如此,落在妇人眼里倒更显得初出茅庐的小子,经事不多。随便诈一诈,便什么都藏不住。 “左右稍后你也是要做神女的人,给你讲讲亦是无妨。 听见这滴水般的美妙之音了吗?” “听到了。” “嗯,听到终归不是见到,看到也未必尽是全貌。 这样,我许个天大的好处与你,你上前来一观。”说罢,妇人伸手向素鹤招了招。 “夫人?”邹管家一惊,这样会不会不妥? 妇人稍稍挪了挪身,云鬓微斜,有几绺垂下的,是道不尽的风情。 然看向邹管家时,则是叫人不寒而栗:“邹管家,是在担心什么?” 邹管家慌忙拱手道:“老奴不敢,夫人勿怪。” “是吗?我还以为,邹管家……是看不上我的能为了?” “这,误会,误会。”一抬头,他竟不知何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旋即,急退数步,直把头恨不得埋在胸口。 “哦?那我便放心了。”说罢,笑对素鹤道:“小郎君,你还等什么呢? 晚了,你可没这闲工夫看的哦。” 素鹤垂眸,小心的挪步上前。短短一段路,愣是磨出了些许热汗。 妇人也不催他,只是倚靠在神女像上饶有兴致的打量着。 又行了十来步,素鹤终于挪到神女像座下,看看四周,并与奇特之处。 只有血腥味浓了不少,遂寻着味道查找。然周遭坦荡,一无摆设,二无活人。 对上妇人饶有意味眼神,素鹤忽的抬头望向上当。 登时,惊的脚下一个踉跄,倚着神座半晌不能回神。 好些时间过去,才靠着神座翻了个身,睇着妇人干巴巴的道:“夫人,真是小姐的亲母吗?” “如何不是?” “若是亲母,怎么将亲儿推至此处?” “呵呵呵,说你见识少吧,你也别恼。你可知,但凡嫁给神女,我辈可胜却无数岁月修炼。 多少人穷尽此生达不到的神之境,我辈轻易便可得。 便是我们做爹娘的,也会沾着孩子无上的荣光,日后修行也是一日千里,不可同日而语。 仙者修行的种种桎梏,再不能阻我辈一二。 这等好事,岂是你这鼠目能明白的?” “……”素鹤僵住,一时竟被妇人的话激的不知如何作答。 如此鬼话也有人信,这班人是怎么修到今天的能为? 说是鬼迷心窍都不为过,不,鬼迷心窍都不足矣表达他的怒火。 正想着该如何回答,那原本被小姐珠钗勾住的盖头,忽的飘落,砸在了素鹤脸上。 一抬眸,正好对上倒悬在梁上的小姐,而她的那双水眸里。 是极致的痴迷,在她的眼底,看不到对死的恐惧。 只有女儿家的娇羞,及对美好的向往。哪怕她双颊,乃至整张脸都堆着可怖的殷红。 都不能将这丝痴迷,减去半分。 而此时,人已然断气多时。 只剩着最后一滴血,顺着倒垂的发丝坠下。 堪堪的落在荷叶玉盏里,发出一声极致悦耳的脆响。 随之而来的是女子咯咯咯的娇笑,荡彻一殿。 “姐姐们,妹妹我来了。” 话音一落,小姐眼中陡然窜出两道流光飞入偶人。 登时偶人双目毫光迸射,眨眼光芒即潜息。那本来没有眼珠的偶人,刹那间便有了双活灵活现的眼睛。 素鹤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偶人便都是如此造就的吗? 生而为草木走兽也就罢了,不通灵识,不通人性。如今既得人身,却做那走兽都不行的勾当。 真真是,枉修了副好皮囊。 而满殿的偶人,在第十八尊归位后。似都活了一般,平地骤生数股风旋儿,吹得灯火摇曳,帘幕晃荡。 “咯咯咯……” “呵呵呵,好妹妹,我们等你很久了。” “姐妹们,我们快陪着小妹一起恭迎主人。” “好的呀,那旁边的傻哥儿怎么办?” “这个好办,让他候着便是。待主人来了,自会料理。” “咦……四姐,你说主人若是沾了他,会不会也生出男人的恶臭啊?” “小蹄子,皮痒了不是?连主人的趣儿,你也敢玩笑,姐妹们,挠她。” “哎,我们来啦。” “好姐姐……咯咯……好妹妹,快……快快饶了我,我……我不敢了还不成吗?” 一时间,殿内尽是女儿家的打打闹闹,追追赶赶。 无奈,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素鹤挣了挣紧缚的柳条,这邹管家也是个实在人,捆的真叫结实。 挪了两步,睃了眼明灭不定的灯火,道:“便是这般,夫人也不后悔吗?” 妇人抬眸,掩袖满足的道:“后悔什么?若不是这身子给了我那冤家,我都想亲身做神女大人的新妇。 像你这种下界来的,不会明白神之境的美妙。” 唯有达到神之境,你才能说自己在欲海天像个人。 否则,终为蝼蚁。 “夫人说的是,在下受教了。”唉……醒眼难叫装醉人,劝不过,便不劝。 素鹤也懒得再言语,只将真元催遍周身。慢慢的挪至稍近的石柱旁,半遮半藏。 隐在角落,到要会一会这神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又过了稍倾,一股令人战栗的威压忽的降落在神女像内。 霎时,金光潋滟,殿内喷出滚滚白烟,衬的氤氤氲氲,还真似个神仙府地。 十八尊偶人纷纷化作真人,袅袅娉婷的拜向神女:“恭迎主人。” 那神女像一阵光华流转后,顿见一雍容华贵的女子结跏趺坐与神座之上。 妇人急忙起身,跪与一旁。 神女掌托荷叶玉盏,凑至唇边,浅酌轻尝了一口,睇着妇人道:“你是何人,胆敢亵渎本座金身?” “神女大人,小妇人……小妇人,乃是十八妇的母亲。因仰慕大人威名,故作此轻狂之举。 恳请大人,勿怪。”妇人一见神女点名自己,登时喜的直磕头。 “可是如此?”神女没有理会妇人,而是将目光投降了跪在左侧末位的小姐。 小姐闻言,娇躯轻轻一颤,捏着袖口看了眼妇人,又偷眼看着神女柔柔软软的道:“回主人的话,无差。” “也罢,看在你的份上,此回便作罢。倘使再犯,定不轻饶。” “多谢主人!” “多谢大人!” 母女顿时双双叩谢,各自心喜。 只见跪在右侧为首的女子道:“不知主人此回,能停留多久? 姐妹们,对主人身上想念,望主人多加怜爱。” 神女勾着唇角,道:“待喝了十八的新妇茶,本座与尔等温存一番,授些好处与尔等享用,本座即要离去。” 说罢,端着荷叶玉盏连饮数口。 而所谓的新妇茶,即是小姐以命浇灌的血。方叩开重重壁障,唤来这所谓的神女。 众人闻言,连声叩谢! 忽,中有一人指着石柱旁的素鹤:“请教主人,这个腌臜之物要如何处置?” 登时,众人目光齐齐射至素鹤。 素鹤仰着脖子,咽了口唾沫星子道:“要……要做甚?” “此间怎会有外男?”神女饮着新妇茶,目光却是直直看向素鹤。 妇人急忙跪行至神女脚下道:“回大人,这是小妇人的丈夫特地擒来孝敬您的。” 神女伸出丁香小舌,舔着红唇道:“办的不错,有赏。” 说罢,扬手一只锦盒飞至妇人怀里。打开一观,赫见两枚圆溜儿丹药躺在其中。 喜的妇人再三磕头道:“多谢大人。” 有了这丹药,他们夫妇便能百尺竿 头再进一步。 “你们都下去,本座要与他一谈。” 众人会意,即个个归至原本,化回偶人。而妇人,则将锦盒纳入袖中,提着裙摆悄然退到外间。 神女环顾了殿内一眼,放下荷叶玉盏,起身飘下神座,行向素鹤。 素鹤一个不察,慌的往后跌了跌,急退间靠着石壁才没摔下去。 “你是何人?” “呵呵呵,什么人?自然……是让你快活的人” 第十一章:分身之威 且先不说素鹤初与神女如何,只说妇人出了殿内后。 发现邹管家已不见踪影,倒是林卯背着双手来回踱步。借着幽暗的光线,看不出他此刻是喜是怒。 但妇人还是惧怕他的,这是她的丈夫,她的天。 遂手贴墙壁,袅袅娜娜的行了过去。 欠身道:“夫君。” 林卯顿住脚步,抬眸道:“事情办的如何?” “成了。”妇人取出一条帕子,捂嘴偷笑。 “当真?” “嗯。” “那神女是愿意收下我们的孩儿啦?”一说到此处,林卯不禁喜的忘形,大步上前很是激动的抓住妇人双臂猛摇。 “是呢,非但如此。依妾身拙见,大人似是格外看重我们的女儿呐。” 妇人吃痛,登时眉头微微蹙起。但是一想到此事成了,这点痛也就算不得什么。 林卯一听此话,忽的松开双手,整了整自己的前襟,略微咳嗽了两声:“咳咳,这话……何以见得?” “喏,你看此物是何?” 说罢,妇人难掩激动的自袖中取出先前被她收起的锦盒。 托在掌心,又是羞涩又是微颤的递到林卯跟前。 那林卯这些年,也是幽游各界,混的有些眼力见。 看到妇人递出的锦盒,即知此物不凡。将之取在掌中,打开偷瞧了一眼,旋即合上锦盖。 抬手,施施然的放入袖袋之中。 低首挑眉道:“养儿千载,为的便是这一朝。 也不枉费你我夫妻辛苦养育她一场,总算有些许回报。” “夫君说的是,不知夫君打算如何处理这丹药。 若是夫君一枚,我一枚,日后修行岂不美妙!”私心里,她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盼的。 便不觉忘了嘴上把门,将这心内之语也宣之与口。待想收回时,已然是来不及。 顿时攥着帕子,挨着墙壁,讪讪的干笑。 心里,则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让你嘴欠。 然出乎意料,这回林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拿眼瞧了妇人好一会儿,才整着宽大的袖袍掸了掸。 妇人有些意外,吃不准他心里想的什么。暗忖如此就放过自己,是真没事了吗? 遂大着胆子,问道:“夫君,此事既成,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林卯暼着妇人,负手道:“做什么听神女大人的安排就好,她怎么说,你我就怎么做。” “可是,大人她此刻不是正和那小子快活嘛,能有什么安排?”别食髓知味,乐的忘北就成。 哪里还管得了你我二人在外候着? 倏的,林卯面色一寒,吓得妇人心在腔子里狂跳。 “夫……夫君……” “做你该做的,听你该听。做的好,你还是我的夫人。 做不好,有的是人替代你的位置。 妄议神女,你可知,这是死罪?” “我……我……知罪了,夫君勿要恼怒。”妇人慌的,登时给林卯跪了下去。 趴在地上,久久不敢抬头。 林卯垂了一眼妇人,道:“你想死不打紧,别拖累我陪你送死。” “妾身知罪,妾身知罪。夫君就饶了我这一回吧,回头我一定改了。” 说着,连磕了几个头。 “起来吧,随我去外面候着。双煞宫的人也到了小桐流域,你我还是去外面小心提防。 此时出现,谁知道他们是有意,还是故意。” 妇人起身,捏着帕子轻轻的揉着额心,不解的道:“有意和故意,这二者有区别吗?” 不都是一个意思嘛? “没有。” “那夫君为何要如此说,岂不……”多说废语么? “就是要告诉你,不管是哪样,总归没有好事就对了。” 双煞宫那帮煞星,出来能有什么好事。只盼他们是路过,而非听到了不该听的。 不过,他粗粗的过滤了一遍。这事儿,大抵也就只有他知晓。照理说,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如何也都是安全的。 妇人低低的应了一声,心知林卯必有事瞒着自己。但她平时甚惧与他,真把他惹得恼火了,她还是很怕的。 遂跟在后面,走走停停的回到了白日底下。 一出来,就见邹管家在不远处迎着。 几步就到了跟前:“老爷,夫人。” 林卯低眉,沉思了一会儿,道:“你去外面查查双煞宫的去向,看他们只是路过,还是要办事儿? 有任何消息,记得立刻回来告知我。” “明白。” 邹管家稍一纵身,人即跃上院墙,几个起落,即不见人影。 “双煞宫危险莫测,邹管家一人能行吗?”妇人有些担忧的道。 “探听消息,他是少有的好手,你且收心在腔子里便是。 若无事,你我这就分头前后守着此地,别叫阿猫阿狗钻了空子,坏了神女大人的好事儿。” “就听夫君的安排。”妇人绞着帕子,微微颔首。 刹那间,林卯即没入虚空,悄然行至后方守护。 而妇人待他离去后,便甩了手,在花繁柳密处支张软塌,提足踩在花尖嫩叶上,轻飘飘的落在塌上斜倚而下。 支些脑袋,环顾四下:“耗子都没一只,逮什么阿猫阿狗? 夫君未免太小题大做了,柳心斋是什么人都进得来的吗?” 守了会儿,不觉眼皮渐重,慢慢的……就合上了。 槐尹蹲在暗处,将手中一线迷香噗的吹灭。 自顾自的道:“是挺难进,差点就让你们这群茅坑的臭虫坏了老子的好事儿。” 主人信上指名必要时,要护着百里素鹤安危。这群人倒好,直接把人给他掳了。 害他费老鼻子劲儿才摸进来,还险些被发现,一世英名差点就没了。 把迷香收好后,在地上捡起一粒石籽扔了出去。 一息,两息,三息…… 很好,迷香起效了。槐尹瞅准时机,忽的身行如电没入满月拱门中。 没想到,迎面扑来即是两抹黑,使的槐尹顿时迷失其中。 而素鹤此时却是顶顶危机,眼前的神女摆明了不会放过他。 不由的绷直了脊背,靠着石壁缓慢的移动。 冷汗,亦是簌簌的滑落。 万没想到,只是投下神识化作的分身,便有如此可怖威压。 要胜要走,只怕都不是易事…… “怎么?陪本座一等一的快活事,你嫌弃了?”神女愈说愈逼近,抬手便要挑起素鹤的下巴。 被素鹤一个闪身避开,顿时惹的她怒火腾腾。 “哼,不知好歹的东西。能被本座享用,是你的福气。 长的不怎样,还敢挑三拣四?” 一语落,倏的张嘴。 只见她口中有白蛇飞出,长不见尾,蛇头见着素鹤张嘴就咬,竟生莫大的吸力。 素鹤暗道不好,再顾不得掩藏,一把挣断柳条,反手掣出悯殊。 劈头一剑就照着七寸砍去,那白蛇晓得厉害,挪转间就飞回了神女口中。 神女见到悯殊,顿时失了片刻神。随后冷然恨声道:“呵,果然是郎心如铁。 上来就取本座性命,当真是无情。” “哦?许你杀我,还不许我还手?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素鹤翻剑冷嘲,把神女气的青一阵白一阵。 “本座杀你,要你与我融为一体,共享无上妙境。 是你辜负本座,还敢妄言道理?” 神女气的直喘,素手纳元化剑,骤如风雨的攻向素鹤。 然眼中,却有素鹤看不懂的恨意。 似极了痴心女子求而不得,因此生恨。 可他素来爱惜此身,未曾招惹过哪个女子,更未招惹这不知姓甚名谁的神女。 便算有点过节的,人也已经不在了。所以,这无来由爱恨,他是真看不明白。 而他越是如此,神女愈是发狠。手底下的剑招,浑不留情。 招招皆在置其与死地,似乎……不死,不休。 如此一来,苦了素鹤,身处极招之下,处处是杀机。 唯有提招催元相抗,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是招行过百。 一来一去,皆是快得不见残影。旁人看来,根本不解其中凶险。 片刻便是躲闪不及,素鹤左臂已挨了数剑。 刺眼温热,噗噗的染红整条胳膊。 素鹤眉山一凛,沉声喝道:“灵天正诀,天地无穷。” 登时,浩光明耀,沛然清气势摧金山玉海,直逼神女蹭的后退,然不过片刻,却被她扬手化解。 更是借势借杀,将同样的招式叠以成倍的威能,回敬与素鹤。 “尝尝死在自己剑招下是什么滋味。” “噗……”素鹤避不开,登时六腑五脏似被山岳碾了个遍。 身似雨燕被狂风拍在涯壁之上,又嗖嗖的坠入惊涛。 落地一瞬,神女杀招又至,剑威煌煌,不给半点活路。 素鹤抬眸,手腕翻转,真元悉数贯入悯殊,举剑横挡。 霎时悯殊剑芒如耀,自生一股力量配合素鹤堪堪挡下了这招。 “哼,活人尚且打不过,添你一个死鬼又能成什么事? 想要活命,痴忘。”神女睇着悯殊,双眸肃杀非常。 “他不行,那加上我呢?” 忽的一道声音突兀响起,戏虐语气十足欠揍。 神女回首,即是剑行极招,向着声响之处而去。 却是一瞬,逼命杀机已在眼前。 “女人,你眼神不大好呀?”槐尹大刀势沉且稳,不亚于山峰压顶。 噗呲一刀,坎中其肩。 “找死。”神女大怒,抬手一掌,便把他拍作了滚地葫芦。 槐尹杵着大刀,吐了口血沫子,咬牙道:“死女人,你那么凶干嘛? 不就是砍你一刀,搞得谋杀亲夫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你有一腿。” “住口,本座要杀了你。”神女登时血冲脑门,但双颊却涌起可疑的红云。 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让他气的? 抬手两指掠过剑锋,忽的一转,喝道:“帘卷青霜。” 登时不大的殿内,霜雪齐至,扑簌簌的冷,冻的槐尹直跳脚。 忙看向素鹤道:“兄弟,怎么办?我可是为了你,才惹上这疯婆子的啊。 你不能见死不救,不然……不然……” 不然干啥,其实他也不知道。 只是对着这即来杀机,他两腿开始不争气的哆嗦了。 素鹤握剑的手一紧,周身忽的猛生罡风。 侧眸道:“有劳兄台退后。” 说罢,人已无踪…… 第十二章:倒霉的人 神女见素鹤自身难保,还叫槐尹退后。一招格却杀机后,勾着唇角,冷笑道:“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还想学人装英雄充大头? 不给你点颜色,你真当这世上任你来去吗?” 说罢,提元娇咤:“岁岁寒江,几多兴亡。” 登时,殿内隆隆作响,头顶的岩石纷纷坠落,砸的两人无处躲藏。 槐尹提刀,颠着脚步左右挪闪,怒指着神女道:“喂,凶婆娘,你欺人太甚了啊。 别以为我不还手就是怕了你,我……我那是中场休息。” “聒噪。” 神女柳眉怒扬,拂袖即是杀招奔向他。 素鹤握着悯殊,剑锋一转,簌簌凌厉剑气,登时破得杀招落空。 回首旋身,剑芒猛的吞吐,地面陡生一处剑阵,将神女困了十成十。 道:“阁下此言差矣,非是聒噪,不过是道的实情。 你若厌弃,何不自绝当场,也好偿尽你这满身的孽债。” 说着,目光掠过被石头砸的四分五裂的偶人。 油灯洒了,红纱着了,而被拘在里面的魂魄,则失了栖身之所开始逐渐溃散。 一个个本是娇花般的女子,此时散作点点流萤,便看着神女,满心眼的想求救,无奈话在喉头难开口。 只在姐妹中,看到了彼此的惊惶,还有绝望…… 而这些人里面,尤已小姐最为让人唏嘘可怜。尸体尚在梁上晃荡,魂魄却即将归与虚无。 早知人生若如此,她还不如踏踏实实做个小仙儿。 如何,也比此刻强。 她睇眼入口,登时揉碎了心肠,不见爹娘…… 哀痛之下,倒是她的魂魄散的最快。 神女掌催利剑,脸上没有半丝的留恋:“不过都是些祭品,本座看的上是她们造化。 没有本座,她们此生都不会知晓神之境是何等美妙。” “狡辩。” “本座说的是事情,是你不敢认而已。从来都是她们自愿献祭,本座何曾逼迫过一人? 你情我愿的买卖,死了又能怪谁?”哼,不过都是命。 区别只在,碰上本座是她们命不好而已。 素鹤手掣悯殊,眉山愈发凛然,周身的罡风,激的衣摆不停的翻飞。 倏的,剑行疾招,虚影煌煌,却是叫人辨不清真假。 “好一个你情我愿,想来今日把阁下留在此处,也是该的。” 神女轻蔑的抬了下眼睑,似笑带恨的睇着素鹤道:“留下我?怕是你没那个命。” 忽的,招来荷叶玉盏饮尽朱红,潋滟滟的红唇,道不尽的魅惑与森寒,万种柔情的道:“还是说,你舍不得本座了?” “休得胡言乱语,受死。”素鹤听的心头直怒,只觉这神女好生不知羞耻。 言语之中,话里话外,尽是说的不着四六。 又见她处处语带轻佻,更是心下不喜,出手浑不留半点余地。 对方只一缕神识至此,便有如斯恐怖的能为,倘若不能将其留下,待真身降临。 届时,走脱无路的便是自己。 所以,他顾不得此时久战力疲,将一身的修为尽付剑中。 直叫剑阵里神女,倏忽间,神色猛然转变。 眸光微转,祭起手中之剑,滴溜溜的旋飞与空,化出离离剑网,欲一网兜住素鹤逼杀,反制其身。 然素鹤,亦算得神女会估计重施。有了前次教训,故他也卖了个破绽。 假意强攻,实则虚招而已,看着骇人,其实并不。 等神女一网兜住逼杀时,登时察觉到不对,遂想脱手回护自身,却是晚了一步。 倏的,大刀已贯穿她的腹部。 神女愣了片刻,随即回神,提元震退背后的槐尹,又把大刀迫离体内。 一步一含恨,一步一带煞行向素鹤:“你算计我?你居然同他人合谋算计我?” 说着,竟是将一身的威压悉数释出,仅凭着此举,便叫素鹤险些两腿撑不住,差点跪下。 然君子跪天跪地跪忠义,硬是叫他撑住了。 而槐尹就没那么好运了,先前被神女震的五脏六腑移位不说,此刻又遭这绝对的碾压,心中直呼日了狗。 摊上他百里家的,就没好事儿。也不知自己这回,是不是就这样交代了…… 素鹤撑得辛苦,神女就看的双眼充血,直恨不得撕碎了才解心中之恨。 当她一步踏出剑阵时,登时剑阵崩碎:“我陪你闲耍,你当真就以为这种雕虫小技能困住我? 我该说你蠢?还是说你蠢得可笑呢?嗯?” 一语落,指间弹出劲气,瞬化成刃,斩中素鹤膝盖。 素鹤顿时一个打晃,脸上血色退尽,咬牙闷哼,仍是将脊背绷笔直。 他越是如此,神女就越恨,只想摧毁。 “想装硬气是吧?我成全你。”倏的连发道气刃击在素鹤膝盖上,见其不倒,扬手取剑。 单手一握,即向着素鹤心口而去。 槐尹看的焦急,直呼完了,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成全我?那就多谢了。”素鹤倏的抬眸,擒着丝丝肃冷。 将身一错,避开要害,任由利剑没入体内,一手擒住神女右腕,弃了悯殊,掌纳真元,直直击中神女心口。 登时,殿内一室死寂。 忽的,神女身上传出咔咔的响声,紧接着如花的容颜,皲裂如碎瓷。 “呃……呃……” 她捂着喉咙,拼命想说什么,奈何挡不住身体败亡之势。 倏的,一缕流光自百汇窜出,绕了几匝之后,骤然穿过层层壁垒直向天际而去。 守在外面的妇人和林卯,登时惊的跳起。 夫妻俩当即汇在一处,妇人急道:“夫君,这可如何是好?” 本以为里面动静再大,以神女的能为定是手到擒来。 哪里料想的到,那平平无奇的小子竟然这等能耐。 林卯锤手一顿,道:“走。” “去哪里?” “随我同去便知。”说罢,摇身即遁走。 妇人看看身后,一跺脚也跟着闪身离去。 而殿内,晃荡的帘幕被火蛇点着就燃,没烧几下,便噗噗的坠落在地。 又不知哪儿一阵怪风,吹着火星子飘到小姐的尸体上,登时火势腾的直窜。 须臾便落在地上,烧成了焦炭。 槐尹靠着石壁,拽过自己的刀抱在怀里小心的擦拭。 低眉道:“看不出,你还是个狠主儿。” 素鹤睃了眼身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盘膝坐下。从袖中摸了两个瓷瓶出来,一个扔给槐尹。 一个打开,倒出丹药自己服用。 不轻不重的道:“身在这个世道,谁能说自己不狠?” “也对。”槐尹点头,打开瓷瓶闻了闻。 道:“不错啊,叶谷清风的药,你也能弄的到。 还有没有,看在我豁命的份上,匀我一瓶呗。” 说完,也倒了粒丹药嚼蚕豆一样,嘎嘣嘎嘣就吞了。 素鹤睇了眼掌心的瓷瓶,愣了两息,便扔给了他。 槐尹一个前倾,两手包裹着接住瓷瓶,咧嘴道:“不错不错,谢啦。” “承你援手,还未道谢,些许丹药算不得什么。”素鹤闭目,运转调息。 周身倏的腾出袅袅白烟,原本流血不止的伤口,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只是外伤易愈,内伤还是需要些许时日才能将养回来。 丹药入腹,槐尹便浑身舒泰不少,宝贝似的把瓷瓶收妥当后,继续擦着大刀:“也没什么,谁让我倒霉,好死不活进到这鬼地方嘞? 来都来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再说,咱俩好歹也算有前缘嘛。” 虽然,这前缘不是啥好事。但一回生二回熟,也不是没交集。 说完,又偷偷拿眼看着素鹤的反应。 然素鹤是正面扛着神女的怒火,这伤可他重的多。 便是他说什么了,素鹤也并未多听,拢共就一耳。 得不到回应,索性把刀擦的雪亮。 约等了盏茶功夫,素鹤才从入定中醒来,起身向槐尹道:“有劳兄台护持。” “没事没事,能走咱们就出去吧。这破地方,谁待谁隔应。”槐尹摆手道,目光掠过一地狼籍。 素鹤颔首,拱手道:“多谢兄台。” “客气,叫我槐尹就好。兄台什么的太生疏了,咱现在也算是过命的交情。” “也好,对了我叫……” “不用不用,你不说我也晓得你是谁。”槐尹挑眉道。 “是素鹤失礼了。” 这大刺刺的眼神,素鹤就想作看不见也难,不禁有些失笑。 倒是自己这移容换貌,显得多此一举了。 “走吧,我呢,是个直肠子的人。这上回呢,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这个……你懂的。 现在嘛,就是个意外。你我呢,也就不存在什么过不去的。 所以,你……这样,可以理解,不用在意。”槐尹收了大刀,一把勾素鹤肩头比划道。 素鹤顿时僵在原地,除了和黎波,他还不曾与谁如此亲近。 一时间,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槐尹哪管这许多,反正这见鬼的地方他是不想呆了,连拉带拽的把人掣走。 刚出拱门,便撞上了打探消息回来的邹管家。 邹管家见素鹤从拱门出来,就知到事情不妙,转身就要跑。 然他快素鹤更快,不等他动身,素鹤即是一缕暗劲儿,把人定在原地。 “做什么?你要杀人灭口?”槐尹侧眸,看向素鹤。 “要杀要剐,随便。”邹管家耳听得灭口二字,顿时梗着脖子,打算死也不能背主。 素鹤抬眸,平静的道:“杀你做甚?你家老爷夫人都跑了,我杀一个小鱼小虾能顶什么?” “那你想干嘛?”把人逮着不杀?留着当祖宗供不成? “想和你做个交易。” “不要。”邹管家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你小子就是猫给耗子送礼,没安好心。 “嗯,很正常的回答。不过,这可由不得你。”说罢,冲着看热闹的槐尹道:“槐兄,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槐尹笑道:“我能知道啥?依我看,你还是索性杀了吧。 这位,一看就是忠肝义胆之主儿,怎么会听你的安排,做那背主求荣之事?” 素鹤闻言,沉思了会儿,道:“也对,那我只好送你上路了。” 邹管家凛然的道:“来吧,我要皱一皱头,就是你孙子。” 然而,话音刚落,他惊恐的叫道:“你……你……” 第十三章:魔子现世 不及回神,邹管家只双目倏张,看着眼前的人。 明是说的云淡风轻,偏手底下做的事却是阴险毒辣。 素鹤抽身往后退了一步,与之拉开些许距离,散去剑指之上的真元。 平静依旧的对邹管家道:“如何?这下你我可以达成交易了吗?” “卑鄙,无耻。你是哪儿的无知小辈,连柳心斋的人你也敢动,不怕事后遭我家老爷追杀吗?”邹管家窝了一肚子火,顿时气急败坏的道。 从来只有他们算计人的,怎知今日阴沟里翻了船,大意了。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在察觉老爷和夫人不在时,早早的抽身离去。哪用得着此刻,处处受制于人。 “对什么人,就用什么招。你说呢?老邹?”素鹤负手与背,倒也不恼,听着人骂他,仍是和和气气。 只是眼底,有些许让人轻易察觉不到的清冷与疏离。 邹管家气不过,冷吭一声,随即别过脸。 素鹤道:“你也不用抱着侥幸的想法,我既敢在你身上用术,就代表我不惧他人破解。 这点,你若不信可寻你家老爷替你排解。以他之能为,相信不会看不出来。 而我的要求很简单,成为我一双眼睛,替我生盯着林卯。” “如果我不答应呢?”邹管家反问道,之前心脉处疼痛让他还有余悸。 但……就这么顺了对方的心思,想想,他不甘呐。 “你很清楚,不是吗?”说罢,素鹤意有所指的睇了一眼 邹管家面色倏的白了三分,气息略略颤抖的答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鹤兄啊,要我说你还是杀了他吧。有道是除恶务尽,这走了主谋又少了帮凶。 虽然是只小鱼小虾,那也聊胜于无嘛。 杀了他,也算你我对那十八条冤魂的一个交代,是不是?”槐尹找了张桌子直接坐下,抓起盘中的果子一边剥皮,一边抬眸使着坏主意。 之前本是用以款待众宾客的,这会人走楼空,全便宜了他的肚子。 他这一说,素鹤听后还真的犹豫了。 邹管家看的心头大急,趁着素鹤松懈的刹那,旋即运功冲开禁制,倏的一掌劈下。 槐尹一见,顿时扔了手上的瓜果,急欲救人。 然他快,逼急了的人也不慢,察觉到背后杀机逼近,登时将真元催到极致,眨眼遁离。 而槐尹赶来,只落得个扑空。 素鹤拂袖翻掌,却是不疾不徐的手擘阴阳,化解了眼前的危机。 将邹管家雄浑掌力,登时卸往拱门处,把一个满是污秽肮脏的入口,轰的七零八碎。 隆隆过后,满地烟尘。 “怎样?与你伤势可有碍?”槐尹凑上前问道。 “没什么,修养几日便可。” “你就这么放他走,不怕事后他纠集一群臭虫咬死你?”说罢,他还不忘比手划脚,形象的比着咬人状。 素鹤眉眼微转,忽的噗嗤低笑道:“槐兄是我的贵人,有槐兄在,相信几只臭虫还伤不到我。” “去,你还赖上我不成。”槐尹愣了片刻,随后自己也乐了。 笑了会儿,又近前神秘兮兮的问:“来,现在没有别人。你就满足满足兄弟我的好奇心,你是真给他下了禁制还是只是诈他的? 虽说术法万千,其中也不乏各类奇术,但这人也不是街头阿三阿四,要想忽悠怕也不易。 说说,你怎么做到的?” 素鹤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脚缓步越过他身边。 槐尹僵在原地,几息后才转身提起放在桌上的大刀,急忙忙的追上。 “真不说啊?” “自是真的。”素鹤弯腰低头穿过重重柳丝,慢慢的走向门口。 “嗯?我还以为你只是吓唬吓唬他。” “要让他心生不疑,自然就要让他看不出破绽。 这世上什么最是看不出端倪?不外乎真实二字。 是假的,做的再巧终不及真。” 只要他心生不疑,那么接下来的事儿,自己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自己。 因为,人都是惜命的。 槐尹快走两步,并行道:“确实,真的如何验证都是真的。 不过,为何要选他你的眼睛?” 万一,日后给你的消息都是假的怎么办? 素鹤站在门口,两手一拉,终见这外面熙熙攘攘的人世。 谁会想到臭名昭著的柳心斋,会隐与市中呢? 如果不是意外闯入,也不知要害多少人才会被发现。 缓缓的吁出一口浊气,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道:“我总觉得神女对我有一股莫名的敌意,而林卯夫妇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拿出来献祭。 这说明二者之间必有联系,邹管家是林卯的人。 纵使接触不到神女,时间久了,在林卯的身边必然也能窥知一二。” “原来如此。”槐尹大步迈过门槛,抻了一个大懒腰。 而后手搭凉棚,眺望远方,暗忖着:还是这日头底下好。 忽的回首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左右我也无事,不如陪你走一遭。”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走到了明处,索性就借着眼前的机会顺势化暗为明。 如此往后出现,便是合情合理,不会惹人猜疑。 素鹤闻言,迈过门槛行入人群,槐尹随即跟上。 七尺的汉子,一派的坦坦荡荡,到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是身处是非漩涡里的人,槐兄自在之身,何苦要淌这趟浑水?” 槐尹抬眸,肩扛大刀咧嘴道:“你觉得现在叫我退出,来得及吗?” 这…… “此回没有将这一缕神识绞杀彻底,他日便是后患无穷。 在我误打误撞进了这宅子时,你我便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与其等那婆娘恢复元气把你我个个击杀,不如你我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万不得已时,还能搏一搏,不是吗?” 素鹤心内微叹,道:“是我连累槐兄了。” “别说的好像什么都是你的错一样,也就老子运气差了那么点儿。”槐尹摆了摆手,有些不自在的看向他处。 百里枭景那只老狐狸,生了百里无霜这个二世祖他信的。 可那样上下一窝的,怎么就出了百里素鹤这么个娃? 搞得他,竟然有点亏心的感觉。啊,呸呸呸…… 错觉,一定是错觉。 素鹤怔怔的呆了片刻,然后有些哑然的道:“此去邀月峰,还请槐兄多担待。” “嘁,安啦安啦,快走吧。 要不那凶婆娘回过神,你我这条命多半得交代。” “槐兄说的是。” “诶?你去邀月峰做甚?莫非,你也对少楼主有意思了?” “……” “喂,大男人喜欢就喜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说嘛,到底是不是? 是的话,我可以帮你的。 你知道的,这事我有经验的。”槐尹冲着素鹤挑了挑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素鹤行在人群之中,单手负背,依旧有一股难掩的风华。 面对槐尹的八卦,只是暼眸:“是修形不修貌的经验吗?” “……” 槐尹僵在原地,半晌才回过味,急步上前,叉腰道:“喂,是不是兄弟? 这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你咋哪儿痛往哪儿来呢……” “我……不善说谎,抱歉。” “……”你丫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一刀子比一刀子痛。 斜眼自己手上的刀柄,怒瞪着某人背影,咱俩到底谁用刀的啊? 素鹤掩袖轻咳,道:“走吧,晚了我们只能露宿山头了。” “你……算了,看在你有伤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走吧。” 说罢,大摇大摆的越过素鹤。 一路无话,皆是急急的向着邀月峰而去。 与此同时,神女像中的神识受素鹤槐尹联手重创,逃离之后,隐隐的就快要溃散。 晓星赶月般的飞回到一处隐秘,幽静之地——魔界。但见青峰如笔,悬崖峭绝,层层瘴毒将之围绕其中。 那神识一入此地,便如流星夜雨,投进山峰之下的水榭。 忽的,静坐的人睁开了双眸。 “好你百里素鹤,你杀本座一次,今又杀一次。 真当本座是泥捏木雕的不成。” 话音一落,即有侍女再外禀报道:“启禀魔子,林卯夫妇求见。” “叫他二人门口回话即可。”隔着重重轻纱,看不清魔子的容颜。 偶有清风掀开一角,可见纤纤玉手嫩如青葱,水嫩的很。 有如此一双柔荑,想来容貌亦是群芳之中的佼佼者。 “是。”侍女欠身退下,过了片刻,便领着林卯夫妇踏着小径而来。 妇人初到此地,不觉咽着口水,紧挨林卯,扯其衣袖道:“夫……夫君,这就是你要妾身随你来的地方?” 如此险绝奇幽之地,当真是她这无数岁月首见,想来此间主人亦非寻常之辈。 “好生效忠我主,自有你想象不到的好处。”林卯得意的睇了眼妇人,转眸看向侍女时,却是一脸的讨好。 能在魔子近前伺候之人,如何也只能示好而不能得罪。 毕竟,往后他还指望有人替自己在魔子跟前多多美言。 “有劳姑娘辛苦引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姑娘不要嫌弃。”说罢,自袖取出锦盒。 轻轻的打开,正是神女像所赐之药。 侍女垂眸,目光掠过林卯夫妇及其手中的丹药,看的他浑身的不自在,却不得不腆着笑,小心的托着丹药。 好在侍女并未多加为难他,只是收回目光淡淡的道:“借用阁下的一句话,凡与魔子尽心竭力者,我主必不会亏待。” 顿了一下,又道:“好好办事,往后比这更好的丹药,多的是。” “是是是,多谢姑娘提点。还未请教芳名,恳请不吝赐下。”林卯脸上一热,将丹药塞回袖中。 “青蚨。” “好名字。” “到了,魔子就在前面的水榭休息。你自去答话即可,但切莫惹魔子不快。记住了吗?”青蚨顿住脚步,嘱咐道。 “多谢!多谢!”林卯点头哈腰的谢过,又拽了拽似仍在梦中游走的妇人:“走了。” 妇人回神,不好意思对青蚨笑笑,旋即跟在他身后。 一到水榭门口,林卯即让妇人立在原处等待,自己上前跪在滴水檐下,顿首叩拜道:“林卯见过主人。” 霎时,水榭内厉声骤起:“哼,林卯,你可知罪。” “主人……” 乍闻言,林卯瞬息骇的肝胆俱颤,哆哆嗦嗦浑不敢抬头。 第十四章:阴谋叠生 林卯心惊,知魔子这是为着神女像之事,要兴责难。 可他只是个跑前跑后争孝敬的,如何能知一番美意,反酿出今儿的泼天祸事。 如今魔子兴难,他是认也不是,不认也是,真真是里外都难。 却也莫可奈何,趴在地上颤颤的道:“小……小的……知罪。” “罪在何处?” “我……小的……小的……没有详查,酿出祸事,累及主人。”林卯抬头,豆大的汗珠子吧嗒坠下。 “哼,你倒有自知之明,本座还以为,你这是记恨本座?”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林卯连连叩首,急急的解释道:“献出小女乃是自愿,便是小女自己,也是心甘情愿。 绝无记恨之说,恳请主人明鉴。” 他渴求精进不假,然对女儿亦非无心无情,只她自个愿意,便是再好不过。 如此她遂了心,自己交了差,两相共得其益,有什么不好? “本座且问你,这二人你可知对方姓甚名谁?出自何处?” “这……”林卯怔住,他实不知也。 却不得不为自己辩解道:“那书生模样的,是酒宴之上误闯进来的。 小的观他血气精纯,想着是进补的上品,才命人将之捆绑,供主人享用。 不……不曾想,会……会误事。” 林卯偷看一眼水榭之内,愈说愈心虚,就怕魔子突然发难。 “那还有一个呢?” “不、不知。” “好一个不知,本座留你有什么用?” 倏然,水榭之内爆出骇人威压,滚滚袭向林卯。 登时,林卯倒飞落地,狠狠的摔在妇人脚下。 “呕……”一捧朱红,三两海棠开。 “夫君?”妇人吓得粉脸煞白,扑通跪在地上,将人抱在怀里。 攥着帕子,慌慌张张的替林卯擦拭。 林卯不耐的挣开妇人,怒斥道:“起开。” 说罢推开妇人,手脚并用的爬至檐前台阶下,低头道:“多谢主人不杀之恩。” 魔子冷笑:“林卯,你胆子不小,死到临头了还敢同本座耍心眼。 真觉得,本座不会杀你吗?” “不敢,小的赤诚之心可表日月,万望主人垂怜。” “是吗?” 一语落,忽的话锋陡转:“可本座看你夫人似乎有些不悦啊。” 妇人闻言,顿时骇的身如抖糠,牙关上下磕个不停。 然坐在地上,喉头却挤不出一字半语,只无助的看向林卯。 林卯回首,看着妇人轻蔑的撇着嘴:“蠢妇而已,初受主人恩泽,吓得。 如果主人不喜,小的这就休了她。” 又睃了眼妇人:“蠢货,还不叩谢主人关怀?” “夫……小妇人,叩谢主人。”妇人刚想开口叫夫君,结果林卯一记冷眼睇过来,霎时抖了个激灵。 满腹的委屈,顿时化作翦翦水雾。 “主人,您看,她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您别和她一般见识,岂不折辱自个儿?”林卯觍着脸,小心的挪了两步,跪在一旁。 “道是如此,反倒是本座不近人情了,既然是你引荐的,此回旧事便作罢。 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魔子整了整裙摆,赤着双足缓缓的走到轻纱后。掀开一角,窥向二人。 林卯大喜,忙示意妇人随自己同谢大恩:“多谢主人!” 妇人此时哪敢有不答应的,两手攥着前襟,颔首忍泪的道:“多谢主人!” 魔子垂眸,松开指间轻纱:“林卯,上前回话。” “诶,小的遵命。”一听此话,他便知事情有了转机,脖子上的脑袋算是保住了。 提着衣摆,蹑手蹑脚的跪在滴水檐下,生怕大点儿的声音惹得水榭内不快。 “请主人示下。” “你再上前一些。” “……”这……林卯惊疑,主人是叫他入内听话的意思吗? “你进来,本座有事要单独交代你去做。”魔子暼了眼轻纱之外的人,然后施施然的坐回蒲团之上。 “是。” 林卯偷瞄向妇人,妇人也正担忧的看着他,一手藏在衣袖底下摆了摆。 夫君,不可…… 罢了,富贵险中求,若是要杀早杀了。如今叫自己进去,想来不是再生杀机。 这般一想,林卯起身,低垂着脑袋走进水榭。 妇人劝他不住,登时跌坐一团,眉宇间哀哀凄凄。 早知与人为仆这般艰难,她还不如做个山头清修的小仙。至少自由自在,哪用得着提心吊胆。 一颗心在腔子里,只差不是自己的。 想到这儿,她倒有几分怀念从前和女儿相处的日子。虽然神之境无望,大抵也是岁月静好 不似眼前,女儿没了,神之境怕也是水月镜花,唉…… 而林卯走进水榭,丝丝奇香直窜的他奇经八脉,浑身舒坦。 差点儿,便喊出声。 忙伸手捂住嘴巴,又瞧见一双玉足露在鹅黄之外,顿时急忙收回视线:“见过主人。” 哪知魔子却饶有兴致的道:“本座的双足,好看吗?” 林卯吞了口口水,干巴巴的道:“好、好看。” 一回神,才知自己说了什么,慌的大礼拜下:“小的有罪,请主人责罚。” “起来吧,你不过说出了男人的心里话,本座何有怪罪之理?” 嗯?这就没事了?林卯有些诧异,抬眸看了眼魔子,见她确似不像要追究的样子,才低声的道:“是。” 魔子伸手拿起条案上的竹夹,往红泥小炉里添了几块木炭。 又用一只铁签子,拨了拨炭火,登时火星子飞溅,发出噼啪的细响:“此回本座神识受损,前番布计皆成空。 非但沉疴难愈,如今更是伤上加伤。” 林卯心头一紧,道:“小的有罪。” “算了,事已至此,本座便是杀了你也于事无补,眼下有更紧要的事,要你去办。”魔子向着炭火轻轻的吹着,待火焰噗的燃起时,将铁签子放置盘中。 取过一把天青瓷壶,放在红泥小炉上,再取来竹筒的晨露,慢慢的注入瓷壶之中。 举止之间,尽是柔雅。 “何……何事?” “本座要你前往独阴桥,将此玉蝉交给看守之人。” 说罢,扬手托出一枚七宝玲珑匣子,翻掌推向林卯。 林卯抱着匣子,重逾千钧,然未敢将之打开一观,睇着魔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小桐流域,阴山湖的独阴桥?” “不错,正是此地。”魔子复执起铁签子,闲拨炭火。 “恕小的愚钝,阴山湖小的也曾去过,一无人烟,二无房舍,何来看守一说,恐怕小的去了也无法替主人把差事办妥。” 那就一处蛇虫盘踞,腥臭之地,从来飞鸟也懒得在此落脚,死水枯树,难觅寸阳之地。 似乎日头,永远也照不进去。 魔子素手微顿,道:“那是你没用对法子,你未曾见人,人却是把你瞧个分明。 若非如此,你以为本座为何会挑上你?” 林卯闻言,思及往日自己不得志时,确曾在阴山湖说过些许愤懑之词。 彼时他也曾疑心,为何自己寻来投诚,魔子二话没说便收下了。 原来,根由出在这里。 顿时,抬眸道:“即如此,还请主人明示。” “本座看,你家夫人便是不错的人选。”魔子揭开壶盖,见水开了,便取来帕子裹着把手处端了下来。 又将天青茶杯拖到面前,正打算沏茶时,却见林卯低头不语。 遂道:“怎么?舍不得呢?” 林卯干笑道:“夫妻千载,没有爱也有情嘛,小的、小的,是有些放不下。” 魔子看着他,忽的莞尔笑道-:“本座当你是有颗为枭为雄的心,原来也只是妇人裙下的……娇客。” “……”林卯脸上臊的慌,明知是挤兑自己,偏接不上半句话。 “女儿尚且可以再生养,夫人何尝不可以再娶呢?” “这……” 然他话还未出口,魔子已将他话头截走:“你觉得青蚨如何?” 登时,林卯睁大了两眼,微张着嘴,呼呼喘着粗气。 顷刻,心头便有了计较。 青蚨修为高深,又兼貌美,更是魔子近前的人,绝不是家里的那个黄脸婆能比的。 虽然,此举未免薄情。然他也非无情,终究也是为她求过情,犹豫过,不是吗? 如此,夫妻一场,也算对得起她了。 想明白利弊之后,顿时大喜道:“小的才疏浅薄,一切、都听主人安排。” 魔子眉眼微转,眼波横流,噙着浅笑将茶盏拖到面前:“很好,本座果然没看错人。 如此,日后才能放心把青蚨交给你。” 说罢,揭开杯盖,将热水注入其中。 眨眼,袅袅茶香,沁人心脾。 “多谢主人栽培。” “去吧,想必你家夫人心忧已久。你可不能辜负,需得好生安慰才是。” “是,小的告退。”林卯跪退至门口,然后才起身走出水榭。 行至妇人身旁,将之轻柔扶起:“走吧,没事了,刚刚不得已,吓到你了。” 妇人又惊又喜,含羞带怯的睇了眼林卯:“夫、夫君严重了,只要夫君无事,妾身便是死,也是甘心的。” 林卯扶着妇人踏上来时的小径,青蚨立即迎上前:“二位,随我来。” “有劳青蚨姑娘。”四目相交的刹那,却有一股看不见的暗流涌动。 而妇人,却是浑然不知,只满心欢喜的由林卯扶着离开。 便是有什么,她也觉得无事。男人嘛,谁不爱美人? 多看两眼,又如何…… 行了约个把时辰,青蚨将二人送至山峰下。 两两道别后,林卯便携着妇人远走,而青蚨则是回到了水榭。 却见魔子正要饮那自己沏的茶,顿时疾步上前拦下:“茶凉了,还是让青蚨为魔子重新沏吧。” “怎么?生气了?”魔子慵懒的靠在案头,任由青蚨端走了手上的茶。 “青蚨不敢。” 魔子笑了,是不敢,而不是不生气。 遂道:“放心,骗他而已,做不得数。本座的青蚨如此贴心,我怎么舍得呢?” “那魔子为何还要与他这般说,万一……” “没有万一,你附耳过来。” “是。”青蚨放下手中沏茶的活,走到魔子身侧跪下。 却见魔子倾身与青蚨耳语数句后,青蚨眉间顿现了然。 道了一句:“青蚨这就去办。” 转瞬,无踪。 魔子忽的闷哼,一口朱红再难压制,染红案头 “噗……” 第十五章:暗动的风 魔子抬手,捻起桌上的朱红,细细的把玩,竟是朱红成沙,点点自指间坠落。 自嘲又阴鸷的道:“这就撑不住了,还真是脆弱啊。” 话音一落,唇角勾起一抹玩味,转瞬无踪。 而青蚨自出水榭,便找到了群芳台。 远远的就有侍女迎了过来:“见过青使者。” 青蚨睇眼周遭绽放的百花,看向侍女道:“你家大宫主、二宫主可在?” “回青使者话,两位宫主正在诉月亭小憩,使者请随奴婢来。”侍女欠身一礼,转身示意青蚨跟上。 “带路。” 走过鹅卵小径,穿过几重桃李芬芳,才见着红纱旖旎的诉月亭。 二宫主正趴在台阶上,拘着溪水闲耍,便是薄衫已是沾露带娇,勾勒出层层曼妙。 抬眸整好瞧见侍女领着青蚨向诉月亭而来,遂身娇无力的撑着台阶柔柔的站起,回到亭内与大宫主静坐一处。 须臾,青蚨揭开红纱,拱手见礼:“见过两位宫主。” 大宫主斜了斜二宫主,有些头疼的起身,将人迎至石桌旁坐下。 并挥退侍女,自己取来茶杯为青蚨斟茶。 将茶轻轻的推到她面前,才为自己斟了一杯:“不知使者此来,魔子有何吩咐?” 青蚨端起茶杯,浅尝道:“大宫主不愧是魔子所重之人,青蚨还未开口,便知我之来意。” “不敢当,使者深得魔子之心。凡魔子有所号令,皆由使者代传。 由此可见,使者才是魔子不可或缺的人,本宫微末之资,如何当得起重之一字。”说罢,举起茶杯敬向青蚨。 “大宫主过奖了……” 二宫主斜倚在栏杆上,腹诽道:“虚伪。” 然大宫主好似背后有眼一般,半是侧眸道:“怎么?妹妹觉得我说的不对?” “呵……呵呵,怎么会呢?妹妹就是觉得姐姐说的极是在理,一时惊叹的才走了神。 姐姐,不会因此与我生分了吧?”二宫主掩袖轻笑,眼底流波的飞了一眼。 好你个花中影,还惦记着上次的仇。老娘是坑了你不假,但你这不也没事嘛。 如若不然,魔子哪会赏下诸多灵药珍宝,你丫可赚大发了,还居然要算计我? 大宫主眉梢微挑,却是懒得再在这个话题与她纠缠,对青蚨道:“不知魔子有何吩咐?” 青蚨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走了一圈,撇着杯中的茶叶,道:“百里素鹤此去邀月峰,必是为着人皇鸟的卵石。 魔子的意思,他要什么,你二人便毁去什么。 此后岁月,要他诸事难求……” “我明白,只是疏星楼盘踞邀月峰已久,若要毁去此石,恐怕我与妹妹力有不逮。”大宫沉眉低思,过了会才道出自己的担忧。 “这个无妨,魔子另有交代,卵石能毁则毁,不能亦无关系。 只要搅得百里素鹤日日不得安宁,如此亦可。”青蚨顿手,忽的紧咬不得安宁四字。 又暼了眼二宫主,起身道:“我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魔子还等我回去复命。 指望二位精诚合作,莫让魔子失望才好。” 二宫主一个激灵,顿时收了气焰,起身挽着大宫主笑吟吟的道:“这是自然,姐姐说是不是?” 大宫主睃了眼,不着痕迹的挣开二宫主,对青蚨道:“我送送使者,请。” 青蚨颔首:“请。” 旋即两人离开诉月亭,隔着红纱依旧可见二人举止亲昵,时有耳语。 “切,一群小人,就是见不得本宫好。 你们再看不顺眼又如何?只要魔子一日离不开本宫培育的香茶,你们就得给我把爪子收起来。 哼……”二宫主气的冷哼,端起桌上的凑至唇边,方要饮,才想起这是大宫主的。 登时重重的将杯子搁在桌上,忿懥(zhi)不已:“晦气。” 却不想,大宫主眨眼及至身旁:“妹妹,说什么呐?” 二宫主险些没被自己口水呛死,这厮伤好后,修为晋升这么快么?竟然什么来的,她都没察觉到。 这一惊,可不轻…… 霎时打着哈哈,伸手作势要挽住大宫主的胳膊:“没有没有,妹妹就是觉得姐姐这茶凉了,该换换了。” 扭头亭外喊到:“人呢?都死哪儿去了,大宫主的茶凉了也不知道及时更换? 本宫养你们这群废物做甚?还不快点把茶换了?” 大宫主身形微微一闪,恰好避开了二宫主双手,提着裙摆旋身落坐,垂眸道:“行了,人都走了,妹妹做戏给谁看呢? 有这闲心,不若回去收拾收拾随我离开。” “如此急?”说到正事,她还是不敢太过的,万一惹得魔子厌弃,那便得不偿失了。 “不急?能劳动青使者亲自来吗?以她的身份代表的什么,你难道会不知?” “呵呵呵……说的也是啊,妹妹没有要收拾的,姐姐若无需要我们这就走吧。”二宫主被噎的不轻,一径眸光如飞絮,如何也没胆量与之直视。 “走吧。” 一语落地,诉月亭只剩红纱旖旎。 而青蚨离开后,并未回到魔子身边,行到无人处,折身暗中下到山脚。 行行复行行,来到独阴桥。 林卯一见是她,顿时有如小鹿乱撞,颇有几分局促:“青蚨姑娘,你怎么来了? 可是魔子有交代?” “不错。” “是何事?”林卯侧眸暼了眼妇人,差一点他就要送她上桥。 青蚨此时前来,难道?魔子反悔,舍不得了? 但他不敢明说,只是偷瞧着青蚨脸上的细微反应。 “过此桥,即可见宅第一座,尊夫人进去后,需寻些吃食,将之带入旁边上锁的屋内。 将困在地牢里的人,悄然放走。记住,此事不可让看守知晓。 事后,再将玉蝉交给看守既可。 我说这些,你们可都明白了?” “这是为何?既是魔子吩咐,为何反要避开看守? 直接向看守禀明来意,不可吗?”林卯不解。 如此吩咐,岂不前后自相矛盾? “你只管照做,事成之后,自少不了该有的好处。”说罢,睇了妇人一眼。 妇人一个哆嗦,看着脚下漆黑深渊,迈出去的脚,霎时慌不迭的收回。 紧揪着帕子,战兢兢的道:“夫君,我们改日再来可好?妾身怕。” 林卯眼底忽绽寒光,吓得妇人登时喉头打架,说不出一句囫囵的话。 “夫……” 为何她的夫君看着,是如此的陌生?这是她赖以为天、为地,为之舍了血亲儿女缘,如今变得好似不认识一般。 察觉到自己失态,林卯霎时掩尽森寒,上前将妇人颤抖的手裹在掌心:“无事,我就在这头等着你。 若有事,我会立刻来救你。 乖,莫怕。” “妾身,妾身……”妇人看着林卯,又看向青蚨。不知为何,她愈听愈后怕,捂着心口微微的往后退。 然事到如此,林卯怎可能放她迟疑。而青蚨,亦不会同意。 遂浅笑道:“夫人且安心,魔子还等着夫人回来好论功行赏。 此去,且将心收在腔子便是。” “我……我……”妇人心惊,如何肯轻信。可她望着林卯眼中的热忱,一时鬼使神差的犹疑了。 青蚨趁机递了个眼神,林卯会意,走到妇人身边,将人揽在怀里安抚道:“这是你我立功的好机会,夫人难道不想来日与为夫同证神之境?” 一听林卯此话,妇人身子顿时软了半边,倚在其胸膛,指尖慢慢游移:“可是,妾身怕。” 林卯轻轻拍打着妇人的后背,道:“莫怕,有为夫在此守着你怕什么? 可是?信不过为夫?” “不不不,妾身怎会不信夫君。妾身只是,只是……”心底难安,恐有生变。 “是吗?”林卯忽的声色骤冷,不待妇人回神,旋即掌心翻转,一掌击在妇人心口。 “夫君?” 妇人大骇,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林卯,只感身心俱冷。 无名寒气,瞬间直逼肺腑。 林卯手抖衣袖,略微整理,垂首慢条斯理的道:“夫人安心前去,为夫在此恭候。” 然有再多的话,妇人落地的瞬间,周遭已是天地转移。 她之眼前,除了茫茫一片,便什么都看不到,更见不到林卯。 再回首,脚下原本窄细的独阴桥,此时弯弯绕绕看不到头。 阵阵飓风自深渊之直上,稍有不慎,人即落得尸骨无存。 睇眼掌心的帕子,倏的松开了掌心。任其被飓风撕碎,而她,回不去了…… 青蚨看了眼林卯:“告辞。” 林卯难舍美人,顿时挽留道:“青蚨姑娘,不一起等候吗? 待事成再去同魔子回复,岂不更能使魔子开怀。” “不必,阁下诚意,我已瞧见,自当如实回复。” “哈……那就有劳青蚨姑娘替在下多多美言,日后定不忘恩。” “好好守着吧。”说罢,纵身入云,径向天际。 “跑的了吗?跟我装,你也早晚是我的人。” 青蚨一走,林卯噙着一抹阴狠,低笑回眸,看向独阴桥:“夫人,为夫的前程便劳你铺路。” 话音刚落,顿有人影闪过。 “什么人?” 第十六章:蛊人 林荫中,邹管家自树后悉悉索索的走了出来。 “老爷,是我。” “你没事?那人没伤你?”林卯脚下悄然移动,看向他的眼神登时有了细微的变化。 神女尚且难脱贼手,你又是如何做到的? 邹管家被看的浑身汗出,颇不自在的低头道:“小的本意就死,无奈那厮只擒不杀。” “有这么简单?” 当他是无知小儿吗?掌心里的蚂蚱能捏死却放走,谁信? “这……小的实言,绝无欺瞒老爷之意。只是、只是……” “哼,只是什么?”林卯怒目,一身威压如水浪滔天,直压得人跌坐在地。 而邹管家也知道,要让林卯相信,委实太难。层层威压,迫的他几欲窒息。 霎时脑中急转,眸光一瞥,落在某处,登时一个急扑,抱着某人的小腿,哭爹喊娘的道:“老爷,救我。 如若救不了,那便杀了我。也好全了你我多年相随之情,好过小的他日被人控制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啊……” 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蹭在林卯裤管上。 林卯一阵恶寒,顿时提着脚急欲拔出,怎奈有人抱得死紧。 试了几次,愣是没成功。 要说美人抱他,那他肯定是乐意的。可一个半老头子抱……真他娘的是想拍死。 但是,还不到时候……遂强压杀机,皱眉道:“我只问你两句,怎就到了要死要活? 好好的,我救你什么?” 拔不出,便只能任由他抱着。 邹管家攥着衣袖擦了擦眼角泪痕,却是越擦越多,一把年纪,抽抽嗒嗒的道:“那厮在小的心脉下了禁制,要小的臣服与他。 并要小的说出您的消息,还有神女的来历。 小的、小的承蒙老爷眷顾,怎能怎能做此忘恩负义之事。 故死也没有答应他,趁他不备之时逃了出来。 而且,老爷若是不信,尽可查看。” 说罢,松开林卯。竟是抻脖子闭眼,一身真元悉数敛藏。 大开空门,不做半分抵抗。 “你呀,说这些见外话做什么。你我多少年的交情,说是主仆,其实我从来都是把你当老大哥。 所谓主仆,那全是做给旁人看的。 只是现下时局易变,你、不会怪我吧。”林卯俯身,将人从地上扶起。 却借着触碰之机,一缕暗劲由天府,经云门……过诸穴,至其心脉所在。 以灵眼观之,确有数道力量同时缠缚。看上去普普通通,并不像有害的样子。 会不会,这厮借故作题,有意为之?如此禁制,当能自破才是。 想到此处,他便催着暗劲再往前一步。不料,就在此时沉寂的力量顿作猛兽,眨眼将暗劲吞噬殆尽。 慌的林卯瞬间把手松开,气息不稳的看向他处。 而邹管家好似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擦着老泪,感激涕零的道:“小的怎会责怪老爷,唯愿老爷别嫌弃才好。” 林卯拍着他的肩头,叹道:“唉,难为你了。” “不敢。”邹管家两手忽叠,小步踱至其身旁,又左右张望道:“怎不见夫人?” “哈……哈哈,夫人得高人指示,谋了一桩美差,事成之后少不得你我也要跟着占些好处。”林卯干笑,心里恨不得捶死这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邹管家闻言,连忙贺喜:“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嗯,好生等着吧。” 林卯心安理得暼了眼邹管家,旋即目光投向独阴桥。 颇为自得的忖道:是该恭喜,待办成此事。娶了青蚨美人儿,可不是就占些好处吗? “是。”邹管家暗暗的吁了一口气,背后的内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今儿虽是凶险,好歹总算把这关过了。遂悄悄把藏在袖子的辣椒,丢入身后矮丛中。 只是,真辣啊…… 抬手擦了擦眼角,顿时心里把素鹤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要不是这个缺德冒烟的,他用的着如此冒险吗? 可是,他骂也没用。 林卯以暗劲探查,虽做的巧妙,但还是有迹可循。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他自是一清二楚。 不然,林卯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可如此一来,也说明了他对此禁制亦无解法。 换句话说,往后自己还真的得受制于人了。 虽不甘,却也不得不从命……但就这般认命,他到底不甘。 一时间,主仆两人各怀机心,彼此默然。 而桥的另一端,妇人有惊无险的通过了飓风考验。 接下来的,便是要找到青蚨所说的宅邸,再找到吃食,以及把地牢的人放出来。 只不知为何,她愈走愈心惊,愈走愈胆寒。 可回头无路的她,没得选择。 所幸,约莫一柱香的功夫,总算到了湖畔的宅邸。 传闻,阴山湖蛇虫遍地,秽臭冲天。如今看,似乎也不尽然。 至少,除了阴森可怖之外,倒也没见到以上这些。 随着木门被推开,倏的一阵怪风扑的她陡寒,拢着两臂怯生生的迈入其中。 刚踏进,木门忽的自动关上。 吓得妇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蹑手蹑脚的在前院摸了好些会儿,才找到后院厨房。 青蚨说,此事不能被看守知晓,她需抓紧时间才是。 顿时一咬牙,两手愈推门。 怎料厨房的门突然打开,内中一位粗壮的伙夫揪着围裙直擦手。 上下睇了眼她:“你就是魔子派来的人?” 妇人看着自己悬空的手,登时羞的面红耳赤:“是。” “你先在这儿吃点东西,一会儿去前院找我们。 要来也不早点儿,偏赶着饭点儿,懂不懂做人啊?”说罢,又是一声冷嗤。 “多、多谢。”妇人欠身施礼,心间又气又恼。 她这辈子,除了林卯那个负心汉,她还没被谁这样指着鼻子骂过。 偏生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忍着。 不过转念一想,如此也好,方便她接下来行事。 遂侧身静立一旁,待人出去后,即闪身入内。然错身的刹那,伙夫的嘴角乍然浮起诡笑。 而妇人,并没有发现。 心急火燎的收拾了点吃食胡乱的装在桌上的食盒里,盖好后旋即提着走出厨房。 又睇眼旁边那边上锁的铁栅栏门:“看来就是此处了。” 话音一落,身形微晃,径直穿过铁栅栏。 提着食盒,疾步往地牢而去。 一路行来,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没费多大的功夫,她即找到了关在地牢的三人。 这三人有男有女,俱是不知被关在地牢多少岁月。 见到有生人进来,笑得格外瘆人:“你是哪家的媳妇子?来这里,可是想好了?” 妇人被问的摸不着头脑,可她没有时间深究。只想着快点把事情解决,再踏过独阴桥,便可找那负心汉算账。 事到如今,她还想着自己可以侥幸活着回去。 却不知,在踏上独阴桥刹那,便注定是条不归路。 牢中之人,问的即是这个意思。 她不明白,然他们却再清楚不过。因为,这才是他们的……食物。 “几位快别说了,待将这些吃食用完,就随妾身离开。 晚了,恐被发现。”妇人劈手将牢笼打开,三人拖着手链脚铐慢悠悠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互看一眼,手链脚铐登时掉落一旁,齐齐的扑向妇人。 “你们要做什么?” 妇人大惊,手中锦怕顿时幻化成剑。 “做什么?当然是吃饭啦。”其中一人两手分开乱蓬蓬的头发,露出几颗快掉完的大黄牙。 另一人手背微抻,一只只芝麻大小的黑色虫子,自皮肤下钻了出来。 扑通扑通,掉在地上,然后电光火石弹起,落在妇人裙摆上。 瞬息光华一隐,没入其肌肤一中。 霎时妇人长剑坠地,钻心蚀骨的痛,令她恨不得剜出心肺方能解脱。 “杀了我,杀了我……” “看吧,吃饭就吃饭,你和个饭菜解释啥?还不动手吃,别怪兄弟我不留啦。”多少年没吃到东西,有的吃你们还磨磨唧唧。 那人把头发一放:“虫子说的对。” 说罢,竟是张嘴吐出一条丈许的花斑蛇,三角的脑袋顶着两个肉球。 呲溜一下爬到妇人脚下,顺着腿肚蜿蜒而上,钻入了那张檀香小口。 霎时妇人瞪大了双眸,一双眼珠子几乎跳出眼眶,疼痛若不足以要命。那么,这便是比死更恐惧之事。 一直伫立在旁的老者,桀桀坏笑道:“死花带,你还是那么恶心。” “哟,红寡妇,你又比我好到哪儿去?”常帶(dài)子眼角上挑,满是不屑。 红寡妇嘿嘿而笑,转身催着自己的心头好,一只巴掌大小血纹蛛。 落在妇人脸颊上,毛绒的爪子搭下去,便揭起一块皮子,然后送到嘴里嘎吱嘎吱的吃掉。 “吃,当然要吃最好最美味的地方。” 女子脸蛋啊,拢共就那么大点的地方,这才是精华。 “嗯……我觉得,还是那一捧温热最是荡我心魂。”虫子不知何时趴在妇人身侧,甚是迷恋的闻了闻。 “得了吧,收起你那鬼样儿。赶紧吃,吃完好办事儿。 你俩磨磨唧唧的,人还搁外面等着呐。”红寡妇扭了扭腰肢,比着自己的黑色指甲左看右看。 虫子一咕噜坐起:“红妹说的对。” 哪知红寡妇抬手便是一巴掌:“说了多少次,叫我红姐。” “是,红妹。” “……” 常帶子见怪不怪,眼皮子都懒得抬。只唤着自己的花斑,赶紧的把这女人的内腑搞定。 如此一来,三人便是各有分工。 红寡妇负责把脸吃掉,再给妇人以血蛛丝织张新的美貌出来。 虫子将血液换了一遍,以后这身血和肌肤便是最好的利器。 再等常帶子完事后,以蛊虫代替六腑五脏。 待一切落定,就看妇人的魂魄是否撑得住。如果能,那么蛊人便算大功告成。 在过了数个时辰后,躺在地上的妇人终于有了反应。 睁眸的瞬间,才知道自己从未逃离魔鬼的掌控。生死走了一遭,仍旧回到眼前的炼狱。 却见红寡妇腰肢款款的蹲下,抬手摸上了她的脸颊,嚇的妇人险些背过气。 “放……放过我。” “傻瓜,你的富贵,在后头呐。”说罢,眸光睇向虫子和常帶子: “带走吧。” 第十七章:邀月峰 虫子与常帶子会意,即一左一右把人提起,毫不怜惜的架出地牢。 而此时,铁栅栏门已经打开。 伙夫领着两个侍女在门口等候,见人被带了出来,忙恭维道:“二位仙长辛苦了!” 常帶子没啥好脾气,随手一把将人推了出去:“行了,人给你们。 没事儿,记得把门锁上。” 说罢转身睇了眼虫子,顷刻没入黑暗中。 “哪里哪里,二位仙长不一起喝上一杯吗?”伙夫抬手钳住踉踉跄跄的妇人,推给了身后的侍女。 虫子双手环胸,看了眼伙夫后,便施施然的走了。 伙夫讨了个没趣,顿时回首斜向侍女:“看什么?还不赶紧将人送过去,晚了,下个就是你们。” 两侍女一通哆嗦,旋即带着妇人出了宅邸,脚下风从云生,眨眼就到了独阴桥。 再度踏上此桥,妇人只觉恍若隔世,哀求道:“两位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侍女不答,她又道:“都是女子身,何不放我一马? 大恩大德,定不敢忘。” “姐姐是魔子钦点的人,日后可是有大造化的。说什么放不放,岂不是陷我二人于不义?”个高脸圆的侍女,翻手抛出红丹一粒。 霎时,原本来时翻滚不歇的飓风,瞬息平静。 催促道:“快走。” 妇人哪里肯应,当下猛的撞向个小的侍女。 那侍女不防她有此一招,身形不稳间,顿时给了她走脱的机会。 当即纵身,跳下了独阴桥。 圆脸侍女顿时冷然,拂袖弹指,即有一缕红线,把人带回桥面。 “都是千年百年过来的,寻的什么短见?你今日这般做态,叫魔子知晓还当是我二人哪里薄待了你。 且说不定,来日你还要感激我等呢。” “勺儿的话虽不中听,但姐姐你从无间走了一趟,难道还不清楚那几位的手段? 与其寻死觅活,何妨静心图取东山之机呢?” “婉儿,你和她说这些做什么?这人不知好赖,当你我要谋她性命呢?”圆脸侍女,也就是勺儿,狠狠的剜了眼妇人。 “我……”妇人语塞,便是因为知道他们的手段,才会想着一死百了。 若永生只剩折磨,何不以死换个解脱。 只是,她真的忘了。 虫子等人有的是让她生不如死,死死生生,不得往生的办法。 真跳下去了,就一定能死吗…… “姐姐,早点见了魔子复命,说不定是个好的开始呢。”婉儿上前扶着妇人,倒不是她度量多大,实在是那一下本就有意为之。 不这般,鱼儿怎么会甘心情愿上钩呢? 妇人被说的心动,便也放弃了挣扎,由得二人扶着她快速通过独阴桥。 待行到那层茫茫的阻挡时,婉儿抬手拔下木簪当空一划,刹那云开雾散,露出本来路。 “几位是?”乍见三人,林卯满目不解的问道。 莫非,这便是魔子说的看守? 只是中间的女子是谁?为何他看着陌生,偏有一股熟悉之感。 可不应该啊,照理人应该没了的。 “林……” “大胆,魔子的事儿你也敢过问,不想活了吗?”勺儿一见妇人激动,当先拦下话头,将之岔开。 林卯却是心头凛凛,凉意直窜后颈。打着哈哈道:“是是是,只是这位姑娘可是认识在下? 否则,怎么知道我之姓?” 妇人心惊,思及他那一掌,仍是绝望入骨。 婉儿暼了眼,不温不火的斥责道:“这可是日后的贵人,今奉魔子之令召见,才踏出阴山湖。 不过是见林外荒芜可叹,怎就是与你相识。” 这……林卯再三看了妇人两眼,一时也吃不准。 邹管家上前小声道:“老爷,我看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其他的事,可以……” 林卯斜眸:“你说的对。” 说罢,拱手道:“诸位,请。” 霎时,三美相携而过,只余倩影撩人心。 “老爷,我们不跟上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话落,随即追上。 虽然心中疑惑难解,可有一条可以肯定,看守既然出来了,而她没有同回,多半是已经不在。 如此,他又怕什么呢? 再多的问题,女人嘛,有的方法搞定。 邹管家暗察在心,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跟随在后。 只在山脚下时,被林卯留了下来,美名其曰寸功未建,恐授人以柄。 “嘁,怀疑我就怀疑我,说那么好听。”邹管家嗤鼻,挑了棵大树纵身跃上,和衣假眠。 而水榭中,魔子围着妇人绕了好几圈,终是满意的点点头。 “像,真的像。 以后,你的名字,就叫溪芫,可记清楚了?” “是,溪芫谨记。” “这段时日,你暂且与本座同食同寝。由本座,亲自教导。” “谢魔子恩德。”溪芫跪地,俯首顿拜。 此时此刻,她算是知道了,什么送玉蝉其实就是个幌子。真正目的,呵……是她们需要一个枉死鬼做蛊人。 而她,就是那个被挑中的。 说白了,她甚至都怀疑盒中是否有玉蝉? 只是那东西她醒来后,便没有了,想来是被他们趁机拿走了。 “起来吧,往后你便是本座的义妹。”说罢,扫向众人:“尔等往后须如待本座一般恭敬,如有不敬者? 拖出去,就地击杀。” 众人拱手拜道:“是,我等拜见溪姑娘。” 一通山呼拜见,弄的妇人很不自在。天上掉馅饼,也要有命吃啊。 她哪有那命?可在目光触及门外的林卯时,一副柔肠顿染寒霜。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欠我的,你总是还的。 林卯一个激灵,抬头查看,却见溪芫欲语含羞的立在魔子身侧,翦翦水眸,道不尽的风情。 直看的他浑不知自己何时失神,只似个呆头鹅一般。 魔子暼眼青蚨:“带溪妹下去歇着。” 青蚨欠身:“是。” “溪姑娘,请。” “有劳。”溪芫颔首。 待二人都进入珠帘后,溪芫才知是进了另一方天地。 勺儿婉儿亦不敢久留,遂同魔子辞别。 魔子应允,便只剩林卯还呆立在外头:“林卯,此事你办的不错,足可见你之诚意。 本座要你现在回小桐流域静待此人出现,一经出现,你便如此如此……” 话音落,卷放在案头的画像飞至其面前。 林卯打开画像,登时有些愕然,这不就是破坏神女的混蛋嘛? 原来,他就是百里素鹤,怪不得能把神女像逼到玉碎。 也难怪邹寂人那个蠢货,会被算计。 遂将画像卷起收好:“小的知道了,这就去办。” 魔子颔首,等人都走了,才走到案倾身坐下,抽出压在身下裙摆盖住玉足。 方提起朱笔,在白帛上细细描画:“素鹤,你会惊喜吗?这可是本座,精心为你准备的……” 而素鹤与槐尹紧赶慢赶,出小桐流域时,天色已然渐渐擦黑。 邀月峰下,槐尹提着大刀,一路行来,就着两旁草木一通乱砍:“喂,非去不可吗?” 都这个点了,会不会不太好?毕竟人家少楼主,可还单着呐。 “不错,看不出槐兄心思还挺细腻。”素鹤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去去去,我跟你说正经的。你也知道这段时间,前往疏星楼的人多的跟炸了耗子窝儿似的。 你去是有要事,跟那些色欲迷心的不同。 可难保他们不拿你当眼中钉啊,万一他们晚上趁着夜色,合起伙来给你来下,那、那不是坏事吗?”槐尹比划道,哗啦,又一排矮树遭了殃。 说彼此都是仙者吧,个个都是。你有能为,他人亦有。 其实算起来,与世俗之人没多大差别。也就活的久点儿,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真有心算计你,同样是双拳难敌四掌。 素鹤顿住脚步:“槐兄所言,素鹤感佩在心。 只是路上耽搁多日,恐迟则生变。” “你发现什么呢?”槐尹一愣,大刀宛转,霎时插地三分。 “槐兄就不觉得你我行来,皆静的可疑吗?” “对啊。” 照理说,他这砍砍杀杀,不讲惊个兔子乱跑什么的。走几只飞鸟什么的,肯定可以。然而,鬼影都没见着。 这事儿,委实透着古怪。素鹤不提,他都没在意。 只当是自己赶的晚了,静谧些也正常。 却忘了……飞禽走兽最是敏感不过。 想明白这些,顿时拔出大刀扛在肩上,急哄哄的道:“那等什么,走啊。 晚了,少楼主搞不好都是别人的了。” 素鹤哑然,边走边看了眼某人:“槐兄真情真情,好好捯饬一番,亦是端端正正,未必没有机会。” 槐尹一口老血险些没呛死自己,冲着素鹤想比个小指头吧又不好意思比。 伸了又伸,最后悻悻的收了回去。 你娘的,不会安慰人就别开口。整的他真的很挫一样,咱……那啥,就是长平凡了点儿。 嗯,真的就一点点…… “槐兄不走吗?”素鹤回头,看了眼伫在原地的人。 “走,走。”槐尹没好气跟上,看了看直耸入天际的邀月峰。 登时怨念又冒了出来:“你说疏星楼的先辈也是,没事弄个这么不人道规矩。 搞得哪路仙者来了,也得下云收宝,徒步而行。 这要是能飞多省事,走完我腿肚子又得抽筋。” “能人异士,大体性格颇有几分不合常人。一来个性如此,二来也是人家能为非凡。 众人心服,自然遵守。” “唉……我命苦啊……” 素鹤转过身,一本正经的道:“槐兄若是嫌累,我可以背你的,权当是偿了柳心斋的救命之情。” 槐尹如遭雷击,森森恶寒,顿时走遍奇经八脉。 “那啥,不用了。 我自己走就好……” 说罢,脚底一抹烟,蹭蹭就不见人。 “额……我说错了什么吗?” 第十八章:疏星楼 “出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槐尹抬脚挪身,小心的避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里里外外,他几乎找了个遍。除去大多都是疏星楼的人,还有不少是前来求亲的。 此刻,皆是尸体一具。 殷红的血,浸透脚下每一寸土地。 瞬间他不知是该庆幸呢还是庆幸,否则是不是也成了其中一位。 “尚有余热,应是刚遇害不久,你我找一找,说不定还有活口。”素鹤蹲下查看,脸上开始渐渐凝重。 这些人,生前没有任何抵抗。 身上亦无其他伤口,只有颈部一处致命。 对方能在疏星楼逞凶,且不留下痕迹,足见其能为。 须知,疏星楼前有三主楼,后有七小楼。而今,却是满门尽灭。 只是,那剑痕…… 槐尹颔首,他与素鹤一路赶来,跑断腿才到半山腰。结果,啥都没开始,他家少楼主的窝就成了命案现场。 忽的,想起身在顶峰的少楼主,故急忙忙的跨过尸体:“你在这边找,我去看看少楼主怎么样?” 素鹤放下尸体的手腕,起身道:“我同你一块去。” “好。”槐尹怔了会儿,大抵知晓为何,也就不再耽搁。 只是当他们赶到顶峰飞星阁时,里面的场景与山腰别无二致。 “槐兄?”素鹤推了把挡在门口的槐尹。 “哦……对不住,我们去里面看看。”槐尹回神,闪入内室。 然眼前的一幕仍是让他难以接受,他心目中容貌性情乃至修为,皆是翘楚的少楼主此刻正躺在血泊中。 霎时他整个好像人似失了魂,对外界浑不知所措。 素鹤见他如此,也不知如何安慰。遂一个箭步上前,仔细检查。 随即从袖袋中取出药瓶,倒了两粒丹药给少楼主服下。 再佐以真元渡其体内,须臾地上的人幽幽转醒。 明眸缱绻间,可谓人间少颜色。 开口宛若莺啼:“多谢!” 又极是孱弱的道:“我已是将死之人,恩公着实不必为轻尘浪费真元。” “未到山水尽头,少楼主怎可轻言就死。”素鹤蹙眉,真元再提,如滚滚江水涌入其体内。 浥轻尘看着眼前之人,亦是通透无双,遂勉力撑持着,不让自己昏过去:“恩公此时前来,必有要事。 有何需要,不妨直言。 疏星楼虽遭此劫难,却没有欠人恩情不还一说。” 素鹤抬眸,好聪慧的女子。 然他并没有多少时间来感叹,道:“实不相瞒,素鹤是为人皇鸟的卵石而来。 听闻贵楼一枚,不知是真是假?” “确……有……一枚,劳恩公……扶我起身,我与恩公引路。”浥轻尘欲起身,却牵连的体内伤势险些压制不住。 “失礼了。”素鹤颔首一点,将人打横抱起。 “请问书房怎么走?” “出门往右,最末端那间……即是。”突来之举,使得原本面无血色的浥轻尘,双颊染上些许绯红。 虽说仙者不拘泥小节,但被男子抱在怀里,她尚属第一次。 登时一颗心扑通乱跳,那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涩缠绕不止。 等两人出了门,失神的槐尹才反应过来。他看到了什么?他家的少楼主居然被人抱走了? “喂……等等我,你们什么情况呐?”槐尹急冲冲的跑到门口,掰着房门,险些刹不住车。 “去书房。”素鹤抱着人,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 “书房?哦……哎,等我啊,你还没告诉我你们去书房做什么啊?” 然他刚追到书房门口,即身形猛的往后腾翻,落地之后退了数步才稳住脚跟。 也亏得他反应快,才没有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伤着。 顿时一撩衣摆别在腰间,整个人似离弦之剑,冲进书房。 果见里面素鹤正与一黑衣蒙面兜帽人打的难分难解,宽大的袍子瞧不出是男是女。 浥轻尘扶着书架渐渐滑落至地面,指着兜帽人道:“他……他……夺了卵石。” 话音一落,人难再撑,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槐尹手提大刀,视线在素鹤与浥轻尘之间兜兜转转。 一咬牙,算了,还是先完成主人的交待。 美人什么的,应该问题不大。 顿时嚎了一嗓子:“兄弟,我来帮你。” 转眼一刀一剑,把个兜帽人团团围在杀机之中。 兜帽人冷笑:“吾,今儿心情好,不介意多给尔等一条活路。” “好大的口气,当这是什么地方,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吗?”槐尹横刀立前,双手结印,霎时刀化银狼,张口喷出寒霜。 粒粒霜华,顿化扑天气刃,摧山倒海之势直取兜帽人。 “小小孽畜也敢作怪,你家就没大人教你怎么做人吗?” 霎时,兜帽人掌心一转,竟将重重逼杀尽纳己身。 近两米高的银狼,瞬间被打回原形。这且不算,大刀已然有脱离槐尹掌控之势。 槐尹情知不妙,十指连扣,如穿花蝴蝶,周身气势猛的一爆:“天行云,风行雨,乾坤有像,法令无双。 回。” 顷刻将只差一线被收走的大刀又拉回了些许,额上满布密汗。 那厢兜帽人,却好似闲庭赏花,逗他玩。 素鹤趁此机会,剑挑其眉,翻身腾转,一掌扑向兜帽人左手中的八宝铜盒。 兜帽人右手对槐尹,左手擎盒对素鹤,上上下下,只影双双。 一个攻的绵密,寸寸剑雨夹惊雷。 一个守的严实,掌影威煌,不慌不乱。 “小辈,跪下求吾如何?你二人再练个千儿八百年,也不是吾的对手。 求吾,吾便不为难你们,要考虑吗?”兜帽之下,是一丝藏不住的戏谑。 幼小的人呐,你们究竟能给吾带来何种惊喜呢? 两人异口同声道:“休想。” “老子就是战死,也不便宜你个没脸见人的王八羔子。”槐尹啐了一口,眉间肃杀凛然。 “逞口舌之快,是弱者所为。” “那逞刀剑之利呢?”素鹤忽的脱手祭出悯殊,随着身法挪动,似游龙摆尾,又似蛟龙破空。 左手控悯殊,右手化仙灵,双剑互为辅助,霎时威能倍增。 使得兜帽掌中的八宝铜盒,刹那震飞。 素鹤大喜,即以灵剑缠住铜盒,欲回那自身。 有此卵石,修复之事便算有望了。 “就这么被汝夺去了,有那么容易吗?” 槐尹将真元提到极致,死死的拖住大刀,亦拖住兜帽人:“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摧毁世间最美好的一面啊。” “你……混蛋。” “比如啊,愚人的希望。”说罢,只见他掌心倏的紧握。 登时,素鹤不及撤手,灵剑与八宝铜盒同时化作齑粉。 内中的人皇鸟卵石,亦作飞灰。 点点晶莹,刹归虚无。 便是素鹤,亦被波及,眨眼倒飞,撞在墙上重重跌下。 “噗……” “啧啧啧,真是脆弱啊。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配拥有希望? 希望,永远只有强者才配。” “咳咳……咳……” “你闭嘴。”槐尹气急败坏的怒道,试了几次想把大刀强行召回。奈何对方强的没边,简直不是人。 这就是个极度变态的王八蛋,摁着捶就算了,还专挑伤口上戳。 简直是,哪儿疼往哪儿来…… 素鹤以肘撑着地面,强将起身,然每每要成之时,皆被兜帽人一指威压镇下,逼的无法起身。 他也不吭声,不求饶。只每次摔下去,又重来。 一次又一次,直至朱红噗噗的溢出唇齿间。 “够了哈,欺负有伤在身的人,你胜了也不好听。 要杀要剐,你冲我来好了。”槐尹看的不落忍,这人平时看着挺好说话的。怎么一碰到那个二世祖的事,就拧巴的化不开嘞? 谁知兜帽人,忽的低笑,暼向槐尹:“汝确定?” 槐尹瞬间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但话已出口,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遂梗着脖子道:“确……确定,来吧。” “唉,无聊啊。杀你们两只三脚猫,吾委实面上过不去。 算了,待你们成才些,吾在来收了今日的账。”兜帽人摇头叹道,倏的往后一腿,即身没虚空。 大刀骤失牵制,槐尹顿时喷出一口朱红。身形随之晃了几晃,待定住后才颤巍巍的上前提起自己的大刀,又捡起悯殊。 擦着嘴上的血:“他娘的,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老怪物?莫非是那里出来的?” 素鹤勉力撑着坐起,取出丹药吞服,随即原地炼化,闭目道:“不会。” 槐尹有些不解他为什么这么肯定:“为何?” “若是,你我便不会还有命活。” 依着那人的手段,只会将自己身边所有一并铲除。 “……你们还真的是冤亲债。” 父子做成这般,也算是独一份了。 “槐兄有时间感叹,不妨去看看少楼主如何了? 刚才的打斗,她恐怕也难逃波及。” “对啊,你不早说。 少楼主啊,拜托拜托,你可要撑着点儿。” 槐尹念念叨叨将人扶起,一把脉,瞬间脸都绿了。 “如何?”素鹤闻言,当即睁开眸子。 “好……好像……没了。”他家少楼主,水灵灵的一个人,英年早逝了。 素鹤蹙眉,他已给她服下丹药吊住命息,照理说不该如此。 “我来看看。” 说罢,起身上前,金针刺入其眉心。运一点神识附着与上,神识顷刻览遍六腑五脏。 须臾,拔下金针。 “怎样?”不会真的死了吧? “还有一口气在,只是被闭在关窍。寻常手段难以打开,咱们得找人帮忙。”言毕,俯身将人抱起。 “那啥,你有伤在身,背人这种事儿就我来吧。”槐尹忽的伸手拽住素鹤衣袖,斜向自己肩膀。 素鹤看了浥轻尘,暗道救人要紧,遂把人递给了槐尹。 “说吧,去哪里,找谁?”某人成功背到美人后,美滋滋的道。 “维叶谷。” 第十九章:下山 二人带上浥轻尘一路急行,却在山腰被人堵住去路。 槐尹背着浥轻尘往上颠了颠,看着众人,稍稍往素鹤靠了靠。 低声道:“兄弟,咱该不会是走错地了吧?我咋有点听不懂他们乱轰轰讲的啥嘞?” 素鹤亦是往槐尹稍靠近,低声道:“待会一有情况,槐兄就带着少楼主找机会先行前往维叶谷。” “那你咋办?”也不看看,有像好人的嘛? “不重要,当下救人要紧。我们耗的起,少楼主等不起。” “你……” “行了,杀人灭口,屠人满门不说,还要利用少楼主做挡箭牌。 我说槐尹啊,你小子怎么越活越没出息呢?” “喂,嘴巴放干净点儿。我还说是你求娶不得,心生恨意,勾连这群乌合之众犯的罪行。 恰巧被我们撞破,便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住口,你含血喷人。” “哟,无凭无据,你红口白牙就是真的,老子就是假的? 这是哪家的规矩?” “……” “李兄,你和杀人凶手置气做什么?还是看看大家怎么说。 要知道,疏星楼往日对人可没少帮助,诸位也是受过楼主大恩的。 如今楼主遭难,少楼主还在歹人手上。 小可奉劝,不防先冷静一下,免得对方……狗急跳墙。”说罢,别有所指的看向素鹤、槐尹。 “萧老四,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别他娘的满嘴喷粪。”槐尹忿懥(zhi)难忍。 “啧,看看……萧某刚说什么?狗急跳墙啊,这就开始咬人了。 诸位给评评理,我到底有没有说错?”萧老四手中转着一只洞箫,扭头向身后道。 众人闻言,哪里能忍,他们都是或多或少受过楼主恩情的。 顿时皆喊着要给楼主报仇:“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但也有人持不同的意见,槐尹在欲海天也非愣头青,多少也有些名头。 纵有几许手段,又怎会是楼主对手?况且,疏星楼上下三百余口,皆非寻常好手。 否则,他们也不可能屹立无数春秋而常青。 一个槐尹做不到,十个槐尹同样不行。 “等等,楼主修为是少有的精深,疏星楼众人亦非泛泛之辈。 以槐尹之能为,虽有几分本事?何足以抗衡楼主? 莫说是楼主,就是七小楼的侍卫也都够他喝一壶。如此要说是他所为,各位不觉得太牵强了吗?” “对啊,我看众人都是一剑毙命,槐尹使得是刀,合该是弄错了。”有人小声的应到。 槐尹看着那人,不觉松了口气,还好有清醒的。 然一下瞬,萧老四拿洞箫戳了戳左右:“诸位莫非都是修炼修傻了?只瞧得见槐尹用刀,就没看他身边还有张新面孔吗? 在场的诸位,能自下界飞升至此,谁人不是个顶个的翘楚? 可你们能看出槐尹的境界,那你们可看得清这位?” 此言一出,登时哗然。 “喂?兄弟,透个底儿。你什么境界,不会真的是那啥吧?”要那样,他娘的今天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素鹤暗运真元,遍走全身:“我与你相差不大,你还不清楚吗?” 真有那能为,咱还会被兜帽人吊着打吗? ……好像也是,可……可我信有什么用啊?你得让他们信啊? 槐尹冲着素鹤,用力的使眼色。 “诸位,你们既曾受楼主大恩,不防先放槐兄与少楼主过去。 多耽搁一分,少楼主便多一分危险。 如果诸位非得此时辩个分明,我可留下。” 这…… “慢着,休要拿这些鬼话诓骗我等。望气判生死谁都会,你们看看少楼主可否还有命在?”萧老四伸手拦着众人,怒目而张。 俨然正义的使者,公道的化身。 面对层层指摘,素鹤和槐尹却是如何也解释不清。 槐尹当初也判定浥轻尘已死,而素鹤用的乃是百里无霜传他的秘法,此法系他独有。 说出来,亦是没人信。 却在此时,大宫主和二宫主将人群分拨开一条通道,缓缓的走到众人前。 顿时有人惊呼道:“群芳台的人怎么也来了?” “什么群芳台?” “这都不知道?群芳台乃是出身魔界,传闻是心魔一族,而她们二位,那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儿。” “可是?我怎么听说魔非善类呢?” “切,人就全是好人吗?” “不是。” “所以啊,魔也一样,咱们欲海天可不是那些穷山恶水的小界。 你刚来,不懂。以后啊,要学着眼界放宽点,知道吗?” “额……是、是。” 大宫暼了身后一眼,眸光回转素鹤:“我们又见面了。” “二位所为何来?”素鹤蹙眉,眼中藏煞。 “凑巧罢了,听闻少楼主招亲,我们姐妹也想瞧一瞧诸位的龙章凤姿。 不想,会与阁下在此相逢。” 说罢,美目掠过众人。 叫那些心智不坚之辈,霎时有几分骨软筋酥。 二宫主见状,绕着青丝踱步至尸体前,稍加瞥目,道:“小心肝儿,你这是何必呢? 美人哪儿没有,做什么为个女人开如此杀戮。我不美嘛? 你想要,奴家白送给你都可以。啧啧啧,可怜这小女子咯。” “住口,二位若是为日前失利而来,不妨定个日子,在下接了便是。 只如今少楼主命在旦夕,还请两位高抬贵手,莫在添乱。”素鹤拱手道。 二宫还想说什么,不料被大宫主抬手拦下,道:“只不过适逢其会,你若行端表正?又何惧人言? 不防将佩剑亮出来,趁着大家都在,比一比伤口尺寸不就有答案吗? 如此自证清白的大好机会不用,岂不可惜?” 素鹤转眸,触及累累尸体。 早在当初检查时,他就发现了这些伤口与悯殊竟有着惊人的吻合。 此时对比,无异于将罪名坐实。 但若不同意,等同做贼心虚。 可谓是进也无路,退也无方,好歹毒的计策。 低眸看向浥轻尘,眼底不觉多了几分沉重。 他不语,大宫主却再逼问:“如何?” “我呸,花中影,别以为自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旁人不知道? 你一而再的咄咄相逼,老子有十足的理由怀疑你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槐尹张嘴就是唾沫星子砸在地上,他也看过伤口,亦惊二者之雷同。 可素鹤从头到尾都在他身边,根本就没机会下手。 而这些人就像是有预谋一样,不约而至,还有萧老四,斗大一根搅屎棍。 不把天捅破,不罢休。 “哎哟,这可就冤枉了。我和姐姐前些日子,可在……嗯,他的身上吃了老大亏。 奴家心口啊,这会都还疼的厉害。你看,扑、扑、扑,跳的可快了。 尹哥哥不来帮奴家揉一揉吗?奴家,好痛啊。”二宫主娇羞抬眸,莲步挪转间就要往槐尹身上倒过去。 “滚,老子是那么随便的人吗?”槐尹一阵恶寒,急急的闪到素鹤身后。 兄弟啊,别说我不厚道。 倏然,抬脚猛的用力一踹,素鹤不察,踉踉跄跄的险些与二宫主抱个满怀。 二宫主顿时大喜,乖乖,你又是我的了。遂两袖飞舞,张开双臂即要抱人。 素鹤一看,腰间发力,颠跛至旁边,刚好与之错开。 突来的状况,看的众人摸不着头脑。 槐尹却背着浥轻尘,骤然发难,一掌袭向右侧:“老子没杀人,谁用剑你们找谁。” 说罢,趁着众人失神之际快速突围。 “卧槽,槐尹?老子要劈了你。”人群中莫名被揍的喊到。 “追,他不是主谋也是帮凶,一个也不能放过。” “追……” 素鹤见状,悯殊乍然上手,一剑断了众人去路。 又紧接着喝到:“疏影横竹,烟波尽。” 刹那,剑雨倾天,竹影威煌,枝叶摇荡间,遍扫众人。 众人见之,急忙回招以抗。却不知素鹤目的只在吸引火力,一招得逞,便且战且退。 提身上撺,眨眼没入林中,与槐尹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跑了。 大宫主迎风而立,浑不为所动,垂眸间递了个眼神给萧老四。 那萧老四会意,即对众大喊道:“各位我们分成两路,万不能让这杀人刽子手逍遥法外。” “说的对,我们这就去追。” 转眼,即是人去楼空。 “姐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不考虑享用吗?” “咦……都不新鲜了,妹妹吃着也没意思。”二宫主掩袖,眉宇间尽是嫌弃。 “呵?看不出你何时还会挑食了。”说罢,弹指一颗火球落在地上,顿成燎原之势。 片刻的功夫,曾经风光无限的疏星楼渐渐消失在火海中。 “走吧,你速将百里素鹤杀人夺宝一事散播出去,我去追他。”大宫暼了眼二宫主,玉足踏地,登时消失。 二宫主绞着衣袖,一脸鄙夷:“去就去,拽什么拽?” 没过几息,又捂着脸娇羞无比的道:“原来,你叫百里素鹤呀?” 等着,你早晚是我的…… 而素鹤没走多远,即被众人追上,由以萧老四为最。 一杆洞箫瞬化成剑,凛凛寒光,寸寸紧逼。 素鹤亦眉山凛冽,再无半点藏私。悯殊顿展秋水泓光,煌煌剑气,直搅得风云失色,岁月染愁。 “杀人凶手,往哪里逃?” “逃?我为何要逃?”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既然让吾背锅,吾总得干点实事。” 说罢,真元催动,贯入悯殊:“灵天正诀——天地无穷。” 霎时浩光明耀,沛然清气摧山倒海,整座邀月峰顿时隆隆不止,宛若地龙翻身。 一股毁灭之力,直向萧老四心口。 萧老四见势不妙,蹭蹭倒退,转眼想拉个人做替死鬼。却不料众人跑的更快,顿时险些岔气。 那些人也不傻,他们抱个不平可以。 但为这事儿搭上性命?他们可从来没想过。 所以,在素鹤使出灵天正诀时,便逃的无影无踪。 别跑还边喊:“快走快走,死了可就亏了。” “呸,一群窝囊废。”萧老四啐了一口,但回眸杀招已至眼前。 遂只能提招横挡:“人事相催。” 刹那,剑芒暴涨,堪堪将素鹤之招挡在身前三寸处。 咬牙道:“想要我的命,没那么容易。” 素鹤催元再贯,肃杀道:“是吗?” 第二十章:险象环生 眼见素鹤这厢威势猛然暴增,萧老四骇的胆战心惊,偏此时无法抽身而去。 心下一横,打算同敌手豁命死磕。便是逃脱不了,也不能便宜这厮。 通身真元,尽贯剑中。 然瞬息之间,咔咔之声促然响起,垂眸一暼,剑身已然开裂。 登时怒不可遏:“老子和你拼了。”话音落,人被以被重重击飞。 不待其回神,素鹤掣剑劈空连斩而至。 道:“吾不问你阴谋者谁,但你即操纵了,就该付出代价。” “救……救命……”萧老四半支着坐起,两脚蹬地,拼死往后退。 “退下。” 忽的一声娇喝,虚空一掌截住素鹤剑势,登时四野震荡,草木不知摧折几多。 只闻得轰隆作响,烟尘满天。 萧老四看了眼身前人,急忙跳起,顾不得多有狼狈,拱手讨好道:“多谢花宫主救命之恩。” 大宫主飘然落地,回眸一记眼杀:“还不走?” 没用的东西,丁点小事都办不好。 “是、是……”萧老四舔舔嘴皮子,目光滴溜一转后,随即弯腰搂着衣摆呲溜呲溜跑了。 等他走了,大宫主才对着素鹤悠然道:“我们之间的账,是不是该清算了呢?” ‘金针之恩’,她可时时刻刻惦念在怀。 “那就要问大宫主,指的是哪一桩?是五品之茶,还是……疏星楼的人命?”素鹤长剑一振,陡的绽出冽冽锋芒。 “哼,好利的嘴。张口便本宫替你背负罪名,素鹤,你未免天真。” “大宫主字字句句咬定此事系鹤所为,可见……对此事知之甚详。 你一再误导众人,加深对鹤的误会。 分明是有心为之,做都做了,还要替自己喊无辜吗?” “呵……实话与你说也无妨,不管你信不信,疏星楼的人,我群芳台不曾沾。 而你,却是实打实的凶手。”大宫主说着,眼神落在悯殊之上。 仙者宝器,素来独一无二。即便形相似,也有气息不同。 那条条人命,可都记在你的剑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鹤未曾做过,又岂会惧怕?” “不惧又如何?你解释的清吗?这世间道理有很多,说的通那叫狡辩,说不通的,那叫理亏。 而你,恰好都占了。”倏的背手,指间微弹。 丝丝气劲儿,迎风见长化作人形。落地之间,两两并行,四人齐攻。 霎时叫素鹤心里苦不堪言,一者自己前伤未愈,又逢恶斗。虽有丹药,却也是暂时压制。 虽虚张声势嚇退萧老四,没成想又来个花中影。 且她的修为如今在自己之上,若想离开,只怕是难了。 大宫主眼底泛起森森得意,只声喝道:“杀。” 刹那间人影重重,掌风赫赫,四人八掌,直逼得素鹤进退无路,遁地无门。 素鹤环顾左右,背上冷汗吧嗒滑下来腰肢窝,却在掌风近时忽的消失。 四人本是大宫主所化,登时收势不住,各挨一掌,倏的化归气劲儿消散与空。 “以为这样就逃得过本宫的法眼吗?”大宫主剑指抹过眼前,双目顿放灵光,即见素鹤藏身所在。 素鹤跌跌撞撞向前奔行,时不时的回头。没跑几步,忽的身形歪倒在土堆上,呕出大滩的朱红。 抬眸看了前方,路就眼前,可惜他跑不动了。这伤势他一压再压,终是控制不住。 强撑着身体坐起,背靠在土堆上,气喘吁吁的摸出瓷瓶。 也不管还有几颗,一股脑儿全倒在掌心,脖子一仰,都入腹中。 趁着大宫主还没到,能恢复多少是多少。 然快不过片刻,大宫主便以追至眼前。 “跑啊?怎么不跑了?” “呵?左右都是死,还跑什么呀?要打要杀,来吧。”素鹤垂眸,仰着脖子还真等着人来杀。 大宫主霎时凝眸,双掌攒着力量忽然间犹豫了。 这么干脆就死?不似他的作风。前翻也以为是必杀之局,愣是让他用诡计逃脱。 自己还因此吃了个大亏,若非主人妙药,她哪里还能再进一步。 此翻又是如此,叫她很难不怀疑他是否故技重施。 正打算放弃时,眼角余光倏的暼到了那滩惊心的红。 不对,这厮分明是重伤在身,无力逃脱。却故意作的如此,摆明是让自己心生猜疑。 呵……本宫是那么好敷衍的人吗? “想要拖延时间?还是想等人来救你?” 心思被拆穿,素鹤也不觉得尴尬,眼底一泓清冷看的大宫主煞是不自在。 “你这是什么意思?” 素鹤撑着土堆,试着站起来:“没什么,大宫主果然聪慧。 鹤这点雕虫小技,确实让阁下见笑了。” “废话连篇,受死。” 大宫主拂袖轻展,双掌顺势推出。 霎时两股力量奔啸四野,周天暗淡,浑不见光。 掌风中又似夹杂着猛兽咆哮,震的人七窍顿时溢出鲜红。 素鹤抬眸,双手抱月,骤聚滚滚真元为盾,堪堪挡住。 “将死之人,本宫看你能撑几时?” “大宫主好造化,这失传已久的六梅风犼诀竟被你得了。” “你也不差,死到临头,还有闲心同本宫漫扯。 到底是从那里出来的,就算死过一次,心性见识也非常人能及。”大宫主倏的变招,小指一勾,缠住清丝唰的往下急滑。 霎时青丝如弦,红光潋滟,又似赤蛇盘空,裹着丝丝腥风,化作箭矢击碎元盾。 “噗……”素鹤别过头,又是一滩鲜红。不待喘息,人已反手拨转,亦是掌风如雷回敬花中影。 大宫主提袖遮挡,运真元遍护周身,轰轰过后,草木俱折,而她半点损伤也无。 顿时信步迈上前:“你之能为,只有如此吗?” “咳咳……咳,自然不止。 灵天正诀——道法、无双。” 话落,横手画出长剑,没有任何花哨招式,只随手捻来,握住一劈。 刹那天地翻涌,三光破黑云。汇聚剑身,以凝剑光。 播土扬尘间,剑光交缠,浑如黄龙腾雾,直捣花中影要害。 大宫主旋即后退数步,紧缩的眸子蓄满诧异。暗赞好一式道法无双,想不到临死的挣扎还有如此惊人的威能。 倘若是全盛的他使出此招,以自己现今的修为恐也难以讨到便宜。 登时纤指凌空急画,奇异符文骤然闪现,只个瞬息便结成透明结界,将人挡在其后。 轰隆…… 结界溃散,天倾地摇,大宫主捂着心口,别过头一口朱红落地。 “你可以,你很可以。”话刚落,拽着一缕青丝,墨剑再出。 巧手拨弄,按住剑柄,登时剑声呼嚇,剑气入地,万千土刺,倒拔飞起,根根直逼素鹤命门。 素鹤脚下虚划,腾身踏风,一柄长剑左左右右护的密不透风。 只是大宫主的土刺,每根皆有不可挡之威。他每挡一根,便是自伤一分。 不挡,便是当场毙命。 “伤了本宫,那就拿命来偿。” “好说,大宫主有本事,尽管取走。”素鹤抽冷子,斜递一招。剑影纷纷,却是再难使出道法无双。 体内枯竭的真元,使得他愈发的力不从心,死气以从眉间透出。 “需要本宫借你一面铜镜吗?也好让你看看自己现在这副狼狈样儿,再继续嘴硬又能改变什么呢?”大宫主嗤笑,剑若游龙,招招撕天裂地。 身形疾走,时飞时隐,莫测之间,更显她必杀之心。 “当然……改变不了。 不过君子立身天地,有所为,有所不为。 卑躬屈膝,苟延求存,却是万万不可能。 我可以死,独不能卑颜活。”话音一落,一道剑气削下大宫主一缕青丝。 大宫主僵住,随即愠怒非常:“找死。” “重复的话,大宫主提来怕也是辛苦,手底见分晓吧。” “狂妄。” 半截埋黄土了,还敢大言不惭,简直不知所谓。 “是不是,试过便知。疏影横竹,烟波尽。” “墨雨破寒。” “紫薇虚斗。” “晓烟残梦。” …… 一招招,一式式,两人你来我往,竟瞬间过了百来招。 素鹤越打,气息越紊乱。握着剑柄的手,隐隐开始有些发颤,好几次都差点脱飞出去。 大宫主也没料到素鹤会如此难缠,怪不得青蚨说魔子交待,此人能杀则杀,不能……也要尽一切可能削弱。 思及此,顿时寒了双眸。今日不杀,来日必成后患。 遂手挽剑花,扬沙走石间,几个叠闪,人影数分。 却又身法各一,各执杀招或宝器,三两照眼,默契自生。眨眼,逼命素鹤。 而素鹤此时,撑尽江风破,无奈到尽头。 有心提招,无力转生死。 挡住的明剑在袭,撑住掌风夺命,然躲不过无常索命。 “好走,不送。” 手腕倏抖,剑芒划过素鹤颈项。 一颗人头冲天而起,眨眼血雨如飞。然她并不打算就此罢手,而剑威再扫,径直把那颗还未落地的头颅爆了。 登时林风飒飒,说不出骇人刺骨。 明明尘埃落定,些些阳光扒开云层,照将下来…… 大宫主扬手收了墨剑,几个分身瞬归本体。 抬脚缓步走向素鹤的尸体,轻轻一推:“能把本宫逼这份上,以你之修为,死的不亏。” 曲指弹出火球时,却被眼前一幕惊得呆立当场,良久……不得回神。 清风拂过,土堆旁血迹殷殷,却只有一个断了脑袋的木头人。 哪里,还有什么尸体…… 第二十一章:逃过一劫 大宫主呆立当场良久,倏的一掌劈中木人,若大的土堆,登时变作深坑。 扬沙抖尘间,只惊得几只雀鸟枝头乱叫。 该死的百里素鹤,她居然没发现何时被他走脱了? 忽的袖手与背,展眼无踪。 而另一处,槐尹背着浥轻尘在林间颠颠儿跑着。 暼了眼身后没人追过来,才敢靠着树干粗喘,你个娘希匹的,没事陆空两头堵,害的老子跑断腿。 哎哟……你还别说这整天飞来飞去飞惯了。突然跑那么几下子,他都快觉得腿儿是别人的。 太特么累了,这感觉贼他么像你好不容易过了有钱人的日子,忽然间又变回了穷人。 抬头打量了下四周,算算他此刻也出了邀月峰,再往前就是小桐流域。 不知那厮撑不撑的住,群芳台那两个,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选在此时介入,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 要说过节,二者之间确有前仇。要说只为这般?他又觉得不能服众,那她两人为何要如此做? ‘咔嚓……’ “谁?” “是我。”素鹤捂着心口,跌跌撞撞自林间走出。 胸前衣襟泰半染红,一看就是经历了恶斗。 “哇靠,没死就好。不过我们现在怎么办?”槐尹侧首,睇向浥轻尘。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这伤撑不了太久。而他们既抓不到你我,必定会在前途各路设伏。 贸然行动,只怕未进小桐流域,便先遭了毒手。” “那少楼主怎么办,就这……还等得起吗?” 素鹤蹙眉,这事着实是个难题。但现在,也只能赌一赌。 “事到如今,唯有一搏了。” “好吧,去哪里?你可有目标?”槐尹无奈叹息道,他也清楚,这也是无奈之举。 两相权衡,自然取其轻。 少楼主啊,不是槐某人不救你,实在是咱们要都栽了,就彻底玩完了。 “没有,往那边走吧。这里山秀岭峻,虽不及邀月峰险、奇,却也颇有峥嵘之像。 往里走一走,应是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素鹤信手拔开挡路的小树丛,让槐尹与浥轻尘先行。自己则随后跟上,并施了个小术,把三人气息痕迹都小心的抹除干净。 说到底,他们现在一个活死人,一个半死,只一个槐尹拼了命也是护全不的。 所以,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果然,在他们离开不久后,捡回一条小命的萧老四领着众人,以替楼主报仇,找回少楼主为理由,鼓动大伙儿寸地搜刮。 用大宫主的话来说,找不到人,也要对暗处的人施加压力。 “你,你,往那边找。“ “还有你们,往北边儿,剩下的分两拨,一拨往东。 一拨随我,都给找仔细点。” “是、是……” “萧君说的对,我们大伙儿赶紧找,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少楼主的尸身被这种坯子作践了。” “对对对,大家都开始找吧。” 话音一落,人群四分,有如鸟兽投林,转眼即逝。 而一处涯壁前,槐尹举目微眺,但见涯底流云激荡,时有白鹭盘飞而过。 两侧峭壁松柏挺立,壑间风生,着带丝丝香气融与空气中。 “可什么发现?” 素鹤凝眸,抬手指着对面那满是挂着藤萝的峭壁:“走,去那儿。” “好。”槐尹也不啰嗦,背着浥轻尘纵身跳下。 下到一半时,脚下自生云头,托着两人飘飘荡荡,就到了藤萝前。 定经看了看,还真有些不同,遂抬手分开一角,钻了进去。 不大的地方,倒是桌椅俱全,洞中还有些奇花瑶草长在一方小池子旁。 还有张石榻,摸上去有些年头。看来此处曾是某位的洞府,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弃了。 或许找到了更好的修炼所在,或许已经不在。 欲海天内,今天活着,明天死了的仙者太多太多。 回头看了眼在洞口忙着布设阵法的素鹤,某人忍不住感叹道:“要我说啊,其实还是凡人幸福。 好不好,坏不坏,反正就是百年,闭一闭眼又重来。 哪像咱们,与天争个寿长又如何?还不是朝不保夕,活了今天不知道明天? 修行嘛更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苦逼的很。” 素鹤布好隐匿的结界,起身走到石榻前,抬袖拂去积尘,帮着槐尹把人放下。 待安置妥当浥轻尘,才给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运转调息疗复伤势。 有些不明了的看着槐尹:“怎么?凡心动了?” “去去去,我就是一感叹,什么凡心动不动的。”槐尹没好气的横了一眼,老子的道心坚定的很。 “其实槐兄若厌倦了现下的日子,大可小隐些许时日以作休憩。” “……嗯,我是这个意思吗?” “那槐兄的意思是?” “啊……算了算了,说说你是怎么从那两个婆娘手下逃出来的吧?” 那两个,别看长的花一样,出了名难缠。 多少相貌英俊的小哥儿,都被雨酥儿吃干抹净了。 想到这里,他倏的打了个寒颤,咦…… 素鹤暼了眼,不说话。 槐兄啊,其实你……不用担心的。 槐尹嘴角抽抽,愣个直白的眼神,他看不出来吗? 忿忿问道:“怎么,不能说?” “嗯?……不是,同你分开后,只有萧老四带人追过来。 后来大宫主到了,并未见到二宫主。” “这样啊?”雨酥儿没去,难道有别的计划? 想想,又急问道:“那花中影也不弱啊,她肯放你?” 素鹤被槐尹的眼神,扫的很无奈,却也拿他没办法:“没有,是我以替身之法骗过她。 才侥幸脱出险关,前来与你汇合。” “你不要命啦?那花中影现在是什么境界的怪物,你……你居然拿这种小术去诓她? 真不是活的久了,忘了死字怎么写吧?”槐尹蹲在水池边,把玩花骨朵,一个没控制好,捏了满手的花汁。 顿时把他恶心不行,忙伸到水池里甩洗。 “我不是回来了吗?”素鹤看着槐尹忍不住哑然失笑。 “等下,这不是回不回的问题?它是、它是……哎呀,反正就是替身术这种东西骗不了花中影才对啊。 说,你怎么办到的?” 手里扬着一捧水,登时洒了素鹤个星星点点。看那架势,就是:说不说、说不说、不说老子浇你一身。 “其实,这事真没槐兄想的那么复杂。 因她没有防着我如此,才会给了可趁之机。同样的招数,再来未必会奏效。 不然,恐怕得辛苦槐兄替我去把这身骨头捡回来。” “真这么简单?”素鹤说的越轻松,他就越怀疑。 “决无虚言。” 槐尹嗤嗤鼻,干脆坐在水池边:“我信你……个鬼。” 素鹤勾唇浅笑,却也懒得再解释什么。有些事,大家心里彼此有数就行。说破了,反而没多大意思。 曾经的自己,若不是太过耿直,受不得人激。怎会一步步落入算计,掉进这滩泥淖脱不得身。 人呐,总要走过些许路。才会知道,这一生有多少的荒唐。 闭上眸子,内视己伤,嘴角的笑意不觉渐染苦涩,若叫好友知晓,又该与自己置气。 这回的伤,不比前次被救起乐观到哪里。或许,会更麻烦。 他以替身之术远处操纵木人,木人撑得越久,自然与他越有利。 然木人所承受的攻击,他也需与之五五分。 简而言之,他和木人各受一半。 用这半半之数,为自己搏个生天。 槐尹见他嘴角神色不对,顿时心中咯噔一跳。 “如何?” “无妨,休息休息便好,误不了事儿。”素鹤睁开眼睛,云淡风轻的道。 看槐尹仍是怀疑,又道:“之前逃的时候,丹药吞服过多。一时炼化不及,现下积在体内有些麻烦。 不过,不碍事。” “你吞了多少?” “没注意,反正一瓶全吃了。” “……呵,呵呵,老子还能看到你,真他娘是个神迹。” 槐尹走到素鹤跟前,抬手恨不得捶死他算了。可是捶到一半,又悻悻的把手放下。 特么就不能省心点儿?才多久啊,三两回的险些玩脱。这样下去,他还怎么交差? 别到时候差事没搞定,自己没了。 “所以鹤说,槐兄才是我的贵人啊。有你在,我自能否极泰来。”素鹤说完,忽的喷出一口浊血。 抬手抹去血迹,顿觉脏腑的五灼焚烧之感好了不少。 又引着真元,一点一点修补自身的受损。 虽然杯水车薪,也聊胜于无。 “切,好听的话谁不会说。我可警告你,咱俩现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你要是死了,老子到时候被追杀我找谁申冤去? 我跟你说……” “嘘,小声点,有人来了。”不等槐尹说完,素鹤忽的一指抵在唇间。 槐尹抻长脖子探向洞口,果见结界似水流动,氤氲不散。 登时起身拎着衣摆蹲下:“喂,行不行啊?这要被发现,咱都得那啥了。” 说着,照自己脖子上一比划。 “看天意。” “……”天意?天个毛线。 只见他蹭的起身,扬手唤出大刀,提着就往洞口走。 万一结界破了,他家银狼,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 素鹤抬眸微暼:“槐兄的这把刀怕也是有有些来历吧?” “自然。”槐尹紧盯着结界外藤萝的反应,压低声道。 刚说完,忽的洞口的藤萝被人揭开,霎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些时间,槐尹一动不动,差点没成斗鸡眼。 滴滴汗水,瞬间冒着白气,丝丝的被蒸腾化干。 “喂,看什么呐?有没有,没有就走。再耽搁下去,天都黑了。” “来了来了,等我一下。”那人回头看了眼,然后追上其他走了。 槐尹梗着脖子,僵硬的背过身,大刀直指素鹤:“说,你丫结界真的管用吗?” “槐兄不是都看到了。”素鹤垂眸,继续疗伤。 “……” 为何,他觉得这话有几分不实呢? 第二十二章:等你.很久 槐尹心中有惑,想要再问时,素鹤已然入定。不得已,他满肚子的话语只能咽回去。 收了银狼,干脆守着浥轻尘左右打量。 说也奇怪,她虽伤的极重乃至与死无别,却是整个疏星楼唯一没有被一剑封喉的人。 虽然倒在血泊中,可这血非自颈间来。 照理说,楼主的修为肯定是在她之上。然楼主都逃不过毙命之危,她却做到了。 是她命大恰好躲过了,还是凶手刻意为之? 或是,其他…… 能将疏星楼一夕覆灭的,其修为又该到何种境界? 据他所知,楼主已半只脚迈入神之境,其部下也非庸人。 如此实力,随便走出去,欲海天也得抖三抖。可现在,被人无声无息灭了不说,一切线索还都指向素鹤是凶手。 然他很清楚,百里素鹤不可能是真凶。那凶手又是如何做到现场伤口留下的痕迹,与这厮的一致? 这点,当真百思不得其解。 故端详着浥轻尘安静的面容时,不禁暗忖:少楼主,你究竟知道多少? 浥轻尘闭目合眼,好似沉睡了一般。任凭他如何打量,皆没有丁点儿的回应。 顿时,山洞中陷入了漫长的寂静。 直到两个时辰后,素鹤自入定醒来。 槐尹起身,道:“如何?可有好些?” “好多了,多谢槐兄护持。” “别整那虚的了,说说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吧?”说罢,找了张石椅坐下。拎着衣摆翘起二郎腿,再缓缓把衣摆弹下去。 斜眸,看向素鹤。 你要知道,此刻的欲海天定然炸开了锅,估摸着人人都知道是你百里素鹤灭了人疏星楼满门。 且掳走少楼主,多的是正义之师,要为天下除了你这祸害。 素鹤走到四方桌旁坐下,道:“原本是打算通过小桐流域,在由十良山返回维叶谷。 可现在看,怕是行不通。 萧老四没死,他背后之人必定还有其他动作。直接去小桐流域,怕是你我送羊入虎口。” “你的意思由鹿水河或者乾南山绕道过去?” “嗯,只是我担心这两处倘若也被人盯上,那就麻烦了。若再经有其他地界进入维叶谷,则路程太远耗时过长。届时,你我即便将少楼主带到维叶也是迟了。”素鹤颔首,眉间隐有担忧。 槐尹闻言,陷入沉默。忽的,他一嗓子吼道:“不管了,先去鹿水河,不行再去乾南山。 要还不行,老子就和你硬闯小桐流域。活人能让尿憋死不成?” 四目相交,槐尹的话正好切中素鹤下怀,他也是如此打算的。 遂一个眼神递过去,槐尹当即麻溜的将浥轻尘扶坐起来,再驮上。 两人走到洞口,确定外面没有盯梢的暗桩,才撤了结界,登时足踏清风,踩着几只被惊醒的白鹭,嗖嗖的登上峭壁。 一上悬崖,即将身形隐入虚空。悄然奔向鹿水河,然隔着十丈开外,便见今日的渡口人来仙往,三三两两坐在茶棚里饮茶,聊的好不热闹。 “娘的,这些家伙手脚真够快的。大半夜,窝渡口喝茶,亏他们想的出来。” “走吧,去乾南山看看。” “嗯。” 两人带着浥轻尘赶到乾南山时,天际已开始蒙蒙发亮,尚未靠近,便有不少仙者守着上山必经之路。 看来,乾南山也是行不通了。 “怎么办?真的要硬闯小桐流域?” 素鹤沉默了片刻,道:“闯。” “这个……我看都是闯,不如直接闯乾南山好了。” “不行。” “何为?”槐尹不解。 “槐兄还没发现吗?对方这是算准了我们会选此路径,且先我们一步设下众人。” “那又如何?” “对方这是在逼我们回头,而他们既然敢这么,必是做了万全准备。 闯,我们会折在这里,或被逼回小桐流域。 不闯,我们同样也要回到小桐流域。” “这……就不能赌一赌吗?” “试问槐兄你有几分把握?” 槐尹瞄了那些人一眼,顿时脸都绿了。平时一个个请都请不来,这会儿跟扎堆了似的。 “那就这就顺了他们的意?”他怎么就觉得那么呕呢? 倒是素鹤似看开了,拍着槐尹转身往回走:“他们目标在我,你和少楼主到时候找机会离开。” “你说的轻巧,咱们现在是触了众怒,还要带着少楼主一起走,哪儿那么容易?” “不容易也得上,少楼主能不能活,就全在此一博。”素鹤睇了眼草尖儿上露珠,心中亦是不甘。 “好吧。”为了少楼主,看来也没有别的选择。 等赶到小桐流域时,天色已是大白,行人来来往往,倒也平常。 槐尹看着身边走过的人,小声嘀咕道:“还真让你猜中了,这城门大开的,看来是要请君入瓮,再关门打狗了。” 话音一落,身后的城门还真就应声合上。 霎时虚空涟漪荡荡,数以百计的仙者将三人团团围住。 萧老四拨开人群,信步走到中间:“诸位,这就是杀人凶手——百里素鹤。” 登时,众人哗然。 “传闻百里素鹤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诶,你那消息都过时了。人司幽里面早就放出话来,谁要杀了他,可得司幽一年修炼的机会,提供消息者,也能得到近神丹一枚。” “近神丹?我现在就去……” “哎呀,去什么去,现在谁不知道百里素鹤屠了疏星楼满门,你现在去晚了。” “啧,可惜了。” “别可惜了,除了这祸害,也是大功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你说的对。” 萧老四眼角余光一暼,手中的长箫击在掌心:“百里素鹤,交出少楼主的尸体,由我等去安葬。 如此,我等可以赐你一个自尽的机会。 否则,哼……你觉得今日还有逃出生天的可能吗?” “喂,你冷静点,别上当啊。”槐尹小步往素鹤身边紧靠。 素鹤一手拍在槐尹肩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上前一步道:“真是好大的恩赐,可若……我不答应呢?” “很好,那就把命留下。”萧老四讥讽一暼,低低的吐出一字:“杀。” 登时群仙齐上,招招欲夺命。 殊不知,三人陷危时,拂清风恰巧也到了小桐流域。 同素鹤相隔,拢共也就三五里地。 拂清风刚换的几株心仪的药材,忽的眉间闪过一丝异色,忙将药草收好,转身欲离开。 偏巧此时那名与他交换的仙者,不知何故,忽的口吐朱红栽在他脚下。 蹙眉间,欲俯身先救人。 可不等他将人扶起救治,斜地里刀芒闪至。那人便已身首分家,吓得围观群众登时跑的没影儿。 而这一切,快的拂清风措手不及。 只见弦歌月收刀入鞘,上前用脚踢了踢尸体:“你那方法不行,像我这样才是彻底救他。” 拂清风怔了怔,暗道不知所谓,旋即离去。 却不想,弦歌月提刀紧跟了上来,挡在前头:“诶?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心帮你,省你劳苦,你不谢我怎么还不好好看人啊?” 不晓得,爷我难得帮回人吗? “让开。” “不让,除非你跟我道谢,我好心救人,你却质疑我,我很不爽。”弦歌月撩起一缕发丝甩到身后,眸光忽作深沉。 “与吾何干?”拂清风身形忽动,眨眼无踪。 弦歌月呆立片刻,道:“哈,想甩了我?没门儿,你还欠我一个道谢呢。” 说罢,双肩微晃亦不见踪影。 拂清风赶到城门口,双方已是打的不可开交。正打算施以援手时,忽的隐入暗巷。 “喂?我叫弦歌月,你不是要救人吗?为什么不上?” “闭嘴。” 弦歌月还想说什么,却被拂清风一个眼神嚇止。 立马怂了:不说就不说,那么凶作甚?你欠我一个道谢怎么算? 拂清风懒得理他,只道是哪个洞府养出的二世祖。 两眼只盯着战圈,须臾,林卯和邹管家出现在他眼帘。 是他们? 柳心斋的人,为何在这里出现? “我要是你,就直接杀上去,把他们杀怕了自然乖乖的会说出你要的。” “闭嘴。” “……你别太过分啊,我忍你很久的。” “你太聒噪了。” “……” 弦歌月摸着喉咙,使劲儿啊啊,奈何就是没有声音。 遂怒目而睁,你暗算我? 拂清风却是没有回头,只听林卯喝住众人:“诸位,且暂压怒焰,将这厮交林某人如何?” “好大的口气,你柳心斋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咱们说话? 诸位可不必管他,杀了百里素鹤,还天地正气才是。”萧老四冷斥。 林卯闻言,登时掩袖悲泣,含恨道:“诸位既说要还天地正气,为何不让我林某人为妻女报仇? 岂不知,我林卯亦是等他许久。”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顿时停了手,只把素鹤、槐尹连着浥轻尘,困在其中。 有好事者,直接抱剑在怀,讥笑道:“你林卯妻女被杀,那不是为民除害嘛? 被你这么一说,我们倒要给他留个全尸了,怎么着也是有功啊。 诸位说是不是?” “哈哈哈,在理在理。” “我看这个可以考虑……” 然林卯擦拭眼角泪痕时,宽大的袖子遮去了脸上的阴狠。 悲愤难平的道:“是,我林卯算不得好人。那其他女子被他祸害了,诸位也不让他的罪行大白与天吗?” “什么意思?”萧老四睇了左右两眼,颇有兴致的问道。 “早先这厮找上柳心斋,言与我儿情投意合,愿入赘我林家。 我儿亦在旁,殷殷规劝,遂林某动了成全之意,前些日子为他二人举行婚礼。 不曾想,林某活生生的女儿交给他,他却转眼把我儿推入火坑。 将我儿倒悬房梁,放尽血液而死。我那夫人,亦是撞破此事才落得个死无全尸。 邹管家,你说是不是?” 邹管家抬眸,煞是愁苦的道:“是,不止我家小姐夫人遇害,诸位可以去打听,小桐流域最近必然有女子无故失踪。 这些女子,其实并非失踪,皆是与我家小姐做了一般的同命人。” 此话一出,众人倒吸凉气,看向素鹤的眼神又变了。 他娘的,还是个狠角儿啊…… 第二十三章:差一点 仔细想想,最近的风声,好像还真有这回事。起初也没几个在意,毕竟仙者闭个关,突然消失太正常了。 经林卯一说,议论四起,可说是嘈嘈杂杂,乱乱哄哄。 萧老四执箫而出,目光扫过素鹤与槐尹,近而眼底流出一丝奸诈,以箫抵住嘴唇,痛心疾首的道:“既是如此,今日我等便少不得先摒除正邪,只论个善恶。” 回首对众人道:“不知诸位觉得此事当如何解决,是将此贼就地格杀?还是交由柳心斋处置?” 话音落,即有道人站出:“我等修行虽不论出身,却讲个是非正理。 柳心斋素来声名卑劣,如何能与这等人为伍? 即便是要为楼主报仇,也当是集正义之师,而非同流合污。” “风深道人,你这是何意?萧君召集我等为楼主抱不平本是善意,你何故连他也怨上?” “哼,为楼主抱不平,便可是非不分,清浊不辩吗?溯洄之,这就是你的道?” “诶?我说你怎么连我也怪上了,且这是上界,你那顽固陈旧的念头就不能转个角度思考吗?”溯洄之也被气到了,登时摊着两手与风深争的唾沫横飞。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要与柳心斋为伍,自去便是,贫道耻之。”说着,一甩衣袖,催云而去。 与风深道人交好的几名仙者见状,忙拱手拜别:“抱歉,风仙友就是这性子,还请大家见谅。 你们随意,我等过去劝解劝解。” 一时间,又走了数人。 “这……这……萧君,你看此事被我搅得……” “无妨,风仙友脾性素来古怪,我自不会计较。且区区个人荣辱怎及得楼主满门冤屈,洄之不必为此介怀。”萧老四摆摆手,只是忽的神色凛然道: “如何,大家是否都考虑好了?虽说柳心斋名声不佳,可那夫人小姐往日也未听说有什么恶名,其他女子枉死总也是无辜的。 虽我等聚集乃是为楼主讨个公道,但细论起来,我等终非正经的事主,而林卯却是正儿八经的受害者。 撇开立场来说,我等不让其参与诛杀百里素鹤,未免不近人情。” “这……我等都是闲散仙者,只受了楼主些许薄恩。是是非非的我等也不是很明白,萧君既为我们领导者,一切便按您说的算。”人群中,有人举手嚷嚷道。 萧老四叹了口气,转身拱手弯腰道:“诸位,萧某才薄,何德何能,能得众位拥护,实令我汗颜。” “话不可这么说,若非萧君奔走相告,我们……还不知道楼主遭了难,大家说是不是?”溯洄之问向众人。 “是啊,萧君就别谦虚了,你就说这事该怎么办吧?我们都听你的。” “可不是,若非萧君及时告知,只怕这厮又在他处造孽了,哪能将他围在此处。” 听到众人这般说,萧老四缓缓抬起头,手抖衣袖,意气风发的道:“既如此,我等今天就替天行道,做个第一人,与柳心斋合作一回。 他日相见,仍旧是敌非友。” 林卯抱拳,作揖道:“多谢萧君成全,此恩此德,柳心斋必不相忘。” “免了,逝者何辜。我这么做非是为了你林某人,乃是为枉死者讨个不平。 上。” 一语落,声乍寒,群仙霎时齐攻。 “喂?你就不给自己解释点什么吗?”蚁多咬死象啊,再打下去我们真的会死的。 槐尹一刀震退眼前逼杀,背上的浥轻尘险些滑落。 慌的他连忙把人背好,却是这时,剑芒已至,令他无可避免。 素鹤一剑斩断剑芒,回首掌风奔腾如雷,呼啸而出。 “解释不解释,有什么用?人若有心置你死,说破嘴皮也枉然。 你顾好自己,稍后我会为你俩开出生路,记得去维叶谷,好友自会助你。” “不是?你说的什么屁话?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老子是那种怕死的人吗?” 槐尹望着眼前奋力搏杀,一身渐红的人,登时心头涌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甩了甩脑袋,收回思绪,直骂自己想什么鬼? 一手扶着浥轻尘,一手握着银狼,旋风般,杀入群仙之中。 素鹤见他如此,登时眉心紧锁。一剑架开眼前数人围杀,抬手纳真元,倏的贯入剑中。 “紫薇虚斗。” 霎时天地生浩荡,星辉天降,顿作无上剑光。 似一道紫电扭转,扑入群仙。 “啊……” “呃……” “……” “百里素鹤,你好狠的心。他们只不过是想替楼主讨个公道,你竟然将之灭口。”萧老四闪身躲避,犹是后怕。 然众人前,他自是不能显露半分,故借着这声指摘,壮壮胆气。 也真他娘的见了鬼,被花中影追杀不死,现在还能这么打。 “呵,杀人者,人恒杀之。不是你们贯爱说的吗?怎么,到自己身上就不行?” 素鹤手握悯殊刺入其中一人心口,同时也被围攻而上人,刺中腹部几剑。 登时抽出悯殊,反手剑尖划向围攻者咽喉,那些人识得厉害,亦是个个抽身后退,各运护体仙光罩住自身。 而素鹤根本不顾及腹部伤口血流如注,掌中之剑,剑芒再度爆涨。 他一路走来,能忍人所不能忍,也能甘心俯首他人之下。 但是,他最是见不得一些人道貌岸然,整天大仁大义,背后做的却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如同那人一般,嘴上说着爱母亲,转眼却和别的女人厮混在一起。 嘴上说着待人好,转眼…… “住口,你杀人行凶,还强行狡辩。真当做了神仙,便没有王法天理治得了你吗?”萧老四怒喝,看看左右愤然的群仙,悄然隐入其中。 只在素鹤与众人厮杀对敌,抽冷子放几剑,每每多有得手。 槐尹看的心急,无奈他要护着浥轻尘,对敌之间更显力不从心。若非有素鹤挡去大部分攻击,他和浥轻尘的下场不会比素鹤强几分。 而他也没料到,这些人就如同疯了一般。不听解释,不会思考,别人说什么就什么。 一个个,就和没长脑子一样。 暗巷里,弦歌月悄摸摸的蹭到拂清风身边,食指聚元再虚空中写道:“你还动手?再等下去那人就该死了。” 拂清风回眸:“闭嘴。” 弦歌月笑嘻嘻,又写道:“我没开口啊,再说你制的我哑穴,我怎么开口?” “……”拂清风转身,与弦歌月对视良久。 怎样?爱上我了?是不是觉得我貌美英俊,又正直善良? “滚。”说罢,拂清风一撩衣摆,抬脚把人踹飞。 直看着某人砰的一声,撞进墙面,堪堪卡在其中。 顿时掸了掸鞋面,放下脚,慢悠悠的转身。 不知所谓…… 弦歌月看看两边,暗纳真元,双掌按下,登时墙体无声化作飞灰,只余烟尘如雨飘下。 人似鬼魅般窜至拂清风身旁,再度写道:“有没有人说你很特别?” 拂清风,不理。 他又写道:“我知道你是医者,我有病,你治我吧。 怎么打都行,我让你,不还手。” 拂清风只觉得自己脑仁疼,这是哪里跑出来疯子。要不是碍着杀人与他格言相背,他是真的不介意除了这货。 骂道:“有病就回家吃药,再无理,休怪吾不客气。” “我家没有药,你是大夫,你有药,你给我呗”写完,作势欲勾搭拂清风肩头。 拂清风阖眸,眉心突突直跳:“是可忍孰不可忍,对不住了。” 侧身闪避时,反手便是一掌,直接把人送入天际。 弦歌月怔住,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瞬息的功夫眼前只有茫茫云海。 可恶,我就问你讨个药,至于吗?不行,太欺负人了。这口气,他咽不下…… 送走弦歌月,拂清风顿觉耳畔清净不少,便连周遭的空气亦变得清爽多了。 再打眼看向那战的不见天日的群仙,道了声:“坏了。” 登时抬手擘画,虚空骤现扑凌凌一道白芒,随着他指尖轻引流动,低声一喝:“去。” 倏然没入虚空,直至在素鹤三人头顶忽的大放光芒。 不待众人回神,白芒聚成大环已将三人吸至其中,眨眼无踪。 “唉?人呢?怎么不见,老子的刀差点就砍下百里素鹤的脑袋。” “就是,我也差点把槐尹解决了,眼看少楼主的尸体就要到手,这忽然就没了,真他娘的晦气。” 溯洄之挤到萧老四旁边:“萧君,你看要不要追下去?” 萧老四暼了一眼众人,道:“今日诸位都出力非浅,更有众位仙友死于非命。缉凶之事且稍后在谈吧,咱们现下先将遇难的仙友带回去好生安葬。” “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吗?” “人死为大,带仙友回去要紧。”说罢,萧老四打量了四周一番,道:“且今日有高人在场,在追下去,我等能为讨不到便宜。 更甚者,百里素鹤的气息已经没有了。穷追,并不能改变什么。” 众人闻言,登时默然。看着地上死去的仙友,心里一时憋闷的难受,气的想给自己两耳刮子。 这么多人,居然留不住三个人。窝囊…… 萧老四知众人心里难受,遂安慰道:“诸位且宽心将众仙友安葬即可,百里素鹤那边,萧某定会将之揪出来。 以慰仙友亡灵。” 随即,递了个眼神给溯洄之。 溯洄之会意,忙招呼众人将地上的尸体带走。 “萧君,我们先走了。” 萧老四颔首,众人离去。只林卯、邹管家仍在。 “林斋主,希望我们下次,后会无期。” “萧君客气,我看咱们缘分匪浅,百里素鹤不死,你我不见都难。”林卯拱手笑道。 “哼。”萧老四甩手离去。 望着满地残垣,邹管家低头上前道:“老爷,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林卯回眸,挑了下眉头:“呵,怎么办? 能怎么办?当然是,为小姐和夫人报仇啊。 寂人,你说老爷我待你怎样?你……会不会背叛我?” 邹管家一个激灵,跪下道:“老爷待我很好,寂人万死难报知遇之恩。” “起来吧,我们也该回去了。”林卯看了眼那怎么打都打不坏城墙,眸光倏然变得幽深。 “是。” 第二十四章:锅多不压身 待众人都离开,黑衣兜帽人,忽然出现在城楼的屋脊之上。 青灰瓦片,在阳光下映出岁月的斑驳。 那人缓缓揭开兜帽,正是久未现身的纯良人。 只见他翻手托出《诸天异志》,微风拂过,身上的黑衣黑兜帽随之褪去,化作一柄翠竹伞盘旋在头顶上方。 似漫不经心的呢喃:“吾费心张罗至此,尔等也该稍稍释出诚意了。” 百里素鹤,你……又能给本公子带来多少惊喜? 呵…… 一声落,人影消失。 然小桐流域内,不远处仙者往来,却是无人发现有人来过,又走了。 一个个还如往常般度过,只在茶楼酒肆,或多或少,三三两两的谈起疏星楼。 具是唏嘘长叹,任你闯过千秋百代,到头来……也免不了,黄土陇头高垒。 谈得多时,都是心酸莫名。便付了银钱,呼朋唤友再回家中畅饮。 可当他们行至中途时,具是骤然眼前一黑。唰唰几声过后,人头已是咕噜滚到路旁。 瞪大的眼睛,到死,都不知是谁杀的自己。 消息传出时,使得本就透着古怪的灭门惨案,又多了层迷雾遮掩。 谈的人,不敢谈。说的人,没胆说…… 另一厢,拂清风得手之后,便往维叶谷回赶。但在途径十良山时,不得不按下云头。 释出乘风秋绪环内的三人,素鹤甫出其中,人便栽倒下去。 “喂?你没事吧……”同样刚出来的槐尹见状大惊,无奈他背着浥轻尘,欲扶却脱不开手。 幸得拂清风眼疾手快,将人捞住:“我背你。” 说罢,抓起素鹤的胳膊就往自己脖子上套。 “噗……不,不用,我还撑得住。”素鹤扭头,往地上呕了口朱红。 用力将人推开,不想给好友添麻烦。他是爱洁之人,自己满身血污会弄脏他衣服。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起子做甚?你磨磨蹭蹭,是要砸吾招牌不成?”拂清风知他心思,顿时来了火气。 话音刚落,就听到那熟悉又欠揍的声音响起。 “我就跟你说嘛,你这样不行。还是让我来。”说着,手已摸上刀柄。 “你敢?”拂清风回眸,怒喝。 槐尹问道:“这位是?” “不用理他,我们走。”说罢,便欲强行背起素鹤。 哪知弦歌月速度更快,一把将人夺过去,自己背上。 居傲的道:“走吧,我可不轻易背人的啊。这可全都是为了你,懂不懂?” 他这话也不假,打他有记忆起,还真不曾背过谁。 见拂清风不动,明显是被自己激的动了肝火,顿时眉眼滴溜一转。 清清嗓子,道:“再不走,他可撑不住了哈。” 槐尹也看到了,顿时催促道:“清风先生,咱们先救人吧。 晚了,怕耽搁不起啊。” 拂清风暼了眼素鹤,再看着弦歌月,满腔的怒火,也只得作罢。 遂起云头,将一干人等全都带回去。 维叶谷座落两山之间,并不设结界阵法维护。小径通幽,山花烂漫,时有几只兔子跑出来吃草,也有山鸡扑腾对打。 待到谷中时,只有一栋小木屋,一间药庐。 木屋不大,除了一间接诊病人的,便有只有一间卧室。 但此刻,他们却有两个待救之人。 顿时令人犯了难,一间卧室自然只有一张床。难不成,两个都放上去? 槐尹背着浥轻尘,看着拂清风:“怎么办?” 拂清风正待开口,弦歌月背上的素鹤迷呼呼的道:“让少楼主住下,我去外面即可。” “好吧,依你。”拂清风叹口气,抬手让弦歌月把人先背出去。 又示意槐尹把人放下,道:“你先出去,这里交给我。” 槐尹依言把人放好,看了眼外面:“那他怎么办?有没有危险?” “死不了。” “哦。”看了眼浥轻尘,轻手轻脚的走到外面,顺便把门关好。 狐疑的看着被弦歌月随便扔在椅子上的人,死不了?您刚才急个鬼啊? 害他还以为这厮就要挂了,白担心一路。 又走到弦歌月面前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打算自己斟一杯,却发现壶里没水,登时悻悻放下。 “你叫什么名字?” “弦歌月。” “没听说,下界飞来的,还是正经的仙根仙苗?”槐尹抱起左脚搁在右腿上,对弦歌月来了兴趣。 看得出来,咱们的清风先生对这位可是不大喜。 游走欲海天,还鲜少有机会看到他当面给人下脸子的。 这位,是怎么做到的? “算仙苗吧。”弦歌月沉吟的一会儿,嗯……应该算的。至少他不是下界飞来的就是。 槐尹挤着眼角,睇向关紧的房门:“哦……诶?你是怎么惹到的?” 弦歌月顿了一下,冲槐尹拋了一记媚眼:“喏,就这样。” “哈……哈……阁下口味真特别。”槐尹哆嗦的把脚放下,然后不动声色摸到素鹤旁边坐下。 指着素鹤:“那啥?你说我兄弟能撑得住吗?” “嗤……想什么呐?爷骗你的。”弦歌月撇过脸,扑哧乐了。 “呵呵呵,你真幽默。”槐尹臊的面红耳赤,两眼不自觉扫卧室门口。 跟这家伙聊天真累,他现在有些懂拂清风为什么会恼了。 唉,也不知道里面怎样? 弦歌月逗了会槐尹,便觉得无趣,俗人,俗不可耐。他是谁?要什么样了美人儿没有? 居然用这种龌龊的想法看他,不是俗?是什么? 一撩头发甩在身后,双眼渐渐眯上。他呀,就是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仅此,而已。 几个时辰后,房门终于打开。拂清风自里面走了出来,槐尹立即迎上前:“可有救?” 素鹤说少楼主还有一息闭在关窍,对此他一直都是半信半疑。 明明死的很彻底,为何他就非要坚持送过来医治? “这些丹药,再过半个时辰,你给她服下,不出意外,两天后自当醒来。”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只瓷瓶。 “真、真的可以?”槐尹吃惊非轻,小心的把丹药收好。 怎么看,他都觉得有点不真实。 拂清风颔首:“进去吧,莫惊莫扰即可。” “好,多谢!”槐尹拱手抱拳,快步越过,走入房间。 坐到床上,伸手一探,果然有了呼吸。虽然很薄弱,但确实有。 取出瓷瓶在指尖转了转,嘿嘿一笑。自忖:虽然不知拂清风是怎么做到的,但既救过来。 便说明叶谷清风,确有不凡之处。 拂清风抬脚迈过门槛,见弦歌月看着自己,喝道:“愣着干嘛?还不把人带上?” “哦?……好好。”弦歌月起初以为拂清风又是生他气,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叫他做事。 顿时乐呵呵把陷入昏迷的人背好,颠颠儿的跟上脚步。 人背到药庐后,便让拂清风赶了出来。 “凶什么凶?不就是走吗?我自己会走。”抽出半截钢刀,寒光登时映入眼帘。 看着两扇木门,怔了片刻:“算了,我量大,不和你计较。” 转身走到树底下,就着摇椅便躺下。两只脚用力一登,摇椅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 瞅着药庐,想赶我走?没门,你现在欠我的可多了。 又扯起衣袖,对着阳光一照,这身血都也是为你沾的,哼……你还都还不起。 拂清风哪管得了他那碎碎怨念,此刻正忙着将素鹤积压的丹药余威,一点一点引出来。 一手牵引,一手盘聚,竟是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将其体内的气息持平。 而这还得多亏之前被萧老四和林卯等人耗去不少,不然他此刻便有如装满火药的罐子,随时都有炸了的可能。 这也是他为何见素鹤负伤而不及时上前搭救的原因,盖因丹药之威过猛,若不泄去一部分,神仙也难救。 只不过,差点被外头那个误了事。 睇了眼掌心的一团霞光,倏的震散:“白瞎吾的好药。” 丝丝药香溢出药庐,外间的奇草百木登时有如吃了大补丸,年份蹭蹭的看涨。 弦歌月眸色微变,看着药庐一语不发。 药庐内没有卧床,唯有张仅容个人小憩的竹榻。 四下张看,抬手把人移了过去。紧接着将素鹤的上衣都除了,转身打了一盆清水,将把伤口周围都清理干净。 再从架子上取了十来种药草,放入药钵一一捣碎。 这些皆是他出门前采摘好的,便是离了土地,仍旧青葱碧绿,或娇妍可爱。 当然,也有灰褐驳杂的。 捣作糊状后,用支木片,均匀的涂在伤口上。稍顷,伤口的皮肉以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待处理好外伤后,又袖袋掏出瓷瓶,倒了一粒红色的丹药放在掌心。 将瓷瓶收好,再稍使力捏开素鹤的牙关,把丹药喂了进去。 做完这些,到药柜前挑挑拣拣抓了两副药。一者是素鹤的,一者是浥轻尘。 走出药庐时,夜幕不知何时已经降临,天上挂着几颗冷清的星子,数朵黑云更遮住了一弯新月。 在檐下坐定后,随手支起药炉开始熬药。 弦歌月躺在摇椅上歪头看着,倒是没有起身捣乱。 拂清风进进出出,忙忙碌碌,落在他眼里,便是此人傻的不轻。 这又费真元,又费心力的,哪儿好啦?全都杀了送入轮回,岂不省事? 对于树底下那道视线,拂清风只作没看见。 熬好药,逼出药汤。先将浥轻尘的送过去,再折回来,自己端着素鹤药汤,推开木门来到竹榻前,一如之前撬开牙关喂下去。 如此折腾到戌时尾,才有时间坐下歇息。 对着摇曳油灯看了许久,一回眸,才发现榻上的人也幽幽转醒了。 “没有要解释的?”拂清风问道。 素鹤白着脸,挣扎坐起。平静的眸子,没有太多的起落,道:“好友信吗?” 拂清风盯着他看了片刻,半嘲半讽的道:“你现在是债多不压身,虱子多了不怕咬是吧?” “我有别的选择吗?”闻言,素鹤不禁哑然。 抵眸间,取出干净的衣物穿戴好。 有些事,从他踏上欲海天,便注定躲不开…… 第二十五章:古剎夜会 药庐内,灯火依稀。 药庐外,弦歌月仍旧躺在摇椅上晒月亮。睇天上零散的几个星子,也不知在想什么? 慢慢的,维叶谷静的只剩虫鸣蛙跳。 与此同时,萧老四和林卯各自回去后,皆找机会甩开了身边的人,或随从。 直至夜深时,潜入了小桐流域南面的寺庙。 这座古刹曾经也是香火鼎盛,信徒极多。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败落了,到如今,蛛丝结网,灰尘满布。 庭内杂草丛生,处处透着荒芜。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来到寺庙门口,林卯拱手道:“真巧,萧君与林某人果然缘分很长。” 萧老四嘴角翘了翘,指尖长箫转动,倏的停止:“是啊,真巧。请吧!” “我与萧君同时到达,自当与君同进,请!”林卯还礼。 萧老四愣了愣,打着哈哈道:“也好,也好。” 两人走进庙内,即有大鸟猛的自草丛里飞出。 “嚯。”萧老四受惊,登时跳到一旁。 边上的林卯撇了一眼,不失时机的道:“怎样?萧君白日的威风难道都是装的,几只野鸟就把你吓到啦?” “咳……那啥,我就是想和林斋主开个玩笑,看你会不会被萧某人惊到。” “那萧君觉得林某人如何?是有胆的合作者,还是无用的鼠辈?”林卯拨开挡路的杂草,信步往前。 萧老四初时被臊的不轻,但转眼他就调整过来,没事人似的跟上。 道:“自是前者,你我都走了这里,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也对,那往后,就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当然。” “到了,前面就是。”林卯顿住脚步,抬头看着眼前的大殿。 岁月的侵蚀下,挂在正中的匾,已经看不出当年的题字。 曾经的高楼,如今大半垮塌的什么都不剩,殿内的柱子也倒的歪七扭八,可谓满殿残垣,只有一尊佛像还算完好。 “斋主可识得这是什么佛?”萧老四走到林卯旁边。 “萧君说笑了,我非佛徒,怎会识佛?倒是……” “怎么?本宫叫你们来,便是看你们闲话家常不成?” 林卯话未说完,便叫二宫主打断。 “属下不敢。”萧老四急道。 “林卯不敢。” “说吧,交待你的事儿,都办的如何呢?”二宫主一个转身,轻飘飘的落在佛像掌心,支着脑袋,醉卧其中。 萧老四看了眼林卯,上前一步答话:“回禀主人,依照主人的吩咐,我等成功将百里素鹤逼回小桐流域。 只是,只是……” “只是你们无能,这么多人留不住几个将死之人,对吗?” “不、不是。”萧老四慌的扑通跪下。 “那是什么?百里素鹤先前本就伤在大宫主手中,就这样,你们一个个还留不住,有什么可辩解的?”二宫主倏的坐起,左手搭在膝盖上,眸色森森透寒。 “是、是有人暗中救走三人,此事林斋主可以作证。”萧老四急得满头汗,目光忽的落在林卯身上,就像溺水抓住了稻草。 一颗惶恐的心,登时有了落脚点。 二宫主看向林卯,她知道这是魔子要的人,虽看不上,却还是礼遇三分:“是这样吗?林斋主。” 林卯道:“确实如此。” “哦?你可知对方是谁?”能在这么多人当中直接将人带走,究其修为定然也不会太低。 然修为高的,又会是谁? 一宫三家?还是五岛七门?又或者妖境,还是那里…… “林卯不知,对方使得是一道白环,凭空将人带走。” “白环?白环……”二宫主沉吟了片刻,道:“此事暂且按下,萧老四,你现在回去,继续煽动众人。 只要百里素鹤出现,你等便以替疏星楼报仇为由缠死他。能杀则杀,不能,也要他一身臭。” “是。”萧老四得了赦令,感激了看了眼林卯,然后低头急忙忙的离开。 再待下去,他是真怕自己成了二宫主的口粮。 “林卯。” “在。” “魔子有信一封,是给你的。”说着,取出信封,扔给林卯。 “多谢!” “本宫不问你里面写了什么?但有一句话,魔子的事儿便是天大的事儿,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成为魔子的绊脚石。这话,你可明白?” “多谢二宫主提点。”林卯收好信,拱手道。 “你是个聪明人,一切认真为魔子办事的人,本宫都不会亏待。 来,让我抱一下。”二宫主忽的妩媚一笑,嚇林卯连连后退。 但见他别过头,不敢与之直视,抱拳道:“林卯还有他事,失陪了。” 说罢,也不等二宫主开口,人似青烟,已至门外。 “切,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人家这样娇滴滴的大美人,居然看都不看就跑了。 白长了一对照子,不识货的东西。” “你同他置什么气?事办的如何?”大宫主自虚空踏出。 “姐姐来了呀?妹妹这张嘴,您还不知道么,就是说着好玩的。 那个,魔子有没有别的交待?”比如,夸人之类的。 “我问的事呢?”大宫主立在虚空,不答反问。 二宫主起身,妖妖娆娆的缠到了大宫主身侧,整个人泰半都挂了上去,一只柔荑伸到前面,食指卷起一缕青丝,慢慢的缠缠绕绕。 绵绵气息吐在大宫主耳际:“这个吗?失败了。” “何故?” “有一个棘手的家伙,把人救走了。” “谁?” “叶谷清风,林卯说百里素鹤三人是被一道白环突然带走的。 试问,整个欲海天谁不知道,那是他拂清风的宝贝?” “是他?”大宫主低吟,如果是拂清风出手,那这事还真是难办了。 此人欲海天内素有美名,又广结善缘。无论哪条道上的,或多或少都受了他的恩情。 论这世上有什么人是不能得罪的,拂清风绝对排的上号。 只是,他为何会出手百里素鹤?以他的作风,不像是个功利之辈。 遂再问道:“可有查过拂清风为何会出现在小桐流域?” 二宫主松开指尖青丝,拢了拢三分春光的衣襟:“没呢,妹妹这不是刚得到消息,姐姐就来了嘛? 要不,妹妹现在就去?” “去吧,告诉萧老四,最近不要太张扬,在暗处集结人数便好。 也不要去骚扰维叶谷,让他带人静待时机。”大宫主道。 “那……要是百里素鹤窝在里面不出来,咱们一直等下去不成?” 大宫主侧身,抬手捏着二宫主的下巴,轻柔的道:“拂清风留不住百里素鹤,而百里素鹤……也不会不出来。” 二宫主下巴吃痛,却不能喊出声,只得强颜欢笑道:“为什么?” “你觉得,百里素鹤,为何会前往疏星楼呢? 他回来第一件事,不是找百里家报仇,而是往小桐流域,再往邀月峰。 其中的意义,妹妹不知?” “这……莫非也是为了浥轻尘?”二宫主试探性的问道。 “肤浅,百里素鹤如是这般,咱们犯得着处处谋算吗?”大宫主一把推开二宫主,两颊含怒。 “我?这不是听闻浥轻尘是个少有的美人儿嘛。” “我观妹妹亦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儿,妹妹上次,可有得手?”大宫主讥讽道。 “……” 这花中影是和她过不去吗?非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着盐巴往她痛处撒。 “妹妹都做不到,那百里素鹤刚回来,如何就能马上得知疏星楼招婿?” “说不定,是拂清风告诉他的。拂清风能救他一次,怎知不是第二次救他? 搞不好,这两人早就认识。”二宫主摸着下巴,小声的为自己辩解道。 嘶,真疼…… “嗯,你说的也不无可能。只是还有一处,你忽略了。” “什么?” “百里素鹤到疏星楼时,你我已得到疏星楼被灭的消息。 就连浥轻尘也在其中,试问,他为何要执意带走浥轻尘的尸体?” “姐姐的意思是?里面有问题?”二宫主倏然蹙眉,要这样说的话,百里素鹤图的又是什么呢? 为一个死人,搭上旁人和自己的性命,怎么看,都是不值啊? 大宫点头,缓步踏下虚空,走到殿外,顺着萧老四他们走出的小路,缓步往外:“我怀疑,疏星楼有他要的东西。 或者,也可以说浥轻尘身上有这件东西的下落。” “那姐姐,可知道他要是何物,咱们提前去把它毁了,要不,骗他上钩也好呀? 左右,我们都是要把他除了嘛。”二宫主跟在后面道。 “呵,你说的轻巧,我也不过是猜测。如何就知道了?”要是知道,一切就不会这么麻烦。 事到如今,她也没想通,疏星楼上下怎么会有百里素鹤佩剑的气息? 须知,仙者佩剑法器,气息从无有二。 为此,今日她还向魔子问起,但魔子亦不解其中缘故。 自言虽一心欲除他,然也是因为久远的旧仇,不得不将之扑杀。否则,恐有一日被其扼死。 “姐姐,你说会不会是百里家那边出手了?” 大宫主停下脚步,回眸看着二宫主:“怎么说?” 二宫主挠了一下额头,道:“百里无霜死了,那这个仇必定要记在他百里素鹤的头上。 依司幽传出的消息,磾(di)水灵爱子入骨。会不会因此,她等不了欲海天这边的结果。所以,暗中派人做的手脚?” “那为何会是疏星楼?” “或许他们也得到了百里素鹤去邀月峰的消息,所以提前到达,埋下杀机。想着等人上来,便把他做了。 只不过后面,改了主意而已。”把杀百里素鹤,改成栽赃嫁祸。 “这也不对?万一百里素鹤是为了百里无霜呢?磾水灵这么做,岂不是害了自己儿子?” 二宫主摇头,甩着手上的披帛:“可要不是这样,也解释不了尸体上留下的证据呀? 但身为至亲,难保他们没有特殊手段。” 毕竟,人家身在司幽。能为手段,也不是咱们可以揣度的。 百里素鹤都可以死而复生回来,焉知他们没有其他手段? 大宫主闻言,登时陷入沉思。 第二十六章:百里家 二宫主见大宫主有所思,索性便辞了她,直接去找萧老四。 以免这厮闯出祸事,使得大好形势届时反生掣肘。 大宫主看二宫主走远,一路思索着回到群芳台。 门口侍女欠身道:“大宫主。” “下去吧,今晚不用守着了。另外,叫人守好暗园外围,没有本宫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来。”大宫主迈过门槛,停下道。 “是。”侍女退下。 回到卧房,大宫主睡不着。干脆起身坐到书案前,拿起桌上的信封,兀自无言。 遂合上眼眸,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然脑海思绪,忽作翻腾。 二宫主的话,一遍一遍的闪现。令她缓缓吐出长息,难道真如雨酥儿所言? 她想不通,总觉得哪里有问题。然除此外,无有他法可以解释那道剑痕为何会出现在疏星楼。 莫非,真如此? 而王城下,位于南面的百里家,今夜到有些不得安眠。 偌大的府邸,各院皆是静悄悄。只有家主所居的白蘋怒涛,彻院灯火通明。 书房内,家主看着眼前质问自己的儿子,手上的书,啪……扔在案台上。 骂道:“成天莽莽撞撞,遇事只会咋咋呼呼。你何时能有百里素鹤一半的火候,老夫就烧高香了。” 百里乐人不服,少年好争的心性霎时被激出来,顶撞道:“他好你找他当你儿子啊,你当初跟我娘生我干嘛? 你就应该在我落地那刻,直接把塞回去。省的如今,碍你的眼。” “放肆,这是和为父说话的态度吗?平日叫你修身养性,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百里流年倏的站起,怒目圆睁。 “怎样?你还想打我不成?凭什么他百里素鹤在外杀人放火,咱要给他去收拾烂摊子? 百里家,就我们一支分支在外吗? 你儿子我被少真无一削了,怎不见你这样上前护一护? 现在人家做的都是什么?那是回来不声不响就把隐世之家——疏星楼给灭了,合天下之仙击杀他不好吗? 非得在消息传出的第一时间,把议论的人全部除掉。 咱们家,位于三家之首,就是给他百里素鹤擦屁股的吗? 他百里素鹤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死过一次,被里面除名的人,有什么值得你搭上整个百里家去维护?” “蠢货,为父是了他吗?你这豆腐脑子就不会过事,只会蛮干吗?”百里流年走到乐人面前,抬手便是一巴掌。 指着儿子,怒道:“百里素鹤有多大本事?能一人灭了疏星楼?你就不会用脑子想想吗?” “想什么?想你怎么偏心吗?”百里乐人捂着脸,牛犊子似的瞪着自家父亲。 糙,还真下的了手…… 百里流年心口一室,被儿子堵的生疼:“你这些年都是怎么混过来的?只知道受一声少主的威风,就不晓得咱们家,现在是树大招风已在风口浪尖上吗? 若任由流言扩散,届时少真家与菰(gu)家问咱们要人时,你拿什么堵悠悠之口?” 要说百里素鹤也是会挑地方,头一个便落在他所在的欲海天,但凡其随便绕道哪一天,他也不至如此头疼。 事实是,这事也怪不得素鹤。他自天宫归来,与之对接最近只有欲海天,且他也只对欲海天熟悉。 那他不选欲海天,选哪里? 百里乐人怔住,犹不服气:“凭什么问咱们要人,人又不是百里家杀的。 要人?叫他们自己去抓啊。” “别忘了,他百里素鹤也姓百里,这欲海天一笔写不出两个百里。 纵然主家已将其除名,但在世人眼中他仍是冠着百里这个姓氏。不论是不是咱们做的,世人只会将此算在咱们头上。” “那又如何,咱们还怕他们不成?”百里乐人梗着脖子道。 嘴上虽是强硬,然气势已弱三分。 说来说去,说的他都有些后怕了。登时想起今日菰勒勒对自己的态度,莫非,她们家也得到风声了? 百里流年看着自己儿子这口是心非的模样,一时心也软了:“日后出去,把你这性子收敛点。 别给人当靶子使了,还不知道怎会回事? 菰家那丫头,我看你们少往来的好。” “凭什么啊?勒勒哪里不好?为何你总是挑三拣四,看不上人家?”听到父亲提及菰勒勒,百里乐人刚软下去的脾气又冒出了头。 “不是她不好,是……唉,说了你不懂。 时候不早,你还是回去吧。”说着,百里流年摆手,让儿子下去。 “我……不要。”百里乐人看了眼父亲,转身自己走到桌子旁坐下。 摸着挨打的地方,心里老大不平。 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刚放到嘴边,又嘭的放下。 娘的,死糟老头子下手还真重,把他给疼的…… “嗯?你还有事儿?”百里流年看了眼儿子,大抵知道他这还是放不下,心里憋着气,怪自己呢。 “没有,我就是觉得咱们杀了那些议论的人有用吗? 人心隔肚皮,有些人嘴上不说,不代表人家没其他法子传递消息呀? 帮他擦屁股,擦干净了还好。擦不干净,咱们岂不是还得惹身臭?” “哼,现在知道用脑子想事了?”百里流年走到门口,让小厮下去端点吃食上来,被儿子一通搅和,腹中不觉有些发饿。 乐人神色微窘,端起杯子放在唇边:“儿子刚刚那不是被气的嘛,一时没想那么多,又非真的傻。” “嗯,为父知你脾性。虽然顽劣,却也有心思细腻之处。 说吧,此事你是如何得知的?为父记得,可不曾把这等隐秘之事告诉你。” 小厮很快,一会儿的功夫便端来几碟子点心。 接过点心,百里流年便让人先下去了。 “这……” “不能说?” 百里流年将点心放在儿子面前,自己捻了一块吃。 百里乐人睇了眼,干巴巴的,都不是他爱吃的。 吃了待会儿还得喝水,他还疼呢。 遂清清嗓子,道:“咳,也没有。” “那说来听听。”百里流年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兔崽子,打你一巴掌就记仇了? 见为父吃着,也不知道倒杯水? “你就别问了,我……偷听的。”百里乐人侧身,小口抿着水。 脸上神色如常,却是不敢与百里流年直视。 “是吗?”百里流年抬眼。 “嗯,就是这样。我累了,该回去睡觉。你要吃完了,也早点歇着吧。” 放下水杯,不等百里流年答话,便起身离开。 大步流星的跨过门槛,转眼没入夜色中。 百里流年吃了两口,就着一杯水下去,倒也没那么饿了,遂将点心放回盘中。 “帘恨。” “家主,有何吩咐?”黑衣人执剑,立在门口。 “去查查少主最近都和什么人来往?又是谁把消息透露出去的?”他到要看看,是什么人敢手伸到百里家? “是。” 话音落,帘恨倏的无踪。 翌日清晨,一颗人头摆在了百里流年的书案上。 “什么来历?” 帘恨从暗处踏出:“没有来历?” “嗯?”百里流年将人头从木盒里,提了出来,漫不经心的打量着。 “是个小厮,大概十年前被调去伺候少主。平日里做些打杂的粗活,并不是内院伺候的。 只不过,这人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身份名字,什么都是假的。 唯有这颗头颅,是真的。” “查不到来历,那就是对方做的很干净。也料到会暴露的一天,所以,派出的都是死棋。” 一朝被查出来,随时皆可放弃。 好算计,好用心。十年前到了乐人院里,那在这之前他在府里待了多少年? 二十年,三十年,乃至更久…… 这一切,光想,就令百里流年觉得不寒而栗。 而死棋,究竟又从百里家送出了多少消息? 忽的,百里流年寒声道:“再去查,我倒要知道咱们府上,还有多少个这样吃里扒外的。” 说着,人头拋飞,一掌震碎当空。 背叛者,当如此。 帘恨拱手道:“是。” “还有,叫下面盯紧点。凡有议论者,杀之。” “属下遵命。”说着,人已离开。 而他走后,劲风再摧,霎时地上暗红不存。 白蘋怒涛仍是白蘋怒涛,敞亮明媚中,从不曾沾染半点艳色。 随后他缓步到书案前,沉默片刻后,提笔蘸墨,很快写好一封书信。 翻掌取出八卦玉台,将信口封好,放入玉台,那信便立时消失。 而送走书信,百里流年收起八卦玉台,转身出了书房。 百里素鹤…… 维叶谷内,今日雨声漫漫。 没有拂清风的允许,弦歌月仍旧窝在摇椅内。 他也不支个仙罩护住自己,由得雨水把自己淋成落汤鸡。 素鹤被扶出药庐时,入眼便是这一幕。 便对身边的好友道:“你不请他进来?于情,此回我还欠他一个人情。 不若,你让他到屋内避避雨,我也好道个谢。” 拂清风看了眼门口雨伞,又睇了眼墙上的蓑衣斗笠。 登时拂袖一卷,那蓑衣斗笠登时砸在弦歌月身上。 “可以了,我们走。”拾起地上雨伞,全打在素鹤头上。 “拿过去些,不然你会淋湿的。”素鹤将雨伞推过去些许,却马上被拂清风推回来。 “病人,没有资格讲价钱。” 素鹤愣了愣:“……多谢!” 那弦歌月本来本蓑衣砸的满心欢喜,心想着这傻子也不是没心没肺。 哪知他一抬头,便瞧见拂清风自己淋雨,也要护素鹤个风雨不着,登时就来气。 这人怕不是魔怔了?就受个伤而已,又死不了。 至于吗…… 看了眼蓑衣斗笠,先宝贝的袖起。然后摸把脸上的雨水,气轰轰杀向木屋。 这年头,傻子很多。但顺眼的傻子不多…… 刚到门口,就听见素鹤喊到:“外面风冷雨寒,还请仙友进屋一坐。也好让素鹤,有机会当面致谢!” 弦歌月脚步骤停,闪到屋檐下,背靠着墙,不屑的道:“不用,爷这么做又不是为了你? 你上杆子献殷勤,爷怕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素鹤看了眼拂清风,大概知晓他怒从何来,有些哑然道:“如此,还是得多谢阁下。” 话音刚落,屋外即传来打斗之声。 却是转眼,埋落风雨中。 拂清风疾步而出,瞧得屋外场景。。 登时怒掌催乾坤,道:“坏吾规矩者,死。” 第二十七章:风波 弦歌月满眼错愕,低头看着胸口前的手掌,雨水顺势进到眼睛里,带起他丝丝不适。 眨了眨眼,忽的抬头,左掌缠上拂清风手腕,右手握刀,扫其腹部。 讥讽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别人求我看一眼,我尚且懒得搭理。 自打遇上你,我一次一次帮你,结果,换来的却是你他娘忘恩负义。” 拂清风侧身避开掌风,电光火石间两指夹住刀尖,使得弦歌月刀锋难以进逼。 冷然道:“吾不曾求你施恩,但你却屡次三番纠缠。 先前差点耽误吾救人,今次你又在吾之谷中造杀。 维叶谷,不留杀生客。 请。” 弦歌月想抽回钢刀,却发现刀身纹丝不动,有如铜铸铁浇。登时心下翻了几翻,想不到这蠢人功夫到不差。 但是听见拂清风要赶他走,他这火气是怎样也压不住,怒道:“你要赶我?” “是。” “你可知,这些是什么人?你问也不问,就要赶我走?”爷的好心好意,全喂狗了是吧? “阁下不也没问,就造杀了吗?”拂清风目光一撇,落在尸体上。眉间,愈发肃杀。 谁不知叶谷清风的规矩,凡入谷者,只救不杀。 他倒好,一而再的坏自己规矩。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屁话,爷和他们能一样吗?爷那是为了救你,怕你蠢的让人杀了,还当人家是好人。”你爷爷的,就没见过蠢的这样不开窍的。 “是吗?阁下之意,清风……是护不住自己咯?” 话音一落,雨水骤然越下越大,迷蒙蒙,声簌簌,倏起的杀机便似雨水一般。 冷,直透人心。 然弦歌月的注意力却跑了偏,一扫之前的阴霾,乐呵呵的道:“诶?原来你有名字啊?” “……聒噪。” 拂清风真元猛催,气贯筋脉,倏的一股雄浑之力,透过钢刀直袭弦歌月肺腑。 “你来真的?”弦歌月不察,登时肺腑遭到重创,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脚跟。 可不等他喘过气,拂清风再度提掌逼至。 白掌如玉,威压无双。一掌出,风雨化成珠帘,人自帘中穿出。 迫的弦歌月提掌硬接,甫相触,顿觉气血直往上翻涌,又闻的数声脆响,左臂便无力的耷拉下去。 拂清风道:“如何?” 是真?还是假? 弦歌月睇了眼左臂,右手握刀横与胸前,缓缓吐出两字:“尚可。” 话落,人随刀动,刀随心走。一瞬之间,天雨昏蒙,寒风四面,便是拂清风也不由得正了颜色。 “接我一式,一别西风,送你上路。” 登时风雨骤狂,虚空银露有三千,三千皆系索命人。 见此一幕,屋内的槐尹坐不住了,自椅子上跳下,走到门口,望了望,对素鹤道:“喂,兄弟?你管管啊?再打下去,要出人命的。” 素鹤抬眸:“好友自有分寸,我信他。” “你这话说的,好像拂清风就一定能赢。万一,他要打不过那小子呢?” “你且安心便是,到是你,有没有看出这人是什么来历?” 如此修为,应不会是无名之辈才是。 槐尹半合眼眸,默了片刻,道:“未曾见过,招式看着挺眼生的。 啧……” “嗯?有什么不对吗?”素鹤问道。 “不是,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哪儿不对劲。” “哪里?” “那个,我……啧……总觉得以他的修为,招式不该如此之滞塞。 就好像,好像刚练会不久,还没贯通就跑出来玩一样。” “你的意思,这人有意掩盖,故意让我等看不出其真实来历?” 槐尹一听这话,忙摇手道:“哎,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素鹤心明,道:“那些闯谷的人,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无非就是你引来的耗子。”算起来,人家还是被你连累了,才会捅了拂清风这个马蜂窝。 顿了会儿,又道:“要不,你说说你到底有多少仇家? 不然怎会有人昏了头,敢上维叶谷刺杀?” 素鹤含笑不语,他的仇家只有一个。 然一个,却是天下皆仇。 正说着,瞥见拂清风动了真格,忙唤道:“好友且慢。” 一语落,本是直劈天灵的一掌,登时掌风偏移,击在草地上。 “离开维叶谷,否则,吾必杀你。” 弦歌月手提钢刀,擦了擦嘴角止不住的血,挑衅道:“如果我说不呢?” “那,吾成全你。”说着,拂清风猛的出掌,直接把人打出山谷。 回眸转身时,眼角余光,忽的暼到草丛里有块令牌,瞬间吸到掌心。 槐尹撑着雨伞噔噔的跑过来,道:“有什么发现?” 拂清风将令牌扔给他,然后走回屋内:“自己看。” “什么?”槐尹抬手接住,抓着令牌看了看,又蹲下去,在尸体一通摸索。 可惜,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遂起身,回到木屋。 “有结果吗?”素鹤问道。 槐尹把雨伞收了,立在门外沥水,掸了掸衣服,道:“没有,人是真人,脸是真脸。 有鼻子有眼的,做不得假。” “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 “喏,你自己看。”槐尹将令牌扔给素鹤,整好拂清风自里面替浥轻尘诊好脉出来。 顿时迎上前,道:“少楼主情况怎样?” “无碍,明日便可苏醒。”拂清风掐了个手诀,身上湿漉漉的衣物,霎时变得清爽。 “真的?”槐尹闻言,登时咧开嘴角。 拂清风没理他,径是找了个座坐下,见素鹤握着令牌不语,问道:“有什么想法?” 素鹤将令牌随手搁在一旁,道:“令牌是真的。” “嗯?”槐尹吃惊的看了眼,他还以为这假的,搞不好是什么栽赃陷害之类的。 可他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百里家的令牌,素来是以百鸟为图腾,家主之名取一字入其中。 而后家主在往令牌贯入自己的气息,以用辨别真伪。 你看这枚,便百鸟为纹流云为底,理应是当代家主——百里流年。”素鹤指着令牌道。 槐尹眉梢上挑:“这么说,百里家动手了?可是,也不对啊,为什么会是百里流年?万一,他是流水呢?” 素鹤看了眼他:“百里一氏,尚云,崇飞鸟,轻流水。” “为何?” “因为,流水往下,飞鸟高升。”拂清风突然接道。 “……那就确定是百里流年干的咯?”槐尹暼了眼令牌。 “不尽然也。”素鹤道。 “什么意思?这玩意儿,还能有冒充不成?”槐尹差点没乐出声,这要能造假,那也太扯了。 “百里流年能成为当代家主,其能力自然毋庸置疑。 如此浅显的错误,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做吗?” 槐尹梗着脖子,涨红了脸,道:“当然不会,可凡事都有例外啊。 说不定对方也觉得我们会这么想,所以故意这么做呢?” 素鹤闻言,点头道:“常理来说,确实如此。 但槐兄不妨再往细思,维叶谷的规矩,当世有几人不知?” “这……搞不好他就是吃定这点,才派人来刺杀的也有可能啊。”槐尹也找了位子坐下。 “是有这种可能不错,但如果是他,来的便不会是几个喽啰。 一个大家之主,公然犯忌,这是不智。那么,他要做,必然要求做到一击必胜,永绝后患,不留下丁点蛛丝马迹。 因为,越是大家,越做的谨慎。”素鹤接过拂清风递来的水,小口轻尝。 “薄水一杯,请。”说着,拂清风端起杯子,敬给槐尹。 槐尹看着滴溜飞到眼前杯子,登时抬手接着,饮了一口:“多谢!” 停了下,又道:“说来说去,人都给你绕糊涂了。你就直说,是不是他干的?” “不是。” “噗……”槐尹刚入口的水喷了,攥着袖子赶紧擦了擦,道:“家主的气息可做不得假啊? 你怎知他不是真的反其道而行?” 说不定,我们想的人家都想了,故意引着我们往岔路走。 “是做不得假,但不一定就是他做的。”素鹤盘着杯子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将计就计。” “你的意思,是要相信,把这账暂且记上百里家?”槐尹挑眉,登时坐直了身体。 “嗯,当前形势。敌不动,我难动。敌动,我亦被动。” “所以?” “所以,既然有人指了方向,我们不妨顺着往下走。 我们动,对方自然也动。 他动的愈多,露出的马脚也会愈多。” 槐尹看着素鹤,一脸坏笑:“啧啧啧,看你老实人模样。 没想到,肚子里的水还真多。” 说起来自打这厮恢复真容后,他这心里,一时还真的一言难尽。 为啥都是人,人家的皮相就是好嘞? 素鹤眉眼一横,顿了顿,喝口水道:“槐兄说笑了。” “是吗?清风先生,你说我有没有冤枉他?”槐尹怔了怔,顿时目光投向一旁默默听言的人。 拂清风看着两人,最后看着杯中的清水,微微晃动:“是狐狸,便藏不住尾巴。” 槐尹听后,顿了片刻,然后默不作声的放下杯子。 一室之内,倏然变得寂静。 “之后的事,有计划吗?”拂清风对素鹤道。 素鹤抬眸,眨了一下,垂下眼帘:“人皇鸟的卵石已经被毁,无霜的希望也跟着破灭。 剩下唯一可行之策,便是去人皇岛猎取。” 只是,传闻人皇素不与人世互通,只在岛外猎杀落单仙者。 且未曾听说有谁去过,难知其准备位置在何方。 要找,怕也不易。 “所以,你舍命也要把浥轻尘送到吾这里?”拂清风提起水壶,给自己续上。 素鹤颔首:“是,放眼欲海天,一宫三家,五岛七门,也只有隐世——疏星楼获取过此石。 疏星楼既曾有过,定也知其来路。” “可疏星楼历来是楼主当家,浥轻尘常年在峰顶修行,鲜少参与楼中之事。 纵将卵石交其保管,然来路楼主未必会告知。”药庐中,素鹤把前后说了一番后,便知他会有此打算。 然而人皇岛凶险诡谲异常,非是能轻易涉险的地方。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素鹤沉吟片刻,道:“我知你担忧,但……这是无霜唯一的希望。 我,必是要为他求来的。” 也是,我欠他的。 第二十八章:信 见两人默默无言,槐尹瞧着不自在。 便看着雨中的尸体,问道:“敢问先生,这些尸体如何处置?” 大雨瓢泼,总不能任由其躺着。 拂清风抬眸,看了眼,道:“稍后,吾再送到谷外掩埋吧。” 纵使他不想沾染,然人死为大,便有不是,也都一笔勾销。 身前万般,死后不沾。 “这样啊?那不如我现在去把他们处理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少楼主也没那么快醒,我坐着也无聊。”槐尹笑着起身,拍着胸口请命。 “不可,来者是客。既到谷中,便是吾拂某人的座上宾。 哪有主人在座,让客人累着的?”拂清风拒绝。 槐尹登时僵住,脸上笑容卡的不上不下,抽着嘴角,急道:“唉,没事没事。主要是……哎呀,你俩说话太文邹邹了,我、我不习惯。 我嘛,是个粗人。 所以,还是把这差事给我吧。”我自在些,跟您一屋坐着,我压力贼大。 不然,我坐在此处怪难受的。 这……拂清风将目光投向素鹤,人是你的朋友,你觉得呢? 素鹤愣了愣,抱着杯子有几分哑然,摆摆手:“你让他去吧。” “那就有劳了。”见好友如此说,拂清风也不好再坚持,遂起身拱手道谢。 槐尹还礼,忙道:“不敢,不敢。” 旋即走出屋内,一手拽一具,来来去去走了三个回合。 才把尸体搬完,然后埋在首阳山脚下。草草的盖了座新坟,给几人来了个生不同时,死同眠。 直接,一窝埋了。 起初他想把人葬岁荫山,不过听说岁荫山比首阳山更邪乎。 他也不敢贸然深入,把人埋在山脚下,便蹲在路边的水洼里洗手。 忽然,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背后跑过,登时起身喝道:“什么人?” 没有反应,也没有人回答。只有大雨,继续哗哗的下…… 扬手取出银狼,犹豫了一下,还是追入了岁荫山。 稍顷,只见他一人出来,在谷外盘桓了片刻,才回到木屋。 “这是?” 拂清风和素鹤望着彼此,目光同时落到茶几上。 槐尹摇头:“不知道,我处理完尸体后,就感觉有什么从背后跑过去,于是就想追上去看看。 这厮跑的极快,我追到岁荫山脚下的时候,鬼影子都没逮到一个。 找了半天,才在树下发现了它。” 说着,卷起衣袖走到门口出挤了挤,登时哗啦啦流了一地。 再把衣袖用力甩甩,将褶皱处捋平,掐了诀赶紧把衣物烘干。 说起来,岁荫山真他娘的很邪乎。都这会儿了,他还觉得瘆得慌。 总觉得背后,凉森森…… “打开看看吧。”拂清风往椅子里靠了靠,抬脚翘起二郎腿。 这一看,就是奔你来的。 素鹤颔首,拿起来左右翻看。不大的东西,长方形,还裹了层厚油纸,看得出这人也算有心了。 遂拆开一观,发现是封信。 信上并没有署名信是给谁的,只画了一棵柳树。 但是槐尹和素鹤,均是一眼就知送信者是何人。 “柳树?你那招还真把他唬住了啊?”槐尹坐下,抬眸偷了一眼。 素鹤说制住邹管家的秘术为真,老实说,他一直是不大相信。 总觉得,是在忽悠人。 拂清风听他如此说,一时也坐直了身子,似来了兴致,问道:“哦?槐仙友知道送信者是谁?” “嗯,这事你得问他,当初把人家唬的差点以死表忠心了。”槐尹没有否认,揶揄的努努嘴。 至今,他还记得邹管家信誓旦旦赌咒发誓的模样。 咳咳咳,那啥:我要皱一皱眉头,就是你你孙子。 结果,转眼就啊的惨叫……噗……太可乐了。 素鹤感受到好友的目光,遂把信推给他:“喏,你看了便知。” 是吗?神神秘秘的,拂清风拿起信纸一观,通篇四字。 有些诧异的道:“绿柳扬风?” “是。” “确定可信吗?不怕递出来的是个诱饵,专等你咬钩。”有消息递出是好事,只是你确定这里面有几分可信? 拂清风看完,然后把信推了回去。 “有钩咬,也需先撒饵。饵料不美味,鱼儿怎么咬钩?”素鹤知他的意思,将信袖起,而后淡然道。 槐尹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干脆抱着杯子靠向一旁,慢慢喝,慢慢品…… 与此同时,前往妖境的丁繆总算回到欲海天。 手里拿着刚截获的木鸟,大步向内院深处走去。刚到拐角处,差点与一名妙龄女子撞个满怀。 “见过大小姐。”趁着女子还没回神,巧妙的将木鸟袖入袋中。 女子怒骂:“愣着做什么?谁要你行礼了,还不赶紧扶我一把。”嘁,木头人一个。 看自己崴脚坐地上了,也不知过来扶一扶?父亲的人怎么一个二个都是呆的,也就那个槐尹稍稍有趣些。 丁繆装作不知她的碎碎念,只依着她的话,木手木脚的把人拉起。 人没站稳,他就赶紧把手松了。 气的女子杏眼溜圆,指着他半晌才憋出一句:“你……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父亲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就好。” 说罢,一瘸一拐的离开。 “恭送大小姐。”丁繆看了眼,等她走远了,才进去。 “回来了,有什么收获?”中年人坐在石桌旁,一下一下逗着笼中的雀子。 不过不是上次那只,而是一只新的。 看上去娇小可爱,活泼玲珑,时不时的顺着翎羽,再脆脆的叫着。 无忧无虑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单纯的赤子。 丁繆上前见礼,:“回禀主人,属下此去妖境,以礼贿赂了他们的妖司——水珠玑。 从而自他手中借到妖境的造名册一观,虽时刻不长,但属下查到妖境有两人名字以被抹去。 但依稀还能从残存中,得出些记载。” “说来听听。” “属下发现,其中一人,乃是喜食茶汤的小妖,本无为仙的可能,后来造化来临,晋为妖仙。 于半年前离开妖境,后下落不明。” “还有呢?”中年人吹着口哨,哄的笼中的雀子上窜下跳。 啾啾之声,好生悦耳。 丁繆默了片刻,接着道:“另一人,出自妖境永罪台。本是待罪之身,后来不知何故失踪了。 只是,失踪的时间,也是半年前。” “嗯,还真是巧。”一者无足轻重,一者永罪之身,恰好都在同一时间不见。 “是,另外,槐尹也有消息传回。”丁繆偷看了一眼中年人的反应,见他不怒,一颗心才缓缓落到肚子里。 “呈上来。” “遵命。”丁缪自袖袋中取出木鸟,双手捧到中年人面前。 待其接过,小心的退到三尺之外。 良久,中年人看完后,将信纸焚毁。 “主人,槐尹屡次负伤,是否要命人将他换回来,以免耽误大计实施。” “不用,这样挺好的。” “可……若百里素鹤下次再有危险,以他之能为倘若护不住,岂不是反误事?”从这几次任务看,他也是好几次撘上性命。 兄弟一场,若可以,丁繆还是想将他换回来。 中年人盯着丁繆看了片刻,仍是和悦依旧,语调平缓却无温暖:“共患难,有时候最是能看清一个人。 好或坏,生死关头,一试便知。 且他正好可以由暗化明,光明正大的接近百里素鹤。 这与我们而言,是好的消息。” 丁繆闻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丁繆,你跟随我多久了?” “回……回主人,千年有余。” “那你与槐尹,共事几春秋?” “不足百年。” “何轻何重,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属下……” 忽然,中年人声音乍寒:“你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见证了我是如何登上的家主之位,当最知我的脾性。” “属下该死。”丁繆心惊,背后冷汗簌簌而下,扑通跪下。 “起来吧,下不为例。”中年人撇了一眼丁繆,又把目光投回笼中。 抓起桌上的鸟食,慢悠悠的掷在碟子里,那雀子低头啄食。 一颗一颗,突然,扑腾了两下,便没了气息。 中年人将鸟食放回去,拿起桌上摆放好的帕子把手擦干净。 不轻不重的道:“放出消息,猎杀罪者的游戏,可以开始了。” 丁繆一个激灵,抬头看着中年人愣了愣,匆匆低下头:“……是。” “你在犹豫?” “是。” “理由?” “属下听闻,此二女如今皆属魔界,出自心魔一族。 此族历来难缠,若此时放出消息。魔界必会有相应动作,万一被有心人牵引,恐对我等不利。”且魔界,现下是心魔一枝独大。 动他们的人,无异于玩火。 能从永罪台把人带走,对方在心魔族中定也不是泛泛之辈。 如此一来,我等岂非自招麻烦? 中年人顿了顿,睇着丁繆的神情,忽的笑了:“哈哈哈,麻烦是会有的。 但,不会是我们。” “主人的意思?”丁缪不解。 “你且照我的话去做,日后自会明白。” “属下这就去办。” “去吧。” 丁繆离开,中年人嘴角的笑容愈发的加深,却也让人畏惧三分。 魔界? 哼,恐怕……他们也早就想动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理由。 如今送上门的大好机会,不亚于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来的,正是时候。 槐尹呀槐尹,你这消息来的极妙。 而维叶谷内,槐尹连喝了几杯水,藉以慰籍心绪,如果不出意外,消息也当到了主人手中。 “槐兄?槐兄?”素鹤连声唤道。 “嗯?”槐尹回神,不好意思的放下杯子。 素鹤问道:“你有心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槐尹看了眼拂清风,焦躁的挠着额头,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拂清风很是费解:“看吾做甚?” “我……我……” “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素鹤看向好友,亦不懂槐尹的扭捏从何而来。 槐尹看了看两人,突然嚎了一嗓子:“哎呀,说就说。 我就是想说,外面这雨越下越大,要不要去找找那……谁?” 到底,人家现在伤的不轻,也是帮过大家的。 话音一落,屋子里登时静的可怕。 第二十九章:银子是爱好,修行是本职 大雨中的弦歌月,倒伏与地,通身说不出的狼狈。 试着爬起几次,皆是无疾而终,肺腑的灼烧,断臂的刺痛,都在一一挑动他的每一根神经。 忽的,风中声响有异,急踏的脚步,地面水花四溅。 弦歌月抬头,眼底渐渐露出寒光。 那人倒也不惧,似是惯了。 走到弦歌月身旁蹲下,把人从地上搀起。 低声道:“属下来迟,请主子恕罪。”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只药瓶,欲弹指打开。 却被大手按下:“不用,收起来。人家送的大礼,怎么也得留着纪念几天。要不,哼……岂不白受?” 属下无奈,只得听命收回,扶着弦歌月缓步慢行,道:“主子接下有什么打算?” “去九曜楼,老子不爽,需要谈心。”弦歌月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好你个拂清风,给我等着。 “……是。”属下暼了眼自家主子,默了片刻,还是选择答应。 去就去吧,男人嘛,也不就是那点乐子。 何况,他家主人肯去,那是屈尊了。 晌午时分,王城的日头甚好。位于东街的九曜楼大门紧闭,楼里的姑娘大多都睡觉,或在修行。 弦歌月递了个眼神,属下识趣的前去敲门。 没多久门从里面打开,老鸨骂骂咧咧的迎了出来。 “敲什敲,大白天的让不让安生了?没见过女人,还是想女人想疯了?” “你……” “怎么?还想动手不成?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一枝春是谁?”老鸨生的风姿绰约,那是少女没有的风韵,眼角眉梢,皆是撩人心弦。 加上她那泼辣劲儿,更是有股说出美。 属下还想辩解什么,却被弦歌月用眼神喝住,看向老鸨道:“知道是知道,就不知楼里的姑娘是否也和夫人一般动人?” 话音一落,两眼更是肆无忌惮的在一枝春某处来回扫。 一枝春掩袖娇笑:“说的哪里话,只要您有这个,您要什么美人,我都能给你找来。” “秦漠。”弦歌月看向自己的属下。 “喏,这些够吗?” 秦漠取出一锭金子,扔给老鸨。 “够,自然够。只不知二位是要文心共鸣,还是曲艺谈心?”一枝春两手接住金子,立马乐的不见眉眼,白细嫩葱,甚是爱怜抚摸。 弦歌月垂眸看了眼自己这满身的泥污,脱口道:“别给老子整那有的没的,老子心情不好,你找个机灵点的来谈心即可。” “成嘞,您二位随我来。”一枝春旋折腰肢,将人引上楼。 推开了其中一间客房:“二位请。” 房内陈设清新雅致,不似风尘之地,反有三分静趣。 然两人还顾若久,迟迟不见姑娘前来,便催促道:“夫人,在下,要的人呢?” 一枝春倚门,抱着之前那锭金子悠悠哈气,再以锦帕细细擦拭,放在眼前看了看。 道:“您二位给的是进门钱,如今门进了,自然这钱得另外再给。” 秦漠本就看的恶寒,今又听她如此说,顿时火冒三丈:“你丫修行修到钱眼里去了是吧?” 这钱砸到水里还能听声响,到她这里连面儿都见不着,又不是什么头牌花魁,整的世上没女人似的。 弦歌月不在乎这点钱,但老鸨的态度也着实令他有些火气上升,似笑非笑的敲着桌面坐下:“那依夫人,要多少?才能姑娘出来见客?” “这嘛?就看阁下……有多少诚心咯?” “秦漠。” “收好了,仔细别烫手。”秦漠一气甩了两排十锭,各五锭一排,一锭五十两——黄金。 一枝春抬手击掌,不肖片刻即有婢女入内。 “拜见夫人。” “去告诉忘忧,来客了。” “是。” 又过了片刻,婢女领着一女子过来。 将人引荐好后,老鸨将桌面金锭一股儿扫入袖中:“好了,人也到了,忘忧,你招呼好贵客。 千万,可不能怠慢。” “忘忧知晓,多谢夫人。”女子盈盈一礼,端的是秋水风华。 “过来,你叫什么名字?”弦歌月给自己倒了杯水。 秦漠见状,悄然走到房外,并把门带上。 屋内,忘忧接过水壶替弦歌月续上,柔肠百转的道:“贱身忘忧。” “不,我问的是你本来的名字。以你的条件,应不至于要栖身此道才对。”弦歌月一把钳住其腕,细嗅如玉柔荑。 幽幽芬芳,不觉荡魂。 再看向忘忧时,眼露痴迷。 忘忧看着自己挣脱不的手,顺势依着眼前男人坐下:“相逢不问出处,贵客又何必再究尘缘呢? 忘忧,也不过是尘世中的苦命人而已。贵客若有心,不妨就让忘忧好好服侍你,全了这场露水的缘分。” 弦歌月松开掌心,神色木愣的看向忘忧:“好,那你会什么?” 忘忧美眸下滑,一只柔荑抚上某处,靠在其肩头,道:“贵客要谈心,忧善口技。” 说罢,将弦歌月扶上床榻,指尖轻挑,衣带即宽。 随着指腹的游走,慢慢的倾身而下。却在这时,忽的栽在一旁。 “去你娘的。”弦歌月将人推开,抓起衣带慢条斯理的系上。 与刚才痴迷的人,判若两人。 朝门外喊到:“秦漠。” 秦漠推门而入,偷眼打量自家主子:主子是这么快的吗?就完事啦? 弦歌月哪里会不知他的想法,顺手操起枕头就砸了过去。 “就你这猪脑子,都装的些什么玩意儿。” “呵呵呵,那……那个,主子,她怎么处理?”秦漠抱着枕头傻乐,心虚的转移话题。 “能怎么处理?当然是让她躺着,不然喊起来陪你乐一把?” “不不不,属下是个粗人,受不起受不起。”随及一本正经的把枕头放在桌子上,退立一旁。 开玩笑,您都那啥了,我去不是送死吗? 都说美人香,英雄冢。要他说,这恐怕是化骨堆才对。 掉下去,渣滓浮沫都捞不起。 “老头那边最近怎样?有没有什么动静?”将腰带扣好,弦歌月开始肃整衣衫。 撇了断臂,嘬着嘴皮子眸光忽的下沉。 “没有。” “嗯?这么安生?他居然没动气儿?”不太像啊,他是转性了还是死心了? 秦漠摇头,道:“属下不清楚,不过最近有一群大鱼来了。” “哦?什么时候的事?”弦歌月闻言,猛然抬头。 “半日左右。” “对方什么要求?” “妖境有两条不听话的鱼游了出来,有人出大价钱想要维护两境和平。 这单生意,我们接是不接?” “接,自然接。咱们开门做生意,哪有买卖来了往外推的。如果会推,必定是价钱不到位。如果不到位,那就“让”他到位。” 秦漠抬头:“那属下这就通知下去。” “慢着,有查清楚是谁动的手吗?” “暂时没有,对方做的很干净,我们顺着痕迹查过去,才知是障眼法。 真正的人,早就不知去向何处。” “有点意思,只要他们愿意仗义疏财,老子不嫌钱多。 对了,告诉大家伙都认真点,别把食人鱼当美人鱼,人家……牙齿利的很。谁要是失手了,老子回去先剁了他打牙祭。”一抖衣衫,弦歌月悻悻坐下。 “是,属下告退。” 等秦漠走后,弦歌月这才不紧不慢开始闭目疗伤。 将肺腑创伤恢复的七八后,他盯着断臂是能治不自治。 铁打的证据,不用太可惜了…… 只是当他目光重新落在床上的忘忧的,眸光霎时翻伏起浪。 身在欲海天,仙者如走狗,强者如林的世道里,一个没有修为的人,却又藏身九曜楼。 更以魅术奇香古惑行事,最重要的是,在她的身上,他闻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 一道厌恶,却又摆脱不了的气息。 如此这样的一个人,掩性埋名,委身风尘,要说没有猫腻,那是骗鬼的话。 忽然,他又起身回到床榻前,剑指轻划,将美人的衣衫罗裙绞个稀巴烂。 放下帘帐,只闻得悉悉索索,数件衣物飞了出来。 令人脸红心跳之声,亦是断断续续自罗帐内溢出。 而隔壁房内,一枝春在窥视良久后,放下了手中的芍药争春图。 抓起桌上的瓜子,有一撘没一撘的嗑着,得意的道:“小子诶,进了这道门就别充什么正人君子。 待你尝过花下滋味,才知千金万金都比不过这一宵。” 等弦歌月从九曜楼踏出时,那已经是第二天的事儿。 几度鬼门关徘徊的人,也终于回到了人世。 槐尹端着药汤进来,正好撞见浥轻尘强撑坐起。 连忙将药汤放至床头矮凳,慌手慌脚的把人扶好:“少楼主,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饿不饿,我去……” “不用了,我不饿,只是有些乏力提不起劲。”浥轻尘浅笑,自阴曹回转,她还有些适应不来。 “那我喂你喝药吧。”槐尹转身端起药汤。 “多谢,轻尘可以自己来。”望着眼前的人,浥轻尘双颊一热,不觉微微泛起一丝羞涩。 虽说儿女尘世,不拘小节。可她毕竟女儿家,多少,还是会不习惯。 何况,这位……太热情了。 槐尹为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浥轻尘的尴尬,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抱歉,是槐尹失礼了。” 说罢,将药汤递过去。 浥轻尘接过,轻抿一口,霎时秀眉拧成八字。 “怎么了?” “没事儿,一点儿苦而已。”说着,捏着鼻子一口灌了。 然那苦劲儿刚入腹中,又从胃里直窜而上,使得浥轻尘连忙捂着嘴唇,硬是咽了回去。 如今她,再不是以前的少楼主。从她醒来那一刻,便失去了怕苦的资格。 “喝口水,润一润吧。”见浥轻尘被苦到,槐尹连忙到了杯水。 “多谢槐大哥。” “不……不客气。”见鬼了,他居然紧张了。 忙道:“你先休息,我去告诉他们你醒了。” 话音一落,端着药碗便不见了人影儿。 只听见他出门口就嚷嚷:“兄弟,少楼主醒了。” 浥轻尘倏的抬起明眸,是他吗…… 第三十章:浥轻尘 素鹤闻言,登时放下喝了一半的药汤:“当真?” “废话,这事儿我还能骗你不成?”槐尹乐呵呵坐在旁边,朝着素鹤挤眉弄眼。 顿了顿,又凑近了几分:“诶,你要不要先进去看看,我去给少楼主端点吃的。” “嗯,有劳了。”素鹤颔首,起身往里走去。 立在门口愣片刻,才半掀帘子弯腰入内,抬眸一瞬,看到靠在床头的佳人,心底霎时一松,终究是醒过来了。 “少楼主。” 浥轻尘两手捧着茶杯,闻声看向来人,竟也是片刻失神。直到素鹤唤她,才回转过来。 遂放下茶杯,道:“少楼主已死,恩公唤我轻尘即可。” 且疏星楼已经不在,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少楼主可言。 不过,是条游走在世间的孤魂。 素鹤闻言,脚步顿停:“抱歉,是在下思虑不周,说错话了。” 忘了她甫历大恸,有关疏星楼的一切,皆是插在她心口的尖刀。 浥轻尘眼眸微垂,浅浅的摇头:“无碍,是轻尘无状。” 见此情景,素鹤僵立原地,明是单薄的身影,他却是不知从何安慰。 他们,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正在这时,槐尹从外面端了些吃食走进来,拂清风随后而至。 将食物放在矮凳上,头也不抬的道:“你俩这是咋啦?” 一个哀痛,一个有心事。 “嗯?没事。”素鹤回神,转眸对上拂清风:“劳好友再替浥姑娘一看。” 拂清风颔首,上前走到床边坐下,示意浥轻尘伸出右手把脉。 “多谢先生。”言语间,自有一股熟络。 “你识得吾?”拂清风两指搭上脉搏,指尖轻转,一缕气劲顺势窜入浥轻尘体内。 “幼年曾在家父书房,得幸见过先生一回。” 稍倾,拂清风抬手,散了其体内气劲,起身道:“你便是当时那个小女孩?” “正是。只是时隔多年,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先生。 轻尘,谢过先生活命大德。”浥轻尘垂眸颔首道。 “你不需要谢吾,该谢的是他。”说罢,睇向素鹤:“若非他执意将你带出邀月峰,吾纵有通天之能,却也救不得你。” “还有我,还有我。”槐尹自拍胸口,表示自己也出力不少。 “轻尘明白。”眸光微转,又低低垂下,同素鹤道:“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恳请示下?” “在下复姓百里,名素鹤,浥姑娘,称我素鹤即可。” “如此,轻尘再次谢过。”说罢,抬眸间,眼波微微有几丝流转。 这,便是他本来的样貌吗? 素鹤并未察觉,只是拱手道:“浥姑娘无需如此客气,说起来在下坚持带你离开,其目的也未见得光明。 当不得你口中恩情,实在是很抱歉。” 浥轻尘怔了怔,道:“是因为人皇鸟的卵石吗?” “是。” “呵……你是坦荡之人,而我却并无另一颗人皇之石。 至于此石如何得来,我更是无从所知。父亲从来不让我多问,而我也只是有幸看过几眼。”浥轻尘苦笑。 自她有记忆起,疏星楼前后拢共获得两颗。一颗早前父亲增给了叶谷清风,一颗灭楼之日毁在兜帽人手上。 恐素鹤不信,她又道:“这点,先生可以为我作证。” 素鹤侧眸:“好友?” “不错,楼主在世,确曾赠吾一枚。但那枚,吾已经用在你身上了。” 闻言,素鹤神色忽变,用在自己身上,难道是那时? 拂清风点头,确实如此。 …… 这,一颗被用,一颗被毁。又无消息来路,难道无霜的命,就真的没他法了吗? 就在素鹤陷入沉思时,浥轻尘忽然开口道:“我虽不知父亲是如何得到这两颗奇石,但他在世曾言,若有朝一日疏星楼面临灭顶之灾,可往无生门找门主不风道人,他自会照看一切。” “姑娘的意思是?”素鹤抬眸。 “我……猜想着,不风道人与家父系同门师兄弟,以这层关系,或许不风道人会知道什么。” 只是时间久远,细论起来不曾多交往。如今找上去,她也不敢保证一定有答案。 毕竟,她父亲当年确在无生门修行过一段时日不假。但只是两派交好,可算是学艺交流。 至于能不能探听到有用的消息,实难断言。 一切,也不过都是她猜测,并无实证。 槐尹看了许久,道:“要我看呐,这事可行。 咱们在这里愁眉苦脸,终究解决不了问题根本。 往无生门走一遭,说不定还有些线索。” 素鹤问拂清风:“好友怎么看?” 虽是可行,但她的伤…… “已无大碍,按时服药即可。这瓶药,你们收好。 一天一粒,连服七日。” 拂清风知他所虑,早早的就把丹药配好,单等着他开口问起。 “那浥姑娘的情况,我们何时动身为宜?”收好药瓶,素鹤觑了眼床上的人。 他虽着急,但总也得先顾她的情况才是。 “晚间再服一济药汤,明日一早,你们便可离谷。” “当真?”槐尹急问。 “嗯。”拂清风看了眼三人,让素鹤跟自己先出去。 素鹤会意,道:“我与好友还有他事,浥姑娘好生休息。” 又对拂清风道:“请。” 随即两人同时离去,就剩下槐尹乐乐呵呵的看着美人用膳。 真美…… 九曜楼,一枝春敲开了忘忧的房门。 见婢女杏儿把门打开,便扭着腰肢款款而入,甩着锦帕走到里间。 忘忧正坐在铜镜黯然神伤,脂未抹,粉未擦,如瀑青丝随意放下。 端的是,美人如花。 “哎哟,我的心肝儿。这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让我看看,是谁让我们忘忧不痛快。”说着,伸手挑起忘忧下巴。 忘忧含羞推开一枝春的手,起身与她错开了几步距离。 道:“没有谁让忘忧不痛快。” 一枝春不解:“那你这是为哪般?” 没得做戏给老娘看不成,寻老娘乐子? “不是……”忘忧欲言又止,看了眼杏儿:“你去外面守着。” “是。”杏儿欠身告退。 “可以说了?”一枝春眉目含笑,眼底却是没有丝毫暖意。 “夫人请看。”忘忧也不解释,径是轻解罗裳。 过了片刻,一枝春摸着自己的脸咋舌:“看不出,那厮口味还挺重的。委屈你了,这两日且好生歇着。 客人的事,自有其他姐妹替你担着。” “多谢夫人!”说罢,盈盈下拜。 一枝春摆手道:“不用,你歇着,我去了。” “恭送夫人。” 送走一枝春,忘忧吩咐杏儿继续守好门窗,莫叫人打扰她休息。 然后悄无声息的潜出九曜楼,数时后出现在青峰脚下,而青蚨早已在此候她多时。 “路上可有人跟踪?” “没有,便是有能瞒过我的,也瞒不过它们。”说完,目光斜草丛里。 三三两两的黑色虫子,星星点点附着在叶片底下,因为太小,太不起眼,让人根本就无法正视其存在。 青蚨眸光微敛:“随我来吧,魔子在水榭等你。” “有劳。” 进入魔界,水榭之中,照红妆正躺在软榻上,品着自己新泡的茶。 任她如何冲泡,却总也是冲不出那人的滋味。 难道,这就人和魔的区别吗? 可她,是真的爱极了……那抹纯香,甘润。 此时,青蚨领着忘忧已经来到滴水檐下:“启禀魔子,忘忧带到。” “让她进来。”照红妆晃了晃茶杯,越发觉得这茶喝的没滋味。 就不知……人和茶相比,人,又经得起几泡呢? 忘忧入内,走到软榻行了一个跪拜礼:“叩见姐姐。” “如何?” “忘忧失败了,特回来向姐姐领罚。” 照红妆将杯子放置一旁,看向她:“哦?是姐姐我教的不用心?” 忘忧惶恐伏在地上,声音略带颤抖的道:“姐姐息怒,是……是忘忧大意,遇上了高手。” 说到此处,她就恨不得撕了弦歌月。破了她的术法不说,更害的她有苦难言。 吃了亏,还得和血自己吞。 想起那通身的青紫怎么来的,那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只能用两字来形容,卑鄙…… 照红妆赤足而下,走到忘忧身前屈膝半蹲,似有意若无意的打量着:“抬起头来。” “忘忧有罪,忘忧不敢。”说罢,跪伏后退数步。 “你,合该有罪。” 一声冷哼,吓得忘忧当即一个激灵直哆嗦,不敢与之直视。 “姐姐……” “妹妹难道忘了,在本座面前该如何自唤了吗?”出乎意料的温柔,落在忘忧耳朵里,更似催魂魔咒。 “溪……溪芫知错,求姐姐放过。” 听着忘忧语调里的哭腔与惊惶,照红妆满意的勾起唇角。 想要让人生不如死,却又离不开自己。就必须得让她先过上比死不如,苟活的日子,如此日日搓磨其心智,她才会成一只听话的宠物。 “起来吧,同样的错误,本座不会给第二次机会。妹妹,可要记牢。”说着,将人自地上扶起。 “谢……姐姐。” “说说怎么回事吧?”能破溪芫魅术,可见有些来历。 “是,日前溪芫奉命进入九曜楼,化名忘忧。不料所到当天即来了一名客人,扬言要谈心……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就在忘……溪芫得手时,却被他反将一军。 不但破了姐姐所传魅术,更以其人之道还施与溪芫。” “你没看出对方来历?” “溪芫眼浊,未能识破。更不知,他是何时自魅术中挣脱,也不知,他何时对……溪芫做了手脚。” 曾经的她,只是一个将男人当天当地的女人。 几时,识得这些…… 照红妆扫了眼忘忧:“罢了,此事原也怪不得你。以你之前的修为身份,岂能接触到这等人物。 下次遇着,你小心避开便是。” 欲海天不缺能人,就怕你招惹不该惹的,还觉得自己聪明。 “姐姐?”忘忧不解,吃不准照红妆喜怒。 “此事先不论,本座让你打听的事情,办的怎样了?” “已有眉目。” “哦?浥轻尘没死?”照红妆摘花的手,霎时止住。 倏然,静了两息,才见花朵坠落掌心…… 第三十一章:临行 瞧着照红妆掌心里尤自娇艳的花朵,忘忧实是胆寒。 但她更加清楚,违逆的下场,于是垂眸低首,道:“是。” 照红妆揉碎了花朵:“消息肯定吗?” “八九不离十。” “你给本座仔细道来。”照红妆扔了残花,赤足踩过。 忘忧偷眼微觑,小心的道:“事情得从昨天说起……” 有人来楼里点姑娘,这对楼里的姑娘而言,本是在平常不过的事。人人皆可入道修行,而这就是她们选的道。 从不觉得有什么丢人不丢人,你取乐子我取元精,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 来多几个,那就今晚多取点儿。 而事情起就起在,这哥儿几个叫鳞锦儿陪了半宿。 却是只聊天,不办事儿。 鳞锦儿使出浑身解数,哥儿几个就跟没看见似的。 席间,酒过三巡,文宰少真无一的表弟,箕鴀(fou)勾着百里乐人脖子,嬉皮笑脸的说:“乐人兄,你家最近挺风光的呀? 前面百里素鹤归来,后有叶谷刺杀,莫非伯父对那个位置有兴趣了?” 百里乐人当即一巴掌呼在箕鴀脸上:“你是黄汤灌到了狗肚子里,这种事情能随便说吗?啊?” 箕鴀吃痛,抱着左脸,不平的道:“这是能怪我吗?你问问他们,现在王城内谁人不知你家那点破事儿。 平时兄弟长兄弟短,说两句就翻脸,我他娘和条狗做兄弟,他还知到对我摇尾巴。 和你,他娘的倒是翻脸不认人了。” 左直谏家的庶子裴无济和中丞之子陆秉生见状,连忙将两人拉开。 “喂?你说的是人话吗?”百里乐人挣开陆秉生,霎时怒催真元,一拳就砸在箕鴀心口。 登时人似飞箭,扑通,撞在墙上,把鳞锦儿房里的陈设顷刻砸的稀巴烂。 鳞锦儿看这情况,大抵是今晚这单白干了,索性拉着自己婢女香箩靠在门口吃果子。 就听见裴无济劝道:“乐人兄,此事原也怪不得大伙儿口上没把门。” “怎么说?”百里乐人瞪着三人,没好气的提整衣衫。 裴无济看他怒火一时难消,将人先拉过来坐下,倒了杯酒递过去,才叹气道:“王城内最近疯传的事情,想必乐人你也清楚。” “那又怎样?”有本事,一个个找老不死的去问啊?搁这儿屁话,叫什么事? “唉,乐人你怎么就不想想?欲海天缺仙人吗?不缺。 缺强者吗?同样不缺。” “裴无济,你到底要说什么?”百里乐人将酒杯端起,一口干了。虽是比刚才冷静了些,但还是怒火难消。 “我……我,唉,乐人你怎么就不明白?”裴无济看了眼陆秉生和箕鴀,又无奈的转回头。 道:“欲海天为什么有王城,有百官?” “这……” “因为,除去数不尽的飞升强者之外,还有如你我一般的仙二代,三代等等。 可是我们是根正苗红的仙家后裔又如何,天赋这种东西早在血脉传承中一代比一代淡薄。 而我等因生来就可长生,根本不需与天同争。因此大家也乐得过这种日子,下界拼死飞升不就是为这点吗。” “然后呢?”百里乐人怒火渐渐压下,看着箕鴀时,已然冷静了不少。 “所以,以往飞升的有多少?活下来的有多少?” 百里乐人不甘不愿的道:“哼,十不存一。” 没有靠山,又无出众能力,飞上来也是个死。 “那么,是为什么呢?”裴无济抓过酒壶,又唤来陆秉生和箕鴀,围坐一起。 “为什么?”虽然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但百里乐人就是不想承认是自己冲动有错。 “因为强者再多,那也只是个别,是各门各派,大家世族。 欲海天也好,其他天境也好,终归是你我这班的普通仙者多。 虽不如强者无敌,然蚁多咬死象。何况众人修为不济,却不乏有才智者。如此,两相才能无事。 正所谓鱼帮水,水帮鱼,大抵便是这么个理儿。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众人为何有这种想法。而箕鴀他,实无恶意,就是同你说笑。 不想,你却动了真火。” “哈,这么说,倒成我的不是?”本公子就是有错,那也是你们的错。 说罢夺过酒壶,横了几人一眼。 裴无济和陆秉生哪会不知他的想法,论资质出身,箕鴀无疑是垫底的。 但架不住人家有个做文宰的表哥,说起少真无一过往的经历,那也堪称欲海天一大传奇。 少年遭逢大变,骤失父母。连刚满月的幼妹,都没逃过。 面对少真家众多豺狼叔伯,硬是从中接掌了家主之位,随后更得天主赏识,位极文宰。 不但将少真家打理的铁桶一般,还在朝堂无人可撄其锋。 思及此,心内唏嘘,对百里乐人道:“乐人说笑了,兄弟间也就是一句关心话。 毕竟,传闻杀手身上曾掉下一块令牌,那可是你百里家的,这点总是做不得假。 而且,这么多年,你几曾听闻叶谷清风开杀的? 可见,这回是真的把他激怒了。” 箕鴀感激的看了眼裴无济,揉着隐隐作痛的心口,没好气的哼了声:“就是,要不是有你家的令牌,说的有鼻子有眼,我能这么问吗,再说我这不也是担心吗? 你倒好,开口骂人,闭口打人,还他娘是兄弟吗?” 可恶,要不是你是百里家的人,老子还有用处,一定会让你连死都不知怎么回事。 他说的委屈,藏的好,一时还真叫百里乐人有些心软。 别看他平时吆五喝六的,其实他也没几个朋友。 是故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倒了杯酒扔向箕鴀:“咳,那啥……对不住。” 箕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算了,你不气就好。咱们谁跟谁,只是令牌怎么回事? 听闻还差点惊了疏星楼少楼主养伤,那可是……啧,少有的美人儿啊。” 说起这事,百里乐人也是热油烹心,无可奈何。 呲着牙花子撕下一只鸡腿,咬在口中含糊不清的道:“鬼知道,本公子一觉睡醒外面就这样。 老不死的还怀疑是不是我干的,我他娘的就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吗?” 众人…… “喂?你们是什么反应?再这样,今儿你们付钱。 本公子没道理家里受气,出来花钱还受你们几个的气。” “呵呵呵,那啥?吃菜吃菜……” “对啊,还有喝酒。” “锦儿姑娘,劳你再给哥几个唱歌曲儿,助助兴。” 鳞锦儿倚着房门,不紧不慢的继续剥着果皮,旁边的香箩则是托着两个果盘立在一旁。 一个装果子,一个装果皮果核。 待她吃完手中果子,吐出里面的核,才取出帕子将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然后随意的扔在地上。 莲步轻移,走到桌旁,转身跌入百里乐人的怀里。 “搅了奴家的兴,还要奴家唱曲儿,奴家……不开心了。”说罢,伸出一只柔荑摊开。 细白的柔荑,直撩的百里乐人口干舌燥,这就是个妖精。 顿时什么气不气,火的火的全拋到了脑后。 “放心,少不了你的。”说罢,桌上多了一摞金子。 “切,姐儿缺的是钱吗?没点干货还要姐儿助兴,美的你们。”说罢,一把推开百里乐人,自其怀里挣出,妖妖娆娆走出厢房。 “香箩,记得把房里的物件点清,打坏的直接找百里公子要。” “是……” 讲到这里,忘忧不禁抬头看了眼,手心里全是汗水。 “哦?所以她找过来,敲开了你的房门?”照红妆走到条案前坐下,重新架起红泥小炉,点燃炭火。 闻言,忘忧擦了一把冷汗,恭恭敬敬的道:“是,入楼那日,她主动过来交好。 递了一杯加料的水酒与我,我便索性将计就计饮了那杯酒。 顺势将蛊毒下在杯身,把她变作我的眼线。” 也幸亏有这条眼线,否则这趟下山即是毫无建树。 照红妆慢悠悠的扇着小火,时不时扒拉一下木炭:“此事,你倒是办的尚可。” 说完,看了下天色:“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了。” 忘忧叩首:“溪芫告退。” “记住,别忘了你的使命……” “是。” 一出水榭,仍由青蚨引她下山,路上,相顾无言。 待她回到九曜楼时,已是日落西山。担心被人察觉她曾离开,立刻将衣服换下,钻入被窝躺好。 不过,有一枝春之前话,她的担心倒成了多余,除了杏儿中间进来给她送晚饭,并没有人来找她。 当夜,便在这复杂的心绪中度过…… 翌日 晨辉初洒,拂清风站在谷口送别素鹤、槐尹、浥轻尘。 素鹤有些话想和拂清风单独说,槐尹和浥轻尘干脆就在前面等待。 拂清风道:“此事,吾意以决。你不用再说了,另外,无生门一行,你仍需多加小心。 经过此回,吾想你应该有些了解。” “我明白,只是离生剎土从来都是传闻,谁也不曾见过。 好友你又能从哪里去寻,且那样的异宝必是灵智早开。要找,不亚于大海捞针。 实不需,为素鹤如此奔波。不若等我取回人皇鸟的卵石,再做打算。”昨晚,谈及此事,他便不肯答应。 已受诸多恩情,倘再害好友因此陷危,他……是万万不能。 无霜的命,是他该背的责任。 拂清风觑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槐尹、浥轻尘身上:“如今欲海天情势丕变,只怕你取回此石,百里无霜也难以等到肉身重筑的机会。 倒不如,你与吾分头行事,以策万一。” 前有杀手闯谷,不难猜测外面现在是怎样风声。 而有心人伏在暗处,欲海天想再回到平静,实是不可能。 如此,你要救人,谁,又怎会让你如意。 素鹤不语,道理他都懂。然恩情重重,他怕……有朝一日,亏欠太深。 “走吧,他们等你很久了。保重。”拂清风摆手赶人。 “保重。” 而等素鹤等人走远,拂清风忽的一掌轰向守阳山。 怒喝:“出来。” 第三十二章:离开 弦歌月自林中纵身飞出,几个起落至拂清风处落下。 拍去身上尘土,又拨了头上枝叶,吊儿郎当的瞥着自己左臂:“咱们前账未清,你这是又添新债啊?” 果然,他那左臂仍是无力垂着。加上他这两日并不精心,那骨头断合处已然移位。 斜里刺出的白骨染着朱红,看着有几分骇人。 “离开,或者吾再送你一掌。” “啧……真是无情,你三番两次伤我,我都没说什么。 就找你讨个债,怎的你还要债上添债?哦……是不是晓得自己冤枉好人,所以打算卖身抵债?”弦歌月先是咋舌,然后拖起长音,故意说的抑扬顿挫。 明知拂清风不喜,偏要故意刺激他。 “你……” “噢,被我说中了。” 拂清风蹙眉微瞥:“不知所谓。” 说罢,径是越过弦歌月离开。 弦歌月怔了怔,不对啊,这和他预估的有出入,这厮什么时候如此好说话了? 转身急追:“喂?你去哪里?我这伤你不管管,不负责吗? 要不是我那天我出手及时,这会你说不定都凉了,哪儿还有人替你抱不平? 说不定,都跑去人家府上巴结了。” “你都说了什么?”拂清风忽的止住脚步,吓得后面的弦歌月差点一头撞上。 弦歌月抱着断臂,阴阳怪气的摇头否认:“没有,天地良心,我被你打出谷到现在,可是啥都没干。 一身伤巴巴拖回来,有些人还昧着良心不肯负责。再说,我一个伤残人士出去能说什么? 没死在半路,那都是我命好,有福星。” “少说废话。” “……好吧,只要你承认我是你的债权人,我就把我知晓的都告诉你。如何?”某人不怕死的再度贴上。 “吾杀了你,一样有人告诉吾。”拂清风抬手纳真元,四野林荡荡。 “嘁,我都打听过。你这人喜救不喜杀,少来吓唬我。” 爷要不是前两次吃了没打听的亏,能让你拍这样?但是,爷不觉得自己有错,错的是你,顽固不化,假慈悲。 “是吗?吾不杀你,便杀不了你吗?”拂清风冷哼。 “什么意思?”弦歌月闻言,倏然开始警觉起来。 拂清风只抬眸一瞥,掌随风行,喝道:“化虚神,纳神气。 气化阴阳,四时听令。 开。” 霎时,阵起风云,天地异变。 弦歌月看看自己忽的身处在茫茫冰雪之中,登时怒上眉山:“拂清风,你阴我?” 搞半天,他是要用阵法困自己,早知如此,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却只听见拂清风的声音在虚空响起:“冬雪之气,有助你冷静。” “把阵打开,爷要出去。” “吾从不欠债。” “什么意思?” “因为,吾不需要。” “……” 又过了片刻,虚空寂寂,再无声响。 弦歌月立在阵中,心内咯噔猛跳。不会吧?这厮真就走了? 那他怎么办?阵法这玩意儿,他不会啊。 登时扬手掣出佩刀(飞镜),欲以辟开出路。 然风雪过后,顿作炎炎赤夏,肌肤瞬间被燎出巴掌大的水泡,一股呲啦钻心的痛直袭五脏六腑。 “噗……”弦歌月猛地口吐朱红,晃了三晃,扑通栽下。 合眼一瞬,好似仍看到某人自远处缓步走来。顿时恨的牙痒:拂清风,爷总有一天让你向爷认错。 爷没错…… 可等他再次醒来时,炎炎赤夏不知何时换成了春雨细丝。 之前被炎气所炙的水泡,也已结痂。就连他故意不处理的断臂,竟也不知何时重新愈合完好。 弦歌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呸,这就是你不欠债?” 说罢,拾起飞境在阵内左冲右突,霎时刀风如芒,气贯长虹…… 而阵外,拂清风早已不知去向。 密林中,两黑衣人蒙面伏在草丛若久。 一人道:“范四,你说我们还要再等下去吗?” 范四道:“走吧,那小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反正已经被困在里面,一时三刻是出不来的。 拂清风也走了,我们再等下去也没意思。 不如现在赶紧回去,把这里的情况禀告斋主。” “好,离开。” …… 柳心斋 自上次被素鹤搅黄了之后,便一直荒废着。 这几日林卯让邹管家带着手下,把老本营又重新捯饬了一番。 连着地下的神女殿,也好好修葺一新。 重新铸造好的神女像,依旧手托荷叶玉盏作奔月之态。 满殿的红纱,尽显诡谲旖旎。 邹管家匆匆入内,走到林卯身边,耳语道:“范四,六口章回来了。” 林卯看了眼神女像,回眸道:“让他们稍候,我随后便至。” “是。”邹管家躬身退下。 瞥了瞥周遭,林卯涌起几分唏嘘。闺女,别怪爹心狠。 当初将你嫁与神女,爹虽有私心,却也没有强求过你。 一切啊,都是你的命…… 看罢,转身离去。而他走后,神女殿内,倏的陡起一股阴风,吹得红纱飞舞。 久久,才不甘的停下。 议事厅内,范四和六口章早已换回常服。见邹管家回来,忙上前问道:“寂人兄,斋主没有同你一道过来吗?” 邹管家让两人稍安勿躁:“不急,斋主稍后就来。 你俩不妨先坐下喝杯茶,与邹某说说外面的情形。” 两人看了眼茶几上的茶,遂各自落座。 范四道:“我听说,王城那边怕是要起风了。” 六口章刚端起茶杯放唇边,听他这话,登时胡子抖擞,打趣道:“与你一道出去,我怎么就没听说?” “这打听事情,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兄弟我自有我的小道。”范四闻言,也乐呵了。 “消息可靠吗?”邹管家问道。 范四颔首:“嗯……” “说什么,聊的这么热闹?”林卯一脚迈过门槛,负手与背。 “斋主?”范四回眸,连忙与六口章一同放下茶杯,起身行礼。 林卯受礼,走到主位坐下,旁边的邹管家立马奉上新茶。 “老爷,请。” “寂人辛苦了,这里我自己来就好,你先下去歇歇。”林卯接过茶,吹了吹,然后慢酌浅饮。 邹管家眉目不动,神色如初,只恭敬的退下:“多谢老爷体恤,属下告退。” 范四和六口章互相交换眼神,斋主和寂人这是怎么啦? 待邹管家走远后,林卯才道:“好了,说说你们守在维叶谷外,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六口章看了眼范四,见他点头,遂开口道:“素鹤等人已经离开,浥轻尘也没有死。 另外有个不知名的小子找上拂清风,不过没说两句,就被拂清风困在四时阵,短时间是出不来的。” “那拂清风呢?他可有跟着百里素鹤离开?”林卯闻言,倏的皱起眉头。 “没有,拂清风是后面单独离开的,只不知他去往何方。”六口章说完,回到自己座上。 范四见林卯眉头紧锁,问道:“斋主何故问起拂清风去向,此人不涉纷争已久。 想来,应该不会阻碍我等行事。” 林卯端着茶杯,哼哼冷笑了番,道:“世上没有绝对的一成不变,谁能保证没个万一?” “斋主的意思,是担心其会插手百里素鹤之事?”如果是这样,那他们要行事就会变得棘手的多。 林卯不置可否,咂咂嘴皮道:“世事多变,咱先防着总归是没错的。 他既然不是和百里素鹤同行,那我们接下来行事,倒省了麻烦。” 顿了顿,忽的抬起头对范四问道:“我刚进来时,看你们聊的挺热闹的,说出来,我也听一听。” 范四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寂人问外面最近情形如何?” “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还好,就说王城那边可能要起风了。” “还有吗?” 范四抿了口茶,道:“没有,正说斋主您就来了。 斋主您今天不让寂人兄一起话事,是……” 说罢,目光瞥向门外。现在的斋主和邹管家,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了。可观斋主反应,又好似没什么不一样。 林卯朗声笑道:“哈哈哈,范四,你想多了。 寂人与我乃是生死兄弟,不让他留下,乃是因近日让他带人修葺府邸及神女殿,着实累他不浅。” “哈,也是,是范四多心了。”范四端起茶杯一口饮今,暗笑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人家那是谁和谁,哪儿轮得到他们操这闲心。真是…… “好了,你们两人外出奔波也是辛苦。没事,就都下去歇着吧。”林卯放下茶杯。 两人顿时起身拜别:“属下告退。” 送走两人,林卯起身来到邹管家卧房,抬手敲门。 “寂人,在吗?” 邹管家提着洒水壶把门打开,将人迎入,奉坐上茶。 “你也是的,我刚才喝完一杯,你又给我上一杯,可是心里怨我?”林卯斜着茶杯,揭开盖子看了看又放下。 当啷一声脆响,邹管家登时跪下,伏首叩地:“寂人不敢。” “看你紧张的?要说没怨,我是不信的。快起吧,多大人?还动不动就跪?” 说罢,亲自把人扶起。 可他越是如此,邹管家就越清楚。林卯,并不信任他…… 百里素鹤的那一手,终究是让林卯对他疑心深种。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能离开这里。柳心斋的事儿,他知道的太多。 背叛,他绝对走不出这道门口。 只是百里素鹤的禁制,始终是卡在他心头上的一根刺…… 林卯道:“百里素鹤已经离开维叶谷,拂清风也不在。 接下来,我有重要的事安排你去做。此事关乎你我前程,更系性命安危,你可不能给办砸咯。” 邹管家愣了一下,旋即回神,欣喜道:“但凭老爷吩咐。” “很好,你附耳过来,我与你细说。”林卯招手,让人靠近一点。 “是。” 林卯:“你去外面,给我……” 第三十三章:无生门 素鹤等人赶到无生门时,时值正午。 考虑到身份敏感,三人皆戴帷帽而行。为防万一,决心等到夜幕时分再入无生门。 而无生门位于天风歧瞍,内中多是无目,或畸目之人,因此处常年受天风侵袭,故名:天风歧瞍。 后因无生门在此建立宗门,慢慢的天风歧瞍就很少被叫起,多是称呼为无生门。 子时初,因浥轻尘以往曾到过无生门小住,所以对于不风道人的住处,不至于没有眉目。 照理,她应该光明正大前面拜见不风的,只是现下特殊时期,也就一切便宜行事。 然刚进入不风的二虫院,即被守夜的弟子逮个正着。 “什么人,胆敢夜闯无生门,还不现出本来面目。”说话的,乃是不风的大弟子明夷。 槐尹看着生的畸形怪目明夷,凑到素鹤旁边:“怎么办?是开门见山,还是直接开打?”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 正说着,二虫院忽的灯火通明。不风道人披着外衣,手持油灯而出。 而他的双眼,只有眼白没有眼珠,乍看有几分吓人。 道:“明夷,你先下去,这有为师处理。” 明夷收了长剑,拱手退下:“徒儿领命。” 说罢,转身走到院外守护。 不风看了眼明夷的方向,回眸对三人道:“好了,几位深夜造访又无杀气,料是友非敌。 不如脱下帷帽,入内详谈可好?” 三人六目相接,浥轻尘当先点头:“可以。” 随即,不风引三人入内。 浥轻尘当即脱下面纱,颤声道:“风师伯,是我。” “是小尘儿,你真的没死?”至此,不风终于听出是浥轻尘的声音。 登时放下油灯,一通慌乱的虚空乱抓。 全无之前宗师风范,有的只是本能的担心。 “风师伯,轻尘在这里。”浥轻尘见状,难掩心酸,立马上前握住不风双手。 不风握着浥轻尘的手,不住的拍着其手背,直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浥轻尘眼底含泪,却是倔强的不肯落下:“对不住,让师伯您担心了。” “没事,没事,怪师伯出关太晚,不然疏星楼出事,岱山师弟也不会全无还击之力……”提及浥岱山,不风便痛心疾首。 二人相交时短,却是交浅言深。纵然当初浥岱山待的时日不长,两人还是结成了一世的莫逆之交。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一夕出关,人事全非…… 好在上天垂怜,让岱山不至后继无人。 两人悲戚了一会儿,不风抬头,扫向素鹤与槐尹。 槐尹心里暗呼:乖乖,这老头子眼睛好犀利,明明连眼珠都没有,偏偏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他。 不风指着槐尹:“你小子,是不是觉得老夫我两眼无珠,就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啦?” “没有没有,前辈乃是当世奇人。小子实是崇敬,绝无冒犯之意。”槐尹被点名,登时急忙撇清自己。 便是有点心思,也憋着不敢想了。免得又叫不风看了去…… 不风冷哼,目光转向素鹤,忽的瞬间噙杀:“他是谁?” 浥轻尘急忙拉住不风:“师伯,您先听我讲。” “你说。”不风生硬吐出两字,滔天杀意有如惊涛。 “他……是百里素鹤。” “是他就对了,老夫杀了他也不算冤枉。”霎时,不风扬手掣出长剑无吟。 眼看一见刺过去,浥轻尘拉都拉不住,登时急道:“素鹤,小心。” 素鹤亦是掣出悯殊,二人由屋内打到屋外。 槐尹走过来,道:“这下怎么办?看这情况,咱们根本插不进手。” 浥轻尘随后奔出,却见两人径是往后山顶峰而去:“不好,后山天风肆虐,他若硬抗必死无疑。” 随及纵起云头直追,槐尹一听这话,顿知事情闹大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素鹤命丧此地。 遂也驾云直上,赶上浥轻尘,遥遥间,便见不风劈毁半座山头。 “要不我去助他?”槐尹一撸袖子,提着银狼就要往上干。 “慢着。”浥轻尘忽的伸手拦下槐尹。 槐尹看着美人的手,一时心内美滋滋的:“为……为什么?” 浥轻尘指着交战的两人,道:“你看他们周遭是不是气劲儿环绕?那是不风师伯引来的天风之气,你现在上去也是送死。” “那我们就干等着?”槐尹收了银狼,指着打的天昏地暗的两人,只觉得头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几个意思? 浥轻尘也知他担忧素鹤,遂宽慰道:“冷静,你没发现不风师伯身上的杀气现在没那么强了吗?” 槐尹一怔,摸着下巴道:“好像也是。” 果然,等不久后,不风拎着被打吐血的素鹤飘然而回。 “师伯,他……” “死不了,是个奇才。可惜这家伙非要去那劳什子的人皇岛,死活不肯给老夫当徒弟。”不风气哼哼的把人扔给两人,臭小子。 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傲气。是老夫误会你不假,你小子就不能尊老爱幼解释一下,迁就一下吗? 说打就打,要不是老夫收剑快,你小子早就见阎王了。 浥轻尘忙和槐尹托住素鹤,道:“怎样?我这里还有丹药……” 素鹤别过头,呕了几口朱红,摇头道:“不用。” 随后推开两人,肃整衣冠,恭恭敬敬朝不风拜下:“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不风提着衣领抖了抖,别开眼道:“老夫又不是为了你……” “前辈,您刚说什么?”素鹤抬眸,不解问道。 “咳,没什么,想知道人皇岛的消息,就都随我来。”不风按下云头,径往林间小路。 三人大喜,浥轻尘当先落地:“师伯,您真的知晓怎么去人皇岛?” 不风提剑,缓步踱行,手捻长须,望月而叹:“唉,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你们,又何必去送死?” 素鹤上前一步,递出悯殊剑:“前辈请细端详。” “这便是你不肯答应老夫的理由?”不风接过悯殊剑端详片刻,之前交手便感觉此剑有些异常,原来是剑还住着一道残魂。 “前辈厚爱,是素鹤失礼了。” 不风把剑还给素鹤,道:“将魂魄打入已有剑灵的宝剑而不伤里面的剑灵,此人也是少有的好手。 而将残魂固稳不散,放眼欲海天,怕是也只有叶谷清风能做到。 你小子,倒是有几分气运。” 素鹤收了悯殊,垂衣拱手道:“前辈说的是,还请前辈告知小子如何前往人皇岛,他日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哪知不风突然陷入沉默,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息:“实不相瞒,疏星楼的两颗人皇鸟卵石,也并非老夫与师弟亲取得。” 浥轻尘一惊:“那是?” “久远前,老夫与岱山师弟外出游历,盖因老夫彼时修为不济,而被对手打下山崖,幸得崖下一修行的女子所救。 那时,我们都还年少正艾,相处日久下,老夫爱她心底善良,她慕老夫中正可靠。 没多久,我们便在崖底成了亲。 直到有一日老夫出去打探岱山下落,归来后却久寻不得。 又等了月余,仍不见其归,老夫以为她终是如旁人般厌弃吾之双目,遂神上回到宗门。 不想,几天后有人飞书一封至无生门,点名要给老夫。” “是师伯母?”浥轻尘脱口而道。 不风长叹,苦笑道:“是啊,她信上说受够了老夫这副鬼样子,如今她正是要跳出糠箩入米窝。 过一过上等人的日子,这一枚人皇鸟的卵石,便权当是她负老夫的亏欠。” 槐尹看了素鹤,登时惊呼不可思议:“人皇石是尊夫人送的?” “嗯,她傻,老夫也傻。居然,傻到不相信她。”如果是真厌弃,她又怎会选择嫁给自己。 而她离开时,腹中还怀着两人的骨肉。 只可惜…… 浥轻尘不解:“那后来这石头怎会落在父亲手中?” 照理说,如此重要之物,当以性命呵护才是,怎会? “是老夫遣人送往疏星楼的,那时你父亲初掌大权,身边多的是熊罴猛兽,吾失了阿霄,遂无再生之意。 便将它赠与你父,倘若不幸,尚可保得一线生机。” “那后来第二颗又是如何得来的?”一颗她可以理解,那后来为何又有一颗? 木风忽的顿下脚步,慈爱的看了眼浥轻尘:“说来惭愧,两枚皆是老夫所赠,却又非老夫亲得。” 素鹤道:“难道这枚也是尊夫人所赠?” “是,也不是。石头是人皇岛三皇子让人送过来的,说阿霄以嫁他为妻,腹中孽种已除。 叫老夫不要再痴心妄想,再赠人皇石,从此路两清。”也是那一次,他须发皆白,成垂暮之态。 听到这里,倒是槐尹有些沉不住了:“我说您老人家真就老实收着,没去闯个岛救个人啥的?” 是个人都听出这宝贝怎么来的,如此情深义重,您就安心窝在这里做您的大掌门? 不风霎时手腕反转,无吟剑鞘登时脱剑飞出,击中槐尹腹部。 “喂,老爷子您不能先打个招呼……”槐尹吃痛,瞬间两手捂着痛处直不起腰。 “臭小子,那是老夫的妻子,老夫能不想救吗? 但也要你救得了,人皇岛外,螣海赤蛇,你当是摆设啊? 破了蛇群,还有数不尽的危机,焉知你落在哪一阵?九死一生,都算便宜你小子。”强闯之下救人不得,不过是增添她的为难。 也是为自己,凭添门人无辜送命罢了…… 槐尹理亏,稍稍挪到素鹤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讨好道:“对……对不住,小子也是一时气不过。 像尊夫人这样重情重义的女子,简直是世间少有,安可辜负,对吧?” 不风眼微横:“算你小子机灵,再有下次,可就没今天这运气。” “呵呵呵,小子知罪,小子知罪。”说完,推了素鹤一把。 道:“喂,兄弟,这样还要去吗?” 这可是送人头的事啊,你要想清楚。 素鹤沉吟,久难发声。 我…… 第三十四章:人皇岛 夜深林寂,素鹤登时陷入两难。 于亲,他不能无霜不顾。 于友,他不能让槐尹、浥轻尘跟着自己犯险。 他一人之命不足惜,然他人则不同。 浥轻尘明眸微转,抬手挽着不风胳膊,道:“师伯,您就告诉我们怎么去好不好?” 不风瞪着她,傻丫头,那人皇岛是什么地方?师伯当年因为此事,折了多少门人弟子进去? 他不想拖累你们,你还上杆子帮他求情? 你傻不傻呀,师伯是为了谁? “师伯,您总不希望小尘儿是个忘恩负义之辈吧?”没有他坚持把我带出疏星楼,您的小尘儿早就和您的师弟做伴去了。 不风被噎个正着,摇头微叹。真当他眼盲心也盲,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不成? 看着她的坚持,顿时不胜唏嘘的道:“罢了罢了,你们想去,就去吧。素小子,老夫警告你,要是吾的小尘儿少一根汗毛,吾唯你是问。” 槐尹嘬着嘴皮一通砸吧,他总觉这话听着没问题,又好像有问题。到底,那问题出在哪里? 素鹤感激的看了眼浥轻尘,朝不风深深一揖:“前辈厚义,素鹤,没齿难忘。” 不风,哼道:“都随老夫走吧,你们要的东西,吾没带在身上。” 三人随行,很快回到二虫院。 明夷抱剑在怀,看着几人先后离开又一同回来,只是抬了下眼皮,继续守在院外。 屋内,不风打开墙上暗格。取出一个锦盒,里面装的正是当年那封诀别信。 以及他自己绘制的人皇岛路线图,这两样他放在一起,权当是两人死也死在一处,不曾分离。 将锦盒打开,取出其中路线图,然后又使锦盒托将回去。 走到众人前,张开路线图,摊在桌上,道:“此系吾当年所绘,原本是留着做个念想,与她同在一处。 你们到了之后,即便有此图也不可冒然行动。经年积久,内中早已有了变化也未尝可知。 一切,尚需以保全性命为要。” 说罢,将图收了递与素鹤。 素鹤心内激荡,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却又不善言辞,只巴巴憋出一句:“我等谨记教诲。” 不风看向门口:“时候不早,今晚就在二虫院歇着吧。吾去叫明夷来,命人给你们收拾几间厢房。” “且慢。”素鹤收妥路线图,急忙拦下不风盛情,道:“前辈且慢,我等即刻就走,不敢劳烦。” “嗯?”不风睇向浥轻尘,什么意思? 浥轻尘但笑不语,素鹤解释道:“前辈大德,素鹤愧领。 只是素鹤身是是非根源,无生门久居天风歧瞍,本是清净之地,怎可因为小子而搅了宗门平静。 是故,我等当星夜离去。来日素鹤倘有一命回来,再向前辈讨一杯清茶喝。 不知前辈,届时可否愿意?” 不风嗤鼻:“老夫岂是惧事之辈?他们要来便来,要战便战。 无生门,不兴战,但从不怯战。” 说完,素鹤还是一脸的坚持,浥轻尘也一副跟定的模样,顿时心软道:“罢了,随你们。 记着你小子说过的话,不然老夫可不与你言善。” 素鹤拜别:“是。” 浥轻尘、槐尹,亦是作礼告别。 三人趁着天光未明,连夜驰出天风歧瞍。 不风送走几人,只身坐到天亮。 阿霄,你觉得这几个孩子,他们能成功吗…… 而连夜赶路至天亮时,浥轻尘忽的坠下云端。 索性素鹤反应几时,伸手扣住其腰身,随即按下云头,将人带入林中树下小歇。 “浥姑娘?” “我没事,可能是奔波太急,缩短了丹药时效。”浥轻尘白着一张俏脸,死咬嘴唇。 “抱歉,是素鹤连累了姑娘。”说罢连忙取出丹药给佳人服下。 等浥轻尘服下丹药后,又道:“失礼了。” 将其扳将过来,背对自己,骤提真元,度入其体内。 登时,浥轻尘体内那股难以压制的燥气,渐被抚平。随后赶来的槐尹,见此遂放下担忧的心。 不管如何,既然拦不住他的决定。也只能盼着眼下,少生枝节才好。 约一柱香的功夫,素鹤收了真元,浥轻尘的脸色渐复血色。 遂起身道:“多谢!” “此乃素鹤该为,若无姑娘相助,素鹤尚不知需往何处,向谁打听人皇石的消息。 若要谢,合该素鹤谢姑娘才是。”说罢,拱手拜下。 槐尹挥手,不耐烦道:“我说你俩别谢来谢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拜堂? 还是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往前再行三百里,大概就到了螣海。届时过海,怕是要麻烦。” 嘀咕道:“要说道人也是,给个图就完事了,好歹也说说海里的赤蛇怎么解决啊?” 这玩意能打不能杀,不杀你又过不了。杀了,则会直接引来人皇鸟围攻。就他们仨个,还不够人家塞牙缝。 浥轻尘愣了愣,忽的掩袖而笑。被他那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不觉脸上染上些许薄粉。 偷眼看着下素鹤,正色道:“我猜,这大概也是师伯希望我等知难而退。 毕竟人皇岛非是善地,否则师伯和师伯母也不至如此。” “理是这么个理,可是过该怎么过?总不能,和那些长虫去讲道理是吧?” 要是如此简单,还愁个鬼。 那螣海中赤蛇,简直就是人皇鸟养在外面打手兼看门狗。 上天能飞,下海能游,还他娘的数量贼多。 素鹤看了眼天色,道:“我观天色有异,稍晚恐有暴雨。 不若早些过去,倘有时间再往四周查看,然后再做计议。” 浥轻尘也道:“我观此事可行。” “那你的伤?”槐尹急道。 “已经没事了,多谢槐大哥关心。” 槐尹忙道:“没事没事,你都说了无碍,我还能说什么。 要赶路,就趁早吧。” 两人颔首,随即赶往螣海,槐尹亦催云与之并行。 待到螣海,天际果然阴云翻滚,时有雷电夹杂其中。 海中惊涛卷起十丈白雪,重重的拍打在崖边峭壁上。 乍一看,与普通海水并无二致。 三人各自目运神光,射与海中,果见水中三丈之下,密密麻麻的全是赤蛇,无不是张牙吐信,虎视眈眈的盯着岸上的人。 槐尹当先撤了神光:“我看咱们多半得凉,给它们填肚子我还不如让人皇鸟吃了。 好歹,人家比这长的好看。” 话音刚落,离槐尹最近的浥轻尘忽起一脚,直接把人踹翻在地。 而槐尹不曾防备,登时实实在在受了一脚。刚抱着脖子从地上爬起,天际一道紫电劈下,险险擦着他发髻而过。 连忙将头顶的火星子扑灭,才发现素鹤挡在浥轻尘身前,撑起一道光幕把仨人护在其中。 望着外面凶猛攻击的赤蛇,槐尹只觉得自己喉头发干,梗着脖子道:“这就开始了?” 亲娘唉,他还没做好准备啊…… 素鹤扭头道:“槐兄,你带浥姑娘先走。这儿,我先挡着。” “不行,要走一起走,老子没有丢下兄弟的习惯。”说罢,翻掌祭出银狼。 只说不能杀,又没说不能拍晕…… 语落,身形如箭,射出光幕,与漫天飞舞的赤蛇缠斗一处。 “槐兄,唉……”素鹤叹气,回头想劝浥轻尘先离开。 不料浥轻尘亦是气贯双掌,掣出四象琵琶,长三尺五寸,据言乃是依法天地人五行。 随即见她,捻指拨弹,弦弦激荡,雅音无声。 蛇群顿感晕迷,掉落海中不在少数。 浥轻尘大喜,见音声对蛇群有效,欲以再弹。 然喜不足片刻,海中忽响起奇异啸鸣,晕迷的海蛇陡然脱离控制,凶性更猛。 拨弹之间,疲于应对。 且四面八方,更有无数赤蛇围来。 素鹤见此,心念急转,再这样下去,大家必亡与力竭。 赤蛇无尽,人力有尽。纵使仙体,也难敌这无穷无尽的消耗。 前无进路,后无生门。 暗忖:如此,倒不如搏一线生机。 即便引来人皇鸟,但只要拖延得宜,总能走脱两个,不至于……同葬。 遂撤了光幕,唤出悯殊,纵身踏云,凌空一剑斩下。 刹那,赤蛇死伤无数,海中巨浪翻滚,更有痛苦嘶鸣。 素鹤大喝:“槐兄,带浥姑娘快走。” 话音刚落,退路即被阻断。 “想走?伤了本岛的护卫,汝等就想一走了之吗? 这是看不起吾,还是……看不起人皇岛呢?” 说罢,虚空落羽飘飞。 金色的羽毛,陡然化作剑雨,摧山倒海,袭向三人。 “天地无穷。”素鹤一式急挡,身形倒飞坠海。 却在触及海面时,浥轻尘疾出一弦,将人拽回。而自己却被利剑透体,顷刻血染罗衫。 槐尹身形骤提,提刀挡住剑雨:“少楼主。” 素鹤伸手将人一把接住,又一式解剑雨之危。旋即把浥轻尘推入槐尹怀里:“快走,我来为你们辟出生路。切记,莫犹豫。” 说罢,催云直上,浩浩真元,鼓荡生风,引得螣海之水似被人压制而不得动弹。 “吾敬勇者,看在你舍命护友的份上,吾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慢着,要我等死不难。 但总得让我等知道,是死在哪路高人手下。”素鹤紧握悯殊,暗中将真元尽贯其中。 “哈哈哈,也好,吾就让你们死个明白。阎罗殿上,记得说是吾的功劳。”说话间,一只金色巨鸟,头顶王冠,翼盏十数米,腹下生单足,长约一米左右。 “观阁下气度,想必在贵岛上亦不是无名之辈。如此,你我何不定个君子之约。 我与阁下各出一招,我输,我等甘心供君食用。 若我侥幸赢了,恳请阁下高抬贵手可好?” 人皇鸟看着素鹤,撇过头狂笑:“早听说人类虚伪,惯会狡诈。 你想与吾赌对,吾应下了。 吾不惧你诡计,可你……又能接下吾之几成功力?” 素鹤凝眸:“一试便知。” 第三十五章:失踪 一语落,登时螣海起惊涛,天降紫雷电。 槐尹看着形势危急眼前,抬手为自己和浥轻尘撑起护体仙光。 立与浪尖的素鹤,则是雷电不能近其三尺之内。 只擦着三尺之外,溅起无数火花。 而高高在上的人皇鸟,便如王者一般蔑视着脚下的蝼蚁。 高傲的道:“人类,吾会让你明白,在绝对的实力前,任何诡计,都是徒劳。” 说罢,张嘴吐出一道风球,内含风刃万千,触之尸骨不存。 且迎风便长,变化多端。 见着素鹤,有如自生双目,势若奔雷,便连虚空隐隐有撕裂的迹象。 却见素鹤凝眸立定,一手起悯殊,一手纳阴阳。 “灵天正诀,乾坤定一,化。” 霎时,悯殊剑化两极,势呈水火共济。将人皇鸟喷出的风刀剑刃,一一兜绞住。 顷刻,宛若巨型的龙卷风,两两结成拉锯之势。 人皇鸟抬翅,腋下罡风骤催刀兵,轻蔑已极:“凭此?也想与吾斗?” 素鹤闷哼,嘴角朱红殷殷流出,眼底窜过一道精光,和着血水含糊不清的道:“阁下能为,在下不能企及。 这一局,在下败了。” “哈哈哈,那还等什么?还不自来,入吾腹中,待吾吞食?”说罢,张嘴倒吸。 顿时,周遭之物,尽入其腹。不据大小顽石,或是海水赤蛇,皆不能避其风所摄。 槐尹看着寸寸挪移的护体仙光,又垂眸看向陷入昏迷的浥轻尘,急唤素鹤:“兄弟……” 素鹤不答,径是抬眸对上人皇鸟,笑道:“赌约是在下定的,就由在下先来如何?” 话说完,脚步微挪,掌心翻转。 人皇鸟嗤笑不已,双眸会聚锐光。颔首应下,吾就看你有何花样? 一步,两步,三步……倏的悯殊暴起,剑锋急转。 将之前绞住的风刀剑刃,悉数引向槐尹、浥轻尘。 借着这股无匹力量,使两人震飞他处,脱离人皇鸟风力所摄范围。 同时,将掌心盘聚已久的力量瞬间推出。 人皇鸟见到嘴的猎物飞出眼皮子底下,登时怒火攻心。 收了风力,呼翅一扇,一股摧折天地的力量呼啸而出。 与素鹤拼死一掌,两两撞击。刹那引起天崩海啸,连着海中赤蛇都被震飞,死伤不计其数。 素鹤受此重击,人如纸鸢,坠入海中。 人皇鸟看着飘浮在海面的赤蛇,锐眸金光切入海中,遍寻每处,却没有找到素鹤的尸体。 而槐尹和浥轻尘,亦不知所踪。 “可恶。” 这时赤蛇王自水面浮出,斗大的脑袋,顶着两只犄角,中间还有几坨肉瘤长在一处。 看上去,模样有些可怖,赤蛇王见到人皇鸟,恭敬的叩首道:“尊敬的大皇子,下臣刚刚看到有一道白光向北而去。 可要下臣去追查?” 大皇子鼻间喷出两道白息,怒道:“去什么去?北边是狮子岛,一群老不死待在上面。 冒然前去,你是想让父王知晓吾有挑起两岛战争之意吗?” 人皇岛比邻人类,与之最近的却是五百里外的狮子岛,其岛上多有能人异士。 两岛历来有征战,本族虽骁勇盖世,世间仙者少有敌手。但人皇鸟一族不能离开岛屿方圆四百余里的范围,否则必会爆体而亡。 这也是他们只掠食往来落单的仙者,而从无入侵诸天的缘故。 与狮子岛的征战,也是因为两方互有人员伤亡在的对方手中,故因此结下死仇。 人皇鸟因自身限制,出岛不能久攻,战力因此受限。 而狮子岛,虽有奇人,但破不了赤蛇防护,即便破的了赤蛇,也难以破除岛上诸阵。 且在岛上,人皇鸟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是故,双方虽常有征战,倒也没有谁征服谁。 眼下如果这名人类是被狮子岛的人救走,那么他反倒不能乘胜追敌。不然事情被几位兄弟闹到父王座前,值此父王有意立储之际,便成了自己递向他人的把柄。 若几个连手,对自己恐是不利。要征战杀伐,也不急在此一时。 赤蛇王讨好不成,遂惶恐道:“那剩下两名人类,可要下臣遣儿郎们去找?” 瞟眼水面尸横遍野的赤蛇崽子,蛇王还是很痛心的。 但人皇鸟天生就是蛇类的克星,蛇王为了族内传承不至灭亡,只能选择屈膝。 大皇子傲然的眯起眼睛,冷声道:“不用,他二人虽脱出吾之爪下,终是落在岛上。 只要他们不死在阵法中,自有送上门的一日。” 赤蛇王连称大皇子威武,磕头哈腰的把人送走,才蛇尾一把,卷起死去的儿郎回海底深处。 用其尸体供蛇后孵化出更多的小赤蛇,以此绵延不绝。 而螣海恢复风平浪静时,消失几日的大宫主和二宫主,双双出现在断崖上。 望着脚下的惊涛,二宫主仿若无骨般缠在大宫主身上:“姐姐,这人都没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还要继续等下去么? 依我看,素鹤指不定死了也未可知。刚刚大皇子能为你看到了,如此正面硬接,他素鹤即便有十条命,怕也是够呛的。” 大宫主望着滚滚海浪,却没有二宫主那么乐观:“哼,是够呛的。但是你也忘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有亲眼看到尸体,就不要妄下结论。” 二宫主怔了片刻,松开大宫主,略带犹疑的道:“不至于吧,那大皇子修为不弱,还收拾不了一个素鹤?” 这样的人,拍死咱都有余了。 “别忘了,他是从哪里出来的。寻常仙者死后无不是重入轮回,一步步从头修来。 你能做到不入轮回,再踏仙道修为不坠吗?”大宫主剜了一眼二宫主,自己蠢没关系,别拉上别人。 司幽之内,岂有泛泛之辈。 如果有,为何叶谷清风会对其青眼有加,一而再的出手相助? 这些,你就没用你那脑子想一想? 二宫主心头恼怒,又羞又急,偏她不是花中影对手,只能强压火气,娇滴滴的笑道:“哎哟,妹妹我才几斤几两啊? 放眼欲海天,除了御魂门,妹妹我怎么会有那等能耐? 日后,妹妹还需要姐姐多多提携才是。” 大宫主回转眸光,雨酥儿那点小心思她是懒得点破。只要她关键时候,别出幺蛾子就行。 默了片刻,道:“走吧,去做该做的事。” “何事?”咱们的事,不就是盯着小心肝儿,没事给他下绊子吗? 此刻,他人掉进螣海,不守着?万一他得宝贝,跑了呢? “通知萧老四,让他们把百里素鹤进入人皇岛取石的消息传出去。”那样的宝贝,有多少人看着不心动,不眼红? “哦……姐姐的意思,是要兵不刃血?”二宫主掩袖,咯咯娇笑。 又道:“此事交我,定给姐姐你办的妥妥的。请!” “嗯。” 送走二宫主,大宫主独自在断崖边站了好些时候。看着一朵朵拍碎的浪花,陷入沉思中。 那样的人,她不相信会轻易的死去。 狮子岛 茅草屋内,白胡子老头盯着素鹤看了差不多两时辰。 另一个身穿八卦衣,头束金冠的老头捻着棋子落下:“缺云子,我说你都瞅半天了,累不累? 有那功夫,不如和老夫下盘棋。” 缺云子道:“去去去,和你下了几千年,天天下,少一天死不了。” “诶?话不能这样说啊,老夫要不把他从蛇窝里捞回来,你个老小子看什么?” “嗯……说的也有道理,补锅的,你说他为什么睡了那么久还没醒?”缺云子挠着自己的鸡窝头,百思不得其解。 照理说,他的一碗药灌下去,人早该醒了。可现在两个时辰过去了,半点要醒的意思也没有。 “一边去,你才补锅的。老夫卜崞(guo),不是补锅。”卜崞没好气横了一眼,都几千年了,还天天拿他名字打趣,真是的。 缺云子呲着牙花子,走了几步,跳到卜崞对面的椅子上,攥了把花生米闲嗑,指着素鹤道:“你是怎么遇上的这小子?” “还不是为了出去给你打酒,你把你的喝没了,把我的也喝没了,不去打点回来,喝啥?”你个老酒鬼,不是个东西。 “唉,不就是点酒嘛。看在老头子我出力救人的份上,这酒钱就抵了。”缺云子无所谓的摆摆手,对老友挖苦压根没看在眼里。 卜崞闻言,登时放下棋子,坐直道:“嘶,我说缺云子,有没有人说你脸皮越来越厚?多大岁数了,还学人耍赖皮。” 缺云子顿住手,一本正经的看着老友,脸不红气不喘的道:“没有,就你说。岛上仙友,都说老头子我是个好人。” “去,信了你个鬼。”卜崞抬手从眼前扇过,看着素鹤,对缺云子挤挤眼:“说正经的,他的伤势怎样?什么时候能醒?” “诶?不对啊,不是我问你吗?怎么变成你问我?”缺云子跳下椅子,一屁股坐下。 “少来,你说不说,不说别想喝我的酒,你自己打去。”卜崞看他一副装糊涂的样,干脆转过身不理。 缺云子一听,只觉口中酸水直冒,肚里馋虫翻江倒海,摸着肚子可怜巴巴的道:“嘿嘿嘿……老伙计,我说还不行吗?你先给我一坛子解解馋呗,我都三天没喝。” 卜崞还不清楚他的德行,见火候差不多,便翻掌取出一坛酒扔给他:“说吧。” “这个嘛……”缺云子抱着酒坛,拍开酒封,灌了几大口,用袖子擦净嘴巴。 才不紧不慢的道:“观他身上的伤,应该是对上了幻。 我说的,对不对?” “不错,我回来时见人皇岛那边有动静。没想到,正好撞见这小子坠海。 又见他对上的是幻,想着先救回来再说。” “那就是了,幻在皇王几子中,除去不怎么涉事的三皇子,他是最凶狠的一个。 而看他受伤的位置,当是与幻硬杠造成的。 没死,万幸了。”说罢,抱着酒坛背着老友偷喝了几口。 卜崞见他这德行,登时抓起棋子就扔:“死缺德,那你刚刚还装模作样问我?” 缺云子抱着酒坛直跳脚,嚷嚷道:“别扔,别扔,家里还有病人……” 第三十六章:卜.缺 素鹤醒来时,已是夜半。 卜崞与缺云子分坐对面,就着月色挑灯夜战。 忽的听得有动静,缺云子忙扔了手上的棋子,窜近前查看。 “醒了?这是几?”说罢,缺云子竖起两根手指头。 “……二。” “那这又是几?” “回前辈,是四。”素鹤不知眼前老人是要做什么,但还是老实的答到。 环视屋内,简单的陈设,昏黄的油灯,平静中不失几分恬淡之乐。 又见卜崞看着自己,猜想自己大概是为二者所救,遂想起身道谢。 稍一动,才惊觉此身不对,除去脖子以上,他几乎没有知觉。 简单的说,他现在……废了。 缺云子一见他这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遂提着衣摆,坐到床边,道:“慌什么?人只要没死,一切就不能过早下定论。” “前辈……” “你也不想想,以你之修为对上幻,能捡回一条命,那都是万幸。 至于你这伤,我和老伙计自会想法子,你且先养着便是。” 素鹤动弹不得,只能以眼神感激:“多谢前辈,还未请教两位如何称呼,此处又是何处? 还有,两位前辈见到一位姑娘和……” 缺云子指着自己,又指着老友:“我名缺云子,他是卜崞老人。 此处乃是狮子岛,至于你说的两名好友?你就得问他,是他把你从蛇窝捞回来的。” “卜前辈?” 卜崞道:“没有,我见你之时,除了幻还在,并未见到其他人。 怎么?你还有同伴?” “是。”素鹤闻言,登时心凉如水。 “你……唉,说你们什么好?当那是游山玩水吗?人皇岛什么地方,你们也敢去闯?”不晓得这些年死了多少人在里面吗?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去闯。 缺云子见素鹤沉默不语,道:“补锅的,你说这些做甚? 他们去闯,必也是有原因的嘛,何不听他说说?” “……我说死缺德,你就不能再旁人面前给我留几分薄面啊?他们能有什么原因?想必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跑过来充英雄?”卜崞索性放下棋子,眼底中流露出一丝洞察。 素鹤虽是不能动弹,但听了卜崞的话,仍是臊的无处躲藏。 诚然他们有原因,却也是真的听了他人指引而来。只是自己能力不济,致使友人陷危。 霎时心内戚戚,双眸略带茫然的望着房梁,道:“我本有一幼弟,与我乃是同父异母而生。 少时,我与他,曾感情甚密。 直到后来我母亲惨死,我才与他生分。一则,他母亲与此事,有直接的关系。 二来,他不知详情,仍认我是他所爱的兄长,敬我如初。 而我,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后来,我远走他方,他亦追随而至。直到有一次我与人打斗时,他为救我丢了性命。 临死前,嘱托带他回来。 我虽依其言而作,实不愿他就此送了性命。后得知人皇石有修补魂魄之效,遂来求之。 不过,到底是小子托大,反陷友人不义。” 卜崞半是抬眸,暼了眼素鹤,哼哼笑道:“你小子还算实诚,倘若刚才你敢耍半个心眼,老夫立刻把你填了海。” 素鹤眼眸微转,睇向卜崞:“小子不敢,多谢前辈再生之德。” 缺云子一抹眼神,在两人之间划过来递过去,拍着膝盖道:“我说你也别听这补锅的谢来谢去,既然醒了,就先在此地好生住下。 余下的,可待伤好,在徐徐图之。” 说罢,起身走到卜崞处:“老伙计,走吧,算算时辰,差不多了。” 卜崞横了他一眼:“哼,你个老不羞的,现在记得是老伙计?” 要老夫出力干活,你就是老伙计。用完了,就是补锅的。 你行啊…… 缺云子嘿嘿而笑,半拉半拽的把人推出房门,扭头对素鹤道:“你且歇着,我们去去救回。” 素鹤颔首,望着油灯寂寂到天明。 等到一轮红日从海中托升而起的时候,卜崞与缺云子双双联袂而回。 “我就知道,要钓这海底金,还得你来。”缺云子提着手上两尾白底黑花鱼,忍不住用手弹在鱼头上。 登时一尾一尾蹦哒,晨辉之下,耀出熠熠金光。 卜崞扬手收了钓竿,入内径自坐下。 道:“这是自然,不过,你确定这东西有用?” 素鹤闻声转眸:“两位前辈安好。” 缺云子也不答话,把鱼扔在一旁的木盆里,取来一只瓷碗,手起刀落接了小半碗的鱼血。 又取来早前浸泡的药草,加入药罐,放到石头小灶上,点火熬制。 忙里偷闲的看向素鹤:“好好好,你现下身体可有什么感觉没有?” “没有。” 顿了顿,反问道:“缺前辈,我这伤……真的有救吗?” 缺云子揭开药罐盖子,边搅拌边道:“有,当然有。 只是,需得麻烦些。” “此话怎讲?”虽然他心中有底,却还是忍不住抱着几分侥幸。 “这嘛……你中的是大皇子的风月拢杀,五脏移位,六腑俱损。 经脉虽无损伤,但因此招气入你之关窍。导致你现在筋脉闭塞,形同废人。 所谓天雨不降,渠沟难满。你我之筋脉便如同这渠沟,真元谓之天雨。然你现在筋脉闭塞,真元便难以畅通。 真元不畅,你这身修为便算白费了。 不过,你且不用担心。我同老伙计为你取来这海底金,取它之血,融入药中,皆是可借它之金气助你打开闭塞。 只是,你得有点耐心。” 素鹤颔首,海底金他也曾听过,此物亦是难得之物。清风不在,此番能得两位前辈援手,也算自己造化了。 只是,不知槐尹和浥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缺云子与卜崞互看一眼,知他大抵为何事萦怀,于是两人熬药的熬药,喝酒的喝酒,独留一片清净与他。 人呐,有些关卡,总是自己过的…… 与此同时,昏昏噩噩的浥轻尘自昏迷中醒过来。 气息奄奄唤道:“槐大哥?” 然周遭漆黑一片,并无人回答她,只有一堆柴火兀自噼啪燃烧。 正打算强撑起身找人时,槐尹用衣摆兜了一捧果子回来。 “你受伤了?”浥轻尘轻呼。 槐尹挑了一个桃子,搁身上擦了擦递给浥轻尘:“吃吧,皮肉之伤,不碍事。” 浥轻尘接过桃子细啃,低头道:“槐大哥,我睡了多久?” “不清楚,不过,你昏迷期间旧伤有发作过一回。 我自你腰间找到这个,便作主给你服了一颗,失礼之处,还请勿怪。”说着,自怀中取出药瓶递给浥轻尘。 浥轻尘看到药瓶时,登时眸子微缩:“他……早就算到了是吗?” 拿着药瓶在掌心,只觉得烫手的紧。 槐尹自己挑了一个桃子,绒毛的都懒得擦,张嘴便大口咬了下去,含糊的道:“是啊,那是个傻子。 总是为别人谋一千,算一万,生死到头,却从来都没替自己想过。” 忽的,他又发狠的咬了一口:“娘的,每次都把老子扔出去,真当自己有九条命。” 浥轻尘垂眸,收妥药瓶,道:“那槐大哥,有他的消息吗?” “嗯?你不觉得那种情形下他会死吗?” “槐大哥,不是也不信吗?” “也对,那傻子指不定在哪儿躺着,想着怎么来救我们。” “对了,槐大哥可知我们现在是在哪里?”那时候意识朦胧的她,根本不知两人坠向何方。 槐尹思索了一番,道:“当日那般情形下,他只来的及将你我送出,却未顾及方向,你我便向着这人皇岛而来了。 哈,也算歪打正着。” 上岛的方法有很多种,只是被扔上来算头一遭。 浥轻尘静默不语,只抱着桃子细细啃完。良久,她才道:“槐大哥不和我说说你身上这伤怎么来的吗?” 看着漆黑的天幕,她总觉这里处处透着古怪。 “哈……哈哈……没什么,就是天黑路滑,碰上几株脾气不太好的藤妖罢了。”说罢,目光躲躲闪闪的看向别处。 怎么能说,他踏出这里没多久,差点被几株藤妖收拾的下不来。 那样,太掉面了…… “槐大哥,你不觉得这里有问题吗?” “什……什么?” …… 千波洞,大皇子看着分列台阶下的信天翁与海燕:“有消息了?” 信天翁看了眼大皇子,拱手道:“回大皇子,据属下所查,人应是掉到了三绝覆阴阵。 只是……” “只是什么?”大皇子倏的抬头,一双锐利的眸子直盯着信天翁。 信天翁道:“三绝覆阴阵,乃是三皇子治下,咱们要是想拿人,恐怕与之对上。” 海燕道:“公羽此言,恕燕无法苟同。咱们大皇子骁勇无双,还能惧了三皇子不成?” “燕三北,你……” 大皇子抬翅,喝住两人:“好了,不要吵。公羽顾忌也不是没有道理,老三虽为一介人类女子闹得风风雨雨。 但他仍是父王最喜爱的儿子,咱们现在没必要为了几个人类,去触他的霉头。” 之前他想着,此二人若是掉进其他地方,以人类贪婪本性,只要这两人不死,必定会自己浮出来。 只是掉在老三的地盘,事情便有些棘手。 这些年,老三为了那个人类没少做荒唐。若让他们先与那女子接上,依着老三的性子,必定是要插手的。 想到此处,对信天翁道:“狮子岛那边有什么反应?” “没有,属下已命本族将狮子岛外围盯住,只要他一出岛,我等便可动手。” “嗯,办的不错。你先下去歇着,有什么事及时告知吾。” “是,属下告退。”信天翁退下。 等人走远,才对海燕道:“燕三北,你去准备一下酒水。 吾,要找三弟,好好畅饮……” 海燕拱手,抬眸偷眼一看,随即低头道:“主上稍等,属下这就去准备。” 第三十七章:三皇子 约摸一柱香的时间,海燕双手提了两坛子酒来到千波洞。 “主上,酒水备好了。” 大皇子觑了眼,登时展翅飞出洞外:“跟上。” “是。” 凌云洞 有白鹭童子急急来到笼月园:“殿下,大皇子来了。” 三皇子看了眼园中那抹消瘦的背影,压低声道:“可知来者为何?” 白鹭童子答:“小的有留心过,大皇子说久未与殿下共话家常,今日得空,特来与殿下讨杯酒喝。” 三皇子垂眸,沉思片刻后,道:“你保护好她,我去去就来。” “小的遵命。” 甫出笼月园,就遇着连大皇子与海燕主仆联袂而至。 遂上前,将之迎入凌云洞。 “大皇兄好雅兴,今日怎想起到我这儿坐坐?” 大皇子眼眸微睇,海燕会意,取了两坛酒放在三皇子跟前。 躬身道:“三殿下,请。” “下去吧,吾与三弟好久没有一同畅饮,你自去,一个时辰后再来寻吾。”大皇子伸出一翅,拍破酒封,登时翎羽伸出勾爪,提起酒坛灌了一口。 滴滴酒水,顺着嘴角滴落。 三皇子拍破酒封,提起酒坛笑道:“大哥真与小弟一点都不生分,当着我的面你就把人赶了? 不怕待会喝醉,没人送你回去?” “三弟说的哪里话,自家弟弟,吾自是不能生分的。再说,吾要是醉了,不还有三弟你吗? 还是说,三弟这里有什么是大哥不能看的……”说罢,半眯眼睛。 三皇子提起酒坛敬大皇子,不轻不重的道:“大哥说笑了,小弟的凌云洞,何处是大哥没看过的?” …… 洞内,兄弟两喝酒闲话家常。 洞外,海燕自出了三皇子地盘后,化作本体飞了回来。 趁着大皇子拖住三皇子的时间,潜入各处细查,然遍查之下并无结果。 只听得笼月园内有交谈,遂停在枝头细听。 女子坐在园中,手中紧握着一对小鞋,对着争香斗艳的百花,显得无波无澜。 “小白鹭,你说他要是还活着,是不是也有你这么大了?” 白鹭童子鼻间顿感酸涩,低头道:“夫人,风凉,我们还是回去吧。” 其实,当初他本想唤皇子妃,但她不喜,勉强只受个夫人称谓。 “我不回,我要在这里等着,说不定,他什么想起来,便会来找我。 所以我要在这里等他,等他……” “夫人,小主人已经不在了。您这样,又是何苦呢?”白鹭童子叹道,当年他们不懂人为什么有情,又为什么偏执疯狂,哪怕飞蛾扑火。 如今看下来,他们依旧不懂情。只是不知为何每次见她如此,总是莫名酸涩难忍…… 女子却是垂眸,抚上鞋面,一寸寸,一丝丝,都是柔情。 使得原本仿如死水的眸子,突然间活了过来。 但也只在这一刻,少顷便失。 白鹭童子再三劝到:“回吧,夫人。若是因此伤了身,岂不叫小主人去的也难安。” “……你说的对,我们回吧。”女子手上的动作,忽的顿住。 风骤起的一瞬,女子忽的蹙眉:“什么人?” “夫人?”白鹭童子惊疑。 海燕登时暗道:失算。旋即振翅,扑棱棱飞走。 “无事,是只不懂事的海燕,想来是迷路了。” “是吗?” “嗯……” 凌云洞内,兄弟两也喝的有七八分醉,三皇子看了眼洞口:“燕侍卫还不来,看来大哥是要歇在我这里了。” 大皇子叨了下羽毛,醉眼惺忪的道:“歇着便歇着,咱们小时候咋睡的还咋睡,三弟说,好不好?” “自是好的,只是看来要等下次了。” “什么意思?” 三皇子使个眼神,让他回头:“人类说,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讲鬼。 看来燕侍卫也是一样,说不得,一说就来。” “哈……哈哈,三弟对人类的事懂得还真不少,看来吾那三弟媳与你感情还是不错的。 如此,做大哥的也放心了。”大皇子回头,看着燕三北打哈哈。 海燕站在洞口拱手行了一个礼,大皇子点头,便同三皇子告别。 随后主仆离开凌云洞,直往千波洞而去。 而白鹭童子送女子回去歇息后,便出来找三皇子。 恰好撞着大皇子主仆离开,等他们走远了,他急步入内。 “出什么事?你不在她的身边,怎到此来?”三皇子道。 “回殿下,刚刚夫人在园中赏花时,说有只不懂事的海燕闯入园子里。”说完,看了眼洞外。 一听这话,三皇子登时酒醒大半,再回想到大皇子之前所说的话,立刻对白鹭童子吩咐道:“让人去查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飞鸟兔子掉进凌云洞的地界。 另外,查一下大皇子近日都去了什么地方。” “是。”白鹭童子领命退下。 三皇子睇着地上的酒坛,霎时眯了眼睛,转瞬消失在洞内。 而另一处,浥轻尘经过调息,伤势勉强恢复了二三分。 虽不及全盛,但自行走动还是尚可。遂让槐尹扶她起来,看看能否找到出口。 “槐大哥,你记不记得我们在这里被困了多久?” 槐尹扶着她,小心避过荆棘树枝:“不记得,打我醒来,这里便是黑夜。 只记得肚子饿了三四回,渴了一回。” 浥轻尘笑道:“你这算法做不得数,那能吃的,一天都不够。 那不喜吃的,说不得都够得上三五天。” “那你有别的办法?” “嗯……进入人皇岛前,我曾用药一颗,后你喂了我一颗。 算一算,两日已过,如今怕是第三日也近了。”浥轻尘略一思索道。 如今,瓶中丹药所剩无几,要猜测倒也不难。 “嗯?也对……”槐尹话未说完,忽的一把推开浥轻尘。 翻手唤出银狼,便与暗夜袭出藤蔓缠至一处。 刀芒所过,藤蔓悉断。然落地一瞬,复再生无数藤蔓,成倍袭来。 可谓杀之不尽,断之不绝。 而就在彼时,林中树木皆幻化成人。 一声杀伐,浥轻尘顷刻陷危。 抬手掣出四象琵琶,铮铮掩杀,立时毙敌无数。 “少楼主,你怎么样?”槐尹被藤蔓缠的紧,一时无法脱身,难以援助她。 浥轻尘手抱琵琶,明眸觑着四面围攻,捻指拨弹,弦弦祭杀。 然与槐尹相同,这些树木幻化的人,亦杀之不尽,就算把本体打算碎依旧还能再生。 如此下去,两人即便不就死,也会力竭而亡。 越打,浥轻尘越心焦,连着刚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都未察觉。 槐尹见状,拼力开出一条路,与浥轻尘合至一处。 急道:“久战不是法子,咱们需得先退回去,再做计议。” 浥轻尘环视周遭,真元贯催入弦,娇喝道:“好,你我一同出手。” 说罢,弦即离手。只见音潮如浪,裂地三尺奏长歌。 滚滚风沙掩石,将扑上来的人,尽皆碎成齑粉。 槐尹随即补上一记:“冰封千里。” 呼啸而至的藤蔓,瞬间被冻住,包括周遭。 拉起浥轻尘的手:“走。” 眨眼脱离此地,又回到原先的落脚处。而藤蔓和树人随后挣脱冰封,各回本位。 “你的伤要不要紧?”槐尹扶着浥轻尘坐下,没想到这次还是无功而返。 “我没事,你也不要气馁,咱们也不是全无收获。”浥轻尘收了琵琶,安抚道。 “嗯?”什么意思? 浥轻尘将散落下的碎发别在耳后,吸了一口气,靠在身后的树上:“之前听你说林中的遭遇,我便有几分怀疑。 现下亲自验证,故多了数分肯定。” 槐尹闻言,将银狼插在地上,盘膝坐下:“说来听听。” 坦白讲,他心里不是没有怀疑过。无奈寸有所长,尺有所短。 碰上自己不会的,也只能干看。 “我有七分把握,但还剩三分,需槐大哥为我冒险一试。若能确定,我便有法子破了它。” “试什么?你说。” “带我去你上次取水的地方。” “你要去那里做什么?”嘴上说着,手却老实的把人扶起来。 “只是证实我心中的一点猜测。”浥轻尘莞尔一笑。 “罢了,那地方还算安全,去也无妨。” “多谢……” 然两人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人的眼皮之下。 白鹭童子站在林中看了良久,然后返回凌云洞。 三皇子不在,稍加猜想,便知其去往何处。 遂往鄄(juàn)溪台,果然,远远就看见三皇子一如既往守在暗处观看夫人。 不禁微叹,夫人心里想什么,他看不懂。同为飞禽,他也看不懂三殿下心里想什么。 三皇子察觉有人靠近,遂回头:“事情查的如何?” 白鹭童子道:“大皇子日前曾私自离岛,与三个人类发生打斗。 赤蛇一族,因此死伤颇重。 只是……” “嗯?” “只是被那几个人类走脱了,大皇子这次是空手而回。” “哦?”三皇子转眸,如此看来,老大来喝酒,便是为探查这三人而来的。 “是,另外有两人陷在三绝覆阴阵。还有一人,听下面回报说,应是被狮子岛的人救走了。”白鹭童子将查到消息,悉数呈报。 三皇子问道:“你去看过了?” “是,要小的去清掉吗?” “暂且不动,先看看他们有多少能耐。若是连阵都出不了,又何须你动手?” “那他们破阵了,要不要?”白鹭童子问到,如果不除去,被大皇子的人察觉。 届时必定找借口来犯,说不得还要到皇王面前告您一状。小的觉得,这样甚为不妥,于您太过冒险。 “不慌,大哥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敢明着来。” “殿下的意思是?” “他既有意那个位置,便不会轻举妄动。少了他一个,父王还有几个儿子。 而以二哥,四弟的能为,亦是可堪大任。” “那殿下您?” “我?你不是都看在眼里吗?”身为人皇鸟,手握霸业又如何?终究,出不得人皇岛。 小小的人皇岛,争来亦不过弹丸之地,何必。 “是小的僭越了。”闻言,白鹭童子躬身拜下。 三皇子看着女子,淡然道:“将他们盯紧了,少不得人皇岛也要热闹起来。” “小的遵命。” 第三十八章:破阵.罪者 槐尹和浥轻尘打着火把,来到取水之地。 不大的地方,墓围式的水井。数排青砖,已经布满青苔,还有岁月的打磨痕迹。 由槐尹扶着,她小心走到井边,俯身查看。 井水不多,色青略浊,显得有些许浓厚之感,抬头又看向附近:“你确定附近没有别的水源了吗?” 槐尹颔首,周围他都找过,确实没有:“你看出了什么?” 浥轻尘撑着膝盖起身,指着天幕:“你看。” “什么?”黑漆漆的,看啥? “天际三光尽掩,地载五阴覆生。谓之,三绝覆阴阵。” “三光我懂,可是五阴怎么来的?” “你看此处地势低洼,泥土湿润,阵中草木,尽皆质软。” “……嗯,不懂。”槐尹只觉听的脑袋发懵,这都啥跟啥? 浥轻尘看了他一眼,道:“花草之木,是为阴木。 低洼湿润之土,谓之阴土。 积雨接露,乃是阴水。” “那也才三阴啊?”槐尹掰着指头道。 “这是什么?”浥轻尘举着火把晃了晃。 “火把啊。”这不是废话吗? “太阳之火乃为阳火,而照明之火则系阴火。” “金呢?”放眼周遭并无什么金啊银啊的。 浥轻尘转身,将火把递给槐尹,探手向井中,登时一枚金簪破水而出。 握着金簪,递与槐尹看:“性软静洁,是为阴金。 如此,五阴再配以方位,便成此阵。” 槐尹怔了怔,指着金簪道:“那还等什么?毁了它,咱们离开这鬼地方。” “哪儿那么简单,三光不出,我们是如何也离不开这里的。” “没别的办法?” “嗯,三绝覆阴阵是杀阵,也是困阵。” “既知五阴,也不能强破?” “强行破阵之下,和你我二人之力不外乎战死。”浥轻尘扬手,收了金簪。 闻得如此回答,槐尹沉默良久,道:“三光不出,天无日月。可谓无阴无阳,为何阵中藤蔓草木仍可生生不灭?” 这点,他如何也想不通。 浥轻尘看着四下,道:“这说起来话就长了。” “哦……唉?你怎么懂这些?”拆开来看,每个字他都知道。合在一起,他就不知道啥意思了。 “我?也没什么,就是闲来多看了几本书,恰巧在书中看到这段。此等智慧非我所有,乃是圣贤前人所遗。 只是如今看这些的人不多了,故鲜少听人提起。”但忙忙仙海,知道的能人必不在少数。 既然说到是书中所见,那槐尹顿时也来了兴致,上前两步,试探性的道:“书上可有讲如何破阵?” 浥轻尘观他如此,怔了片刻,忍俊不禁的道:“托槐大哥的福,此事倒也一半一半。” 说罢,不忘抬起嫩葱比划比划。 槐尹被她闹了个脸红,颇不自在的道:“咳……说吧,啥福?” 浥轻尘正色道:“所谓有法有破,方位我大抵已知,只是三光要破,尚需槐大哥你配合。” “成。”怎么做? “所谓阴阳,亦不脱四时。五阴实系五行。 以坤土调和水、木,居五行而合先天八卦。 稍后劳你以冰封千里,分攻坤、坎双位。我再以四象琵琶引炎夏之焰,点离火,内外夹击,生门当现。”话语一落,立时琵琶在手。 “得,依你。”霎时银狼翻飞,刀芒走西,雄掌震北。 一时间,是夜冰霜,白练似雪。 吼道:“动手。” 浥轻尘,轻挑弦丝动九尘,内里银光作火莲。 松指一瞬,音声顿作热浪,如火龙咆哮奔南而去。 登时阵内天摇地晃,天幕有如琐碎的镜子,散落尘埃。 三绝覆阴阵,随即应声而破。 而白鹭童子见阵法被破,立刻回去报知三皇子。 纵观二人重见天日后,浥轻尘顾不得身上伤口裂开,便同槐尹小心进入林中隐去身形,唯恐被他人发现。 然行至一处竹林时,却有一女子拦路。 登时,槐尹和浥轻尘面面相觑。 “二位,要活命,便随我来。”女子一袭轻烟拢纱,气质婉约而卓立。虽是背影,仍可窥知其容貌不俗。 浥轻尘与槐尹对视一眼后,彼此心中已有答案,遂点头随女子离去。 等白鹭童子和三皇子赶来时,早已不知所踪。 “殿下,这……”按照回报,人理应往此地来了才对呀? 三皇子挥翅,稍作盘旋后,道:“白止,你将二人破阵的消息放出去。 余下的不用管,有人自然会动。” “小的这就去办。”白鹭童子一个礼毕,人即遁入林中不见。 三皇子回到鄄溪台,看着流水环绕的竹屋,温语道:“阿霄,你仍是不肯见我吗?” 竹屋内,女子之声传出:“无泪不在,我与你,有何可见?” “当年之事,我亦不愿无泪有事。那一场意外,你何苦要揪着不放折磨自己。”同时,也折磨我。 屋内,浥轻尘与槐尹坐在椅子上,心中一片了然。 女子攥着小鞋儿的手,忽的紧握,狠狠揉在怀里,是一阵无声的嚎哭。明明痛彻心扉,却是再也流不出半滴的眼泪。 “阿霄……” “你走吧,我想静静。” “……好,你照顾好自己,我回凌云洞了。”三皇子暼了眼竹屋,迟疑片刻后方振翅离开。 阿霄,事到如今,你仍要如此吗…… 人皇岛外,二宫主找到萧老四后,两者在林中谈了许久。 萧老四拱手看向二宫主:“二宫主此话当真?” “自是无假,你记得把事情办妥了。老娘就不信,天大的宝贝,一个一个还能坐的住?”二宫主拽着披帛随意甩动,美目有意无意睇向身后。 然萧老四自是知道二宫主那起子爱好,虎躯猛地一哆嗦,连声告退。 只道这娘们发起狠,他那身子骨,怕是三下五除二拆没了。 遂找了个借口,赶紧溜了。 二宫主满脸媚笑,登时僵住:想什么呐?老娘是什么都吃的人嘛? 切…… 瞥了眼身后,立马扭着腰肢遁入虚空。 林中私语顿起:“怎么办?人走了。” “追,谁先得手,便能让妖境欠一个人情。此等好事,错过了可没有下一家。” “走。” 且不说林中藏匿的是何人,只说大宫主和二忙着对付素鹤时,一张有心人织的黑网也已朝两人铺开。 永罪台走脱的妖者,失踪的小妖。传闻栖身魔界,颇得魔子赏识。 众人茶余饭后略思,魔界之中又得赏识的,如今风头正劲,细数下来,最贴近的唯有群芳台大宫主和二宫主。 霎时众人心思都活泛起来,妖境素来不与旁境来往。 一向是闭门自修,御下极严。凡有罪者,皆重罚。罚而不悔者,则入永罪台。 没入罪籍者,身是累罪,死亦是累罪。便是死,也无脱去罪名。 而逃出永罪台之人,人见皆可诛之。出永罪台者,又出妖境,那是数罪并罚。 谁杀了,便可向妖境之主提出一个要求。只要不违背妖境利益安危,都可以答应。 试问,谁又想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大宫主看到二宫主回来时,蹙起眉头。为了方便办事,她没有回魔界。而是在人皇岛附近,选了一处落脚地。 只是她还没将椅子坐热,二宫主便领着一群不速之客回来了。 寒声道:“雨酥儿,几时不见,你之尾巴倒是见长了。” 二宫主提着披帛直甩,媚眼如丝的笑道:“哎哟,我的好姐姐。我不过就是想善良一回嘛,人家有心,我何不成全。” 一人是杀,十人也是杀。再多点,又何妨呢? 大宫主冷脸,剜了二宫一眼,眸光倏然陡沉:“诸位既然来了,那就请坦荡现身吧。 否则,莫怪花中影尽杀无名之辈。” 话音落,青丝缠指,瞬化三尺青锋,墨剑再出。 虚空涟漪激荡,踏出不少仙者,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观其打扮,应不是一起的,看样子,是半道遇上的。 为首的是春秋翰墨的文乞恣无意、墨笔诗断肠,另外还有毒门和御魂门众人。 大宫主垂眸,两指拂过剑锋,剑指恣无意和诗断肠:“什么时候春秋翰墨也这般不值钱了,竟落得要与他人为伍?” 诗断肠半合眉目,道:“自古不平处,多是英雄出。 汝既为罪者,便该俯首认罪。休要多言。” “哈哈哈,罪者?好久不曾听到的称呼,我乃魔子之侍,你们有何证据证明我就是你们口中的人呢?” 毒门中走出一人,名扈西河。粗布麻衣,头戴葛巾,其貌虽凡,出手却半点都不含糊。 扬手祭宝珠,喷出无数毒雨攻向大宫主和二宫主。 瓮声瓮气道:“说你们读书人没点用还不服,目标明确,不杀还等吃酒赏花不成?” 诗断肠见宗门被辱,登时怒上眉山,却被恣无意拉住,以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们此回下山,并不是为了大宫主、二宫主而言。只是路经此处,闻得风言风语便过来查看。 眼下欲海天正值多事之秋,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有什么事,待回宗门再作商议。 然毒门和御魂门可不管那么多,到嘴的肉,哪有吐出之理? 大宫主剑气纵横,搅起毒雨漫天泼回众人。 却被扈西河一手兜回宝珠,再化银枪,抬脚一踢,挺枪杀向大宫主。 而大宫主见此,只道来的好,顷刻便与扈西河杀作一团光影。 二宫主见此,放出百妖衔香佩的众小妖绊住了余下之人。 顿时乱哄哄,斗的不复天日。 自己却是双掌骤提,攻向恣无意、诗断肠。 恣无意抬手挡下二宫主,挥手将之震退:“你不是恣某对手,在没有绝对证据表明你二人是妖境逃犯之前,恣某不会杀你。 但你若不识趣,恣某不介意手底下多两条魂。 告辞。” 说罢,与诗断肠离开。 第三十九章:受伤 被人如此直白呛了一顿,饶是二宫主脸皮再厚,此刻也有些挂不住了。 觑着恣无意和诗断肠离去的方向,回头披帛如游龙,一击击中御魂门数人。 然御魂门非普通仙者,虽是负伤倒地,却并不会吐血,亦不会留下伤口。 其形体看着与人无异,实则为死后以魂体重修而登仙者。 身轻态逸,又不惧术法攻击。 以武力强毁,若做不到一击致命,则难以杀死对方。 二宫主现下,便是如此。 放出的小妖,没几刻的功夫,亦是死伤七八。再下去,饶是她能捉些小妖填回去,看着也是心疼不已。 到底,喂养她也是花了许多心血。 登时将小妖都召回百妖衔香佩,手掣披帛震退数人,回身一掌将偷袭者掏了膛,并毁其躯。 御魂门人大惊,呼喝门人一拥而上:“大伙上,擒住这妖女,杀了为师兄抵命。” 霎时,众人围定,二宫主一条披帛舞的水泼不浸,刀砍不入。眉眼微睇,体态风流间,更添妩媚。 娇斥道:“抵命?姑奶奶的命,可是值钱的很。你们加起来,都不够。 想要我的命,那……先让酥儿尝尝你们是不是男人。” 说罢,觑准目标,如苍鹰扑兔。 那人急急后退,仍是避无可避,幸得门人出手,共同架住二宫主逼杀。见此,几人遂联手反攻。 分上中下三路取命,两路左右夹击,一路断其后,另有十数人伺机而作。 “妖女,还不束手就擒?” “哼,没个真男人,还敢同姑奶奶叫嚣。人死有魂,我看你们再死一回还能成什么玩意儿?”二宫主妖元猛催,对上御魂门她也不敢大意。 三两围上,她也没放在眼里。 但眼下之数,也是够自己喝一壶。在看大宫主与扈西河,亦是斗的地裂山崩。 指着人来搭救自己,看来是没戏了,少不得自己拼。 大宫主与扈西河相斗,情况并没有比二宫主好到哪里去。 这扈西河出身毒门,但早已从门派分出,占了个山头,自号毒痴。 然毒痴是痴非痴,除去其性格怪癖,还有其好杀好武,为门派所不容,这才出来自立山头。 而其在毒术与武艺的造诣确实不凡,经年下来,其名头比之门派实有双分之色。 自然大宫主对上他,转眼便处下风。 “墨雨破寒。” 但见剑绽华光,芒飞似雨,簌簌直逼扈西河。 扈西河嘴角上扬,露出轻蔑之色:“神龙破日。” 纵身腾空,如劈山岳,直压剑雨。 两相接触,大宫主不敌,顷刻剑雨溃散,蹭蹭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一个没忍住,扭头便是大口朱红。 不及疗复,强招再临。 大宫主举剑横挡,硬接之下,受创更深。偏扈西河这杆银枪古怪的很,一经触碰,毒便能顺着剑身侵入体内。 使得她此刻,步步陷危。 左支右挡间,绵密的汗水已将发丝浸湿。 扈西河愈斗,眼神愈发炽热。好比是豹子看到了心仪的猎物,绝没有丁点的怜香惜玉。 银枪出手如疾雨,三更闷雷五更疾。 迫使大宫主连连后退,几处失利。一回头,咬碎银牙。 手下剑招叠出,同时抽青丝为夺魂索,趁着扈西河化解攻击时,一击洞穿其腹。 “行啊,这才是永罪台应有的身手。早拿出来,咱们不就完事了嘛。呸。”扈西河一口吐沫砸地上,提枪踅(xué)其丝,再骤催真元,霎时枪旋如风,莫测不见其踪。 大宫主侧眸看了眼手上断了半截的青丝,遂松指弃与地。 抬手掷剑与空,忽的双袖舒展:“六梅风犼。” 刹那间,双掌顺势叠出。奔腾而出的两股力量,挟周天晦暗,噬四野无光。 掌风中又似夹杂着猛兽咆哮,扑向扈西河。 扈西河抬眸,惊见其厉害,瞬间收招,腾身躲闪。 可位于他身后的御魂门众人就没好运,本就志在擒杀二宫主,个个尽是不留余力。 而扈西河的抽身,顷刻成了祸水东引,除了两个跑得快的,御魂门几尽全灭。 两人相携急逃,临去撂下狠话:“你们等着,此仇御魂门决不罢休。走。” 大宫主看了眼还在呆怔的二宫主:“还等什么?快走。” 说罢,当即遁入虚空离去。 二宫主回过神,亦急急遁逃。 扈西河飘身落下,打眼扫过满地狼藉,银枪化回宝珠,随即负手与背,亦将宝珠收起。 闭眼,鼻尖微微掀动。再睁眼,嘴角噙笑:“想走?你们走的了吗?” 话音一落,登时消失不见。 而不知名的密林,二宫主捂着心口,忽的一个踉跄靠在树上,朱红脱口而出。 点点殷红,尤是眷恋美人唇。 “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的身份会泄露?当初不是……”名册上的记录不是已经毁了吗? 二宫主岔怒难解,当是寻常架梁子,没想到是奔着身份来的。 自出妖境,她就没吃过如此大的亏。 大宫主亦强不了几分,扶着树干,气吁吁出不齐。好好的佳人,此刻柳眉倒悬。 怒道:“废什么话?有什么事,待甩身后的尾巴再提。 扈西河不是易与之辈,今天要是甩不开他,等着你我的便是个死字。” 要说这事,她也气啊。但现在不是追究前因的时候,有命活着,才能谈其他。 否则,终将为空谈。 忽的,大宫主面色倏寒:“快走。” 一语落,两人纵身奔入深处。 须臾,扈西河出现在林中,寻着两人停留的足迹大步流星而来:“哈哈哈,卑微的罪者,你们想往哪里逃……” 于此同时,春秋翰墨和御魂门的人,都赶回了自己门派。 御魂门两人更是三步一跌,五步一跄,归来狼狈之态惊坏门人。 “薛蝉子?岑之人?出什么事了,其他人呢?”为首迎出的乃是御魂门四卫之一,缉云天。 “天卫,没了,都没了。”薛蝉子扑通跪下,两手紧紧拽住缉云天衣袖。 缉云天将人拉起:“说清楚,什么没了不没了的?” 好好的人出去,怎么会没了?且他们不惧术法,世间能伤者不多。 岑之人满脸悲色,道:“此行下山归来时听闻妖境有二妖脱逃,其中一名更是出身永罪台。 兄弟几个,便商量着擒了二者,也好与妖境做个人情。对宗门后续发展,亦是一大助力……” “所以,你们几个就跑去抓人啦?” “是……不过……”岑之人与薛蝉子同时点头,又想解释一下,却缉云天打断。 缉云天,指着二人痛斥道:“糊涂。” “天卫?” “临行前掌门怎么交待的?如今欲海天正值波诡云谲,你们办完事便立刻返回宗门,勿要惹事,增添无谓麻烦。 你看看你们?谁还记得?” 薛蝉子伏首磕地:“天卫,我们错了。可是,众兄弟的仇,难道就不报了吗?” 死过一次,才知重修天道的艰辛。 别人死,尚且还有魂魄重入轮回。他们,则是什么都不剩。 便是偶有一两个意外的,来世不是痴也是傻,终是魂魄不全,累世不得完人。 “报什么仇?”缉师兄怒而背过身,其心痛唯有自知。 阖眼道:“你们一不曾详探方深浅,便擅自找上人家。 二不曾及时收手,致使本门折损。 如今谈报仇,咱们理亏在先,拿什么出师有名?” “这……” “天卫?” 忽的旁边假山闪出一人,对缉云天的颇为不屑,道:“如何无名?杀我同门者,便如断我手足。 手足之仇,如何不是出师之名?” 缉云天看清来人:“寅?” “怎么?我说的不对?”寅讥问道。 缉云天指着薛蝉子、岑之人:“他们不知轻重,寅你贵为四卫之一难道也不知?” 这事说轻不轻,往大了便是兴动天魔两界之战?一个御魂门,届时如何应对魔界,欲海天诸多势力的讨伐? “你二人起来,我领你们去见掌门。相信掌门,必不会坐视不理。”寅瞥向两人。 二人看了看缉云天,最后还是跟着寅离开。 “天卫,我们先请了。” 缉云天见三人皆不听其劝,转身怒回住处。 望着庭院外的兰草,竟是心生一股悲凉…… 而春秋翰墨内,恣无意和和诗断肠回到宗门后,第一时间见到掌门,并将此所遇一一呈报。 掌门秋水无痕,道:“你们怎么看待罪者一事?” 诗断肠道:“此事有八分可以断定为真,只是断肠以为,这些恐是有心人在背后推动。 现在出手,怕是正中幕后之人下怀。” “无意,你怎么看?”掌门道。 恣无意垂衣拱手,执礼道:“我与断肠看法相同,此事毒门、御魂门以入其中。我们,不妨观望一段时日。 若真是有心为之,不愁对方不露出端倪。” “不错,另外你们怎么看待百里素鹤一事?” 诗断肠看着恣无意,让他说。说话什么太麻烦,累的慌。 恣无意按下翻白眼的冲动,道:“书中有云:一念错,百行皆非。 百里素鹤人品究竟且先不论,然百里家行事亦非堂皇无私。 且细论根源,百里素鹤系出司幽,纵其不和,终是家事。 我等旁人,不明其由,有何面目插手?” “那人皇石呢?”之前便有传闻,疏星楼因此而亡。如今百里再求此石,又当如何看之? 恣无意抬眸,看着掌门,挑眉道:“无意不才,与叶谷清风颇有几分薄缘。 既是他出面保的人,想来不会太差。” 秋水无痕被逗乐了,起身指着他道:“你这厮,也是泼皮。 拂清风都让你抬出来了,吾也不好再说什么。吩咐下去,春秋翰墨内今后行事务必慎言、慎行,不可妄为。”至于百里素鹤,春秋翰墨暂时不会出手。 倘若真是不义之辈,则休怪翰墨无情,理天理而正无私。 “是。”恣无意含笑拜谢。 睇眼诗断肠,离开议事殿。 第四十章:菰家的二小姐 春秋翰墨、御魂门各派收到消息时,丁繆亦回到菰家。 “主人。” “事情办的如何?”菰晚风依旧坐在园中逗着笼中鸟雀。 算一算,这也不知是第几只。丁繆只知道,每次他回来看到的都不相同。 丁繆道:“有消息称槐尹和浥轻尘被困人皇岛,而百里素鹤在和幻对决后不知所踪。 传闻,可能其未死,而是被狮子岛高手救走。” 菰晚风抓了把鸟食放在掌心,任由雀子啄食:“嗯?消息可靠吗?” “十之八九。” “不行,你稍后让人想办法登上狮子岛,或确定百里素鹤仍活着。 记住,我要活着的百里素鹤。”唯有百里素鹤活着,他的大计才能一步一步实施。 倘若百里素鹤此时身死,那他的计划岂不是全盘皆散? “那槐尹?”丁繆问。 菰晚风目光一顿,道:“事主而忠,忠则尽死,这是他的本分。” 丁繆垂眸:“属下知道了。” “猎杀的游戏,如何了?”菰晚风收回警告,漫不经心的道。 “已经开始,春秋翰墨、毒门、御魂门皆涉入其中。 不过,春秋翰墨只是观望了一会儿,便抽身走了。 只有御魂门和毒门参与其中。” “哼,不妨事。有一便有二,只要有人开了头,自然会有无数人更风,这就是人性……” 正说着,外头禀报说大小姐有请。 菰晚风丢下鸟食扔在盘中,对丁繆道:“安排好诸事后,你代我去看望一下玉人,这孩子有几天没回府了。看她在别院过的可好,衣食住行可有短缺的。” “是,属下恭送主人。”丁繆含胸弯腰,往后稍退。 等菰晚风离开后,才折出园中。 而菰晚风来到菰勒勒的小院时,菰勒勒正对着院里的花花草草一通乱砍。 “我的乖女儿,又是谁惹你不开心了?”菰晚风上前哄到。 “还不是百里乐人那个混蛋,平时说的好听,只爱人家一个。 结果,转了身他就背着女儿去九曜楼找乐子。以女儿的美貌,难道比不过一个娼楼女子不成?”越说,她就越来气。 平日里勒勒长,勒勒短。一转身,都他喵的是屁话。 菰晚风立时沉脸:“为父早就说过,那小子不是良人。你不听,这下知道了吧?” 菰勒勒拉着菰晚风,不依道:“昂……不要啦,女儿气不过啦。 就算要甩,也是女儿甩他。他这么做,女儿的面子往哪里放? 现在王城谁不知道,百里家的少主看上了九曜楼的姑娘,为其堆金山凿玉海。” “你……你这孩子,他既不义在先,你趁此与他撇清岂不两好?” “我不,我不……” 忽的,院外婢女急道:“百里少主?百里少主……” “什么事情?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菰晚风闻言,皱眉怒斥。 婢女拦人不住,只得低头跟着小跑追了进来,跪下道:“禀家主,是……是百里少主,他硬要吵着进来见小姐。 奴婢告诉他小姐不会外客,他非是不听。” 看到正主,菰晚风登时寒了脸:“贤侄既有意中人,就该珍而待之。 我们勒勒性情天真,不谙世事,贤侄往后还是不要到祯园来,免得叫旁人看了误会,对你,对勒勒都不好。” 百里乐人急了,上前解释道:“菰伯父,您听我解释。 事情,它不是勒勒说的那样。我……我心中,只有勒勒一人。” 菰勒勒一听,立刻着了火,似点了炮仗。挽着菰晚风,傲慢的道:“不是我说的那样,那是哪样? 现在谁不知道你和鳞锦儿那起子破事,你还好意思解释?” “不是,男人喝点花酒不是很正常嘛……” “你说什么?”菰勒勒睁圆了双眼,俏脸唰的一片通红。 “不……不……你,哎呀,不是啦,我是想说我那天晚上就喝了点酒,什么都没做。 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说罢,百里乐人举起手就要发誓。 却也牵动背后的伤势,疼得龇牙咧嘴。 菰晚风被这小儿女的情事吵得脑仁疼,挥手道:“行了行了,你脸色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到底什么情况?” 百里乐人看菰晚风似有不悦,顿时吞着口水干巴巴的道:“没、没事,就是这两天把我爹气着,给他打的。 还有那天,我就是和箕鴀、裴无济、陆秉生几个出去喝点小酒,打算听个曲儿。 只是后来我们哥几个,闹、闹掰了,我和箕鴀打了起来,把鳞锦儿的东西打坏了。 然后,鳞锦儿便让人上百里府讨要当日被砸的银钱。 我嫌她麻烦,索性用银子砸出去了。我们之间,真没什么。 不信,此事可以问裴无济、箕鴀他们。” 说罢,偷眼瞧了父女二人的反应。他自是不能明说,因令牌之事被亲爹借鳞锦儿作题,一并发难。 “是这样吗?”菰晚风似有疑惑,再问。 “真的,真的,我保证。”百里乐人点头如捣蒜,一双眼睛巴巴偷瞄着菰勒勒的反应。 菰晚风听完,拍着菰勒勒的手,把人拉到身前:“既然乐人不是有心的,那此事便算了吧。 闹开了,影响多不好。” 菰勒勒看着自家老爹,您刚还说他不是良人来着。 菰晚风只作没看见,此一时此一时,能一样吗? 百里乐人见状,连忙拱手讨好道:“勒勒,你就相信我这一回好不好?” “……”菰勒勒撇撇嘴,不想说话。 但百里乐人的态度,还是很大程度取悦了她,顿时态度松软了不少。 半晌,才绞着十指道:“那好吧,看在你诚心道歉的份上,这回……这回我就原谅你。” 老实说,她还是很享受对百里乐人呼来喝去的感觉的。堂堂百里家的少主,她让怎样就怎样。 虽然不是司幽里的本家,但依旧足够她成为世人眼中称羡的女子。这,就够了。 百里乐人闻言,顿时乐开了花:“勒勒……” 菰晚风看了看两人:“好了,事情说开便好。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 现在的年轻人啊……” “爹。”菰勒勒一听,霎时脸上红云绯绯。 丁繆自出了菰家,便往王城外的别院赶。 站在门口看着牌匾上的禧园待了片刻,才抬手敲门。 来开门的是个婆子,负责照顾二小姐起居的。 婆子道:“见过丁大人。” “二小姐可在,主人命我过来看看你们可有什么短缺的。” “回丁大人,二小姐已经几天没有回来了。” “嗯?什么时候的事,可知二小姐去了哪里?”丁繆一惊,心头腾起团团疑云。 这二小姐虽不是主人亲生,却也奉为掌上明珠。此时不在,是听到了什么吗? “大概两三日前,二小姐说要出去走走,让我等不要跟随。 我等不是小姐敌手,更不敢忤逆。” “那你们为何没有上报,此等大事,瞒而不报,二小姐倘若有个意外,你们担待的起吗?”丁繆听完,怒上眉山。 那婆子立马跪下,战战兢兢道:“我等皆被小姐施了定身术,直到今日午间才解开,未及向家主回报。 求丁大人,代为通融。” “你们,唉……”丁繆看了婆子两眼,转身急去。 望着丁繆离去,婆子把门关好,急急向里而走。 丁繆回到菰家,径直找到菰晚风汇报。 却见菰晚风听后并不着急,只道:“玉人自幼聪慧,以她之能为,出去玩几天,吃不了多大的亏。 出去经一经事,长长见识也是好事。 此事我会命他人着手,你先找几个可靠的人前往狮子岛。 记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百里素鹤不死,就得把他的消息给我带回来。 “是。”丁繆不敢违背,梗在喉头的话,只能烂在肚中。 下去点了数人,即刻前往狮子岛。 而素鹤,这两日经过缺云子的调理,除了不能动弹,余下的伤势已复了五六成。 卜崞给他做了把四轮木椅,没事推出来晒晒太阳,省的憋在屋子里憋出毛病。 但素鹤始终挂心浥轻尘和槐尹两人,忧他二人在人皇岛势单力薄,不知是何等凶险。 遂心气郁结,致使今日服下的汤药都没什么气色。 缺云子抬手抠了抠鸡窝头,抠下一块雪花,瞟了眼……啧,弹飞。 然后抓了把药草丟尽碾子里,挽起袖子开始碾药:“我说鹤小子,你现在愁也无济于事。 何不将心放宽,真像你说的那样,依着幻的品行,定然不会轻易杀掉,需得留着引你上钩,然后再一网打尽,把你们折磨够了,才是个死。” 顿了顿,又道:“再说,退一万步讲。你要救人,总得要实力吧? 就你现在这样,送死还出不了岛,连送死都没份。假如你朋友真的等着你去救,你拿什么去救? 老伙计,你讲我说的有道理没有?” 卜崞抓起一本棋谱,沾了沾口水翻到下一页,盯着书本道:“有理有理,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应该多事。 捞条赤蛇回来,还能炖汤。 捞个废物回来……浪费药材。” 素鹤闻言,猛然抬头:“前辈?” “怎么?不服气?还是觉得老夫说的不对?” “不是的。” “那你这要死不活的,是做给谁看?敢情老夫救你,还救错了?累着好友熬药替你续命,就是看你怎么埋汰吗?” “我……小子的错,让两位前辈费心了。”素鹤急道,然沉眸之间,心亦跟着尽沉谷底。 有些事,想通了,是一回事。 但面对它,则不尽相同。 如同废人的他,又能拿什么去救人…… 卜崞眸光微瞥,丢下棋谱在桌上,起身道:“我推这混小子四处走走,免得你的药白熬了。” 缺云子取了一棵药草放嘴里尝了尝,然后又在旁边,乐呵道:“啧啧啧,还是老伙计会疼人。 不像现在年轻人哟,一点都不晓得尊老爱幼。” 说完,还像模像样的咋舌摇头。 素鹤瞬间臊的无处躲藏,却也知晓二老这是良心苦用,感激道:“多谢前面提点,小子铭感五内。” “行了行了,好听的话谁不会说?人呐,还是要实际。老伙计,你还是快点推他走。 不然我怕我手一抖,放错药。” 唉,你小子要真有心,就赶紧振作起来。 娘们唧唧的,他不是个事儿。 卜崞颔首,推着素鹤来到一处断崖上。 看着脚下此起彼伏的海浪,睇向远方道:“知道老夫,为何要来此吗?” 素鹤微怔,直道: “小子愚昧,不解前辈深意。” 第四十一章:转机 卜崞立在崖端,道:“你要救人,凭你自身,便是能为尽复,亦难答成所想?” 素鹤心中咯噔下沉,道:“何故?是因为小子费时太久,错过时机了吗?” “非也,是因为你无法与之匹敌。人皇鸟一族,天生拥有御风之能。 你之能为不及他,又无法破他的风禁,踏上人皇岛,你不过再死一次。而老夫,不会再救第二次。” 见素鹤目露错愕,又道:“人在同一个地方跌到,第一次,情有可原。第二次,则是个人问题。 一个看不清自己斤两盲目而行的人,死了也是活该。” 素鹤闻言,霎时默然。 无可否认,卜崞的话虽不中听,但其所言亦是在理。 良久,他才开口道:“前辈金玉良言,小子受教。 您既有心指点,何不为小子指一条明路。” 卜崞回眸,盯着素鹤打量道:“老夫并没有什么金玉良言,不过几句不中听的话。 你爱听,便听进去。不喜欢听,就当它是阵风,随他去。” “前辈句句良言,字字用心,实乃入口良药,小子现今实无他法,还请前辈施以援手。”说罢,竟是心急想起身拜求。怎奈,他动弹不得。 然眼前人,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请求,而且自顾自道:“你晓得为何狮子岛与人皇岛乃是世仇,而双方都无法将对方抹除的原因吗?” 素鹤一怔,冷静下来,道:“请前辈赐教。” “因为人皇鸟无法离开岛外周遭三百余里,而狮子岛赖以岛上灵气独特,突破境界一途,尤为迅疾。 然,我等上不了人皇岛。” “这是因何?” “人皇岛下的海域,名曰螣海。 海中赤蛇无数,无翅能飞,无足能走,其身赤红,毒性刚猛。然人皇鸟却是他们的天敌,以其子孙为食。 故为保族群不至泯灭,初代赤蛇王便与皇王达成协议,成为人皇岛的看家护院。 以其自身的毒液,供养人皇岛。 寻常仙者去了倒也无碍,因为等不到毒发,便成为了口粮。 然狮子岛的同修,却无法登上去。只因两者相遇,赤蛇之毒会致使我等体内灵气骤变,由相生转为相杀。 所以,双方多年来互有伤亡,但谁无法将对方除去。” “那好友他们岂不是……”危矣? “你能这么想,说明还没有志气全丧。救人一时,要天时,要地利,更要能为。 倘若真心救人,你便不该低沉。”你能等,你的朋友等不了。 除非,天不绝人意,他们另有奇遇。 “素鹤明白,只是有一点,小子现在身处狮子岛,日后……”岂不是,也不能去救人? 卜崞一眼看穿其心思,道:“你在岛上时日尚短,且现在根本无法修炼,只是纯粹呼吸,与你日后登岛并无多大影响。” 当然,你若是迟迟不复原…… “原来如此,多谢前辈开解,小子知道该怎么做了。”怨天尤人,终不过是自欺尔。 看到素鹤不在沉沦,卜崞欣慰的暗暗颔首,孺子可教也。 总算没白费他,冒死从蛇口将他拖回来。 道:“走吧,老头子的药也该熬好了。” 素鹤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任由海风扑打在身上。 回程的似乎比来时长了很多,两人一路皆是无言。 而缺云子抬眼一瞧,便知素鹤的心结已通。起身拍了拍手,略整衣衫,丢下药碾子道:“啧……看样子,是想通了。 来吧,药早就给你晾凉了,赶紧回屋里喝去。” “让前辈见笑。”素鹤道。 “别整那些虚的,早点好起来,才是王道。不然,你那两朋友真该歇菜了。”缺云子当先,将两人引进屋内。 为了让卜崞方便推着素鹤进出,他连自家门槛都拆了…… 素鹤看着桌上的药盏,想起了前几次两位前辈就是这么一勺一勺喂的他,登时臊的面红耳赤。 不自然的道:“缺前辈,还……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缺云子端着药盏,看了眼手中勺子,不明所以:“嗯?你自己来?你动的了吗?” “……小,小子可以一口气喝完,不用……”一勺一勺喂的。 “哦~”缺云子后知后觉,回过了味儿。现在的小年轻,就是脸皮薄。 这人呐,还是得脸皮厚才不会吃亏。 遂弃了勺子,直接拿药盏灌。 素鹤被这药苦的差点没断气,苦也就罢了。因眼中加了海底金的血做药引子,好好一碗药,顿时又苦又腥。 缺云子看的好不乐呵,接过药盏放下,又到了杯清水给他顺顺口。 说实话,这药他熬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给熏吐…… 转过身憋了好久,才忍住笑意,正色道:“我给你把下脉。” 卜崞看的想摇头,他这老友,成天没个正行的。 遂走过去给自己到了杯水,然后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 不经意间,眸色竟是微微发沉…… 素鹤问:“前辈,如何?” 缺云子松开手,旋身坐到卜崞旁边,一脚搭在椅子上,抠着头上的鸡窝。 思索道:“你也知道,我等人身皆有经脉,络脉。 直行曰经,旁支为络。 经有十二,而络则并脾、任、督共十五,得二十七之数。 而你现在,因之前郁郁不解,致使药效难尽全力。 故二十七数,你只有半数尚可,其余皆是滞塞难行。” “那要多久才能好?” “等你什么时候自觉行如流泉,如行日月,运转可不歇。此事,便算成了。至少,你这身能为算是捡回来了。”那啥,我渴死了,给我杯水喝。 卜崞咂了下嘴皮,横了眼他,老泼皮。 说归说,做归做,还是放下自己的,起身给他到了杯。 缺云子望着砸的砰砰响杯子,呵呵道:“谢啦。” 琢磨了一下,又贼兮兮的道:“水能解渴,可滋味……终究是寡淡了些,噢。” “没有。”卜崞一口回绝。 “别啊,老伙计。你看我这几天劳心又劳力,没功劳也有苦劳。这嘴里啊,真的淡出清水了。”更何况,我这是功劳好不好。 你这样,是扼杀功臣。 卜崞瞥了他一眼,口中的水差点没喷出来,忙用袖子擦拭嘴角,又气又乐道:“成啊,功臣都出来了哈。” “嘿嘿嘿……” “鹤小子,你喝了药好生歇着。我陪这老泼皮喝一杯去。”说罢,拂袖一振,素鹤径自飞到床上躺下。 然后对缺云子没好气道:“走吧?” “成、成、成,走。” 素鹤目送两人离去,不禁望着门口呆怔,也不知道槐尹和浥轻尘现下如何? 人皇岛 自打那日三皇子离开后,就没在打扰过阿霄,连着白鹭童子也没有到鄄溪台。 一打听,说是三皇子有事派出去了。 阿霄自此得了清净,却也得了冷清,再没谁,风里雨里只为遥望。 她坐在窗前,抱着小鞋儿一看又是一天。眼底没有泪,只是浑身溶在孤寂之中。 槐尹和浥轻尘对视一眼,抬手推了一把,让浥轻尘过去谈谈。总干等着,也不是事儿。 理由是,你们都是女人,女人和女人讲话,总是有共通点。 浥轻尘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走到阿霄旁边坐下。 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然后就着茶水在茶几上写下两字。 “认识他吗?” 阿霄抬眸,瞬间眸露惊慌之色,连着手中的小鞋掉了也不自知,扶着茶几蹭的站起,又往后退了几步,才捂着心口道:“不认识。” 浥轻尘起身,将小鞋捡起,掸过后递给她:“这鞋子,做的真好看。” “多谢。”一把夺过鞋子,塞入袖袋,转身奔出屋内。 见此情形,浥轻尘心里大致已经肯定了她身份。 槐尹从隔断后走出,站在浥轻尘旁边向外探头,道:“你和她说什么呢?我怎么看她被你吓着呢?” “自己看。” 说罢,示意槐尹往茶几上看。 “这么说,她真的是……”槐尹往茶几上一看,登时吃了一惊。 会不会太巧了,不风道人念了一辈子的人,就这么给他们碰上了? “十之八九。”浥轻尘颔首。 “那她为何要装作不认识,还……”跑了。见到有人认识不风道人,不是应该很开心吗? 还是说,她变心了? 浥轻尘抬眸,看他那表情,顿时失笑道:“想什么呐?我倒觉得,她会跑,证明她仍爱着师伯。 只是,她以为三皇子的人,如今再闻师伯的名字,一时不知如何面对罢了。” 同为女子,她多少也是能体会师伯母的感受。 “嗯,你说的也有理。”这样看,倒是个少有的痴情烈女子。只是如此一来,岂非成了痛苦三人行? 呸,说错了,是二人一禽。 挠了挠头,踱步向里走去。只道,这都叫什么事儿? 浥轻尘看了眼门外,随后跟上槐尹脚步。他们到底是借地藏身,一味待在前面太容易被发现。 既然师伯母有心搭救,便不能浪费她的苦心。 相信等其平静后,她们应该可以坐下好好谈。 而于此同时,窗外一只不知名的小鸟,蹬离枝头,扑的飞向凌云洞。 三皇子闻讯,悄然赶到鄄溪台外围,藏身虚空,静静的注视着花丛间的背影。 阿霄,这么多年,我还是比不上他吗?任我怎么努力,还是捂不热你的心吗? 如果,我也有一副人的躯壳,你是不是,会多看我一眼? “殿下,要不要?”白鹭童子突兀的出现在三皇子身侧。 三皇子眸光瞬沉,寒声道:“不用,让人守好凌云洞各道入口,一只蚊子也不许给我飞进来。 若有,杀之。 另外,你挑几个可靠的跟在夫人身边保护。记住,不可以被发现。 不然,提头来见。” “是,小的这就去办。”白鹭童子应声告退。 阿霄,我说过你只要在我身边,我什么可以依你。 除了,放你回去…… 看罢,三皇子飞回凌云洞。 花丛间,阿霄抱着小鞋放在膝盖上,指腹一阵阵的摸索。 红唇微颤,呢喃道:“无泪,娘看到你爹的名字了……” 第四十二章:捡个美人儿 夜,终是悄悄来临。 阿霄从日落,坐到了更深夜寒。 槐尹和浥轻尘也不敢去打扰,情之一字最是难解,他们去了也是无用。 一直到翌日清晨,她也没有走进来。而且起身,打算离开鄄溪台。 浥轻尘和槐尹见状,顾不得暴露,急忙追上。 一句话,登时脱口而出:“师伯母?” 阿霄脚步猛顿,冷声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什么师伯母。 我俗名姓肖名雨,乃三皇子的夫人。 救你们是出于同为人族,你等若再不知好歹,休怪我将你们逐出鄄溪台。” “可……” 浥轻尘急忙按住槐尹的手,上前道:“好,那轻尘就称您肖夫人可好?” “随你。”阿霄僵着脊背,不敢回头。怕一回头,便叫心事露了馅,遂硬邦邦的丢出两字。 “好,肖夫人一夜未歇,这是要去哪里?不若回屋,歇息如何?”浥轻尘松了口气,没拒绝,便是答应了。 阿霄徐徐吸气,将心底悸动暂且压下,侧眸道:“不用,我想出去走走。 你二人,随我一同。” “这……不大好吧?”槐尹犹疑道。 这大白天跑出去,不是让人逮个正着嘛? “你不愿意?”阿霄闻言,瞬间声音寒了三分。 浥轻尘听出其不悦,忙化解道:“肖夫人,您误会了。 我二人承您大恩,才得以喘息。您想去哪里,我等莫敢不从。” “少楼主?”槐尹登时急了,拉着浥轻尘跑到一边,压低声比划道:“这……唉,万一……” 万一出去被发现了,岂不是连累人家? “槐大哥勿急,夫人邀我们同去,我想必有深意。”否则,若有他念,实不必救你我。 槐尹探头,犹疑不决。 阿霄道:“如何?商量好了吗?” “好了,夫人请先行。”浥轻尘拽着槐尹腰间袍子,暗戳戳掐了一把。 霎时,槐尹脸色涨红。少楼主,你…… 然阿霄只作没看见,兀自往前行。而两人,也随后跟上。 一路无言,唯有咸涩的海风轻拂,吹乱三人的青丝衣摆。 侧眸瞥了眼身后,阿霄抚着小鞋,不觉敛了眸光。 静静的往前徐行,她这么做,其实有她的道理。 有她在,至少三皇子看在她的份上不会动他们。而且,他一定会把凌云洞守卫加强。 没有,比这更安全。 倘若任其待在鄄溪台,则一切就会难以预料。 而既是风的人,便是她……所护之人,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行了约半个时辰,三人穿过林间小路,来到一处礁石岸边,旁有一栋遮阳的凉亭。 再往前行,翻过礁石浅滩,则是小片的沙滩。晶莹的浪花,将之冲刷的平整如初。 漫步浅行,身后即是几串脚印。 两人跟在阿霄身后,也不知她究竟目的为何?只是阿霄不开口,他们也好再擅自开口。 时间,就这么陷入怪异。 最后,还是阿霄先开的口:“你二人,为何会到岛上?难道,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吗?” 浥轻尘道:“知道,但我们不得不来。” “何故?”阿霄定住身,一波波的浪潮扑来,浸湿她的绣鞋,打湿她的裙角。 “轻尘有一恩公,他需岛上特有之物救人。故我等寻到不风师伯,从他那里得知了人皇岛确切路线。 只不过在抵达人皇岛附近时,遭遇了大皇子。激战之下,我与槐大哥得蒙夫人搭救,然恩公,则不知下落。”浥轻尘说完,默默注视着阿霄的表情变化。 但可惜,这次什么都没看出来。 就在她觉得惋惜之际,林中陡生一阵怪风,打着旋,径是把阿霄手心的小鞋刮走了。 任阿霄反应极快,仍只是堪堪抓住了其中一只,还有一只则被怪风刮入海中,眨眼的功夫随着浪潮退去,漂了老远。 “不要……” 说罢,阿霄不顾一切冲入海水中,却被浥轻尘及时拉住。 槐尹道:“夫人稍安,槐某这就替夫人取回来。” 话音一落,提身轻纵,踏波望鞋而去。 刚俯身欲捡,那小鞋却是翻个水花,消失了。 沙滩上的阿霄见状,登时大急:“如何?找到了吗?” 心内不住的呼唤:无泪,娘的无泪…… “嗯?在这里,夫人稍等。”槐尹本欲换地寻找,那小鞋却又自己翻出了水面。 不禁暗自忖道,一只鞋子,你还成精了不成? 顿时俯身去捡,却在拾起的一瞬,水底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柔荑,唰的将他拽入了海中。 浥轻尘瞬间失色:“槐大哥?” 不等话落,扬手窜出一条白色绸缎,砰的扎进海水,复缠掌心,用力一拉,将人带到沙滩上。 “咳……咳……”槐尹坐在沙滩上猛咳,浑身上下顷刻成了落汤鸡。 只是看旁边的物体后,他整个人不好了,伸手想把那只柔荑掰开,无奈那只柔荑就像和他焊在一起一样。 掰不开,挣不脱,索性先取了小鞋递给阿霄:“夫人。” 浥轻尘看了眼,上前帮忙取过,再递给阿霄。 回眸道:“槐大哥这是……” “我哪知道,赶紧过来帮忙。这东西也是不知是什么,我他娘居然挣不了。”说出去,都是笑话。 “好。”浥轻尘也不想看他乐子,遂上前帮忙把人翻过来。 抬手拨开覆在其脸上的青丝,仔细看竟也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面色苍苍,嘴唇青紫,再细查,外表并无任何伤处。内里,则需回去再查。 不知她是如何漂到此处,而且居然没有被水中的赤蛇咬伤。 她试着想帮槐尹掰开,却是无论如何也掰不开。 “抱歉,帮不了你。” 一抬头,槐尹竟看着女子失了神。浥轻尘只当他也是被惊到了,遂没有往心上去。 然槐尹心里则是擂鼓一般,见鬼了,二小姐怎么在这里?她不是应该身在别院吗,怎会? 他想不通,但不敢泄露半点心思。半晌,才指着女子道:“现在怎么办?” 浥轻尘看着阿霄,等她发话。 阿霄蹙眉道:“带走吧。” 看了眼林中,又看了看手中的小鞋。心中骤起波澜,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当年,她如果不是外出采药救了受伤的三皇子,那她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那她和他,也不会分开。 而今因一只小鞋起的因缘,谁能说不是命运的安排呢…… 槐尹一时间陷入沉默,浥轻尘安慰道:“走吧,我帮你。她脉息虽弱,却还有一口气。 说不定等她醒了,就自己松开了。” “希望如此吧。”槐尹回神,神色颇有几分不自在。 他不知道,二小姐醒来,会不会拆穿自己的身份?自己,会不会因此暴露? 可是,二小姐有危,不救又不行。 少顷,在浥轻尘的帮助下,将人带回了鄄溪台。 考虑到换洗不方便,便让槐尹闭上眼睛,浥轻尘捏个小术替人把衣服烘干了。 等到叫他睁眼时,才睁眼:“她……情况怎样?” 浥轻尘道:“我不通医术,此事怕是无能为力。” 术业有专攻,真正情况还要请懂的人才行。 这…… “我来吧。”阿霄抱着小鞋走到床榻边,两指扣在其脉搏上,少顷又将女子的眼皮上翻看了看。 “人没事,几个时辰后便会醒。但是……她那里,可能不大好用。” 槐尹怔住,睇着二小姐。什么意思?肖夫人,是说她的脑子会不好使吗?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有轻松感,却也泛起不知名的滋味。 阿霄并不想多说,只是叫了浥轻尘随她一同到外间等着。 病人,需要休息。人,也需要冷静…… 两人来到窗棂处坐下,阿霄看着窗外的繁华,默然道:“那件东西,你们取不到的。 我会找机会,送你们离开。” “为什么?”浥轻尘不解,一颗芳心瞬间沉底。 “没有为什么,离开,是对你们最好的决定。” “我……夫人恕罪,恕轻尘难以从命。” “何故?报恩有很多种方法,但不一定要用最危险的。 况且,他已失踪。 甚至,他可能已经死了。” “不,不会的,他一定会没事。”浥轻尘急切的否认。 “他只不过是你的恩人,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我。”是啊,他只不过是她的恩人。她,也只不过是被他救了而已。 “回去吧,人皇岛,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这里,也不是人该待的地方。 浥轻尘收敛心绪,正色道:“夫人勿怪,不拿到此物,我们是绝不会离开。” 阿霄心内长叹,脸上却毫无波澜的道:“你们知道,人皇石,为何有那等奇效?” “这……愿闻耳详。” “哼,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犯岛。我该说你们勇气可嘉,还是夸你们无知无畏?”阿霄眼眸微睇,浥轻尘默不作声。 顿了片刻,她才接着道:“一枚人皇石,能救人一命,有修补魂魄的奇效。我说的,对也不对?” “是。” “哼,那是因为,每一枚人皇石,都是一条人命。 自然,是有奇效的。”阿霄冷哼,周身透出寒意。 “夫人这是何意?轻尘不解。”怎会是人命呢?不是说,是奇石吗? “你可知,人皇石是如何形成的,又要如何才能形成?” 这真的把浥轻尘问倒了,她还真的不知。 阿霄收回目光,定定的看着浥轻尘:“每一枚人皇石,确切的说,那是两条人命。” 怎会? “人皇岛的人皇鸟,每年都会外出捕猎附近的仙者。男的当食物,女的,则会多活一段时日。 是不是想说,人皇鸟对女仙者还不错?” 浥轻尘的眸子渐渐收缩,干巴巴的扯动唇角,说不出一个字。 “也是,比起当场被吃掉的男仙者,对比下,女仙者确实算运气好。 然接下来的,才是她们的噩梦。”若可以,她们情愿选择被吃掉,而不是,苟且的多活一段时日。 那对她们来说,有,不如没有。 “为什么?” 阿霄唇角,忽的勾起一抹森冷。 “因为……” 第四十三章:意外的人 浥轻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来的,但当她得到答案后,彻底沉默了。 佛说众生平等,从来没有什么人该死,什么人不该死。 因为,命……都是命。 她从来没想过,人皇石居然是人皇鸟和女仙的结合物。 凡女子,经人皇鸟相拥,即受孕。月余可断,此与人类无二。 但人皇鸟的胎,会在五月之时被硬生生取出,取母命,养胎石。而此时,胎石中已有稚子魂魄,再经母命滋养,则成人皇石。 而人皇石,是人皇一族续命之物。他们的后代从来不会是人类孕出,只是借人族与自身结合,造奇珍而已。 刹那间,她懂了阿霄为何会坚持让他们离开。 相比槐尹,自己和里面的女子更是随时都有毁灭之灾。 仅凭阿霄一人,护他们三个,多一人便多一份危险。 只是,道理她都懂。但要照办,实难。 “怎么?还是不愿意离开?他对你,就那么重要?”阿霄垂眸,手抚小鞋。 “是……辜负夫人美意了。轻尘死不足惜,但疏星楼从无欠人恩情不还一说。”浥轻尘收拢心神,情可以不要,恩一定要尝。 否则,九泉之下,她无颜面对众先烈。 阿霄知劝不动,遂冷声道:“既然你们想死,我也不必费力相救。” 说罢,起身走出屋内。 “多谢夫人成全。”浥轻尘随即起身恭送。 送走阿霄,浥轻尘不觉默然坐回原处。 时间嘀嗒嘀嗒过,人无声无息的坐…… 而就在他们困陷人皇岛时,久不现身的拂清风,出现在九曜楼。 侍女急急忙忙敲开一枝春的房门,却见一枝春正慵懒侧卧在床,两个小哥儿,一个捶腿,一个剥果皮。 “何事慌慌张张?像什么样?”一枝春坐直,摒退两名小哥儿。 那侍女上前一步,打开合着的手掌,露出一枚长针。 一枝春登时整了衣裳,再将发鬓略扶,道:“人在何处?” “正在楼下候着。”侍女道。 “你去命人一些上好酒菜,我去迎接贵客。” “是。” 一枝春走到门口,忽的转身叮嘱道:“记住,要最好的。” “小云知道。”侍女欠身。 刚到楼梯口,就见一人长身如玉,俊雅清秀,正是久不见的拂清风。 “先生到来,怎不先通知奴家一声,奴家也好早点来迎接。”一枝春飘也似的走下楼梯,正儿八经行了一个大礼。 礼毕,将人迎到自己住处。 楼里的姑娘,本来看到拂清风,登时个个心猿意马。但见到一枝春亲自下来迎人时,霎时都歇了小心思。 这样的人,不是她们可以碰的。 遂各揽各的恩客,该干嘛干嘛。 回到房内,小云早已备好酒菜,恭恭敬敬的守在门口,不给外人打扰的机会。 一枝春给拂清风斟满酒杯,道:“先生怎会来此?” 拂清风举着酒杯,道:“想和夫人,打听一个人。” “何人?” “云行雨。” “他?” “怎么?没有人此人的消息吗?” “不是,此人消失已久,先生找他做什么?”一枝春给自己满了一杯,敬拂清风。 拂清风回敬,道:“有些杂事,需找他求证。夫人若不方便,吾再寻他法。” “岂会,要说找人打听消息,没有比九曜楼更好的。 只是,云行雨自多年前丧妻后,便万念俱灰。传言他遇到了五贼道人,被其点化为关门弟子。 此后,便很少有他的消息。 先生若要寻,不妨往休门一试。”然休门遁世以久,门下弟子鲜少涉足欲海天。 能不能见得到,奴家便不敢保证。 拂清风起身,饮尽杯中酒,道:“如此,足矣。 多谢夫人,告辞!” 一枝春急忙欠身,敬道:“承蒙先生早年施救,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我送先生,请。” “请。” 两人行到楼梯,恰遇着憋着事的弦歌月。 登时拂清风蹙起眉头,欲绕行离开。却叫弦歌月一个箭步,拦住去路。 “让开。” “不让。”好你个拂清风,这回让小爷逮到了吧? 平时看着人五人六,原来你也是俗人一个。 拂清风不想同他纠缠,抬脚就要走。 弦歌月道:“哟,被我发现不好意思啦?放心,大家都是男人,我懂的。” 说罢,勾着拂清风脖子,砰砰拍打胸口。 哪知拂清风根本不想搭理他,转眸问一枝春:“他是这里熟客?” 一枝春靠着栏杆,甩着锦帕别有所指的看向弦歌月:“嗯?也算是熟客,就是这位客观……啧啧啧,口味有点特别。”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她也没说错不是。 弦歌月一看,就知道要坏事,忙松开拂清风,肃整衣冠,正色道:“误会,都是误会。 那个,你听我解释。” 拂清风眉目微沉,罡风透体,瞬间将人震退三尺之外,径直扬长而去。 “你……”弦歌月怒瞪着一枝春,被她气的肺泡疼。 转身就要直追,然而一枝春眨眼让人拦住他,笑眯眯的道:“慢着,要走可以,银子留下。” 开玩笑,可不能让你坏了先生的大事儿。 弦歌月气结,指着一枝春好些时间才憋过来:“好,要银子是吧?他给了多少,爷照给。” “他是我们九曜楼的贵宾,免费。而你,不是。”一枝春晃着手指头,险些没把人气出血。 “凭什么?” “就凭九曜楼,我说了算。” “……多少?” “不多不少,这个数。”一枝春伸出一只手。 弦歌月只当还和上次一样,五十两黄金。虽是气的快内伤,还是掏出大金锭子扔给一枝春。 然后,就要离开。 可九曜楼的人并没有放行的意思,顿时弦歌月忍不住了,怒道:“什么意思?” 一枝春抱着金锭咬了一口,然后用帕子细细擦拭:“什么意思?意思,当然是你给的不够咯。” “你……怎么不去抢?”爷就进来一回,你他娘就收了五十两,还嫌少。 “呵……你也可以不给啊,不过,到时候人走远了,可别怪我没提醒。”嗯,这么久,想来先生也应该走远。 那她,就不客气了。 弦歌月强压动手的冲动,他明白,能在王城底下如此。除了有所倚仗,一枝春本身实力绝对不容忽视。 强拗着,说不定真的找不到人。 遂再扔了十大锭,砸死你个见钱眼开的。 一枝春含笑纳下,眉目微挑:“俗话说的,修行是本职,银子爱好嘛。 你、你,让这位爷离开。” 两人得令,瞬间让出一条道,弦歌月终得脱身离去。 然出了九曜楼,拂清风留下的气息几乎淡不可查。 但,这难不到他弦歌月,他自有他的法子。 刚追出几里地,便叫秦漠赶上:“主人,老爷子找你。” “让他自己玩,爷还有事。” “不行啊,老爷子发了话,找不回你,我的脑袋也不用留。” “那就砍了。”说罢,继续往前赶。 “……” 秦漠无语,只好也跟上去。比起回去被砍,还是跟着主人比较安全。 “跟着爷做什么?” “兄弟们有几个接了大鱼,但这回的鱼好像比较扎手,有两个已经折了,这单我们还做吗?”秦漠道。 “实力不济,死了活该。没有能力就不要接,接了就得做完。 杀手,也是要有信誉的。” “我知道了,会转告他们的。” 笑话,收了银子,当然要办事。退货,那他岂不是要退银子?门都没有。 秦漠一直搞不明白,为何成了仙,大家还那么爱银子,与世俗无二。 结果,某人说:“修行多无聊,漫漫岁月,总得找的事干啊。” 至此,他再也没有问过类似的话。 追出王城外,约一个时辰后,弦歌月终于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纵身一跃,几个连翻落在拂清风身前,得意的道:“跑啊,我到要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让开。”拂清风还是那句老话。 登时把弦歌月惹炸了毛:“偏不让,你奈我何?” 他就不明白了,这人怎么跟个倔驴似的说不通呢?还贼他么不知道好歹。 拂清风越过他就要走,弦歌月二话不说就想追上。 然拂清风忽的回身便是一掌,浩浩掌气,顷刻将人打成断线风筝。 秦漠飞身接住下坠的人,抬手便要还以颜色,然弦歌月却拦下他:“住手。” “主人?”为什么不让他出手教训? 弦歌月懒得解释,自己都不曾在他手上讨过便宜。秦漠去,和送死有什么差别。 却是一个忍不住,血气直往上涌。 秦漠大惊:“主人?” “噗……” “这?”看到眼前这一幕,莫说秦漠惊呆,就弦歌月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抬眸看着头顶上当新月,月色戚戚风透寒,不像啊? 可是,这些恶心玩意儿,谁和他解释一下? 拂清风面无表情,道:“死到临头,还有心思风流。 你之口味,果然特别。” “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他死到临头还要风流?这些见鬼的东西,又不是他想要的。 谁没事搁体内藏一堆黑漆漆的虫子,还密密麻麻,看着就头皮发麻。 一想到这些是他吐出来,弦歌月整个人都不得劲。 前前后后略做思索,登时回过味…… 他娘的,从来都是他坑别人,这回居然栽在一个女人手上。 “秦漠,你查查那个女人底细。”敢玩小爷,活腻歪了。 “谁?” 弦歌月一巴掌糊在秦漠头上:“还他娘的有谁?爷几时在女人身上吃过亏?还要明说吗?” 秦漠后知后觉回过味,忙点头道:“属下懂了,这就去办。” 等秦漠离开,弦歌月揉着被打的地方,疼得龇牙咧嘴:你奶奶的,下手就不能轻点。 然等他抬头时,拂清风早已不知所踪。找过去,只有一只瓷瓶躺在草堆里。 弦歌月俯身拾起,往衣服蹭了蹭,然后打开,到了一粒服下。 顿觉通身舒泰多了,咧着嘴角:“你丫,也不是那么没良心嘛。” 只是,敢伤他的人决不能放过。 第四十四章:休门 别了拂清风,弦歌月索性打道回家。 至于忘忧那里,他觉得等秦漠回来后再说。只是不过刚到家,就有不速之客拦着他的去路。 霎时什么好心情,都去见了鬼。 内侍官杨允等他已久:“月殿下,主上在宝德殿召见您。” “他爱找谁你让谁去,爷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说罢,越过杨允身侧离开。 杨允手执拂尘,垂首默立,不急不缓的道:“主上说,这回您要还是不去,他就让魔后来请。” 弦歌月顿住脚步,脸黑如墨:“带路。” 让母后来请,还不如让他去死。 整天吧啦吧啦就是一堆什么嫡庶之别,什么这欲海天终归有一日会是他的,去他娘的天主之位,他又不稀罕。 老大老二老三,谁不喜欢?谁喜欢,谁拿去就好。找他干嘛?真是的。 杨允眼观鼻、鼻观心,只将人引到了宝德殿。 殿上,早有勇王、昱王、穆王分列玉阶之下。 天主弦不越高坐在上,旁有文宰少真无一侍列在旁。 二人近前,叙礼毕。杨允道:“主上,月下殿下带到。” 弦不越抬手让杨允先退至一旁,看着弦歌月这副吊儿郎当模样,登时眉头蹙起。 “你这是什么态度?成日不着四六,就不能学学你几位哥哥替为父分忧?” 勇王是西宫李妃所出,不占嫡,但占了一个长字,昱王是王美人所出,其母不身得宠,但其自身好学,是以为颇得弦不越赏识。 而老三穆王,出自庆夫人。 身为天主,弦不越除去正宫魔后,拢共就这么几个女人。 且各有所出,算得上雨露均沾。不过,众子嗣中,他最喜的还是弦歌月。 其智谋能为,皆是四个儿子中的翘楚。也是最有可能,可以跻身神之境。 几个儿子也清楚,弦歌月志不在此,将来跻身神之境,天主之位还是他们的。 虽有小心思,却还是多重长幼。 细论之下,兄弟间还算和睦。 见父子两个又斗成乌鸡眼,勇王出列道:“父亲,月弟少年心性,肯请父亲勿怪。 给月弟些许时间,他日自会成长起来。” “你不用替他讲话,今日不让长长记性,他还真忘了自己姓什么?”弦不越斥道。 “哼,要打我就直说,来,照着这里来。”弦歌月指着心口,直翻白眼。 “月弟,你就少说两句吧,给父亲服个软成么?”成天的斗,你是没事了,过后还是我们哥儿几个替你担着。 你可行行好,做个好人吧。 弦歌月挣开几人,提着衣衫不服气道:“服啥软?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你还好意思说,前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还有你这伤怎么来的?说。”堂堂欲海天的少主不着调就罢了,还学人逛风月场所。 要不他撞见秦漠急急忙忙回宫,身上还沾着血,逼问之下,他才知道这儿子背着自己究竟干了多少荒唐事。 “死秦漠,屁事办不好,还把爷卖了,爷要你何用?” “责人不如责己,自己干的好事,倒怨上旁人了,不嫌臊吗?”弦不越显然是被气的不轻,但更多的是担心。 弦家多少代,才出了这么一个好苗子,万不能毁在女人肚皮上。 “行行行,我认错,成了吧?我可以走了吗?”死秦漠,你给爷等着。 “阿嚏。” 后宫中,魔后好整以暇的打量着秦漠:“怎么了?” 秦漠揉揉鼻子,略怂的看了眼魔后:“没……没什么,就是突然间鼻子有点儿痒。” 完了,主子一定是怪上自个儿。 “没事就好,把你最近跟在殿下身边看到的事,都给本宫一一道来。”魔后说很好听,温温柔柔,唯有最后四字咬的极重。 秦漠一个哆嗦,伏首叩地:“是……” 宝德殿,少真无一忽然开口道:“殿下即对情事以通,不妨为殿下纳几名女子以和阴阳,顺天地之气。 如此,有了美人在侧,想来殿下就不会胡来。” 弦歌月急了眼:“喂?少真无一,你别太过分啊?” 说梦话呐,女人什么的最是麻烦。看他家母后,便可知一二。 弦不越看了眼少真无一,稍作考虑后,竟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挑眉倚着王座,道:“爱卿言之有理,杨允,传吾朕旨意,着令司礼监看看有没有匹配四殿下的女子。 有的话,即刻将名单呈上。” 杨允唱了个喏:“臣,遵命。” “慢着,此事我不同意。”弦歌月跳出来。 “杨允?”高座的男人,明显不悦。 “主上稍等。”说罢,便走。 弦歌月看着杨允离开的背影,一咬牙,道:“我不能取女人。” “为何?” “因为……因为……”因为啥呢?他想不出来啊。 弦不越逼问:“因为什么?” 好小子,跟你爹耍心眼了,真是长进啊。 “因为……”弦歌月暗自焦急,忽的目光瞥见老神在在的少真无一,脱口道:“因为我喜欢男人,我看文宰就很不错。” “什么?你个混账东西?”连文宰也敢戏弄,当你爹我死了不成。 少真无一云淡风轻的按下震怒的弦不越,看着弦歌月,道:“若少真这身臭皮囊能入殿下法眼,便是舍了也无妨。 只是殿下您想好了吗?倘若好了,少真可以择日搬入殿下寝宫。 您看,怎样?” 等住进小大宫,看你怎么翻出手心。 “哈……哈哈,文宰真爱说笑。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弦歌月干干而笑,好比吞了一把蜚螊,呕死了。 “是吗?我也是说笑的。” “……” 少真无一眼眸微抬:“现在,殿下可以说说您的伤怎么来的吗?” “这个嘛……就是那个,男人的事儿你懂的。然后我一时大意,着了道。 不过现在没事了,已经有好人替我把隐患除了,不信,你们可以差人来验。”弦歌月两手一摊,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之势。 弦不越看的暗地摇头,这孩子也不知随了谁,朝门口道:“请御医。” 杨允即道:“遵命。” 其实他一开始就没走远,伺候久了,君臣间早有默契。 故弦不越开口的刹那,他就明白怎么回事,遂配合其表演。 没多久,御医来到到宝德殿替弦歌月诊脉。 “可有大碍?” 御医拱手道:“回禀主上,殿下中的是蛊毒,幸得高人驱除,现以无事,只需将养几日便可。” 听了御医的话,弦不越总算放下心。 弦歌月道:“既然无事,那我可以离开了吗?” “滚,看你在这里就碍眼。”弦不越吼道。 ……刚刚是谁死活不让我走的,这会倒嫌弃上了,虚伪。 勇王、昱王、穆王见状,忙上前道:“父亲,既然月弟无事,那我们就先下去了。” “去吧,记住别和那臭小子学,没得怎么死都不知道。” “是。”三人忍笑,低头极速退出宝德殿,待离远了,才开放怀大笑。 老四这回,是真的栽了…… “主上,臣也告退。”御医道。 “准。” 一瞬间,宝德殿上人走的所剩无几。 弦不越起身步下玉阶,少真无一紧随在侧,杨允始终与两点保持三丈距离。 走到殿外,弦不越负手道:“文宰对此怎么看?” 少真无一垂眸,双手笼与袖中,道:“主上已有腹岸,无一浅见就不拿出来献丑。” “行了,让你说便说,好坏都恕你无罪。” “那臣就说了?” “说。” “能将蛊毒用到如此境界的,只有八风岛上的邪修,而这其中以虫子为最。 只是此人传闻与红寡妇、常帶子消失多年,且他是男的。 而殿下,是着了妇人之手。” 弦不越忽的驻足:“卿之意,莫非是指此女与其有关?” 少真无一,弯腰拜下:“主上圣明。” “那依卿之意,此事当如何决之?” “主上不妨坐而观之,殿下既命秦漠暗查,说明殿下心中已有决策。 如此,主上不妨静观,也好籍此检验殿下有几分应变之力。”且此女背后倘真的是虫子,那同红寡妇、常帶子也脱不了干系。 此三人之蛊邪之术,防不胜不防,不可轻易打草惊蛇。否则,必然后患无穷。 弦不越沉默片刻,颔首道:“卿之所言在理,就照你说的办。” …… 翌日 拂清风立在群山之殿,俯瞰茫茫雪谷。 倏然,空旷的山谷虚空扭动。 须臾,一人从中踏出,稽首道:“劳先生久侯,是休门失礼了。” 拂清风拱手还礼:“客随主便,既是规矩,礼当遵从。” “先生,请。” “请。” 二人踏入其中,虚空恢复平静。 进入之后,所见则是别有乾坤。青山绿水,碧草连茵。 弟子门人或与树下参禅,或许溪边垂钓,只是钓到后又将鱼放了。 “让先生见笑。” “岂敢,诸位已得真自在,吾所羡也。” “不敢当,前面便是五贼师叔和云师弟的住所,” “多谢,还未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承先生抬爱,贫道无岸。” 说罢,朝屋内高喊:“师叔,有贵客到访。” 话音一落,门被打开,一老者从中迎出,叙礼道:“经年不见,先生可好。” 拂清风双手拂袖,托住老者:“后学末进,不敢承大师大礼。 还请大师快快起身,莫要折煞吾。” “好,好,无岸,劳你去备几样素食,我与先生要好好叙旧。”老者道。 “无岸领命。” 是以,两人自进屋叙旧,而无岸下去备饭。 稍坐定,老者奉上新茶:“山野之物,还望不弃。” “大师说的哪里话,托您的福,吾才能一品这五品之茶。只不知,吾饮的是哪一品?”拂清风细嗅其香,真是妙不可言。 老者笑道:“微末之技,何当先生赞誉?以先生能为,又有何品是尝不得?” 顿了顿,又道:“不知先生此来,所谓何事?” 拂清风浅酌一口,放下茶杯 “吾为令徒而来……” 第四十五章:云行雨 老者便是五贼,所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是故,天有五贼,这就是五贼得名的由来。 听到拂清风的话,不由得倒茶的手微止,睇眼道:“行雨?” 你为他而来?这…… 拂清风颔首:“然也。” 五贼压下诧异,道:“敢问先生,何事找他?” 难不成,为过往之事? “无甚,只是向他打听些许事。大师且宽心,吾没有恶意。”一眼洞穿其意,对自己来意是故懒得隐瞒。 闻言,五贼倏的松了口气。 他这徒弟,从前虽是满手杀戮,却不失真性情。如不是其发妻遭人迫害至死,原也不至如此。 遂道:“他在六道堂做早课,先生如不嫌麻烦,就随我来吧。” “多谢大师成全。”拂清风起身,二人走出房舍。 行行间,步入一片竹林。五贼拨开眼前的竹枝,与之谈笑道:“哪里的话,先生与休门有再生之德。 当年若无先生暗中护佑,世间哪里还有休门? 只是我那小徒弟,亦是个苦命人。还望先生往后,守口如瓶。” 否则,身是风波人,魂是风波尘…… 拂清风亦是缓随其侧,笑道:“这是自然。” 又走了半盏茶功夫,来到竹林深处:“到了,前面就是了。” 五贼话音刚落,竹林陡然易其貌。 澹澹流水,澄澄波。 径入目,是一片湖泊。只在刹那,随风拂起,荡荡涟漪散千顷。 实在是,令人心旷神怡不已。 “请。” “大师这是要考教吾?”拂清风眉梢微挑,亦欣然接受。 “哈哈哈,这都是门人无事折腾出来的,叫你试一试,他们才知晓什么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五贼大笑,声若洪钟,气盖云霄。 谦则谦已,然心中的自豪却是如何也掩不住的。 拂清风来了兴致,遂道:“得罪了。” 一语落,一步踏出。 霎时,周天风云顿变。 湖面转出六道身影,乃是水聚的人身。持水棍,布帝释罗刹阵。将拂清风,团团困在其中。 当先一人出手,其棍进可击剑劈身,退可烛龙噬野,偷步一棍,竟有碎山裂河之势。 “好棍法。”拂清风赞道,抬手擘画,手纳澄澄碧波为练,缠其棍,锁其势,使之不得寸近。 忽耳闻罡风飒飒,回身踅(xué)其棍与足下。又有长棍侧面二来,两两夹之。 拂清风一个后仰,手中白练掣住前者击散其夹杀。不待起身,又两人持棍盖顶而至。 登时腰身急转,足尖微抬侧踢棍,借其力破其势。 三人登时蹭蹭退去,坠入水中融与湖水。复波澜再起,衔杀再逼。 这一阵攻势,远胜之前。一进一出,交错出招间配合的天衣无缝。 即便是拂清风,亦暂时被绊的脱不开身。 其棍法进左推根,往右劈身,迎靠回身再转刺,招招式式尽显降龙伏虎之威。 寻常仙者若进,不死也得残。 但拂清风亦不是寻常者,登时手纳沛然真元,震退众人。 霎时,几声水花飞敛,周遭倏回平静。 五贼踏波而至,笑道:“如何,我这些个小辈可还成器?” 拂清风收了真元,亦颔首低笑:“多承贵派弟子手下留情。” “你呀,当老夫不知你根底,那还不是你让着他们。”五贼笑骂道。 刚才那一阵,这厮根本未尽全力,说三分,都嫌多。 还花花帽子竟往他头上戴,真当他老眼昏花看不出来…… 正说着,水面再起波澜。 一人自水中踏出,观其貌,发髻歪斜,粗衣短衫,生的黝黑壮实,外看全无一丝真元波动。 走到五贼跟前,稽首顿拜:“徒儿见过师父。” 看了眼拂清风:“这位是?” 五贼拂袖将人托起,道:“起来,此是为师好友,你风前辈。” “见过风前辈。”云行雨稽首再拜。 拂清风掌风暗推,不让其拜下:“免礼。” “风前辈?”云行雨心中惊疑,暗道自己莫非是哪里做的不对。 “不要多想,吾来此,是有事想与你单独一谈。”拂清风单刀直入,选择开门见山。 闻言,云行雨身上气势陡然一变。凛凛杀机霎时透体而出,戒备的看向拂清风。 “前辈要问什么?” 五贼看着自家徒弟,登时叹道:“行雨,你风前辈不是外人,不需如此。”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放不下啊…… 云行雨看了自家师父,又看着拂清风,问道:“是吗?” 拂清风颔首,反问:“吾若有心,你觉得自己挡得住吗?” “……前辈要知道什么?”沉默片刻,云行雨身上的杀机渐渐消弭。 “大师,可否借一处静室密谈?”拂清风转身道。 “随我来。” 说罢,三人出了六道堂,至于六道堂下究竟藏什么,为何要在此做早课,那就不得而知。 回到住所,进入卧房。五贼手起法印,口诵密咒,登时墙上出现一道石门。 按下旁边的按钮,石门缓缓打开,露出青石阶梯,随即拂清风与云行雨同入其中。 外头的五贼立马将门关上,一切复归平静。 两人行了片刻,来到密室之中。 常年不灭的油灯,耀着昏暗的灯芒。室内陈设极为简单,四方桌子四条凳,一壶清茶两只杯。 唯有面前青色的幔帐后,不知供的是谁?隐隐绰绰,像道家的老祖,又像是没落已久的佛门大能。 云行雨目光一斜:“前辈不好奇吗?” 拂清风淡然道:“吾之目的,不在它。” “很好,那我们可以开始谈了。说罢,您想知道什么?” “离生剎土。” “我不知道。”云行雨二话没说,转身拒绝。紧握的拳头,嘎吱作响。 “是因为她吗?” “你……” “逝者已逝,当年的事件中,对方家小尽绝汝手。吾并非要为谁主持公义,只是你手上沾着多少人命,你当心里有数。”而这些人,并非当年的直接施害者。 “你究竟知道什么?”提及当年,云行雨双眼登时充血。 他忘不了,死为忘不了,她是怎么死在自己面前的…… “不多不少,你知道的,吾都知道。除了,离生剎土的下落。” 云行雨忽的抬眸,死死盯着拂清风:“你究竟什么人?为何会知道这些?” 拂清风掸了掸衣袖,提着衣摆坐下再放好:“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吾不是你的敌人。” 云行雨不语,拂清风也不催,由他慢慢思考。 过了良久,血色自其眼中褪去,登时撑着桌子颓然坐下。 低头道:“她死的时候,离生剎土就消失了。而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 如果不是离生剎土,她不会引来那些豺狼的觊觎。 她也不会受尽凌辱而死,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只看见那些畜牲,连她的尸体都不肯放过。 当着他面,玷污她…… 于是他发了狂,杀了人。杀了那些害死她的人,也杀了他们的妻儿老小。 那一次,他杀了三天三夜,千里奔袭。只为,斩草除根。 到后来,他那把银雪刃,也变成了赤刃…… 拂清风叹了口气,道:“尊夫人身为离生剎土最后一任拥有者,想必你也应该知道它的特性?” 云行雨悲凉凄怆的笑道:“离生剎土,离死转生,转生离死。 到最后,她死了……您说,这是为什么?” 说罢,猛然抬头看着拂清风。 “万般造化皆有命,非己莫强求。” “住口,你这是说她该死是吗?”云行雨拳砸木桌,霎时桌毁壶碎,茶水淌了一地。 “缘法万千,但不一定都是善缘。这点,离生剎土在尊夫人身边时,你应该有体会。”不是一点贪嗔,怎会酿出后面的泼天祸事。 云行雨呆怔了片刻,随后一个踉跄,险些立不稳,扶着凳子蹲在地上呜咽不停。 是他的错,在发现离生剎土想离开时,并没有劝她放手,反而拗不过她的央求帮她留下离生剎土。 她说离生剎土灵识初生,不知世道险恶。万一遇到坏人,岂不是害了它? 就这样,每次离生剎土要离开,他都帮着留下。 直至,他有一次外出离开。然后,然后…… 没想到,一点善心竟是焚身恶火。 记忆的走马灯,却是他……害了她。这一刻,云行雨追悔莫及。 拂清风起身,走到幔帐前,道:“一饮一啄,都是前定,悔之无用。 你可知,离生剎土当初是往什么方向飞去的?” “我回来时,听到有人喊往东去了。” “如此,尽够。多谢!”拂清风拱手道别,独留云行雨在内。 当他出来时,五贼即刻迎上前,并张望道:“如何?行雨呢?” “无碍,他只需冷静片刻便好,讨扰多时,吾也该离开了。” 恰在这时,无岸端着几样素菜米饭过来:“师叔,我把饭菜放外面了。 有事,您再唤我。” “好,你下去吧。” “是。” 五贼看向拂清风,道:“不用完膳再走吗?” 拂清风看眼窗外的天色,几番推却不掉后,索性留了饭再走。 直到午后才由无岸送出休门,自此休门仍是过着不问世事的日子。 只有五贼回到房内,忽的长叹,随后进入密室。 他这徒弟啊,终归还是尘缘未了…… 而拂清风自出了休门,迎面风雪加身,浑似不觉。 当年云行雨和其妻子是在婆罗天出的事,往东而去,岂不应在四苦天? 欲海天是下九重天的第一天,共由五大天组成,即欲海天、婆罗天、四苦天、三净天以及位于中央的中禅天。 五大天相互接连,固有通道。但通过者不多,是以各天之间鲜少有走动。只少数仙者互有往来,长久之下各得自在。 但,如果离生剎土去的是四苦天,那他便少不得要往四苦天一行。 如此他不在的时间,即便素鹤有什么事,他也难以插手帮忙。 去的话,素鹤这边步步危机。不去的话,他要救人非此物不可。 稍作犹疑后,拂清风倏的消失在风雪中。 茫茫天地,唯有雪色无垠…… 第四十六章:授艺 狮子岛上,素鹤终于伤愈,卜崞把人再次带到断崖。 看着眼前澎湃的海浪,想起昨晚缺云子和他说的。 躺在岛上赏月的人,身是海风吹的快意,心是俗尘的苦累。 缺云子提着酒坛灌了一大口,意兴阑珊的道:“你真的想好了?要把剑法传给那小子?” 虽说他也挺喜欢那小子的,但授艺非儿戏,这事还得慎重来。 卜崞点头:“除此之外,你我有机会替老五老六报仇吗?” “不能,那个破岛老子要上的去,别说杀幻,就是端了他们我也干。”缺云子抹了一把嘴,头发花白的老头瞬间满心酸楚。 他们两个和岛上仙友脾性相合的并不多,只有老五老六。哥几个,好的就跟亲兄弟似的。 老五老六,也不是本来就叫老五老六,而是名字里有个伍和鹨(liu),因而如此叫的。 可惜兄弟情薄,一次人皇岛对战中,老五老六都被幻所杀。 这些年,他们不是没想过报仇。只是他们在岛上待的年久日深,根本上不了人皇岛。 便是其外域,也只能稍停片刻。 如今听老伙计说要传艺素鹤,他这心里怎能不酸楚?但凡有他法,他们也不想假手旁人。 “你也别难受,让老五老六看着,指不定在天上还是在地下笑你。”卜崞侧身抓过酒坛,与缺云子走一个。 缺云子登时不爱听了,道:“去去去,好好的伤感愣是让你说的阴气森森。” 顿了一下,砸着嘴皮子道:“就算你将剑法传他,可是幻的御风之能,你我尚且破不了,他如何破?” “这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他法。喝酒,今晚喝个痛快。”卜崞抓住坛口,与缺云子碰坛,然后大口喝。 顷刻,酒水浸湿大片前襟。 “喝。” …… “前辈?卜前辈?”素鹤唤道。 看前辈今日心神不济,莫非有心事?还是…… “素鹤,老夫欲授你救人之法,你看如何?”卜崞回神,看着脚下断崖心绪万千。 “条件。” “呵,你倒是直白,老夫也不瞒你。我授你剑法,你替我取一命。” “何人?” “放心,不是叫你滥杀。你只杀他,足矣。” “名字。” “幻。”你认识的,也可算做是共同的敌人。 素鹤一惊,怎会是他? “是不是很好奇,为何我们自己不去?” “是。” 卜崞转身,与素鹤四目相对,眼神坦荡,毫无半点闪烁。 道:“可还记得,老夫前番与你在此都讲了什么?” “记得。” “我等受自身所制,上不去。唯有你,在岛上时日不长,并未受影响。所以,要杀幻,老夫只能拜托你。” 说罢,一撩衣摆竟是跪拜而下。 素鹤大惊,慌将人扶起,哪里敢让一个老人给自己跪,道:“前辈这是何故?” “老夫一生别无他求,只想给两个兄弟报仇。奈何自身所限,只能含恨。你若能除去他,便是要老夫磕头都可以。”说罢,纳头便拜。 “前辈听我一言。”素鹤急忙止住卜崞,然后道:“我与幻本就是解不开的死仇,前辈肯指引,我感谢还来不及,怎能受您的大礼。 你这不是,折煞晚辈吗?” 卜崞果然轻颤,希冀的看着素鹤:“你这是答应了?” “是,素鹤谢前辈授艺之恩。”话音一落,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下。 “好、好、好,老夫没看错人。你随我来,我与你将这三十六路的破皇剑演一遍,你且看仔细了。 稍后,我再将剑诀授你。”说罢,飘身向空旷处,剑随掌出,随身而行。 只看剑招,不提真元,仍能窥见其精妙之处。若配真元催动,其威能难以测度。 倏然,卜崞一口朱红急喷,人急坠而下。 “前辈?”素鹤身形如箭,急忙接住下坠的人。 将人板将过来,才发现卜崞所吐血竟然呈黑色,怎会如此? 卜崞一口气缓过来,似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强撑着起身道:“老了,这把骨头不经用了。” “我带您去找缺前辈,他一定有办法。” “慢着,不要将此事告诉他。那老头子,老了老了,一辈子也没改掉爱哭的毛病。 我不想死后还被他的眼泪鼻涕泡醒。”卜崞按住素鹤的手,不让他离开。 并示意素鹤扶他去旁边大石上歇着,素鹤从其意。 “想知道怎么回事?” 素鹤颔首,然心底已有几分猜测,只是他不敢往深想。 他这一生,能握住的不多,但最后都失去了。对他好的人也不多,但最后都走了。 母亲如此,无霜如此,小妹亦如此,连着如今老人,也是…… 卜崞清楚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他不想说,所以从不多问。只是临了了了,突然发现,对世间他还是有不舍的。 可惜呀,没有以后了…… “那一次对战中,老五老六都没了。而我,其实也受了暗伤。 这点,死缺德也没有发现。不是他医术不精,而幻的手段太刁钻。我不修炼,便无事。 我若修炼,它吞噬我的元功。 从那儿之后,我开始出岛寻找上等的烈酒,以仙酒独有的灵气来压制它。死缺德一直不知,只当我是骤失兄弟,郁结难排,所以酗酒。 其实,他医术确实可以。但他的修为,则不是太尽人意。 我如今行至最后,若不将此事托付与你,我难有他法实现。我们兄弟,已经没了两个,我也快了。 不能让他,也没了。 你附耳过来,我将剑诀传你。” “是。”素鹤附耳上前。 少顷,卜崞传授完毕,又对素鹤:“另外,你将剑法熟练,记得去阴山湖取定风珠。 唯有取到此珠,你才能无惧幻的风之能。只是要取定风珠,需过独阴桥。届时,你须另寻他法。 此事,我助不了你。 我时间,也不多了,今夜就会离开狮子岛。到时候我会留一封书信与他,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告诉他真相。 我要他活着,哪怕……怪我也好,恨我也罢。 这是我这个做老友的,唯一能为他做的。” 我们四人,必定要有人活着。 “前辈……” “答应我……噗……”卜崞一急,扭头又是一口黑血,脸色唰的惨白如纸。 “我答应你。”素鹤见状,赶忙应下。 卜崞看他答应,不禁也松了口气,似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可以放下,道:“好,你现在替老夫输元活络,等下回去别被他发现蹊跷。” “是。” 素鹤走到卜崞身后,为其活络真元,须臾,但见其面色由惨白转为淡淡的血色。 除了精神有点萎靡,其他看不出什么异样。 “走吧。”卜崞拍了拍心情沉重的素鹤,当先一步离开。 素鹤叹口气,到底他还是看不开。 回到岛上茅屋,缺云子备好饭食,用过后,素鹤有心事,假托参悟剑法,外出觅个清净之地,今晚就不回来。 缺云子不疑有他,乐呵呵把人送出门。 晚上就拉着老友喝了个酩酊大醉,卜崞推了推,见他睡得深沉,就把人背回茅屋,然后给他留了封信。 趁着夜色,从此不知所踪。 缺云子第二天睡醒,看见桌上放着的书信,拆开后,顿时嚎啕大哭。 “你个老不死的,说走就走,也不打个招呼,酒再好,没有你,老头子喝个屁啊……” 而这些,只因信上写着: 老友,我走了。 岛上陪你待了千年,我也累了。仇啊恨啊,如今我也放下了。 也是时候出去走走,你不要来找我,来了我也不见你。 都被你烦了整千年,你也该还我一个清净。 对了,西边林中我给你埋了酒,尽够你喝一段时间。 勿念,勿寻。 友卜崞。 “缺前辈?”素鹤回来,看到的便是这么个情况,遂上前忙把人搀扶起来。 缺云子听到素鹤的声音,蹭的跳起,揪着素鹤前襟,斜眼道:“说,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跑? 不然怎么巧,你不在,我醉了,他就跑了?” “小子不知,卜前辈怎么了?”素鹤垂眸,由着缺云子揪着。 “哼,怎么啦?这老小子跑路了,啊……死补锅,烂补锅,你走了,我一个人有个什么劲儿啊……” 缺云子抓起素鹤的袖子,哭的如丧考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全糊在素鹤袖子上。 发现一只脏了,立马换一只接着哭。 素鹤额头青筋隐隐直跳,他是心里有愧不假。 但是,不代表他能接受这个。 然他不能推开缺云子,再扛不住,也得忍着。 而缺云子果如卜崞所说,真的很爱哭。愣是从清晨哭到晌午,然后有气无力的对素鹤道:“鹤小子,我没力气了。 你替我弄点吃的,待我吃饱喝足接着来。” “……是。” 后面一连几日皆是如此,直到某天,缺云子从西边林中挖回了两坛酒。 走到从前的老位置坐下,一坛放在属于卜崞的地方,一坛自己抱着。 但这回他没有喝,从日落等到日出,他似乎终于相信,那个老伙计真的不会回来了。 素鹤拿了件外衫替他加上:“卜前辈修为高深,前辈还请顾惜自己。” 缺云子抓着身上的外衫,难得没有皮,道:“你不用瞒我了,我知道,他不在了。” 这天地,再无卜缺,只有一个糟老头缺云子。 “前辈?”素鹤猛地抬头,不知自己哪里被看出了端倪。 “他以为他瞒的很好,其实我一开就是知道。这些年,我想了无数的办法。可是,我就是帮不了他啊。 他不想让我知道,我就装作不知道。 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 其实,他离开也好。说不定还有什么奇遇,真能解了这生死劫。”拍了拍旁边,让素鹤坐下。 “陪老头子我,喝一回吧。” 素鹤从其言,席地而坐。举起酒坛拍开酒封,敬缺云子:“前辈请。” “喝。” 两人碰了下坛子,喝个四仰八叉。 缺云子看着天空,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听从卜前辈吩咐,前往阴山湖。” 后取,定风珠…… 第四十七章:定风珠 翌日,酒醒之后的素鹤决定辞别缺云子。 思及耽搁时日甚多,一怕浥轻尘和槐尹拖的久了有危险。二来,无霜的时间所剩不多。 岛上的日子虽好,但他拖不起。 缺云子并没有挽留,只是稍稍颔首,便让人离开。然后带着一身的沧桑落寞,回到茅屋里。 关上门的刹那,斑驳的阳光透过缝隙照进屋内。拖着蹒跚的脚步,走到茶几旁坐下,看着棋盘上未尽残局,他忽的笑了。 或许……人生的起落,就像那海里的浪花。 潮来潮去,都有其定数。 聚散,或许亦如是。 …… 素鹤离开狮子岛,即查周遭有异,借水遁离开,暗处盯梢顿失目标。 苦寻不得,遂回岛报燕三北知晓。 再讲素鹤到达小桐流域后,并没有直接去阴山湖。而是找到邹管家,问他可有进入阴山湖之法。 密林中,邹管家直言没有,不是他不说,而是他真的不知。 素鹤蹙眉:“当真没有?” 邹管家摇头,思索了片刻,略带犹豫道:“实不知,不过,我可以讲个故事给你听。 你若愿意,就听一耳。不愿意,就算了。” “请讲。” “当初我同你分开后,找到我家老爷。巧的是,彼时他也在阴山湖,且守着独阴桥。” “有这事?”林卯?难道柳心斋与此间有何牵扯不成? “嗯,我曾问他夫人何在?他告我,替夫人谋了好前程。 此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你若真想进去,不妨从此着手。说不定,会有什么意料不到的收获。” “多谢。” 邹管家有些头大,摆手道:“你也别谢我,没事少找我就成。有事,我自会给你递消息。 我这人还想多活几年,告辞。” 说这话,他自还是带着意难平。 “请。”素鹤拱手。 送走邹管家,他便辗转绕到阴山湖边。看着这寸阳难入之地,一时陷入沉思。 此阴山湖非彼阴山湖,内中的,才是他要找的。 可是,要进去委实太难。 邹管家的意思,他不是不懂。可若为了一己之私,让她人代自己涉险,他实难办到。 可若不那么做,他便只剩下硬闯一途…… 然就在他犹疑之际,独阴桥上忽然有了动静。 遂急忙闪身遁入林中,静观桥上变化。 须臾,桥上走下一位女子,正是前番护送溪芫的侍女之一,勺儿。也合该是她有此劫难,往日里她出来办事,皆不曾遇上过什么人。 因此地实在不是什么灵天洞府,寻常耗子也没几只出来晃。 不想今日,被人背后一剑架在脖颈上。 “姑娘留步。” 勺儿瞥了一眼,慢慢的转身,道:“你是何人?何故阻我去路,可知我什么人?” 素鹤挽了个剑花,拱手赔礼道:“抱歉,实是姑娘走的匆忙。 不得已,才以此法留姑娘暂停脚步。” “我看你这人长的不差,怎行事一片龌龊。阴山湖方圆数百里,只你行得?我行不得? 且我要走的快,走的慢,与你何干? 今日你要不说个子丑寅卯来,我也叫你晓得姑奶奶我很不爽。”话音一落,周身荡起罡风。 衣袂飘飞间,竟是邪气缭绕。 霎时,素鹤面色倏沉:“你是邪修?” “咯咯咯,怎么?后悔啦?”勺儿抬手拔下木簪,这是临行前问婉儿借的。没有此物,她破不开独阴桥的阻挡。 真元一催,木簪顿成三尺青锋,迎风微晃,登时寒光熠熠。 吹一口气,剑若有灵,腾空盘旋后钻入地下土层。 顷刻山野晃动,地面隆隆,随着剑身破土而出时,彻出数道深隙。 无数蛇虫毒蝎,皆从地底爬出。 那些毒物也不是凡品,俱是能飞能跳,张口喷毒,近身索命。 素鹤眉山微凛,拂袖仙光罩体,毒物顿时不得寸进,却一个个拔地而起,撞击仙光。 只听的那一声声,竟似金鼓齐鸣,有直撼人心之效,少顷便有气血上涌之感。 勺儿将剑招回,化作木簪重新插入鬓发,半阖眼眸不失挑衅道:“怎样?是不是觉得滋味有点难受呢? 你要是肯求我,乖乖和我磕头赔罪。我也就不计较你今天拦路之过,要知道我的时间,可比你的命金贵。” 回头那几位怪罪起来,她可当不起。 也怪林卯这厮,往日都派人把神女用过的祭品运送过来,今日迟迟不见,还得她亲自往柳心斋跑一趟。 要不如此,怎会遇上此人拦路? 想起虫子等人的手段,登时恨不得将素鹤生拆啰。天知道晚了,等着她的会是什么,而她不想做第二个妇人。 却听素鹤喝道:“我本今日不愿你为难,但你即是邪修。那便诸事不提,诛恶为上。” 话落,只见其足下一震,仙光四散,毒虫似雨,吧嗒落地,再也没有生机。 “好胆,连本山圣灵也敢杀。”勺儿怒不可遏,蹭蹭后退,莲足一勾,勾起地上数十长蛇。 随即指结法印,口诵异咒,但见长蛇尸身瞬化成矛,齐齐射向素鹤。 她更是纵身一跃,莲步轻踏,足勾一支,登时长矛在手,转瞬随势杀向素鹤。 “锵锵锵。” 见此情行,素鹤提剑左右冲突,身随风动,以悯殊格长矛,沛然真元尽贯其中,随后悉皆奉还。 “噗……”勺儿一望之下,大惊失色。只一个触碰,便难以抵挡,顿遭重创。 顷刻倒飞出去,坠入林中。 数十支长矛,皆落其身。还没明白怎会回事,人便归了地府。长矛,也重新变回了蛇。 素鹤掣剑,进入林中查看。豁,没想到是个打碎的铜勺。敢情是万物有灵,这勺子得了机缘竟也这般造化。 多少人穷尽一生做不到,到被她得了。 “可惜。”没有走对路。 一声轻叹,素鹤举步离开。不想背后红光忽闪,照得周遭一片赤霞。 遂转身定住,见那红光是在蛇堆里窜出,急忙上前拨开查看。 但见一粒红丹,宝光熠熠,思及书上对定风珠的描述,登时大喜。 之前他还愁着没办法进入阴山湖,想不到这宝物竟自己送了出来。 顿时将定风珠纳入袖袋,一个土遁赶往人皇岛。 然在其走后,纯良人居然手持翠竹伞出现林中,摊开掌心赫然是一枚留影玉。 看了眼林中,随即也消失不见。 柳心斋 “什么人?”邹管家刚回到住处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惊觉屋内不对。 “吾,自然是好人。” “出来。” “嗯?吾不喜欢你的语气,但吾要送你一场造化。” 话音一落,邹管家只感有什么像自己急袭而来。顿时抽身后退,以真元裹住来物。 定睛看,原来是枚留影玉。 顿时抬眸,环顾四下:“阁下是什么人?留下此物有何用意。” 然而,来人早走,根本没有人回答。 邹管家握着留影玉稍作沉默,即将真元输入其中,不想此玉投射出的竟是素鹤杀人夺宝。 瞬间收了真元,邹管家只觉自己此刻心跳有点快。旋即把留影玉揣入怀中,出了住处,急步走到花厅。 正好范四和六口章坐在里面闲聊,见他到来,忙起身相应:“寂人兄何事如此匆忙?” “老爷可在?” 六口章道:“主人刚回院歇息,你找他有事?” “嗯。”得到答案,邹管家扭头就要走。 却被范四和六口章两个拉倒一旁,小声问道:“你和主人最近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说出来,兄弟帮你出出主意。” 邹管家看了看两人,道:“没有,最近事多,夫人小姐不在,老爷行事不得不多几分谨慎。 我真有急事,就不陪了。稍后,我再向你们赔罪。” 说罢,挣脱两人钳制,来到林卯院子。 “老爷,寂人求见。” 林卯打开房门,脸上颇有几分不悦,这几日走脱了一个祭品,此事未决,他寝食难安。 偏邹管家还挑着时间来给他添堵,缓步迈过门槛:“什么事?” 邹管家取出留影玉,双手奉上:“回老爷,出大事了。” “什么事值得你大惊小怪?这玩意儿,你从哪里来的?”林卯接过留影玉,目露狐疑。 “属下今日回到房内歇息,看到此物掉在地上,遂捡起来一看,不想竟看到阴山湖的那位姑娘,死了。” “谁?” “就是那位脸圆的侍女,死了,百里素鹤杀的。”邹管家低头,偷眼看了下林卯的反应。 林卯愣了会,才想起要将真元度进玉中。 一边看,还一边觉得有点不真实。想着这是不是错觉,要是真的,那可是他的机会来了啊。 “老爷,我们现在怎么办?是找大宫主、二宫主……” “蠢货,这样的事情,当然是自己来。凭白好的机会,让给她人?你傻不傻?”林卯瞥眼邹管家,当下就把留影玉收了。 对邹管家道:“此事你办的不错,神女殿的事,你盯着点。 抓祭品的事,就让范四和六口章他们去做。殿内一切,务必给我守好守稳。” 邹管家忙叩谢,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属下领命,只是老爷你这是要?” 林卯肃整衣衫,提着前襟抖擞道:“我自是要去面见魔子,寂人,你我的机会到了。”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邹管家适时送上一记马屁,拍林卯全身舒坦。 连着之前对他的猜忌,霎时也淡了几分,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我走了,你照看好一切。” “是。” 邹管家得了林卯的话,顷刻意气焕发,走路脚下生风。 行到花厅时,看的范四和六口章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范四小心问道:“寂人兄,你没事吧?” 别不是最近被刺激出毛病了吧…… “……我没事,老爷有事离开,让我权且府内之事,你们两个去抓祭品。这次的质量没上次的好,神女用完后,阴山湖那里连边角料都捞不着。”邹管家将人半拉半拽带出花厅。 三下五除二,直接把人干脆送出府。 不过,他今天心情好。范四那眼神,他就不计较了。 憋了那么的恶气,今天总算是出了。百里素鹤呀百里素鹤,当初你设计我的时候可没打过招呼。 如今,我也还你一份大礼。 第四十八章:活在阴暗下的人 魔界 林卯这次没有青蚨下山引路,心心念念的美人,算是勾搭不上。 来的是个小童子,相互见礼后,便直奔魔子水榭。 童子道:“前面就是了,劳阁下自行移步。小的还有他事,就不多陪。” “多谢!”虽不屑,然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 童子转身离开,他本是替青蚨引他上山,青蚨有事耽搁,才有此行。 林卯态度如何?究其根本,与他无关。 “未经传召而来,你的理由呢?”水榭内,魔子忽然开口。 “回禀魔子,林卯有要事禀报。”说着,提着衣摆小跑至滴水檐下跪好。 魔子夹起一块木炭丢进炉中,瞬间溅出些许火星子:“说。” “属下今日得到一枚留影玉,细查之下才知阴山湖的勺儿姑娘,没了。”话音一落,取出留影玉托在掌心。 垂眸之间,不敢往内窥探。 魔子闻言,手中碳夹应声而断,素手相招,留影玉即至掌中。 随即一点魔元,登时素鹤在阴山湖杀人夺宝尽入双眸。 “啪。” 留影玉被魔子捏碎,稍一搓揉,齑粉自指间流泄…… 外头的林卯听到动静,悄然抬眼。很好,魔子动怒就代表此事已经触到底线。是其所不能容忍,如此重要之事,自己及时呈报,看来这头功是稳了…… 水榭内,魔子怒火扼心。 勺儿婉儿两个丫头,是她当初笼络八风岛三邪一并送出去的礼物,便是素鹤夺走的定风珠,也是她赠予对方的礼物之一。 没料到,终日打雁,今朝被雁啄了眼。 杀她的人,夺她的宝。 百里素鹤,本座没立刻要你的命,你倒是欺到本座头上了,真是好啊。 然此事未过,风波又起,青蚨急急返回水榭。 见到门口跪着的林卯,正眼不抬,径直越过。 “青蚨……”姑娘,然话未讲完,人以入其中。 伏跪在地上的林卯,眼底流露出一丝异色,臭娘们儿,有你跟求老子的时候。 水榭内,青蚨的回归,令魔子暂时将怒火压下,道:“何事如此急切?” 青蚨上前附耳道:“大宫主、二宫主……” 片刻后,魔子大惊:“什么?” 察觉到自己失态,又道:“可有查清是谁走露的消息?” 当年造名册上的记录已被她撕去损毁,加之她做的隐秘应无人知晓才对。怎会时隔多年,被人翻出。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青蚨垂首道:“此事先从欲海天烧起,随后妖境那边也颁出通缉令。至使此事一发不可收拾,坊间更言此乃猎杀罪者的游戏。 前番两人以在毒门扈西河手上吃了亏,御魂门也涉入其中。 另外,双煞宫有人接了活。折了几个在她们手上,依着他们的做法恐是祸患。” “你的意思,双煞宫背后还有买家?” “是,现今情况对大宫主二宫主十分不利。魔子看是否要将人先行召回?”青蚨看了眼魔子,然后又低下头。 以现在形势,由其在外,恐生掣肘。 毕竟,收留妖境的叛罪者。这会掀起两界开战,以魔界此时的内部情况而言,弊大于利。 魔界内部,诚然现在是心魔一族掌权。但仍有诸多强族虎视眈眈,纵然魔子得宠,界主也不会为了魔子与妖境兴战。 届时,必然逃不过被推出去做弃子命运…… 魔子听后,陷入沉思。 青蚨的话不无道理,可要是就此召回,未免太便宜了素鹤。 遂踱步道:“去将雨酥儿召回来,剩下之事交由花中影。” “大宫主不召回吗?”青蚨眉头微拧,论能为其远比雨酥儿强。为何魔子,总是偏爱后者? 为一无用之人,而舍忠心之士。岂可…… 然魔子何尝不知青蚨的想法,只是她才是魔子,她的话即是一切。 上有令,下尊从。 如此,即可。 “此事无需多言,你照本座的话吩咐下去即可。” 花中影能为,她心中有数。雨酥儿,亦如是。两者权衡,自然是不能留雨酥儿在外面拖后腿。 若以花中影能为,当能应对无虞。 “是。”青蚨抬眸,迟疑了片刻,旋即匆匆离开水榭。 如同来时一般,仍对林卯视而不见。 林卯侧首看着青蚨的背影,眼神中阴鸷渐起。 “林卯?”魔子唤道。 “在。”抬起头,所有情绪被他敛的一干二净。 看上去,再忠心虔诚不过。 “此回记你一功,退下吧。” “属下遵命。”林卯跪退至台阶下,才提着衣摆起身离开。 甫转身,那股狠劲儿又跑了出来。 看着前路,心内暗恨之极。这和他想的不一样,没点实际的。他要一句空话有何用?谁知道过了今天,明天魔子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思来想去,定是青蚨进去跟魔子说了什么?观其来去匆匆,正眼未瞧自己。莫非,她已知晓魔子许诺之事,是瞧不上自己? 他想了一路,即至山脚下,愈加觉得有可能。 遂驾云返回小桐流域,刚到柳心斋门口,即遇上了前来寻人的红寡妇。 红寡妇其实不想出来,待在阴山湖有吃有喝日子爽的很。 偏偏这两日断了粮,派出个丫头,结果有去无回。左等右等不见人回,两个思索着要不要出来找人。 考虑到那个两个的尊容,她决定自己跑一趟。 目标太明显,麻烦。 另外没了定风珠和木簪,婉儿那丫头也顶不了什么事,她不来,也没别的人选。 林卯见女子径向自己而来,顿时起了疑心,凝神戒备。等到女子近前,便问道:“阁下是?” 红寡妇睇了眼:“我来,找一个人。” “何人?” “我有个侍女走丢了,你可知她去向?” 侍女?林卯暗吃一惊,对方直奔自己而来,又讲侍女丢了。 莫非是…… 稍作思考后,林卯态度瞬间大转,退了两步,拱手施礼:“阁下怎么称呼?” “不错,有点眼力见儿,叫红姐即可。我家那小丫头呢?”红寡妇抬眸,打量林卯。 她是个艳丽型的妇人,眼角眉梢总是微微吊着。 美艳中,有着无法掩饰的狠辣。 林卯看了下四周,低声道:“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回阴山湖再说。” 红寡妇挑眉:“可以。” 说罢,两人摇身遁离。 少顷,林卯出现在独阴桥畔。 “说吧,人在哪里?”红寡妇随后出现,抬手扶了扶发鬓,是道不尽的风情。 亦是,逼命的森冷。 “随我来。”这样的美人,林卯不敢沾。艳福这种东西,有命用……才叫福。 “这是?”红寡妇走入林中,扫过地上的死蛇,还有一只破碎的铜勺,眼底杀机迸射。 出来时,她看到这些打斗痕迹并不曾在意。根本没有往勺儿身上想,哪知人栽在家门口了。 林卯道:“此事乃百里素鹤所为,他不但杀了勺儿姑娘,还将她的定风珠夺走。” “百里?”和欲海天的百里家有何关系? “欲海天的百里家系司幽百里氏的分支之一,而百里素鹤,说起来便有点复杂。此人原是司幽百里氏少主,听说其母风评不佳,被其父所弃。 百里素鹤,亦受其拖累。 后听小人撺掇,不敬现在的当家主母。有传言,百里素鹤刺杀主母被其父发现,因而逐出司幽。 少主之位,也落到其弟百里无霜头上。 不过……” “有话直说,别他娘吞吞吐吐。” “传闻当年百里素鹤憎恨其父喜新厌旧,偏爱百里无霜母子,故反出司幽。最后,死在司幽之气的绞杀下。 据说,当时许多人亲眼目睹,百里素鹤尸骨无存。 只是不知他后来得了什么机缘,消失漫长岁月后,竟又重铸肉身回到欲海天。” 红寡妇闻言,忽的足下轻移,踩在树枝上。 “咔嚓。” 盯着林卯细看许久,才缓缓的吐出几个字:“你如何得知的?” 还是,如此的详尽。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亲眼看到的。 林卯腆着笑退了两步,拱手道:“不敢有欺瞒红姐,林某与百里素鹤亦算死仇。 当初神女像,便是被这厮毁坏的。 是以,魔子对此人深恶痛绝。” “你去查了他?” “正是。” 红寡妇听后,了然的点头,对林卯挥手道:“你可以走了,稍后我会亲去找魔子一谈。” 顿了顿,睇着独阴桥:“另外,派人将撤下的祭品送过去。 里头,可不是吃斋念佛的。” 如果担心过不了,那就把人留下。 左右都是口粮,多一口也无妨。 “林卯明白,这就回去安排。请。”说罢,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环顾周遭,红寡妇唤处心爱之物血纹蛛,低头亲吻,道:“小红红,去告诉两个老不要脸的,人已经死了。 我要上魔界一趟,让他们把我那份留下。” 话音刚落,血纹蛛跳到地上爬向独阴桥。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看不到踪影。 而她,亦是无踪。 血纹蛛过独阴桥可没人过的那些麻烦,没多久就回到地牢里找到虫子、常帶子。 虫子拨开头发,让血纹蛛爬到他掌上:“小家伙,你主人怎么没回来?” 那血纹蛛冲着他张嘴,也不知是啥意思? 但虫子听懂了,道:“她去魔界了?小丫头让人杀了?” “一只破蜘蛛,你还真当它会说话?”常帶子身似无骨的盘在地上,学蛇吐信子。 “它说,魔子送咱们的定风珠,也让人夺了。”虫子呲着大黄牙,逗血纹蛛玩。 “谁干的?” 是他们太久没出世,世人已经忘了曾经的恐惧吗…… “你不是说它破蜘蛛吗?它生气了,不肯告诉我。”虫子摊开另一只手,掌心瞬间爬出一堆黑色的小虫子。 递到血纹蛛面前:“来,给你的零食。” 常帶子:“……” 哪知血纹蛛暼了眼,很是厌弃的爬开了。 虫子干脆换只手,让它们钻回去。斜着常帶子,道:“你想动了?” 常帶子反问:“你不想吗?” 谁,会不想…… 第四十九章:危机 素鹤匆忙回赶,而人皇岛一夕变天。 只因皇王昨日修炼,不知何故突然走火入魔。虽然命是捡回来,可变的呆呆傻傻,还瘫了。 没有皇王压制,几个儿子便是各自为政。不说为所欲为,那也是摩拳擦掌,按耐不住。 千波洞内,喜庆盈盈,海燕燕三北拱手道:“此是天赐良机,主上应趁此除去三皇子这块绊脚石。” “哦?”大皇子饶有兴致的看着海燕。他当然知道是良机,但这话从自己口中和别人说出来。 那感觉,就大大不一样。 只不过,他很享受。 燕三北垂眸,上前一步,道:“主上,两个大活人掉进阵中,怎么可能无声无息? 且日子都过去好些天,他们就是身死,被走兽吃了,也有几块骨头渣滓剩。 咱们明试暗探数次,凌云洞口称没有,暗地里却加强了戒备。 这只能说明,人不但没死,而且还是三皇子授意,要庇护几个人类。” 加上三皇子往日对鄄溪台那名人类女子的痴迷,藏匿人类,近有九成的可能。 如此大好的机会不用,岂不可惜? 大皇子点头,对信天翁道:“公羽,你觉得呢?” 信天翁上前,道:“回主上,此事我与三北意见相同。 皇王骤然痴傻,时机稍纵即逝。 只是,我等须防着一点,若对凌云洞出手,必须一击毙命。 决不可给对方喘息之机,否则一旦皇王恢复正常,便是我等末路。 另外,还需防一人。” 大皇子抖擞羽毛,心下三分明了:“何人?” “那名被狮子岛救去的人类,前番海燕族回报,人已失踪。主上,需提防此人趁隙来犯。” “嗯,你之顾虑亦有理。”大皇子颔首。 燕三北垂首,再抬首即是争辩道:“属下不赞成公羽之说,且不提那名人类会不会来。就是来了,以主上能为还惧怕区区人类不成。” 公羽急道:“你……” 大皇子喝止:“罢,此事暂且按下。吩咐下去,吾……想念三弟了。” 话音一落,呼啸飞出千波洞。燕三北随行,信天翁点齐本族与海燕一族,先行发动奇袭。 凌云洞外,白鹭童子让众鸟族先抵挡住大军进攻,自己趁隙向三皇子报信。 “主人,公羽率信天翁、海燕两族已经打到外围,我们现在怎么办?”三绝覆阴阵针对人类有效,但对岛上鸟族并无奇用。 如果硬敌,我们已失先机,久战必然失利…… 三皇子争眸,看的白鹭童子心口扑通直跳。 遂心有余悸,小心问道:“主人?” “你带大家抵挡即可,若遇上大皇子,直接放行。 他之目标在我,不在你们。你们只需挡住信天翁和海燕两族,余下的自有我应对。” “是。”白鹭童子得令,快速转出洞内。 三皇子振翅,飞到鄄溪台落下,看着花丛间的背影:“我要走了,如果明天我没有回来,你就带着他们从岛上离开。 永远,都不要回来。” 阿霄轻颤,一双柔荑紧握小鞋。强忍下心口的悸动,终是没有回答他。 三皇子等了许久,仍是没有等到他想听的那句话。最后看了她一眼,默默飞离。 浥轻尘从屋内迎出,走到阿霄身旁,看着三皇子待过的地方:“夫人如此神色,可是有心事?” “没什么,回屋再说。”阿霄吸口气,将小鞋拢在袖中,越过浥轻尘。 徐徐微风拂过,惹得姹紫嫣红竟相争艳。 也让浥轻尘疑窦从生,师伯母…… 回到屋内,就见着碎玉人挂在槐尹背上拔头发。美其名曰:拔花花。 碎玉人醒后,并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晓自己为何会掉到海里。 问什么都是痴痴呆呆,不是哭就是笑。 还是槐尹说没名字不方便,看她从海里被拽起时候像个破布娃娃,就讲要取个好听点的,吉利。 于是,他取了个名字:碎玉人。 没想到这丫头傻归傻,但对槐尹取的名字很是喜欢。任凭浥轻尘如何劝说,就认定了这个名字。 突然,槐尹嗷嗷道:“疼、疼、祖宗,你轻点。” 说起背上的碎玉人,他是很想把人扔了不管。可是又怕自己松手,等下她摔咯。 托着吧,背上的人揪头发揪的贼开心,每次揪完,还要拍手:“好玩,好玩,真好玩。” 他还不能说什么,一说人家就哭。水汪汪的眸子,雾气氤氤氲氲,看着就没了脾气。 就像现在,人家又不乐意了,哇唔一口咬下。 “坏人、坏人、不陪玉人玩儿,呜呜……” 槐尹疼的一个哆嗦,扭过头,尽量让自己表情看起来不那么狰狞,温柔的道:“好好、好,我陪你玩,你先下来,咱们玩推米好不?” 碎玉人思考了片刻,然后呲溜滑下来。眨着水眸,满是小星星:“槐大叔,什么推米?” 好嘛,顺了就是槐大叔。不顺你,就是坏人。他这是从海里拽出个啥?要是让主人知道,一定会扒了他的皮。 这一想,他觉着自己真是太难了。 但碎玉人明显没有很好的耐心,等不到答话,抓起某人的手就咬。 槐尹嗖的将手抽回,摸着险些被咬到的地方一顿猛搓,喝到:“你属什么的,怎么海里泡一泡,就爱咬人呢?” 以前,没听说有这毛病啊? 碎玉人看着空落落的掌心,登时眼底蓄积雾气,可怜兮兮的道:“坏人,你欺负人家。” 转头投向浥轻尘怀抱,整个小脸扎进人家怀里,抽抽搭搭的道:“浥姐姐,叔叔坏,叔叔坏……” 浥轻尘无奈的看向槐尹,怎么办? 槐尹被看的耳根发热,挠着面颊颇有几分尴尬,冲着碎玉人招手:“好了,我错了。 再不过来,就不陪你玩。” 闻言,碎玉人立马破涕为笑,跑到槐尹身边抓着大手直摇:“真哒?” “真的,真的。”老子的话比金子都还真,只要你哪天清醒了求你爹手下留情就好。 说罢,拉着碎玉人席地而坐,两人脚勾脚盘一块,然后抓着对方的手,相互推搡。 摇摇晃晃,恰似个不倒翁。 边推,嘴里还念叨:“推米,筛米,请个老头揉米。 你一碗,我一碗,家猫儿叼鱼来洗碗……” 碎玉人听的乐不可支,登时忘了之前的不开心,没两下,脸也变得红扑扑。 浥轻尘刚走到阿霄旁边坐下,就听得槐尹的童谣,登时噗嗤笑出声:“槐大哥,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个……这个,我也忘了。反正是听来的,看来的,哄她正好。” 这么一说,倒也是。碎玉人现在孩子心性,这招确实有用。 遂不在看二人玩闹,只侧身与阿霄道:“夫人?” “有事?”阿霄猛然抬头。 “没有,只是见您出神,不免担心。” 从刚来进来后,便一直神游,连碎玉人如何玩闹,也没有看一眼。 与往常,甚是殊异。 闻言,阿霄倏的端起冷然:“我无事,你何必多想?” “是,方才,可是三皇子来过?”浥轻尘点头,又试探性的问。 “日日如此,无需在意。” “夫人想过离开这里吗?回到过去,重拾以往。” 阿霄侧首,盯着浥轻尘看了好些时间,才自牙缝中挤出两字:“回去?” “是,想来夫人离开这些年,家中应也有挂心之人。 说不定,他也盼着您回去团圆呢?”您可知,不风师伯他一直再等。 “……团圆。” 破碎的人生,要如何才圆的起来?就算回去,他们……真的能回到过去吗? “夫人?”浥轻尘,轻轻的推了一把阿霄。 阿霄回过神,不欲多言。起身道:“我有些乏了,先去休息。今夜,你们做好准备。 明日,伺机而动。” “这……当真?”浥轻尘倏的站起,眼底闪过惊讶。 为何如此突然…… 凌云洞 大皇子语带讥诮:“三弟御下,果然有方。知道不敌,这便直接请大哥过来。 让为兄,好生欢喜。” “大哥如此阵势,想来也不是同小弟叙旧。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好说,吾要落在三绝覆阴阵那两名人类。将他们交给为兄,吾这就撤兵。你与吾,还是兄弟。” 三皇子叨了一下羽毛,慢条斯理道:“大哥想是近日劳累,故有些错觉。我素不与岛外往来,这阵中何尝有过人类。 若是觉得口中滋味淡了,我差族中弟子去岛外猎杀几人即可。 何必?陷小弟我不义。 私自截留人类的大忌,我已为阿霄违了父亲,再藏人类?大哥是觉得我已能凌驾父亲之上吗?” “是吗?那三弟何不大开方便之门,予为兄自由搜查?”大皇子嗤鼻,语罢。张口喷出两道风刃,齐刷刷,欲劈开凌云洞。 三皇子见状,一支翎羽如剑,倏然斩断风刃。 随之化作光幕,罩住下方。 大皇子见状,浑身杀机不再隐藏:“杀了私藏人类的叛徒,想来父亲醒后,应该不会怪吾。 你说是不是,吾的好三弟。” “大哥语气如此肯定,莫非父亲走火入魔,与你有关?”三皇子亦反唇相讥,言语讽刺,可谓针尖对麦芒。 “找死。” 话音落,大皇子即与三皇子缠斗一处。 强大的气流卷起蔽日风暴,岛上植被具被摧枯拉朽的拔起,或是拦腰斩断。 便是下方光幕,也是摇摇欲坠。倏的破裂之声响起,翎羽断为两截,被撕的粉碎。 鄄溪台 浥轻尘察觉有异,急忙出外查看,倏见刚才还好好的天气,此刻已是黑云蔽日。 瞧了片刻,回转屋内,将门关好落下门栓,又跑去把窗关了。 槐尹拖着脚上挂件,一步一拽的从隔断后走出:“出什么事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变天了? 浥轻尘转身,敛眉锁忧沉吟道:“不是很清楚,但从风中气息可以推测出大概。” “是什么?” “应是幻和三皇子造成的。”普通的仙者,无法控制这般骇人的风暴。 唯有天生就拥有御风之能人皇鸟一族,才能施展出这等灭日景像。 “这……我们要不要?”幻和三皇子相斗,那是场龙虎局。 轻易分不出胜负,想要取得人皇石,便不可放过这个机会。 而且,拿到之后可以立刻离开人皇岛去打听素鹤的下落。 以当时的情况,他不死也会重伤。要等他来,估计也难。 浥轻尘瞥了眼内室,转眸无语。 再等等…… 第五十章:等 等 有的时候,是个极其磨人的字眼。 在外面等的人煎熬,在里面的等的人亦是身在狂风暴雨之中。 浥轻尘明白,槐尹也明白,包括内室的阿霄…… 她不语,但她也在等。 等一个适当的时机,等一个此生的了结。 而置身飓风中心的三皇子、大皇子,也如是。 他们看着彼此,都清楚,决胜的时候到了。 遂各张嘴吐出火红内丹,如烈日腾焰。灼灼其华,照耀的乾坤失色。 但见两颗内丹力量均是雄浑无比,不停的碰撞,是最原始的力量对决。 每撞击一次,螣海便会因此卷起滔天海啸,倒灌人皇岛。 顿时,岛上群鸟惊飞,竞相奔走。塌山崩石,不知几多。 云端里,二皇子领着从下在暗处观望。 属下道:“主人,我们要阻止吗?” 二皇子侧眸,笑道:“阻止什么?打死了才好呢。” “那万一皇王要是苏醒,破坏了怎么办?” “你觉得父亲大人还有机会醒过来吗?”倘是如此,他又何必大费周章? 老大好(hào)狠,老三不动。这样的情形,自己必会成为老大下一个目标。 而他,怎可能坐以待毙。 他们不动,那便制造机会让他们动。 唯有老大老三斗起来,他才能安枕无忧。且计划若无意外,当能铲除所有阻碍。 如此,何乐不为? 人皇岛的传统如此,惯例如此。只是父亲偏心老三,想学人类指定继承。 他也不想想,自己的王位是怎样来的…… 顿了片刻,道:“派几个可靠的盯着老三的鄄溪台,只要他们动了,就把人往老大的千波洞引。 至于,该怎么说?该怎么做,我相信你懂的。” “属下遵命。”话音一落,那人化作一只短尾贼鸥飞走。 再看着半空中愈趋白热的争斗,二皇子目光渐渐深邃。 那短尾贼鸥,趁着打斗寻个空隙潜入鄄溪台。守着二皇子的话,直等到夜半三更。 狂风摧折下,鄄溪台的大门终于打开。只见阿霄先行,引三人而出。 短尾贼鸥暗忖:果然是三皇子将人藏起来。 如此今日就算被灭,倒也不算冤枉。 少顷,阿霄几人顶风潜出鄄溪台,短尾贼鸥倏的消失。 槐尹拽着碎玉人,一步四回眸,小心翼翼靠近阿霄:“夫人,我等这是要去哪里?” 阿霄举手遮挡风沙,防止被迷了眼:“去为你们想为之事。” “这……”槐尹伸手,用宽大的衣袖遮住碎玉人,与浥轻尘对视时,皆道果然如此。 浥轻尘掩住口鼻,问道:“那我等要何处下手?” 阿霄怔住,是啊,去哪里呢? 三皇子自从遇上她之后,便再也没有碰过人类女子。也不允许他手下的人皇鸟碰,是以,凌云洞没有此石。 要夺取,只有从大皇子、二皇子处着手。 可如今的情况是,大皇子与三皇子缠斗,顶好的机会。但她们不清楚千波洞有多少留守? 二皇子,则更不好说。以今日情形,各种皆有。 就在她沉默时,短尾贼鸥径直现身,开门见山道:“我家主人特遣我来助各位一臂之力。” 浥轻尘和槐尹面面相觑,随后目光落在阿霄身上。 夫人,这位是…… 阿霄也被惊了一跳,但旋即被她平复:“带路。” 觑眼半空,不在言语。 看来,二皇子是有备而来要坐收渔人之利。由此也可断定,千波洞此刻防守空虚,正是好机会。 只是她的心,为何会闷疼? 短尾贼鸥扑的振翅,引着四人躲过耳目,悄然潜入千波洞。 对众人道:“几位可得快些,万一大皇子回兵,我们谁也走不脱。” “动手吧。”阿霄颔首。 浥轻尘和槐尹闻言,分头行动,在千波洞搜索,然遍搜无所获。 “找到了吗?” “没有。” “怎会如此……” 阿霄蹙眉:“你们让开,我来试试。” 自袖中招出一镜,托与掌心,但见棱镜飞转,照射出道道霞光。 轻喝:“开。” 棱镜倏止,墙壁上出现一道石门,缓缓打开。 槐尹见状,忙将碎玉人掷到浥轻尘怀里,自己投身飞入其中。 “看着她,我去。” 开玩笑,这种事情怎能让女人冒险,当然他上。 一入其中,果然别有天地。 幽暗崎岖不说,枯骨更是满地。也不知人的还是其他动物的,零零碎碎,没有完整的。 只是偶尔泛着森森白光,诉说着最后的不甘。 又行了半柱香的时间,忽听得东北角隐隐约约似有女子在啜泣。 遂试着问道:“有人吗?” 不料,话刚出口,那啜泣声便消失了。又过了片刻,缓缓走出几个容颜枯槁的妇人。 “你们是……被幻囚在此处的?”槐尹手指妇人,上下打量。 这些,难道就是被擒来的女仙? 一人扑通跪下,哀哭道:“求仙长搭救,指条活路。” “我……这,你先起来啊。等会和我一起离开便是,无需如此大礼。”虽然之前听少楼主提过人皇石的来历,但眼亲眼看到,仍是不能坦然视之。 由其是看见那隆起的腹部,登时他觉得心口被什么塞的无法呼吸。 那妇人,托着腹部急切的往前跪行,好几次差点摔倒,吓得槐尹忙上前把她搀起来。 叹了口气,道:“这位仙友,实不相瞒。 我来此,也是为了人皇石。” “什么?”妇人闻言,慌慌张张抽回自己的手,急忙跑向姐妹。 “唉?别慌啊,我来为了找它救人,不为别的。”槐尹伸手想拉住妇人,又尴尬的缩回。 “救人?救什么人?你是不是,是不是那个恶魔派来取我们孩子的?”其中一个大着胆子道。 这些日子,她们是真的怕了。恨不得从未到世上走一遭,然而为母的天性,又驱使着她们抱着不可能希望,苟活。 槐尹正色,解释道:“不是,是我兄弟他有个弟弟需要这东西补全魂魄,这才到此的。 至于你们说的那个恶魔正在和三皇子打斗,暂时不回来。 我虽无法解救你们,但带你们走还是可以的。” 然其中一人,忽的急急往后倒退,神态癫狂的道:“我不走,我不走,出去后,这副鬼样子要怎么见人? 还有那些人若知道我们是从人皇岛出去的,试想他们又怎会放过我们?” 人心,从来不比那些恶魔好到哪里。 左右都是死,那就让她孤独的死。 至少,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样的不堪。 她,还能有最后的一丝尊严。 虽然可怜,又可笑…… 经她一说,那些原本想逃走的妇人,倏然不语。随后,竟是做出惊人的决定。 都不走了…… 因为,她们不想连最后的尊严也失去。 妇人有些犹豫的看着槐尹,道:“你走吧,我们不走了。 至于你要的人皇石,请随我们来。” 说罢,转过青石后,赫见草堆上一妇人不知何时死去。 “她是?” “我们这些人是无法自尽的,但小六实在撑不下去。她选择了了结,而她的孩子因此提前成熟,自行脱离母体。 那个,便是你要的。”说罢,指着尸体旁那块带血的石头,婴孩拳头大小。 很难想象,这就是人命凝结的宝贝,世人争夺的奇宝。 曾经她们盼着有人来救她们,真的等到了,才明白,她们早就离不开了。 槐尹脱下外衫罩在那具尸体上,拾起人皇石,顿觉这不是石头该有之重。 如山岳,如江海,团团生机在石内流转不歇。 沉默片刻,拱手向几人拜别道:“保重。” “且慢。” “何事?” “我们几个有一事儿拜托你。” “请说。” “你将这些收好,找到无人打扰地方埋了,也算我们几个死后有个栖身之地。”妇人从自己头上以剑指折下一缕头发交给槐尹,又从尸体上取了一缕给他。 余下的,也都学她。 槐尹接过头发,纳入袖中,垂衣拱手,郑重拜别。 然后转出通道,与浥轻尘等会和。 见到槐尹,浥轻尘关切道:“怎样?到手了吗?” “嗯,走吧。” “想走?问过你燕三爷吗?” 众人回头,竟是燕三北回兵,带着海燕族杀将而来。 短尾贼鸥见状,稍后退到角落里,趁着燕三北的注意力都在几名人类身上,悄然离开。 回到二皇子身旁道:“主人,都按您的吩咐办好了,接下来做什么??” 二皇子望向胜负已明的战局,愉悦的道:“什么都不做,我们回去照看我的好父亲。 总得让他知道,谁才是最适合的。” 说罢,引众回到皇王洞府。 战局中,两颗内丹争斗已至最后。骇人的飓风,猛地碎散四方。 一颗内丹为之破裂,一颗则盘旋在大皇子左右。 “三弟,对不住了。” “噗……”三皇子口吐朱红,整个急速下坠。 大皇子则吞下内丹,骤然吐出数十丈许风刃,由上斩下,势取三皇子性命。 而三皇子失了内丹,面对如此攻势再无力抵挡。 遂阖目,静待死亡降临。 倏然,一剑刺出,及时架住风刃逼杀。随后剑尖朝上,剑芒暴涨,崩碎所有风刃。 暗处白鹭童子趁势携住三皇子,展眼无踪。 “你果然来了。”大皇子看向来人,瞬间戾气重重。 素鹤单手负背,仗剑而立:“该了的事未了,鹤怎能不至。” “很好,就让吾看看,多苟活几天,你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说罢,刀兵如雨,罡风为翼,鼓荡天地。 使得其势,疾驰如电,宛若奔雷。 足下之土,毁无可毁。被罡风寸寸掀开,沙石满天。 “自不会让阁下失望。”随即,灵天正诀再出。 乍然间,悯殊剑化两极,呈水火共济之势。将人皇鸟喷出的风刀剑刃,一一兜绞住。 同样招式,却使出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此翻威力,决非前番可以比拟。 大皇子的身形终于往后退了,然数步即止,旋即定住。 眸光杀机迸射:“很好,你终于有让吾杀的价值。” “是吗?” 第五十一章:双皇.斗 话音落,大皇子双翅聚风为流,一羽化万箭,万箭借风,趁势掩杀。 庶几,周遭山峰不知摧毁几多。 素鹤身如巨浪中的小舟,随时皆有倾覆之危。 但见他倏的眉山噙冷,兜手祭出定风珠。那红丹宝光,燦耀其华。 宝光去年至,风息便止。 任大皇子有通天修为,难在借风逞半分凶狠。 霎时风流被破,原本被卷上半天高的沙石草木,也纷纷堕地或散落他方。 同时,素鹤足下连蹬箭矢,提剑以护身,抱剑合一,人似陀螺般极速旋转,一剑刺向大皇子。 大皇子抬眸,双翅开出护盾光幕,将素鹤阻隔在三尺之外。 一双锐利的眼眸,登时紧缩。 然眼底惊诧满掩,区区人类,克日不见,竟有如斯宝物克自己。 如此宝物,不可留。 如此人物,也绝计不可让其活…… 遂张双翼,翎羽爆射疾出,在空中腾转翻飞,随即漫天排开,化作无数人皇鸟虚影。 分作两路,或端俯冲直下,或扶摇直上。 一路攻素鹤,一路欲将定风珠摧毁。 而那人皇鸟别看是虚影,但嘴尖爪利,叨一口就是狮子老虎也能脑袋开花,抓一爪子山崩地也裂。 数度交合,更与悯殊剑,擦出团团火花。 仅凭外物,难损分毫。 见此状况,素鹤不在犹豫,手掐剑诀,使出卜崞所授剑法。 霎时,一束剑芒冲上九霄,气劲延宕百里。 喝到:“破皇剑,初式困。” 倏的,人皇鸟虚影被剑芒尽皆笼罩。 大皇子察觉不对劲,暗到不妙,这人类有些手段。遂疾催虚影猛力俯冲剑芒,欲脱其困。 然虚影即便撞的周天摇晃,海水翻腾,然仍是无法出其禁锢。 深吸一口气,转眸看向定风珠,这宝贝也是个真宝贝,叨不坏抓不毁,耐揍的紧。 转念一想,既然如此,毁不了那就把它吞了。 没了此物,小小人类能奈他何? 大呼:“吞了它。” 霎时,虚影得令纷张利嘴,眼看就要吞下。 素鹤翻身急退,一掌轰向群影,喝到:“隐。” 顿时,定风珠骤隐。 而定风珠的消失,使大皇子有了喘息之机。刹那雄威再起,饱提真元,再聚风流,极招叠出。 “人类,受死吧。” “恕难从命。”说罢,素鹤眸光猛沉,提元转招:“破皇剑,复式缠。” 剑气似游龙化作光蔓,将大皇子的攻击如数缠缚,再以劲打劲,手腕拨转推向被剑芒禁锢的虚影。 顷刻间,使之摧毁大皇子全部虚影。 而这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看上去似慢,实则极快。 同时,素鹤复招定风珠盘与自身左右,那夺命罡风,迎面顿止,消散无息。 大皇子眼见抽身不及,只得提元硬接,登时倒飞,被自身极招反噬。 眨眼便掉落,那假山顽石也尽被他砸毁。 “咳……咳……呕……”大皇子两翅撑地,想借此站起。却是扑通栽下,又是几声骨折之声。 那断折处,赫见森森白骨。 再抬眸,可谓是气吁吁接不上。 想着连接两招,都是自己失利。他心中诧异可想而知,然他想不通。何以一个人失踪几天,进步如此之大? 曾经自己可以随意捏死蝼蚁,如今却可以仗着宝物将自己逼到绝境。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且眼前人类此回的剑法,让他莫名熟悉,可又一时想不起再哪里见过。 对方熟悉他的弱点,一招一式皆是为他打造。 其用心,可见一斑。 只是,这人怎会突然进步如此之大?况他剑法尚未成熟,仍可剑生涩。如此看,必是他近日所习。 没有时间去融会贯通,所以才会生涩。 近日,近日……大皇子终于回过味,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多年前与狮子岛交战,他曾吞吃了几名人类,当时有两人要同自己拼命。其中一个穿八卦衣的,使的便是这路剑法。 只不过,当时由于各种原因,他没能将对方斩草除根。 一时大意,才种下今日的祸根。 而眼前人类使的又与那时不同。可见此剑法是在彼基础上改进的,即保留原有神韵,又在招式上创新,从而处处克制自己。 还有那红丹…… 遂寒声问:“那人和你什么关系?” 素鹤执剑,飘然而至,向前行了几步至大皇子身前:“你自己下去问他,自会有答案。” “哈哈哈,果然是他……”大皇子闻言,仰天大笑。 良久,忽的停下,一对眸子凶煞毕露,厉呼:“你杀了吾,吾也不亏。 你的那些同伴,他们比吾死的更早。 是你,你亲手杀了他们。来啊,技不如人,吾死而无怨。 但人类,你听好了。你会活着,带着负罪感,痛苦活着……” 说罢,闭目就死。 他内腑已毁,双翅亦折。没了羽翼的人皇鸟,等于摘掉了引以为傲的荣耀。 纵能逃,吾宁死。 人皇鸟可以战亡,独不可以苟活。 这是他的信念,他的坚持。 更重要的是,败给同族的强者不要紧。 但败人类,则是莫大的耻辱。 素鹤握剑的手一紧,垂眸睇着剑尖:“不劳阁下费心,好走,不送。” 剑起剑落,转身处,是人皇鸟皇冠的跌落…… 远处,信天翁率众赶来:“主上……” 素鹤凝眉,抽身遁离。 信天翁等追赶不及,只得先将大皇子的尸体带回千波洞。 等他们走远了,素鹤再度出现:“跟上。” 生见人死见尸。 否则,他什么都不信。 而另一处,三皇子被白鹭童子救回洞内,呕血不止。 白鹭童子哭道:“主人……” 怎么办?主人伤势……他……他什么都做不了。 “你去看看,他们……是不是,都走了。”三皇子无力的抬起头,看向洞口。 “是。”白鹭童子抹了把眼泪,跑到洞口张望,又跑回来:“走了,都走了。” 可是走了有什么用,您都快没了。 三皇子抬翅,蘸些许血液凌空疾画,提气猛喝:“开。” “这是?”白鹭童子惊问,一时间连伤心也顾不上。 “进去,将他带出来。” “他是谁?” “你去了便知,就说我要见他。” “好。”白鹭童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钻进眼泪光圈。 少顷,从里面带出一个人类的小孩子。模样看上去如八九岁的稚童,但仙家孩子素来生长没个定数。 是已,不能以寻常眼光看待。 那小孩一出来,便挣脱了白鹭童子的手,小跑奔向三皇子,金豆子银豆子,咕噜噜的滚下来。 “叔叔,影叔叔……呜呜呜,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无泪好不好?无泪怕……呜呜……” 白鹭童子登时僵在原地,无泪?不可思议的看向抱在一起的身影,原来……当年那个孩子没死。 可主人为什么要骗夫人,那孩子死了呢?也因此,夫人这些年一直不肯原谅主人。 这,何苦呢? 三皇子睁开沉重的眼皮,蹭在无泪颈间,温柔的道:“叔叔累了,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休息。 以后,就让白鹭照顾你。他会带你,去找你母亲。” 无泪一听这话,哭的更伤心,险些背过去,抽抽噎噎的道:“可是……可是,叔叔不是说,外面坏人很多,无泪,无泪和娘在一起,那些人会伤害娘吗? 无泪不要伤害娘,无泪也不要离开叔叔……呜呜……” “好孩子,现在坏人没了,你母亲她……一直在等你,离开这里……就可以和……和你父亲团聚。 你听叔叔话,乖!”三皇子闭目,最后一次汲取这孩子的温柔。 就如同,看见她对他笑一样。 初见的一眼,似乎就成了永恒。他忘不了,放不下。 苦了自己,也苦了她。 只不过,他甘之如饴…… “我不,叔叔就是无泪的爹,无泪不要别人做我的爹。 我去找娘,和娘说我三个在一起好不好?您不要拋下无泪,无泪怕。”说罢,小手死力的圈住三皇子的脖颈。 就怕,就怕有谁从他手上夺走似的。 三皇子闻言,猛然睁开疲累的眸子,又惊又喜的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给叔叔听好不好?” 他说的极小心,生怕这孩子只是一时的冲动,转眼就忘了这番话。 无泪的眼泪,吧嗒往下掉:“我要叔叔做我的爹,我不要和叔叔和娘分开。” “好……好……好,叔叔有你这话,今生不枉。 你把手松开,爹……送你一样礼物,这样……我们爷俩儿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真的?真的可以再一起?”无泪到底是孩子心性,听说可以不分开,忙把小手放开。 两眼充满希冀,又看着白鹭童子,怕三皇子是不是骗他。 小手紧张的死死攥着袖口,一动不敢动。 三皇子会心一笑,又是舍不得又是心疼,道:“你在退后几步,对……就这样可以。 好了,别乱动。” 无泪依言,当真不敢再动,只两眼蓄未干的泪水,巴巴望着。 然他还没反应过来,两道红光来袭,径直射入双眼。 “啊……” 白鹭童子上前,一把扶住晕过去的无泪,颤着手,慢慢的转过头看向三皇子:“主人?您……” 三皇子睁着空洞洞的眼睛,将头埋在羽翼下。 汩汩殷红,转瞬浸湿羽毛。 “带他走,去找她。以后他就是你的主人,敬他须如敬我。” “主人……” “走。” “属下,遵命。”白鹭童子含泪背上无泪,急急奔出洞口。 却不料,刚出外围即遇上二皇子的人马大肆搜查。 背着无泪被逼的往险路幽径而逃,慌不择路下,竟逃到了千波洞的地盘。 恰遇着带大皇子尸体回兵的信天翁,顿时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白鹭童子背着无泪,看着围上来的敌人。 登时腹背受敌,进退无路。 公羽一声令下:“围上。” “是。”信天翁族齐声应到。 “杀了他们,为主上血仇,凡凌云洞者,尽杀之。” “得令……” “杀。” 第五十二章:回不去的人生 身陷重围,白鹭童子护着无泪明显力有不逮。 愈斗愈力穷,愈斗愈危。 看着上去和无泪差不离的身形,却似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死死的将无泪护在身后。 公羽看那么多小子拿不下一个毛孩,登时怒不可遏。手持红缨蛇矛,挺矛杀入阵中心。 但见蛇矛脱手,把住矛杆末端,掌心微带盘圆。 出手一瞬,如猛虎下山夹虎啸,势疾势狠,刺向白鹭童子。 白鹭童子骇然,公羽修为不俗,自己左右皆受掣肘,这一击眼看就要避无可避,血染蛇矛。 登时两相抵挡,蹭蹭后退。 然公羽为报大皇子之仇,怎可能放过眼前的敌人。 “纳命来。”为我主偿命。 而白鹭童子避之不及,顷刻添了数道新红。受伤又力乏,背着无泪踉跄急退。 一个不慎,双双摔倒。 白鹭童子急转翻身,将无泪护在地下。闭眼,等死。 抱着无泪暗自祈求:主人…… “今天,你们谁都别想活。”说罢,改刺为砸,沛然真元灌注矛身,欲以此将二者崩碎当场。 以凌云洞的血,来祭大皇子的命。 这一击,公羽势在必得。 这一击,白鹭童子必死无疑。 然,事有意外。 就在公羽势在必得之时,忽的被一剑架退。 粲粲火星,四散飞溅。 惊的信天翁族众,登时收了术法,各自退回原地。 公羽定住身形,看清来人后,眼底杀机迸射:“来的正好,我正愁找不到你。如今你自己送上门,那便替我主偿命。” 说罢,挺矛疾风骤雨般攻向素鹤。矛头所指之处,似雨打琵琶万点红,一抹红云捧日出。 素鹤剑缠矛身,宛若游龙。掌不停歇,再攻其面目。 公羽抬手格挡,足下反攻素鹤下盘。素鹤以脚拐住其袭,复欺身上前,利剑过其咽喉。 而公羽侧身以避厉害,一拳引风云捶向素鹤心口。素鹤含胸,以掌相接托住其拳,不受其迫害。 随后,提元将之震退。 趁其下盘失利,身形陡然窜前,一剑枭其首。 吓得信天翁族众,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素鹤仗剑负手与背,与众道:“岛上日前掉落的两名人类在哪里?” “不……不知。” “对、对啊……” “我知道。”白鹭童子忍痛,背着无泪颤悠悠站起。 “哦?”素鹤回眸。 众信天翁见状,登时抓住机会,纷纷变作本体投入林中。 亲娘个天爷,公羽都被杀了,他们哪是对手,走了走了。 “我本就是出来寻找夫人,只是出门遇到二皇子部众阴差阳错逃到此地。不过,这不重要。 你我要目的相同,所以错也不错。” “阁下说的夫人是?”倏然,他脑海中窜出不风提及的妻子。 难道,是她? 白鹭童子被看的有些面红耳臊,不管怎么说他家主子行为,在人类眼里是算不得什么光彩。 急切的道:“这是后话,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现在是你的朋友和我家夫人在一起,我们的赶紧去帮忙。” 素鹤明了,颔首道:“有劳带路。” “随我来。”白鹭童子背着无泪转身引路。 说起来,岛上洞府虽多,但也有内外之分。 一洞所辖之地是极广的,岛上虽称之为岛,可也算得一方小世界。 只是座在海中,故称为岛。 所以,他们虽到了千波洞,然离进去还有着一段路。 好在路程不远,提足真元,倒也费不了几息时间。 少顷便进到千波洞内,恰遇着迎头出来的槐尹等人。 “你们怎样?” 槐尹摊手,收了银狼,上前拍着素鹤肩膀,咧嘴道:“行啊,把我们两个扔了不管,你小子跑哪里快活去了? 怎么这时候才来,就不怕晚点见不到我们?” 素鹤失笑,抬眸道:“此事话长,等离开这里再说。” 说罢,一径眸光忽转,恰对上浥轻尘盈盈秋水。 颔首道:“浥姑娘。” 浥轻尘长睫轻颤,牵着碎玉人上前道:“你没事就好。” “这是?” 碎玉人有些怯怯的看了眼素鹤,急忙转到浥轻尘身后躲起来。然后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张望,被发现后又缩回。 浥轻尘斜睨了眼,道:“她叫碎玉人,是槐大哥自螣海救起的。 只是不知她从前遭遇了什么,现在便如孩童一般,前尘往事一概不知。 便是名字,还是槐大哥取的。” 槐尹目光在两人之间睃来睃去,总觉哪儿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 遂催促道:“走吧,先离开这里。” 刚说完,那边阿霄棱镜掉在地上,发出当啷脆响。 众人寻声望去,见阿霄目光呆滞的走到白鹭童子跟前。 颤抖的手,抚上无泪的小脸。 刹那,空洞的眸子渐渐回神,泪水簌簌而下:“小白鹭,他……他……” 白鹭童子扑通跪下,哽咽的道:“夫人,主人……没了。” 闻言,阿霄忽的僵在原地。 抬手收回棱镜,垂眸道:“走吧,离开这里。” “夫人?”白鹭童子抬眸,眼底满是不可思议。夫人何至绝情如斯? 主人纵有不是,然这些年做的还不够吗? 阿霄没有解释,只引着众人离开。 刚出洞口,隐隐听的东边林中有嘈杂之声,应是二皇子的部众赶到。 侧首,沉吟:“都随我来。” 说罢,一行人先后消失在千波洞前。 二皇子的部众,随后接掌了整个千波洞。那些原本附庸大皇子的鸟族,得知大皇子死了,公羽和燕三北也被人类所杀,顿时纷纷弃械投诚。 随后有部下向二皇子禀报情况,提及那些人类都逃了。于是,二皇子亲率部众拿人。 追到断崖处,阿霄让白鹭童子和浥轻尘等离开。 她留下,断后。 白鹭童子不肯,主人要他保护无泪跟夫人一起离开,他不可以抛下夫人不管。 “夫人,主人要我们一同走。如果夫人不走,我也不走。” 阿霄冷睨了他一眼,转眸对浥轻尘道:“带他们,你知道往哪里去。” 浥轻尘叹息,道:“我要如何和他说?” “不用说什么,他见到这孩子自会明了。” “那您呢?不和我们回去吗?”师伯他,一直在等您。 若真的走不了,那就杀出生路。如何,也不能让您独自面对。 “回去?你们……把人皇岛,想的太简单了。” 说罢,又道:“听我的话,离开。带上他们,就当是报答当日的恩情。” “这……” “走。” 眼看天际飞鸟遮云蔽日,再拖下去真的谁也走不了。遂只能咬牙含痛,与之拜别。 而众人前脚离开,阿霄后脚就祭出棱镜,化作天幕挡下鸟族追袭。 众人回头,知是阿霄决绝一击。 遂俱提元功,从螣海赤蛇中杀出血路。 二皇子看到人都跑了,当下恨不得生吞了眼前的人类。 这就是老三当命护着的东西,有什么用?掏心掏肺,命都搭了,人家还是帮着人类对付自己。 早就说了人类都是虚伪不可信的,也就老三那个蠢货,才会相信。 “二皇子,想杀我?”阿霄转身,海风吹的她衣袂飘然,绝尘之气油然而生。 “卑微的人类,难道?我不该杀了你吗?”杀了你,才能永除后患。 就是来日翻旧账,父亲他也不能奈我何。 阿霄很干脆的点了点头,眉眼尽对人皇鸟冰冷:“是该杀,但杀了我?你永远也得不到皇王赐给三皇子的……王印。 你应该清楚,有王印,才能名副其实登上那个位子。 没有,尔等终非正统。” 二皇子大笑:“哈哈哈,愚蠢的人类。你以为人皇族,也会看重死物吗? 那是人类的劣根性,与我等,王印……就是一块好看点的石头。 想以此威胁我?做梦。” “是吗?二皇子既然看不上,那就让它消失好了。反正都是死,就让它下去陪我,你看怎样?” “不怎样,不过,人皇岛的王印终归是人皇岛的象征。 这样,你带我去找它。 我给你,一个痛快。”二皇子转眸道,拍打着翅膀。 在他的眼底,这无疑是对阿霄天大的施舍。 “可以,不过我要先见三皇子。临死道别,这应该没有问题吧?” “当然,本皇子的手底下,你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有用。”二皇子颇为自负的抬起头,命令部众让出一条通往凌云洞的路。 阿霄登时催云,二皇子等随后碾上。 行至凌云洞口,阿霄忽的顿住脚步,道:“我想独自道别,还请诸位止步。” “哟呵,我那三弟死了你倒作起深情了?止步就止步,我到要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二皇子喝令鸟族止步。 “不劳费心。” 话音落,身形即没入洞中。 一步步走向三皇子的尸体,待至其身侧时,忽的沉默半晌。 这一刻,连她也说不清是恨,还是其他…… 良久,她抬手扶上那厚实的背羽。 随后,目光开始变的飘忽:“你知道,皇王最后为何同意你留下我? 因为,他怕我背叛你离开你,所以在同意你的时候,早就让人给我下了禁制。 如此,他才放心你留下一名人类。 坦白讲,对你,他还不错。 留在岛上,我能活。 可是,呵……相对的,便是我不能离开人皇岛。 你让小白鹭和无泪随我离开,你却不知道,要离开人皇岛,我只有一种方法。 唯有如此,我才能离开。”说完,自嘲的勾起嘴角。 走到离三皇子一丈开外,倏然双手饱提真元,猛然贯入地层。 “你的恩情,我还不尽。就让此地,与你同葬。” 话音刚落,洞内石壁开始崩塌碎毁。 守在洞外的二皇子连声喝退鸟族:“撤,都离开。” 睇向洞口,顿时眼睛好似淬毒。 可恶的人类…… 众鸟族四散奔离,谁也不敢与之直视。 倒是有个属下蛮忠心的,冒死也要提醒他:“主……主上,请随我等离开。” 这凌云洞马上就要没了,再待下去,都得死。 二皇子收回目光,狠声道:“走。” 登时,洞外众鸟散尽。 阿霄望着洞口,缓缓的闭上眼睛。 右手聚元,猛然盖向天灵。 只是片刻失色,人已萎入尘埃。 随着凌云洞,同葬螣海。 一点灵识破灭时,尤记得当年唱:“向谁道,问谁知? 人生有路,归无途。 知抵为谁,是情痴……” 第五十三章:绕不开的风雨 返回岸上,素鹤等人脚不停歇的奔入林中。 都清楚,眼前的机会是阿霄以命换来的。他们需趁早离开此地,及至越远越好。 只要超出人皇鸟能到的范围,大家便算安全。 又过了许久,一行人疾行疾奔,总算将人皇岛的距离拉开。 至开阔处,方稍作停歇。 那白鹭童子沿途无言,只是固执的背着无泪,任谁上前帮忙,他都不答应。 众人劝不住,索性就由着他去。 唯有碎玉人,时不时凑上前想摸一把无泪的小脸,每每都被白鹭童子唬脸吓了回来。 几次过后,开始哭哭啼啼找槐尹诉苦。 槐尹见状,感觉脑仁都是疼的。但他拗不过碎玉人,凶了她,等下要他老命。 遂靠向素鹤走去,身后拽着一条梨花带雨的小尾巴。 环顾四周,蹙眉道:“怎么?哪里不对吗?” 从刚来进入此地后,这厮便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也愈发凝重。 素鹤回眸,对槐尹道:“你看。” 说罢,眼神睇向虚空无风飘落的一片树叶。 “得儿,来都来了那就干一架再走。 你们也别藏了,都现身吧。”槐尹掣出银狼,警惕扫向林中。 话音刚落,林间悉索之声四起。 萧老四领着一波人自虚空踏出,溯洄之引众人自后方抄去众人退路。 “又是你们这些臭虫,烦不烦啊?除了跟在后面闻香,你们整天就无事可做吗?”看到是熟人,槐尹就更没有好脾气。 上次疏星楼,后来的小桐流域,哪哪儿都有他们的搅和。简单的说,有他们,就肯定没好事。 “啧啧啧,久不见,槐尹你的嘴怎么变得臭不可闻? 是人皇岛的鱼虾吃多了,还是你近日水土不服?”说罢,萧老四执萧点了点左右道:“我等前来,不过就是两件事。 一来,我等听闻少楼主死而复生,想看个真假。 万一别被什么居心叵测之人冒充了就不好,诸位说是不是?” “对对对,让这个“少楼主”出来说两句。我们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把真的少楼主埋了,弄个假的出来忽悠我等。 如今这世道,假货横行,还是请这位“少楼主”出来说道说道,以安众仙友之心。” “可不是,倘若是真的少楼主必是知晓凶手是谁?还姑娘给大伙儿解惑,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就眨眨眼,我们……定会救你。” “仙友说的在理,姑娘我看你也不像恶徒。千万不可助纣为虐,楼主生前待人不薄。 你要开口说话,可得先想清楚了。” …… 好嘛,合着一个个又开始作幺蛾子。 然槐尹并不是什么善脾气,他没素鹤那份沉稳。也没他的好脾气,只知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听的恼火,提起银狼插地三分。指着那几个叫嚷最凶的:“你、你、你,出来,老子和你们几个好好解释。” 说罢,身形一闪,冲入人群要擒人。 萧老四同时身动,横萧挡下槐尹,侧眸道:“慢着,诸位都是来给楼主讨个说法的。 正主儿都没开口,你槐尹急什么?还是说,被大伙儿说中了?” “放你娘的屁。” “咦……真臭,槐尹你太没公德心了。” “……” 素鹤情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遂将槐尹唤回。对萧老四道:“说吧,你们想要如何解决?” 疏星楼之事延 宕今日,只怕……来的恐怕不止此事。 萧老四指尖把玩长箫,眸光微敛,噙着若有似无的弧度道:“早闻百里素鹤生的一表人才,即有如斯容貌,就不知阁下当日在疏星楼为何要以假面容示人?” “即知我乃百里素鹤,就当知我为何如此。萧老四你句句言外有刺,我是否可以怀疑你别有用心?” “哈哈哈,说两句而已。阁下怎就上岗上线? 我等要的也不多,楼主之死的真相,“少楼主”的真假。 你只要能使大伙儿心服口服,萧某等人决不为难。 但你要说不上,那咱们新帐旧帐一起算。”萧老四说罢,不紧不慢退入众人中间。 说到底,经过上次一战,对上素鹤他心里还是有点虚。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人嘛,啥时候都得有忧患意识。 不然啥时候死了,还不知道坟头朝哪儿。 他这话一落,与他同来的仙者又开始嚷嚷道:“对啊,要么你说。 要么,让她出来解释。 别搞得我们不讲道理一样,机会给你们,说不出子丑寅卯就别自己命短。” “说的是,你们两个,谁先来……” 素鹤暼了眼沉默不语的浥轻尘,转眸看向众人:“我当日所行,皆与槐兄一处。 与诸位在疏星楼所见,并无二别。 至于少楼主的身份,诸位若有疑惑可至维叶谷询问。 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嘁,你骗三岁小孩啊?叶谷清风不知去向,你让我等去问,怎不知是调虎离山之计? 就这样,谁知道她是真的假的?” “可不是,说什么槐尹跟你同行。在场的有谁不知道这小子跟鬼迷心窍似的处处向着你,问他?我们问出个什么鬼?” “对,今日你要么伏诛。要么,就自证清白。” 素鹤看着这一张张嘴角,倏然觉得格外可笑。人啊,有的时候就是如此。你拼了命说的真相,人家偏是不信。 因为,这就是人天生的劣根性…… 槐尹看的暗暗着急,少楼主平日不是这种不闻不顾的人啊? 今日怎会任凭众人误解,而不做声?别人不清楚疏星楼怎么被灭的,她应当清楚呀? 登时拽着碎玉人,走近浥轻尘道:“少楼主,你倒说个话呀?” 虽说这些个不是什么顶尖修为,但臭虫多了咬不死人,也能累死个把。 被他们拖死,岂不掉价。 浥轻尘抬眸,对上槐尹的希冀。倏的,唉声长叹:“非是我不顾,只是事发之时,我只记得突如其来的黑暗,剩下的便是醒过来见到……他和你。” “……不……不是,事情咋会是这样?”之前他不问,是想着等适当的时机再问。 怎么想,他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这解释,还不如没有…… “抱歉。”浥轻尘低头,偷眼看向素鹤时,登时五味杂陈。 她当然知晓真凶不是素鹤,就以父亲的修为,几位叔伯也占不到便宜,更何况是他? “我……唉,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着急那么一问,并非……”话还没说完,槐尹忽的倒抽冷气,看着疼痛处:“嘶……祖宗,你又咬我干嘛?” 碎玉人闻言,呆了两息,然后速进他怀里,嗷嗷大哭:“坏人,好多坏人,呜呜呜……” 哭着哭着,她还差点没把自己哭断气了。 槐尹甩手,看着被咬的冒血的地方,直揉眉心。真的,他觉得再搞下去,保不齐哪天他就疯了 。 这都什么破事,怎么谁都是坏人就来咬他?什么毛病啊? “呜呜呜,我……我……”碎玉人一句话没说话,竟不知何故晕了过去。 “喂?你怎么啦?”槐尹忙扶住滑下去的人,蹲在地上把人板将过来。只见碎玉人俏脸惨白,额上沁满细密汗珠。 一看这情况,槐尹也不敢再凶她,赶紧将人抱在怀里,低声轻哄:“不怕不怕,叔叔不对,叔叔不好。你快点醒过来,叔叔帮你去打坏人。 谁欺负我们玉人,我就去打谁……” 浥轻尘提着裙摆蹲下,捏住衣袖帮碎玉人擦去汗珠,道:“要不,我来哄她吧?” 槐尹看了碎玉人一眼,道:“不了,还是我自己来吧。也怪我没忍住,知道她胆小,还老是说她……” 抬眸看向众人时,眉山倏然紧蹙。二小姐当初,究竟遭遇了什么? 为何她看着这些人,会如此恐慌? “那你照顾她,我去给众人解释。”浥轻尘起身。 “你不是说你也不清楚凶手是谁吗?现在去,岂不是?” “那也要站出来啊,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承受所有。 他本就是无辜的,不是吗?”这点,你很清楚,对吧? 槐尹张口欲言,偏又说不出阻拦的话。清楚?他当然清楚啊,就是因为清楚,他才知道这样的结果,说了也没用。 所以,他才总觉得憋屈。 不是为自己,而是替素鹤憋屈。这人也倒了八辈子血霉,从进入欲海天起,便有数不尽的破事。 浥轻尘垂眸浅笑,转身行向素鹤。 灭门之仇,她当然想报。 但她,不能让他背负这份罪名。 素鹤示意浥轻尘不要过来,此事说的通便说。说不通,就待无霜之事完结。 然后,必要将幕后黑手揪出来。 “诸位想辨别我的真假,那敢问诸位这真假标准如何定断? 另外,是不是我证明自己是真的,我的话便能代表疏星楼?”浥轻尘对素鹤暗暗摇头,与之并肩,共同面向风雨。 语罢,那些人顿时展开私语。 争论好些功夫,都没个结果。于是,又问到萧老四跟前。 萧老四半阖眼眸,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遂掩袖轻咳道:“咳……姑娘若能证明自己确系少楼主,那么,自然可以全权代表疏星楼。 毕竟,少楼主才是疏星楼的主人。我等,不过是凭着一腔热血,为天下不平事伸张正义罢了。” 浥轻尘低头笑了,别过头道:“那依你们看,怎样才是真? 我们先把标准说好,免得,待会儿有人出尔反尔。” 萧老四对这嘲讽视若无睹,以箫击掌道:“此事也不难,传闻当年少楼主出世,楼主遍寻能工巧匠为少楼主打造一把四象琵琶。 该琵琶据说除了少楼主,无人能弹。 姑娘若是,不妨拿出以辩真伪。” 人可以假扮,东西可以模仿,他就不信这宝贝真的有。 别是有心人以讹传讹,夸大其实。 “可以。我若拿的出,你们是不是也该上前一试? 否则,我之话语怎能服众?” “自然。” 浥轻尘看了眼萧老四,反手掣出四象琵琶,定睛掠过众人。 捻指轻拨,弦声激荡。 “如何,谁可上前一试?” (本章完) 第五十四章:一波平一波起 浥轻尘话音一落,人群中即有一人振臂高呼:“我来。” 众人定睛看,此人生的青面赭发,乍看有几许骇人。 有人认出他是毒门的,便好心劝阻:“这位仙友,传闻四象琵琶乃是个宝物,认主。 我劝你,还是不要轻易尝试。” 那人回眸,瓮声瓮气道:“宝物又怎样?没有人操控,它就是个死物。 一个娘们弹得,咱大老爷们摸不得? 这哪门子的道理?你且收心放腔子里,咱去去就回?” “仙友……”那人还想说什么,可是让萧老四使眼色,命人按下岔开了话题。 “诶,仙友高义,你这是做啥?不让仙友去,岂不灭自己威风,长他人气焰?”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呐,不是就好。咱们拭目以,安心。” 那人满腹的话,登时被几人压下。而赭发仙者越过众人,已经到了浥轻尘面前。 浥轻尘也不说什么,只是将四象琵琶递上前,道:“请。” “哼,得罪了。” 赭发仙者抱拳作礼,接过琵琶轻拨,果然无响。 疑是浥轻尘使诈,又连拨数次。 “如何?”浥轻尘道。 “弹不了。”说罢,气轰轰的把琵琶还回去,转身便走。 然走到一半时,忽的止步不前。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道:“回来啊,你愣着做甚?” “对啊对啊,快点,弹不响也没啥,说定是因为咱不通乐理嘞……” 话还没说完,赭发仙者忽的震碎当当场。好家伙,那场面真的只可意会,不可言说。 有胆小者,立马凑到萧老四跟前,压低声道:“萧君,要不……咱们撤吧,这别不是真的。” 要真是如此,对方护着百里素鹤,我们也师出无名呀? 萧老四也被吓了一跳,但话已出口,焉有收回来的道理?再说,他想收手,只怕人家还未必同意。 顿时安抚道:“容我想想。” 浥轻尘挑眉,哪里肯轻易放过,有些事,她今日必须做个了断,否则夜长梦多。 登时怀抱琵琶,步步紧逼:“怎样?还有哪位要上前一试?” 这……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交头接耳,切切私语。也有好事者,总觉事情太过巧合。 你说宝物认主,旁人用不了,这大伙儿可以接受。但划拉几下,就要了人命,怎么看它都有点扯。 于是,又有几个不怕死“”的跳出来,正好解了萧老四的为难。 “让我来,你使琵琶,老子也粗通乐理。 还就不信邪了,将你那琵琶借道爷一用。” “好,阁下接好。”说罢,抬手将琵琶拋出。 那人抱着琵琶,斜睨了眼浥轻尘,然后捏指拨弦,一指下去,即察觉到不同。 霎时,惊出一身白毛汗。 勾起的弦,松不得,也不敢松。 他怕……但和他同来的几位,可没那耐心久等。 见他迟迟不动手,所幸就帮他动。 结果,一弦下去,寂寂无声。 那人跟见了鬼似的,把琵琶扔了出去,拼命的往回跑。 余下的两人见状,亦是看着自己的手,僵在原地。 他们刚刚帮忙了,会不会也…… 还没等他们想清楚,弹的那位又如赭发仙者一般,当场没了。 那两人登时吓瘫在地,老实说,大道无期,但他们还是很舍不得人世的。 活着,多好啊…… 浥轻尘纵身接住四象琵琶,捻指勾弦,目光扫过众人,然后落在萧老四身上:“如何?可能辨明我之真伪? 需要我,再试吗?” 萧老四擦去头上冷汗,干笑道:“少楼主说的哪里话,即有前言,自无二话。” 真他娘的见了鬼,拂清风咋啥都救?难道当初真的是他们集体走眼了? 没道理啊?可若不是如此,真解释不了眼前的一切。如此一来,利用疏星楼做文章怕是行不通。 有她浥轻尘一句话,便是有人存疑,也不会再听信他们。 不过,也不重要。这一天本就是早晚的事,如今到了,那就抽身顺势退入暗处。 只要“他们”能及时赶到,届时不怕百里素鹤不死。即使不死,日后也将是麻烦无穷。 而那时候,他们再暗中添把火,岂不更妙? 想到这里,心下便有了计较。 浥轻尘道:“诸位既无二话,那么,轻尘便有两句话要讲了。 说的不好,还请诸位勿怪。 轻尘虽是女子之身,但灭门之仇不可不报。 诸位厚义,轻尘亦是感佩在心。 只不过,报仇乃是轻尘的家事。倘若日后需要帮助,还诸位不吝援手。 而今此仇,轻尘会亲自揪出幕后黑手。 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那姑娘的意思,是要保百里素鹤咯?” “怎么?我既证明身份,我的话还不能代表疏星楼吗?”浥轻尘倏然寒声,清丽的眸子首现锐利。 萧老四左耳忽动,默了片刻。然后含笑拱手赔礼道:“岂敢,楼主不在,疏星楼便是少楼主当家。 您说的,我等自是服从。 只是有一句话,萧某不得不提。有道是人言可畏,我等相信少楼主,不代表无人存疑。 少楼主若想此后太平,还请早日擒拿真凶。以安众人之心,毕竟,大伙儿本也无恶意。” 浥轻尘颔首,收了四象琵琶:“这是自然。 然我也有一句要讲,百里素鹤乃是我浥轻尘的救命恩人,也是疏星楼恩人。日后相见,还请诸位莫要为难。” 众人闻言,顿觉脸上臊的厉害。 垂眸偷看道:“咳……这个好说,好说。” 你都证明自己是真的,我们还能说啥?只是这一来,气氛就尴尬了。谁让他们之前觉得人家是假的…… 这话说完,不少人觉得汗颜。便引众呼友与萧老四道别,三下五除二,走了干净。 就只剩下萧老四和溯洄之还在场,浥轻尘道:“萧君还有他事?” 萧老四拱手道:“无事,只是想与少楼主道个别,我等这就离开。” 刚说完,天地间陡然变色,风云异动。 数十道身影自天际飘然落下,可怖的威压,压的大地俱颤。 一直不说话的白鹭童子终于有了反应,忙背上无泪与众人汇集。 不大的眼睛,蓄满戒备。 素鹤抬眸,随后目光划过萧老四,登时了然。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萧老四以箫抵下颚,似笑非笑看了眼素鹤,然后领着溯洄之转身离开。 槐尹想追,却被素鹤拦下。 “你拦我做啥,让我去劈了他,老子忍他很久了。” “没用的,他是有心布局,你我过了眼前再谈其他。”素鹤看向围上来的众人,心念电转间,大概也知道他们所谓何来。 “小子,将人皇石留下,供我医门研究,我等便不与你为难。” 说话的,是医门鬼针釣溪叟。 为人个性颇有几分古怪,但一手鬼针在欲海天亦享有盛名。 其为人亦正亦邪,是个不好相与角色。而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也都是其坐下弟子。 “哈?你个老头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什么叫留给你医门做研究?我看留给我御魂门才是。 谁不知我御魂门是魂体入道,传闻此石能补全魂魄,合该给御魂门才是。你们说,是不是?”寅回眸,睇了眼薛蝉子、岑之人。 “住口,你什么人?敢对我师父无礼?” “哪儿来的小娃娃,回去练两年再出来。别没事给你师父丢人现眼,我怕你师父人老了丢不起这脸。”寅冷笑道。 釣溪叟按下大弟子,眉眼懒抬:“廿文,你退下。” “师父……”廿文不服,一双眸子险些喷火。这人,忒可恶。 “记住,你是老夫的弟子,便给老夫端起医门的威风。 别像有些人,外面生得好皮囊,内里狗肚肠。他咬你一口,你还咬回去不成?” 廿文怔了怔,旋即会意,躬身退到釣溪叟身后。 “遭老头子你骂谁呢?”当人听不出来是吧?敢骂他是狗,真当他泥雕的呀。 “哼,谁应我骂谁。” “你……” “啧啧啧,你们当小爷我是死人不成,帘恨,你去给我把石头要过来。”百里乐人抬手,向身后的帘恨招了招。 帘恨眉眼不抬,面无表情道:“少主,帘恨只受命主人。” 百里乐人霎时涨成猪肝色,转身怒喝:“你再说一遍?” “主人让属下保护少主,帘恨职责只在此。” “你……” “唉,这人呐,就得有自知之明。既然大家都想要,何不各凭本事?” 釣溪叟道:“毒千手,听你这意思,是要比划比划?” 毒千手施施然走出,兜手释飞蝗:“当然,前提是你们能熬的过本座的九练飞蝗。” 宝物嘛,自是能者得之。岂有留人之说,笑话…… “廿文,你与众人夺石。其他的,自有为师担着。”釣溪叟拂袖,威影煌煌,你有飞蝗无数,我有千针在手。 寅见状,当先去向素鹤等人,身后的薛蝉子、岑之人紧随其后。 “你们,都上。”毒千手侧眸视下,弟子齐上。 而他本人,一手控飞蝗,一手起掌对上釣溪叟。 百里乐人看的大急,跳脚道:“那个谁,赶紧把石头扔过来。 小爷我心情好,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素鹤举剑横在胸前,与槐尹、浥轻尘同时将白鹭童子、无泪、碎玉人护身后。 霎时,各出强招。 槐尹对上廿文等人,浥轻尘迎战毒门弟子。 而寅、薛蝉子、岑之人则有素鹤亲自对上,一时皆战的不可开交。 棘手的釣溪叟和毒千手则彼此被对方牵制住,百里乐人瞅着,觉得机会来了。 帘恨不肯出手,他就自己夺。这样的宝贝,不拿是傻子。 登时身形急窜,欲取碎玉人为人质。 哪知还未靠近,一道冰霜急至。 “再动,老子就砍了你的爪子。” 白鹭童子趁机兜起仙光,护住三人。 “不动就不动,小爷我看你横到几时?”百里乐人哼了两声,悻悻的退回到帘恨处。 而那厢毒门攻势迅猛,一招一式,毒皆化在其中。 凡被劲风扫到之处,尽成漆黑焦糊之状,且弥漫出腥臭怪味。 令人闻之,则气血滞塞难行。 素鹤恐浥轻尘受伤,登时一剑迫退寅三人。掌风如雷,瞬间袭向毒门弟子。 “你怎样?” 第五十五章:明自晦生 浥轻尘摇头,一丝羞涩的温暖登时缠绕心头。 垂眸偷看素鹤时,却见毒门弟子翻身偷袭。顿时弦张指拨,有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四道剑气齐发,顷刻要了其中两人性命。看的毒千手怒目圆睁,一手飞蝗恰似暗夜流星,奇快无比。 与普通飞蝗相较,此物有灵识,善听人言。只要控主有令,它们便会自己寻着猎物攻击。 别看个小,但一击也有碎碑裂石之威。加上常年由毒物喂食长大,真要被它近身,寻常仙者必死无疑。 更甚者,会被蝗群拆的尸骨无存。 浥轻尘避之不及,素鹤急出一剑,斩向蝗群。 登时,两相接触,火星四溅。那飞蝗被阻,口中发出及其刺耳的音啸。使得闻者,头疼欲裂。 修为稍浅的白鹭童子和无泪首当其冲,两耳溢出鲜红。 碎玉人更是双手抱头,疼得满地打滚:“疼……疼……玉人好疼……” 槐尹大急,霎时横刀立前,双手结印,银狼显现狼体,张口喷出寒霜。 粒粒霜华,顿化扑天气刃,摧山倒海之势扑向飞蝗。 素鹤趁机气贯长虹,剑行如啸,喝到:“紫薇虚斗。” 一时夹击之下,莫说飞蝗被毁,便是毒门弟子也尽折,连同医门也折了几个。 余威罡劲,扫荡八方。 二人得逞后,连忙回退,呈三角之式尽护三人。 百里乐人看这架势,立马闪到帘恨身后,揪住其腰间衣袍,怪叫道:“挡着挡着,赶紧给小爷我挡着。” 奶奶的,撞到邪了。这么多人,居然还拿不下他们几个。 不过,首次见到素鹤出手,他还是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 乖乖个隆地咚,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恶狠狠的对帘恨道:“小爷我警告你,回去绝对不可以把今天看到的告诉老头子。 要说什么,我自会去。你不许多事,听见没有?” 帘恨懒得理他,直接来个脱袍让位,叫百里乐人自己独挡危机。 吓得他径直跳脚,拽着袍子连蹦带跳窜到帘恨背后。 抱头蹲下,大喊:“帘爷,恨爷,我错了……” 回答他的是铿然一声剑出鞘,余威顿作水分之势,被泄往两边。 “……” 百里乐人见状,登时怏怏的说不上话了。 这个帘恨…… 釣溪叟眼疾手快救下廿文,毒千手看到出来几个弟子都没了,登时眦目欲裂。 要说在外行走,死个把门人弟子,那是常有的事,但被几个小辈打的没有还手之力,那他堂堂毒门二把手的名头就没地放了。 那是死几个弟子的事吗?那是打他毒千手的脸。 两掌与釣溪叟分开,怒道:“你我之事,下次讨教。 今日一并拿了这小贼如何?” “可行。”釣溪叟撤掌,提元欲素鹤等人。 那边寅三人避过余威,眼见这二个要联手,立时使了个眼色,让薛蝉子和岑之人各自绊住其中一个。 而他,则趁隙偷袭,虚晃一招攻向碎玉人,实则欲擒素鹤夺石。 据他们所得的消息,百里素鹤上邀月峰为的也是此石,执意带走浥轻尘,目的亦在此。 可见,他是急需此物。 既然是急需,那么必不会交给旁人保管。因此,人皇石定在其身上。 然事实是,素鹤自与槐尹等人汇合后并未来的及提人皇石之事,即遇着处处厮杀。 虽有心寄望槐尹、浥轻尘替他办成此事,终是未及询问。 莫说他此时没有,便是有,还得向两人询问。 但寅可不管,如果让釣溪叟和毒千手联手成功?此石,他是决计无望。 此举虽冒险,但若是成功,则有可能改变御魂门的现在尴尬情况。 别看他们以魂入道,听起来很威风。然个中心酸,实不为外人所道。 魂修虽好,却有一条,一旦身灭则再难有回天之力。 而人皇石有补魂奇效,岂非为他们量身打造。试想,如此机会,谁能罢手? 道义,那是强者说的。 弱者,只配屈从。 这就是道义,也是活着的真理。 他这一击,似实还虚,乍看之下颇为不俗。也使得关心则乱的槐尹,着了他的计。 被他一招得手,近到素鹤跟前。 抬掌宛若鬼魅,身形快的不可思议。 甫接掌,即知其诡谲之处。一掌下去,其如柳絮毫无着力之点。 寅翻飞几度,回身再攻:“识相的,把东西交出来。” “休想。” 说罢,素鹤倏的收剑。真元猛灌双手,叠掌而出。 “百里素鹤,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寅翻飞后退,侧眸看向素鹤,惊诧不已。 蹭蹭几步定住身形后,垂在袖子中的手自觉隐隐作麻。 嘶……低估了。 然令他更意外的是,他这边还没缓过来,釣溪叟竟和毒千手联手攻他。 目的也很简单,御魂门功法特殊,如果不能一击毙命,属实麻烦。 所以两人达成短暂默契,先除寅,再各凭本事夺石。 寅没防着此招,登时受创非轻,魂体隐隐有外泄之势。 薛蝉子、岑之人飞身救起寅,两人戒备的防守在前。 “咳……咳……”寅阵阵急咳,两指如电疾封数穴。看向釣溪叟、毒千手,恨不得食其骨肉。 一对一,他不惧。奈何此二人,居然为了人皇石破天荒联手。 太他娘的可恶…… 釣溪叟、毒千手解决了寅这个变数,忽的各出极招,目标皆在素鹤。 浥轻尘神色倏变,四弦上手便欲弹。 却在这个时候,变故再生。 帘恨首先察觉不对,掳起地上的百里乐人,眨眼遁出数百里之外。 寅捂着胸口,也不敢再逞强,睇眼薛蝉子、岑之人:“走。” 有高手到,保命要紧。 毒千手面色倏寒,招行一半,忽然收手停止。几个起落退入林间,釣溪叟与他相同。 二人刚进入林间,一道吼声震的几人齐齐气血翻涌。 “哪个是百里素鹤?” 如白鹭童子、无泪等,直接吐血陷入晕厥。 顿时,仙光破碎。 槐尹强自按下不适,手提银狼哭笑道:“兄弟,这回要是能过去,你得替我向先生多讨几瓶丹药。 不然,我怕自己英年早逝。” 这特么前狼未尽,猛虎又来,就他们几个,拖着剩下三个咋个活? 素鹤闻言,为是低头乐了:“怕了吗?” “怕,当然怕。我怕届时死没死成,得躺个十七八天。” 话音刚落,即见一名老者撕裂虚空而至。 昂藏之躯,龙行虎步。 浥轻尘看清来人,登时收了琵琶,大喜上前:“栖伯伯。” 来人止步,看着浥轻尘身形猛然一颤:“小尘儿?你没死?” 确定来人身份,浥轻尘急步上前到:“没有,没有,栖伯伯您不是闭关了吗?怎么会来到这里?” 栖圣君握着浥轻尘的柔荑,又惊又喜:“你没事就好,此事先不提,哪个是百里素鹤?” 说罢,罡风透体,杀机必露。 槐尹暗道不好,看样子又是为了疏星楼来的。要说欲海天姓栖又和疏星楼有来往,那就只有栖圣君,玲珑子。 这人传闻是最近楼主的,以其修为,拍死素鹤都有剩。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便想着要冒认,反正无论如何他是不能素鹤死。 否则,主人怪罪下来,他没法儿担待。 足下刚动,即觉有股暗劲儿锁住自己。登时着急抬眸,怒瞪素鹤,你疯了?锁我干嘛? 素鹤背对着他,行向老者:“晚辈百里素鹤,见过前辈。” 栖圣君上下打量素鹤,拂袖把浥轻尘震退:“很好,既然你认了,那本君杀了你也不算杀错。” “栖伯伯?您误会了……”浥轻尘冲上前要解释,结果栖圣君一指定在原地。 忽的,翻袖两掌推出,摧枯拉朽的轰向林间:“小辈,本君面前,尔等还要躲藏吗?” 釣溪叟和毒千手,双双从林间老脸通红的走出来。 拱手拜道:“见过圣君。” “你二人偷偷摸摸躲在林中,是想偷袭老夫的乖侄女么?” 毒千手闻言,连忙摆手道:“误会,我们二人也是为了百里素鹤而来。 不过您来的正好,欲海天传言就是此人灭了疏星楼。还拐带少楼主,蛊惑少楼主为其出生入死。” “你再讲一遍?” 浥轻尘急道:“栖伯伯,事情不是他们讲的那样,您听我解释……” 哪知,栖伯伯直接打断她的解释:“尘儿你心性善良,不晓得世间险恶。 待伯父先为你父亲报仇,然后我们爷俩回去再好好细谈。” “不是,栖伯伯,他真不是。”浥轻尘运功冲穴,无奈提不上半点真元。 栖圣君的为人她清楚,重情,急公好义。就是一点,遇事躁进,不听半分解释。 顿时,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毒千手见可行,又不失时机的补上一句:“圣君甫出关,想必只闻疏星楼,还不知人皇石吧?” “嗯?”栖圣君眸光乍寒,法起冷冽寒意。 浥轻尘的心咯噔一下,暗道坏了。 “我等听闻,就是他百里素鹤前脚灭了疏星楼,掳走少楼主。后脚就让少楼主替他犯险,上人皇岛取石。”毒千手得意的勾起嘴角,看着釣溪叟:“老头,你说是不是?” 釣溪叟看了仅剩的廿文,亦恨不得其死,遂颔首道:“没错,我们……就是为了确认此事。” 栖圣君嗤鼻:“收起你们的心思,不然老夫不介意多杀两个。 小子,你说。 我家尘儿,是不是因你去了人皇岛。” 浥轻尘忙给素鹤递眼色,不可以,不可以。 素鹤垂衣拱手,执礼道:“是。” “很好,你们几个让开。老夫不杀无辜之辈,且与我退开。” 釣溪叟偷眼看着素鹤,垂眸敛去眼底精光:“圣君,请。” 毒千手亦拱手退离,与釣溪叟达成二次默契。 槐尹不肯退,欲上前共担,遭素鹤呵斥:“退下,带他三人离开。” “你……” 栖圣君眸光锐利如刀,看的槐尹心头直颤,忙不迭退至白鹭童子处。 见槐尹退了,他才满意的对上素鹤:“一掌,你如果不死,疏星楼之仇就此作罢。” “多谢前辈。” 倏然,有人大笑,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何人?现身。”栖圣君顿现眉山凛冽。 “哈哈哈,丢人啊……” 第五十六章:净自秽出 “现身就现身,还怕你不成?” 话音一落,人自暗处走出。 素鹤回眸,缺前辈?他怎么来了? 栖圣君看清来人,顿时轻蔑一笑。他道是何人?原来是狮子岛的老缺头,没得三两骨头重,也敢出来笑话自己? “缺云子,你不在狮子岛待着,拦我的路做甚?没听过好狗不挡路吗?” “啧啧啧,我说玲珑子你也是个老人了,怎么还是三言两语就被这些毛头小子撺着走? 敢情你这些年也是只涨修为,不涨脑子。要不,我替医一下?” 说罢,缺云子单手负背,一副高人模样虚托起见礼的素鹤。 不大的眼睛,扒拉扒拉狂眨。 臭小子,赶紧的起来。再下去,老夫的高人就快要绷不住了。 素鹤顺势起身,退立一旁,低声道:“前辈您怎么来了?” 缺云子摸了摸没剩几根的白须,故作傲慢扫过栖圣君,还有等着看热闹的釣溪叟、毒千手。 “还不是怕有人老了眼睛不中用?” 栖圣君当下怒不可遏,抬手就差指着缺云子鼻子骂:“老缺头,别以为你会抓两副药就了不起? 老夫要不是看在过往的交情,今日就送你见阎王。” “哎哟,老头子我好怕怕。你要不要我把你当年那点破事都抖出来啊?”缺云子装模作样的拍打胸口,眼睛有意无意掠过浥轻尘。 栖圣君见他如此,立马老脸浮起一抹可疑的红,忙示意缺云子打住。心不甘情不愿的道:“说吧,我给兄长报仇怎么就丢人? 你要说不出子丑寅卯,我今儿就让你开花。” 说完,侧眸狠狠的瞪向釣溪叟和毒千手,你俩最好祈祷自己什么都听不到。 釣溪叟什么人啊?虽然辈分不及栖圣君,可也是久历世事的老怪物。看这情况,哪会不知接下来大概会发生什么? 遂引廿文悄然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猛然提元遁离此地。 今日之事,有缺云子插手必难再成。他虽是要夺石雪仇,却不急在此刻。 万一栖圣君被缺云子说动,届时再想脱身,难矣。 毒千手察觉不对,当即也想遁离,然缺云子蔫坏的冲栖圣君使眼神,口中阴阳怪气的道:“哟,多手小子,你这就要走吗? 不留下听听?老头子我在岛上憋的慌,肚子里存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你怎么不听就走?” 栖圣君登时怒上眉山,一股可怖威压逼得毒千手双脚直颤,险些立不住。 “你想走?” 毒千手额上频冒冷汗,眼珠左右来回急摆,欲给自己寻一个脱身之策,偷眼看着栖圣君道:“圣君勿怪,晚辈见釣溪叟忽然离开,想他是否有可不能告人的目的。 故晚辈打算前去追他,不想被缺前辈误会。” “哦?你的意思,是我错怪你呢?”缺云子抠了抠自己鸡窝头,一块雪白被他弹飞。 “我……” “够了,毒小子。你们别真以为老夫不知你们心底打的什么主意? 老夫不说,是看在你们两家的前人。当年他们打基业不易,你们这些个小辈当知存惜。”栖圣君怒而拂袖。 “前辈教训的是。” “走吧,别在这里碍眼。” “是。”毒千手拱手离开,然转身之际还是阴毒的看了眼素鹤。 缺云子努努嘴,挤眉弄眼道:“你什么时候修身养性,脾气改了?就这么便宜他们几个?” 栖圣君回过眸,没好气的道:“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你今儿要说不上来?老夫会让你知晓什么是脾气。” “说就说,你们两个,先把他们带过去。我和老头有几句话,要单独说说。”缺云子睇眼地上三人,让素鹤槐尹把人搬走。 “是,前辈。” 说罢两人把白鹭童子等,先后扶到浥轻尘处。 等人都走开,栖圣君才道:“装神弄鬼,你到底想说什么?” 缺云子取出一坛子酒,拍开酒封,然后抓住坛口,将如数美酒一股脑的全倒在地上。 那低洼处,瞬间汇成泥水坑。 栖圣君看的眉头打结,这老家伙抽的哪门子的疯? 要疯也去别处疯,别耽误给兄长报仇。 “别急啊?往下看。” “神神叨叨。” “没办法,你脑子和常人他长的不同。非常之人,唯有行非常之法。”缺云子自林间吸了一支树杈,抬手起掌,刷刷削成木棍。 然后摸出一只雪白的野猪肚,估摸着是他上次吃剩的。 又取了一把红宝叶子塞到猪肚里,将之填满后,将木棍插到猪肚里,扯了一根头发,吹口气,三下五下的把两者绑好。 栖圣君看的满头雾水,只觉得他这暴脾气快要忍不住了。 然缺云子仍是我行我素,还将绑好的猪肚伸到泥水里涮洗,等洗的差不多,栖圣君也到了震怒边缘。 刚想开口,话便让缺云子堵了回去。 “看明白了吗?” “……”他看明个鬼啊?切了炒了下个酒,他还领三分情。搁污水里涮涮,看什么? 缺云子将猪肚放下,哀声叹道:“玲珑子,你久随浥岱山,难道他就没和你提过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明自晦生,净从秽出。” 闻言,栖圣君默然不语。 “眼前所见未必是真,有心之言未必是善。要喝吗?”缺云子抬手相招,地上的泥水哗啦啦飞到酒坛里。 然后,递到了栖圣君面前。 栖圣君险些没控制住自己,一把将酒坛推开。 粗声粗气道:“要喝你自己喝。” 缺云子摇头,提着酒坛晃一晃,清澈的酒水洒出酒坛,示意栖圣君看向坛中:“明白了吗” “你的意思是……”栖圣君忽的抬眸,看向缺云子时,俨然有所触动。 他的意思,莫非是指自己冤枉这小子? 顿时,眼角余光不经意的扫过素鹤,又在浥轻尘身上停了片刻。 难道,小尘儿不是为他所掳?更非受其利用? 浥轻尘摇头,栖伯伯,他真的不是凶手。 嘶…… 栖圣君敛了敛眸子,忽然死死盯住缺云子,嚇的他抱着酒坛直往后退。 侧身,干巴巴的道:“什……什么意思?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你是如何知晓不是他干的?” “这还用想吗?臭小子什么修为,浥岱山什么人物? 是他能办的到吗?” “嗯……你所言,我亦有考虑过。只是万一这小子有所隐藏,或用计用毒?” “他有那本事还能让幻差点杀了吗?” “幻?他们交手过?” “是啊,交手啦。为了保护你侄女,人家可是把命搭了,这样好的侄女婿你上哪儿找? 没看见小丫头急得吗?你说你都不想想?”说罢,看了栖圣君一眼,嫌他碍事,探出脑袋冲浥轻尘龇牙打招呼。 一双眸子在她和素鹤之间来回扫,使得向来持重的浥轻尘,登时香腮如凝脂,把槐尹看的心神荡漾不已。 浥轻尘嗔了缺云子一眼,转眸偷偷打量素鹤,见他仍是谦谦君子般不为所动。 刹那间,缠在心头的羞涩又苦又甜。 然她的苦涩没能持续多久,就听得栖圣君道:“纵使如此,也不是他唆使小尘儿犯险的理由。” 又转身道:“小子,疏星楼一事,老夫可看在你对尘儿有恩就此作罢。 但你与她,不是同路人。 你百里家的烂摊子未清之前,不许靠近我尘儿。” 说罢,对浥轻尘道:“小尘儿,跟伯伯走。” 浥轻尘暼了眼素鹤,垂眸道:“栖伯伯,尘儿不能和你离开。” “为何?就为了这个臭小子?” “不……不是。” “那就同伯伯离开。” “不成,我……我答应风师伯母,要无泪送回无生门。 师伯母对尘儿有活命之恩,尘儿不能就此离去。” “风师伯?无泪?”栖圣君目光倏然落在白鹭童子旁边的小孩,这一看,果然与不风像了十成。 只是,不是说不风妻子当年遭影掳走,从此生死不知吗? 浥轻尘见栖圣君目光有所松动,忙道:“师伯母这些年一直活着,对师伯也不曾忘情。 隐忍至今,便是为了师伯这点骨血。” “那她人呢?为何不见她人?” “师伯母她……为了助我们离开,留下断后。 恐……不在了。” 缺云子闻言,猛地放下酒坛,道:“我说刚过来时候怎么瞧着人皇岛凌云洞的方向有什么塌了,原来事情出在这里呀。” “什么?”浥轻尘大惊。 凌云洞倘若塌了,那师伯母她岂不是…… 顿时急向栖圣君道:“栖伯伯,您就让我去一趟无生门。待安置好无泪,我……我便随你离开。 您看,可好?” 疏星楼,没有不偿恩的。 栖圣君顿时默然,没有不风女人的恩情他尚可直接带小尘儿走。但有恩不报,则非大丈夫所为。 纵他不喜小尘儿和百里氏走太近,此时却也不得不通融。 遂开口道:“既是对你有恩,便是对老夫有恩。 此行,老夫与你同行。 待和不风当面致谢后,你我便回邀月峰重建疏星楼。” 浥轻尘眼帘轻颤,知道这是栖圣君最后的底线,对身旁纵有不舍。 却仍是点头应下:“多谢栖伯伯成全。” 得到浥轻尘的答复,栖圣君总算心里舒坦了些许,但仍是对素鹤不喜到:“小子,别人或许不知你百里氏之事,然老夫为略知一二。 你是什么身份什么人,该想的不该想的,你……当心中有数。” 素鹤拱手执礼,弯腰拜下:“小子明白,谢前辈不杀之恩。” 然拜下一瞬,心内亦涌起风云。 缺云子看气氛不对,忙提着酒坛挤到素鹤身边,拿胳膊肘捅了捅:“喂?老头子我现在孤家寡人,你欠我恩情,以后打酒的事就交给你了。” “前辈?”栖前辈既知我来历,您怎么不避着,倒还上赶来呀? “前什么前?你想背恩忘义?” “自然不是。” “那就成了,来,提着。以后,你就是老头子的酒童,先熟练熟练。”说罢,将酒坛塞到素鹤手里。 素鹤推不开,只得收下,感激道:“是。” 栖圣君横了缺云子一眼,哪会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哼道:“动身吧。” 话音一落,即拂袖卷着众人同时消失。 第五十七章:几处风起 栖圣君卷了众人同去无生门,前脚逃离的釣溪叟、毒千手等也是各自回到门派。 便是见机最早的帘恨,亦同百里乐人回到王城。 不用提,也知道一回来就被百里流年拎到白蘋怒涛训斥。 “怎么不说话?”百里流年端坐案前,单等自家儿子解释。 但百里乐人此刻心虚的紧,抓耳挠腮,左顾右盼,就是不好好回话。 他要怎么回?说他不服百里素鹤,所以不听帘恨制止私下去堵人? 还是坦白承认,自己想夺人皇石? 说了,您还不是要打我?反正都是挨打,不说我还能留点秘密。 再说,上次令牌的事,您可是狠揍的我一顿,我又不是欠的。 百里流年看他那样子,就知道这小子七弯八绕想什么。 放下手中的书,侧首喊到:“帘恨。” “属下在。”帘恨抱剑自虚空踏出。 “你说,我让你跟着保护少主。这些日子,他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都同我一一道来。” 小子,我还治不了你? 百里乐人看到帘恨现身,顿时脸都黑了,一双眼睛拼命朝某人使眼色,不能说,不许说。 帘恨躬身执礼,道:“回主人,近期王城轰传,百里素鹤与槐尹、浥轻尘同往人皇岛猎取人皇石。 故少主有意图取人皇石,遂往人皇岛附近截人。” “哼,你不用给他说的好听。就说他成了,还是没成?” 这话一出,百里乐人就站不住了。什么叫给他说的好听? 不就是没成功,至于吗? 急为自己辩斥道:“行了,唱给谁听? 要说小爷自己会说,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想他好赖也是少主,哪能让一个下人说自己的不是。 顿时挥手斥退帘恨,帘恨得了百里流年的暗示,遂不多言,转身没入虚空。 “说吧,百里素鹤现在如何?” 百里乐人,呛道:“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活着。” “说清楚。” “就是说,想要夺人皇石的不止你儿子我,还有别人。” “何人?” “已知的有医门釣溪叟,毒门毒千手,御魂门的寅。 至于后面来的是谁,你儿子我就不知道……”说了一通,不觉有些口干。 但看老子的架势,是不打算叫人给他上茶水。干脆走到桌旁,提起水壶自斟自饮。 “你的意思,他们也是奔着人皇石去的?”要真是如此,那岂非不止王城轰传? 须知各门派俱是相隔千里万里之遥,同时出现。 这中间的水,怕也深的可以。 百里乐人咽了一口水,才看着自家老子道:“不然嘞? 都是去抢石头的,也就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什么研究,什么送?都是见鬼的话。” 听他如此说,百里流年心底大概有了谱,也清楚儿子心里想什么:“可以了,你下去吧。” 这么好?居然没有拿他同百里素鹤比。百里乐人狐疑的放下水杯,抿唇道:“真的?那……我可就走啦?” 说罢,开始蹑手蹑脚往门口溜。 百里流年看他这模样,登时也气乐了:“怎么?你舍不得?还想留在这里陪为父?” 百里乐人顿时止住脚步,略整衣衫,装模作样的道:“爹说的哪里话?陪您自然是想陪的,不过我也好久没有见到我娘不是? 我这一回来就到您这里,娘那里还没来的及请安。 待我同娘请了安,再来陪您可好?” “滚,谁稀罕你这皮猴子。赶紧走,赶紧走。”百里流年瞪 了眼儿子,挥手赶人。 “那……我可就走了。”说的犹犹豫豫,身体早已实诚的闪出门外。 百里流年暗自摇头,起身关上房门。 “帘恨。” “主上。” “你对此事有何看法?”百里流年回身,走到茶几旁坐下。 帘恨抬眸,复垂下,道:“属下觉得,此是有人在暗中推动。” “嗯?”百里流年端茶的手,忽然止住。 沉吟不语,片刻后才吐出一口浊息已:“有眉目吗?” “明面看,目前是由萧老四揪众与替浥岱山报仇,使百里素鹤回归消息遍传欲海天。” “你是说,萧老四背后有人操控?” “主上不常在欲海天走动,对欲海天的人和事不甚了解。 萧老四此人能为不过微末,何足敢和百里素鹤相争? 纵使疏星楼现场留下的痕迹系百里素鹤的悯殊剑,但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清楚,仅凭百里素鹤是根本无法做到扑杀疏星楼。 然萧老四却以此揪众,打着正气之师的旗号,屡屡针对百里素鹤,这里面,属下深觉值得玩味。” 百里流年颔首,如此明显的栽赃,如此浅显的手法。 对方是有意令众人往百里素鹤身上怀疑,而百里素鹤因为悯殊剑这一特殊因素,无法自证清白。 便是有苦,也不能辩解。 若辩解,只会越描越黑。使得原本就不明朗的局势,愈发的混浊。 只是根据司幽递出的消息,里面近期并未对百里素鹤采取行动。 那么,除了里面。这欲海天,还有什么人可以再一息之间,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整个疏星楼? 如此实力,未免骇人。 半神之境,还如蝼蚁…… “有没有查过萧老四背后是谁?” 帘恨道:“未曾。 此人虽能为不足以服众,其口舌却是灿若莲花。 游走欲海天,颇有几分人脉,交友很广。” “查查他近期都跟什么人来往,或者跟什么特别的人有接触。” “主上的意思是?” “萧老四是条大鱼,盯好了,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 另外,你同乐人此行,可有确定人皇石以在百里素鹤手中?” “不曾,但**不离十。属下观一人乃是鸟族,身带一稚子。 然百里素鹤等人拼死保之,想来与此关。再观其近期只出现在人皇岛附近,不难猜测其间的干系。” “是这样?”百里流年低吟片刻,又想起维叶谷刺杀一事,问道:“上次让你查令牌的事如何?” “我去守阳山那边查过尸体,都是生面孔,查不到来历。” 百里流年倏的,默然不语,随后抬手让帘恨退下。 待帘恨离开后,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开始在纸张上书写。 少顷,写毕。 将墨迹吹干,再翻掌取出八卦玉台,把信装好投入其中。 待信消失后,收了玉台,靠在椅子里慢慢的阖上眼眸。 是谁,在算计百里家…… 而百里素鹤,倘若他真将人皇石取到,那他的价值,也就到了尽头。 这,就是他的命。 与此同时,釣溪叟携廿文返回医门,回到金乌溪。 “溪长老,掌门有请。”说话的,是个药童,掌门身边伺候起居的。 釣溪叟横了眼廿文,道:“看好金乌溪,为师去去就回。” 廿文道:“是,师父。” “带路。”釣溪叟对药童道。 药童侧身相让,道:“溪长老,请先行。” 釣溪叟看了药童两眼,登时两手拂袖,负背离去。 药童低着头,紧跟期后。 没多久,就到了掌门忍冬居。但见掌门手持药锄,在院里给花花草草松土。 人还没进门,就见掌门头也不抬的道:“回来了,此行如何?” “未能成功。”釣溪叟回眸,药童识趣离开。 “早就同你讲,即得大道,何须再求那些身外物。 好好潜心研修,再进一步他不好吗?”掌门放下药锄,抓起衣摆擦了擦手。 然后引釣溪叟至凉亭坐下,斟了一杯茶,轻轻推到其面前。 随后,倒了一杯自饮。 釣溪叟端起茶杯,看了眼,凑至唇边忽又放下。道:“掌门此言,我不服。” “嗯?” “我釣溪叟夺石,也不是全为了个人。而是为了提升门派威望,若以夺取外物论? 岂非,显得我初心不纯。” 掌门睇眼杯中茶,轻笑放下,看着釣溪叟道:“溪叟可知祖师为何要创立医门?” “凡医治百病,仙医转生死。 然世人多轻贱医者,故祖师创立宗门,意在使世人不敢小觑,也使得各位医者飞升上界有一处栖身之所。” 掌门见他如此,心知多劝无益,便岔开话题:“我听人报只有你同廿文回来,那百里素鹤有如此棘手?” 说到这里,釣溪叟端起茶一口饮尽,神情凝重道:“是个难缠的人物。 又槐尹、浥轻尘助他,力取要花点功夫。” “我看,即便如此,他三人应该不至于让你金乌溪七大弟子,折的只剩廿文吧?” “……”釣溪叟闻言,手中的茶杯掷在桌上,发出当啷脆响。 忿忿道:“那还不是毒千手干的好事?要不是绊住我,廿文他们岂会冒然对上?” “哦?毒门去了,还有什么人也去了?” “御魂门,王城百里家的少主。另外,栖圣君也在场。” 掌门起身,沉吟:“王城?百里家,栖圣君?” 忽的,打量釣溪叟道:“栖圣君出关了?” “是,他是为了疏星楼被灭一事欲找百里素鹤报仇。却被狮子岛的缺云子杀出来搅和,估计难成。” “缺云子也出来了?”看来一个百里素鹤,动了很多人。 这欲海天的平静,终于要被撕开了吗? 想到此处,遂叮嘱道:“人皇石暂且不要去管,嘱咐好门人弟子近期留在门内。” 釣溪叟起身,与掌门直视:“掌门此举,是要我就此咽下弟子被杀之仇?” “非也,我恐欲海天近期会有大事发生。 此时的百里素鹤,能与之撇清则撇清。否则,恐受其累。”掌门道。 “恕溪叟难以从命,既为人师,我断没有弃此大仇之说。”说罢,转身负气离开。 掌门凝眸,眼中精光微微敛去,朝院口喊道:“正月。” 药童走入院内,道:“掌门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命医门各峰近期不可外出,留在门内好生修炼。” “可是,掌门,若有不从者怎么办?” “那就死生勿论,让他们各担生死。便有丧命者,宗门不与理会。” “正月明白,这就告知各峰。” “去吧。” 正月离开,掌门也陷入沉思。 毒门,御魂门,这都明面动的势力。那么,潜在暗处观望春秋翰墨,无生门等。 他们……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静与动 对比医门现下的平静,毒门之内,可就没有那么太平。 平日大家都是各研各的毒道,便是掌门亦不大理事。 毒千手回到宗门,见过掌门后,心下还是不大平。 便打算回泛舟山,比之出门前门人簇拥而行,回来则是寥寥无几。 树荫林梢间,狭长的身影倒好似拖着几分落寞。 及至山脚时,山上弟子早已迎在路口。 躬身道:“恭迎师父。” “嗯,都起身吧。我不在这些时日,山上可还太平?”毒千手点首,不甚在意的越过众弟子。 大弟子蓝羽道:“尚可,只是扈师叔以在山上等师父两日有余。” 毒千手顿住脚步,道:“他来做什么?” 一个与门派心生反骨背离的人,听说他外面还自号什么毒痴? “弟子也曾问过,但扈师叔言明此事只能与师父详谈。 对我等,说之无益。”蓝羽看了下毒千手的反应,低头如实回答。 “他又搞什么名堂?”说罢,对蓝羽到:“走吧,且看他怎么说?” 蓝羽道:“是。” 话音一落,蓝羽侧眸,示意后面的弟子都跟上。 一行人回到龙蛇堂,就有侍从报扈西河在西院有请。 毒千手让蓝羽带领兄弟下去歇息,自己随侍从往西院。 刚到院口,就听见扈西河不阴不阳的道:“哎呀呀,想见师兄一面,还真是不易。 小弟还以为,左右得再上个三五天。” “你先下去。”毒千手摒退侍从,才大步跨入西院。 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怎么?你那毒痴的名头不好使? 要不,怎会想起还有我这档子师兄?” 扈西河起身,大笑道:“师兄说的哪里话?一日是同门,终身是同门。 这同门之义,小弟如何能忘。” 说着,将毒千手请入花圃中小坐。 别看竟是毒花毒草,却也布置的别有一番雅致。 毒千手也不推辞,与扈西河对面而坐。 接过扈西河递的茶,品了一口,才挑眉道:“说吧,你来泛舟山目的是什么?” 别和我说是想念师门,这话你拿去骗鬼还差不多。 扈西河被毒千手识破心思,登时有些小尴尬。 但他也不是常人,旋即调整好心态。仍旧是和和气气的道:“师兄不问问,最近都发生了什么吗?” “你想说什么?”毒千手抿了一口茶。 “我是说,人皇石虽然是个宝物,但还不值得师兄你动手。” “跟踪我?” “非也非也,师兄来往不曾对众隐瞒,要打听并非难事。”扈西河伸出食指晃了晃,跟踪人这种事,得看人来。 你要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那他自是愿意顶风追十里。 但一个糙皮汉子,他追上去闻汗臭不成? “你好端端的,怎会想起要打听我的去向?”毒千手说罢,目光渐露狐疑。 这厮无事不登三宝殿,登门必有事。 只是…… 扈西河将茶杯水壶挪至一旁,对毒千手道:“有一桩好事,欲同师兄分享。” “何事?”他就知道,这厮果然是目的而来。 “师兄整日窝在泛舟山,难道只闻人皇石?而不知,妖境以张榜贴出缉杀令?” “妖境缉杀令?”这都多少年不曾闻的事,谁会对上心? “不错,听闻妖境逃出两妖。还有一个是出自永罪台,师兄难道没有兴趣一试?” 只要将头颅带回妖境,便可得到妖境境主的一个承诺。 这可比人皇石,来的实际的多。 听扈西河如此说到,毒千手的心思霎时也变得活泛起来。 人皇石有栖圣君出面,其最后的结局不是被百里素鹤用去,就是被栖圣君得去。 便留在百里素鹤身上,也不见得就是自己的。 但妖境同时有两名罪者,那么其机会自然也比人皇石大的多。 二者取谁,一目了然。 顿时对扈西河道:“你可有目标?” “当然,不过有个最近藏起来,不是很好找。” “不好找,不等于找不到。定是对方有些棘手,你才想起要与合作。”抬眸看了眼,我说的没错吧? 扈西河坦然点头:“正是。 此二人不算什么,但其背后之人,才是值得忌惮。” “什么人?” “魔子照红妆。” “她呀?” 闻言,毒千手倏的默然不语。 照红妆此人,传言是心魔族一时无两之辈。虽足不出魔界,但有说其修为早已可以进入司幽。 只是不知何故,一直隐匿魔界不出。 更有传言,照红妆深得当今魔界界主的宠爱。动此人的人,只怕难以善后。 “如何?师兄怕了?” “怕?跻身仙道,再言怕字岂不显得虚伪?” “那师兄,何故犹豫不决?”扈西河知毒千手脾性,趁机言语再逼。 果然,毒千手话风立转,道:“此事需从长计议,藏起来的不好抓。 那就先抓在外面的那只,合你我之力还怕擒不来?” “如此,就依师兄之见。”扈西河见目的达成,索性恭维了一番。 对他而言,先抓哪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把人先拉下水。烂舟一条,也需要有人同舟共济。 这样,舟沉的时候,才有着力点逃命。 毒千手举起茶杯敬扈西河,两人碰杯,各自饮尽。 算是把盟约定下…… 他会不知扈西河所思?自然是知道的。然诚如扈西河所想,他亦是同样的心思。 即要与虎谋,便要有被谋的准备。 扈西河敢堵,他亦不惧。 只不知,他能放手人皇石,寅几个死鬼会不会如自己一般洒脱? 想想,他竟有几分期待。 扈西河觑了眼,道:“师兄有好事,怎不说出来与师弟同乐?” 毒千手回神,道:“没什么,一点小事罢了,喝茶。” 登时,两人把杯畅饮。 而寅自回到御魂门后,便把薛蝉子、岑之人赶走。 缉云天见二人狼狈模样,便知此行不顺,挥手让他们下去歇息,自己前往白水峰找人。 来到半山腰的院子,还没按下云头,就听到寅骂骂咧咧。 “不是让你们两个废物滚吗?没见老子不爽啊? 要不是带着你们两个废物,我寅怎会吃得如此败仗?” “寅,是我。”缉云天叹了口气,按下云头。 “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早就劝你不要多涉尘世,前番你要找花中影寻仇就算了,你何故要再招惹人皇石?” 那样的宝物,盯的岂止你一个? “哼,少给我假惺惺。装什么大仁大义,你别说你就不想要一具肉身?” 外人看他们魂修入道多么风光,只有他们才清楚,那是做梦都想要一具躯体。 那才是活着,真真切切的活着。 而不是现在,砍上一刀,没有血没有泪,他们就是一群不知道疼痛的怪物。 餐风饮霞,连口朝露都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样的仙,修来有何种意义? 说罢,取过摆在案头上刀,砍在手臂上。 丝丝魂力倾泻而出,如同是那一捧看不见的温热。 缉云天上前夺刀,抬手扇了寅一巴掌,斥道:“这是做什么? 现在后悔了?当初身陨为何不直接踏入轮回?投身六道,终会还有一日跻身仙道。 当初,为什么不肯离去? 如今你谈肉身谈后悔,这些,不是在你踏上魂修便已知的? 还是,有谁逼着你?” 顿了顿,又道:“你骂他人是废物,依我看,该骂的人是你。” “缉云天。” “怎么?生气了?大家都是同门,往日不说,那是看在和睦的份上。 今天你把事情说破了,咱就好好说道。” “你……” “在我眼里,他们虽修为不如你出众。但胜在踏实,没有好高骛远之心。便有不足,也能坦然接受。 你呢? 四卫之一,做到了多少?”说罢,将刀掷在地上,看了眼寅后,转身踏离白水峰。 寅看了眼地上的刀,呆立良久。终是捡起来,将其重新摆放好。 然眼底的乖戾不减反增,缉云天的意思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更加的恨,更加的不甘。 都说百里素鹤死而复生,更甚者说起当年骨肉不存,魂魄也及近无依。 为何同样都是身陨,他百里素鹤非但魂魄保全,更可再筑肉身。 旁人,就不行了? 而今他百里无霜魂魄受损,便有人皇石这等的奇物。 他们,散了则散了,死了则……死了。 他不服,不服…… 缉云天自白水峰下来,远远就瞧见薛蝉子、岑之人还在原地等他。 遂催云直下,道:“你二人不去休息,在此做甚?” 薛蝉子道:“此回吃了大亏,我们担心寅卫。” 岑之人闻言,连连点头。 “该说的都说了,他要还转不出来,那便是他的命。”神仙难救求死鬼,寅若不肯回转,说破天穹亦枉然。 薛蝉子听罢,与岑之人相顾无言,怎会如此? “对了,忘了问你们。不是去找花中影寻仇吗?怎会对百里素鹤等人?”缉云天蹙眉问道。 这……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推推搡搡谁也不肯先作答。 “不能说?” “不、不、不是。”薛蝉子急道。 缉云天逼问:“那是什么?” 岑之人偷眼看着两人,眼珠来回睃了睃,一咬牙,道:“我、我们本来是打算去找那女人,只是……只是后来听说有人从人皇岛夺了人皇石。 一时,一时……没忍住,就临时改道去了人皇岛。 不过,我们还没到人皇岛。半途,那个百里素鹤自己冲了出来,这……这才动的手。” “你、你们呀。”缉云天指着岑之人、薛蝉子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种事情能随便干的吗?百里素鹤是什么人? 那就是烫手山芋,谁碰谁烫手。 不知情也就罢了,知情还往上撞,那就是你们自己找死。 欲海天多少人想要百里素鹤的命?但别人动了吗? 人家自己不动,却坐看旁人动。 代表的是什么,难道还不够清楚不够明白吗? 岑之人低头,不敢与之直视:“天卫,我……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薛蝉子亦道:“是、是啊。” 缉云天看了两人一眼,怒而拂袖离去。 二人大急:“天卫?” 第五十九章:请柬 缉云天来到琴堂,向门口童子通报,欲求见掌门。 童子应答,作礼后,推开半扇门进入其中,随后带上门。 缉云天,留外等候。 琴堂内,掌门正与老友风深道人下棋。见童子到来,遂问:“你这小童儿,不在外间守着,怎的自己跑进来?” 童子作礼道:“回掌门,天卫求见。” 掌门与风深对视一眼,捏在之间的棋子被缓慢放下。略微沉吟道:“你去叫他进来。” “是。”童子应声离去。 对侯在外头的缉云天道:“天卫,掌门请你进去。” 缉云天颔首称谢:“多谢!” 说罢,越过童子,推门入内。 风深瞧着缉云天愁云锁眉,料必有事,顿时同掌门道:“岩踪有事,不若下次我们再竞未完之局。” 行岩踪忙按下老友的手,道:“无妨,你也是他们的长辈,此几耳之话,受得。” 又对缉云天道:“出了何事?” 缉云天一撩衣摆单膝点地,先拜了行岩踪,再起同风深道人深深一揖。 “拜见掌门,风道长。” “起来回话。”行岩踪抬手虚托,自有一股暗劲儿扶其起身。 “是。” “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不在接天殿处理事物到此做甚?”行岩踪问。 “是寅,前些日子薛蝉子、岑之人与门人下山游历,与群芳台的花中影结下梁子。 二人回至门内哭诉,被寅听到,后心生不岔,三人私离本门寻仇。” “那他们报仇了吗?” “没有,三人下山先寻花中影了仇。中途听闻百里素鹤自往人皇岛取石,便改了主意。 不期,此回吃了大亏。依弟子浊眼,恐他魂体受创非轻。” 闻言,行岩踪看了老友一眼,又疑惑的看向缉云天:“可是司幽的那位?” “是。” 缉云天话音一落,风深道人就问道:“此人身边是否还有槐尹跟随?” “风道长怎知?” 行岩踪亦存疑惑:“对啊,此事怎未听你提起?” 风深叹口气,放下手中的黑子,道:“原先我来访你时,不是正郁结难解?” “你那时便遇上此子?”行岩踪像是明白了什么,忽的微微坐正往后稍靠。 道:“听你提及疏星楼被灭,莫非,便是此时遇着?” “嗯,初时我与几个仙友刚好游经小桐流域附近。闻疏星楼出事,就想过去看看。 又逢萧老四聚众欲为楼主讨取公道,便随了大流。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的差不离。 只是我那时心里憋着一口闷气,此事也就不曾提及。” 行岩踪睇了眼老友,道:“如此也好,既见过此子,那对此人你有何看法?” 风深端过茶杯,盘在掌心。良久,才端起抿了一口:“久伏者,必高飞。” “看来,老友对此子很是期待。” “司幽当年发生了何事,知道的人,不是不在,就是早已缄口不提。 此子在面对萧老四等人发难时,处危不乱,可见其心性沉稳。 面向明显不利自己的证据,也没有一味争辩,而是与众人周旋。 可见,其也是有谋的。 如此人物,又能隐忍。只要不陨落,欲海天必有其一席之地。”说罢,又饮了数口茶。 咂咂嘴皮子,看着缉云天,转眸对老友道:“依我看,此子不是池中物。 你让云天下去好好约束门人,司幽那趟水,不是那么好趟。” 行岩踪稍怔,然后对缉云天道:“都听到了?” “弟子明白。”缉云天垂衣拱手。 “那就下去吧。”说罢从枣木罐里捻起白子,催促风深道人:“下棋下棋,别输了就想借故离开。” 风深放下茶杯,怒瞪道:“谁输了不来?” “掌门?” 行岩踪抬头:“还有事?” 缉云天道:“倘若寅劝解不听,当如何?” 若其有事,那管还是不管? 行岩踪顿了片刻,捻着白子在指尖摸索,道:“你带句话给他,就说我讲的。” “什么话?” “天堂无则已,有则君子登。地狱无门已,有则小人入。 你把此话转告,他自会明了。” “是,弟子这就去。”说罢,缉云天作礼同行岩踪、风深拜别。 待门重新关上的刹那,风深同时挽袖捻起一子,夹在指尖缓缓放下,道:“你倒是放心。” 行岩踪笑了,也落下一子道:“既有君之前言,又有伏龙旁观。 我御魂门几处孤魂,急什么?” 风深道人觑了眼,摇头谓叹。 老狐狸…… 行岩踪对此不置可否,只笑笑不语,同老友棋盘厮杀。 毕竟,还未到动的时候。 与此同时,秋水无痕也在崇德殿召见恣无意和诗断肠。 说是无生门递来请柬,邀本派掌门赴宴。 诗断肠与恣无意对视,又看向秋水无痕:“无生门一无嫁娶,二无做寿,赴的哪门子宴?” 秋水无痕将手中请柬,掷出去:“自己看。” 诗断肠接过,打开观看,登时瞠目:“少主册立大典?” “嗯。”秋水无痕颔首。 “不风掌门什么有个儿子?”这才是重点,之前都没听说还有这档子事。 “听闻是百里素鹤等人自人皇岛寻回的,而今已认祖归宗。”秋水无痕道。 闻言,恣无意让诗断肠把请柬给自己看看。 待过目后,也是吃惊不小。 秋水无痕问道:你二人如何看?此宴,赴、是不赴?” 恣无意看完,将请柬还给诗断肠,道:“赴,是肯定要赴的。 无生门合情合理的邀约,咱们没有不去的道理。” “话虽如此,若去,无生门此行必定是波诡云谲。 只怕届时,要生风波。”诗断肠上前,将请柬递还。 然后,退至恣无意身旁。 秋水无痕微叹,即从座起,步下台阶,道:“断肠之顾虑,也是吾之担忧。 如今世人皆知百里素鹤自人皇岛归来,不论其是否真取得人皇石。 世人皆会认定其有,而其助不风寻回离散多年的儿子。 那么对整个无生门上下,都是大恩。册立大典当天,其必然也会出席。吾担心,有心人趁机作乱生事。” 再说因人皇石之事?现在各门及势力,除去少部分观望,明面和暗处皆有不少动作。 一旦大典举行,便是龙虎际会。 春秋翰墨置身其中,只怕不能脱身。 诗断肠对此懒得理会,左右就是赴个宴。有道是:诗门千秋香,墨里能断肠。 哪个不好?非得去抢个破石头。 恣无意默了片刻,道:“我不那么认为,无生门选在此时举行大典,定是经过反复商讨才得定下。 说明,我们能预料到这些。他们,也都知晓。 既然知晓,还执意如此行事。可见,不风掌门意不在此。 而无生门的势力及地理条件,想在天风岐叟生事,只怕有此能为的不多。”且不风的修为,近年传早已不知到何境界。 有说他实力并没有传言那么厉害,也有说这是不风谦虚,实则已然可以踏入中禅天,进入司幽。 但这都是传闻,不足为信。 虽不可采信,却也可以震慑宵小之心。 另外栖圣君也到了无生门,以浥岱山和不风的关系,必然也不会坐视不管。 如此,小乱不可免,然大乱则可避也。 经恣无意一提醒,秋水无痕登时转过味,踱步暗忖:道是如此,那么此行便是不风借册立大典,有意给百里素鹤助威。 都清楚其回到欲海天后,身边只有槐尹随行左右,力单势孤。 他若留百里素鹤参加大典,等同于在世人面前,宣告无生门将是其后盾。 那众人要对其不利,也要先掂量无生门的怒火。 只是,无生门是真报恩?还是,别所图? “掌门?”恣无意轻唤。 “哦……你接着说。”秋水无痕回神,示意恣无意往下讲。 恣无意道:“所以我觉得此行可去,只需备好贺礼,前去便是。” 至于是非曲直,总要看过才能下定论。 “也好,你和断肠下去命人准备贺礼,吾这就书信一封让来人带回去,免得不风生疑。” “是。”两人拱手拜离,转身踏出崇德殿。 秋水无痕进入偏殿,写了一封信,唤门口侍从将信交给送请柬之人。 并说,春秋翰墨定会准时道贺。 来人吃了几盏茶,又见送信之人客客气气,便也欢欢喜喜收了回信,回转宗门。 二虫院 将信呈给不风,然后退下。 不风取出书信一观,便让左右收妥。 素鹤思虑再三,还是想和不风商量离去之事。 即从座起,拱手拜下:“前辈……” “离去之事,休要再提。” 话未说完,便叫不风打断,满是慈爱睇向坐在门槛的无泪。 多少年,他以为这个孩子不在。 没想到,居然还有再见的一天。只可惜,阿霄她……终是回不来。 素鹤道:“并非晚辈执意要忤逆前辈好意,晚辈身是风波,所处亦是风波。 此番蒙前辈指引,又蒙槐兄和浥姑娘舍命,才得功成。 晚辈,实不愿无生门涉此风波。” 不风收回眼神,满是眼白的眸子,觑的人心发慌,正色道:“依你之意,我无生门还护不住自己的恩人?” “前辈……”素鹤急上前辩解,却遭不风抬手止住。 并道:“你之所思,我明白。 然我所行之事,亦有其道理。 有些事,你我不需点明,当也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见不风坚持,素鹤只得退下,回到自己的座上。 旁边的槐尹凑近,低声道:“老头生的吓人了点,但心是好的。 你就听他的,昂。” 不风闻言,立马横了槐尹一眼,臭小子,你嫌老夫长的丑? 槐尹唰的别过脸,没看见,没看见…… “哼。”瞪了眼槐尹,不风朝外喊到:“明夷?” “徒儿在。”须臾,明夷持剑入内。 “传令下去,三天后大典,准时开宴。” “是,有弟子报几只野鹿闯进天风岐叟,需要清理吗?” 不风闻言,眼底霎时迸出精光。 缓缓,吐出两字。 “清掉。” 第六十章:浮生半日闲 明夷得令,旋即作礼退下。 路过无泪时,不禁多看一眼。他这小师弟,果有不同之处。 天风岐叟之人,生来与众有异。或目白无珠,也或如自己般生的三目、一目者。 然如无泪生双目而无恙者,无。 即便生时正常,待过的几年便会显现不同,即使是同天风岐叟以外的人互通嫁娶,结果仍是一样。 很明显,小师弟不同。 且他眸子中时有红光隐隐,助他不受罡风影响,甚至此光还助其吸纳罡风成就自身之威。 看来,他年纪虽小,然机遇却非凡。 一直呆坐不语的无泪,忽的抬头,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明夷失笑:“害怕吗?” 无泪摇头:“不怕。” 人的嘴能骗人骗鬼,但眼神不会。 “师兄有几只野鹿要赶,等回来带你去后山玩可好?” “嗯。”无泪点头,看着明夷消失的背影,再度陷入沉默。 白鹭哥哥在养伤,“爹”说,不能陪自己。 可是,他想影爹爹…… 不风看着无泪如此,一时既欣慰又心疼。连他自己,对三皇子说不出是感激还是恨。 照理,他该恨。 然而,他的仇人帮他养大了孩子,还教育的很好。 比他这个做父亲的,做的更好。 与理,他该感激。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三皇子。有她的陪伴,有这孩子的真心。 栖圣君看出两父子之间的问题,遂拉着不风说要到无生门四处走走。 不风欣然同往,交待无泪与素鹤等在二虫院好生安坐。 自己则引栖圣君出二虫院,没有目的的闲走。 打趣道:“想不到你这老匹夫,心思竟也会如此细腻。” 栖圣君负手看着路边的野草,随意道:“非也,不是老夫细腻,是你表现的太明显。 他们几个小辈哪个没瞧出来?只是碍着辈分,不好拆穿你罢了。” “你还真是不留情面。” “情面这东西,得看人来。你不风是需要他人留情的人?”若是,那就不是你不风。 “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讲什么?”不风低头,哑然道。 “可以说说,你为何执意护着那臭小子。” 不风顿住脚步,侧身看着栖圣君:“你又为何针对一个小辈?” 栖圣君也暂停步伐,道:“老夫为何,你心里不是一清二楚? 做什么,要明知故问?” “哈哈哈,诚如你言,我为何执意,你……不也明白。”不风忽的噙笑,摆了摆手,道:“往前即是蝶楼,我领你看看?” 栖圣君横了不风一眼,道:“免了,老夫独来独往惯了,受不得你们那酸腐气息。” 说罢,拐入旁边的岔路,往松林行进。 行过片刻,又问道:“三天后,若有不开眼的,你当如何?” 大喜的日子,见血总是不好的。 不风揶揄道:“有你栖圣君在,谅他们也不敢。” “好啊,合着你在这里等着老夫?拐弯抹角的帮着那小子,不行,老夫不能便宜他。” 拐了他家侄女不说,疏星楼也因他陷的不清不楚。 如今还要帮他,美的。 说罢,转身就走。 “唉……”不风一把挡下栖圣君,道:“老倔驴,真走,我可就同小尘儿说道。” “……” “疏星楼之事,你我皆知真凶另有其人,何苦揪着人家不放,嗯?” “哼,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成交。”见栖圣君松口,不风倒也没有再为难,爽快应下。 大典当天,有他坐镇,他也会轻松很多。 真动刀兵,亦非他所愿。 栖圣君信步往前,不风随后。 低头钻过松枝,道:“那只小白鹭你打算怎么处理?” 如果留下,其出身人皇岛必然瞒骗不过众人之眼。届时,那群犊子保不齐会将恨火转嫁到你头上。 无泪尚可解说,然白鹭却是圆不通。 人皇岛的禽类,受螣海影响,周身自有海风咸涩之气。 立在人群,即会遭受识破…… “自是要留,无他舍命护着无泪,焉有我父子团聚之日。”人,不能忘本不是。 百里素鹤与我有恩,此子亦然。 无生门既担了人皇石一桩因,不差再担人皇岛一桩果。 栖圣君岂会不知他想什么,瞥了一眼,道:“哼……你倒是看的开。” 不风随后,弯腰穿过松枝,道“我本想你在宗门多住几日,但知留你不住。 大典过后,有什么打算吗?” “先回邀月峰吧。” “你要重建疏星楼?”不风抬头,问道。 “嗯,老夫昔年与兄长有言。生同福,死共难。 他出事时,我不曾同死。如今,自当与小尘儿再现疏星楼往昔荣光。” “丫头同意了?”以他过来人的经验,小丫头明显对百里素鹤情根深种。只不过,一个不开口,一个木头人。 闻言,栖圣君立马傲气起来,昂首道:“自然,老夫的话她岂会不听?” “是、是……” 不风怔了一下,有道是看破不说破,便随他往前走。 他俩在这松林间行行走走,那厢浥轻尘看着素鹤总是欲言又止,无奈卿有意,郎无心。 倒是槐尹坐在椅子上,两眼有意无意的往浥轻尘身上飘。整个儿就是郎有心,妹无意。 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明显触怒了缠闹的碎玉人,张口哇唔咬下去。 疼的他额上青筋突突跳,便不敢再对小妮子发半点火,努力端出一副和善样:“玉人啊,叔叔哪里又做的不对?” 你下次就不能换个友好的方式提醒吗?这样,真的很疼。 碎玉人见槐尹终于肯搭理自己,立马松了贝齿,指向庭院里,眉眼弯弯的道:“槐叔叔,玉人想玩上次那个。” 说罢,两手作推拉状。 槐尹深吸一口气,诱哄道:“玉人啊,外面会有小虫子,它们会咬你。要不,我们玩别的?” 亲娘诶,二虫院外,弟子来来往往。这要是被看了去,他槐尹一世英名算全完了,他不要面子的吗? 然碎玉人可不管他,看槐尹不答应,明眸瞬间水雾氤氲。 可怜巴巴的扑进浥轻尘怀里,哽咽道:“浥姐姐,坏人,坏人不陪玉人玩。” 浥轻尘被碎玉人撞的不轻,将人自怀中拉出安抚道:“玉人想玩什么?姐姐陪你,好不好?” 哪知碎玉人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抽抽搭搭指着槐尹道:“不要,玉人要推米,要和坏人一起玩。” 此话一出,连心底有事的素鹤也不禁抬头看着过来。 槐尹顿觉老脸火烧火燎,窘的双手无处安放,眼神开始胡乱的飘。 故作镇定的道:“咳……那……没啥,小孩子嘛,需要哄。 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子正儿八经的硬汉,没有不良嗜好。” 然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素鹤更不知他为哪般?遂转眸望向浥轻尘:“浥姑娘,槐兄此言是?” 回来之后,他大抵知晓了碎玉人的情况。但对于玩推米一事,他是真不知。 且他自幼长在司幽,根本不晓得推米为何物。 浥轻尘轻抚碎玉人,眼底含笑道:“嗯,不可说不可说,此事得槐大哥自己来。” 槐尹看看素鹤,又看了眼笑语盈盈的佳人。当然,泪眼汪汪的碎玉人直接被他跳了过去。 抓耳挠腮的想法子,大庭广众下,玩是不可能玩的。但碎玉人也得哄,忽的目光落在门槛呆坐的无泪。 顿时,笑的跟个狼外婆一样。冲碎玉人招手,便碎玉人就吃他那一套。 一招手,立马颠颠的跑到他跟前,乐呵呵道:“槐叔叔,你要陪玉人玩吗?” 槐尹将碎玉人拉将下来,两个头挨头,神秘兮兮的指着无泪道:“叔叔今天教你个更好玩的。” 碎玉人一听又更好玩,两眼登时放光,也不管槐尹不想陪她,只抓着某人的袖子大气不敢出,小声的问:“什么好玩的?” “你去找无泪。” “找他干嘛?”不是睡觉,就是发呆,有什么好玩? “诶?这你就想错了,无泪是浥姐姐的弟弟,他会好多好多好玩的,真的,你去问他就知道。” 浥轻尘掩袖笑的香肩微耸,趴在茶几上直抹泪。 好嘛,还有她的事了。 素鹤起初不明所以,但看到此处心下也是明了,同样没忍住。 见素鹤发笑,浥轻尘明眸婉转,悄悄的看了两眼。 原来,他笑起来……是那样好看。 察觉到浥轻尘的异样,素鹤当是自己失态,连忙道:“抱歉,是我失态了。” 浥轻尘心下酸楚,端身坐直。强挤出一丝笑颜,道:“无碍。” 说罢,目光转向碎玉人。 那丫头见槐尹说的信誓旦旦,还真就信了。三下五下蹭到无泪身边,蹲在后面巴巴扯无泪衣袍。 无泪感觉背后有人,遂转身坐过来:“小姐姐。” “嘻嘻嘻,槐叔叔说,你会玩很多好玩的,我们一起好不好?” “好玩的?”无泪抬眸,看向在座的三人,他不会啊。 在影爹爹的小界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没有朋友。 “对啊对啊,你会玩什么?”说到玩,碎玉人的眼睛就不停的冒星星。 “爬树,捉小红虫算吗?” 碎玉人呆了呆,指着庭院外的绿伞盖:“是那种吗?” 无泪回眸,点头道:“嗯。” “好呀好呀,我要去,我们走。”说罢,拽起无泪就跑。 嘴里还嚷嚷道:“小红虫是什么虫呀?” “嗯……一种红色的长虫,软软的,很滑,很冰。” “那它咬人吗?” “不咬。”无泪想了想,很认真的答道。 以前,影爹爹总和他说:“无泪,看见了吗?那些小玩意儿,你想怎么玩都可以,它们很乖不会咬人。” 后来,他去抓了试试,果然不会咬。 碎玉人听见虫子不咬人,还很软,玩心蹭蹭上涨,树也不爬。 拉上无泪就往山上飞,转眼无踪。 素鹤看二人跑远,道:“这会不会不妥?” 无生门的罡风他是领教过的,两人一者尚小一者心智异常,怎么看都让人担忧。 槐尹直起腰,提整衣衫靠在椅子里,眸子微邪,美滋滋道:“没事,这里可是无生门,老头的地盘。 谁有事,也轮不到他们两个。” 素鹤与浥轻尘对视一眼,但愿……无事。 第六十一章:遇险 碎玉人和无泪出门不久,天空忽的阴云密布。滚滚闷雷,密麻紫电意欲穿过厚实的云层。 电光闪过,空气中飘着几丝令人不安的气息。 浥轻尘起身到门口,向山头张望,回首对素鹤、槐尹道:“天生风云必有兆,我看,还是把她二人找回来。” 素鹤闻言,道:“我亦有此意。” 槐尹两手交叉,枕在脑后,斜眼素鹤道:“就打个雷,劈几道火花子,怕什么?” “槐大哥不担心玉人害怕吗?”浥轻尘看了眼愈发的天色,心中不免开始担忧。 这两人,唉……怎样也不是令放心地。 说起这个,槐尹顿时沉默了。想着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假,但担心那丫头也是真。 正犹豫,明夷办完事回到二虫院。 一来就没看到小师弟,登时心头腾起糟糕的预感。 疾步入内,道:“浥师妹,小师弟怎不见了?” 浥轻尘看他如此,暗忖:眼前天象诡变,莫非和二人入山有关? “浥师妹?” “喔,他二人去山上玩了。”浥轻尘道,抬手指向山头。 哪知明夷看到,瞬间脸色大变,抓上佩剑就往外冲。 “明师兄,有什么不对吗?”浥轻尘一把拉住他,道:“是不是,山上……” 明夷看了眼手腕处的柔荑,不着痕迹的挣开,道:“那山是门内的禁山,寻常不可轻入。” “禁山?”闻言,莫说浥轻尘吃了一惊,就是素鹤、槐尹亦相同。 怎会是禁山? “是,在师父还没有接任掌门时,曾有一位血郎君找上宗门挑衅。 两人连斗七天,后被师父以本门秘法镇在山中,至今已有八百年。” 素鹤听到此处,惊呼不好。 如此看来,今日的天象必与那血郎君有关。 顿时起身,道:“此是我等疏忽,还请明兄带路,以免铸成大错。” 明夷点头,槐尹也坐不住了。一个打挺,立马跳起,慌不迭的跟上。浥轻尘、素鹤随后。 一径出了二虫院,直往山头进飞。 而松林中,不风驻足仰天观看,一手拂袖掐算。 说来也怪,任他怎么推演,眼前尽是迷雾遮挡看不真切,唯有一团红光向他逼近,似野兽狂吼,又似乎只是罡风呼啸。 不风放心不下,同栖圣君道:“……我回去看看。” 栖圣君一眼扫过天际,眉头倏然敛了几分,心念转动,自忍下。 道:“慌什么?有事还有几个小的,你且看着便是。” “你看出了什么?” “放心,你那心肝宝贝出不了乱子。保不齐,此行还有际遇。”栖圣君垂眸,精光内敛。 叹不风,果然是关心则乱。 “……”怔了片刻,不风恍然大悟,跌足道:“不行,无泪还小,我得去……” “唉,你冷点下好不好?合着你这几天光看儿子,就没看到他周遭有一丝红雾萦绕?” “我……”好吧,他还真的没注意。白天黑夜连着看都嫌少,哪里还会关注其他? “且宽心,以老夫浊眼。这小子虽小,却是有些造化的。”至少,比你这做老子的强。 不风默了半晌,道:“那还是先回二虫院等消息,在这里,我不放心。” 栖圣君抬手,让他先行。没办法,谁让人家现在是有儿子的人。 道:“走吧。” “走。” 两人掐个诀,直接遁回二虫院。 而身为故事主角的两个,还在满山草丛里扒拉。 别看碎玉人平时柔柔弱弱,这山上爬高踩低那么久,都不带喘的。 扒了一窝草,还是什么都没有。回头看着对天空发呆的无泪,道:“无泪,你以前抓红虫子在哪里抓的?” 无泪看着不停闪过劈下的紫电,目光逐渐有些异样,呆呆的道:“在水里。” 水里?碎玉人听罢,道自己终于找到了重点。 水里,那去有水地方就好。 遂从地上跳起来,拽上无泪在密林里四弯八绕,这绕的多了,也就不记得来时的方向。 越走越深,越走雷声越近。 如同一个闷雷,忽的在身边炸裂,吓得碎玉人也没了刚开始的劲儿,因为害怕,把无泪的手都攥的死白。 然这孩子好似感觉不到一般,只是跟着冥冥中的牵引,一步一步踏入深处。 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来到一处湖泊附近。 本来怕的快哭的碎玉人,在见到湖水时,登时忘了什么是害怕。 松开无泪的手,抬脚就往湖边冲。 刚一脚踩入其中,倏然湖面窜起滔天水浪。嚇的碎玉人连滚带爬往岸上退,眼看就要成功爬到无泪身边。 忽的,脚踝下沉,哗啦,被拽下岸。 索性她眼疾手快,死死抱住一块大石,才堪堪止住这股突如其来的拉力。 还没来得及多喘几口气,身后力道忽的加重,碎玉人一下没抱住,忙回头看,才知缠住自己的是什么? 顿时哇的大哭:“坏人,救我,就我……” 原来,这水底竟藏了一条血莽。通体殷红,粗壮的身体约摸有三个成人环抱那么大。 缠住碎玉人脚踝的,便是他信子。 那血莽听见碎玉人叫人救她,登时嗤笑道:“救?本君等了八百年,才等来你们两个。 让你被救了,我还吃什么提升?” 碎玉人一听,哭的更凶了:“不要,你不要吃我。我……我不好吃。” 说罢,紧紧抱住自己。 血莽瞪着磨盘大的眼睛,道:“不吃你,那就吃他。” “他?好……啊不、不、不好。”碎玉人点头,又摇头。 “到底好还是不好?吃你还是吃他?”血莽在湖底待了八百年,整天只能吃些鱼虾。 时长日久,湖中的鱼虾也在几百年前就被吃光了。 然他需要有血气之物滋补疗伤,鱼虾的血气弱的卑微可怜,全当聊胜于无。 岸上偶尔几只畜类喝水,被拖入水中吃了,久了那些动物也不来此饮水。 于是他等到现在,前几天他看到二虫院的方向隐隐有道红光冲霄。这是极补之物,可他出不去。 没想到,该是他血郎君时运来了。 他不去,人自来。 送上门事物,哪有推出的道理? 遂引风纳云,借闪电施以暗示,将之一步步带至湖边。 心想,也罢,待吃了你二人。 我再出去找不风老道,报仇血恨。 霎时红信回扯,碎玉人顷刻就要落入血盆大口。 忙哭喊道:“别吃我,别吃我,吃他……呜呜呜……” 碎玉人被吓得不轻,哪里还记得槐尹和他讲过什么。满脑子都是那张开的巨口,一张粉脸变得惨白惨白。 要不是因为血莽太过腥臭,熏的她想晕晕不了,她一定早就晕了。 血郎君啪的把人扔出出,改取无泪进食。 其实,他本来的目的就是无泪。 只是这丫头自己冲下来,才先抓了她。 看到无泪的第一眼,便知道,他的补品到了。 所以,吃无泪才是首要的,女娃子不过是顺带。 本想吃一个,结果还送一个。送上门的,不吃白不吃。 刚准备把补品塞入口中,那边明夷、素鹤等齐齐赶到。 “孽畜,放下我师弟。”明夷怒喝,拔剑就斩。 素鹤亦掣出悯殊,极招上手:“休得伤人。” 血郎君摆动蛇尾,使得湖水倒卷袭向岸上。 明夷、素鹤连招相挡,槐尹随后提到劈空斩下,登时剧烈的撞击使得山谷地摇天动。 浥轻尘见状,忙甩水袖把呆呆傻傻的碎玉卷上岸。 那血郎君一看,岂能依他们? 两颗獠牙顿作弯刀,呼啸攻向浥轻尘、碎玉人。 同时,水中催出一条比其自身还要粗好几倍的水蟒。 素鹤忙与明夷牵住水蟒,槐尹提刀助浥轻尘解危。 “带她走。”浥轻尘把人甩到槐尹怀里,翻手掣出四象琵琶。 指尖轻波,音浪如波,旋即扣住两枚弯刀。 血郎君大怒,再有一尺,即可将二人都斩杀。 浥轻尘翻手挑动,音浪如长鞭,扣住弯刀缚住,又催清音,弦弦扣杀,暗劲袭水蟒。 “可恶。”血郎君怒不可遏,登时先把无泪沉了水。 化做人身,双足蹬水,跃上水蟒脑袋。 足下真元灌入水蟒,三人夹击顿时不能伤其分毫。 槐尹抱着碎玉人,一咬牙还是决定先将她送下山。 这丫头的情况不容乐观,气息不知何故竟越来越弱。 再等下去,他怕真的会出事。 另一边,不风和栖圣君见到碎玉人的状况也是吃惊不小。观其内,无伤。观其外,只是磨破皮。 怎么看,也不该至如此。 而且连栖圣君和不风同时灌入真元调取其命息时,竟隐隐有拉扯不住之感。 登时,两人皆心底色变。 槐尹一旁看得焦心,踱来踱去的步伐猛的停住,对两人拱手道:“劳两位受累,小子去去就回。” “你去哪里?”不风喝到。 “找素鹤,上次少楼主命在旦夕,是他以丹药保住其息。我这就找他讨药,请。”说罢,人已无踪。 不风看着碎玉人,登时开始担心起无泪。 虽然栖圣君说这是孩子的际遇,造化难得,但得他自己去磨。 可为人父的,哪里真能不担心? 栖圣君安抚道:“放心,我虽然看那小子不顺眼。 但几人之中,尤以他为最。” 又道:“没听槐小子说什么吗?那小子身上有好东西,真有点事,也慌不了。” “但愿……”无泪,唉。 槐尹赶到湖边,双方斗的已趋白热。他也清楚高手决斗,性命只在旦夕。 然碎玉人那边等不起,一番争斗在心在翻腾过后,大喊道:“兄弟。” 素鹤闻言,骤然分心,索性他反应快,瞬提悯殊格挡胸前。 又有明夷从旁担着,堪堪挡住忽来逼杀。 肃眉微沉,同明夷、浥轻尘道:“小心,我去去便回。” “小心。”浥轻尘叮嘱道。 “嗯。” 霎时,两人联手攻上,素鹤随后急退至岸边,道:“出了什么事?” “玉人不行了,你上次给少楼主保命的丹药还有吗?”若有的选择,其实他不想如此做。 此时把素鹤叫来,等同于让其他人陷危。可她,不只是碎玉人。还是,他的二小姐…… 素鹤翻掌托出一只瓷瓶:“拿去吧。” 槐尹握着小瓶,手心猛然攥紧:“多谢!” 说罢,匆忙下山。 而素鹤甫回头,即是瞳孔紧缩。 “小心……” 第六十二章:大典 回眸一瞬,惊见浥轻尘香肩染红。链子弯刀嵌入琵琶骨,而另一端则攥在血郎君手中。 素鹤身形急闪,在浥轻尘落地之前,先一步把人救下。 随即挥剑斩锁链,血郎君登时扬手,链子弯刀回转其侧。 复拐了方向,直奔明夷。 明夷本欲上前救人,对上突如其来的链子弯刀,连忙向后腾翻避开。 甫落定,即一剑刺向血郎君,霎时剑芒忽至九数,每道之间皆隔着五寸,全是朝着水蟒的七寸打。 那血郎君见明夷识破关窍,抬掌风架住长剑连杀,足下又催水蟒张口吐出好几排飞刀。 使得明夷逼杀不成,只得回剑自防,长剑“铛铛”,绞去大部分飞刀,在避开迎面三把后,趁机扬身翻掌猛袭血郎君。 素鹤替浥轻尘止住血,将人带到岸上,找了棵大树靠着坐下。 然后自袖带中取出丹药,倒了一粒递到浥轻尘面前。 有些事,他一个大男人总会不好做的太细。 道:“你在此歇着,我去助明夷兄。” 浥轻尘看着掌心丹药,登时两颊绯红,捻起药,别过脸掩袖服下。 方转回,道:“小心,他那弯刀不是凡物。” 她也不敢多说,多说怕泄了自己的心迹。 “嗯。” 素鹤点头应下,转身即与明夷缠斗血郎君。 而浥轻尘招手,勉强收了四象琵琶。 靠在树上,睇眼伤口,发出一声轻叹。 虽有丹药相助,然她仍是半边身子以麻。通身能为,眼下使不出一分。 看着愈发焦灼的缠斗,只盼两人无恙才好。 又看了那如煮沸了的湖水,更加忧心水下的无泪。 浥轻尘担忧着急,其实血郎君也急。 他想快点把战事结了,好去吃他的补品。而补品这东西,自然是越新鲜越好。 晚了,这要是死透?那效果,肯定要打折的。 所以,他也急。 素鹤和明夷都急,区别只在,一个急着杀人,两个三个急着救人。 无奈,对手难缠。 血郎君能为不凡,可出不得湖,所以他乘着水蟒才能离岸十丈。 多了,他会被不风当年下的禁制反噬。 而素鹤好些次想速战速决,然明夷将他拦下。因为,无泪还在湖里。逼急了,担心血郎君玉石俱焚。 这是他们赌不起的,至于被血郎君沉入水中。性命之事,尚还有回旋的余地。 仙人之所以称之仙人,便是自有其不凡之处。 即便,对方还小。 诚然也是如此,无泪沉入水底后,呼吸开始自动进入休眠状态。且他周身,一直都有红光萦绕。 形成一个不大透明圆球,把人裹在其中。 若是凡人摊上,只怕此刻到了奈何桥头。 而这一斗,时光顿如日月穿梭。 转眼,就到了大典开启的日子。然主角迟迟没有现身。 别说主角,就是身为主人家不风也没有现身。包括有些人比较忌惮栖圣君,还有风头正劲的百里素鹤等。 一个,都没出现。 顿时,宾客中有人坐不住。逮着无生门弟子,把人提的离地三尺。 气势逼人的吼道:“说,不风老头躲在哪里?迟迟不出,是不是想无生门独享人皇石?” 他这话,问的就有意思了。 试问,人皇石只有一枚。如何是无生门独享? 可事实是,人心最是经不得挑动。有人开了头,有了就会忘了自己还有个头。 登时来了好些个,把那弟子围住。扔在地上,你一脚我一脚,直接踩在那弟子身上。 旁边倒是有不少人观看,但都是装作不知道。张三拉着王五,李四拉着王二麻子聊的好不亲热。 就算殿外无生门弟子高唱恭迎春秋翰墨掌门,那些人也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 秋水无痕一脚迈过门槛,便被这一幕蹙起眉头。 诗断肠见状,真元倏的灌入足下。 下一刻,就见那些闹事围殴之辈纷纷倒地吐血。露出被打鼻青脸肿,满是伤痕的弟子。 一瞬间,大殿静的出奇。 恣无意上前把弟子扶起来,道:“小兄弟,可还好?” “多谢仙长,我……没事。”话虽如此,可他因为疼痛极力压抑的倒吸则是如何也骗不过众人。 “你们掌门呢?”恣无意环顾大殿,这般重要的日子,怎会不见不风出来主持? 也不见无生门其他管事,这……难道无生门有情况? 说罢,目光回转至诗断肠和秋水无痕。 秋水无痕正待开口,就听见背后高唱:御魂门,掌门到。 秋水无痕闻言,转身与行岩踪叙礼。礼毕,行岩踪谦让,让秋水无痕先进。 自己随后,道:“行某以为自己是第一个,想不到秋水兄还要早。” “哪里,吾也非第一人。刚赶上一出好戏,行兄要来做个公断吗?” 话音刚落,那挨打的弟子即引着两人入座。 好巧不巧,春秋翰墨的座位是和御魂门相邻的。再一看,对面坐的是毒门的毒千手和医门的釣溪叟。 这两个门派,一个掌门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个终日只爱摆弄花草。此回,俱是门人代劳。 说起来,医毒不分家。两家相邻,倒也妙的很。 行岩踪接过无生门奉上热茶,揭开杯盖轻轻呼气,道:“哦?” 秋水无痕把挨打的弟子唤过来,让他别紧张,问什么答什么便好。 行岩踪看了秋水无痕一眼,然后抿了一口茶,对弟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有些紧张,偷偷看了眼秋水无痕,见他点头。 才道:“穆烟。” “怎么只有你们这些弟子在此,不风兄怎不见出来?” 穆烟刚想答,就被毒千手夺过话头:“这行掌门就不知道了吧?人家不风掌门,如今啊,忙的很。” 行岩踪皱了下眉头,随即含笑道:“哦?此话怎解?” 扫过殿上还有殿外攒动的众人,毒千手嘴角登时扯出一丝讥讽,道:“殿上诸位,哪个不是千里赶来道喝? 可是,谁见着不大掌门? 问这小子吧,居然拿孩子跑了,老子去找这种话来哄骗大伙儿。 您说,他该不该打?”又对釣溪叟道:“老鬼,你说是不是?” 釣溪叟罔若未闻,然后兀自喝茶。 毒千手讨了个没趣,遂悻悻的端起桌上的茶缓解尴尬。 穆烟闻言,立刻抬头反驳道:“不是的,我没骗人。 掌门,掌门……” “哼?没有,你怎么不继续讲下去?说出来,让大伙儿都听听。”毒千手目光一狠,咄咄紧逼。 他本是和扈西河同往猎杀罪者,半道又被这档子破事召回来。 人皇石夺取无望就算了,偏他还被晾在此处灌了满肚子茶水。 想想,就令人发气。 “我……” “我什么我?老子没得那好耐心,你问他们有没有?” “就是,我们虽不是什么大门大派。但来的都是客啊,你无生门家大业大,也不能轻贱人不是?” “说的对,庙小也是庙,来了,总的出来说道说道。 我们再不济,那也是带着诚心而来。现在你们少主不见少主,掌门不见掌门。 是看不起大伙儿人微言轻,还是……哼,有什么见不得人怕被大伙儿发现?” “住口,你……你……你们血口喷人。我……我……”穆烟冲上前,想要同人辩解。然因为害怕,反而紧张的说不出话。 这就更使得那些人叫嚣不已,甚至有人开始喊打喊杀,各种污秽言语不堪入耳。 行岩踪倏的盖上杯盖,当啷一声,那些叫嚣的人,立马色变,哆嗦的退回原位。 眼眸微微垂下,道“穆烟,你来说。” 穆烟感激的朝行岩踪、秋水无痕等作了一礼,才大着胆子道:“少主贪玩,今早跑入禁山。 掌门……掌门和师父他们,都去找少主了。一会儿,一会儿找到就回来了,不会让仙长等太久的。” 说罢,悄悄抬眸看了众人。 背后丝丝冷汗,沁入肌骨。明明心底慌乱不已,却强自故作镇定。 掌门说的,他都照做了。可是掌门要再不出现,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行岩踪忽的默了默,问穆烟:“可是镇压血郎君的禁山?” 穆烟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点头道:“正是,行掌门您知道?” “嗯。”行岩踪提着衣摆,略整理。然后看向秋水无痕,道:“不止行某知晓,秋水掌门也知道。” 倏的,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带点惊诧的看向众人,道:“当年不掌门连战七天血郎君,此事欲海天皆知。 何故,今日大家会不懂?” 秋水无痕端起茶杯,微微打开,细嗅其香,配合道:“可能众人得知不风兄老来得子,高兴的,把这事儿忘了。” 看了眼毒千手,道:“不知,吾说的对否?” 毒千手登时臊的无地自容,心中早把秋水无痕和行岩踪的亲戚朋友问,了个遍。 偏这口血,他不吞也得咽下。 虽说毒门内外基本是他在处理,但旁人不知,自己岂会不明。 不过是这中间,不足为外人道。 霎时换上恍然大悟,随即起身同穆烟拱手赔礼,道:“是在下疏忽,刚才多有得罪了。” 穆烟有些怵他,僵硬的拉扯出一点弧度:“不……不用,穆烟……当不得仙长如此。” 倒是一直闷葫芦般的诗断肠,忽然开了口:“当得起,不信你让毒仙长自己说道。” “……”穆烟浑身轻颤的转过身,这位仙长,您…… 毒千手拢在袖中双手,霎时紧握。厉眼合上,再打开。 狠厉消失,大笑道:“哈哈哈,对,你当得起。”来日,我必要杀了你。还有,你……诗断肠。 诗断肠眉眼不动,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穆烟干巴巴回了一句:“仙长,严重了。” 说完,就觉得自己力气被抽空殆尽。眼角余光悄然瞥向大殿门口,师父,掌门……再不回来,我、我…… 正盼着,师父、掌门没等来,倒是等来意外的人。 顿时大喜,急急出殿迎接。 刚想开口,来人止住穆烟的话。率众入内,停在毒千手处。 负手,侧眸道:“无邀请,擅入宗门者,当如何?” 穆烟咽了一口唾沫,良久才挤出话。 “擅闯宗门,杀。” 登时,满殿死寂…… 第六十三章:不说.不可说 毒千手,脸色立变。 昂首看向来人,怪声怪气道:“久闻不说道长等诸位,都是无生门德高望重的前辈。 怎地,这就是无生门的教养?” 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如何,也得给毒门面子不是? 不说道人头戴道冠,身穿道袍,一把拂尘执在手中。 和不风一样,他们几个都是不字辈的,今天是奉掌门师兄的令,巡视天风岐瞍。 甫入山门,就听得弟子报风雷殿来了许多不明人士(没有请柬的)。 无生门往日并无拒人不入的规矩,是以此回也拦不得这些有心者。 但这不代表无生门谁人都可以进出,好言好语,咱好酒好茶相待。可若碰上那不识好歹的,自然也该以儆效尤。 毒千手等不说答话,然不说只是笑笑不语。转而领几位师弟与秋水无痕和行岩踪见礼。 虚寒问短一番后,才转身同毒千手叙礼:“听闻贵派掌门素来待人谦虚有礼,不说不才,改日得空定要与贵掌门好好请教。 还望贵派,那时莫要拒山人与门外。” “好说。”毒千手也不是常人,被不说一颗软钉子堵的不上不下,仍是按下不表,道:“请教道长,我们奔赴千里特意赶来赴宴,参加贵派少主册立典礼。 如今,久不见主人家出面,难道不该众人一个说法吗? 令徒一进门,便好生大的威风。我等俱是一派之主或主事之人,眼下道长就不解释,不怕落一个教徒无妨的罪名吗?” 不说颔首笑了笑,道:“明婴,还不过来向毒主事赔罪? 这是毒主事大度,不与你计较,还大方指点你为人处世的道理,赶紧过来道谢。” 明婴,即是前面说的男子。 见徒弟不动,不说大力一巴掌呼在徒弟后脑勺:“小兔崽子,为师叫你不动了?” “师父……”明婴摸到后脑勺,看着自家师父,您下次就不能轻点吗? 做戏,也不能那么实在啊。 “愣着做什么?赶紧的。”不说催促道。 “谢啦。”明婴拱手,却是看也不看毒千手。 一旁的行岩踪、秋水无痕又从旁说和,都叫毒千手罢手,和一个弟子计较,有失身份。 毒千手吃了个哑巴亏,神他娘的弟子。明明两人一个辈的,生生给他抬了一辈儿不让发难。 顿时拂袖坐下,闷声饮茶。 那些原本指着毒千手出头,好趁机分一杯羹的,此刻见无生门的不说、不语、不闻皆出现在殿上,一时都捏着鼻子掩了声。 穆烟悄然把不说拉到偏殿,说了缘由。不说顿时通晓原委,拍其肩头,让他先去二虫院看看情况。 这边,自有他们处理。 行岩踪看到穆烟出了大殿,又见不说从偏殿而出,道:“他这是?” 不说先让不语、不闻把没有请柬都带到殿外,又让明婴下去为众人安排酒宴。 片刻过后,殿外两排竹案沿下一字铺开,又弟子捧上蒲团摆下,请众人入座。 那些人本就理亏,此时无生门如此,倒不好发作了。俱是相互看看,然后掩了鼻息入座。 少顷,果然好酒好茶先奉上。 尴尬了少许后,一下又是热热闹闹,聊的好不熟络。 待安定这批人后,不说先同行岩踪陪个不是,然后才道:“实是那孩子刚入宗门不久,初次遇上这些场面便乱了手脚。 让行掌门,秋水掌门看笑话了,还请两位多担待。” 行岩踪与秋水无痕看了一眼,道:“道长客气,不过些许小事,当不得您如此。” “哼。” 不说转身,见是釣溪叟出声,上前道:“鬼针此言,莫非是无生门招待不周? 若有,山人这厢赔礼了。” 釣溪叟觑眼毒千手,又扫过众人:“少说那有的没的,天光近午,无生门拖延也无意义,何不早早把人请出来?” 左右就这几个人,你无生门也没多大的客。 再等,哼……是几个意思? 不说低头一笑,道:“是这么个理,不过……” 二虫院 槐尹看着逐渐稳定下来的碎玉人,道:“有劳两位前辈受累了,槐尹在此谢过。” 说完,起身深深拜下。 不风抬手托起他,道:“起来吧,修道之人,救人不过是本分,应该的。” 栖圣君收了元功,缓缓睁开眼睛,瓮声瓮气道:“老夫就说那厮是个缺德鬼,不用之时,他烦死你。 用他之时,鬼影都没有。” 如果缺云子在,他们两个哪需要如此受累。 “他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自打到了无生门后,就不见踪影。 向照顾他起居的弟子打听,才知道他酒瘾犯了,道我无生门的酒水不够劲道。”不风走到院里,风中的燥意,干扰他的心绪。 时间已到,再回不来,便要错过册立典礼…… 栖圣君抻了一下腰,捶着肩头步出房门,骂道:“老酒鬼。” 正说着,穆烟匆匆赶到。 “师祖,师祖……” “何事如此慌慌张张?”不风一把兜住险些跌倒的穆烟,把人扶起,即知其伤的不轻,怒问:“怎会回事?” 穆烟看了眼不风,挣开其手,急道:“皮肉之伤,敷点药就好。 不过,您要再不出去,那伙人可就要闹起来了。” “哼,让他们闹。吾请都没请几个,他们不请自来,有理了?”不风怒了,打他的徒孙,当他死了不成? 栖圣君道:“你先去风雷殿,等他们回来,老夫在此替你守着。” “多谢,穆烟,随师祖来……” “是。”穆烟冲栖圣君点头道谢,然后急忙跟上,道:“师祖,您慢点,等等我……” 栖圣君抬头看向禁山,面色带着几分凝重。踱步在庭院内绕了几匝,倏的顿住脚步。 罢了,午时若还未回来。 他就舍了这张老脸,往上面走一遭。 而禁山之上,打斗以趋最后关键。再素鹤再一次将血郎君逼回湖面后,血郎君终于红了眼(虽然他眼睛本来就是红的),红了心。 顿时化归本体,将湖水搅的翻天覆地,使素鹤、明夷无法近身,趁机吐出信子,卷住湖底的无泪。 张口,就要把人吞吃入腹。 “师弟……” “不可。” 两人各催真元,欲上前夺人。不料,迎头撞上水墙,顿时向后翻飞数丈才得以止住身形,然后回身刹那,无泪离蛇口仅余三寸。 救,已不及…… 然,就在他们以为无泪必死时。昏迷的人,倏的睁开双眸。 眸中射出两道毫光,血郎君不曾提防,霎时毫光尽入眼底。 顿时放下无泪,噗的化作人形跪下。 明夷和素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机不可失,两人一夺一掩,瞬移将人带到岸上。 “小师弟?小师弟……”明夷急唤,见其不醒,忙度真元。 而那头,血郎君却不知何故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口中,竟是喃喃哀求:“饶了我,饶了我。” 素鹤道:“明夷,你看。” “他这是……?”明夷忽然低头看了眼无泪,莫非这和小师弟有关? 暗忖:看来,小师弟身上也有秘密。 “不知,你我不妨静观其变。”素鹤看了眼无泪,也察觉到不对。 无泪身上有秘密吗?当然有,那时在人皇岛,三皇子死前曾将双眼赠与无泪。 那可也是个宝贝,虽不及人皇石奇妙。但予无泪则是独一无二的宝物,人皇鸟虽有内丹,但其真正存纳修为的地方,却是双眼。 内丹,则是其命门。 斗法时,双眼不能离体,然内丹可以。故,以内丹相斗。 内丹破,则命不长。 这也就是三皇子最后为何会死,可他这一双眼睛却是宝贝。 修为给了无泪不说,也让无泪此后可以不惧天风岐瞍的天风。能够如同常人般长大,双目也不会步不风后尘。 然他一点残魂,也因为不舍无泪被带入其中。平时都是休眠状态,如果不是无泪这次生死关头,他还出不来。 现在,血郎君眼中看到的就是三皇子。 人皇鸟天生就是蛇类的克星,不论是什么蛇,他们都有绝对的血脉优势。这是蛇类所不能抗拒的恐惧,本能的臣服。 这事情,也该是血郎君倒霉。本来他再熬些日子,灾劫满了,就可以脱劫离去。 不风当年镇他,只是想藉此磨磨他的性子。等时间到了,他自可离去。 毕竟他好杀好斗,却并非滥杀无辜之辈。所以,不风存的也是教训的心思。 哪知八百年后,本该劫满的他,偏等来了无泪。 阴差阳错,才有了三皇子的苏醒。 三皇子道:“臣服,或死,你选一个。” 血郎君恐惧归恐惧,不代表他没脑子,眼睛滴溜一转,道:“死,怎么死? 臣服,又是臣服谁?” 是你,还是那小毛孩? “有差吗?”三皇子道。 “有,你是强者,臣服,我心甘情愿。但他,不行。” “为何?” “我血郎君也是成名已久,实打实闯出的名号。 叫我臣服一个孩子,传扬出去岂不是笑话。”血郎君跪在地上,不争气的发抖。 三皇子听后,冷冰冰道:“他即我,臣服他,即是臣服我。 否则,我现在就毁了你内丹。 让你,生不如死。” “你……” “服,或死。”三皇子有些急,无泪还太小,其魂魄无法支撑他出来太久。久了,这孩子会吃不消。 血郎君抬头,刚触及三皇子的眼神,瞬间就怂了。 他不想死,大不了先假说臣服,然后伺机报复。 三皇子冷冷抬眼,忽的眸光化成细剑,直接斩向血郎君丹田。 吓得血郎君立时瘫倒,叫嚷到:“服,我臣服。” 那细剑,顿时变作一缕红线进入血郎君丹田,缠与内丹之上。 血郎君心里一下就凉了半截,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记住你的话,否则,我必杀你。”说罢,化作毫光回到无泪眼中。 看上去慢,实际上这一切也就几息的功夫。 三皇子一回,无泪便醒了,但他并不晓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只是懵懂的看着明夷,有气无力叫到:“师兄?” 他,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觉得很累,很累。 明夷安抚道:“没事了,你只是玩的太累,师兄带你回去。” 无泪点头,又疲惫的合上双眼,他真的好累。 素鹤起身背上浥轻尘,道:“快来不及了,我们走罢。” 明夷点头,抱起无泪就走。 血郎君急了,连忙从地上跳起。 “等一下。” 第六十四章:护犊子 对上血郎君,明夷、素鹤皆是防备的紧。只他话音一落,两人立刻将人负在背上,扬剑上手。 血郎君急忙伸手喝止:“慢着、慢着,不打了。” 说罢,老实巴交的泡在湖里,想追走不敢上岸。 两人换了眼色,吃不准血郎君又要搞什么把戏。决定还是先下山,人已救回,其他的且不管。 这一转身,血郎君更加着急,咬咬牙,硬着头皮喊到:“等一下,要走,也带上我啊?” 顿时,素鹤、明夷止住脚步。 明夷转身,道:“你要是能出来,就自己跟上。 我们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慢着,我……那啥,已经答应以后保护这小的,你们得把我放出来。”血郎君一心急,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二十六,直接就说出来。 他不说还好,一说素鹤、明夷更摸不到头脑,直觉这厮又是要整幺蛾子。 血郎君心里呕血的紧,偏又不能说的太明,好歹他也是要面子的。 但不说,此生指不定还得在这破湖里困多久,道:“那小的,我看他顺眼,决定以后罩他了,你们俩快点,赶紧的想法子把我弄出来。” “是吗,你之前不是还要吃了我师弟,现在怎么顺眼了?”明夷收了剑,把背上的无泪,重新抱在怀里。 既然是有所求,那么剩下了来的就好办的多。 素鹤知他用意,但为防血郎君别有心思,仍是小心提防。 血郎君面色是变了又变,这要搁以前,他早把对方削了百八十回,不把你打的叫爷爷,你都不晓得爷爷几只眼。 但现在是他有求于人,于是一忍再忍,端起笑意:“这不是灵光一现,天赐恩旨嘛。 你们将我放出来,以后我保护他,多么划得来买卖。 不做,会亏的。” 别看他说的好听,实际上是那红线缠在内丹上,越勒越紧,他完全被逼的。 “哦……听你这么一说吧,是挺亏的。可是,放你出来,你拿什么保证不会反水? 万一,我们前脚放你出来,你背地里搞偷袭?这怎么算?” 明夷算了算,这厮能为高强,若他真的有意臣服,那对小师弟,对无生门都是件好事。 他这话一出口,血郎君眼底的森冷差点没压制住。 亏的他还有那么一丝拉的修养,勉强没暴走,尽量好言好语道:“我发誓,只要你们放我出来,我决不做对不起你们的事。 如违此誓,你们……你们……” “如何?”素鹤好奇问道。 “就叫……就叫我以后看到美人,看得到吃不到,从此……从此不举。” “无耻。”浥轻尘刚醒过来就听到这一句,顿时羞的满脸通红。 幸好此刻是趴在素鹤背上,否则,叫素鹤看了去,她是真羞的无地自容。 血郎君耳朵好,听力不差。浥轻尘虽然极小声的一句,但他还是听到了。 顿时脸上也有几分挂不住了,他就那么一说。赌咒让自己去死什么的,他肯定不干。 所以挑了个不痛不痒的,他是血蟒,要啥美人? 母蛇,她不好看吗? 哪曾想,刚说出口。就被人怼回来了,还是个美人…… 倒是素鹤压根没在意这话,道:“浥姑娘,可好些了?” 浥轻尘在他背上轻轻的嗯了一声,不敢再说什么。 “那就好。”说罢,对明夷道:“明夷兄?” 明夷点头道:“我知道。”遂放下无泪,道:“你要如何才出的来?” 血郎君闻言,登时面露喜色,道:“那小子与我有缘,你取他一滴血即可。” “你之前不是还问我们要法子吗?怎么,搁这里等着呐。”奸诈,明夷看了眼血郎君。 “啊……意外,快点快点。”血郎君抬眸望天,只要能出去咋都好说。 “稍待。”明夷自无泪指尖取血,然后弹入湖中。 顿时湖面耀起冲天毫光,几声天摇地动后,血郎君从水中跳到岸上。 刚思索着下手了解几人,不想撞上苏醒的无泪。 瞬间又蔫了吧唧下去,那眸子的红光,实是令他胆寒。 虽然,红光弱的若有似无。 明夷抱起无泪,不悦道:“怎么?忍不住了?” “哈……哈,笑话。我是那等言而无信的小人?我不过是刚上岸,不适应,手有点抽筋。”说罢,傲气别过脸。 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素鹤、明夷也不说话,只是背了人匆匆往山下赶。 耗到此时,吉时已过。山下,指不定得出什么乱子。 诚然也是如此,不风虽只邀四派掌门赴宴,然来的只有两派名符其实。 另外两派,只是门内主事之人。虽握大权,到底不是正经的掌门。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闻风而动之辈。小门小派有之,闲散之士亦有。简单的说,就是龙蛇混杂的一波。 这些人,无生门不能硬赶。否则,就是授人以柄,落人口实。 但穆烟被打,这口气,不风忍不得。 是故,他自二虫院下到风雷殿,与行岩踪、秋水无痕等叙完礼,就是开始到殿外找动手之徒清算。 穆烟可不敢让师祖替他出这份头,拽,拽不住。拉,拉不住。火急吧啦的赶紧找几位师叔祖帮忙,然不说、不语、不闻几个好似约好了。 不是风大听不见,就是手上不停有事忙不完。 最后,他只能找明婴帮忙:“师叔,你就帮忙劝劝吧。要不,你跟师叔祖说说,让他老人家帮个忙。”要不,师父回来知道闯祸了,指不定怎么收拾自己。 明婴看不下去了,把人拽到旁边,一把捂住不让其出声。 这个傻穆烟。心地善良是好事,但你也得看对什么人用。 对着一群豺狼,你跟他门讲善良。把你小子卖了,都不够人分。 “呜……呜呜……”穆烟看了眼明夷,拍打其手。 师叔,你快放开我…… “闭嘴。”好好看着,别惹事。 都是些三流五流之辈,不敲打敲打,还真拿自己当盘菜。 其中一人,见不风面色阴沉,登时像身后紧靠,叫嚣道:“怎么?无生门势大,要以势压人么?” “就是,我们不远千里赶来。怎么着也是客人,你们慢待,还有理了?” “可不是,人是我们打的又如何?一个端茶倒水门人,有什么了不起? 就是打死了,大不了,我们挑个一般大小的赔给无生门。 用得着如此,咄咄逼人吗?” 那人话一出,不风还没说什么,顿时引来此起彼落的附和。 不风看着这些个嘴脸,不觉气的发笑,道:“诸位觉得,是不某人小题大做?” 他话说的不软不硬,却明显让人感受他的怒气。 “话……话不能如此说,此事说开,也就一点误会。 既然误会,不如叫小门人出来道个歉,我们给您赔个礼。 你看,成吗?”说话的,叫曾三元,早年间飞上来,结交了几个狐朋狗友,创了个仪元宗。 钻营了几百年,慢慢的也有几分名气,平日旁人恭维说他是个经世之才,听多了,他自己也觉得没问题。 故在这火头上,他跳出来想给众人做个主,也想给自己挣点薄名。 不风冷笑:“哼,好一个误会。 吾且问你,你何门何派?” 曾三元只道自己说的对,这不风听进他的话,是要来商量的。 遂整衣衫,拱手道:“在下不才,添为仪元宗掌门,曾三元有礼了。” “有礼无礼,我们稍后再算。吾只问,曾掌门可有门人在此?” “有、有,快来见过不掌门。”曾三元还以为是要和他套近乎,只道堂堂无生门也是惧人言可畏的。 忙从人堆拽出一个年轻人,生的面白无须,破有几分阴气,凭添一缕病态之感。 “见过不掌门。” 不风笑了笑,抬手丢出一掌,把人直接送上阎王殿。 曾三元大叫,跳起脚骂到:“老匹夫,你欺人太甚。 当着世人的面,也敢杀人行凶。你还我门人性命……” 毒千手本来想上前凑一脚,最后还是釣溪叟暗中按住了他。不风要出这口气,不在他们身上。 待会,必寻你、我。 如此,何不由他去? 于是,这团怒火,便全落在曾三元等头上。 一个个见不风杀人,叫的更凶。不敢要不风抵命,就把目光钉在了穆烟。 吓得穆烟也不挣扎了,由得明婴捂住自己。 不风向前走了几步,逼的曾三元等人频频后退:“他是你的弟子?” “不是。”曾三元摇头。 “他是你师兄弟?” “不是。” “既然都不是,那就把尸体带回。好走,不送。” “不风你……你枉为强者,欺我门小无依。”曾三元险些没气吐血,好无耻的老匹夫。 “是吗?那吾与你好好说道,曾掌门,有请柬吗?” “没有。”不想回答,但在不风的眼神压迫下,曾三元还是答了。 “在座的诸位,有吗?” “这……” “没……没有……”众人闻言,纷纷低头,嘈杂窃语。 偷眼看看这情况,有脚程快的,已经开始溜了。 剩下的不是想走走不了,就是不敢走。 不风对此,只是掠过一眼。即有不说领门人赶去,天风岐瞍是该好好清理了。 曾三元看的胆寒,终于后知后觉知道怕了,遂惶恐的跪下,急急扑到不风脚下。 却被不风闪开,道:“穆烟,过来。” “是,师祖。”穆烟挣开明婴。 顿时在场众人都懵了。怎么是师祖,不就是个不起眼的小门人吗? 若是,那不就是不风的徒孙?这……打了他的徒孙,然后……又,又…… 众人一时有苦难言,看穆烟恨不得生吞了。 你是不风徒孙你早说啊,问啥答啥怎么关键的不说?打你,你还手啊?就是打死几个,他们现在也有的辩说不是? 奶奶的,被你小子害惨了。 不风垂眸:“曾掌门,不某管教不严,出了个不肖徒孙。 现在,不某就让他给诸位赔罪。”道:“穆烟。” 穆烟上前,垂衣拱手拜下:“诸位……” 曾三元急道:“别、别别,小兄弟,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们一回。” “是啊是啊,要不您踩我们几脚出出气。” “对对对,还有我,您打我几巴掌也成。” “师祖?”穆烟想离开,但脚被抱住,他走不了。 不风眸光微敛,抬手扶起曾三元,吓得曾三元心口突突猛跳。 道:“不掌门……” 不风替曾三元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掸去其肩头的尘埃。 道:“曾掌门,你这是做甚,难道是不肯受吾徒孙的道歉?” “不不不……” 第六十五章:分别在即 曾三元,急忙招呼几人把门人尸体抬走。 这回也是踢到铁板,怎么着也没算到小门人原是有来历。 抬手握袖频拭额头冷汗,对不风拜了又拜:“不掌门说笑了,令徒孙龙章凤姿,我等皆有前错在先。如何使得小兄弟赔礼道歉,这岂不是折煞我等吗?” “哦?如此说,吾这徒孙与诸位是没有误会了?” “没有,没有。” “这样啊?诸位还要打死吾这小门人再赔一个吗?” “不不不,不敢……” 众人连连摆手,大气不敢多喘一个。就怕活阎王开杀,下个就是自己。怎么说,命都是宝贵的不是。 不风捻须点头,对穆烟道:“好了,看样子诸位仙友是原谅你招待不周之处。今次就当是长个教训,下去敷点药歇着吧。” “是,师祖。” 有不风发话,穆烟此回顺利抽出脚,撒开脚丫子就跑。 不知道的,还以为背后有什么毒蛇猛兽在追他。 行岩踪、秋水无痕劫是看的忍俊不禁,遂双双联袂走出风雷殿。 秋水无痕目光略扫,向不风道:“天风岐瞍风大,难免刮来几只不知深浅的小鱼。 不兄雅人雅量,此事就卖吾与行兄一个薄面,罢手言合可好?”看眼天色又道:“如今吉时已过,怎还不见令郎,可是山中尽兴忘了归返?” 他这是要递台阶给不风下,毕竟以不风的身份逼迫几个不入流小门派,说出去着实有几分不好听。 虽然事出有因,打死也是该的。但世人总爱不明究竟,偏帮弱者。以无生门的地位是可以无惧他人眼光,却是没必要为了这些人惹得一身骚。 不风也是人精,哪会不知秋水无痕的用意。他为徒孙出头,说好听点是护犊子。难听点,就是以势压人。 这种事情,就驴上坡容易,下坡却难。 所以,秋水无痕这人情来的刚刚好,遂就驴下坡。 “不瞒二位……” “师父,我带小师弟回来了。” 一闻声,回头果然是明夷、素鹤等人回来。 小小的人儿挂在明夷怀里,还是有些蔫哒哒,透着几分不济。不过,比之前看上去好多了。 就是,多了个意外之客——血郎君。 无泪怯生生叫声爹,把个不风的心都喊化了。不提老泪纵横,那也是双手颤颤的抚上儿子的脸。 在触碰到那一丝略带凉意小脸,才觉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秋水无痕和行岩踪看到无泪时,俱是眼前一亮。 好俊秀的孩子,虽不曾专门修炼过。但其根基却是同辈少有,如果做个衣钵传人,那真是极好的料子。 但在触及素鹤时,两人的目光又不着痕迹的变了。同时,周遭气氛亦有变化。 他二人看的心照不宣,其他人则好些想起事儿,又惧怕不风之威。 挑来挑去,挑到血郎君做发泄口。 血郎君虽被镇在禁山八百年,然早年间也是实打实的煞星,见人就挑战,实实在在打出的名号。 自然,他这名号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可不好听,对曾三元这些人来说,就是好事。遂推了一个不怕死的,站出来指着血郎君道:“久闻无生门也是名门正道,怎的与这种妖邪为伍?” “谁是妖邪?我他娘的出来闯荡时,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玩泥巴。你张口正道,闭口妖邪,你算老几?”血郎君见话头对着自己来的,撸起袖子就喷回去。 “你你你……这个杀人魔头,也不想自己手上沾了多少人命?” “笑话,在场的哪个敢说自己手上是干净的?除了屁都不懂的毛娃娃,你们谁敢说自己没沾过血? 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说的就你们一个二个。” “血郎君,你欺人太甚,兄弟们,动手。”话音一落,以曾三元为首,纷纷亮出家伙。 气氛,一瞬剑拔弩张。 血郎君嗤笑,链子弯刀上手。正好几百年没开荤,拿你们试试也行。 “住手。”不风提元高喝,看向忿忿不平的血郎君,问明夷怎么回事? 明夷把无泪放下,附耳将禁山上的遭遇略说一遍。 不风才明了前因后果,看来这就是栖圣君说的造化。无泪得他之助,日后确实省事不少。 牵着无泪到秋水无痕、行岩踪面前,道:“这是御魂门的行岩踪掌门,旁边的是春秋翰墨的秋水无痕掌门,快快见过两位掌门。” 无泪很乖,依依作礼。 两位掌门愈看愈心喜,这样的好材料,怕是没自己份咯。不风自己本身就是少有的强者,身为他的子嗣又何须再另访名师? 随即,行岩踪取出自己备好的贺礼交给无生门弟子托着。秋水无痕亦唤恣无意、诗断肠献上贺礼。 吉时虽然过了,但由不风亲口肯定,这事便算板上钉钉。 毒千手、釣溪叟看向素鹤时,眼神俱是阴毒不已。但他们也清楚,无生门不是动手的地方。 遂各自敛了心神,起身与不风道贺,并献上贺礼。 不风将无泪推到身前,道:“犬子不才,蒙诸位厚爱。 无生门以备薄宴,还望各位不要推辞。” 顿时,一场硝烟就这么被不风连削带打弥平。 众人入殿,酒菜已齐。 素鹤道浥轻尘受伤,遂送其先回二虫院。不风点头应允,他要做的已经做了。 只肖让这些人明白,百里素鹤是他无生门的朋友即可。 任何人要动百里素鹤,无生门不会坐视不理。 又看了仍是精神准头欠佳的无泪,让明夷带回二虫院,顺便把血郎君也带走。 一场酒宴吃下,宾主至欢。待在殿外的曾三元等人,不风也没有薄待。 尽管有些摩擦,好酒好菜一样不差。 直待天色渐暗,才送离无生门。 不风有心留行岩踪、秋水无痕小住一晚,二人俱说门中有事,走不脱。 当下,也辞了不风,各归宗门。 毒千手和釣溪叟一看,再待下去也没多大用,遂也前后脚离开。 待将这些琐碎料理妥当后,不风才得空回转二虫院。 甫落地,就察觉到院内气氛有异。 再一看,源头全来自栖圣君:“老匹夫,你这是做甚?” 栖圣君眼睛瞪的铜铃一样,撇了眼不风,转头不吭声。 不风环顾屋内,大体晓得咋回事,就让素鹤、槐尹等先下去。 然后倒杯水递给栖圣君:“你也是的,一把年纪和小辈置啥气。 再说,人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这就叫平安?臭小子怎不自己上去挨一下?”不提还好,一提栖圣君怒火蹭蹭上涨。 “……你这叫不讲理了,血郎君有多少本事,别人不知你还不知清楚? 不是你一开始劝吾别慌,有臭小子顶着。现在,怎么反倒怨起来了?” “去去去,能一样吗?小尘儿那是个姑娘家家,万一日后留疤怎么办?”他家小尘儿还得嫁人哩。 不风很想翻白眼,但他那眼睛,翻和不翻没多大区别:“吾儿还是小孩子,你怎么不说说?” “……”栖圣君被堵的没话说。 “行啦,修仙哪有不受伤的。她那伤没多大事,主要是毒难缠,回头血郎君把毒解了就好。” 说道这里,栖圣君就有一百个不解:“那厮当年与你斗的不相上下,如今怎么就服了小家伙?” 打也没见你当年把打服气,现在倒服你儿子,稀奇。 不风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事情说来话长,唉……怕还是因为他。” “你是说三皇子?” “是啊……”不风沉默,有些事情已经说不清对与错。 只看他对无泪的付出,便是作为生父亦觉得愧颜。不指着这孩子忘了他,但凡能对自己有其一半亲密,也就足矣。 “缺云子还没回吗?”不风抬头问道。 “回了,不回我能坐在这里?”小尘儿的伤总是要处理的,专业的怎么比他这外行的强。 不风想了想,起身道:“回了就好,你要不要随吾一起去看看?” “你去吧,我不去。”说罢,转过身。 “行,那吾去看看。” 不风出了门,往厢房而去。 倒也巧,除了槐尹要留下照顾碎玉人,几个全在白鹭童子房间。用缺云子的话说,都在一起,省的他来回跑。 白鹭童子经过几日调养,已经好了很多,再将养几日,就可以和从前一样。 他主要是内伤,所以费时些。 无泪只是累,休息休息也就无碍。只有浥轻尘的伤有些棘手,虽然素鹤给她服了丹药,可其所中之毒是血郎君自身萃取的。 要解,还血郎君来。 血郎君起初不肯,他还惦记着浥轻尘收了他两颗獠牙没还。 然问题是,浥轻尘现在聚不起真元,无法还他。而他又不肯先救人,是故陷入僵持。 缺云子道:“你先解了她的毒,她不就可惜还你獠牙嘛?” “不行,先还东西。” “先解毒。” “先还东西。” 一来二去,争得面红耳赤。 “吾给你两条路,一、解毒。二、吾再把你镇回去。”不风抬脚迈过门槛,不开心眼,他也知道血郎君在哪儿。 “你……” “你什么?既然要跟着无泪,就得守无生门的规矩。 否则,吾何必留你。” 血郎君双目喷火,然现在的形势是他必须依附无泪,不然内丹上的红线随时会绞杀他。 “不服?那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无生门虽本着有教无类处世修行,但也不是谁都收。 大门在那儿,不送。”说着,就要赶人。 “……服,我给她解毒。”血郎君再三忍住,才堪堪没让自己出手。 抬手一探,自成一股吸力。将侵入浥轻尘体内的毒素,都吸回掌心,随后散去。 毒素离体,浥轻尘即感真元开始填充筋脉,遂掌心翻转,托两颗獠牙还与血郎君。 不风看了眼血郎君,道:“你随吾来。” 血郎君默了默,举步跟上。 走到暗处,血郎君问:“你想说什么?” “无他,只一个忠字。”回身,看着血郎君道:“护好他,前事不究。 做不到,吾必杀你。” 良久,夜风徐徐,血郎君倏的吐出一字。 “哈……” 第六十六章:合作 血郎君和不风先后回到白鹭童子房里,坦白讲,白鹭童子不是很喜欢血郎君这个人。 但小主人既答应,那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无泪还是有点懵,他记得自己是和玉人姐姐去找红虫的。后来,就不知怎的什么记不得了。 等他醒来时,入眼的便是明夷师兄…… 明夷看出他疑惑,抬手按其肩头:“此事过几天,我在同你慢慢细说。 你今日也累了,人也看了,我先送你回房歇着。” 不风颔首:“也好。” “师父,弟子带小师弟先下去了。” “去吧。”不风拂袖,看向血郎君。 血郎君脚步骤停,复快步追上明夷身影。 素鹤与浥轻尘也起身告辞,不风知浥轻尘身上有伤,点点头,便让她们离开。 只邀缺云子,回屋浅谈。 那素鹤将浥轻尘送回厢房,即替她掩上房门离开。 浥轻尘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暗骂:呆子。她心中是有事的,过了今夜,明早恐即是分离。 再见,亦不知是何期? 想和素鹤多说几句离别前的话,又怕他觉得自己轻狂。 这一犹疑,人直接走了。 素鹤去了碎玉人,他知槐尹必在那里。 槐尹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引他坐下:“你们聊完了,少楼主的毒解了吗?” “解了,休息休息便无大碍。”抿了口水,道:“玉人姑娘现在情况怎样?” “缺云子说,她没有伤。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可能跟她失忆之前的遭遇有关。 只是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她以前经历了什么,想帮也无从帮起。”槐尹拧了块帕子,坐在床边替碎玉人小心的擦拭额头。 “嗯?缺前辈难道也治不了?”素鹤惊问,他记得自己这条命,当日还是有赖他老人家才得以保全。 “唉,他说他只精伤病。像这种,得另请高明。” “可有说清楚找谁?” “有啊,你的好友拂清风。” “他?” “是啊,放眼欲海天,医术方面谁能出其右?” “如此讲,我与槐兄还得继续搭伴咯?”素鹤揶揄道。 “怎么?想赶我走?”槐尹笑着反问,然眼底那丝不自然,被他掩藏的很好。 便是素鹤,也不曾发现他的异样。 素鹤倒不否认,端着水杯默默打量,沉声道:“是如此没错。” “你还真敢想啊?”槐尹起身,走到素鹤旁边,攥着帕子“砰”拍在桌上。 “我……” “不要跟我提那些有的没的,咱们好歹也是共过几回生死。我他娘要是个贪生怕死的,还会跟着吗?” “槐兄,你听我……” “打住,听我说完。”槐尹伸手撸袖,一把止住素鹤,道:“你是想说,接下来才是危险的开始,是吗?” 素鹤颔首,实情,也确实如此。 眼前的平静,不过短暂的平静。出了天风岐瞍,怕是路路难过。 “你这人,让我说什么好?讲什么拖累不拖累,咱不是早就被拖下了水? 差也不差再多点,而且玉人这情况,你我注定还是走一道。”说罢,槐尹看着碎玉人,倏的松了口气。 虽说不该如此,但不得不说她这病来的很是时候。使素鹤无法拒绝他的同行,而他现在也无法带着碎玉人公然回到菰家。 他在欲海天闯荡不假,然少有人知其真实身份是王城菰家养的门人。 碎玉人却是王城人人知晓的菰家二小姐,同行,只会暴露自己。 重点是他要为碎玉人求医,素鹤无疑最好的中间人。不管拂清风到时候什么想法,冲着这层关系。便无有不尽力一说。 素鹤叹气,他忧的又岂止是一爪一鳞之事? 只是,唉…… 槐尹坚持,他也不好再劝阻,遂辞回房。 翌日,三人同不风拜别,得知浥轻尘和栖圣君竟连夜离开。 “这是小尘儿,托吾转交与你的。”不风自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给素鹤。 “多谢!此番事成,全赖前辈成全。晚辈,感激不尽。”素鹤握着信,拱手深拜。 不风不动,受他一礼,取出无生门的信物教他掌心:“小子,出去后,把腰杆给吾挺直些。 吾不管你过往如何,但你我之间也算一饮一啄,前缘早定。 天塌了,有个高的擎着。 欲海天乱了,还有无生门给你靠着。 只要你小子行的正坐的端,便无需惧着他人。” 素鹤轻颤,顿时要给不风跪拜下去,却叫不风横手肘托起。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双亲。 你,不可轻跪。” “承蒙前辈指教,素鹤谨记在心。” “去吧。” “前辈保重。” “等等,还有我。”缺云子提着一只慌急慌忙穿上,冲不风挥手:“不掌门,我老头子下次再来。” “缺兄好走。” 须臾,人以走远。无生门还是无生门,却又好像不一样。 比之往常,多了些许生气。 “师父。”明夷在一旁提醒到。 “我们也走吧,无泪今日可好些了?” “好多了,正等着师父教学。” “好啊……” 另一处,出了天风岐瞍,素鹤、槐尹带着昏迷的碎玉人急急往维叶谷赶。 “怎样?要找个地方解决一下吗?”老那么多苍蝇跟在后面,也是烦人的紧。 “先不管,回谷再说。”素鹤扭头道。 “追,不能让他们跑了。”后面,曾三元振臂高喝。 有仙者驻足不肯上前,道:“人皇石只有一枚,到时候算谁的?” 曾三元心内鄙夷,嘴上还是道:“诸位谁有本事得到,便算谁的。 我只要报了门人被杀之恨,其他诸位随意。” “成,那大家伙就手底下见真章,我先请了。”当下有人提步纵出,箭也似的一刀砍向碎玉人。 素鹤眼疾手快,推开槐尹,一把钳住来人腕骨,稍用力,只闻得咔嚓一声。 那人手掌耷拉松开,刀坠云雾。 “可恶,看招。”说罢,那人复提掌攻上,足攻素鹤下盘。 拳来脚往,快的令人眼花缭乱。同时更有人从背后偷袭而至,素鹤本能往下一挫,抬脚踹眼前人击偷袭者,登时,两两被震飞。 曾三元看的眼疼,招手道:“一起上,别让他分而化之。” “可是,这厮太强,我们几个不是对手啊。” “是啊是啊……” “废物,让开,别挡路。”曾三元气不打一出来,平日里好听的话听多了,他真不觉得这些人哪里不好。 然真正对上事情,还真是一无是处。 那几个受了曾三元一番羞辱,霎时也不干了。老子给你拼死拼活,就换你这句好话? 要宝贝,自己夺去。 咱不奉陪了,顷刻走了好些个。 曾三元气啊,但他是真想要人皇石。报仇什么的,那都是说给别人听的。 人皇石多好,自己不用,还可以用来给自己铺条青云路。 等他有足够的实力,强大的靠山,还愁找不到宝物吗? 他想的很好,旁人为心知肚明。不过这种事情,不是想想就可以。你得有真本事,真叫你夺去,人家也没什么可说。 只是他曾三元有多少能耐,大家也有数。 虽是众人围杀,但人心不齐,总能叫素鹤他们寻到空子逃脱。一时间,追的追的紧,逃的逃的快。 素鹤看看云海四周,俱无藏身之所,遂与槐尹按下云头,奔入林中。 有了树木遮挡,那些人追上,一时半刻还得花些功夫。 可行不及多时,前路叫人阻去,再回头,追兵隐隐靠近。 真叫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挡路者,一柄墨剑撑地,踉跄站起。大笑道:“咯咯咯,百里素鹤,想不到你我还有这样的缘分。” 说罢,回眸一笑对身后同样是追杀者但:“诸位,杀我?可不如眼前这些来的划算呐?” “什么意思?” “意思?咯咯咯,毒千手你又装什么呢? 你前脚从无生门出来,后脚即追杀本宫,居然说……什么意思?这不是,鬼话吗?” 扈西河托着他那颗灵灵宝光的毒珠,几步缩之毒千手背后:“师兄,是这样的吗?” 当日推说宗门有急事待处理,看来,他还是想独吞人皇石。猎杀罪者,似乎并不得其心。 毒千手侧眸,道:“此事我以后再同你解释,现在拿下这女人在说。” “是吗?” 显然,扈西河也不是好打发的。彼此目的虽则不纯,但玩阴阳两套则为人所耻了。 与扈西河而言,你可以明刀明枪算计,但别拿他当傻子。 “你休要听她挑拨,此刻她已中毒,合你我之力,今日谁能相争?” 被目光扫中的寅、薛蝉子、岑之人,登时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不过看到素鹤时,顷刻恨意交织。 来的正好,今天罪者也罢,人皇石也好,他必是要取一样。 新仇旧恨,总要了一桩。 花中影见目的达成,顿时笑的花枝乱颤,云鬓松斜。 笑的急了,呛了好几口血吞下:“咳……咳……” 拔出插在地上的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素鹤。 “大宫主,好久不见。” “是啊,连本宫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与你重逢。”花中影撩起一缕碎发别在耳后,狼狈却又不失风情。 “怎不见二宫主?”素鹤问。 “她呀,有事不在。” “是吗?” “呵呵,这么紧张作甚?本宫与你的不快,可以暂且延后。 现下嘛……” 素鹤蹙眉,大抵知晓她的来意:“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花中影挽了个剑花,抬袖擦拭剑身:“你有追兵,我无退路。 不如,你我合作?” “别听她的,怎知不是她的诡计?”槐尹看着花中影直皱眉,他可没忘之前在她手上吃了多大的亏。 现在提合作,谁晓得是不是苦肉计? “怎么?不敢赌?”花中影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 “你想如何做?” “简单,合你我之力,各劈生路。” 素鹤掣剑,回眸斜睇身后。 “成交。” 第六十七章:联手 毒千手见二人达成合作,心下犹疑片刻,退向扈西河:“我看不出这小子修为深浅,保不齐是个硬碴子。 待会,你我左右夹击同时抢攻。” 扈西河面色一沉,托珠上前,与之并肩道:“可以,只望师兄此回能与小弟同心。” “自然。”毒千手口上答着,心想:还惦记着之前那点破事。待会动手,难保不会留一手。如此,还是需防他一防。 那厢,寅对薛蝉子、岑之人道:“今日,二者必取其一。 否则,咱们也不必回宗门了。” 私自背离掌门指令,不成功便是成仁。 薛蝉子与岑之人换了眼神,俱是把头低下,小声道是。事到如今,他们在这条船上已下不去,能做的,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他们比不得寅卫,与宗门而言不过是个寻求庇护的人。少了,也没多大的关系。 同时,曾三元带人赶到,将素鹤退路截去。 三方势成三角,形成对立。然与扈西河等人同行的猎罪者,则抱手退立一边,隔岸观火。 素鹤给槐尹递个眼色,让他稍后见机行事。 转眸同花中影道:“大宫主打算如何合作?” 花中影打量曾三元等人道:“你拖住他们,本宫替你杀了追兵,然后你我联手再退强敌,如何?” “甚好。” 一语刚落,扈西河、毒千手率先发难。二者往昔到底是同门师兄弟,携手进招,默契自生。 扈西河毒珠化银枪,挺枪直上,枪身摆如游龙,枪头爆出夺目电芒。一圈圈,直递素鹤。 毒千手随后跟上,脱手飞蝗如雨,旋即双掌交错,掌风竟刀兵交击之声,直逼素鹤身前。 素鹤晓得厉害,当下也不敢大意。一剑架住银枪向下猛按,扈西河定睛瞪眼,虎掌把住枪尾,巧劲儿上挑,那银亮的枪头瞬间取咽喉。 道:“我与你无仇,亦不稀罕人皇石,你何必替人强出头?” “非我强出头,实是阁下有心阻拦。如果不是,何不放我等离开?”素鹤向后一仰,悄然退后数尺,堪堪躲过咽喉一枪。 足尖点地,忽的翻身急转,一剑画圆向前刺出,正迎着飞蝗击打如雨,叮叮当当,绵绵不绝。 紧提一掌,贴住剑柄。 忽见悯殊耀出万道光芒,与毒千手之掌劲儿交与一处,霎时彻裂山崩,周遭树木尽被摧毁。 两个受力,各自向后翻飞,不及止步。 寅瞧着是机会,遂令薛蝉子、岑之人趁隙攻素鹤,自己则是暗地发招袭花中影。 曾三元等人,虽不知素鹤往昔,但群芳台的名头,他们是知晓的。 对上花中影,冲上前的人不禁开始往后撤退,一来二去把曾三元自己顶到了人前。 “怎么?不动手?不动手,那本宫可要动手了。”花中影美目微眨,指掐青丝倏的后甩,一击,洞穿寅腕骨:“学人偷袭,御魂门的寅卫也堕落了么?” 寅怒目而张,抬掌斩断青丝,复聚元抱红光,猛的推向花中影。 红光所过,地面寸草不生,如被火炙。 花中影青丝一抖,霎时缠向曾三元,那厮这时脑子转的极快,拂袖拉了就近之人,做了自己的替死鬼。 又故作惋惜的扑上前想救人,整套做的行云流水,使得众人不明就里还以为他是真想挽救。 这一切快的只在瞬息之间,被他推出来的人,还没来的及出声,便遭青丝绑缚,立马就奔了黄泉。 巨大的爆炸之声,迫使他们止步,曾三元退不及,被浇了一身的零碎,脸也被兜头浇个正着。 登时木在原地,人好似失了半截魂。后面的人,也没想到同来的兄弟会死的这般凄惨。 直到花中影墨剑要取曾三元命时,才有几个幸得反应过来,各出强招阻下花中影逼杀,趁机救下曾三元。 花中影一击不成,反攻寅。引寅边打边往曾三元众人贴靠,那些人抬眸之间,差点吓掉了魂。 忙拽起曾三元飞也似的逃了,花中影满意的勾起唇角,道:“现在,就只是你我,你说本宫该如何回报呢?” 寅心头一凛,但面上仍是半分不乱,道:“拿你的头,换个人情如何?” “哈哈哈,好呀,你要有此本事,尽管拿去。”花中影大笑,倏的眸光寒光迸射,道:“拿不去,便是本宫取你狗命。” “放肆。”寅被羞辱,顿时怒火攻心,出招再不留手。 满盘怒火倾泻,倒叫花中影短时间与之陷入纠缠。术法攻击,他浑然不惧,强与弱皆是硬接。 这样打,花中影则明显吃亏的多。 但花中影能从永罪台脱出,其本身也不是易与之辈。转瞬调整了攻打方式,以武力强攻,术法为守。 如此一来,形势顿成扭转。 寅心道难缠,急唤薛蝉子帮忙,然薛蝉子被素鹤绊住无法走脱,使得岑之人有机会可以过来相助。 两者联手把花中影逼入死角,就在即将得手时,扈西河忽的跳出,一枪了结了岑之人:“我看上的猎物,你也配?” “扈西河?”寅怒提双掌攻其腹部,要给岑之人报仇。 扈西河手握银枪,向前一挡,身形进逼,一连三掌击在寅心口,便是魂体之身,受此掌力,也连断数棵大树才止住身形。 但见寅倒地,魂体开始出现逸散。薛蝉子见状,不顾一切杀出,将人掳走。 如此,再回首场中就只剩下毒千手、扈西河,还有不少的观望者。他们没打算此刻出手,单等两边斗的筋疲力尽,再行坐收渔翁之利。 同时,也将槐尹死死防住。 槐尹身背碎玉人,几次想趁隙脱逃,俱是被这些给堵回原地。 走不得,只能等的暗暗心焦。 素鹤与毒千手过招不下百,双方各叹对方之难缠。 毒千手见飞蝗取攻不得,干脆弃飞蝗不用,只提双掌,复复疾攻。 他那手掌,常年浸毒,虽含刀兵之声,更藏致命剧毒。 其声可乱心神,毒可毙敌命。 “受死,或交出人皇石。” “恕难从命。”素鹤执剑,一手贴剑尖,横推挡住其烈掌,道:“你我死斗,不过是便宜旁人。 我纵是再不济,也可舍命把你拉下,你即便是侥幸留得一口气,又凭什么走出身后的虎狼堆? 不如,你我各退一步,放彼此离去如何?” “做梦。”毒千手向左疾射,避开悯殊剑芒,一脚落地,身形忽倒,贴着地面快若闪电的攻素鹤足下。 素鹤头下脚上,以剑点地,擦出无数剑花,剑芒如守一点,朝四面八方荡出光华。 毒千手挺而走险,不退反近,双掌夹住剑尖,沛然真元急运,欲以剑身度奇毒:“小子,我舍得你身剐,你敢接吗?” “你……”素鹤一惊,抽剑想退,然剑却被毒千手夹的死紧,宛如铜浇铁筑。眼见奇异磷光顺剑身蔓延至手柄处,登时悯殊脱手,双掌聚元,击在剑柄顶端。 骤然间,只闻得剑吟龙鸣,忽的暴起,削去毒千手左耳。 “啊……”毒千手抱住血淋淋的左耳,失声痛呼。 再一回手,素鹤招回悯殊,执剑接连进招,紧逼毒千手。 毒千手不曾想,有朝一日会吃这样的大亏。不及回神间,被素鹤连伤几处。 他那剑尖一带,顺势刺入其肋骨间,在折转,肋骨应声而断,带出一飙殷红。 情急之下,毒千手再唤飞蝗挡住素鹤进逼,自己连连倒退,踉跄数步才稳住,没有倒下。 剑指疾点要穴,止住出血。 双掌随之凝出一把九耳八环飞蝗刀,刀身逆光一瞬,飞蝗栩栩如生,好似都要从里面脱非出来。 吐血一口血水,低喝:“好小子,是我毒某人走眼了。” 素鹤把见手顿紧,道:“承让。” “吃我一招,血蝗吞日。”刀忙一闪,血云遮天蔽日。 槐尹急忙掣出银狼,护住自身与碎玉人,旁人亦纷纷祭招,各退血蝗。 然血云之厉,岂是随便可挡? “砰,砰,砰”,眨眼三人被血云爆体,更有数人被伤。 扈西河持枪,拂袖化去血云之威,怪声怪气道:“师兄早拿出真家伙,哪里还需要受这无妄之灾?” “少废话,赶紧拿人。”毒千手吼到。 “好,我这就来。”扈西河懒洋洋应了声,转身一枪劈向花中影。 花中影闪避不及,举剑硬接,顿时剑身被压的下弯,嵌入其肩。 “臭娘们,命挺硬的啊?嗯?”上次毒你不死,这回还不死来?害老子啥事都没干,光追在你屁股后头跑。 今天,我看你还怎么跑? “呸,本宫命若不硬,你跟在后头闻什么呢?”花中影面色虽白,然对上毒千手,气势半分不弱。 “你骂我?” “看不出,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找死。” 说罢,毒千手用力向下一压,墨剑“噗嗤”全没入肩甲。 枪头一挑,划向花中影细长的脖颈。 但见花中影一个,一字马扎下。仰脸避过枪头,掌击剑柄,墨剑翻然跃出。 反手握剑贴背,堪堪挡住枪头,随即滚地而起,一缕青丝脱手缠住银枪,两相陷入僵持。 扈西河见状,顺势送枪往前,直取其脖颈。 花中影惊觉有异,玉掌推开枪身,闪避要害,腰肢一转,递剑穿其腹。 得手之后,却挨了毒千手一脚。 顿时口吐鲜血,借势遁入林中,几个起落不见踪影。 只听她道:“今日之仇,来日本宫必报。” 槐尹看的大急,他就知道这女人没安好心。她跑的轻松,剩下素鹤独对这些人,那不是把人死里推? 素鹤亦知事情不妙,虽退群狼,仍有猛虎在饲。 提气纵入半空,沉声一喝:“疏影横竹,烟波尽” 刹那,剑雨倾天,竹影威煌,枝叶摇荡之间,遍扫众人。 其剑气纵横凌厉,迫的毒千手、扈西河等不得不先回护自身。 而他则趁众人提招阻挡的空隙,疾退至槐尹身侧,搭住其肩往上一提。 “走。” 待众回神,人已消失。 毒千手急步上前,九耳八环飞蝗刀,怒摧密林。 “追。” 倏的,两人无踪,众亦无踪。 第六十八章:步步是杀 入夜时分,素鹤携槐尹,背上碎玉人倏的自虚空踏出,飘然落地向前,急急奔维叶谷方向。 不料,刚到谷口便中了埋伏。 漆黑夜幕下,忽的飘出二三盏圆红灯笼,掌灯的乃是几个曼妙女仙。 甫照面,即娇叱道:“淫贼,还我等姐妹性命来。” 说罢,红灯一晃,迎风成剑,攻向素鹤、槐尹。 槐尹不知所以,掣银狼架住长剑,震开女子,后退靠向素鹤:“什么情况?” 难道,这是新的夺宝由头? “不知。”素鹤亦云里雾里,不知这声淫贼从何而来。 女子怒叱:“好不知羞耻,若非萧君指引,我等恐还被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牲欺瞒在鼓里。” 登时,兜手又打出几枚暗器。 黑灯瞎火,本就视物不清,虽则彼此俱非凡夫,但此是天道自然,人力所不能强行改变。 纵能在黑夜兄如履平地,但对上这种暗招,还是不免有些麻烦。 素鹤躲去两枚,以剑击飞两枚,仍有一枚避无可避。 遂以两指夹住,还击出去。 那女子避不开,登时啊的一声惨叫,长剑应声坠地。 “蓉蓉,你怎样?”同行女子上前搀扶,另几个旋即持剑一面而立,个个粉面含煞,恨不得把眼前人生劈了。 “痛……” “我帮你看看。”女子凑近,见伤在右臂,是自家的流星镖。遂拔了此物,又取了伤药洒再伤口处。 然后从裙摆撕了一块布条,将伤处裹好。 扶起名叫蓉蓉的女子,拨开姐妹走到人前:“百里素鹤,你掳我姐妹前仇未清,如今又再伤人。 莫非,真当欲海天没人治你吗?” “慢着,你们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他掳了你们姐妹?谁说的,出来把事情讲清楚。 平白无故的,这锅咱不背。”槐尹反手抓住刀柄,背着碎玉人往上一颠。 话音刚落,林卯、邹管家自暗处走处。 随即,萧老四也带一批人举火把而至,把黑漆漆的夜空霎时点亮。 萧老四手持长箫,盘在指尖转悠,忽的抵在肩头,道:“萧某说的,林斋主便是证人。” “萧老四,怎么哪儿都有你?”槐尹怒上眉山。 “诶,别激动。 此回我们可不是为了楼主,只不过回到小桐流域恰逢不平而已。岚仙子,萧某说的对也不对?” 岚仙子,即是扶着蓉蓉的那名女子,她看着萧老四,很是感激的点点头:“承萧君指引,否则我等至今还不晓得姐妹遭了横祸。” 随后,怒指素鹤:“更不晓得,真凶一直在逍遥。” 素鹤蹙眉,提剑拱手道:“这位姑娘,在下与诸位素昧平生,何故要行加害? 且近期,在下并未返回小桐流域,怎见得凶手就是某人?” “哼,少花言巧语。今日任你嘴皮说破天,也改变不了你杀人凶手的事实。”岚仙子朝林卯打个招呼,林卯上前,目光掠过众人。 神情甚是凄恻道:“不错,根据林某这段时间的追踪。 你最近表面与槐尹同行,前往人皇岛。实则,暗中以化身潜小桐流域,重启神女殿。 那些失踪受害的女子,便是如我儿一般,成了你献祭神女的亡魂。” “住口,休得血口喷人。”槐尹闻言,顿时怒喝。 林卯看了药他背后的碎玉人,目光倏的溢出一丝凛寒之气:“血口喷人?我儿如花蕊般的风华,也是冤枉他的? 我妻温柔贤惠,死与他手也是冤枉? 倘若是,那就拿出铁证来?” “哈哈哈,林卯,你杀妻灭儿,还问我们要铁证?你羞不羞……” “哼,虎毒不食子。你以此污蔑林某,就不怕遭天谴吗?”林卯提袖拭泪,两指苍天。 霎时,天际雷隐电闪,好不骇人。 “就是,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是人?”蓉蓉捂着伤处,反驳道。 忽的,她看见碎玉人的模样,失声吼道:“是她,是她……” 岚仙子一惊,忙问:“她是谁?” “前些日子,有黑衣蒙面人,持此女画像,到处抓人,说是神女殿走失了一名祭品。” 那一次,她也险些遭了殃。得亏众姐妹来的及时,才没有被歹人得逞。 “可是我们找到你的那次?” “是。” “百里素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口称自己清白,结果却是拉着槐尹同你沆瀣一气。 连祭品都在,还有什么可狡辩?” 这下,轮到素鹤、槐尹大吃一惊。 素鹤惊的是,没想到碎玉人居然是自神女殿逃出的祭品。如此看,害她的人必是林卯。 只是,他们现在没有证据。 而槐尹惊的是,他没料到二小姐差点做了这群畜牲的祭品。 他道二小姐的情况怎会步步陷危,原来是这帮瘪犊子干的好事。 奶奶的…… “怎么?无话可说了,不狡辩了?”岚仙子右手一抖,长剑翁的发出轻吟。 “姑娘,你所指之人乃是槐兄自螣海救起。小桐流域与螣海相隔,何止是千里万里? 怎见得,她就是你们所说之人?”素鹤道。 “我说什么来着?刚说你们不要狡辩,你们这就来了。 阁下既知两地之遥,就当知她一介祭品是跑不了那么远的。 除非,是有人带走。” “何以见得?” “谁不知神女殿的祭品,必先制其修为,防其脱逃。 你说她是自螣海被救起的,莫说她知不知道螣海在哪里?就算她知道,没有修为傍身,她要如何走出神女殿的看守,又如何出现在螣海?” “原来如此,姑娘前番还说对方在寻找走失的祭品。如今改口,说是我等掳人,岂非自相矛盾。” 哪知,岚仙子半点不慌,反而更加坚定道:“何来自相矛盾,由此可见,你们必是真凶无疑。” 这下子,槐尹来了火气:“我槐尹一向不爱骂女人,但是,今儿我真想骂你他娘就是个蠢蛋。 好人坏人你分不清,黑的白的你搞不明,你还学人报仇,咋不知自己是提着脑袋给人尿壶?” 气死他了,从来就没觉得有天会被人堵到嗓子眼。 眼下,他算是见识到了…… 岚仙子登时柳眉倒竖,仗剑抢攻:“受死来。” 槐尹肩一耸,把碎玉人甩到素鹤怀里,道:“看好她,这一阵让我来。” 素鹤伸手抄住,抬头道:“小心。” 说罢,目光扫过一直没出声的某人。邹管家,这就是你所说的‘绿柳扬风’? 邹管家抬眸,一眼交错后,眼观鼻,鼻关心,垂首静立林卯身后。 顿时,素鹤心底下沉。 眼见槐尹与岚仙子打的地摇山晃,剑与刀迸出火星,萧老四转眸对旁人道:“诸位,这可是杀害你们姐妹或爱人的凶手。 此时不擒,更待何时?” 他这话一落,身后身旁,众人劫是持兵刃跳出。 一径的杀向素鹤,而素鹤一手护住碎玉人,一手还得迎敌。 人群之中,但见他脚步频移,在剑与刀兵左右穿梭,悯殊剑只伤不杀。 “小子,拿出你真本事。别说我们杀的胜之不武。” “掳我妹子,就是不共戴天,还想装好人,给谁看哪?” “杀了他,别跟他废话。道义那是对人说的,这厮就是个畜牲。” 素鹤侧身一闪,悯殊同时架住三剑,再提元振开,沉声道:“诸位痛失亲人,在下可以理解。 但是,切莫听人唆使,中了贼人奸计。” “奸计,我看你小子就是奸计。猫哭耗子,假慈悲,骗谁啊?” “诸位冷静,听在下一言。”素鹤揽着碎玉人忽的弯下,两把钢刀贴着头顶削过。 见目标躲过,二者复提刀横推,欲斩其腰。 素鹤纵身点落刀身,双脚同时踢中两人颈部,再一个旋身落地,悯殊急急递出。 寒声道:“给在下一个机会,待我了了手中之事,日后定会还诸位一个公道,如何?” “公道?你和死在你手上冤魂讲公道去。” 萧老四靠在树上,悠闲的抚摸长箫:“百里素鹤,前番少楼主替你说话,我等才不得不罢手的。 你如今提公道,什么时候也给楼主一个公道呀? 前债未清,空口白话可是大忌。” “萧老四……” “别激动啊,萧某是说过疏星楼之事不再插手。可没说过,不能闭口不谈,是不是?” “小人。”槐尹一刀震退数敌,又以刀背砍晕近身的女仙。 刀身顺势一拍,把人拍的和岚仙子抱个满怀。 “槐尹你……” “我什么我,识相的赶紧走。别逼老子开杀戒,别拿老子当圣人。” “蓉蓉,接着,我和这畜牲拼了。”岚仙子反手一推,人跌入蓉蓉怀里。自己长剑抖擞,铮的杀向槐尹。 “找死。” “我呸,你给我纳命来……” 素鹤忙里瞥见槐尹动真格,喝止道:“槐兄,不可伤及性命。” 话音刚落,身边的大汉立刻恼了,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你她娘假惺惺给谁看……” “兄台,且退吧。在下无意与诸位结仇,再打下去不过使真凶称心如意罢了。” “哈,说的跟真的一样。凶手不是你,难道是别人?铁证如山,还向抵赖?” “给在下一点时间,日后必予各位一个交代,今日且退,都先冷静下好不好?” “这……” 他一而二在的留手,又说的意诚言肯,霎时有好几个心思被说动。 手底下的功夫顿手,林卯见状,哪容得大好机会错失,寒光迸出眼底:“寂人。” “是。” 邹管家霎时身形如鬼魅飘如战圈,提掌疾袭欲退之人,那人浑不知死关逼临,仍是看着手上的剑,思索素鹤之语。 素鹤抬脚踢起一枚石子,击中其膝。那人扑通栽下,堪堪躲过杀招,吼道:“你……” “小心。”眼见邹管家一击不成,再补一掌,素鹤飞身,执剑进前,欲阻其害。 哪知,邹管家忽的改掌为抓,提起那人挡在身前。 素鹤不及反应,顿时一剑收势不住。 噗嗤,剑尖刺入肌理。 “不……” 第六十九章:半月为期 那人哀哀一声惨叫,半截身子不及软下。忽遭异力托起,刺入心口之剑也被点点拔出。 少顷,暗夜徐风拂至,将两人倏的分开。而站在那人背后的邹管家,顷刻倒飞如柱。 砰的摔飞在林卯脚下,哇的吐出大滩鲜红。 “咳……” 又见清辉洒落,抚平那人伤口。 那人大喜,摸着心口处:“我没死,我没死……” “维叶谷外,不留生客。诸位,不妨暂退。”话音刚落,拂清风乘清辉飘然现世。 素鹤心喜:“好友。” 拂清风信步上前,点头算作招呼。越过素鹤,道:“你们先入谷内,余下吾自会应对。” 闻言,槐尹一刀震退纠缠,闪身退至素鹤处。 二人携碎玉人即刻往谷内掠走,而前来寻仇者,岂能让他们如意。 当下身影疾驰,便要阻人。 拂清风负手一立,周身忽的荡出八面罡风,遍扫诸众。 ‘砰’‘砰’声起,坠地者不知几多。 萧老四顿时执箫而出,正气凛然道:“久闻先生素有清名,莫非今要与百里素鹤同流合污,包庇这杀人凶手?” 众人亦愤然说:“先生素日恩情,我等不敢忘怀。然而今之仇,事关姊妹挚爱,我等非报不可。” “正是,恩情是一码,仇是一码。他百里素鹤造的孽,先生何必为他污了清名。” “……” 说的兴起时,更见义愤填膺。 拂清风半合眼眸,敛眉道:“他之人品,吾自有定数。 尔等所谓言仇,报的又是哪家的恨?” 岚仙子拨开众人,一剑指着拂清风身后:“那厮暗中作怪,掳我姐妹献祭神女。 难道,这不该杀?” 又有一名汉子道:“正是,我家妹子也是遭了他的毒手。” “我阿姐也是。” “还有我的玲儿……” “诸位说是他所造,可都有证据?或者,亲眼所见?”拂清风问。 蓉蓉看着天人般的拂清风,不禁心神一荡:“我……我亲眼看到有人持画像在找他们走失的神女祭品,那个祭品,就是刚刚进去的女子。” 岚仙子亦道:“我等本不知是他所为,承萧君提醒。 得知早前,林斋主妻女皆是亡其手。林斋主,也证实了此事。一桩一件,哪个不是证据? 哪个,又冤了他半分?” “是吗?”拂清风眼眸转向萧老四、林卯,道:“二位,可是如此?” 萧老四心底漏了一拍,仍是强作镇定道:“是我告知,此事也不单只萧某人知道。当日在小桐流域城门口,知晓此事额可不止在下一人。 林斋主,我说的对不对?” 林卯闻言,眸光倏的下沉,然对上拂清风时,则是满脸的悲戚之色:“实是如此,林某晓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说出的话,恐难以服众。” 说到此处,他话音猛的停顿,拭泪含恨道:“但,杀妻灭女之仇,却是不共戴天。 便是先生要为此迁怒,林某亦百死无悔。” “林斋主节哀,要报仇的不止你一个,还有我们。” “对,先生恩情我们不敢忘。大不了,杀了贼人,我们再到先生面前以死赎罪。” “对……” “半月。” “什么?”众人抬头,目露惊诧。 拂清风眸光温润,似噙了一弯碧水。荡荡的,令人神迷。 然三尺之外似有股不可触摸的壁障,震慑人心:“半月为期,以此为限。 诸位且暂息雷霆,若百里素鹤在期限之内无法自证清白?那么,吾不再插手此间。 如何?” 林卯和萧老四互打眼色,林卯道:“可以,林某就卖先生一个面子。但他若是半月查不出来,那就别怪在下翻脸无情。” “萧某也无异议,只要能还逝者公道,些许等待,自无不可。” 蓉蓉和岚仙子彼此互看,最后咬牙道:“就依先生,逾期必杀。 我们走。” 说罢,扶起被打晕的姐妹,乘风而去。 这有了开头,就会有跟风。 剩下的人,哄哄道:“可以,就半月。” “告辞!” 霎时,人走的所剩无几。 拂清风敛了通身气势,淡然道:“几位想到谷中做客?” “不敢,林斋主,后会无期。”萧老四含笑抽身而退。 林卯睇眼邹管家,朝拂清风拱手道:“请。” 至此,谷外终得平静。 足下瞬移,拂清风回到谷内。 素鹤迎上前,道:“好友。” 累拂清风如此,他心里自是过意不去。 “无妨,东西带回来了吗?” “虽有波折,但也算顺利取到。” 拂清风点头,与他估算的不差:“那个小丫头在哪儿?” “放里屋歇着,槐兄正在照顾,好友现在可是要去看看?” “嗯,先处理此事,稍后再把百里无霜的事情办了。”说罢,忽的顿住身形,侧眸看着素鹤:“此事若成,你可有想过后果?” 现在若退,你还来得及。 一旦事成,便再无后路可退。 素鹤僵了片刻,然后头颅点下:“我明白,先救碎玉人吧。” “她叫碎玉人?” “嗯,槐兄取得,说是救她之时看着委实可怜,所以想讨个吉利。”大概是想以毒攻毒,此后太太平平。 “原来如此。” 两人走进屋内,槐尹即从里屋迎出:“先生,救命。” 他这一番,说的情真意切。刚刚碎玉人的气息开始急巨消散,他是真的急了。 拂清风眼神从脸上掠过,什么都没说。然后掀开帘子低头入内,随后关上木门。 槐尹心虚的看了眼素鹤,还好,素鹤在倒茶水。背对着自己,并未发现他的失态。 只是,拂清风刚才那道眼神代表什么?是警告? 还是,只是试探? 又或者,巧合…… 他思来想去,没有答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维叶谷,不可久留。 “槐兄?” “啊?” “你有没有看缺前辈?”素鹤递杯水给槐尹,忽的想起自遇上曾三元起,缺云子便不知所踪。 “没有啊。” 提起缺云子,二人才惊觉,一路奔波,人是何时不见的他们都不晓得? “他会不会不习惯,回狮子岛了?” 素鹤端着茶水坐下,摇头道:“不清楚。” 正说着,门口响起熟悉的声音:“嘿嘿嘿,是不是想老头子我啦?” “前辈?”素鹤蹭的站起,看到缺云子无恙,悬在心口的大石总算被移去。 他对缺云子、卜崞的感情终归是有些许微妙的,虽然彼此相处时间不长,却是他少有的温暖。 “干什么干什么,别整的老头子扑街了一样。来,看我弄了什么好东西。”缺云子摊开掌心,霎时多了两坛美酒。 往桌上“砰”的一放,跟着啪啪排出四个大碗。 看来,他是连拂清风那份也备了。 素鹤哭笑不得,合着他老人家是半道打酒了:“前辈要打酒,怎的也不事先通知一声?” 缺云子先倒了半碗,咕嘟干了:“告诉你们干嘛?你们谁有时间帮老头子去打酒?” 说着,每一碗都倒上。 槐尹端起一碗,道:“你不说,怎知我们没空?” “嚯,那些个臭虫你们都赶不赢,还想帮我打酒?我看是你小子,想拉老头子做苦力。” “哦?原来你是知道的呀?你……你,知道我们有麻烦,居然还一个人跑路去打酒,太不道义了。”槐尹睁大眼睛,在缺云子身上来回扫。 “去去去,什么叫跑路?我这叫有先见之明,不给你们拖后腿。 要不,带我一个老人家,你们不是更难突围?老头子为你着想,别竟冤枉好人。”缺云子抱着酒碗抿了一口,然后偷眼看着两人,嘿嘿嘿低笑。 咦…… 槐尹很是鄙夷的嗤鼻,这厮果然是故意开溜的。 缺云子挑眉,我就开溜,我就跑路,你奈我何? “……”槐尹气个仰倒,发狠的一口干了碗中酒。 他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鹤小子,我这酒怎样?”缺云子不理槐尹,径是笑眯眯的看向素鹤。 素鹤抬眸,很是捧场道:“好酒,前辈自哪里寻来的?怕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哼哼哼,还是你小子有眼光。” “前辈过奖了。” “诶……唉……”喝着喝着,伤心爬上心头。缺云子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倒满了酒。 走到屋外,席地而坐。 将酒水洒在地上:“喝……” 槐尹看的不知所以,问素鹤:“老头这是抽了?” 说罢,低头抿了一口酒。 老实说,这酒是真的不错,好喝,够劲道。 “不晓得,大概是想起了什么过往。”素鹤清楚,缺云子是在思念老友。 “算了,不管他。 你对今夜的事,怎么看?” “我看,怕还是前次你我没能留下那道神识,而今,是对方的反扑。”确切的说,是战书。 如此明晃晃的来,显然是为了上次神像被毁一事。 “嘶,当初就应该把那婆娘的神识留下。” “现在说这些,不是空话吗?”素鹤听他如此说,登时笑了。 槐尹叹气,他何尝不知空话无用?只是,想起……便是不甘。 “你有没有应对的法子?” 总不能,他们坐着等死。 “没有。” “没有?”槐尹登时叫出声,看了看里面和外面。还好,没人管他,道:“你要是没法子,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林卯那货摆明了要你死,萧老四也不是好东西,架火鼓吹,哪里都有他。” 偏他事事拿住道义,你还不能动他。怎么想,都憋屈。 “其实,这也不见得是坏事。” “怎么说?” “至少此事有一点可以肯定,林卯和萧老四必有勾结。 如果你我能深挖出他们背后之人,说不得可以知晓那道神识的究竟是何人所有。” 槐尹默了片刻,道:“你这么说也有理,一次是巧合,两次……必有猫腻。” 素鹤点头,放下酒碗:“然也。” “那你的意思是?” “此事不急,有半月之期。眼下紧要,是先等碎清醒。” 提及碎玉人,槐尹手上的酒水登时洒出碗外。 “她?” 第七十章:碎玉人 素鹤微怔,向后稍仰。 缓慢道:“依那位蓉蓉姑娘所言,碎姑娘乃是从神女殿逃出的祭品。 不出意外的话,待她清醒,你我便可以一问原由?” 槐尹默然低头,酒碗触唇而不饮。良久,瞥过眸子看向素鹤道:“你说的对,是我失态了。” 放下酒碗,把手上沾到的酒水用袖子擦干净,放到鼻前闻了闻,略带嫌弃道:“我出去洗一下。” “嗯。” 他前脚刚走,后脚缺云子捧着碗,蔫哒哒进来:“那小子去做甚?” “刚才不小心把酒水洒了,出去洗洗。” “嚯,大男人一个还整的女人一般,他喝的时候可没带半点嫌弃?” 素鹤笑了,端起酒碗帮槐尹圆场,道:“蒙前辈数次恩德,晚辈欲借花献佛,聊表敬意。 倘若前辈不嫌弃,咱们就干了。” 起身遥敬,一饮而尽,然后照了照酒碗。 缺云子看到,顿时乐开怀,跳上凳子半蹲道:“好,干了。” 随后素鹤把酒坛,依次满上。两人饮过数回,槐尹洗毕,将手上水珠甩落,拐进屋内:“哟?您老人家不坐外面啦?” “哼哼哼,我坐外面好让你把酒喝光吗?说,你刚刚偷偷背着我们做什么了?”缺云子忽的一厉声,别说槐尹,就是素鹤也吓了一跳。 不解其意的问道:“前辈?” 而槐尹定了定心神,拖过酒坛把自己的碗满上,白了缺云子一眼:“我能干嘛?您老慧眼无双,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他说的也对,因为此刻衣袖还湿的能拧出水。 就这样,能干嘛…… 哪知,某人耍赖:“我就看不出来,说,你是不是背地里藏了一碗酒?” 缺云子“蹭”的拖过酒坛,急了眼的护在怀里。 “喏,你闻闻,我都藏这儿。”槐尹刚准备喝,听他这话,登时“砰”的放下碗,没好气扯上衣袖在缺云子面前直抖:“有没有,有没有?” “滚犊子,又不是女人香闻个毛线。” “不就是喝你两碗酒,看把你急得……” 缺云子连珠炮似的拍开槐尹的袖子,很是厌弃的哼了声。 “喂,老头你别太过分啊……” “你咬我?” “……” 正打闹间,里屋的门被打开,拂清风低头,揭帘而出:“人已无碍,你们看是现在询问,还是等天明之后再作计议?” 槐尹一抬头,剜了眼缺云子,道:“现在问,我要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她害成这样?” 他的声音很响亮,睡在里屋的碎玉人一字不落的收入耳中。 出乎意料,拂清风听到他的话后,并没有阻拦。只是看了眼,便让他进去了。 错身的刹那,槐尹不禁想是不是自己太多疑? 拂清风并没有回头理会,对素鹤道:“走吧,你与吾还得抓紧时间。” 又转身同缺云子说:“缺仙友在谷中,尽可自便。拂某尚有他事,失礼之处还请宽宥。” 缺云子不在意的摆手,道:“没事没事,你们忙你们的,老头子我去听听小丫头要说什么。” 两相作别,素鹤拱手长揖:“前辈稍坐,恕我等失陪。” “去吧去吧……” 挥别两人,缺云子贼头贼脑闪进里屋,把碎玉人、槐尹都唬了一跳。 恢复神智的碎玉人,看上去还是娇憨依旧,然水汪汪的眸子透着几分机灵与可爱。 “老前辈,您是要和玉人扮鬼玩吗?” “是啊是啊,你玩不玩?这臭小子木楞的很,不好玩。咱们玩好不好?”说罢,缺云子吧啦吧啦冲小姑娘眨眼睛。 碎玉人咯咯笑的东倒西歪,捂着肚子道:“不要,鬼吓人,我怕。” “咦,那鬼都是人死变的,你怕他们做甚?” “不要,人家就是害怕……咯咯咯!”说完,抱着枕头把小脸埋进去,又悄悄抬出一截张看。 只有眼里的星子,忽闪忽闪,满满都是笑意。 “好啦,小丫头,我问你。你真名叫什么?”缺云子展开了哄娃娃模式,不像个狼外婆,倒像个狼外公。 碎玉人笑嘻嘻道:“我就叫碎玉人呀。” “嗯?碎玉人不是这混小子取得吗?” “那人家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就叫碎玉人。” “成,那你家在哪里?爹娘是谁?为什么会是神女殿的祭品?”缺云子踹了槐尹一脚:“起开,老头子我累了。” 槐尹怔了怔,火气噗噗冒。但,人还是老老实实自己搬个凳子坐下。 “嘿嘿嘿,说吧,老头子我想听。”缺云子得意的咧开嘴,龇牙笑得没眼。 碎玉人眨着明眸,直勾勾盯着槐尹掰着指头道:“我生在王城,生身父母早逝,是被养父收养长大的。” “你养父是谁?” “嗯~~,爹爹说过在外不能借他的名头,免得我闯出祸事丢他老人家的脸。” “好吧,那你怎么落到会……”那啥,就是你怎么把自己弄这副田地? “这个嘛……”碎玉人收回目光,把脸拉低了些,只露出一对眸子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园子。 有天,我听着外面很是热闹,就想出去看看。 可照顾我的婆子死活不让出门,我一生气就制了她们,然后我就溜出来啦。” “不会是你出门没多久,让人给逮了吧?”槐尹没忍住,凉凉道。 “是又怎样?没出过门,逮了很稀奇吗?”眼珠滴溜一转,抄起枕头正中槐尹面门:“坏人。” “诶?到底谁是坏人啊?”槐尹没好气的把枕头自脸上拿开,真……霸道的女人。 “我不管,我说你是坏人,就是坏人,爷爷您说对不对?” “对对对……”缺云子很配合。 好嘛,一转眼这两人就成了爷孙。瞅着碎玉人拖着缺云子大手撒娇,槐尹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疼。 道:“行了,别插科打诨。说说你是怎么陷进去的。” “……略略略,不和你说。” 缺云子乐呵呵道:“乖,跟老头子说,气死他。” 碎玉人收起鬼脸,登时换了个人似的,睇眼槐尹怯生生的低下头:“我也不知道怎么进去的,只记得醒过来是在一处满是红纱旖旎的神殿。 那里有尊神女像,很高,很好看。她手里托着荷叶玉盏,作奔月之态。 殿内还有不少与我一般,被逮进去的女子。 有的,已经逮进来两三天。 在那里,每天都有人死去。如果有反抗的,他们就会用各种法子施刑,直到被打的女子愿意自己献祭,他们……才会停手。” 咋闻献祭二字,连向来没个正形的缺云子也不禁正色道:“怎么个献祭法?” “将人脚上头下,倒悬在梁上,放尽血液而死。”那血,全都进了荷叶玉盏。 愈说,她的声音愈弱。 从她的话中,明显可以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慌,槐尹蹙眉而起:“既有他人,你们为何不联手突破魔掌?” 不用说,这是一定林卯和那婆娘搞出的鬼。 碎玉人蔫哒哒的低下头,吸吸鼻子道:“我们都被止住修为,落在他们手上,与凡人无异。” 槐尹僵住,原来那几个女子说的是实情。 “这样啊,你是怎么出来的?”缺云子问。 “我是众人里面最后一个被献祭的,他们很会折磨人。下手时,内里震碎,外皮不破。 留一口气,吊着放血。 因为他们说,神女不喜欢太丑的。 而遇到怎样也不肯的,就把灵气化作长针,刺入识海……” 缺云子、槐尹大惊,俱在彼此眼中看到错愕。人之识海,脆弱非同一般。针刺识海,无疑是灵魂上的消磨。 不怪这丫头,后面会如个孩童无异。没有失魂,便算邀天之幸。 “那……你是怎样出来的?”问出这句话时,槐尹觉得心里莫名的沉。他不知道,碎玉人在没有修为的情况咋,是怎么捱过去的,又是经历什么才逃出来。 最后,到的螣海。 碎玉人摇头,她也不晓得自己是如何逃出生天。 只道是当时凭着一腔执念,以秘法冲破禁制,逃出神女殿。 一路昏昏沉沉的奔波,根本不晓得自己到了哪里。至于后面为何是螣海出现,连她自己为说不清。 缺云子听完,大手搓膝盖:“混小子,你怎么看。” 坦白讲,欲海天沉寂多年,还从未听过这等令人怒火填胸的献祭法。 献祭有很多的法子,但是以活人献祭,在哪里都是个禁忌。 便是偶有犯禁者,那也是痛痛快快一刀了结。似这般,还真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卡在这风口浪尖,是长久来的太平,终是要被打破吗? 槐尹紧咬下唇,久久才开口问:“可知那些尸体是如何处理的?” 他记得当初林卯的女儿连同神女殿,是被大火所吞噬。 这么多人,如果是被烧掉,定也会留下少许痕迹。说不得,可以从此处下手。 碎玉人软趴趴的扑在被子上,有气无力道:“不清楚,只记得每次有人被献祭后,都会来几个人把尸体运走。 运到什么地方,就不得而知……” 这……“晓得运尸体的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吗?” “嗯~不知,他们守口极严,从不多说半句话。”许是回想过去,让她忆起那段梦魇般的日子。悄摸摸伸出柔荑抓住被角,就势一滚把自己裹成了“毛毛虫”。 缺云子叹口气,抬手摩其顶:“没事,都过去了。 那帮畜牲,不会逍遥太久的。” 转眸对槐尹道:“鹤小子那边,大概还要多久?” 照这种情形,对方恐怕不会老实坐等半月之期。若不尽快,难免错失先机。 “不是很好说,人皇石我已交给他。但最后能不能顺利成事,恐还得看先生施为。” “说的也对,老头子出去看看,你陪陪小丫头。”缺云子拍腿起身,懊恼的抠了几下鸡窝头,负手离开。 槐尹看着帘子,盯了许久。 直到帘子不再晃动,转身踱步走至床边。 “出来吧。” 第七十一章:山不就水.水傍山 碎玉人不出,也不说话。 两人就那么僵持着,空气一度为之变得焦灼。 而王城菰家,丁繆急急拐入内园向菰晚风汇报。 灯火通明的书房中,菰晚风仍在逗弄笼中的雀子。 丁繆一脚迈过门槛,就听得他道:“有消息了?” “是,请主人过目。” 双手捧着,恭敬献上。 菰晚风丢了鸟食,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棉布擦手,大袖微抖接过木鸟,取出里面的书信。 片刻,他看完随即烧了信纸:“把寻找玉人的人手,都撤回来。” “为何?二小姐不是还没找到吗?”现在撤回,那二小姐她? “也是天意,这孩子出去吃了亏恰好被槐尹遇上,有他在,自可放心。” 丁繆心下一惊,面上不改颜色,道:“槐尹不是随百里素鹤往人皇岛夺石?他怎会……” 人皇岛和王城有多远?二小姐一个从未出过园子的人,是如何走到那里,又与之相遇? 光听,丁繆都觉得好似天方夜谭,委实不可思议。 “是啊,究竟如何,恐怕还得等着丫头回来再询问。 我让你办的事,都有结果了吗?”菰晚风将棉布随意的丢在架子上,人往书柜前一站,指尖在在一摞摞古籍上掠过。 “雨酥儿已经退回魔界,众人难以施手。大宫主花中影,仍陷追杀?” “哦?都有哪些人?” “扈西河、毒千手,御魂门自上次吃亏后,四卫之一的寅也插手其中。春秋翰墨持续观望,看来并不打算下水。 其他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不乏高手,但似乎都想坐收渔人之利。” “只有这样吗?”菰晚风手势忽止,灯罩下,烛火倏的摇曳险些扑灭,少顷兀自复燃。 丁繆后颈一凉,小心道:“五岛不入,休门不出。 天风岐瞍不屑此道,百里家目标主在百里素鹤,少真氏有文宰运筹帷幄。我们能动的,确实不多。” 隐世之流,多安于无争。除了一个被灭的疏星楼,鲜少听到其他有关隐世的消息。 菰晚风沉默了片刻,收手拢在袖中:“告诉双煞门,要求换了。 人继续追,别给我把人弄死。” 想不入局?山不就水,那就水傍山。 欲海天,非乱不可……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丁繆作礼告退。 翌日,菰晚风差人请爱女共进早点。 饭桌上,问及百里乐人最近可有到禧园走动。 菰勒勒以金勺搅动碧玉小粥,这粥用的是仙米慢熬,佐入三百年份的雉鸡烹煮,在加入受天地润泽的灵草。 食在口中,顺滑绵长,别有一番滋味。 百年份的雉鸡,搁在凡尘也是灵识早开,三百年也可化作人身。 但在菰家,三百年只配当一碗饱腹的小粥。与其说雉鸡美味,不如说这是灵气滋养的美食。 “怎么?那小子变心了?还和九曜楼那个鳞锦儿纠缠?” “不是,他最近倒是来的挺勤的。”菰勒勒吃了小口粥,顿觉齿颊生香。 “哦?” “他昨天说,今儿要带我去玩,可是人家昨晚没睡好,都不好看了。”说罢,菰勒勒不依的拉着菰晚风大袖。 菰晚风大笑,享受闺女的亲昵,放下筷子道:“让为父看看。” “嗯嗯,你看。” “没有啊,我们勒勒天生丽质,谁不知是王城少有的美人儿。” “讨厌,爹你也取笑我。”菰勒勒扭过身,背对菰晚风。 女儿家的娇羞,一览无遗。 她虽然背对着,但嘴上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被自家爹夸的美滋滋,翦翦水眸悄悄回看。 “做人不可失信,既然答应了,就该履约。” “爹……” “不过,爹听说百里素鹤已经从人皇岛回来,连清风谷主也已回到维叶谷。 那小子今日,怕是没空来找你。”菰晚风夹了一筷子素菜,抖了抖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百里素鹤的和百里家的事情,她多少也有些耳闻,这思量间,碗中的碧玉小粥,霎时失了滋味般。 半是不乐意,回身问:“不至于吧?就算如此,他一个吃喝玩乐的公子哥知道什么? 有事,也轮不到他去办呀?” 菰晚风抬头看了眼自家女儿,手拿筷子指着桌上的菜:“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再怎么玩乐,他也有自己的责任感。 乐人那小子平时虽不着调,你看在百里家的事情上,他什么时候胡来过?” 被菰晚风那么一说,菰勒勒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绣鞋蹬在矮凳上,气呼呼道:“他……他要是不来,我以后就不理他了。” 正说着,下人来报,说乐人少主以到,正在花厅等候。 霎时,菰勒勒心情直接从阴转晴。可被亲爹看在眼里,瞬间下不来台。“砰”的拍在桌子上,娇叱:“让他等,就说姑奶奶我心情不好。” 菰晚风吃的差不多,接过下人递的帕子擦了嘴,丢在桌子上:“你呀,人都来了,就说明这小子心里是有你的。还有什么好气,想玩就赶紧去。 别等会儿,人家等的不耐真走了。” “爹……” “去吧去吧。”菰晚风挥手赶人。 菰勒勒莲足跺地,心不甘情不愿,跟着下人离开。 一出门,立马满脸得意的跑向花厅。 百里乐人坐在花厅无心喝茶,时不时的向门口张望。见菰勒勒小脸红扑扑跑过来,一颗心也跟揣在兜里是的,扑通扑通乱跳。 痴痴的发出赞叹:“真好看。” “喂,看什么呐?不是说带我去玩吗,我来了,走吧。”菰勒勒两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打量百里乐人。 有时候,她觉得看这呆子还蛮好玩的。 “没,没什么,走吧。今天就你我,没有旁人打扰。 我可是为了勒勒你,推了箕鴀他们几个的邀约。” “怎么?后悔啦?” “哪能啊,兄弟如衣服,勒勒你是手足。衣服可以换,手足不能断。 当然,还是你重要。” “嗯……你今天吃什么了,怎么跟抹了蜜似的。” “嘻嘻嘻,喜欢吗?喜欢天天说给你听都可以……” “走了走了,再皮?你自己玩。” 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还真算得两小无猜。 出了菰家大门,便径往闹市走去。那里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看的比比皆是。 菰勒勒爱买买买,虽然她并不缺。但买东西,能使她快乐。 花了别人的银子,她就更快乐了。 百里乐人晓得她的心思,遂投其所好。在他眼里,菰勒勒这是真性情。而且,百里家不差那点银子。 她喜欢,让她花就好了。 菰勒勒买了不少金器珠玉,无一不是珍品。但她菰勒勒买东西,自然不是为了买来看。 来到河边,望着翻腾的水花。菰勒勒让百里乐人打开锦盒,然后抓了把珠玉在手,开始一件一件丢进河中。 河流湍急,扔进去,冒个水花,就被卷的不见踪影。 然菰勒勒花银子,就是为了打水漂,听个响。 “勒勒,好听吗?”百里乐人笑嘻嘻问。 “那当然,对了,你怎么还有空来找我?”不是说你家那谁出现了吗? “咱们不是事先约好的?答应了你,哪能失信。” “可是,我听说你家那谁出现了啊?” “扑通”,菰勒勒挑了串玉珠扔进河里,通体晶莹碧绿,别提看着有多馋人。 嫌不过瘾,又抓了把金簪金臂钏撒入河中。 百里乐人也知道她指的是谁,不甚在意道:“那厮回就回吧,哪能和你比。” “是吗?可是,我还听说……” “嗯?” “听说他已经和清风谷主汇合了,这两人碰在一起,接下来的事肯定不简单。” 菰勒勒掂着手上的金物,有一搭没一搭往水里丢。 欲海天百里家算是保霜派,保鹤派据说当年因为百里素鹤生母个人原因,几乎死绝。 只是百里无霜性格虽怪异,对这个兄长则是实打实的崇敬。 如果百里无霜归来,那他势必会让位百里素鹤。这样一来,身为保霜派的百里家,难免不受牵连。 与她所想要的,会有出入。 百里乐人暗暗心惊,这事情他都不知道,勒勒怎会知晓。遂按下心悸,仍如常般:“啧,多大的事。 那厮就算有通天之能,也翻不出欲海天。咱们出来玩,就开开心心玩。提他?多扫兴。” “哦?你嫌我多管闲事呀?” “啪”,百里乐人胸口挨了一击,被菰勒勒推的踉跄后退。 “勒勒,勒勒,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我是说天大地大,不如勒勒你大。那厮回就回吧,不是还有老头顶着嘛。咱们,就不要管了。” 百里乐人怀抱锦盒,拿肩头轻轻撞了下菰勒勒。 “好吧,算你有理。” “嘿嘿嘿,你是怎么得知此事的?”百里乐人空出一只手,摸着心口。他被菰勒勒刚刚那一眼,荡了心魂。 “我家那个二妹,最近离家出走了。爹就派人到处找他,然后就听到这事啦。” “哦,听说你那二妹一直养在深闺,咋跑了?好看吗?” “百里乐人……” “别别,别,我就是一问,你看我那几个兄弟都还单着。 是不是,那啥?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好我好大家好。 “死了你这条心吧,我那二妹,一年到头我都见不到几回,你们还想?”菰勒勒没好气把东西塞回锦盒,横了一眼。 “哦,不是说那丫头是伯父捡的?怎地,比你还金贵?” “哼,当然不是。只是爹看她可怜,我让着她的。”菰勒勒傲慢的抬起头,看着锦盒愈发不顺眼。 上前夺了,一股脑全扔进河里。 “不玩了,我累了,送我回去吧。” “好,要不要我背你,走了那么久脚也痛了吧。”说着,作势蹲下。 菰勒勒翻个白眼,道:“我没那么娇气。” 不让百里乐人背,不是她顾忌旁人指点。而是,她有自己的小心思。 百里乐人不知,道:“成,那我送你回去。” 将菰勒勒送回家,在离开菰家范围后,百里乐人身形提到极致。 几个点落,闪进白蘋怒涛。 “老头,出事了。” 第七十二:飘飘风云起 百里流年刚刚坐定,这小子一溜烟的闪进来,不及防,一滴墨坠落笔尖:“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先别管体统不体统,出事啦。”百里乐人按住父亲的手,垂头看写的乃是佛经的中某篇。但他平时最是头疼这些,除了晓得大概,再往细便是如蝇在耳——烦躁。 “哼,你小子不是每天都和菰家那丫头厮混一处,能出什么事?”手被按住,百里流年索性放下笔。 那一滴墨,恰好糊住一命字。看着极为突兀,刺眼至极。 “就是和她一起,才出的事。” 闻言,百里流年好奇的看了眼自家儿子:“怎么?人家不稀罕你了?” “不是。” “讲重点。”什么破毛病?一件事说半天,都没到正题。 事关百里家往后发展,百里乐人被骂就骂了,他现在没空计较。双手撑在案头,压低声道:“素鹤已经和拂清风汇合,接下来恐怕……都,嗯……你知道的。” 如果让素鹤成功,他们这支往后,那就是晴雨难料。 鬼知道百里无霜会不会脑子一热,反过头来对付他们? 要他说,百里家就不应该插手这档子事。百里无霜死就死,他死了,正好里面后继中空,搞不好大家都有机会。 至少,百里无霜碰不得。然弄死百里素鹤,欲海天却是大有人在。 何必帮他人磨刀,砍自己的脚? 百里流年抬手照他头上就是一巴掌,怒目圆睁:“少给你爹我犯混,那个位置就是没有百里素鹤,为轮不到你小子。” 真是马脸不知驴脸长,想死直接找阎王。 “……你是不是我爹?我就那么一想,你怎么还动手了?” 心思被拆穿,百里乐人剜了眼自家父亲。 “说吧,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自己守在白蘋怒涛,尚且不知。 “勒勒说的。” “菰家的丫头,她是如何知道?” “听说她家二妹失踪,菰晚风派人出去找寻,然后就得知了消息。” “菰晚风的二女儿?”百里流年默然低头,好像是在哪里听说过。 百里乐人看出亲爹疑惑,道:“就是菰晚风早年捡回的小丫头,一直被养在园子里。 最近跑了出去,到现在还没找回来。” “你小子倒是挺清楚,又打的什么歪主意?”经儿子提醒,百里流年想起,菰晚风确实还有一个女儿,讲是某次游访仙友捡到个小婴儿,怜其身世凄苦,便收做义女。 此事经年以久,不提及还难以记起。 百里乐人悻悻一笑,避而不答,反问:“这不重要,现在是百里素鹤、拂清风汇合,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应对?” “先静等帘恨消息,余下待其归来再作决议。”见儿子有些失神,道:“没事就下去吧,以后跟人家姑娘出去玩,别那么冒冒失失跑回来,丢人。” “嗯?爹,你不反对我跟勒勒?”听到父亲开口,百里乐人顿时眼睛发亮。老家伙,终于想通了? “她是她,她爹是她爹,我还不至于糊涂到这样。” “嘻嘻嘻,爹,你是我亲爹。” “滚,没个正形。”百里流年抄起镇纸,起身赶人。 得了父亲的允许,百里乐人哪儿还有劳什子的不快。 屁颠颠回到自己院里,打算给菰勒勒写封缠绵绵的情书。最好是看完,骨头都酥的扶不起那种。 开头便是:亲亲勒勒,我的心肝儿…… 他走后没多久,帘恨回到在白蘋怒涛,其探回的消息与百里乐人并无出入。 百里流年面色渐染三分凝重,犀利的眼神让人看了暗暗心惊。 倏然,他沉声道:“清查府里细作之事,你继续让人去做。切记,要雷声大雨点小。” “是,主上可是有眉目?” “七分的把握,他想斗,便斗。吾倒想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前番令牌之事,需不需要……” “不用,吾若料的不差,必是有人利用乐人做靶子。 深究无意,将府里守卫换成外松内紧,留个口子,引他们自己上钩。” “属下明白,如果叶谷清风日后找上门讨要说法?” “那就给他个说法。”百里流年冷冷的一笑,只是说法,谁来说不都是说法。 帘恨深知其意,便先行下去安排诸事。 百里流年翻掌托出八卦玉台放在书案,重新铺开纸张,提笔疾书。 少顷,投入玉台。 出乎意料,这次玉台吐出一封回信。 内容很简单:兵围叶谷。 随即,收了玉台,烧了信。百里流年闪出白蘋怒涛,让帘恨点齐人马,即刻奔赴维叶谷。 另一处,丁繆受命再次踏进双煞门,也称双煞宫。 这回无他对接的,乃是秦漠。 双煞门有个规矩,同一桩买卖不做第二次。凡再上门者,则由下面层层上报。 再由月使出面接洽,两人一照面,心下便都有数。 丁繆道:“买卖继续,条件略改。” “哦?双煞门虽未得手,但也折了几条人命。贵主,想怎么改?” “价钱加倍,只围不杀。”一抬手,成箱的金银珠宝,把有来无回堂堆的满满当当。 “好说,双煞门不问来由,贵主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同样是递个眼神,让下属验过,然后抬下去。 “告辞。” “不送。” 丁繆走了几步,忽的回身道:“传闻双煞门主神秘莫测,月使才是话事人。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贵客缪赞,在下不过是听命而行。世道传言,当不得真。”秦漠含笑答道,让下属送客。 丁繆也笑了笑,然后随双煞门人转出有来无回堂。 “你们看好门内,无事不要打扰我。”说罢,秦漠离开。 门人应下,兢兢业业值守。 回到小大宫,弦歌月百无聊奈躺在滴水檐下饮酒。白色的寝衣半拉敞开,露出精壮的肌肉。 再阳光的折射下,显得颇有几分慵懒。 顺手斟了杯酒,掷给匆匆而来秦漠:“办的如何?” 一脚踏过门槛的秦漠,疾闪如电,侧身接住酒杯,稳稳的,点滴未洒,饮下后,行到台阶,脱了鞋子,走到弦歌月旁跪下道:“大鱼换了要求。” “哦?”弦歌月自地上坐起,端酒杯,凑到唇边。 欲饮,却停下。 “是,他们要求只围不杀。价钱翻倍,属下便作主答应了。” “稳庄不陪的买卖,不赚白赚。”顿了顿,又道:“告诉他们都长个心眼,买卖虽好,有命才有用。” “属下晓得。” “让你查那个鬼女人,都查的如何?”对于被忘忧暗中阴了一事,他还是不能释怀的。 如不是拂清风援手,他很有可能栽的无声无息。以为自己耍了那女人一手,没曾想被耍的是自己。 秦漠放下酒杯,道:“此女来历,十分神秘。” “嗯?” “眼下我们所能查到的只有她出现在九曜楼后的一切,然再往前查,什么都查不到。” “查不到?”人的影,树的皮。雁过会留声,风过水有痕,怎会查不到? “是,关于她出现,最多的说法就是她昏倒在九曜楼门前,被一枝春捡到,然后自愿入楼,成为楼里的姑娘。” “可有查查她最近的去向?” 秦漠执壶,替他满上酒:“有,她为人很低调。 入楼之后,几乎从未与人红脸。连着楼里其他姑娘,都对她格外照顾。 外出皆有人同行,或赴恩客邀约,这些都是有据可查。” 这么干净?弦歌月心下一紧,道:“他那些恩客……都怎样?” 闻言,秦漠低头,不敢与之直视,犹犹豫豫道:“都……都挺好的。” 活蹦乱跳,夜夜当新郎都没问题。 细细算下来,出事的只有您一个,其他的人都好得很。 话音刚落,弦歌月脸黑了大半,感情她就是奔着自己来的。 事实上,这档子破事,也是事赶事凑巧。 忘忧初出世道,要练手。刚好,那天让他赶上了。 事后,他要是当时识破就走,也没多大的事。问题就出在他受了拂清风一顿打,又受了一枝春的嫌弃。 碰上忘忧要谈心,听她谈口技。没想到,此口技非彼口技。大意之下,险险栽在肚皮上。 虽得及时把住,但他机警,知晓隔壁有人窥看。就存了戏弄的心思,也是存心泄愤。 到这里,事情就来了。 忘忧托身九曜楼,自称平凡之人。实际上,她是经魔子调教,阴山湖三邪打造的蛊人。 本身就是个大杀器,何况还是碰上对方有心出来练手。 也该他倒霉,不过他到底是幸运的。根基不俗,挨到拂清风发现。这搁别人,早就化成了骨头渣滓。 秦漠言下之意,他自是心知肚明。然越是如此,越让人生疑。 一个大活人,不会凭空出现。 而这女人做到了,过去一片空白。眼前,无半点缝隙可击。 她不扎眼,不争不抢,轻易拢得周遭众人的好感。看似平平无奇,毫无修为。只是,欲海天内岂有凡夫? 唯一的解释,藏拙。 “对了,你告诉他们,都给爷把下半身管住。别他娘哪天死在肚皮上,怪爷没提醒。” “属下谨记,那后面还要再查吗?” “查,盯紧她那些恩客就好。”他有预感,事情绝不简单。 秦漠面露迟疑,道:“主子……” “办不到?”弦歌月声色骤寒。 “有……点难。” “把话说清楚。”他什么时候养的人,废成这德性? “她那儿恩客太多,咱们怕是盯不过来。”都撒下去,大伙估摸得跑断腿。 “笨。” 弦歌月起身,踹了秦漠一个踉跄:“谁让你全盯?挑几个往来最密,剩下的……” “咳……咳……属下这就去办,这就去。”说罢,捂着被揣的地方嬉皮笑脸跑了。 “滚犊子,爷都敢笑话了?啊?” “不敢不敢,哎哟……” “砸不死你?”弦歌月捡起剩下的酒杯还想再砸,但秦漠跑远,于是悻悻的收回。 弯腰提酒壶,一支箭矢“嗖”的破空而至。 “谁?” 第七十三章:荡荡是非人 弦歌月电光火石间,拂袖缠箭矢,旋握住。 不料,箭上奇劲震的他虎口发麻。 随即回首查看箭是何人所发,然发箭者早已无踪。 待他定睛再看,箭身上细刻数字:维叶谷。 甫看完,竟自化为齑粉。 登时,弦歌月入内换了衣衫,迅急如电射出小大宫。 闻迅赶来的侍卫,匆匆回报宝德殿。 “天主,月殿下已离小大宫。” 弦不樾抬头,合上折子交给文宰,挥手让侍卫先退下。 “爱卿,怎么看?” 少真无一手捧折子,躬身道:“殿下少年心性,近日久住宫中,怕是思慕宫外的热闹。” “哦?是哪种热闹?” “听闻,有人自人皇岛取得奇石,找到清风谷主。这,岂不是一场大大的热闹?” “道是如此,可有查出上次是谁救的歌月?” “主上请看。”少真无一抬袖,摸出一封信。 弦不樾打开观看,登时吃惊不小:“是他?” “正是。” 将信塞回信封,弦不樾忽然停下手。有所思的把信交给少真无一,自己起身漫漫步下台阶。 少真无一随后跟上,道:“臣得到消息,百里流年带上帘恨与监察天司的好手也都离开了王城。” 弦不越脚步骤停,能让百里家主亲自动手,莫非?遂,沉声问:“何时?” “赶巧,比殿下稍早。” “朕明白了。” “主上,英明。”少真无一含笑作礼,依旧人淡如风。 …… 维叶谷,拂清风、素鹤救治百里无霜魂魄以逼至最后关要。 素鹤以血元引出百里无霜残魂,拂清风将炼化好的人皇石与之融合。这一步费时,且不好操控。 稍有不慎,莫说百里无霜魂魄不存,便是拂清风亦会陷入危险。 一时间,庐内霞光熠熠,天上云翻雷隐。 守在药庐外的缺云子心知,成败皆在此一举。 恰在这时,倏然强压迫临。但他身形如电,闪至谷口,一夫当关。 “诸位,今日维叶谷不见外客。不妨,原路返回。” 百里流年招手,帘恨即刻带人封住谷口。 “嗯?百里家主,你这是做什么?”瞧这阵势,看来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缺云子,此事不干你。奉劝一句,闲事莫管,还请速速离开。” “老头子我若不走,你咬我?”切,什么人啊? “监察天司办事,狮子岛是想清楚了?” “你威胁我?” “实话实话,何来威胁?”百里流年拂袖,给自己摊了张太师椅,不紧不慢坐下。 “行了,你威胁老头子也没用。当初我们哥儿四个投奔狮子岛,如今就剩我一个。 个人做事个人当,这条老命有本事你就拿走,没本事就走人。”缺云子抠了抠鸡窝头,来回踱步看着百里流年。道:“你若是求医,老头子我不才,勉强可以替你把个脉。 里面的人,你大可不必等。 人家贵人事多,没空同你们这些虾鱼虾仔玩。” 百里流年靠在椅子里,睇眼帘恨,对缺云子道:“好说,那就要看你补缺圣手,有没有命活下。” 随即令下:“动手,闲杂人等,一律清除。” 话音刚落,帘恨连同监察天司三人同时向缺云子进招。 “来的好,今天老头子我就钓一钓你们有几斤几两。”说罢,扬手现钓竿,这是卜崞爱用之物,人走了此物却还依旧如昔。 钓竿通体碧绿,材质非铁非玉,极有韧性。而他就全当是人没走,两人仍是老伙计。 监察天司三人中,有人吼道:“狂妄。” “小子,爷爷没发火,你真当爷爷是吃素的?”缺云子把住竿尾,竿头推前三点,“啪啪”抽的那人转了好几个圈:“跟别人你逞威风可以,跟老头子我你也逞?” 那人本也不是弱手,一来是大意,没当回事。二来,缺云子隐居狮子岛以久,知道他名号的本就不多。 只当是个寻常老头,根本就没做他想。 但这样一来,可不就得吃亏。 缺云子出手势猛,浑厚之气非同小可,那人穆然挨了三竿子,搁谁也打出真火。再添一笔,他脸上都能凑个米字。 钓竿点的极快,一竿一个深坑,打几人四处乱窜。跳脚间,赫见两人同时出刀,分左右夹攻:“我二人来会你。” 有了前者做开头,二人可不敢大意,呼呼刀流,切风断云。只见幢幢刀影,相互交错,“叮叮”之声不觉与耳。 二者把缺云子一时逼住,帘恨趁此掠过,直取药庐。 行至中途,忽的一把大刀从旁射出,漫漫霜华,铺满脚下,堪堪挡住其路。 “抱歉,此路不通。” 看清挡路之人,帘恨道:“槐尹,你让开。” “恕难从命,我兄弟舍命求来的机会,容不得任何人破坏。”说罢,槐尹反手握住银狼,挽出片片刀光。 “是吗?”帘恨将剑一丢,抬手抽住剑柄,唰的拉出三尺青锋。剑身轻弹,发出阵阵翁鸣,剑指槐尹:“你怎知,我是来破坏?说不定,我不是。” “笑话,真当你们背后做了什么槐某人不知道?” “既知晓,就让开。” “做梦。” 霎时,帘恨长剑耀出剑影簇簇,朵朵剑花疾点槐尹五处大穴。 槐尹横刀立挡,应对间向后一瞥,看到药庐绽放的光华时,也不敢使出全力。十分能为,只出六分。 这也是怕惊了药庐之内,他所不知的是,帘恨亦顾忌于此。 怕打的激烈,拆毁药庐。 药庐被毁不打紧,但百里无霜的魂魄,不能有差池。 区别在于,他们要的是围住药庐,不许里面的人踏出一步。 而槐尹缺云子皆知素鹤与百里家的恩怨,此时前来,必无好事。如何,也不能让其坏素鹤大事。 两人实力不差,又在伯仲之间。顷刻斗的刀光剑影,谷内遍地飞沙滚滚走。 百里流年默察在心,垂眸道:“围上。” “是。”监察天司众,霎时人影纷纷,射向药庐。 眼见缺云子、槐尹俱是无法脱身,躲在屋内的碎玉人本来想出去帮忙,但她感知异于常人,察觉到有人极速向此地掠来,随即缩在窗口下偷偷张望。 情知来人修为不弱,她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 想一想,还是等等看。 当她扒着缝隙看清时,顿时贴在墙角下,犹豫要不要出去? 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从王城急急赶到的弦歌月。 弦歌月不是吃斋念佛的人,他的眼里,人与人之间,只有杀与被杀。 所以,旋身落地的刹那。 出手,便是夺人性命,一刀收了三颗人头。 三道血柱,嗤的冲上天。 顿时,众人疾疾止步,你看我我看你。怎么办? 动手,还是不动手? 非是他们怕死,不敢上。而是这人,他们动不得。 一人不得已,上前作礼道:“月殿下,我等奉命而行,还请不要为难。” “退下,否则死。”弦歌月没二话,刀身横扫,三颗人头自刀上飞出,“啪啪”分别又击中三人。 那三人蹭的被击飞数丈,到底呕红。 “这……”众人做不得主,回眸请示百里流年,却并没有得到回复。 心一横:“得罪了。” 弦歌月手腕斜抖,刀上血珠纷纷如雨疾射八方:“不怕死的,放胆过来。” 就在气氛一触即发时,百里流年终于出声喝止:“退下。” “是。”众人急退,守住谷口。 “臣,百里流年,拜见月殿下。” 说是拜见,百里流年腰身挺的笔直,完全没有半点下拜的意思。 “家主不在王城好好监察欲海天,跑到“穷山僻壤”,所谓者何?” “殿下不在小大宫安坐,又是为哪般?”倏的身形一晃,他自两拨打斗之间云淡风轻的穿过。 他身形极快,看着缓步踏过。实则,乃是不露声色的给了弦歌月一个下马威。 弦歌月目光一紧,提刀低头笑:“本宫行事,需要同家主汇报吗?” “不敢,殿下是主,臣乃是卑贱之身,何敢如此?” “家主不愧是家主,说话就是好听。本宫也不同你拐弯抹角,庐内的人,本宫保了。 你,带人退下。” 百里流年拂袖,两手背在身后,似笑非笑道:“实在抱歉,臣也是奉命而为。 恐怕,要让殿下失望。” “奉谁的命?” “不敢烦殿下操心,正是本家之命。”他这话说的委婉,却是绵里藏针,步步紧逼。 本家,即是司幽百里氏。可算司幽五家第一人,也是欲海天越不过去的人。 欲海天明面是弦不樾掌管,实际头上还有监察天司压着,监察天司直属司幽百里氏。 与弦不越名为君臣,实则地位犹在其上。 是故,对上欲海天天主也是不需要行礼。更别提是弦歌月,此刻他抬出本家。 摆明,要以势迫人。 只是,弦歌月并不吃他这套:“哦?本宫听闻,百里素鹤也是本家之人,虽然被本家除名,可其究竟是百里氏的骨血。 百里无霜已死,家主带人逼犯,是真心奉命而为吗?” “多谢殿下关心,臣自是绝无二心。” 这话,便是没商量了。 “好说,本宫今日若是不让,家主待如何?” “殿下当真不让?”看了眼天际隐隐下降的紫光,百里流年倏的变了神色。 “它说,休想。”弦歌月手腕一震,真元灌入刀身,倏的刀芒暴涨。他可没得槐尹、缺云子的顾忌。 上手便是强招,反管百里流年蹙紧眉头,受制不轻。 但见他双肩齐晃,左右闪避。双手合掌,夹住刀身。饶是他自恃修为远在其之上,仍是被这一番劲道惊住。 弦不樾有子如斯,无怪其偏宠有加。 只是这路,到头了。 抬眸对视一瞬,百里流年怒催真元灌入掌心,欲毁弦歌月根基。 弦歌月眼神骤冷,抽刀急变,不随反进,切向其腹。 不待招式用老,斜刀上挑,身形忽的消失。 凛凛刀流,当空压下。 迫得百里流年双掌硬接其招,然他之双掌堪比金玉奇石,承接刀刃不但不伤,更是擦出团团火花。 “老匹夫,真当本宫是泥人不成?” 第七十四:夺魄 百里流年受力,双脚向下一沉,陷地三尺。 “殿下,你很不错。 天主有子如斯,当也知足。” 只是未免太小看吾,遂改换招式,右手钳刀身,向前猛带,左手灌元狠击弦歌月腋下。 “要你管?”弦歌月无法闪避,使了一个鹞子翻身,旋转,以掌接掌。 旋即,倒飞。 以百里流年的修为根基,远不是他可以撼动。一掌之下,他顿感手骨碎裂,蔓延至整条胳膊。 霎时,人“嗖”的往后急退十丈,才得以立定脚跟。不待站稳,人似离弦之箭疾射拉刀疾对强敌。 “殿下现在走,臣还可留情三分。若再阻挠,便是生死之分。” 话虽如此,掌下却是半分也不含糊。引得弦歌月发笑道:“能与家主分生死,本宫即是败了,也值当。” 强者相交,生死从来都只在瞬间。 百里流年双掌似刀,势藏千钧。招招看似平淡,实则无一不是夺命杀招。他很清楚,此子不除,乐人日后必定难以稳坐监察天司之位。 这样,他又怎能放任其成长? 侧身避开刀锋,抬掌相挡,淡淡笑道:“是吗?殿下是否觉得,大丈夫无惧输赢,死也认命?” “难道不对?”一掌接下百里流年杀招,将其震离三尺之外:“家主就这么急着毁本宫的丹田?” “呵呵呵,因为臣觉得臣始终是臣,怎能行杀人之法。不过,我见殿下天资禀赋异于常人,想来不会介意臣这一臂之力。 来日殿下若再攀巅峰,可得记得臣下。” “原来如此,巧的是本宫瞧家主的头颅生的煞是好看。不如,借本宫回去欣赏两天。 届时,定当奉还。” 弦歌月笑意噙杀,百里流年亦是眼底含煞。两人一个刀快,一个掌趁。招来往复,掀得谷内遍地飞沙。 同一时间,缺云子怒对监察天司众,槐尹独对帘恨。 个个斗的天翻地覆时,天际降下的紫光,终于和药庐内的霞光接上。 隐隐的,霞光有排斥之势,而紫光不退不散,缓缓侵入霞光。 为救百里无霜,素鹤可说是舍半身血元。这东西并非是血液,而是血之精华,也是性命之根本。 舍一半,也可以说是舍了半条命搭进去。 只待百里无霜将紫光、血元,人皇石,三者融合之后,便算大成。 日后,便可慢慢着手重筑肉身一事。 “好友,还差多久?”他担心药庐外,缺云子等人未必能挡那么久。 拂清风灌元与掌心,徐徐炼化人皇石,以助百里无霜吸收,沉眉道:“多则三刻,少则立成。 端看这小子是不是想要了你性命,才肯醒来。” 话音刚落,百里无霜周身荡出阵阵光华。慢慢的升至半空,将紫光和人皇石尽纳己身。 须臾,药庐内霞光直窜九霄。 百里流年向天一望,大喜道:“成了。”又对弦歌月道:“殿下,得罪了。” 说罢,饱提真元。威威雄力,如涛涛惊浪,以碎裂山石势,狠狠击向弦歌月丹田。 弦歌月挥刀急斩,刀芒亦可劈裂山河。然势虽猛,仍不可与百里流年一击相比拟。 顿见刀芒轰然碎裂,人也实实在在的受了一掌。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丹田并没有因此而毁。回眸刹那,竟不知拂清风何时已在他身后。 大掌正贴着自己背心,沛然真元如暖流,遍走他的奇经八脉,不觉张口吐出闭在体内浊息,顺势吸纳疗复沉伤。 “我是不会说多谢的。” 拂清风见他伤势平复大半,随即收掌,道:“不需要。” 话说,从弦歌月背后踱步闪出,目视步伐不稳的百里流年:“百里家主如此行径,未免有失风范。” 毁人丹田,不亚于要人性命。 对于一心痴迷精进修为的仙者,丹田被毁,无疑生不如死。 由此,用意可见一二。 百里流年捂着胸口,踉跄站定。忽的撇头,一口朱红喷洒。 缓了几息,才抬眸看向拂清风,道:“久闻先生医术高明,原来修为亦是不可深测。” 拂清风暗助弦歌月这一掌,没要他的命。但也够他往后月余,行气时日日受针扎之苦。 此是其掌力所至,外力无法化解。 但也因此震惊与其修为之深,自己是什么修为,他很清楚。然拂清风犹在他之上,而且看样子,对方还并未尽力。 这一想,饶是他见多风雨,不禁也出了一身细汗。 “承让,今日闭谷不接外客,还请家主见谅,请。”拂清风负手傲立,眼神扫向槐尹、缺云子。 二人受意,双双抽身退回木屋。倏的,木屋周遭华光大起,顷刻被阵法笼罩其中。 槐尹捉急,提刀欲出,反遭缺云子按下:“别添乱,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可是……” “可是什么?你能一击拿下帘恨?还是能掌退百里流年?”就是监察天司,亦是个个难缠。 他这把老骨头,险险脱不了身。 “老头,你究竟知道多少?”睇眼罩住木屋的光壁,翻掌收了家伙。大步向里屋走去,揭开帘子的一瞬,唬的向后直跳:“你干嘛?” 碎玉人掌提双剑,急轰轰打算出来帮忙,幸好槐尹退的快,忙收剑势:“你们怎会回来了?” “少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槐尹黑着剑摸上胸前的两道口子,再差一分,估计破的就是不是衣服,而是要拿自己开膛了。 “额……额……我就是想出去帮……帮忙。”没想干啥,谁知道你来的那么巧?而且,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悄悄偷眼打量,纤纤十指不安的背在身后。 “……” 缺云子躺在椅内,两脚搁在扶手上,抱着酒坛笑眯眯的大口灌酒,冲碎玉人道:“小丫头莫怕,他身体壮着嘞。 俩窟窿不碍事,爷爷我有上好秘药,专治。” “真的?”闻言,碎玉人眸子登时变得锃亮。 槐尹眼疾手快,忙把人推回里屋:“没你的事,你进去休息。” 说罢,顺手把门关了。然后放下帘子,咬牙走向缺云子。 死老头…… 屋外,百里流年拂袖站直,低头笑道:“实在是很抱歉。 照理说,先生开口。这个面子百里如何也是要给的,不过?”倏的,他话锋一转,道:“本家之命,不可违。 是故,百里唯有得罪先生。” 拂清风侧眸身后,微垂眼帘:“离开,此处非汝可沾染之所。” “是吗?如果百里流年非要一试,先生自问护的住几人?”说罢,目光别有所指的掠过弦歌月,直至禁闭木门的药庐。 随即递眼神于帘恨等:“动手。” “是。” “遵命。” 霎时,人影疾射如雨,快逾雷电。 但见拂清风脚下一震,荡荡气浪,如涟漪扩散,沉声一喝:“退下。” “噗……” “噗……” 众人被气浪拂个正着,便是帘恨亦是抱剑疾退:“噗……” 百里流年回眸,眼角忍不住隐隐跳动,复眸光骤冷,提掌聚元硬撼拂清风。 拂清风不闪不避,单掌对接。 忽的,只见百里闷哼抽退:“百里流年奉命接回少主之魂,先生一再阻拦。是否,太过?” “吾不觉得,但不知,家主要接的是哪一位少主?”拂清风放下手掌,淡然背回身后。 “先生说笑,本家自来只有一位少主。只恨因叛者葬送性命,故我等耽搁至今才来迎接。” “如是吾不允,家主待如何?” 百里流年闻言,登时僵住。脸上的淡然也差点维持不住,勉强堆起一抹尊敬:“先生是聪明人,当知与百里氏为敌,于你并无任何好处。 百里素知先生心善,但不得不奉劝一句。 救人可以,可因为救人把自己往后置于无尽危机中,那是不智。 不知,先生觉得对吗?” 拂清风抬眸,空气似乎为在这一刻陷入停止:“汝口中的叛者,正是吾好友。 家主欲夺魂,不觉得……强人所难吗?” “如此,是没得商量啰?”百里流年心中暗沉,早知百里素鹤同拂清风必有干系。 万没想过,会是好友。 拂清风在欲海天,素来独行。虽受其恩惠者无数,然还没见几个可以同他攀上关系的人。 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叛者,如何就入了拂清风的法眼? 且当时,百里素鹤是那种情况…… 倏的,百里流年惊愕的看向拂清风。如果事实如他所猜想,那么彼时的百里素鹤不过一缕残魂,有什么值得拂清风自降身价与之为友? 莫非,百里素鹤身后亦有奇人? 是了,百里素鹤纵得拂清风援助死而复生。但若背后无人相助,隐世如此之久,其修为不可能不退反进。 只是,这人会是谁…… 就在他惊疑瞬间,天际忽然降下可怖威压。连忙抬手,让帘恨带监察天司众人急退。 拂清风当即拂袖,将弦歌月扇入药庐。“啪”的摔进去,木门自动合上。 “喂?你什么意思……” “要活命,就别出来。”说罢,拂清风不再理会药庐内叫喊。 百里流年眯起眼睛,脸上的肌肉被罡风吹得变形:“先生胆魄果然了得。” “好说,家主拖延至此。为的,不正是此刻吗?”一靠近维叶谷,他便知晓。空气中虽有杀气,但并不浓郁。 显然目的不在杀,而在……里面。 要夺魂,除去要等到的时机。必要清除,也是不可少。所以这些人出手,皆有所保留。 如不是为了等百里无霜聚魂,恐怕维叶谷早已被毁。 百里流年被戳破心思,反而从容的挺直腰身,淡然依旧道:“岂敢,因缘凑巧罢了。” 正说着,悠悠清音,涤荡天地。 八位女子共抬一乘帘轿,自天而降。落地的刹那,荡荡涟漪迅猛无比,疾袭拂清风脚下。 拂清风面色不改,负手之间,双脚立定,提元同出一招。 登时,两股力道汇合,引爆谷内。 “轰”~ 良久,飞石走沙落尽。 帘轿内,传出一道慵懒又不失威严的之声。 “久见。” 第七十五章:磾水灵 百里流年不及出声,再度惊愕的看向拂清风。 他们,居然认识? 以来人身份之尊,竟也识得?那他究竟是什么来头?真只是医者如此简单吗? 拂清风低头,一笑道:“夫人好大的威风,吾这小小的维叶谷,险些不保。” 没否认,也没承认。然,态度说明了一切。 帘轿内,女子似笑非笑道:“此番多承先生搭救,大恩大德百里氏当以厚报。只是,我儿魂魄已全。 可否?让妾身带走?” 她的声音其实很柔,然绵绵之下全是软刀子。 “夫人此言,吾,无法苟同。 他人去留,非吾所辖。 想带人走,夫人,不觉得问错人了吗?”拂清风也是笑意依旧,端的是初春和风。 暖意之下,尽掩三冬酷寒。 话落,女子果然改了语调,温文有礼道:“先生之言,果真在理。”朝帘轿外低声嘱咐:“春、花、秋、月,去请少主相见。” “是。”四女闻言,同出疾射。 但她话音刚落,药庐木门倏然被打开。 久不现世的百里无霜,终再临尘。虽是一缕魂,却不在随风易散。 女子登时难掩欣喜,颤声道:“我儿还不上来拜见母亲吗?” 百里无霜回眸,却是无情拒绝:“你走吧,我不会和你回去。” “是因为他?”她楞了楞,随后为之震怒,激荡的罡风掀翻帘轿轻纱。 霎时,显露一张生的极好看面容。 外表看似三四十左右,雍容中,带着三分的熟媚,二分的娇柔,还有一分的肃杀。 这,是岁月所积淀。 “与你无关。”许久未曾见,百里无霜还是那么尖锐,开口即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即便,眼前人是他的母亲。 也正是如此,他太了解她。因为了解,所以他决计不能离开。 “你不信任我?”抬眸刹那,轻纱缓缓降下,恰好遮去她眼底的愤恨。 然百里无霜没看到,也不想看。 “如果,我不答应呢?”你待如何?要为了他与娘生分不成? “那……我们情断义绝,母子情分到此为止。” 倏然,磾水灵大笑:“哈……哈哈……不愧是我磾(di)水灵养大的儿子,如今翅膀硬了,学会帮着外人对付亲娘。 娘,真的没白养你。” 她笑的流泪,食指轻轻抹去湿润。低头间,言语极轻却极带杀气:“动手。” “谁敢?” “儿子,你说为娘对一个叛者,有何不敢?杀了他,你父亲欢喜尚且来不及。 绝不会,因此降罪。” 你看,娘是敢?还是,不敢? 春花秋月急上心头,齐道:“少主,请让开。” “让开?让开好你们当着爷的面儿杀?”百里无霜挡在门前,寸步皆不肯让。 磾水灵气炸心肺,怒叱:“放肆,给我拿下。” “是。” 说罢,四人出手疾招迅猛,快捷非凡。 悄然后退的百里流年,暗暗称奇。 区区侍女,亦可跻身欲海天顶尖之流。司幽之内,果真不凡。 百里无霜怒上眉山,纳元催招。 忽的,一只手按在他肩头,并化去他攥聚的真元。 不禁扭头,吼道:“你……回去。” 素鹤眉目乍现清冷,掠过他,朝四女道:“几位,容我与他劝说。”随即,眸光射向帘轿:“一刻钟。” 春花秋月看清来人,面色俱是倏变,急回问:“夫人?” “哼,就一刻钟。 成,妾身可看在你为霜儿取石的份上,暂且饶你。 不成,妾身……便拿你之命以儆效尤。”磾水灵眼底泛过一丝杀机,那是毫不掩饰的警告。 “你随我来。”素鹤没有理会磾水灵,只吩咐百里无霜跟上。 随即,药庐木门再度关上。 百里无霜本根不打算给素鹤开口机会,他有自己盘算:“休想劝我,我不是三岁稚童。用不着,你来替我做安排。” 从来,你可以走的决绝不回头。 但你从不知道,在暗处的我,为了追上你的脚步,活着有多痛苦? 一个是生我养我疼我的母亲,一个是我敬之仰之慕之的大哥。 可知晓,这对我有多残忍? 我不需要什么少主之位,也从不稀罕。 我稀罕的?你比谁都清楚…… 素鹤看着眼前倔强的人,穆然寡言。良久,叹道:“回去,好好当你的少主。 尘世风波,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说完,他翻手取出金针(九元夺灵针)递给百里无霜:“收好它,它跟着我只会被埋没。” 你跟着我,只会遭连累。 我们……还是分开的好,有些事,终非三言两句就能揭过去。 “你……”百里无霜气急,手握金针就想扔。他要这东西做啥?他要的,从来都是兄弟俩回到当年和和睦睦的时候,道:“爷不,爷就不走,要么你杀了我。” 与其看你被母亲杀了,不如一死百了,干干净净。省的你碍眼,也省的我受罪。 弦歌月捂着受伤的胳膊,两眼来回穿梭,看到桌子上还有块空地,索性直接坐上去。 然后,开始闭目。 他是个机灵的人,晓得什么热闹可以听,什么水不能趟。 素鹤不着痕迹扫过后,才道:“我之脾性,你合该清楚。 那里的灵气,对你大有益处。在没有躯体之前,对你……是最好的选择。” 好什么好,你可以我若离开,母亲她…… 百里无霜张口欲说,却遭打断:“我知你想说,御魂门也是魂修,你也可以。 但你所不知,御魂门这条路,没你想的简单。” “我……” 弦歌月听的眉心突突跳,大哥,你亲娘都要杀人家,你还在这里磨叽? 不曾想,百里无霜反应极是灵敏。登时,“唰唰”飞出几排眼刀子。 某人不语…… 没有弦歌月凑热闹,百里无霜还是想再劝素鹤与他同行。 至少,有他在,父亲母亲如何也是要顾忌三分。 素鹤却转身背对他,并撂下狠话:“若还认我,便回去。” “大哥……” “养好落魄,我会替你寻找重铸肉身之机。在此之前,你必须回去,我不想被拖累。” 一字伤人,两字伤情,再多,则是诛心。 却是,不得不为…… “好,我回去。 但你要活着回来,不然你清楚我的脾气。”百里无霜清楚他的意思,顿时也厉了声。 你要我走,我走。 可你若不归,就休怪我今日没讲清楚。 大不了,咱们下去做对鬼兄弟。父亲母亲我是没办法,陪你死总行。 反正,也是我欠你的。 遂收了金针,定定的,等一句他想要的话。 而素鹤,终究是心软,放不下这个小弟。尽管,他们之间隔的是天堑。 彼时的情,作不得假。 “找到重铸之机,我便会回来。” 他没有回头,但百里无霜很满足。多少年了?“死去活来”,总算等到这句话。 想来也是时候,查查当年了…… “保重。” 语罢,转身打开木门。 磾水灵看到儿子出来的一瞬!,唇角上勾,美目含笑却不及眼底,柔声道:“如何?我儿可是想通了?” “我跟你回去,但你不许再派人针对他。” “呵……当然,娘什么身份?还犯不着脏了自己双手。” 遂,对四女道:“请少主回府。” “是。”春花秋月恭请道:“少主,请。” 百里无霜,回眸看了眼药庐内,素鹤仍是背对,不肯回头。 不由脚步骤停,道:“记得回来,不然我就来找你。” 闻言,素鹤身形猛的僵住,藏在袖中的手,指节捏的吱吱作响。 又过了许久,才慢慢放开。而身后,也再无动静。 弦歌月忍不住道:“人都要走了,你还不回头?” “回头无义,何必回头。” 母亲的死,是他们兄弟俩过不去的坎。无可奈何,无可为之。 百里无霜在外又等了片刻,仍是无果,终是随四女先返回司幽。 此一去,便不知再见是何夕? 磾水灵挑开轻纱,仅是对拂清风淡然点头,算作道别。 旋即,与众同返。 唯有百里流年见目的达成,招呼不打。带上帘恨,监察天司等众转眼撤出维叶谷。 去匆匆亦如来匆匆,没有半点解释。 拂清风对着被毁的地面,眉宇微拧。 随后屈指疾弹,地面霎归原状。 待谷内恢复如初,才回到药庐道:“好友。” 素鹤闻言,回头纳身便拜:“多谢!” “你与吾之间,不需如此。”拂清风知他心思,当即上前架住其势。 随后侧眸,道:“你是天主四子?” 弦歌月抬手撩了下额前碎发,昂首得意道:“怎样?有没有被感动到?” 哪知拂清风随即抛了一只小瓶给他:“拿着,服下此药,马上离开。” “凭什么啊?爷前脚才给你拼的命,这就翻脸不认人啦?” “麻烦。” “什……什么?” “你……” 素鹤劝道:“好友,且看在他有伤未愈,暂缓出谷可好?” 又道:“我知好友所虑,然容他伤好,再走不迟。” 弦歌月的身份,说来确有些许麻烦。 可他们终归是受了对方的恩,若无他挡下百里流年?并两拨之势,今日之事未必能至如此结果。 此,亦是恩。 拂清风眸光暗敛,忖度后,道:“伤好,即走。” 说罢,与素鹤同去木屋解开阵法。 弦歌月嘴角勾起一抹邪肆,将小瓶上抛,再一把捞住塞入怀中。 瞧了眼树下的摇椅,美滋滋往树下而行。 而木屋阵法消失,碎玉人、槐尹当先迎出:“人呢?都走了吗?” 老实说,拂清风的阵法邪门的很,看着平平无奇。待在里面,他们对外面的所有,看不到也听不到。 烂大街的阵法,偏到他手里就不同。 “嗯。”拂清风颔首,让众人先回屋内。 甫落座,槐尹跳起道:“兄弟,你的事成了吗?” 素鹤心一暖,道:“承各位援手,不胜感激。” “哦……”刚点头,忽的觉出不对味:“等下,人呐?” “人已离开。” “……” 难道说…… 第七十六章:闲话归途 槐尹强压心悸,不动声色回到座上。 百里无霜魂魄既成,那只能说明司幽终于动了。他需想个办法,尽快把消息递出去。 遂眉宇间染上几丝的浮躁,不知意的,还当他是因为见不到百里无霜之魂才落得如此。 拂清风眸色微敛,碎玉人当即娇憨的摸着肚子,不大好意思的龇牙一笑:“那个……我饿了,有东西吃吗?” 经她这一问,拂清风才想起众人都没有吃东西。 起身道:“失礼了,吾这就去准备。” 虽然大家都是仙身,照理早已跳出五谷之说。但,习惯有的时候是个很可怕的事。 槐尹剜眼碎玉人,道:“先生救人,必定耗损不少真元。 这种事,还是我去吧。我看兄弟脸色也不大好,不如你们歇着,这丫头陪我一起去。 左右她要吃,出点力也是该的。” 碎玉人离他近,当即小蛮靴亮出银尖,照着某人腿肚就要招呼。 吓得槐尹弹跳坐起,拱手打哈哈道:“祖宗,你哪时整的这玩意儿?会出血的,乖,别闹?” “嘻……不早不晚,你们斗敌时弄的。倒是没来得及派上用场,拿你开荤也是可行的。”她笑的眉眼弯弯,一水的古灵精怪。 看的缺云子抱着酒坛直拍手,大笑道:“踢的好,踢的好,小丫头干的漂亮。” 槐尹哪能真站着等她招呼,那玩意儿可不是吃素的,当即闪闪躲躲逃出“魔爪”,青烟似的蹿到门外,扒着门口道:“我去,不劳您大驾,成吗?” “这还差不多。”碎玉人收了银尖,抬眸偷看三人,女儿家的薄脸皮,这个时候开始冒了出来。 摸着发烫的耳根,道:“不……不好意思。” 再看,三人还是没啥反应。 登时,碎玉人觉得脸架不住。欠身略福后,抱着小脸呲溜跑了。 缺云子仍是笑呵呵,只是板正了身形,道:“小姑娘,就是皮子薄。不像老头子,老啰。” 拂清风走到主座,扶着把手坐下:“招待不周,还请勿怪。” “诶,话不能这么说。老子我觉得挺好的,没哪里不周。 到是你,别怪我们扰了清净才好。 鹤小子,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乍然被点名,素鹤不禁莞尔,几番言语下来,三人俱是有说有笑,连着拂清风和缺云子为开始熟络起来,没有初时的拘谨。 屋外,碎玉人鬼头鬼脑蹿到槐尹身后。把槐尹嚇的不轻,手上的木勺“啪嗒”掉下。 “喂?煮个粥,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说,是不是有亏心事?” “去你的,你才有亏心事。老子坦坦荡荡,磊落地很。” 捡起木勺,舀水略作清洗。 要说拂清风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没吃的喝的,日子过的清心寡欲。 翻遍角落,只在药庐里找到了几把米。就这,还是他们上次吃剩的。 至于肉啊菜的,一律没有。 想吃,只能去山上挖野菜之类。但守阳山和岁阴山什么地方,传闻大罗神仙进去也出不来。 后山倒是有个湖(药池),鱼不少,奈何都比人精。 抓不到,就只剩米粥。 不过,他这米挺好看的。闻着也香,看着就馋。 碎玉人看他真不理自己,干脆跑到旁边蹲着,眯眼道:“没有亏心,你咋见我就怕?” “废话,没听过人吓人吓死人啊?” “没有,我只听过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诶,我问你。你现在真的什么都想起来了吗?”要是的话,得找机会把这祖宗送走。 不然,指不定往后出什么乱子。 “这个呀?” “有问题吗?” “有,当然有。” “……”真的?假的? “我跟你说,你不能丢下我不管。我现在以前的是想起了,可是岛上的就只记得一部分。 还有些,我想不起来。” 一说话,她那眸子又开始续积雾气。活脱脱,被人遗弃的小狗子。 “得……算我没问。”槐尹低头专心熬粥,木勺轻轻推动。亦如他的心,被思绪滚滚推行。 碎玉人眯起的眼睛,闪过一丝奸计得逞。 很快,快的一闪而没。 槐尹不理她,她就把目光投向树底下的人。记得婆婆说过,天主四子当中,以月殿下为最。 能和百里家主过招,想来此人便是了。 只是,他为何会来? 想了一下,想不通。她也就懒得再想,目光逐渐被跳动的火焰吸引。 她就像是泥炉里跳动的火苗,想要跳到炉外,看看外面的世界。 然她还没看几眼,差点被人灭得彻彻底底…… 弦歌月也是假寝,抱以闲暇的打量药庐檐下两人。 槐尹他是见过的,私下也命人查过。算是游仙,居无定所,行无依止。 同辈之中,亦属高手。 只是那女子,看来总有那么一丝的熟悉。但他可以肯定,之前两人并没有见过。 那这一丝熟悉,又是从何而来? 看她对槐尹很是信任,那表明二者之间必定熟络。 或许,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小半个时辰后,槐尹的粥终于熬好。不多,胜在每人可以匀一碗。 弦歌月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收到时,有些小小的意外。 满打满算,可说是待遇最好的一回。 众人吃过后,洗碗的活儿还是落在槐尹头上,碎玉人闹着要帮忙。槐尹拗不过,便随她了。 屋内,拂清风沏好茶,分别斟给两人,再自斟一杯落座。 道:“如今百里无霜已然回归,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素鹤侧身将茶杯端起,道:“先处理神女殿之事吧,此事不决,总如附骨之蛆。” 缺云子一听,顿时抖擞了精神。当初他暗中缀在几人后头,倒也将事情听了个大概,也晓得拂清风保下的半月之期。 确实,事情若不决,无疑会陷拂清风与不义。 嗦了一口茶,道:“有句话怎么说的?叫为恶畏人知,为善欲人知。 那几个兔崽子,可不像是个要做好人的。你现在去找他们,只怕人家是张好罗网等你入。 要去,就得有心里准备。” 千条万条,谨记一条,不做无谋之事。 当然,他不需要。他就是糟老头子,没必要…… 拂清风对此,很是认可。依碎玉人之言,神女殿抓捕祭品非是一天两天。拖到现在才爆发,明显是有备而来。 且事情在当时没有解决,如今再查,其结果可想而知。 他们心急救人,却也给了对方喘息之机。 于己方而言,自然是不利的。 道:“缺仙友,言之有理。事需决,你当三思慎行。” “我明白,古人说:人心有邪,鬼物即藏其中。 他们即有心要我性命,又怎会轻易让我抓到把柄。”不过是猫捉老鼠的游戏,慢慢弄死。 “你即明白,吾也就不再叙述。打算何时动身?” 素鹤看了眼屋外天色,道:“挨到子时。” 缺云子撑着两边扶手,借力向上一抬,双脚立时盘好:“定下了?” “是。只不过晚辈欲做回背信的小人,恳请前辈成全。” “想都不要想。” “前辈……” “老头子晓得你的意思,是不是卜老头跟你说我修为不咋地?” “……”好像,卜前辈是说过。 “呸,老不死临了临了还要坑我。老头子我……好吧,是不咋地。 但保命功夫还是有的,你休想以此甩开欠我的酒钱。” 他说的唾沫横飞,实际上,目前为止素鹤这个酒童还没帮他打过一回酒,更别提付酒钱。 说白了,他就是念着老伙计拼死捞回的人。能守就守,怎么着也不能随便挂了。 如果让素鹤随便死了,对他而言,卜郭便真的不存于世。 “前辈……” “我跟你说,没得商量。”说罢,鸡窝头上拔下一根树枝剔牙。 剔了会儿,发现自己不是喝的酒,便是吃的粥,还有半杯茶,剔啥呀? 遂把着树枝,装作没人看见,淡定从容的插回头上。 素鹤不禁莞尔,仍劝道:“前辈用意,小子铭感五内。 只是,此去前路未可预知,我怎能让您犯险。” 缺云子抬手,让素鹤打住,少跟他扯有的没的,老头子,不听。 “前辈,不如您看这样可行?”劝不动,那就换个法子。 “啥?” 缺云子调整姿势,好整以暇的半眯眼睛。好小子,开始憋坏主意,跟老头子玩心眼了,老头子我看着很好骗吗? “我,前辈、槐兄,可分明暗两路……” “好啊,说半天还是想甩掉老头子,嫌老头子碍手碍脚是吧?”缺云子一吸鼻子,霎时眼眶通红。 把碎玉人那套,学了个十成十。 按说小姑娘在药庐那边他为看不到,不晓得他怎么学到的? 他越说越伤心,末了……老泪滚滚而下。 饶是拂清风见多识广,也忍俊不禁。顿时端起茶杯,掩袖低头浅酌。 素鹤怔了怔,然后深吸一口气,无奈道:“小子岂敢,与前辈分作两路乃是慎重后的决定。” 闻言,缺云子顿时不抹泪了,正色道:“几个意思?” “咱们一起同行,目标太大,恐被一网打尽。 不若由小子独行,前辈等隐与暗处。如此,真有陷阱,也不至于求救无方。” “你这说也有理,但你就不怕对方也算着此处,对咱们分而化之?”如果个个击破,反不如同行。 人多力量大,尚可汇至一处,齐心突围。 然素鹤却摇头道:“不会。” “为何?” “因为,他们的目标在我。与前辈等,并无直接恩怨。” “那和你有?”要说神女殿的事,他到现在也没想通,为什么盯上的是素鹤? 对方明摆着不是为了人皇石,自然也不存在夺宝。 剖析素鹤过往,欲海天内并未与谁结死仇,怎么一来就被盯上? “此事说来话长,当初刚回欲海天时,我因双煞宫出行,被人群挤入一处宅子,也因此坏了神女殿大事。 想是那时候,结下的梁子。” 原来如此,缺云子稍怔了片刻。然后嘬着嘴皮子沉吟良久,倏的,猛拍大腿。 吼道:“成。” 第七十七章:蠢蠢欲动 子夜时分,素鹤、槐尹、缺云子及碎玉人都立在谷口同拂清风道别。 倒是弦歌月晚了两天才被移除谷,之后拂清风再度不知所踪。 不过,这都是后话。 先说素鹤等人离开维叶谷后,便知暗处风声细细,几人照了眼色。缺云子大声道:“老头子酒喝完了,得去打酒,就此别过吧。” 也不等众人回话,挑着东面就去了。 槐尹见状,亦拱手道:“前番人皇岛我曾应了几位妇人一事,如今事了,也该去兑现前言。 神女殿之事,且兀自保重。” 说罢,唤上碎玉人,趁夜往北行。 素鹤环顾四周后,也没入归途,须臾无踪。 暗中盯梢的经过合计后,决定分三路,两小股跟上缺云子、槐尹等,一探究竟,看是真别离,还是只作戏? 余大多数,紧追素鹤。 务必要使其,踏入小桐流域。如此,前番布计才不会落空。 …… 魔界 水榭中,魔子横在软塌上,静静听青蚨汇报。 待听到素鹤已经前往小桐流域时,倏的张开明眸,森森冷中始终夹杂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交代林卯,此回绝不可再败。否则,本座就拿他的狗头献祭。” “是。”顿了下,青蚨想起一直在外疲与逃命的花中影,道:“大宫主那边,恐独立难撑,真的不需要派人相助吗?” 照红妆敛衣而起,睇着水榭外的风光沉默良久,回眸道:“你去一趟阴山湖,让他们给本座将人带回。 记住,人带回即可,莫生枝节。” 青蚨松了口气,魔子到底还是有几分惜才。不然,只怕真将寒了人心,遂点头应下:“晓得了。” 旋身化作流烟,先奔赴阴山湖,以秘法将三邪唤出。红寡妇自上次找魔子谈过话,倒也守信。 按着虫子,常帶子不许他们轻举妄动,静等水榭答复。 从青蚨口中,得知其来意后。 虫子、常帶子便发出“桀桀”怪笑,便是红寡妇,也听的眉头直打结:“行了,难听死了,鬼哭也比你俩强。” “啧……红妹你这样讲,就伤感情了,咱们好歹也有同修的情谊不是。”虫子撩来乱糟糟的头发,登时不乐意了。 “啪”,红寡妇抬手一巴掌把人糊到墙上,揉捏腕骨。道:“说了多少次,叫我红姐。” “嘿嘿嘿……下次,下次一定。”虫子笑嘻嘻擦去鼻血,红妹下手有点重,他的小虫虫险些都遭不住。 青蚨见话已带到,便同红寡妇告辞:“我尚有他事,魔子的话请三位务必谨记。” 红寡妇颔首,道:“不送。” 等人走了,才对虫子,常帶子道:“走吧,咱们也该出去活动活动了。” 就不知,现在的世道,还有几人记得他们? 少顷,三道流光射出阴山湖。 而青蚨辞了红寡妇等,就只身到了柳心斋。 花厅内,林卯让所有人退下,他亲自来招呼。然青蚨并不领他情,反而对他愈发的冷淡。 此举,无疑是深深的激怒了林卯。 但林卯能忍,晓得现在不是翻脸的最佳时机,故仍旧讨好道:“青姑娘一路辛苦,喝杯茶休息休息。” “不必,百里素鹤已经在前往小桐流域的路上。此番,你必须握住机会。 否则,后果你自己清楚。”青蚨抬了一眼,并没有接过茶。 林卯悻悻的放下茶壶,脸上的肌肉在他极力压制下,隐隐可见其丝丝抽动:“林某明白,请姑娘转告魔子,务必放心。 此回,定叫他有来无回。” “如此最好,告辞。” “我送姑娘。” “不用。” 青蚨走的干脆,从头到尾就没给过他半点理会。而他也从初见的那一丝春色撩人,到如今的点滴不存。 美人嘛,哪里都有。不需要一棵树上吊死,但是一个不听话的美人,并没有多活的必要。 待此事了解,他也该重新对魔子做出定义。 这个主子,到底值不值得自己死心卖命…… 默了片刻,林卯唤邹管家入内:“寂人。” “老爷?” “去查查百里素鹤现今到了哪里,吩咐大家都做好准备。” “是。”邹管家得令告退,几经转步出柳心斋。 挨到天色蒙蒙亮时,素鹤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小桐流域。 不过是瞬息的功夫,便叫前番的苦主团团围住:“百里素鹤,你还有胆过来?今日不杀你,就对不住那些因你而死的人。” “哼,这叫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自来闯。 大伙上,杀了这厮也是为欲海天除一大祸害。” 偏偏这时候,人群中也不知是哪个嘴碎,喊道:“杀人不难,但诸位别忘了人家背后是谁?头上,顶的是哪家的姓?” 话一出口,人群登时炸了锅。 “那又怎样?百里家这些年杀了多少下界飞升上来的仙者,这就不用我来说。 就问你们,甘心让人骑在头上不成?” “当然不,可是人家势大,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不甘心,又能如何? 还不是得认命,仰人鼻息生活。你看看天主,看看其他家,哪一个,不是如此?” 讲一句不甘容易,做起来有谁成功过? “对啊,连天主尚且屈人之下,何况是我们?一宫三家,五岛七门,哪一个不是个顶个的强,咱们……能成什么事?” “仙兄说的有理,修行不易,走到今天更加不易,若为了几口闲气丧了道行,就太不值当了。” “那……” “难道要放过他?” “我看啊……” 霎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愈说愈嘈乱。 那隐在暗处的人,又高喊道:“诸位,切不可妄自菲薄。大家能飞升至此,无疑都是一方英豪。 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只不过是一个被除了名叛者,杀了也就杀了,说不得百里家还得感谢诸位替他们清理门户。” “阁下是谁?何不现身,当面说清楚,好为大家解惑?” “呵呵呵,我就是看不得大家窝囊受气的人。大丈夫立身天地,何曾需要如此卑躬屈膝过活? 咱们连起手来,还怕没有机会吗?” 这话,简直就是戳在众人心坎上。俗世的日子,久远不可计。 然自飞升以来,所尝境地,无一不是心酸。早知如此,还不如守着曾经的荣光。 从人上人,到人下人,不外呼如是。 他们,也是有骄傲的啊。 顿时,那些人心中原有的小小顾虑,转眼就被怒火吞噬。 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喊了句:“纳命来。” 一剑倏的招呼到素鹤跟前,剑势泼辣狠绝,式式皆在取命。 素鹤侧身后仰避开,两指夹住剑身,忽的提元崩开:“诸位,在下诚心而来。 只为替无辜者替自己讨个公道,既定半月之期,何不守诺到底?” “少来这套,鬼知道你是怎么骗过清风谷主。但你骗得了他,骗不了我们。今天,你说什么都是空的。” 语罢,舞一身刀光,浑似风暴过境,掀的地面隆隆。 “阁下此言,未免太过。”素鹤抬起一掌与刀尖行成对峙,猎猎罡风,吹得衣袍鼓鼓荡荡。 “有什么可过的,人因你死的,这总没冤枉你。” “就是,别废话。大家一起上,砍了他。” “吃我一掌……” “看我崩天拳。” 素鹤抬手祭出仙光罩住自己,冷眉凛凛:“诸位不可,逼我太过。” “就逼你了,又怎样?” “你就算是条龙,今天也得趴了。就算头顶百里两字,你也得偿命。” “当真没有的商量?” “妄想。” “那就得罪了。” 话音一落,素鹤提元猛震,将众人荡飞十丈开外,人似疾箭射出包围圈。 那些变招不及的,摔坏了不少摊贩的小摊,一时被揪的脱不了身。 “赔钱,不然咱们打一架。” “这……兄弟出来的急,忘了带银钱,下次补上可好?” “想的美,每个跑路仔都那么说。给钱,不给钱咱俩打一架。 打赢了,不用你陪。 打输了,命归我。” 说罢,亮出家伙直接开打。 这下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只能仓皇应战,不过有些个高人吧总有那么丢丢特殊爱好。 比如,扮个普通人,小摊贩。然后等着哪个不开眼的自己撞上来…… 但是也有机灵跑得快的,三下五下呲溜不见,急急的追上素鹤。 素鹤蹿房跨脊,一路向柳心斋的方向奔。 回眸暗忖:看来,是甩不掉了。 遂加快脚步,身形顷刻掠作一缕残影。 匆匆追上的人,慌看左右,急问:“人呢?” 后随而至者道:“在那儿,追。” “追,不能让他跑啰。” 但见素鹤眸光一转,故作停顿后,射入柳心斋。 引得林卯当即率众迎敌:“是你?” “林斋主,老朋友见面,难道不欢迎么?” 林卯抬手让人散开,守在角落,似笑非笑道:“欢迎,怎能不欢迎。 阁下肯来,自是再好不过。 想来,我那苦命的女儿,对阁下也是思念的紧。” “林斋主,明人面前不说暗语。小姐怎么死的,你有数,我也有数。 咱们,犯不着耍花枪。 不如,说些实在的?” “你想说说什么?”林卯冷哼,语气中夹着不可置否的轻蔑。 仿佛,他料定的素鹤接下会怎么做。 素鹤心下微沉,难道神女殿有变故?但他按下,面上不表,道:“我欲借贵府邸稍作游览,不知斋主肯不肯割爱?” “哈哈……哈,咱们也是差点做成翁婿,别人说此话或许不可以。 但你既然开了口,我岂有不应之理?” “哦?那我欲携众同行,斋主仍能如此吗?” 林卯倏的脸色一僵,少顷转复如常,含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好叫众人知晓,我林某人亦有一颗正道之心。” 说罢,不着痕迹递了个眼色给邹管家。趁着众人到来之际,悄无声息的离开。 “如何?想好了吗?” 素鹤心知背后众人来势汹汹,不急不缓的吐出两字。 “有劳。” 第七十八章:打草惊蛇 众人下到柳心斋,一时红急白眼,上来就动手。 素鹤身形快闪,制住为首者:“跟我去一个地方,余下的慢慢再谈。” 那人被素鹤这一手镇住,紧张的舌头打架:“你……你想干嘛?我警告你,可别乱来。 不然,不然后果你担待不起。” “在下无他意,林斋主好客,我欲请诸位一同游览,仅此而已。” “当……当真?” “自无假话,林斋主可以作证。诸位想必也知晓斋主也是苦主,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他?” 这,那人不语,与旁人交换眼色。后咬牙道:“算你说的对,就不知林斋主欲请我们游何处?” 林卯含笑,施施然道:“那就看咱们刽子手,想看哪里啰。” 素鹤也不怒,道:“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林斋主说对吗?” “对,很对。你想看,我便让你看。不过,若之后不能给我等一个满意的答复,便休怪我等掌下无情。” 说罢,从容转身,引众人过满月拱门,径入幽幽通道。 如素鹤初来一般,好些个人脚下踏空,落得尸骨无存。 有那反应快的,倘还能翻身脱险,捡回小命。 为首的那个不禁庆幸,得亏自己落在素鹤手里。不然这鬼地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太过危险难走。 林卯心知素鹤存的何种心思,但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要看,便看。就怕你不来看,来了,便叫你有口难言,走脱无门。 素鹤见到了此处,林卯仍是不慌不乱,心底已有不好的预感。料得此中必定有变故,稍后只能见机行事。 倒也与他原先存的心思不谋而合,唯独莫测多了几分。 然现在的情形而言,这种看似莽撞的法子,反而是最有效,也是最直接的。 二人各存心里,你不言我不语,路上倒也太平。 只待到了洞口时,林卯顿住脚步,半冷不热道:“再往前,便是你所思之地。 敢问,你可是想好了?” 事到如今,素鹤也只有硬着头皮上,道:“有劳斋主挂心,请带路。” “哼,别后悔。”林卯冷哼,随即往前。 进入神女殿后,素鹤当即愣在原地。果然此处已有变化,无怪呼林卯对此一点都不紧张。 原来,是早有准备。 起先旖旎诡谲的神女殿,红纱如旧。只是何种与神女有关的实物,统统不存。 曾经这里被大火吞噬,任凭火势再猛,也会剩点渣滓浮沫。 可看看现在焕然一新的殿室,俨然是女子专有的香闺。 顿时,有人不悦道:“百里素鹤,你让我们来,就为了看个女人的住处?” “就是,要说前面你替自己叫屈我还信你半分。现在看,你小子就是活该。 你若不是凶手,怎会对此地如此熟悉?” “败类,连闺房都不放过,我呸……” 林卯转身,摊手看着满殿红纱,道:“如何,是对我那死去的女儿终于有了半点忏悔之心吗?” 素鹤道:“该忏悔的,不该是你吗?” 他话音刚落,殿内忽的刮起阴风。扑簌簌,吹得人心里凉飕飕……冷颤颤。 一道红纱,“啪”抽中林卯的左脸。声音不是很大,但足够大家清清楚楚听到。 然力道之大,殷殷见红。 这一声,太像被人赏了大耳刮子。饶是林卯脸皮再厚,此刻险些也挂不住,抬手擦了嘴角血迹,阴恻恻笑道:“看来,我那女儿是怪我不争气,没替她报仇了。” 霎时拽下红纱,顺势一抖,青锋破势而出。 团团剑花罩向素鹤,倏的却被旁边一人架住:“慢着,且让他说清楚再杀不迟。” 林卯掣剑,往后疾射,与众拉开三五丈,才止步:“你们别忘了,是谁杀了你们的亲人?” “当然没忘,不过再恶的人,死前也有辩白的机会。斋主这么急着出手,莫非想灭口?” “住口,林某丧妻丧女,所受之痛强胜你们百倍。 我怜诸位同为受害者,不惜以身引贼入彀,尔等,便是这样回报?这便是你们的侠义,你们的正道?” 素鹤松了那人的禁制,上前道:“斋主未做亏心事,何必忧惧?” “对啊,你怕什么?” “让他说,别说我们不讲道理。” “你们……”林卯被气的不轻,两眼恨不得把素鹤射穿。 一青布汉子吼道:“快讲,快讲,别磨磨唧唧。” 不管是谁?只要不是东西,都杀了,免得遗祸世人。 素鹤回身,拜了一拜后,才指向林卯道:“诸位所见之闺房,曾经乃是一处奇异诡谲所在。 彼时我误入此中,险些做了祭品。 这一切,林斋主可是功不可没。” “百里素鹤,你休要血口喷人。” “是吗?请教斋主,你道妻女皆亡我手,可知我是如何害死她们的? 她们死前,有没有挣扎过?是一个一个死,还是一起死?我用刀杀,还是剑刺?”素鹤连珠炮的一通猛问,逼得林卯心下竟也慌了数分。 女儿死法,他清楚。妻子怎么没的,他也清楚。 区别只在,女儿死的时候,是妻子亲手送走。而妻子死?他却并没有看到尸体。 说起此事,他总会想起那个从阴山湖走出的女人。 很美,但美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她有双会说话的眼睛。午夜梦回,都是那道倩影。 他恐心思被拆穿,故声泪俱下道:“姓百里的,有道是人在做天在看,你莫要欺天无眼。 我那女儿,水灵灵一朵花儿。你骗了她的感情不说,还将她倒悬梁上,放尽血液而死。 我那苦命的妻子,便是因为撞破此事,才被你灭口,更被你一把大火毁尸灭迹。 如此恶行,天理不容,你还有什么好说?”说到恨时,双眼充血,后牙槽被磨的咯吱响。 讲是咬断牙根,都不为过。 “是吗?照你说,我是同时杀了她们母女?” “不然还有假?” “哈……可是我怎么听说尊夫人并没有死?”素鹤垂眸一笑,这话当然是他讹林卯的。 不过,旁人不知,用来刚好。 哪料到,林卯心神一惊,青锋落地而不知,还是众人提醒才回转过来。 抬手将剑纳在手中,指向素鹤阴狠狠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然他也是见机快了,旋即调整心神,道:“都说人死为大,怎么?你是欺林某人死无对证吗? 连这等昧心之话,你也说的出口。” 青布汉子听的皱眉,这两人都说是对方杀的。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要说林卯的痛,看起来不像骗人。 可百里素鹤也讲得有鼻子有眼,也不像是说谎。 那到底谁是真的? 但不管怎样,这两人之间定然有人撒谎。 他沉得住气,而先前被素鹤所制那人,可就沉不住,大喝道:“我管你们谁是谁?既然你们都说对方是,那你们就一起死。 左右,你林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林卯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这群饭桶,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恨的紧…… “动手。” 一声令下,偌大的地方,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他们人多,攻素鹤,攻林卯皆可。 素鹤还招,以教训为主,并不伤人,而林卯则是招招毙命。 为首者,首当其冲丢了脑袋。青布汉子脸色大变:“饶兄?” 那人脑袋啪嗒掉在地上,被混乱的人群踢的咕噜噜滚,只有错愕的双眼,仍是不知怎么就死了。 “怎么办?饶兄死了,谁来领导我们讨回公道?” “说……说的是,谁给个话?” 有人对青布汉子喊了声:“亘老弟,要不你说咋办吧?” 青布汉子犹疑了,他并不是个会说话的人,让他说……不亚于让小鸡崽子去游水——不会。 素鹤拂袖震退数人夹杀,扬手掣出悯殊剑,回眸吼道:“你们都退出此地,余下我来应付。” “少充大义,你也不是什么好货。” “我呸,你算老几?看不起我们是不是?” “……” “哈哈哈,百里素鹤,如何?你的好心,人家不领情啊。 我看你还是爽快些认了,杀人偿命,不是吗?”林卯大笑,看向素鹤的眼神愈发透着一股狠劲儿。 如果说先前要素鹤死是因为魔子,那现在要他死,则是该死。 且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然他的话,终归是在自己心里种下了不安的种子。 阴山湖,溪芫,往后都必须要查。人死,总需亲眼所见才算凭证。 否则,背后如有芒刺…… 素鹤懒理,悯殊急转卸去杀招,再一个剑花腾冲,剑芒倏的暴涨刺向林卯心口。 他本不欲多管,可眼下就让他们被林卯杀尽,自己岂非更加不利? 况且,这些人虽然贤愚不齐,却也不至于死。 遂眸光睇到青布汉子身上,一边应招一边道:“这位兄台,劳你带大伙先撤。 若有他话,留个地名。届时,我自来。” 青布汉子看他说的真诚,也看众人确实遭不住林卯,以素鹤能为想逃,他们也挡不住,故决定放胆赌一把:“白葫芦山,恭候大驾。” 说罢,嘬嘴发出一声尖锐哨音:“退。” 众人见他退的干脆,犹疑了片刻也纷纷退出洞外。 登时,殿内就剩林卯与素鹤缠斗。 没了不相干的人在场,林卯的伪装也就无意义。 素鹤道:“林斋主屡次陷我于不义,是否?该给在下一个解释?” 林卯道:“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 “我知斋主修为精进飞速,然我亦非昔日阿蒙。现在谈死人,未免言之过早。” “哈哈哈,小子,你说的话,是我见过最狂的话。 之前你有槐尹、缺云子相助,这大话姑且能听一耳。如今单人单剑,还想走出去? 当林某在此候着,便是听你废话吗?” 说罢,一剑顿化,红光妖冶分五路攻,一路为头,两路削左右手,两路斩齐足。 素鹤提元以应,悯殊飞旋斩断红光,两劲交锋,轰然爆破,二人各自被震退。 脚下不及落定,忽的背后一道奇冷袭至颈。 倏的,素鹤神色猛变。 “谁?” 第七十九章:白葫芦山 只闻到熟悉之声,如阴暗的毒蛇,丝丝吐出致命的冰冷。 “要你命的人。” 素鹤本能向下一挫,避开杀招。又出招震退林卯逼命,须臾一剑罩住周身,剑气尽荡神女殿。 那神女殿自新修之后,也不知用的什么材质,任他们掌气翻飞,剑气纵横,除去刺耳隆动外,竟是半点不损。 只有迷蒙尘土,从缝隙中洒落。 烟尘弥漫间,看着骇人,实维稳如泰山。 “邹管家,是你?” “如何?很意外是吗?是不是觉得你在我身上种下禁制,我便不敢杀你?”邹管家一声冷哼,身形鬼魅般贴向素鹤,斜地探出,便是夺命之杀。 素鹤与邹管家对了一掌,霎时邹管家退了三分,麻木之感,直窜入臂。愕然道:“你?” 这一惊,把邹管家惊的魂飞五里,险些忘了怎么回来。 他的修为,怎会提升如此之快?明明前番交手,不说五五分,那也是四六的机会。 眼下这一掌,怕是只余三七。 “在下如何?不劳阁下操心。你既做出抉择,便留你不得。” 扬手起剑,招招擒杀,逼得邹管家疲于应对,连接负伤。 然至此情境,林卯反倒慢了攻势,有意借素鹤的手除去心头隐忧。 邹管家双手合掌夹住悯殊剑,却挡不住悯殊剑传出的强大宏力,登时连人带剑一起后飞,一个侧首,两掌携剑上抬,堪堪贴着脖颈刺入墙壁。 “铮”……剑与墙壁碰出火花,邹管家将身一纵,跃到林卯身后落在,急急奔向他:“老爷救我。” 几步的距离,血洒了一路。 踉跄的步伐,不稳的身行,终于让林卯有了丝丝的改变。 防备的心,打开了一道缺口。 就在邹管家撞到之际,他方伸手搀住来人,道:“如何?” 邹管家缓了一口气,才上气不接下气道:“无……无碍,多谢老爷。” 他说的轻松,其实心里紧张到了极点。林卯眼中的杀机,他不是没有看到。 但是,目下他别无选择…… 林卯借触碰之机,确定邹管家确实伤的不轻,才放下心道:“可还撑得住?” “任凭老爷吩咐。” “好,今日拿下他。出得此处,无论风雨,你邹寂人皆是我的兄弟。” “是。” 话音一落,邹管家疾点要穴先止了血。然后二话不说,率先向发难。 有道是人穷莫逼急,饿虎莫穷追。 逼急了,人就是饿急了的老虎。明知是个死,也会拼死把食物先吞下。 便是素鹤,也提神以应,这边邹管家才攻到,掌式又急又密,呼呼间不透雨浇。 而那厢,林卯终于动了。催元灌剑,剑尖倏吐长虹。十成能为,他吐了八分。 打定主意,要把素鹤留下。 剑气落地即化鬼物,个个青面獠牙,张着血盆大口,丝丝腥风充斥整座神女殿。 一经闻,素鹤暗道不好。这剑气有古怪,此地不可久留。左右今日目的已经达到,闭气间急思脱身之策。 只不过,林卯、邹管家料定他会突围,两人且战且退,把定出口。 二人皆清楚,再熬个片刻。素鹤便是铁打的,也会被这剑气消磨的点滴不存。 要说林卯这套剑法,也又一点来历,唤作《六煞噬心》。剑法练成,内中可生鬼物。 修为越高,鬼物越强。 练到一定境界,里面的鬼物便可幻化迷惑人心,只有心境稍微有异,困在里面的人就会被吞噬,亦逃不出此局。 素鹤一开始不曾防,萎靡之色即现与前。 林卯手挽青锋,弹指崩剑身,发出嗡嗡龙吟,不禁眉目舒展:“小乖乖,等下就让你喝个痛快。” 语罢,他趁着素鹤此刻身陷鬼物纠缠之中,忽的一剑疾处,如风掣电,快绝无比。 噗呲一声,青锋贯穿素鹤心口。林卯眸子紧缩,笑道:“还不死来?” 末了,掌心盘剑柄,青锋旋转如飞,唰唰削出碗大的洞。 心脉,是人之重要脏器。仙,也是一样。便是神仙,若无巧手,又哪里再生一颗心? 况且,做事如林卯,岂会给对手活命的机会。 少顷,前一刻还能谈笑风生的人,此刻,仅剩一副骨架子散落在地。 “啪”“啪”…… 就在林卯、邹管家都以为素鹤死透之时,寂寥的神女殿响起突兀的掌声。 两人错愕对视,再看地上骨架时,那骨架化作青烟袅袅消散。 倘不及开口,便听素鹤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林斋主剑法超绝,我们后会有期。” 邹管家气的迭足,捶手道:“老爷,我去追他。” “慢着。” “老爷?”邹管家不懂,此刻不追,为何要叫住他? 冷静下来的林卯,散了手中真元,那三尺青锋,重新变作红纱逶地。 双手连指掐诀,轻喝:“开。” 霎时,红纱香闺顿现旖旎诡谲全帽。 一步上前,恰好最后一滴血液落进荷叶玉盏。 “嘀嗒”……仿佛敲在人心。 林卯整冠肃衣,朝神女像拜了三拜,方道:“事过犹不及,你若追他,此去必死。 我,又怎忍心让你送死。” “可是他若逃了……”岂非要坏我等大事? “放心,神女保佑,他会回来。” …… 素鹤奔出满月拱门,时无他人,便干脆拨上云头,往白葫芦山而行。 此山高耸入云,峭壁如削。从下往上老,山脚俱是面面光滑如镜,山腰掩在云层。 又因其行,乍看像极了一只白皮葫芦,故名唤白葫芦山。 白葫芦山下实有一层无形壁垒,修为不济者无法登上山腰。 住在山上的,虽不是顶尖之流,却也都是不差。但遇上真正的高手,便如为首的那人一般,被杀,也只在方寸之间。 进入山腰后,素鹤即感受一股不友好的气息。 便负手朗声朝林深处敢道:“亘兄,百里素鹤赴约而来,恳请现身一见。” 话音刚落,迎面即是箭矢如雨。 “谁要见你?你个杀人凶手。”说话间,林中闪出几人。 这几个都是弓箭好手,十珠连发,那都是挠痒痒。 素鹤抬手吸纳,把那箭雨盘成偌大剑球,不待丢弃,那箭竟然兀自炸了。 粉尘扬天,浇的素鹤灰头土脸。 “阿嚏”…… “哈哈哈。” “怎样?饶你奸似鬼,也栽在咱们兄弟手上吧?” “就是,想见亘老弟可以,你呀,就这么去吧。” “阿嚏”“阿嚏”……素鹤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捏一撮身上的粉尘放到鼻前轻嗅,辛辣中带些许清香。 看来,几人人存心教训,欲给自己一个难看罢了。 遂拍去粉尘,拱手道:“诸位不介意,素鹤自然也乐从之。 烦劳几位,带路。” 其中一个看上去长的颇凶的刀疤脸道:“算你识相,若你刚刚运攻抵挡,这会便已在阎罗殿上。” 素鹤料得此香不简单,但没想过会是如此歹毒。不由得也暗暗庆幸,幸好刚才忍住了。 “多谢诸位手下留情。” 刀疤脸转身引路,很不耐道道:“少说有的没的,有什么话,留着稍后见了亘老弟再说。 我先告诉你,咱虽不是大家名门,却为不是泥人,任人搓捏。 逼急了,莫说是你,三家七门,咱也敢拉下马。” 素鹤小心睇眼偷看,赔笑道:“兄台说的是,还问请教怎么称呼?” “名字不过是代号,叫我刀疤三即可。” 因为他脸上那道贯穿左眼的疤,拢共挨了三刀。每次都伤在一处,久了,大家便都叫他刀疤三。 至于眼睛,早在第一刀的时候就废了。 “原来刀疤兄,敢问还要走多久才能见到亘兄?” “快了,我可提醒你一句。到时候见面,你说话得注意点。 亘老弟为人忠厚,不会巧言。这回他做主先撤,予你一个机会,也是顶了不少的压力。 你若让他为难,我们便让你死。” “多谢提醒。”素鹤谢过,一路紧跟几人脚步。 照刀疤三的话,不然猜想白葫芦山内部并不和谐。 “唉?我问你,这事真不是你干的?”刀疤三顿住脚步,忽的回身问道。 他闯荡欲海天也有年头,识人的眼力自也有几分。以他来看,如何也觉得不似传言那般。 然萧老四素来持有忠义之名,为人急公好义,虽是得罪人,但其心肠不乏侠义。 就如之前疏星楼遇害,便是他四处奔走,召集正义之师为楼主讨取公道。 此番大家能及时查出真凶,也亏的他指路。不然,不知还得枉死多少无辜。 怎奈观此子言行,倒好似他们误会了? 素鹤直视其眸,坦然道:“在下非贪生怕死之辈,倘若真系自身所为,任罚任杀,绝无二话。 然欲加之罪,恕在下不能受领。 古之谓大丈夫可以站着死,岂可偷着生? 区区不才,却也愿效先贤。” 刀疤三闻言,陷入迟疑。又与同行者交头接耳好一阵,素鹤禁闭两耳不听不闻,恪守君子之礼。 但是讨论的久了,意见也成两派。一者心存又疑,一者仍是选择相信萧老四。 须臾,仍是没个结果。 遂不在此事上盘桓,引了素鹤到山中见亘辞。 “亘老弟,人给你带来,你看怎么处置吧?”说罢,把灰头土脸的素鹤推到众人眼前。 引得众人嗤笑不已,俱到活该。 亘辞起身,看向刀疤三等人:“怎么回事?” 刀疤三等耸肩:“没什么,就是射兔子的时候不小心射到了他。” “是这样吗?”亘辞蹙眉,他叫几个去路口迎接,这几个肯定背地不服,动了手。 素鹤拂袖掸身,霎时颜容整洁干净,笑道:“确实如此,在下初到,未曾先出声,故与他们撞个正着。 是在下技不如人,让各位见笑了。” 说罢,拱手赔了一礼。 亘辞托住他,引入下首末座。低声道:“今日之举,无奈为之,勿怪!” 复回到自己座上,高声道:“人已如约而至,诸位,看该怎么办吧?” 话音刚落,就有一人冲出,掌心掣剑刺向素鹤。 “死来。” 第八十章:失踪的女仙 素鹤尚未落定,但见此人不由分说袭来,一时恼上心头。又见众人引颈翘首,俱是为了瞧自己难堪。 他本身对这些倒也不在意,然诸如此类,实在是烦不胜烦,需得有个了断才好。 遂不动声色,暗纳真元,待剑至面门时,方出手夹住利剑,浑厚暗劲儿如惊涛骇浪席卷对方。 那人大惊,登时掣剑想退,无奈剑被素鹤死死夹主,他赌上吃奶的劲儿,也没抽出分毫。 反而因此延误退身之机,落得被素鹤一击震飞的下场。 瞬间倒地呕红,众人都被一幕看傻。旋即回过味,嚷嚷要对素鹤发难。 亘辞见状,这个朴实的汉子面色倏的有几分挂不住,起身暗怒道:“百里素鹤,你来此便是为了伤人吗?” 我面子做给你,你好歹也别我让太难做人啊? 素鹤夺了那人的剑,含笑上前一把拉起他,将剑双手奉还:“刚才情急之举,得罪了。” 那人接过剑,捂着胸口哼哼道:“技不如人,我认了。” 说罢,摇摇晃晃的回到人群中。 一时间,原本闹闹哄哄的议论,突然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场面静的瘆人。 一直以来,他们以为素鹤处处忍让,说话都带着小心,那是因为他心亏,有鬼,是有求与他们。 要为难,要挫捏,那还不是由着他们来。毕竟,你个杀人凶手,还想翻天不成? 可他们万万没料到,素鹤还真就不声不响露了一手,偏偏人家说的有理有据,把他们的路,堵的死死。 亘辞虽不善言辞,但不代表他脑子不活。看了这场景,霎时心里门清。 仍旧请素鹤落座,然后才道:“百里素鹤,我知你前来,必也是有所惑。 现在,我们可以坐下好好谈吗?” 这话明着是说给素鹤听,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明白,故三三两两捏了鼻子不再吭声。 人是他们强推上去的,如今主事发话,怎么也得听不是? 素鹤拱手抱拳道:“唯愿亘兄与我解惑。” 坦白讲,亘辞对失踪女仙一事,并不太熟。他是个闲散仙人,平日都是孤家寡人窝在自己的洞府修炼,虽说地方不大,胜在环境清幽。 他也没得其他的雄心壮志,也无拖家带口的牵挂,就想着日复一日的修炼。 怎奈住在附近的仙友多,扶姊携妹同证此道的亦不少。 久了,他怎么着也能听的一耳。 但要说清原委,却是有些强人所难,顿时唤刀疤三:“刀三哥,此事烦你受累,略作叙述。” 刀疤三越过人群,走到亘辞右手下方,环顾众人,将大伙的反应尽收眼底,然后才咂嘴道:“此事原起具体时间,实难测定。 初时,有女仙者不见,大家并未起疑。只当是寻常闭关,或者外出游历。 直到后来失踪者人数渐多,加之众人或多或少有亲属不见,这才疑心是不是遭人谋害? 或被人擒到某处,遂决意深查。 无奈对方神出鬼没,并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回来后,只能相互转告,有女眷的务必小心。 可任凭怎么防范的紧,仍有女仙无故失踪。 后来人心惶惶之下,一日有人提出萧老四素有人脉,或可一问。” 素鹤挑眉,道:“于是,你们去问了?” “是。”刀疤三答的很干脆,道:“从他的口中,我们得知你在前往邀月峰回转之时,曾被林卯等围截。 也因此,得知他之妻女皆亡你手。” “所以,你等埋伏,欲报此仇?” “难道,我们不该为此复仇吗?”刀疤三反问。 世间男儿,但凡有点血性,就不会坐视“仇人”逍遥法外。 虽然你系“仇人”与否还有待商榷,然他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错。 素鹤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起身对亘辞道:“我有一些话,想和亘兄单独说,不知可否方便?” 亘辞离座,虚请道:“随我来。” 说罢,二人离开众人所在的空地,穿过人群,自巴掌宽的独木桥至对岸石壁下。 往左即是亘辞洞府——秋寒洞,右边则是一处石檐,这是大自然的造化,并非人力巧为。 地方不大,堪堪容纳两人而立。 数行水滴自岩壁渗出,然后滴滴答答往下坠落,堪堪打在下方的青石上。 “可以了,你说吧。”从此处望人群,大家刚好都可以看见,也可免人闲话。 素鹤暗赞此人心思,实也不愚。不言不道,然做事周密。 道:“我要说的事,亘兄可得有些心理准备。” “怎么?”一转眸,想起前番素鹤同林卯对峙之语,登时心下翻起巨浪,难道…… 亘辞有个很不好的预感,怀疑他们……都被有心人利用了。 “事情是这样,大概在两个多月前……”素鹤将柳心斋之事,前后所有,合盘托出。 “当真?”亘辞听完神色大变,如果素鹤说的为实,那他们……岂不是与虎谋皮?欲报仇,反成了仇人手上的利刃。这冲击,不可谓不大。 遂强按心绪,再问道:“此事,你果真没有撒谎?” 要知道,事若为真?那么连一向颇负侠义之的萧老四,此人的人品也值得大大的怀疑。 而且……再往下想,亘辞惊觉不敢深挖。牵连之广,涉水之深,远非他们可以趟入其中。 素鹤微微颔首,道:“你且稍安,事情责任并不在你们。 细论之下,此事在下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便是你们不找我,还有其他人。 对方意在使我身败名裂,又怎会轻易罢手?” 亘辞忽的用力捶掌,怒气难平道:“这群瘪犊子,好歹毒的心思,好深沉的心机。” “怪我彼时能为不济,未能与槐兄截下那道神识。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祸,是素鹤害了大伙。”素鹤叹了一口气,抬手深深一揖。 “不可。”亘辞一手架住,坚不受礼,道:“亘某自认识人尚有几分眼力,同样的话,对比林卯、萧老四之流,亘某更觉得你可信。” “多谢!” 素鹤登时松了一口气,这声感谢,他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 能稳住一方,接下来行事就会方便很多。至少,不用担心腹背受敌。 “之前多有得罪,还请勿怪。”亘辞抱了一拳。 “岂敢。”素鹤还礼。 “你可有计划对付……他们?” “唉,难。” “怎么?你也没有办法?” “非也,是苦无线索,不知从何着手。又何谈计划、对付?” “这……你容我想想。”亘辞看着岸边聚众引颈的人群,捶手踱步良久,眉头渐渐困锁。 岸上的人不晓得这边聊了什么,大家邻里邻居的,又不好用术法窥听。 万一被拆穿,那尴尬的绝不止眼前,尬的多了去了。 故一个个抓耳挠腮,越等越沉不住气。好些想冲过来的,都刀疤三带人赶了回去。 半点不留情的瞥了眼,道:“我说你们多少也自重些,人可没说自己要当白葫芦山的主事。 如今你们把人拱上去,又不听其命。传扬出去,岂不叫世人更加看不起我等散修? 觉得我们终是末流,难成大器。” “刀疤三你……” “我怎么啦?兄弟我光明磊落,坦荡赤条,可没你们那些花花心思。” “好了,他说的也对。人既然自己选的,尊重也是应该。 便是亘辞有行不住的地方,百里素鹤既然现身,还怕他跑了不成?” 说话的,正是被夺了剑的那位。他叫卞清,家里有阿姐叫卞敏。 姐弟是地地道道的欲海天人,但父母俱平,早年间与人比试时,失手双双命丧。 卞敏年长卞清许多,一直都是长姐如母。为此,其他女仙都有仙侣之时,卞敏为了这个小弟,愣是独守其身。 姐弟俩天赋比不得他人出众,但勤勤恳恳,脚踏实地。修行之路,倒也顺风顺水。 假如不是这回卞敏出事,卞清会以为他们姐弟会永远平静的过下去。 怎奈,天不从人愿。 相依为命的阿姐,成了他人口中的祭品。这叫他见到“杀人凶手”素鹤时,怎能不激动?怎能不动手? 众人看卞清也如此说,顿时都收回迈出去的脚,故作云淡风轻的畅聊。 卞清不想说什么,但他与素鹤交过手。硬拼肯定吃亏,不如先看对方怎么和亘辞说? 刀疤三也懒得理会,倒不是他跟亘辞交情有多好。纯粹就是看不惯,扎他眼。 而亘辞再与素鹤耳语一阵后,将人带回空地,道:“下山路险,万请保重。 真相如何,我们便以之前说的半月为期。 在此期间,白葫芦不会出面干涉你的行踪。你若有需要,我们亦可适当协助。 但你,需得揪出真凶以证自身无秽。” 众人面面相觑,这边就放过了吗? 素鹤作礼拜别:“多谢亘兄成全,咱们就此暂别。” 语罢,寻着来时路步下白葫芦山。 等人走后,众人齐齐围住亘辞讨要说法。 亘辞让众人先复原座,待都坐好后,方抬眸道:“我们……怕是都被人利用了。” “这?怎会?” “是啊,难道说萧老四的话有假?” “此事暂时是我的猜测,然有七成的可能。众位,咱们且收恨火与心腔,予他半月揪出真相。” 话落,刀疤三、卞清俱是看向亘辞,眼底各有所思。 半月吗…… 素鹤下了白葫芦山,往柳心斋方向赶。打算今夜伺机,再探神女殿。 应到一片小树林时,忽然听到女子呼救之声,登时催元急赶。 片刻及至,道:“住手。” 对方黑布蒙面,嘿嘿冷笑,道:“多管闲事,找死。” 说罢,双掌一出,奔腾虎啸,势若擎雷。 掌风过处,周遭尽皆被摧。 “走。” “休走。”素鹤抬手化招,急欲奔前,却忽闻得背后又是一声惨叫。 回眸刹那,蒙面人趁机遁逃。 “可恶。”话音刚落,惨叫更甚,声声撕心裂肺,撕裂九霄。 “不好,有人出事。” 管不得追凶,眼下先救人要紧。遂寻声赶往,然待他赶到之时。 地上除了一堆女子散落的衣物,便再无其他。 倏然,细碎之声乍起。 “谁?” 第八十一章:人命再起 “且慢动手,是我。” 忽闻熟悉声音,素鹤忙收回真元。 浥轻尘拨开身前杂草,简单的行礼道:“好久不见。” 素鹤还礼,道:“浥姑娘怎会在此?” “我随栖伯伯下山办点事,如今正准备回去,听见动静就赶了过来,不想在此遇着你。”浥轻尘强按心中喜悦,看向地上散落的衣物,眸光微转,道:“不知……事情成了吗?” “多谢浥姑娘关心,舍弟魂魄已全。如今,已经回到他该回的地方。” “那要恭喜了,对了……你也是听到惨叫声过来的?” “嗯,只是我来迟了一步。除了地上的衣物,并没有看到人。” “我看看?” 浥轻尘越过素鹤,提起衣物内外打量。款式普通,材质亦平常,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如何?发现什么了?”素鹤问。 “没有,只是普通的女子衣物,瞧不出哪里有问题。” 一无熏香,二无用毒。但是荒郊野外,突然出现女子的惨叫,又出现这身衣服,委实透着古怪。 刚说完,就听见栖圣君大老远开始嚷嚷:“小尘儿?事情处理的怎样?可有异常?” 浥轻尘略是慌乱的看向林中,然后喊道:“没事,我马上就过来,您稍等我片刻就好。” “好,那你快点,楼里还有不少等着你做主。” 浥轻尘又应了两声,然后有些拘谨的对素鹤道:“那个……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疏星楼新成,我不便久留,告辞。” “保重。” 她这番话说的很委婉,女儿家面皮薄,就想着他出口挽留两下。 让涌动的心意有个着落,无奈素鹤什么都好,偏偏于情字一关,那是十窍开了九窍,倘有一窍未开。 如此一来,就苦了人家姑娘。 一个说不出口,一个是榆木疙瘩。 素鹤送的干干脆脆,姑娘就是脸皮再厚,再心上人面前这么一通,哪里还遭的住。 登时,只能怀着那酸酸涩涩的心事,强颜欢笑拜别。 错身的刹那,不禁低呼:呆子…… 浥轻尘一走,素鹤转身将地上的衣物都收拢打包成个小包袱,提着便赶回柳心斋附近的廟子街。 而他们离开不久,阴在暗处的人,终于嘻笑走出。 常帶子抚摸盘在腕骨上的花斑蛇,那蛇被摸的舒服了,主动的伸过脑袋让他摸。 “就这么让他走了,会不会太便宜他?” 虫子将藏在草根下小虫子一一召回掌心,龇着大黄牙道:“走就走吧,反正牙祭打了,管他作甚?” 小虫子多的让人头皮发紧,密密麻麻,成群结队。都涌在一起,争先恐后的欲回到他体内。 刚饱餐一顿,它们要回去消化消化。 “好了没有?收两只破虫还那么屁话。”红寡妇卧在树支上,身似无骨般。树枝虽细,却无半点压折的痕迹。 “嘿嘿,好了好了,红妹你着什么急,晚点又耽误不了正事。咱再晚个三五天也是使得,若她花中影区区几天都支撑不下? 那这等人,岂还值得你我出手? 不如,就让她被人杀了。 世间能人多的是,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虫子说完,难得这回红寡妇没有打他,反而认真的过滤了一下。 诚然,他们三个答应魔子帮忙救人。但想要三邪出手救人?怎么着也得拿出被救的价值不是? 常帶子忽然道:“此地不宜久留,有人来了,先走。” 红寡妇足勾树下,翻身而下,瞥眼远处,嘴角泛起丝丝冷艳:“来的倒也不慢嘛。” “还不走?” “走走走,红妹说走,那我一定是走的。” “欠打。” “别……待过了这山,到了他处你再打不迟。” 须臾,一行人马赶到。 亘辞当先落地,挥手示下:“都散开四处找找,人刚离开,应该走不远。” “是。” 刀疤三寻了几处,什么都没找到:“亘老弟,这都找过,只怕人是凶多吉少了。” “唉。”亘辞一拳捶在旁边的树干上,“咔擦”海碗粗的树应声倒地。 他恨自己无能,明着与蒙面人擦肩而过,却没有及时留住对方。 反而让对方绊住,致使白葫芦山又损失了一名女仙。 又多了一个,天伦梦碎的家庭。 “你看此事是百里素鹤假意骗过咱们,还是……真正的有凶手栽脏?” 亘辞收了拳,反问刀疤三怎么看:“你觉得会是谁?” 刀疤三摇头,此事两者嫌疑都很大:“不好说。” 顿了下,道:“然你既然觉得他可以暂时委以信任,我自然是信你的。” 话落,卞清也领着几人从林中蹿出。 “怎样?有消息吗?” 卞清叹气,摇头道:“没有。” 田家阿妹,怕是也逃不了和阿姐一样的命运。 思前想后,愈发觉得心里不甘。百里素鹤既然说柳心斋搞的鬼,那不如……心里一合计,便有了个不成熟的想法。 “我的过错,我的……过错。” “亘大哥,别这样说。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是你想看到的。 小……小妹若是找不回,那……也是她的劫数。”田汉年痛心疾首的别过头,他和众兄弟沿路直追,然追出百十里后,对方的气息全无。 他们,无功而返。 自己既痛心小妹的遭遇,又不得不提醒自己,亘辞没有错。 发生这样的事,任谁也是不乐意看到的。 只是,那终究是他的血亲小妹啊…… 气氛一时哀哀沉沉,撩动人心的脆弱。 刀疤三不愿见众人如此意志消沉,道:“大家伤痛无用,不如回去商量接下来怎么防范吧?” 亘辞忽然想起一事,道:“上次玉臻峰的岚仙子说她们的姐妹亦受此害,我看,要不你们谁去提个醒? 大家同为修行中人,守望相助也是应该的。” 刀疤三急忙摆手:“别看我,老哥我就不是那会轻声细语说话的人,去了,没准路径都没摸到,就叫人轰下玉臻峰。 要去,你让他们去。” “那个……要不我去吧?”卞清倏然开口。 别说,这小子虽然不是什么俊美无双,但也是生的清秀斯文,乍一看,挺像那么回事。 去玉臻峰,倒也正合。 毕竟人家都是女仙,派个凶神恶煞的过去也不好。既是存善意,又何故惹人不快。 顿时没做他想,便同意了卞清的请求。 思定后,亘辞携众返回白葫芦山,留卞清一人往玉臻峰一行。 …… 素鹤到廟子街,欲趁天黑前,先找个地方落脚,以便晚上行事。 途径某处巷子时,发现了一处隐秘的暗记,那是只胖青虫,偏又多了几对大小不一的翅膀。 线条歪歪扭扭,像极了蒙童的涂鸦。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 看看四处玩耍的小孩子,暗道这厮还挺会选地方。 遂照着指示,找到一所小院。此处偏僻,往来行人较少,是个藏身所在。 小院上方,正中牌匾写有:十二月风阁。 抬手按上铜环,轻扣三下。 少顷,门被打开少许,刚好容一个人通过。环顾左右后,素鹤闪身度入其中。 一进小院,槐尹便道:“怎样?事情顺利吗?” “还好,他们答应给我半月时间,让我找出真凶。 对了,你们时候到的?” “不早不早,也就你上白葫芦山的时候,快进去吧,老头子都等急了。 吵着嚷着,说要上山找你。” 说罢,将素鹤引入正屋。 十二月风阁,是个典型的四合院子。 刚进屋,缺云子就从座上跳下来,一下蹿到门口,猛盯着素鹤打量:“不错不错,胳膊腿儿都在,一件没少。” “我说什么来着?叫你别担心,这小子命硬的很,没那么容易死。”槐尹走过缺云子,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却发现碎玉人不在屋里,便回头问道:“死丫头去哪里了?” “哦……我想想,她刚说去后面洗几个果子,等下就好。”说罢,拉着素鹤回到座上。 忙不迭的问长问短:“快说说,山上如何?” 素鹤对他老人家的关怀,感配在心,将山上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与两人听。 又问他们路上可曾遇到阻碍,缺云子得意的挤眉弄眼:“几个毛头小子,哪是老头子的对手。 跟了五六里,我将他们戏耍了一遍,然后甩了。” “槐兄你那边怎样?”素鹤听罢,转眸问向槐尹。 槐尹靠在椅子里,白了眼缺云子,道:“还好,他们跟我许久。 我在将应承他人之事办妥后,同玉人借机离开。 他们道我在墓里埋了机密,在我们走后打开其中查看。 只不过,他们没料到我会杀他个回马枪。” “后来如何?” “证实墓里没有什么,便自行回城,我和玉人一路悄悄跟着他们进来的。” 正说着,碎玉人美滋滋抱了一大盘的桃子,个个果肉肥厚,鲜香四溢。 令人望之,不觉口内生津。 缺云子急唤:“小丫头快快过来,爷爷渴了,它来的正好。” “嗯。”碎玉人娇滴滴应了声,挑了个最大最红的给他。 又端到素鹤面前:“百……百里大哥,请。” “多谢!”素鹤挑了一个,小丫头便急急的跑向槐尹,整盘端到他面前:“叔叔,吃一个呗。” 槐尹抓一个咬在口中,顿时满口汁水,指着碎玉人道:“你个小丫头老占我便宜,我有那么老?” “不老不老。” “这还差不多。” “可是,你也不年轻啊。”刚说完,别过脸,吐舌嘀咕道:“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转什么嫩?” “……” 气死他了,这桃儿不吃了。顿时,将桃子塞回碎玉人手中,道:“不吃不吃,你自己吃。” 碎玉人也不气,乐呵呵抱着他咬过的桃子,“咔嚓”一口下去,眯起眼睛,贼兮兮道:“好吃。” “吃吃,吃死你这小丫头。” “嘻嘻嘻……” 槐尹气不过,总觉得碎玉人好了之后就是个小恶魔,没事变着法儿折腾他。 遂不再理会,对素鹤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欲今夜,再探神女殿。” 第八十二章:夜探神女殿 是夜,在将衣物取与众人看后,又讨论了一会儿,素鹤、槐尹悄然翻出十二月风阁。 一路掩去踪迹,来到柳心斋附近。 在确定周遭没有可疑之人,两人跃上高墙,轻车熟路的绕到满月拱门。刚想冒头,及听的谈话声渐渐靠近。 “有人来了。”说罢,素鹤纵身上跳,抓住一道梁木,翻身紧贴其上。 槐尹来不及,则闪到旁边的花丛下,整个人猫在下面。 刚藏好,就见来人道:“看不出,这妞儿也挺烈的。 可惜,落到咱手上,再烈也都给你捋成羊羔子。呵呵呵,兄弟你说是不是?” “乐呵个什么?没看见最近斋主和寂人一直不得劲儿吗?以前这种差事,哪有你我的份? 至多出去抓几个,跑跑腿,何时能进到里面?” “诶?范四,你说斋主、寂人到底咋啦?表面上看,斋主待寂人更好。 实际上,紧要的事基本都不让他摸边了。你说,会不会那啥……”寂人背叛了斋主,所以才会如此。 范四蹙眉,砸吧砸吧道:“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 不然,你我就是下一个寂人。 “也是,就不知这抓人的日子还得持续多久?” “谁知道,反正事情不是我,也不是你六口章能做的了主。 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哪有乐子。”说罢,范四顺势给了六口章一记肘子。 六口章抱着肚子,嘿嘿道:“乐子你找我就对了,只是咱们现在去合适吗?” 万一被斋主知晓,岂不是麻烦? “放心,斋主说今天有大鱼要入网,人太多,反而会把鱼吓跑。你我大可自去自留,别碍事就成。” “嘿嘿,好,咱们哥俩这就去。老实讲,有些日子没见小凤仙,我心里跟猫抓似的。” “啧……看不出你还是个情种啊?” “去去去,咋说话的。” “我说的实话啊。” …… 二人走远,素鹤先跳下,移到栏杆处,压低声道:“可以了,快出来。” 槐尹跃出,身形片叶不动,催促道:“走吧,看样这大鱼指的就是你。” “嗯,先进去看看。” 语罢,快速向神女殿行去。 与此同时,卞清自玉臻峰传话后。一心惦记报仇一事,本该回转白葫芦山的他,悄悄的潜进柳心斋。 不知道为什么,一路走来格外的顺利。顿时觉得素鹤言辞未免夸大,连他在府中游走,都未察觉。由此,可见其人言不符实。 更觉,素鹤如此同亘辞讲,是否是包藏祸心的豺狼虎豹 只是,柳心斋外面看,不过是所普通宅子。入到里面,你才知别有乾坤。偌大的地方,他转了许久也没有转所谓的满月拱门,待转到之时,以是退之不及。 倏的,四周火把高举,红灯齐亮。 一看,好家伙,人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卯带着邹管家赶到,拨开人群,看着他道:“百里素鹤,林某人可是等你许久。 如何,本斋主的盛情满意吗?” 卞清面色骤寒,眼底杀机显露。握剑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缓缓向后移动。 “想走?你觉得今天我还会给你机会?” 然卞清不语,只小心的戒备。 霎时,令林卯登时大笑,忽道:“怎么?换把剑,蒙个脸,就觉得没人认得你? 来人,抓起来。” 望着迅速围逼而上的众人,卞清登时杀机迸现。合着闹半天,原来是把当成了百里素鹤。 这也不怪林卯没认出来,卞清身形本就无素鹤有六分相似,夜幕沉沉又遇上他蒙面。 使得六分,立马升到八分。 忽然,惊雷劈下,豆大的雨点随后而至,转眼形成瓢泼大雨。 雨势很猛,噼噼啪啪打的人睁不开眼皮。 可谁也没有使用术法遮挡,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紧对方。 “锵”的一声,也不知是谁先出的剑。登时,众人齐上,招式齐出。 卞清此人,能为是有的。但充其量,只在中等。短时间相持,勉强尚可。 时间一长,短板便会拉出。 慢慢的,趋与下风。 起初,林卯并未起疑。但看了几招之后,渐渐的察觉不对劲。 他与素鹤曾经有过交手,深知其能为。眼前之人,不说蠢才,搁他眼里也是庸才。 这般平庸无能,又岂会是屡次坏他事的素鹤? 想明白了,也更加怒火焚心。 敢愚弄他,真是罪不可恕。 “杀了此人,不必留手。” 邹管家一惊,道:“老爷?杀了他,我们怎么和那位交代?” “哼?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 “这……属下眼拙,不懂老爷您指的是?” “曾在百里素鹤手上栽过的你,告诉我,他的能为只是如此吗?” 林卯此话可谓尖锐刻薄,如果说往日还有一丝拉的表面情分,那他现在是实实在在的撕破了。 “属……属下愚钝,委实不知。百里素鹤惯爱藏拙,说不得此回也是。 前几次,咱们不就是因此吃了大亏吗?”邹管家强按心中剥皮拆骨的冲动,面上仍是一副惯有的唯唯诺诺。 实则,牙跟已经咬出血。却是和着全部噎下。 反复提醒自己,要忍,要忍。你不是他的对手,隐忍才有活路。 “是吗?那我告诉你,此人……是假的。你不需要,跟我解释解释吗?” “我?”邹管家蹭的后退数步,虽然早就清楚林卯对自己的信任不复当初。 可他总念着一点旧,想着再不济,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便是情义不在,还有些许人情。 如今看,这些年的卖命,全都是喂了狗。 林卯冷笑,喝道:“听我命令,都去洞内擒贼,此人本斋主亲自收拾。” 众人道:“是。” 待众人离去,林卯自廊下走到大雨中,提起浑身浴血的卞清,“唰”的扯下他脸上的黑布。 本就清秀的脸,此刻因失血过多在闪电的映衬下,更显得死白。 仿佛,一只脚已经跨到了奈何桥上。 “说,你是谁?百里素鹤在哪儿?” “呸。”卞清一口血水喷在林卯脸上,恨不得生啖其肉。 莫说他此刻不知道百里素鹤在哪儿,就是知道也不会说。 如果之前他还怀疑百里素鹤的用心,那么此刻他相信这一切,都是柳心斋搞的鬼。 林卯低头哼笑,一把漫不经心的抹去脸上血水,歪头看向邹管家:“寂人,你说我要是把他送到那里去如何?” 阴山湖当食物,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卞清不晓得他话中指的是哪里,但能和林卯一伙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道:“技不如人,要杀便杀,何须废话。” “呵呵呵……”林卯用力拍打卞清的左脸,道:“很好,想充硬骨头是吗?那就让我看看,你骨头有多硬?” 忽然吼道:“寂人,来,你替我砸。先打断四肢,再将十指,都给我弄碎。 记住,在我没说可以前,不许让他死。” “哈……哈哈……有种的,就给个痛快。折磨人,算什么英雄豪杰?” “豪杰?能当饭吃吗?能涨修为吗?能让你……今夜不死吗?”说完,又回眸瞪向邹管家:“怎么不动手?还是说,你……真的想背叛?” 许是大雨泼迷的双眼,许是雷电劈醒了有些人最后的一丝坚持。 邹管家,倏的放声大笑,雨水中也分不清是咸涩的还是甘甜的,悲怆有之,凄凉寂寞亦有。 多年的追随,总敌不过一丝的怀疑。 低头道:“老爷说的好啊,背叛……背叛……哈哈哈。 那我今日,就是背叛又如何。” 说罢,邹管家龙行虎步,翻掌袭向林卯。 林卯神色渐寒,单手接下其掌:“虎狼之心,留你不得。” 话音刚落,竟是沛然真元猛提,一掌震退邹管家,又连发几掌,均奔其要害。 邹管家晓得其中厉害,虽修为差林卯一头,然身法功夫却是其所不及。 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 恰在这时,忽闻得数声哀嚎响起。 “抓住他们,别他们跑了。” “哎哟,我的腰……” “快,啊……” 抬眸间,正是素鹤、槐尹自洞内杀出。不期出洞之时,正遇上柳心斋人马围杀。 登时二话不说,打了出来。 那些人虽是柳心斋挑出的好手,然对素鹤、槐尹终是不够看。 二人射出满月拱门,直接掠上高墙。错身之际,素鹤忽然折返,大袖卷起卞清就要遁走。 林卯见此,更加肯定几人是一伙的。当下弃了邹管家,拦住素鹤去路。 邹管家见状,立马抽身遁出柳心斋不知去向。 “来人,围上。” “是。” “嗖”“嗖”“嗖”……受伤的众人再度围上。不待阵势围成,槐尹忽的发刀而至。 “打架这种事,怎么少但得了我?是你们一群单挑我,还是我来单挑你们一群?”说时迟那时快,真是声到人到,刀亦到。 众人本就在他们手上吃了亏,心中呕血。没想到,这厮脸皮简直奇厚。说的话,宛若钢刀刮骨。 完全就是,戳他们底线。 有道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人都戳到脸上哪儿还能忍? “上,杀了这厮。” “冲啊……” “来呀,不怕死就上,爷让你们知道血为什么是红的?”说罢,槐尹掣出银狼,与众战至一团。 素鹤看向林卯:“林斋主,向你借个道,你看成吗?” “成啊,冥府大道,你想借哪条?是死在林某手下,还是要被众人醢碎?” “不不不,通往冥府的路太多,素鹤欲借你身后的生之道。 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斋主何不行个方便?” “哼,林某不是僧。不吃斋,不信佛,要那浮屠有何用? 识相的,自己就死,省的林某人动手。” “斋主此话,就是没得商量啰?” “没错,受死来。” “可惜,素鹤今夜尚有要事。这道,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心急救人,素鹤不再有所保留。一掌之下,将林卯震退数十米,直至撞毁窗棱,迭进屋内。 “撤。”一语落,卷上卞清,瞬息无踪。 槐尹一刀横推,刀芒铄铄,顷刻四五人命丧刀下。 不待众人回神,再递一招。 “走了,爷不陪你们玩儿。” “休走,往哪里去。” “追……” 第八十三章:雨夜下的人 一彪人马追出,然而没多久便无功而返。追到半路,人跟丢了。 说起来也很丢人,但还是要回去向斋主汇报。但种事情,说的不好,脑袋都会被摘了。 是故,回到柳心斋。却是谁也不肯主动上前,倒是喝完花酒回来的范四、六口章见势,瞬间酒醒大半。 范四问:“发生何事?你们为何在此聚集,而不进去找斋主或寂人禀报?” “嘘……”一个人把他拉倒旁边,压低声道:“四哥,你小声点。 那么大声,会要人命的。” “出了什么事?” “邹管家他跑了,背叛了斋主。而且百里素鹤他们刚刚来过,闯进洞内,然后走了。 斋主也没能拦下他们几人,而且……斋主还受了伤。” “你再说一遍?”听到这里,范四什么酒都醒了。 不但醒了,还惊出一身白毛汗。 老天,一直猜测寂人和斋主之间是否有嫌隙。千思万想,也没料到是这出。 顿时拍了那人肩头,小时道:“你们,先下去。 有什么事,我们哥俩帮你们转达。” “多谢四哥,多谢四哥!”那人感恩不尽,拜了三拜,道:“烦劳转告斋主,人没追上,被走脱了。 那个……拜托拜托,我们走了。” 说罢,冲大伙招手:“走走走,这里有四哥他们,我们先下去。” 众人拱手拜谢:“四哥,多谢!” “嗯,你们走吧。” 六口章晚一步到,瞧了眼众人背影,道:“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都走了? 范四道:“说来话长,我们一起见斋主吧。” “也好,走。” 行到林卯院子外,见大门敞开,林卯一人端坐在滴水檐下。 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到此时,只剩瓦片上还有零星的雨水往下滴。 一滴一滴,如同砸进林卯眼中,刺痛,瞬间冷了心。 便是范四、六口章行到跟前,他也没有反应。 六口章看了眼范四,壮着胆子上前,道:“斋主?” 林卯嗯了声,回神道:“你们来此,有事吗?” “我……”六口章冲范四递眼色,快点,你来说。 这事,他委实不知如何开口。 范四上前拱手道:“斋主,来之前我们遇到柳木白等人,他们说人已走脱,未能追上。” 话音一落,偌大的院子静的可怕。 六口章为兄弟捏了把冷汗,生怕斋主一个不乐意,他们的脑袋就得搬家。 良久,林卯道:“无妨。” “斋主?”两人异口同声,皆疑心该不会是让邹寂人气出了问题? “我无事,以后柳心斋要多靠你二人出力。万不可,再让人往我心上捅一刀。” 倏然,林卯起身,拉着两人的手,语重心长。 二人自是受宠若惊,暗道以前看斋主对邹寂人推心置腹,还曾嫉妒过。不想,人生变化,说来他就来了。 眼下,终于轮到他们。 遂保证道:“我二人,必不负斋主栽培。” …… 白葫芦山 亘辞看到血人卞清时,吓了一大跳。 忙把人让进秋寒洞,问素鹤:“这……他怎么了?” 素鹤将人放到床上,又取了一粒丹药给他服下,再运掌纳元,助其吸收疗复沉疴。 道:“此事详情我等也不清楚,要等小兄弟清醒才能问明。” “那你们是在何处碰到他?”这般伤势,晚一刻也就不用救了,直接准备后事便好。 “柳心斋。” “什么?”亘辞惊出声,柳心斋?难道,难道他是听了自己说的,所以……就跑去…… “嗯。”素鹤颔首,看了眼槐尹,道:“我与槐尹兄夜探神女殿,打算弄清楚当日你我所见的玄机。 不期出满月拱门时,遇着负伤的他。那时他以昏迷,我等心急救人,也不曾问及原本。 只将人带上,便到了亘兄此处。” 亘辞听罢,拱手拜下:“多谢素鹤兄仗义出手,否则这小子必将殒命。 其实,他也是个苦命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家阿姐,想来也不会冲动误事。” 他叹了声,又朝槐尹一拜:“久闻阁下大名,今日得见,幸甚。” “不敢。”槐尹还礼,道:“亘兄说他阿姐,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说来话长,简单的讲。即是卞清父母早亡,是他阿姐卞敏代父母把他拉扯大,又引上修仙一路。 只是好景不长,前些日子他阿姐也被人掳走,成了神女殿祭品。”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出现在柳心斋内。” 刚说完,昏迷的卞清醒转过来,迷蒙见看到亘辞,素鹤等,还以为自己身死,魂魄冥冥间回到白葫芦山。 只可惜,此处并无阿姐…… 素鹤见他苏醒,急忙收功:“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亘辞闻言,亦急切上前:“卞清,你怎样?” “我……”脱口而出的话,让他惊觉自己还未死,登时既心喜又凄凉。 既高兴自己还活着,又遗憾没能找到阿姐,顿时满眼落寞道:“我还好。” “你呀,怎可如此冲动?倘若此回不是百里兄与这位槐兄同去,你这条命怕是也捡不回。” 卞清听罢,作势想起身同两人道谢。亘辞的话,也让他臊的无处可藏。 素鹤一把将其按下,道:“你伤的不轻,还是好好卧床休息。 有什么话,躺着说亦是无妨。想来亘兄也不会见怪,亘兄说是吗?” “不错,你与何人交手,被何人所伤?” “我……进到柳心斋许久,一直寻不到满月拱门。后来找到,被他们发现。”看了眼素鹤,道:“他把我当成了你,我不敌。 被人围攻,难以脱身,后来便是如你所见。” 亘辞愣了下,怕素鹤听了心里不痛快,忙以眼神制止,道:“提这些作甚,回来就好。” “是。” 素鹤道:“劳你替我受累,实是抱歉。” “没什么啦,你也救了我,扯平了。”卞清有些腼腆的露出笑意,浅浅的酒窝。承的不是美酒,而是人性的一丝良善。 在得知被当成他人时,他有过恼火,有动过杀机。但一切随着技不如人,都被埋入尘埃。 包括,他的骄傲。 但在清楚自己是为他人所救时,天性的良善告诉他,对别人的释怀,也是对自己最大的善意。 “我虽救你回来,助你疗复。然究竟隔行如隔山,稍后还是烦劳亘兄为你再延医诊治一番,免得留下暗伤。”又起身对亘辞说: “亘兄,我尚有他事,就不多做停留。” 亘辞道:“天色晚黑,不如在此歇憩。明早,我再送两位下山。” “不了,今夜探查神女殿,里面血气倘未尽散,然尸体不见。 我欲同槐兄到附近查查,看有没有收获。” “这样啊,那我就不留你们。此番,多谢二位。” “告辞!” “告辞!” “我送你们。” 下山小径,泥泞且长。 亘辞将人送走,便返回到秋寒洞照顾卞清。 而素鹤两人亦不打算急着离开,故步行。 槐尹道:“一直想问你,我那暗记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亏得他们之前还担心,你看不懂怎么办?” 素鹤笑道:“你又是如何断定我能看懂?万一,我真看不懂,你那暗记岂非白留?” “这个嘛……嘿嘿,咱俩谁跟谁?我信你呀。 少扯有的没的,快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其实也没什么,你以青虫为记,不正暗指十二月?而虫之本意,怕是你从不风前辈的二虫院借来,取自古風。 我说的可对?” “对,但是我还画了大小不一翅膀,这个你怎么解释?” 素鹤脚步忽顿,揶揄道:“槐兄大才,鹤所不及,恳请解惑。” “去去去,看破不说破。留点面子行不行,对了,尸体的事你打算从哪里查起?” “先看看再说吧,小桐流域东西绵延何止千里,可以藏匿尸体的地方太多。” “我倒是觉得此事说易也易。” “怎么说?” “你看啊,神女殿既在柳心斋,那他们所行范围必然不能离开太远。要不,那婆娘发疯谁顶得住?” “说的也对,如此一来,咱们的范围大可缩小,只在柳心斋附近排查即可。若不行,咱们再向外延伸。 只是,要从哪里开始才好?” “嗯?要不你我稍后分开行动,你东我西,你南我北。”这样,机会总是要多一些。 “成,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 槐尹点头,然后又愣住:“不是,咱们不先回去一趟?老头和小丫头还等着呐。” “机不可失,虽不清楚林卯和邹管家为何会动手。至少可以证明他们内部出现问题,这对咱们是个机会。 且今晚卞清受伤,他定当你我心急救人,无暇再出。 便是掩埋,照时间推断,应也有些许蛛丝马迹可查。” “等一下,你忘了,今晚可是下过大雨。就算有足迹、痕迹,也会大雨冲刷的干干净净。 咱们现在去查,未必会有结果。不如,先回十二月风阁,待和老头商量过后,再做计议。” 这……素鹤怔住,他怎么忘了,林卯不动是他们的机会,可大雨冲刷,也是林卯的机会。 难道,是上苍不绝其生路? “走吧,眼看子时将过,咱们先回去。” 素鹤叹了一声,心道也只有如此。 下到山脚,即见前路有人背身拦路。 漆黑夜色,本就伸手不见五指。也就他们能如履平地,视物如常。虽不及白日,但也可以了。 槐尹推了把素鹤,以眼神暗示其小心,道:“找你的?” “上前看看。”素鹤也愣了下,不明白对方此时找上自己,究竟来意如何? 是敌?亦或是友? 甫靠近,对方猛的转过身。 “是你?” “不错。” 第八十四章:我能给你要的 素鹤看清来人,想起之前所见,暗思这是不是林卯的苦肉计,故意主仆失和,做给他们看。 须知此前他以秘术制其心脉,也未能使其折服。如今找上自己,又岂会是闲话家常? 故道:“有事?” “是。”邹管家,不,现在应该叫邹寂人了,自他反出柳心斋时,那个只忠心林卯的邹管家已死。 而今站着的,只有邹寂人。 “什么事?” “当初你种下禁制的目的是什么?” “不是很清楚吗?想让你说出你主人的秘密。” 邹寂人冷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还是说出你的真实目的。” 素鹤愣了愣,看了眼槐尹,又看向邹寂人,道:“既然你问了,我也不瞒你。 我之本意,原属意你做对眼睛。替我盯着林卯的一举一动,更有甚者揪出其背后之人。” “此话可还算数?” “嗯?” “回答我。” 不等素鹤回答,槐尹皱眉道:“邹管家,你这又是唱的哪儿出? 不就是从你们手上救走个把人,应该还不至于把人气疯吧?” “住口。” “……” 邹寂人忽然出言怒斥,把槐尹和素鹤也弄蒙了,不晓得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理由?”素鹤收起与槐尹时的随意,渐敛神色。 他与槐尹想的不同,比之槐尹他想的更深。无缘无故,非奸即盗。 挑在此时投诚,怎不叫人心生疑窦。 邹寂人双眼如炬,直直的盯着素鹤道:“我想活命,而你可以给我机会。” “你倒是直接,只是我却不能答应。” “为什么?你既设禁制要我做眼睛,如今我投诚,为何反弃之?” “因为,你很清楚,不是吗?” “我……” “细论起来,你我有过合作。但中间,你存了几分杀心,你清楚,我亦清楚。 试问,你会将一个时刻想杀自己的人留在身边,并相信他的投诚吗?” “我……” “人在那里,斋主果然没料错,你果然是来找百里素鹤。” 话不及说完,及被来人打断。回头看,竟是范四、六口章联袂而至。 范四按下六口章,对邹寂人道:“大家兄弟一场,你自我了结吧。” 邹寂人倏的笑了,来的可真是时候,也真巧。此时此刻,任他说破天,也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由此,可见林卯是铁了心要杀人灭口。 道:“看来,我的出走,换来了你二人的上位。 如此,怎么算我也是帮了你们一把,让你二人显贵人前。而你等此举,是否有背恩忘义之嫌?” 六口章被说的面上一热,急哄哄道:“情归情,恩归恩,斋主有命,我们自然不敢违背,要怪就怪你背骨生二心。 要不,咱们柳心斋谁及得上你邹寂人风光? 事到如今,看在兄弟的份上,才额外给你了结的机会。你别不知好赖,识相的,赶紧。” 邹寂人垂眸睇向双掌,有多少悲凉,只有他自己清楚,不急不缓道:“如果,我不答应又如何?” 范四二话不说,起手一掌灌满真元,出招瞬间,犹如一夜梨花开,千朵万朵耀光彩:“哼,那就死来。” “很好,哈哈哈……”邹寂人双掌齐出,震退范四,趁势急攻六口章:“想要邹某的命,那就拿真本事吧。 迟了,可是要人命的。” “你……”六口章匆忙护住自身,使得一口软剑,“唰唰”直逼邹寂人面门:“欺人太甚。” 邹寂人屈指弹剑身,剑及回转倒刺。与此同时,范四以:背后而袭,顿成夹击。 论能为,三人皆在伯仲之间,各有所长。综合而言,邹寂人略胜。但范四、六口章联手,久战差距渐渐拉开。 槐尹用胳膊肘撞素鹤,歪过头道:“诶,你怎么看?” “你呢?”素鹤反问。 “我?”槐尹一愣,然后嗤笑道:“要我看,让他们打。打死才好,左右他们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别看打的真真儿的,谁晓得是不是故意演给你我看?以他林卯的手段,想查你我的行踪,有多困难? 怎就那么巧?我们刚下白葫芦山,他邹寂人就在山下等着? 前后脚的功夫,这唱黑脸的也到了,要说是巧合,你觉得可能吗?” 素鹤沉吟不语,良久只把目光锁定在邹寂人身上。 要说槐尹的话,也是他心中所想。一切,总绕不开一个巧字。 这厢两人隔岸观火,由的他们几人狠斗。 邹寂人渐趋吃亏,虽没有被六口章的软剑刺着,但也吃了范四几掌。应对之间,步伐开始错乱,出招拆招,屡屡失利。 有心寄望素鹤援手,然素鹤不为所动。一时暗自焦灼,来此之前,他自认以自身的价值,对方必然会应承。 然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如果今夜得不到答案。莫说走出欲海天,只怕连小桐流域都出不了。 一个人如果知道的事情多,是信任的表现,也是杀自己的刀。 他不想死,那便只有素鹤这一条路。 唯有与素鹤绑在一条船上,风浪来时,才不会被没顶。 当然,他也清楚素鹤不答应,缘由在哪儿,然眼下已是别无选择。 六口章与范四素有默契,一个仗剑掩杀,一个觑准时机夺命。 一个攻上路,一个便攻下盘。 逼得邹寂人左支右拙,顾得了东顾不了西。范四趁机一掌上挑,击中其下颚。 登时,邹寂人倒地,大滩泥水溅起。曾经的他有风光,如今就有多狼狈。 曾经,范四、六口章做事还需看他脸色,事事讨好。如今,却是逼命在前。 这大抵就是人生无常,世事多变…… 有道是趁他病,要他命。不待其爬起,六口章扬手扑棱棱数道剑光,疾射邹寂人要害。 打定主意,非要其死不可。 邹寂人识得厉害,情急之下,掌心拍地,身体微起,横飞出去七八丈堪堪躲开。 捂着胸口,不及站稳,脚步颠簸后退,扭头朱红洒地,擦了血,含恨道:“当真不容半点情分?” 范四催掌跃前,道:“情分已经做给你,是你不要。 你昔日跟在斋主身边,当也清楚,斋主的话代表什么? 他要你死,你不死,那死的就是我们。兄弟一场,你总不忍心看我们死吧,死你只是一个,死我们,那是两条人命。 所以,只好送你上路了。” “你……” “哼,寂人兄可知自己忠心不改,为何反落到今天境地吗?”范四忽然问到。 邹寂人抬手化招,却难以全部化去,十分威力只卸的五分,还有半数得生受。 内伤,又重了一重。 道:“为何?” 范四道:“因为,早在当初你被百里素鹤制住之时,就应该以死明志。 而你没有,你贪生,苟活回到斋主身边。 跟随斋主最久的你,是最清楚斋主的脾性。你料定回来斋主不会因此杀你,但你也低估了斋主的疑心。 斋主信奉什么,难道你不清楚?” “跟他废什么话,既已叛出,便是陌路。你我,尽够了。”六口章眉山一凛,催元灌剑:“潇潇雨鸣。” “锵”的一声,剑气如练交织,似火蛇狂舞,饶是邹寂人将自身护的密不透风,仍然低估了其威力。 加之,又范四掌劲儿加持。 霎时,独木难支。 仙光碎裂一瞬,道道剑气洞穿其身。 血,噗噗的涌出。 邹寂人看着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有些摇晃,模糊,但又觉得格外真实。原本昏沉沉的脑袋,此刻竟然清醒的可怕。 是了,他怎么忘了。正如自己了解林卯,这么多年追随,林卯何尝又不了解自己。 到头来是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误自己性命。 总抱着一丝丝侥幸,希冀对方能想起过去的好,重新接纳自己,不因一次被俘,而失了彼此信任。 但到底,是自己天真了。 脚步艰难后移,险些栽倒,晃了几晃后,才勉强立定。 看着步步逼近的范四、六口章,不禁自嘲的问:真的要就死吗? 如此死去,他甘心吗? 答案是,当然不甘。 纵然他不是什么好人、正人君子,但林卯也非良善之辈。纵然他受制于人,但此心是实实在在向着他。 纵然他有过私心,却从未想过背叛。 可是,效忠一生的人……并不信。 范四道:“何必呢?早早了结,岂不是还可保得身前荣光。 如此狼狈落魄,怎配得上体面死去。”睇眼六口章:“动手。” 邹寂人不语,反而慢慢合上眼眸。仿佛是累了,仿佛是认命了。 然就在两人联手逼近身前三尺,忽然睁开眼睛,两道精光直射素鹤,似下定决心一般,道:“救我,我这条命就你的。” 素鹤道:“邹管家,我想你误会了。你的命,对我并无用。 而且,这是你们内事,我一介外人,无权干涉。” “好……究竟要怎么你才肯答应?”这一声,危机已经迫在眉睫。 “素鹤需要什么,会自己查找。邹管家,不妨安心上路。” 槐尹狐疑的暼了眼素鹤,暗村:这厮想干嘛?之前不是还有点犹豫,当下怎么搞的巴不得邹管家去死一样? 莫非……想到此处,目光登时落在即将丧命邹寂人身上。 邹寂人大急,聚元成盾免力死挡范四、六口章逼杀,但他内伤太重,以似西山落日,面对全盛的两人,小小元盾根本起不来多大作用,不过是苟延残喘。 多延片刻,多挣扎几下,到头来,终免不了一死。 六口章再催真元,小小元盾顿见裂痕:“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人都把话说的明明了了,你又盼的什么? 痛痛快快死,不好吗? 啧啧啧,你看看你在的凄凉样儿,哪里还有过去半点威风。” 范四亦嘲讽道:“算了,人家不领咱们的好心。 骨头啊,硬着呐。 宁可血尽战死,也不肯痛快点头。” 邹寂人仰天大笑,满口血水哇的喷出:“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 我邹某人卑躬屈膝大半生,该痛快一回。” “你来不及了。”范四一声厉喝,沛然真元猛的击碎元盾。 同一时间,邹寂人拼尽余力吼道:“我能给你要的。” 一句话,四野俱寂。 风萧萧,雨又飘。 不知花落,在何朝…… 第八十五章:线索 细雨当空,迷蒙洒下。 一丝丝,沁着莫名的寒意。 范四掌不容情,六口章剑不虚发,一瞬之间,无常索命。 然同一时间,槐尹忽然发招:“银桥飞虹。” 刀芒遁地,瞬袭两人后方。 迫的二人不得不回防,素鹤趁隙带走邹寂人,遥发一掌,击中六口章。 六口章躲避不及,登时内腑首创,“噗”的一口朱红飙出。 “走。”范四急忙靠拢,虚晃一招,掣起六口章,眨眼无踪。 “切,跑的真快。”槐尹收了,不屑的撇撇嘴。 几个起落,追上素鹤、邹寂人。 …… 柳心斋 林卯在院子里,左等右等不能安然入睡。 今夜,他必须要见到邹寂人的人头,否则,日后麻烦无穷。 “斋主。” “人呢?你们失手了?” 范四扶着六口章来到台阶下,道:“回斋主的话,邹寂人果真是去投靠百里素鹤,我等非是对手,有负斋主所托,恳请斋主责罚。” “求斋主责罚。” “你们说什么?再说一遍。”林卯猛的僵住,几疑心自己听错。他听到了什么?听到了邹寂人果真去了找了百里素鹤,哈……哈哈,邹寂人,你到底还是背叛了我。 范四偷眼看向林卯,战战兢兢道:“寂人,他投靠了百里素鹤。六口章便是伤在其掌下。” 提及六口章受伤,林卯才回过神,发觉他的神色不对。 望着渐渐下大的夜雨,一切恍在梦中,半晌,才开口说话:“你带六口章下去疗伤,叫柳木白他们来。” “是。”范四扶着六口章,小心离开。 不多久,柳木白等人来到院里。 “斋主,有和吩咐?” 林卯道:“你带众人即刻前往阴山湖,把事情处理干净。” “为何?”柳木白不解,不是说尸体埋在阴山湖是安全的吗? “不用问那么多,照我的话去做。越快越好,迟则生变。” “是。” 柳木白虽有疑惑,但仍是领命引众赶往阴山湖。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觉得今夜格外的冷,也格外的漫长。 徐徐等,却难觅曙光。 一行人驰到阴山湖外围,将埋在此处的尸体挖出,带走。 另一边,素鹤助邹寂人先稳住伤势。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其伤暂且无碍。 槐尹靠在树上,斜眸道:“哟?醒啦?那就说吧。” 邹寂人晓得自己不受待见,然死过一回的人,还会在意这些吗? 缓缓吐出一口浊息,道:“你们要的线索,在阴山湖。 如果我料的不差,你们要去,就要快。” “你不早说。”槐尹差点没忍住爆粗口。 说罢,先一步赶往阴山湖。 素鹤不说什么,只是推了其一把,然后提住后领,同去。 刚落地,就见槐尹匆匆奔入林中。 然他们,迟了。 埋在土中的尸体已经被带走,要再找恐怕是泥牛入海,渺无踪迹。 “可恶,让他们快了一步。” “懊恼无用,邹管家,尸体葬在阴山湖的目的是什么?”他不信真只是地理位置那么简单,要藏匿尸体,有太多的办法和地方。 为何,要独选在阴山湖? 邹寂人气喘吁吁靠在树上,似笑非笑道:“呵呵呵,那是自然有妙用啊。” “好好说话,少他娘的阴阳怪气,信不信老子我捶死你。”槐尹回头,推了邹寂人一把。 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恼火儿。 “捶死我?好啊,来。”邹寂人迭在地上笑呵呵的指着素鹤、槐尹,然后指向自己,似有力还无气的道:“我死了,你们永远休想知道真相。 来吧,呵呵呵……” 槐尹愈发气的发狠,但还真叫他拿住了要害,奈他不得。 倒叫邹寂人涨了气焰,七分落拓生出三分乖觉。他也是此番遭林卯刺激的狠了,大有破罐破摔之势。 道:“来啊?怎地不动手?” “你……” “哼,我怎么啦?我说错了?是你们无能,怪的了谁? 不是有求于我,你们会好心救我?” 素鹤忽然屈膝半蹲在他旁边,道:“说很对,既知我等所求。 你也当晓得,我等既能救你,杀你……也不过翻手之间。” “恫吓我?你们也未免太小看我邹某人。” “我怜你初历变故,心神动荡,故此回不与你计较。 然有些事,你当清楚,我说的到,必然也能办到。” “呃……”邹寂人突然捂住心口,霎时冷汗涔涔,惊恐的望向素鹤:“你来真的?” “实话和你说,我这人……不喜被威胁。” “停,你收手,我可以告诉你们原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邹寂人伏在地上呼呼大喘,什么傲气,不甘,此刻一钱不值。 “什么条件?” “收留我,接纳我,用我,不疑我。” “若我不答应?” “那就请动手。” “好,我答应你。”素鹤不在催动禁制,伸手拽其起身。 邹寂人看了自身的狼狈,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可以安全所在?” “有自然有,就怕某些人别有所图。” “是吗?”邹寂人不理槐尹的嘲讽,只等素鹤发话。 “嗯。”素鹤点头,然后对槐尹道:“走吧。” 槐尹走到来,一把搭在其肩,两人便飘飘悠悠荡离了阴山湖:“便宜你了。” 素鹤看看四周,确定没有异状后,才驾云赶上两人。 回到十二月风阁,甫照面,碎玉人当即手掣双剑就要杀了邹寂人。 粉脸娇叱:“别拦我,我要剐了这混蛋。” 槐尹哪敢放手,只能好言哄劝:“祖宗,你又是闹哪儿样?” 这人他们留着可是有大用,你给捅了,咱不是前面白忙活了吗? 碎玉人哪管的这许多,拿剑指着邹寂人鼻子就骂:“要不是他,我哪会被抓去当祭品。 不是他,我怎会差点命也没了?” “他?” “对,就是他。趁我游玩不注意,使人把我制住,逮走。” “哦~”槐尹冷不丁的暼了眼碎玉人:“他逮你就这样,不蒙面?”这逮的,是不是太直接了? 如果是这样,没道理大家一直蒙在鼓里,不晓得真凶是谁啊? “你哪儿波的?帮谁啊?”碎玉人眼珠咕噜一转,便知道槐尹心里想的什么,顿时莲足跺地,狠狠跺了他一脚:“你怀疑我?” “不、不是,你误会了,我是说你既然能认出,为什么小桐流域内没有人知道是他们干的?” “这当然是我机智乖巧啦,不然我们从他们的魔掌逃出?” “额……”什么跟什么,没点正经的。 槐尹一脸的尴尬,邹寂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死乞白赖跟素鹤绑成一条船,没想到还有个知晓自己的祭品在。 一时间,他也面色微赤。 道:“过去多有得罪,对不住。” “呸,道歉有用吗?那我刺你个十七八 剑,再说声抱歉好不好呀?” “好啦好啦,咱们还有事儿,你呀先下去歇着,昂。乖!” 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推回房间,并把门可拉上。 碎玉人一径跟上,差点被门夹住,索性她缩的快,看了眼禁闭的房门,登时怏怏的坐回秀床。 脚踢绣墩,道:“坏人,坏人……” 槐尹把人安置好,回到正屋,素鹤问:“如何?” “没事,冷静冷静就好。咱们,还是谈正事儿,事情总是得解决的。” 素鹤先给十二月风阁布了层结界,防止有人窃听,道:“邹管家,现在可以说吗?” 邹寂人悻悻的寻个座坐下,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们要有心里准备。” 缺云子忽的坐直,抱着酒坛对素鹤槐尹道:“你俩出去,迟迟不归,就是为了他?” “是,也不全是。 此事个中说来话长,容小子日后再向您老解释。” “可不是,这货揣了一肚子坏水,单等着他解惑呢。”槐尹耸肩坐下,抬手一拂,原本满是泥渍鞋,顷刻如新。 顿时觉得,看着舒服多了。 “哦?听你们这话,老头子我也有少许兴趣,那谁……管家的,你赶紧讲讲。” 邹寂人有气无力的抱了一拳,别过脸道:“管家二字,勿要再提。 在下姓邹,贱名寂人,还请大家往后莫在提往事。” “嗯?”槐尹挑眉,左右张望,道:“原来你有名字啊?还以为,你就叫邹管家嘞?” “管家是旧时随他同列仙道,沿用而来。时长日久,我也惯了,他也是,便一直如此称呼过来。”只是没料到,如此情义竟也有坍塌的一天。 “哈……还真看不出你是个长情之人。” “情义是债,重了……便是杀人的利刃。” “也是,那啥,咱们好像跑远了,说正经的,阴山湖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邹寂人默了默,才幽幽道:“阴山湖,实分真假。 我们今天看到的其实为假,真正的阴山湖藏在独阴桥的那端。 然此桥非是寻常路,这点,相信百里素鹤你自是清楚不过。” 素鹤颔首:“诚然。” 当日若非机缘凑巧,要取定风珠,恐难避九死一生之局。 “可你们不知道,住在真阴山湖的都是些什么人?” “你什么意思?”闻言,槐尹不禁收起痞气,打量邹寂人同时,心“啪”的掉到了底。 木木的转头看向素鹤:啥意思,是说咱有麻烦了吗? 而素鹤垂眸回应,差不离。顿时问:“敢问究竟是何人?” 邹寂人目光掠过他们,暗含一丝得意道:“说来你们应当也听说过,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但听闻内中有三人,出自八风岛。” 缺云子听罢,失声惊呼:“什么?” 素鹤亦面露难色,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会是此地也涉入尘世。如果此事为真,那一切就变得更加复杂莫测。 更有甚者,只怕这只是祸乱的开始。 槐尹见他二人如此,有些摸不到头脑。虽然情况不乐观,但应不至如此严重吧? 说起来,事情也怪不得槐尹有这样想法。他既没有缺云子的阅历,也无素鹤那样的家世,纵晓得八风岛的存在,却所知不多。 加上这些年,八风几乎消失世人眼前。 沧海桑田,前人不提,后人不知,后世之人根本就不晓得欲海天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黑暗。 以几近覆灭的代价,才换的现今的太平。 “他们是谁”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八风三邪 邹寂人扫了他一眼,冷然道:“虫子,常帶子,还有红寡妇。” 此话出口,槐尹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观素鹤、缺云子俱是脸沉如锅底。 俱道,果然…… 而身为邹寂人口中的三邪,此刻三人好整以暇的立在树顶端,静看花中影被人追杀。 红寡妇直接在树上,来了个美人侧卧,抬手抚着血纹蛛,无限风情道:“是个可造之材,无怪呼魔子要我等三人特来保她。 你二人,谁去把人带回来?” 虫子撩开面前长发,龇牙道:“红……啊,姐,入了宝山岂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如何,也得叫世人晓得咱们的威风不是?”说罢,递了个眼神给常帶子。 难得的是,常帶子这回居然与他意见统一,道:“不错,世道平静若久,总该叫世人知晓,他们的噩梦……哼哼哼,回来了。” “是极是极,想当初欲海天合全境之力封印八风岛,使得我等同道死伤惨重。 休养生息如此之久,也是咱们该回归了。”虫子拍手叫好,这一天,他们等的太久。 当年的仇,可是一日不敢忘。 哪怕躲在暗处,活的像只卑微的老鼠。然此心,不曾改。 常帶子道:“红寡妇,难道,你不想光明正大的行走世间吗?” “想啊,不过,咱们现在好歹与人家也是合作关系。这么急着散伙,是不是不大好?”红寡妇掩袖咯咯咯娇笑,看的虫子骨软筋酥。 心神荡漾,摸着胸前搓揉道:“有什么不好?当初是她找上咱们合作,如今她已得尊位,咱也看她放出的份上,窝在阴山湖那个破地方待到现在。 论情,论义,咱们……尽够了。” “嗯,说的有理。那待会儿,就看你们的了。” “你不下场?” 红寡妇美目含笑,丝毫不掩饰自己嫌弃,道:“我家小红红看不上。” 都是些糙皮汉子,两腿毛,不吃也罢。 虫子看着那只白嫩嫩的手,仿佛揉在自己心肝上,咽下口水道:“那你在此稍后,我和帶子,可就不客气了。” 乖乖,他要是小红红就好了,日日夜夜都可以嗅尽美人香。 想想,都觉得妙不可言。 “小虫子,我好看吗?” “好……啊,不……我们先下去帮忙,有劳你在此掠阵。”一听红寡妇这柔媚入骨的声音,某人就激灵灵打个寒颤,当即身化残影飘向人群。 常帶子见状,紧随其后。 这一来,刚好解了花中影的危机。 扈西河手持银枪,急急后退,险险避开忽来的奏杀,道:“原来,你还有救兵埋伏?” 花中影手握墨剑,半跪在地上,嘿嘿冷笑道:“如何?意外吗?” 虫子如鬼魅般的围着花中影绕了几圈,然后陶醉道:“香,小美人。 想要活命,就要拿出值得被救的筹码。死了,可是没人会救尸体。” 说完,冲入人群与常帶子展开血洗。 他们都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今天……就当是为入世小小的庆贺。 “是。”花中影稳定心神,她心思玲珑,转的快。简单几句,便猜出对方为何而来。 起身出剑的刹那,心底对魔子的忠诚愈发坚定。 魔子,没有抛弃她。 “想活?问过我毒千手没有?”话音刚落,飞蝗如雨疾射似电。 却见花中影剑化红线,再化百千,随风一扬,结成罗网。 将飞蝗兜住,再回敬毒千手。 旋即,复化为剑,使一招“黑阳噬月”,攻向扈西河。 “哼,不自量力。” 扈西河脚跟立定,一枪抡圆,势如苍龙倒海,漫漫飞石俱被吸附半空,聚作龙形,与黑阳撞的天翻地覆。 巨大的威力,使得毒千手避之不及,被余劲扫飞。 那来不及收回的飞蝗,竟不知何故开始发了狂。任毒千手如何掐诀,飞蝗凶性复常,即便是主人,也照攻不误。 然飞蝗虽勇,毒千手仗着自己有驯服的经验,除去刚开始的慌张,渐斗渐稳。 只是好景不长,他虽知飞蝗弱点。但飞蝗经他饲养,灵智早非普通。 竟也似人般,颇晓方法,不再盲目攻击,而是有点面,有技巧的袭击,迫使毒千手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可惜,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越是防的紧,往往越容易露出破绽。 他一心都在破解眼前列队结阵的飞蝗,独独忘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要命这种事情,不在多,一件足矣。 颤颤巍巍摸上后脖颈,一颗人头忽然就这么啪的掉在地上,嘴吧犹是一张一合的动着:“为什么……” 回想龙蛇堂时的野心,可谓是功未成名未就,命……没了。 存的相同的心思,却是自己输人一招。 花中影亦将体内毒气逼出体外,旋即遁出此地百里。 稍晚,恐落得与毒千手相同的下场…… 扈西河的银枪,的确难缠。能变能化,一旦被其近身,毒便无处可躲。 但她也万没料到,虫子等人的现身,会使得扈西河不念同门之义,为脱身,明与自己缠斗,实则意在沛公。 此计,更可谓是一石二鸟。 既让自己中毒,又借机将毒置与招式中扩散,先伤毒千手,再使他的九练飞蝗发狂。 狂性大乱的九练飞蝗,除去毒千手同时又绊住自己,而这种情形,她也不能上去追…… “啧啧啧,你自己跑了,就不怕日后后患无穷吗?” “谁?” “是谁不重要,但奶奶我有一句要提醒你。今次救你,那是有人出面帮你。 而下次,我等可不会再出手。 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救。” “是魔子派你们来的?” 红寡妇飘然而下,道:“嗯?小丫头说话怎就那般的不中听,说什么派不派的? 是请,懂吗?” 花中影亦转的快,顿悉其中的关窍,忙恭恭敬敬的上前参拜:“见过前辈。” “小脸儿生的不错,可惜是老朋友要保的人,真是可惜了,不然小红红可以吃顿好的。” 她这有头无尾听的话,令人如坠五里云外。然花中影忽的一眼瞥见其手背上的血纹蛛,霎时惊的汗毛倒竖。 收了墨剑,陪笑道:“蒲柳之姿,当不得前辈赞誉。 若前辈不介意,晚辈想回水榭拜见魔子。” “哦?怕了?” “岂敢,晚辈思索毒千手丧命,扈西河逃走。回去之后,定会向毒门以此做文章,需向魔子汇报,好早做应对。” “嗯,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我等答应带你回去,便不会让你一人先行,总得将完完整整带回去。 才算,全始全终。” “是,敢问前辈,还要多久我们才能返回?”花中影猜不透红寡妇的心思,言语间,处处透露出小心谨慎。 眼前的人她看不出深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要杀自己,不过是翻手与覆手之间。 “你是个聪明人,不如坐下来陪奶奶喝喝茶如何?” 拂袖见,红寡妇置了一桌茶水糕点,道:“请吧。” 事到如今,花中影没得选择,只能从其言入座。 两人对座,由红寡妇亲自执壶,而花中影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则沁出细密汗水,面前仍是笑颜如初。 “来,尝尝这杯美人茶的滋味。” 花中影双手接过,看着清香四溢的茶,进退两难,笑道:“晚辈见识浅薄,未曾听说此茶,请教……前辈,此茶可是喝了令人颜如芳菲一般?” “不错,不过此其一也。” “晚辈实不知其二,请前辈赐教……” “美人茶嘛,当然用美人最精华的部分烹煮,你尝尝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 “前辈……呕……”话没说话,花中影便放下杯子,人跑到树下狂吐。 只差没把心肝肺都吐出来,而红寡妇看她的反应,则是笑的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 常帶子、虫子在搞定盛宴之后,便联袂而来,远远的就听到了一串的笑语。 “什么事,这么高兴?说出来,咱们一起乐呵乐呵。” “也没什么,就是碰到一只有意思的小妖。哎,你们那边都办完了?”红寡妇回头,因为笑的厉害,前襟一点春色,更是百种风光。 虫子鼻翼掀动,道:“哟,红……姐今儿好大方,连美人茶都端出来了,快快快,给我来一杯。” 说罢,伸手就讨要。 红寡妇“啪”给了他一巴掌,嗔道:“滚开,给你喝,还是白瞎姐的好茶。” 常帶子道:“你是打算以后做条大母虫吗?” “去去去,咋说的。”呵斥完常帶子,某人又撩开面前头发,满脸陶醉的道:“我就是想塑造塑造外形,好和红……啊,姐再近一步。” “丑蛤蟆不知身丑。”常帶子摇头,看向树下还在吐的花中影,问:“什么情况?” “这个呀,就是姐我好心请人喝茶,然后就是……嗯,你们看到的。”红寡妇捏了一块糕点喂给血纹蛛,道:“小红红,芙蓉玉雪糕好吃吗?” 常帶子道:“小东西不是随你,能不喜欢?” “也对,你们没留下什么把柄吧?”红寡妇低头逗血纹蛛。 “放心,咱们只是开开荤,杀人灭口,这种事,那都是蝗虫干的。 咱们,什么都没做。 谁让他们倒霉,碰上蝗虫发疯。没看见人家主人都没逃过吗?我们,啥也没做。”虫子桀桀怪笑,挑眉望向常帶子:“是不是?” 常帶子颔首,红寡妇满意的朝花中影喊道:“都听到了吗?该担心的不是你,而是毒门自身。 你说,那些小门小派找上毒门,他们还有时间找你和她的麻烦吗?” 花中影闻言,登时僵住。想回头,又不敢回头。照这话,那些人定然无一生还。 她不是没见过血,也不是初入尘世。但似他们这般出手狠绝,仍是被惊到。 围杀之人,没有一千也有数百。除了扈西河、毒千手,某些身份不明之人,余下多为中小门派的门人,纵然不是一等一的好手,也非碌碌无为之徒。 否则,她也不会陷与困兽之争。 如今,尽绝。 “行了,随我们走吧。” 红寡妇袖了所有,与虫子、常帶子换了眼神。 忽然,拂袖卷住花中影,一并消失。 第八十七章:魔子的反应 魔界 水榭之中,照红妆见到花中影无恙,便让人先回群芳台安顿。 花中影欲言又止,看看红寡妇三人,遂咽下话语,退出水榭。 而她一走,虫子便开门见山道:“人已经带回,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照红妆心内一跳,含笑婉转道:“怎么?是红妆侍奉几位不周吗?” 她说的轻柔,但水榭内忽的蹭蹭铺满寸许厚白霜。 虫子足下微移,白霜自消,不屑道:“周不周的都是屁话,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当初,我们可是都说好了。 如今你位尊权贵,咱们也帮你许多,该是时候分道扬镳。” “呵……几位说的也是,本座以为买卖不成尚有仁义在。 这么多年,想着能结下一点情义。” “好听的话不用多说,咱们几个就是看在当初你放人的情分上,才无偿为你做到此时。 贪心不是坏事,但要吃的下。” 话音刚落,青蚨进到水榭,同三邪见礼后,附在照红妆耳畔道:“魔子,出事了。” 照红妆不动声色,低语道:“出了什么事?” “事情是这样,下面来报……” “当真?”照红妆目露不可思议,虽仅有一瞬,也足可见其冲击之大。 “属下不敢有半句假话。” “你先下去,没有本座的传唤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许进来。” “是。”青蚨行礼出去,走到门口时,回眸难掩担忧。 唉…… 照红妆垂眸一笑,道:“三位好能为,出手便给本座如此大礼。 本座,真是受宠若惊。” 红寡妇继续逗弄血纹蛛,慵懒的道:“小小贺礼,不成敬意。 魔子若是想清楚了,咱们就好聚好散。 你要是怕麻烦,山下那群小丑就当是咱们饯别的礼物。” “如此说,三位是去意已决啰?”见话说到这份上,照红妆也没了原先的好耐心。 思及当年如不是自己势微,怎会冒险走此一招,只是她登得荣位,那个冤家不领情,反而处处要杀自己。 红寡妇蓦然抬头,勾魂一笑,道:“怎么?魔子有何手段,想要一展吗?” 她笑的妩媚,笑的诱惑,也笑的,极冷,极……无情。 说白了,要不是为了给岛上众人争取休养的时间,他们岂会屈身檐下,卑躬侍人? 行到今日,够给面子了。 照红妆被她这一羞辱,登时面红耳赤,粉面含霜,偏又发作不得。 不管是现在的她,还是全盛的她,都不是这几人的对手。强与相争,图添难堪。 顿时几番心思挣扎后,一片温婉道:“哪里的话,几位既然去意已决。本座,自当成全。 只是,不知刚才的话还算数吗?” 红寡妇道:“当然。 我辈中人,一个信字,是紧要的。说出去的话,断没有收回来的礼。 如此,咱们就此别过。” “请,愿三位此番直挂云帆济沧海,从此天地任驰骋。 唯有一点,希望我们以后不会是敌人。” “放心,你敬咱一分,咱也给你留一分。日后是敌是友,就看魔子你怎么选择?”虫子撩开面前头发,冲着照红妆似笑非笑的龇牙。 说完,三人摇身不见。 空余一人,捏碎粉拳。 “青蚨。” “魔子,有何吩咐?” “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不多,今日山下轮值的是咱们的人,属下已命人死守消息,他们此番来的也不多,应是前来探查消息。” “很好,此事你勿要插手,让他们照常巡逻,那些人自有他人处理。” 青蚨看了眼她,便知为何,恭声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走了两步,忽然转身道:“万一,万一有刚好看到,将此事捅到界主那里,我们该如何是好?” 照红妆一怔,道:“不要紧,本座现在去见界主,你先去把事情处理妥当。” “遵命。” 送走青蚨,照红妆摇身到了大慈宫前,两手持平举过头顶,再拜下。两拜之后,先屈左膝,再屈右膝,俯身三拜,顿首道:“红妆拜见界主,恳请拨冗一现。” 须臾,大慈宫门打开,露出一排山水花鸟屏风,挡住幕后之人真颜。浑厚男音响起:“见吾为何?” 照红妆伏在阶前,道:“早年属下曾收留两名妖境之人,不知何故有人造谣她二人乃是永罪台的罪者,更引动妖境对此颁下稽杀令。 欲海天仙者闻风追杀,然技不如人,被九练飞蝗击杀,而毒门扈西河却煽动门人及受害者眷属欲攻打我界山门。 兹事体大,属下不敢妄为,特来向界主请示。” “那九练飞蝗系何人所有?” “回界主,乃是毒门毒千手所有。” “他人在何处?” “听闻其飞蝗失控,先一步丧在飞蝗底下。” “如此说,毒门是要祸水东引,让吾界背锅?” “属下不敢妄自揣测,但观其目的似也非善。” “此事交由你处置,万不可堕了吾界威望。” “属下明白。” 话音刚落,大慈宫门“吱呀”合上。 照红妆晓得,屏幕后的已然离开。遂起身回到水榭,界主那边暂时稳住,接下来就好办的多。 静思下来,得亏当初她有所准备,提前让人把花中影永罪台的罪者烙印让三邪祛除。 事到如今,除非妖境亲自拿人。 余者,皆可不惧。 然则虽可不惧,但此事终究是个祸端…… 三邪下到山脚,果遇到几个欲海天的仙者鬼鬼祟祟东张西望不停。 虫子探向常帶子、红寡妇,嗤笑道:“说什么来着?还真叫她给料中了,毒门那小崽子的速度也是可以,这么快就把人说动到了此处。 帶子,你想先尝哪个?” “左右也就三两小猫,都不够塞牙,先尝后尝,有什么不同?” “也对,你左我右,剩下一个,先到先得,如何?” “可以。”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探路先锋还没搞清楚状况,人已痛苦倒地,还有没倒的,也吓得大小失禁,拼了命的往回跑。 “要追吗?” “我有洁癖,下不去口。” “……桀桀,那就当是留给她的惊喜,我觉得这想法不错。”虫子一面催促黑虫吃掉猎物,一面拍手叫好。 没办法,谁能想到这个人胆子比耗子还小。不就是他家小虫虫和帶子的大长虫,至于这样不讲卫生吗? 暼了眼地上那点濡湿,泛黄之物,嗯……某人觉得自己被恶心到了。愈发催动黑虫加快速度,三五下便见一具白骨倒在路旁。 常帶子亦不遑多让,花斑蛇自那人腹部破开窜出,又绕上其颈,不肖片刻,剩了一堆骨架子散落在地。 “走吧,换个地方,吃顿饱的去。”常帶子招回花斑蛇,觑眼两人道。 红寡妇笑眯眯掩袖嘴角,道:“先说好了,没有美人,姐可不依。” “哦?你有目标?” “目标没有,但是接连两回,姐总不能继续干看吧? 你二人好歹打了牙祭,我家小红红可还饿着。” 虫子道:“话是没错,但去哪里找美人?” “回阴山湖问问,不就晓得。”常帶子忽然阴恻恻勾起嘴角,让人望之骇然。 “有道理。” “走吧。” ……… 不说三邪回到阴山湖做了什么,那逃出的一人正是毒千手的大弟子蓝羽。 本来他听闻师父遇难,便嚷着要替毒千手报仇。无奈掌门不许,说此事来的蹊跷,需得详加查探,才可下结论。 他也忍了,只是后来扈西河单独找上他,道:“杀师之仇,如同绝父。 焉有父死,而子不顾?” 是啊,没有不顾的。所以,他叫上两个龙蛇堂弟子,打算先到魔界百妙峰下探查虚实。 想着,若是可以,杀几个魔兵解恨也是好的。 哪曾想,对方人影都没看到,自己的人先倒下,且当时那凄惨骇人景象实在令人胆寒。 等他回到毒门时,人早已吓得疯疯癫癫,逢人就抱着对方大哭:“救……救命,救命……” 毒门弟子起初没认出来,见他虽着门内弟子服饰,但头发蓬乱,满身污秽,炎炎烈日下,那身的滋味顶风臭十里。 只当是哪来疯子冒充毒门弟子,还是推搡中掉下一枚牌子,才知他就是龙蛇堂的人。 便让带下去换洗,之后方知是他蓝羽。 然此时的他已经认不出众人,只是凭着本能回到宗门,问他什么,也是一问三不知,或者答非所问,颠三倒四。无奈之下,众人只能把他带到掌门的居中殿。 恰在此时,居中殿也被许多他派之人堵的水泄不通,一个个喊着要毒门给个说法。 有眼尖的,认得蓝羽就是毒千手的大弟子。要说毒千手平时好事没做几件,但恶名还是有几分。 一时间,众人的怒火找到了发泄的源头。师父死了,徒弟还在,那便师债徒偿,也是天经地义。 便揪众拦住毒门弟子,大打出手。 蓝羽也不还手,任凭拳脚刀剑加身,只一径口角流涎,痴痴呆呆的喊叫:“救命,救命……蛇,蛇来了……蛇来了。 不要,不要吃我。 虫子,好多好多虫子……你们不要过来,不要……” 终于,有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停手道:“他?不会是傻了吧?” “哼,我看他是知道今天难逃一死,故意装疯卖傻。 你我,众人的的门人弟子,加之数百的人命,是他能担的起?” “嗯?你讲的也对,可是装疯卖傻,他是不是装的太过了?” “什么意思?” “我看他可能是真的碰上了什么,不如把他拖进去,叫从正南给个说法。” “说的对,走,少给老子躺地上装死,快起来。” 这些人没什么好脾气,灭门之仇,痛失门人之恨,全一股脑的算在蓝羽头上。 倒算得上,是真的师债徒偿。 其实蓝羽并不得毒千手心,他资质中等,唯一的优点便是对这师父至孝。 得其心的,早在听闻毒千手死讯时,便出走龙蛇堂,找地隐姓埋名去了。 只有蓝羽想着替他报仇,却时运不济遇上三邪下山。 那些人拖了蓝羽,扔死猪般丢进居中殿。 “从掌门,给个说法吧。” 第八十八章:从正南的糟心事 从正南,一位看上去颇有几分喜感的仙者。没有其他毒修那身乖戾,也没有一副高人范儿。 甚至,他还带着那么点怂。 简单的说,就是看上去好好欺负,好好人一个。 见到蓝羽被扔在台阶下,他先是眨眨眼,然后巴巴的张望,道:“咋回事?不是山脚还顶好的,龙蛇堂的弟子在哪儿?” 负责伺候起居的童子看不下去了,附耳道:“掌门,龙蛇堂的人早就得了信儿,跑光了。” “你怎么不早说?”从正南压低声,面上露出几丝尴尬。 童子翻了个白眼,道:“和您说了好几回,回回都白搭,还好意思说?” “咳,你去看看蓝羽什么情况?”这小子至今没跑,也算有情有义。 可惜呀毒千手那小子不听劝,否则哪会有今天的祸事。想想,他都觉得糟心的很。 想他窝在哀园潜修,是何等的自在。偏被这些不省心的三跪九叩拖到居中殿,自家的事情尚未理清,苦主已经找上门。 这边还没搞定,那厢蓝羽又出了状况,从正南不禁扶额,叹自己命苦。 童子下去,试着和蓝羽搭话,结果人已不认识他,只不停的流着哈喇子,瑟瑟缩缩抱紧自己,喃喃道:“别吃我,别吃我……不要…… 虫子,虫……蛇……蛇” 没奈何,童子只好回到从正南身旁,道:“掌门,看样子是受了刺激,已经认不得人了。” 从正南往椅子里面挪了挪,双手拢在袖子,小声问:“他都说了什么?” “颠颠倒倒的,只说什么虫子,还有蛇。” “嘶”……闻言,从正南倒吸一口冷气,往椅子里再挪了挪,那张怂怂的脸上终于有了正色。 忽然,他目光挑向人群中的扈西河:“西河,你把事情再说一遍。” 扈西河眼珠咕噜一转,有些为难,道:“掌门,师兄尸骨未寒,蓝羽又遭此不幸,是否应该召人替他看看,以免世人说咱们毒门人走茶凉,师兄不在,蓝羽的生死就没人管了。” 从正南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道:“你说的对,不过此事不急。 不如你先说说,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 “嗯?不能说?有苦衷?” “岂敢,实在是见蓝羽如此,一时不忍,故心绪有些杂乱,不知从何说起。” “无妨,你想到哪里就从哪里说起?实在不行,还有众人帮你补充。 你只管说便好……” 扈西河清楚,此回怕是没那么好糊弄过去,顿时偷眼看了下从正南的反应,道:“当时我和师兄追上花中影是不假,在场各位的门人,师兄弟也在,也不假。 我和师弟本来眼看就要得手将花中影逼入绝境,只是没想到,后来花中影居然有救兵。” “哦,他们都是什么人?”从正南问道。 “或许是西河见识浅薄,此二人未曾见过。只当一人乱发遮面,还有一人口吐花斑长蛇。” “这二人和众人的死究竟有什么关系?” 扈西河眼帘低垂,余光睇向身后,道:“大家可能不知道,其实我师弟才是第一个受害人。 而你们的门人或弟子,是在我师弟遇害之后才遇害的。我一人力薄,无奈之下只能先行逃走。 回到门中,向掌门禀报消息,不料各位,居然以为是我毒门害了各位的门人。 此事,西河不服。” “哼,说的好听,那些人死在九练飞蝗之下,总没冤枉你们吧?” “冤枉,绝对的冤枉。”扈西河低头怒斥,道:“如果是这样,诸位是认为我师弟自己杀了自己不成?” “那你怎么解释他们身上的伤痕?” “诸位,你们也清楚,我师弟乃是第一个受害者,他死之后九练飞蝗必然失控。 无主之物,对上遇害众人,自然会做出不可揣度之事。 说来,这也是那两名不明来历的险恶用心。” “照你这么说,那是他们陷害你啰?” “非也。” “何意?” “西河觉得对方,乃是狼子野心。” “何以见得?” “您们看,他二人为何会出现?那是因为花中影,而花中影是什么人?她是心魔魔子的心腹。 如此,各位还看不出来吗?”扈西河说完,座上的从正南也不禁抬起头。 侧首让童子先带蓝羽下去安顿,不管怎样,都还是毒门的弟子,不可放任不管。 “你带下去,另外去找平犰,让他给看看。” “是。” 童子应声退下,挟上蓝羽身形一拐,便蹿出了居中殿,如入无人之境。 众人被吓了一跳,俱道毒门之内果真卧虎藏龙,小小童子也有如斯修为,不可小觑也。 顿时也收了蛮干起哄的心思,愿意冷静下来好好商量解决的办法。 毕竟,他们去的时候只看到了满地的骸骨和凌乱带血的衣物。从主观上来说,他们当然相信凶手是毒千手。 再者,毒千手往日也好持毒逞凶,他们或多或少,也是吃过亏。 然扈西河又说的信誓旦旦,加之蓝羽口中的虫子,长蛇,正好佐证了他的话,如此,由不得他们不上心。 只要能为门人讨个公道,他们忍忍又何妨? 扈西河见目的达到,便拱手朝从正南道:“掌门,我都说完了。 如果觉得不足采信,就请动手吧。 我也好下去同师兄赔罪,如果不是我拉着他去猎杀罪者,他岂会遭此横祸? 是我,是我害了他……” 说罢,眼角泪花莹莹,举袖擦拭。 从正南缩在椅子,道:“诸位,可有异议?” “杀人不必,若是如此,岂不显得我等恃众欺人? 不过,毒门仍需给我等一个说法。 无论如何,众人骸骨上九练飞蝗的痕迹做不得假。” “不错,毒千手我等可以暂时不追究,扈西河也可以放一边。 但是,不代表我等觉得毒门在此事上便是无过。” “然也,让步不等于放弃真相,那二人既有如此手段,又要扈西河亲眼目睹,不如就请贵派揪出真凶,还逝者一个公道。 从掌门,觉得如何?” 从正南倒也不恼,好似这些不是加诸在他身上,好好脾气的问扈西河:“你说。” 扈西河差点没咬断牙根,绕了半天,从正南还是在这等着,想他自己担下一切。 他当然不想,否则也不必浪费唇舌。 只是话到这份上,已是逼上梁山,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要说这事情,也怪三邪做的巧。搁平时他们动手,自然什么都不存。 偏偏当时虫子、常帶子耍了个心眼,只取其内不伤其外。扈西河一计得逞,人即远遁,如此便给了他二人机会。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算计这事儿,自然也是礼尚往来。 是故,二人就来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用陷害来破栽赃,使得毒门先受众人怒火。至于后续如何,则不在他们考量的范围。 说穿了,真有事,兜底的也不是他二人。 扈西河没办法,众目睽睽之下,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但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要他就这么干脆点头,自然得讨的代价。 道:“此事西河已有计较,便是掌门与诸位不说,不为别的,我亦要替师兄报仇。 唉……唯有一点。花中影出自妖境,而今又是魔子心腹,那二人会救她,料来是受了命令。 魔子有此能人,更可窥见魔界之力量。讲这些,非是我怕死。而是事情倘若稍有差池,恐……引发欲海天与魔界开战。 若因此打破两处和平,我死不要紧,只怕累及众人成为欲海天的罪人呐。” 语罢,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顿时,居中殿上静的骇人。 大家各有各的心思,渐渐的分成两波阵营。一边主张先观察观察,一边觉得有仇不报非好汉。 从正南对此乐观其成,事情来的太突然,毒门也需要时间好好捋一捋脉络。 心急火燎,匆忙决定,只怕稍有不慎,不晓得会掉进哪个坑。 而扈西河见火候差不多,很是伤感道:“诸位不妨慢想,我先回龙蛇堂为师兄设奠,若是有结果,差人告知或上泛舟山亦可。 总而言之,我虽不见得是豪杰,但此事,我不会逃。” 说罢,作礼告别。 回到龙蛇堂东院,还真像模像样的给毒千手架起灵堂。也不晓得毒千手地下看到,会不会想爬上来? 但扈西河是说到做到,弄好灵堂摆设,拂袖换了身孝服,开始跪在堂前给毒千手烧纸钱烧祭文。 等那一波想报仇的找上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不禁对扈西河的为人有了些许改观。 都说此人既毒且狂,如今看人再狠也有三分薄情,道是师兄弟两人的感情还是尚可。 然扈西河装作不知众人来到,一边垂泪,一边痛心哀哀道:“呜呼师兄,悲哉师兄,百喊而不闻。 想你我同去,怎料的如今生死陌路……” 哭到伤心处,更是泣不成声,话难成句。 道叫那些人见到,不免受到感染,想到自己所谓何来,俱是个个掩面而泣。 毒千手该死,可他还有扈西河为其哭灵设奠。反观他们,心急报仇查明真相,连个灵堂都来不及为亡人祭设。 想到此处,哪个不心痛? 能同路修行,情分总是不能掩盖的。 哭罢,有人上前道:“扈西河,我等是来找你商量报仇一事。 你有何打算,不如说出来看看。” 扈西河顿住,而后才握着纸钱颤颤巍巍站起,擦泪道:“诸位可都想清楚了? 报仇非易事,咱们要面对的可是魔子,乃至她身后的魔界。 稍有不慎,咱们……可都是欲海天的罪人。” “我等明白,然仇不可不报。便是有罪,我等也担了。” “正是,你快说要怎么做?” “诸位,请受扈西河一拜。”说罢,扈西河后退一步,肃整衣袍,深揖之下勾出一抹微不足道弧度。 眉眼上挑间,但见精光一闪而逝。 道:“言说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有此等魄力,咱们何愁不能得胜而归?” 第八十九章:七重迦罗印 从正南接到扈西河带了不少人离开的消息,一时默然不语。少顷他送走众人,独自回到哀园。 扈西河的心思不能说对,但是他也确实为毒门,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 于是他唤来童子:“派人跟紧扈西河,别让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童子晓得从正南是什么意思,毒门可以有争斗,但是毒门不能因为某一个人而毁灭。 低头道:“那两个神秘人,需要派人下去查一查吗” “不用,这事情我自会去找他们谈。”如果事情真的是他猜测的那样,那么非同小可。 届时大难临头的,又何止是毒门?整个欲海天,恐怕都难以躲过这场浩劫。 或许现在的人不知道,然作为一派掌门怎么可能会不清楚? 童子欲走,从正南又叫住他反复叮嘱了一些事,才让人赶紧去去。 送走童子,一个人在房里来回踱步,想想觉得还是不行。遂出了哀园,往平犰的藜巢而去。 一则看看蓝羽状况如何,二则找平犰商量商量,偌大的事如无人共异,他也惴惴难安。 与此同时,有句话叫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然现在毒千手身死之事,传的也不止是千里万里。道不是说毒千手有何名望,也不是他有多该死。 众人震惊的是虫子和常帶子的现世,后起之辈或许不清楚,但如一宫三家七门这些大的势力,多少都有些他人不知的秘闻。 无生门得到消息,一向不甚在意的不风变得眉头深锁,旁人问话也不答,只嘱咐好门人,近日无事不可出天风岐瞍。 另外让血郎君、白鹭童子好生看紧无泪,自己则是聚集不说不闻等人至风雷殿商谈。 春秋翰墨亦不遑多让,崇德殿上集聚群英,恣无意,诗断肠还有不少新面孔皆荟聚一堂。 再看余下几派,除去双煞门,休门、没什么动静,其他的医门,御魂门俱是各招门人商议。 医门还好些,虽慌未乱。毕竟,真有变天的一日,谁当家做主也有需要治病救人的时刻。 而御魂门就没那么好说了,行岩踪刚下令召集四卫商议三邪现世之事,那边缉云天就来告知,寅又跑了还带走了薛蝉子。 不用问,也晓得这厮为了何事离开。 遂命人急追,无奈寅有准备,在追了几座山峰后,便失了找不到丁点气息,不得已只能回到宗门禀报行岩踪。 缉云天道:“掌门,此事当如何是好?自经上次百里素鹤挫败后,寅行事即愈发偏执。 您看他此去,会去哪里?” 行岩踪透过纱窗,看到院里的落叶堆积在树下,明明未到深秋,竟忽然多了几分寒凉。 “他若是去找百里素鹤,当还有生路。假使此时再找花中影麻烦,不是岐途便是不归路。 莫林、陆飞有消息了吗?” “有,他二人传讯待处理完手上之事,便会过琴堂。” “这样啊,你先替我走一趟老友的九拐峰,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是。” 缉云天一走,饶是行岩踪也有三分坐不住,摸着棋盘的黑子白子,默默无言。 照收到的消息判断,救走花中影的人当是虫子、常帶子无疑,只是不知何故没有见到红寡妇。 此三人,素来孟不离焦,焦不理孟。若八风岛逃出,应不止二人才对。还是说,红寡妇已经出现,只是藏在暗处没有现身? 但不管怎样,这对御魂门乃至欲海天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当年费多大的力气,才将这些邪人封进八风岛,如今已知走脱有两人,那未知的呢? 思及此,忙起水镜先找不风又找秋水无痕,道:“二位掌门,想必你们也知道行某此番为何而来? 八风岛被封,实聚众人之力。如今你我各派封印未动,人却从岛中走出,对此,两位不知有何看法?” 不风道:“彼时邪人肆虐,致使众多门派被灭,众人不得不合力诛之。然邪人之强,出乎意料。 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将之封印。 然这场战役中,本为欲海天之首的禅门被除,南游云海隐退,奉行儒法天地的文镜经渊只剩春秋一脉遗世,我等虽苟活,亦是元气大伤。 如今邪人再出,其能为不知比往昔强胜不少,想要再将他们逼回去,只怕难矣。” 行岩踪叹道:“我亦是此看法,但封印若无破损,人不可能出来。 当初在八风岛结下封印也不止我等三门,纵寻不到禅门,南游,还有魔界,妖境等。 何不如,我等三人往八风岛一探,兴许能找出端倪。” 秋水无痕默了片刻,道:“此事可行,不过事情尚未到无可收拾的地步,两位无需过忧。 眼下现世的仅有虫子、常帶子,捎带上红寡妇,也只得三人。 他们暗中修养多年,我等亦不曾怠惰,未到最后,怎能轻言胜败? 万事,不妨待八风岛回转再做计议。” “那还说什么?不某先行一步,八风岛恭候二位驾临。” “不兄,且慢一步,秋水与你同去。” 行岩踪刚想开口说去,门外莫林、陆飞求见,便只能让他二人先去,自己稍晚即至。 撤了水镜,让两人进来:“目下我尚有急事,你们在此等我回来。” 莫林、陆飞不解其中缘由,问道:“掌门,出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我不在期间,你二人顾好宗门,倘若老友到来,需替我招呼好,不可怠慢。” “是。” 两人送走行岩踪,仍是猜不出究竟发生何事,便在琴堂安坐,静等风深到来。 八风岛外,三道流光先后而至。 这几个都是欲海天一等一高人,其速度自不必言说。 站在波涛上的三人,俱是一脸凝重。 岛上封印与他们所知并无差别,无生门、春秋翰墨、御魂门乃至禅门、妖境及一宫三家为首的王印皆不曾松动,便是魔界的,看上去也安然无恙。 而魔界当年为了此事,更是搭上一位界主,传闻封印以后没多久,那位界主便香消玉殒。 后来魔界几经更迭,才有了现在的界主,算来是那位过后的第三位,中间还有一位,听说前任界主是与现在的乃是情人关系。 至于为何是他上位,其中厉害就不是为他人能够知晓的。 只是,魔界既然为了封印之事折了一位界主,那此事上断然不可能放水或者做手脚。 但若是封印没有问题,那么三邪又是如何从里面走出? 不风沉默,秋水无痕亦无言,连着行岩踪都是心事沉沉。 而当初集欲海天无数人心血结下的七重伽逻印,宝光依旧,气蹿云霄。 忽然,天风卷起惊涛,海水倒灌宝印。 霎时,三人眼光同时死死盯住一角,互看之后,俱是心沉海底。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良久,不风吐出一口浊息道:“你二人怎么看?” 秋水无痕拂开巨浪,上前近看:“千祈万求,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这一环。 难道,真是大同世界不可求?” 又要回到那不以善恶论,而以出身论的时候吗? 魔界,为何偏偏是魔界? 行岩踪亦趋步上前,抚上那一丝浅淡的裂缝,若不是亲来查探,谁能料到七重伽逻印会生这等变故。 道:“只是,魔界既为此折了一位界主,又何必在回头放出邪人,这岂非矛盾? 若以私情论,传闻两代界主平素也交好。 实在不该呀?” 不风沉吟道:“讲这些有什么用?木以成舟,七重伽逻印,属于魔界那一角已然出现裂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缝隙不大,逃出来的邪人应不多。 我看,不如修书王城,告知封印之事。再修书告知魔界界主,请其出面加固封印。 如此,短时间内应可无患。” 秋水无痕颔首,道:“我与弦不樾尚有几分交情,王城那边便交由我处理。 魔界,就有劳不兄,岩踪兄。” “也好,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吧。” “告辞!” “保重!” 霎时,秋水无痕化作流光先行离开。 不风道:“走吧,再看也无用,你我还有要事待办。” “唉……” 行岩踪长叹,随后与不风前后脚飞离八风岛。 因为要给魔界修书的缘故,行岩踪先往无生门走了一遭,待此事敲定后,才返回御魂门。 一回琴堂,缉云天和风深道人还没有到。 莫林、陆飞将人引到主座,续上茶水,道:“掌门?” “嗯?哦……你二人即刻传我命令,所有门人今后外出务必小心,若遇此三人,务必谨记,能避则避,不可与之纠缠。”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 而画轴上,绘的正是虫子等人。 陆飞惊诧莫名,打开画轴看过,转手递给莫林,道:“请教掌门,这三人是?” 行岩踪端着茶杯举至嘴角处半晌,忽而放下,道:“此乃八风岛的邪人,俱是为祸世间之辈。 你等若遇上,万不是其对手。 所以能避则避,假使遇上即刻传消息与宗门,上下通令,小心戒备。” 莫林将画轴卷起,目带疑惑:“八风岛?是什么地方?” “八风岛……那是曾经欲海天所有人的梦魇,彼时谁也不曾留意一处海外之岛。 直到其肆虐八方,众人才知险恶一面。甫交手,我等便连连挫败,溃不成军。” 陆飞道:“为何?欲海天能人何其多?当不至如此才是?” “照理说,是如此。 可彼时众人都是各自为主,各人各扫门前雪。加上正统修仙的看不上野路子的,正道的,看不上出身魔界、妖境。 出身高贵的,瞧不起普通的。 一时间,人心不齐,便是我等死穴。” 顿了顿,行岩踪苦笑道:“也因此,为了驱逐邪人,世代沿袭下来的身份对立才被打破。 从而有了现在的大同世界,不以出身论人,只论善恶。” 只可惜,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终是逃不过一个轮回。 莫林、陆飞听罢,各看对方,却是无言。 这…… 第九十章:王者 王城 灵婺园,弦不樾闲来兴起,取朱笔饱蘸墨汁,捻袖徐徐书写。 自弦歌月完好无缺回来,连着他心中数日的憋闷都一扫而空。 百里家的嚣张并非一朝一夕,然因为司幽的缘故,纵为王者,有些时候他亦需要仰人鼻息。 但,他没料到百里流年会如此不给情面,完全不顾君臣之义,对小儿子狠下毒手,更有甚者,竟欲除之。 然王城之内,臣民多为普通仙者,一旦惹怒百里家,恐其身后的百里氏发难。 故,明知儿子被打伤。作为父亲,他却发作不得。相反,当百里流年闯到宝德殿问责时,还需强颜欢笑,再三赔礼说项。 这才把来势汹汹的百里家打发走,然人虽走,气还在。 儿子一天不回,他便一天憋闷。 直到昨儿见到儿子无恙,日夜悬着的心才堪堪放下。 至少,从百里流年的话中,他可以得知儿子伤的不轻。如今人没事儿,那代表的自然是有人出手搭救。 而在维叶谷受伤,出手的更是不作他想。 如果能以一次险试,和拂清风搭上关系,那么此回再重的伤,他也值得。 若能拉此人入局,则不惧百里家矣…… 正写着,忽然门外侍卫匆忙入内,作礼道:“王,秋水掌门派人送来一封信。” “什么信?你念来听听。”他心情很好,连带着笔下的字都是笔笔飞动,神采飞扬。 又蘸了蘸墨,在砚台边上稍撇,准备继续写。 侍卫见他不抬头,只好从其令,拆信一一读给他听。 倏然,弦不樾手中的朱笔“啪”断成两节,笔头在洁白的纸张浇出大片墨迹。 在看他写的: 一笔春秋,道尽多少兴亡。 十思冬夏,难描万里河山。 “王?”侍卫惶恐的看了眼,深惧自己会不会因此丢了性命。 弦不樾回过神,看着断笔道:“速去请文宰。” “是。” 侍卫刚应下,门口即传来少真无一的声音:“不用了,臣已不请自来,还请主上恕臣擅闯之罪。” “爱卿?”弦不樾面露喜色,对侍卫道:“下去吧。” “遵命。”侍卫给少真无一行了礼,两人错身而过。 少真无一抬脚迈过门槛,道:“臣得到消息,毒门毒千手身死,其手中的九练飞蝗失控暴走,致使同行数百仙者毙命。 而现在遇难者的同门上毒门声讨说法,不知何故,毒门扈西河竟然劝服了不少仙者同往魔界百妙峰。 眼下,恐已至魔界。 如此,维持已久的两境和平,恐将被打破。” “你说什么?” “主上?” 惊见弦不樾身形摇晃,少真无一顾不得僭越之说,上前扶住。 垂眸间,看到侍卫放在书案的信,登时心内排山倒海,万没料到竟是此时两者并发。 封印…… 魔界…… “孤无事,信上说的你也看到了。不如说说,可有对策。”弦不樾轻轻摆手,让少真无一不要担心。 然后扶着书案慢慢坐下,触目看见自己写在纸张的字,心像是挨了重重一击。 “咳……咳咳……” “臣下去宣御医。” “不用。”弦不樾拉住少真无一,道:“一点血,死不了。 还是谈正事吧……” 说罢,又用锦帕捂着咳了几声,一瞬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少真无一眸光暗敛,道:“两者并发,皆在致命。 然事有轻重缓急,八风岛之事,臣觉得可暂压延后。” “理由?” “八风岛上的七重伽逻印,受损的乃是魔界一角,而其他六重无恙。 邪人要想脱出,短时间无法做到。 如果臣料得不差,春秋翰墨等门派应以修书魔界。只待魔界将封印加固妥善,我等自可腾出手找出潜藏在欲海天的邪人。 另外,七重伽逻印要解封,需得以特殊手法。 而这样只有各派的掌门或界主才能知晓,再退一步讲,即便是魔界封印被破。 也只在一重,余下六重,最重要的禅门在当年的战役中尽灭。 邪人出世,必定回找齐各派之人。然禅门不在,即便真的到了绝境,八风岛也不可能尽破其封。 咱们要做的,是稳住,不可自乱阵脚。” 听少真无一讲完,弦不樾纷乱的心,总算找回些往日的冷静。 “爱卿言之有理,是孤失态了。” “主上心系臣民,此乃臣民之幸,亦欲海天之福。 只是,与魔界开战,恐不能避免。” 弦不樾沉默良久,道:“你把此事前因后果,于我细细讲来。” 开战?当真是外敌未至,自身先乱。 “是……” 与此同时,百里家,菰家皆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百里流年聚乐人,父子俩在白蘋怒涛议至天黑。 菰晚风亦在园中,逗了好一会儿雀子,直至丁繆禀完事情退下。 而一处,魔界。 界主在收到不风、行岩踪的联名信后,看完即将来信烧毁。 隔着屏风,始终瞧不清楚其真正的样貌。 魔兵不敢擅进大慈宫,只在门口恭敬的等候回复,然迟迟等不到,便是时不时的开始偷眼看。 恰在这时,照红妆遣青蚨上大慈宫问询界主。 “奴婢青蚨,叩见界主。”说罢,依礼而拜。 “何事?” “毒门扈西河引众来犯百妙峰,魔子让奴婢前来请示界主,此番,战或不战?” “来了有多少人?” “不知其后续是否还有人员跟进,目前探到人数约有五千左右。” “小小毒子,能聚千人,也算他的本事。告诉你主子,犯吾魔界,杀之。” “奴婢遵命。” 青蚨离开后,大慈宫的门再度关上。 空荡的大殿,六柱盘的是青面獠牙的恶魔,王座上吐露的森森魔威。 以及地上,散落的灰烬…… 回到水榭,青蚨将界主的话一一告知。照红妆嘴角噙上一抹弧度,道:“你去群芳台走一趟,就说界主发话,魔界不留不忠者。 她们,自会知道如何办?” 青蚨清楚这中间的利害深浅,对她的这个决定不免担忧:“可是,如果让二人前去等同往扈西河他们怒上添柴,对咱们并无好处。” 照红妆步下软塌,勾住青蚨下巴,指腹微微摩挲,撬动丝丝酥痒:“放心,本座比你清楚界主想要什么。 只管大胆去做,有事自有本座担待。” “是。”见照红妆如此说,青蚨也不再说其他,出了水榭,便至群芳台表明来意。 花中影仅是点头,倒是雨酥儿很欢喜。她一直有心和众人较个高低,但从来都没有几个人是真的看得上她。 一个不入流的小妖,不是入了魔子青眼,怎配与他们为伍。 雨酥儿自己也很清楚,尤其在这次猎杀罪者游戏的风波中,她因为修为不济,被召回魔界,更加没少挨眼刀。 现在魔子下令,为明心志,怎能不想好好表现一番? 而且,近来她没少给百妖衔香佩里的众妖加料,正好拿扈西河他们试试效果。 青蚨再叮嘱了几句后,花中影雨酥儿顷刻化作流光下到山脚。 再见扈西河,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扈西河口才不弱,三下五下,便成了这些人的主心骨,乍见两妖同时出现,他那颗骚动的心,愈发变得灼热。 仿佛眼前就是两件死物,只等他去取。 雨酥儿是什么人?被人如此无礼招呼,哪还忍得住,手摇披帛道:“哟?眼珠子瞪这么大,是想入赘魔界不成? 要不,本宫就稍稍委屈一下,收了你当男侍可好?” 说完,不忘送上一记眼波。 把扈西河身边好些人,电的四肢酥麻,口干舌燥。 俱道,妖精…… 扈西河,冷笑道:“好说,只是扈某怕你身子弱,受不住。” 他那眼神赤条条的在雨酥儿身上扫个遍,在场的又都是男的,哪里不晓得其中隐含。 登时,什么香艳都跑的一干二净,只剩哄堂大笑。 要说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女子吃亏。可是碰上雨酥儿,那就变了样。非但见不到她受辱受屈的模样,她反而更加泼辣了。 媚眼愈发勾人,手捻披帛琵琶半遮面,勾勾缠缠道:“不试过怎么知道?奴家……”说到这里,她又停下眼神盯着某处娇笑道:“还怕,你那里不行哩。” 饶是扈西河面皮厚,被一个女妖如此嘲讽,顿时什么面子里子都成了屁话。 恼羞成怒道:“少说废话,要么出来受死,要么把人交出来。” 花中影眉目一冷,道:“阁下往日追杀不提,而今无故兴战,却要我等交人是何道理? 莫非,欺我魔界无人?” “哼,休要狡辩。把杀害我师兄和众人的凶手交出来,不然,今日定要你等有来无回。” 雨酥儿两眼瞪圆,叉腰怒指道:“笑话,别说咱们手上没人。就是有,凭什么给你? 再者,你师兄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 众人一听,顿时齐转目光,问:“扈西河,怎么回事?为什么,和你说的不同?” 扈西河阴毒的剜了眼雨酥儿,然后敛去狠色,道:“诸位,你们还不明白吗? 这是妖女离间咱们计两,切不可中计。别忘了,杀害你们门人、兄弟的凶手,就藏在她们背后。 只要擒了她们,还怕魔界不交人吗?” 花中影听到此处,都忍不住给扈西河鼓掌,似笑非笑道:“好口才,只道你扈西河毒使的好,没想到三寸莲花更是妙不可言。 此生变作男子,倒是白瞎了你之才情。” 目光掠过蓄势待发的众人,道:“你敢对他们说出,你频频追杀的真面目吗?” 扈西河大笑道:“有何不敢?你二人不过两名妖境的罪者,缉杀令下,扈某人还杀你不得?” 罪者一出,登时一片哗然。 切切之语,嘈杂纷乱。 哪知花中影忽然转眸,眼底迸出精光,道:“之前本宫再再忍让,乃是看在当年八风岛结印的情分上,不愿同尔等计较。 然你今日欺上山门,就休怪本宫不念情谊。” “把话说清楚。” 第九十一章:坏消息.好消息 这边扈西河、花中影雨酥儿等剑拔弩张,气氛一触即发。 而同一时间,身在小桐流域的素鹤等可谓一重喜来,一重忧。 喜自是从邹寂人身上得到了很重要的消息,一直困扰在他们心头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虽不清楚神女像中的神识是谁,但有一点可以断定,那便是此事与林卯背后的主子——魔子,有这千丝万缕的干系。 再者也可以从邹寂人的话中判断,此番神女殿为祸,魔子甚是在意,没少暗中推波助澜。 槐尹看了眼几上的花生米,捻了一颗砸中素鹤额头,道:“怎么?傻啦?” 素鹤喝了口茶,稍定思绪,道:“有些惊讶,没料到会和魔界搭上关系。” “是啊,一个古里古怪的婆娘已经够头疼,如今又添劳什子的魔子,你我八成得玩死自己。” 照这个情况,他需得找机会离开一趟才行。可是打眼看了看屋里的情况,目下着实不是时候。 顿时心不在蔫的捻了几颗花生米,有一搭没一搭的丢进嘴里。 说起来,是真没想到邹寂人肚里还真有点料。遂瞄了眼,琢磨着或许可以从他身上下点功夫。 故拍了拍手,道:“邹管家,你所说的阴山湖高人,是否就是八风岛出逃的邪人?” “此事邹某不敢确定。” “为何?” “我只在暗处曾窥见林卯同一女子会面,因她威压骇人的紧,实无法近前,所以听的看的俱不是很细。 不过,她与画上的女子少说也有七分相似。至于剩下二人,未曾见过,故说无法确定。” 邹寂人这回倒是真的想通了,不再摇摇摆摆两边吊着,林卯不仁,就怪不得他不义。 这世上,有些事情没什么比最亲近之人背叛来的伤人。 素鹤怔了下,随即将画轴再摊开,急道:“此话当真?”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既然决心投诚,该有的诚意他自是不会少。 “如此说来,她便是三邪之一的红寡妇,那剩下的就是虫子、常帶子?” 缺云子看了半晌,抱着酒坛,一番长吁短叹,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面对现实。道:“能让不风特意差明夷亲自送来,可见事情有多不简单。 你们呐,需得抓紧把神女殿这档子破事厘清。 依老头子我看,待此事完结你们还是早早跟我去岛上退隐。这欲海天,要不了多久便再无宁日了。” 素鹤很感激缺云子的苦心,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狮子岛虽不涉尘世纷争,终究也在欲海天统辖之内。 真到那一天,又有哪里还会是净土? 笑道:“前辈好意,我等自是不敢推辞。只怕,届时天不随您老的愿。” “臭小子,我死乞白赖担心为了谁啊?你个小没良心的,还拆我台?”缺云子抄起酒坛就想扔,脱手之际想起这是自个儿的酒,扔不得。 于是,白眼顶上天。 “是!是!”素鹤也不恼他,对邹寂人道:“邹管家,依你之见,林卯接下来会有何行动?” 邹寂人垂眸,吹了口气,两手忽然摁在膝盖上,再次道:“往后,还是唤我寂人吧。 不堪之名,叫来无益。” “也罢,寂人可有对策?”素鹤抬眸看了他一会儿,随后从其言。 “神女像献祭至最后关头,讲句不中听的话,若要行动,需趁早。 另外,再奉劝你一句,小心萧老四。” “哦?”素鹤打量邹寂人,脸上反应意外也不意外。 倒叫邹寂人有些吃不准,转眸道:“别问我,此事我也只是怀疑,并无实证。不过你再找不出有利证据,林卯他们可没打算放过你。” 槐尹道:“既然咱们眼下同处一舟,你何不指条明路?” 邹寂人道:“我能指路,问题是……你们办得到吗?” 闻言,槐尹笑了,觉得邹寂人这话有几分意思。顿时坐直身体,挑了挑眼角道:“哈……行啊,你说,有什么我们办不到的? 除了去杀三邪,力所能及,当没有办不到一说。” “槐尹,为人莫要轻夸口,否则悔之晚矣。”邹寂人见他那么说,哪会不懂其话里的轻慢之意。 低垂眼眸时,不绝嘴角勾出一丝的玩味,改了原本心中定下的主意。 一听话不对味儿,槐尹立时敛了笑意,道:“把话说清楚。” 什么叫夸口?什么叫晚矣? “独阴桥,你晓得吧?” “嗯。” 看他点头,邹寂人目光转向素鹤,问:“还要我说下去吗?” 槐尹摸不着头脑,素鹤却摆手道:“不必。” 不怪邹寂人言语突然夹刺,而是这件事,委实难办。 “喂?说话清楚,别说一截留一截,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邹寂人靠在椅子里,斜了斜眼:“你自己问啊。” 他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可是越这样,槐尹心中就愈发没底。总觉得事情透着不寻常,怕自己一开就掉人家陷阱里。而半途而废,又不是他的作风。 稍作犹豫后,道:“兄弟,你说。” 素鹤环顾屋内,起身道:“你随我来。” 行到院角下,槐尹有些沉不住气:“搞什么?你倒是说啊?弄得神神秘秘,不清楚的还以为天要塌了。” “槐兄知道独阴桥如何过?” “不知道哇?”不是直接走过去吗?难道还有玄机? 忽然,他定住脚,望着素鹤背着多了几分烦躁。 开始想知道为什么,但现在他突然不想知道了。便找借口,欲离开:“我去看看玉人,免得她又闯祸。” 说完,转身即走。 素鹤喊到:“槐兄,来不及了。” “你把话说清楚?”槐尹猛的冲回,一个箭步上前揪住素鹤前襟,连自己也说不清这究竟为了什么。 往日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他从没有说过后悔,唯独今次,想要自私一回。 “独阴桥,顾名思义,唯女子才能过。” “我不同意。” “我同意。” 正僵持间,碎玉人的声音突然插入。 槐尹松开素鹤,替其把衣服抚平,然后才慢慢的转身,深吸一口气,垂眸道:“给我回去。” “不。”碎玉人仰起小脸,拒绝的干脆利落。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要有个好歹,我……我怎么和你父亲交代? “知道啊,独阴桥嘛。女子才能过,咱们十二月风阁,除了本姑娘,还有别的人选吗?” “那我们可以找别人啊。”反正,说什么你不能给老子去。真要出点事,老子被你爹剐了都不止。 碎玉人掩袖遮住嘴角,咯咯咯娇笑道:“坏人,我发现你这人脑子吧,有时候真的得找人瞧瞧。” “……” “谁家的女眷不宝贝?能替你们去犯险,人家的命就不是命啦?” “你呢?你的就不是了吗?你知道……”我当初费了多大劲,求了多少人才把你救回来吗? “知道什么?”碎玉人放下衣袖,水灵灵的眸子,盯着槐尹一眨不眨,亮的仿佛天上璀璨的星子。 盈盈清辉,撩人心扉。 槐尹被看的头大,瞬间唬下脸,怒斥道:“没什么,反正你不可以去,我不同意。” “我就不要,我偏去。” “碎玉人……” “怎么?想打我?”看到槐尹扬起的手,碎玉人登时眉毛挑的老高。眼中全无惧意,反而带着不可言喻光芒。 “我……”槐尹对上那对眸子,终是狠不下心。悻悻的背过手,不想再看这丫头,他怕自己待会控制不住揍她。 他越是如此,碎玉人就看的越开心。脚下的小蛮靴轻勾,一颗石子被踢的老远。 槐尹知道拗不过她,所以他改换策略找素鹤,情知以素鹤的为人,只要自己坚持,碎玉人便闹不起来。 “兄弟,一定有别的人选别的办法对不对?” “槐兄……”说起来,这是槐尹头一遭如此反对一件事。 起初他也不愿如此,可在他发现碎玉人偷听时,便晓得事情已定。 “别跟我扯这些,就说行不行?能不能换人?”欲海天女仙何其多,也不是非她不可,不是吗? 素鹤沉吟良久,虽然很想违心骗他,但做不到啊。 摇头道:“不行,若要自愿前往,我们无人可换。” 道理他们都懂,然独阴桥的危险性也清楚,更别提还有后面真正阴山湖。 而且谁也没有进去过,实际的危险或许只高不低。照理说,不该让女子去犯险。 可如果还有别的选择,他们也不会这么做。 以阴山湖特殊性,不是三邪中虫子、常帶那样的身手,根本无法凭借自身通过天险。 闻言,槐尹不禁往后退了两步,满脸的呆滞与无力感。忽然,他出手如电擒下碎玉人。 劝不住,就送她走。 大不了,届时再赔罪。 “放开我。”碎玉人气得直跺脚,一个劲儿要挣脱。 “不放。” “啪”碎玉人抬手甩了槐尹一巴掌,居傲道:“你是我的谁?我做什么需要你管?” “你……不可理喻。”槐尹眨了眨眼,这巴掌打的他有点发懵。这年头做好人怎就那么难?不让她去,不是明摆着为了她好吗? “我就是不可理喻,怎么着啦?不要你以为救了我就可以掌控我,本小姐可没那好脾气。” 素鹤道:“两位,听我一言可好?” “闪开,他是不打不晓得厉害。”说罢,碎玉人二话不说,期身上前。 槐尹怒火直窜,纳掌以应,毫不示弱道:“说得对,有些人是得吃点苦头,长点教训。 不然她还当欲海天是她家,由她横来竖去。” “唉,你们这是做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道:“打架。” “都给我住手。”素鹤身形忽动,一手一掌,分开两人:“胡闹。” “那你说怎么办?又不能找人代替,又不能自己上。” “我不管,我就要去。” “闭嘴。” “死坏人,你凶我?” “……” 素鹤看着斗鸡似的两人,刚想开口,忽的闻得结界外有熟悉之语。顿时收了结界,自去开门。 “是你?” 第九十二章:一起去 素鹤打开门,见到的也不是别人。而是前次才别过的浥轻尘,再见自然免不了惊诧。 他大抵也是晓得一些疏星楼的情况,新楼初立,繁琐极多。浥轻尘此时出现,令人不禁疑心是不是楼内出了问题? 但观她面容皎皎如月,似乎未有愁思。 浥轻尘朝院内张望一眼,道:“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吗?” 素鹤回过神,忙赔不是,道:“失礼,失礼,请。” 将人让进十二月风阁,随即把门关好,转身问到:“浥姑娘怎知我等在此?” 浥轻尘笑笑道:“这嘛?自然是山人有妙计。” “是吗?真是什么瞒不过浥姑娘法眼。” “嗯?他们这是做甚?”浥轻尘进院就瞧见斗鸡似的两人,顿时回头问素鹤。 素鹤对此倒也没有隐瞒,便将事情前因后果一一说与她听。反观槐尹自浥轻尘进来后,便浑身不自在。 老脸愈发滚烫,害怕被看出端倪,便悄摸摸别过脸,看的一旁的碎玉人酸成了山上的野葡萄。 小手拧巴拧巴,恨不得上去给他两脚。 但当浥轻尘打量她时,顿时把手藏在身后,扭扭捏捏,不敢与之对视。 浥轻尘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同素鹤道:“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浥姑娘有何计策?” “简单,让我去即可。” 可是,话音刚落,素鹤还没开口,一旁的某人先跳脚了,大声喝止:“不行。” “为什么?”浥轻尘浅浅一笑,眼底盛着不解。 “槐兄?” “没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素鹤想想,也劝到:“浥姑娘,你如今是疏星楼楼主,怎可再轻易涉险? 此事,还是莫再提。” 浥轻尘闻君此言,顿感心内如浸三春暖阳之中,略带羞涩的摇头,道:“不,疏星楼眼下以复往昔,便是有意外,还有栖伯伯坐镇。 而你与槐大哥皆是男子,玉人初愈,要过独阴桥进入阴山湖,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 还是说,你信不过我的能为?” 说罢,盈盈秋波下,是掩不住的情思。 “浥姑娘!”素鹤僵在原地,心似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猛的捶了一击。 他不是不晓得槐尹对她存的何种情意,也并非不清楚碎玉人看槐尹又是哪种心思。 一直以来,他待浥轻尘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对自己吐露这种情思。 若是如此,岂非夺人所爱? 这……并不是君子所为。 况且,他这样的人……还是不要耽误她人来的好。 以免,唉…… 浥轻尘看到他眼底的震惊,又见他瞬息过后恢复平静。一颗芳心,为从欢喜慢慢转化成说不出的苦涩。 不想看他为难,故垂眸敛去所有,强撑欢颜,道:“放心,我不会有事。论能为,我也只与你差那么一丢。” 她说的很轻松,眉目婉转,巧笑倩兮,却也让素鹤第一次知道何为心疼。她很好,很好,可是,自己不是那个良人,给不了她想要的。 抱歉……“我不能答应。” 槐尹瞅着两人之间那暗涌氛围,活似泡在酸酒里,既庆幸素鹤没有答应,又酸少楼主,哦不,楼主眼神总是只在兄弟的身上。 作为兄弟,他当然清楚素鹤没有任何邪念。可作为男人,原谅他没那么无所谓。 只是他酸,碎玉人何尝又不酸。这木疙瘩一门心思都在浥姐姐身上,她能咋办? 不过,她不是轻易就放手的人。既然浥姐姐有自己的心上人,那她们何不结成盟友呢? 这念头一出,原本蔫不拉几的某人,重新抖擞精神,简直雄赳赳,气昂昂,看的槐尹都一愣一愣。 暗忖,死丫头又耍什么花招。 正打算开口问,人现在却不理他了。而是一溜小跑,挽着浥轻尘的胳膊,软糯软糯的叫到:“浥姐姐。” “咦”……槐尹霎时打个寒颤,直呼女人善变起来太可怕了。 素鹤瞧的忍俊不禁,无奈摇头。 浥轻尘问到:“怎样?都好了吗?” “嗯,浥姐姐,独阴桥让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这……”浥轻尘本能的看向槐尹,道:“可以吗?” 槐尹张嘴想说不可以,然上下嘴皮子磕了好几回,就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最后只剩,支支吾吾。 碎玉人道:“浥姐姐,你看啊,独阴桥要女子才能过,可它没说一次只能过一人啊? 对不对?一人只有一份力量,咱们何不同往,也有个照应嘛。”说罢,递了个眼神,道:“这样,百里大哥,坏人,就都不用担心了,是不是?” 浥轻尘愣了愣,随后懂了她意思,很是配合道:“是极,素鹤,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槐尹闻言,急得拼命打手势,别答应,千万别答应。 有这祖宗跟着,别坏事就好。 素鹤沉默良久,自袖中取出定风珠,交到浥轻尘掌心:“此乃定风珠,是我自湖内一名侍女身上得到的。 你且将它收妥,说不得能派上用场。” 稍一触的温暖,如电流般酥了她整颗芳心,登时娇羞的点头:“嗯,我会的。” 会保管好它,也会,等你有天……愿意回头看我一眼。 碎玉人见状,就跟谁往她眼睛里塞沙子似的,又酸又涩。回头一看,槐尹的心思正全在浥轻尘身上。 一时间酸的快被淹死,莲步上前,“啪”给了槐尹一脚,伸手讨要,道:“拿来。” 槐尹正准备发作,忽见那白嫩嫩的柔荑摊在眼前,愣愣的,没反应过来。将小手给推回去,道:“啥意思?” “……”呆子,木头,混蛋。 “不说,不说别挡着我,我要和兄弟说说,去独阴桥不是闹着玩,这是……” 不等他把话说,便被碎玉人一把给拽了回来。 “你拉我干嘛?” “不干嘛,你,赶紧的也弄个宝贝给我护身,要不然,我做鬼也缠着你。” “没有。” “给不给?” “真没有……” “浥姐姐。” 槐尹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已经扎道浥轻尘怀里,瞬间哭的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 抽抽噎噎,让人好不心疼。 把槐尹看的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这女人的眼泪是装好,在那里等他的吗? 偏偏对上浥轻尘责问的眼神,浑身是嘴,他也说不半句辩白的话,不知不觉中就成了一个品行有瑕疵的人。 这……这让人,上哪儿讲理去? 浥轻尘扫眼槐尹,面不改色的哄着碎玉人,道:“玉人乖,到时候很紧姐姐,若是情况不对,你就赶紧往回跑,知道吗?” “呜呜……呜,浥姐姐,还是你好,比某个人强百倍,千倍。 不像有些人,嘴上说的漂亮,心里其实……” 耳听碎玉人越说越离谱,害怕形象在佳人败光的槐尹,赶紧喝止。“停,打住。” 再让她说下去,估计更离谱的都有。自袖袋中扒拉半天,摸出一只木鸟。道:“我虽然没有宝贝给你护身,但你们进去若遇到危险,可用它传穿讯。 别看它不起眼,但它能穿透结界,真有个好歹,它能帮大忙。” 其实,他不想给碎玉人。木鸟他也不多,拢共两只,一只传信,一只备用。给了碎玉人,就代表他和王城那边只能单线联系,没得其他选择。 如此,传信途中,风险也会变高。 碎玉人才不管他的小九九,将木鸟夺过,把玩两下就收入袖袋。 木鸟的妙用她当然清楚,可这东西不多,连她也没有。以前也问过父亲能不能给一只,可父亲拒绝了。 说:“这都是死物,想爹了,爹自然会来看你。” 虽说东西很平常,但她还是很开心。因为,这到底是槐尹送她第一件礼物。 素鹤看事情都差不多了,便将人引到正屋坐下,又将邹寂人介绍给她认识。 一直到晌午时分,经过商讨后。决定由浥轻尘和碎玉人先进去探路,槐尹素鹤、邹寂人固守外围。 防止三邪突然杀回,也好给里面的人争取时间。 而缺云子,则留在十二月风阁等消息。万一情况不对,就前往邀月峰找救兵。 因为,较无生门而言,邀月峰比邻小桐流域,近。 待诸事议妥后,素鹤终于有时间可以问出心底疑惑:“浥姑娘?” “嗯?” “浥姑娘不是日前才下的邀月峰,怎地有时间至此?” 浥轻尘放下茶杯,道:“我之前说疏星楼已经大致抵定是其一,还有一点便是,我与栖伯伯商量好,由他坐镇邀月峰。 而我,则到欲海天走走看。 仇人躲在暗处,我若固守不出,一则弱了疏星楼的威望,徒让仇人笑话。二来,我打算以身做饵,引蛇出洞。 任他藏得再深,时间久了,总能寻到蛛丝马迹。” “可是,此举未免太过冒险?”能屠尽疏星楼的人,岂会是泛泛之辈? 万一遇上,不亚于送羊入虎口。 浥轻尘摇头,浅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舍不得孩子,怎么引出暗处的黑手? 事实上,还有一点她没说。栖圣君本不赞同她此时入世,疏星楼刚刚经过一番摧残,再经不起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 是她,派人探听到三邪脱出八风岛,而素鹤又困在小桐流域,放心不下,故用寻找仇人为由,说服栖圣君坐镇楼中。 她则是下山第一件事找到素鹤,仇人要找,想见他亦是真。 素鹤自觉惭愧,道:“浥姑娘胆魄,实令我等男子汗颜。” “说笑了。”望了眼屋外的日头,道:“我看此事宜早不宜晚,不如现在就去如何?” 拖的愈晚,风险愈大。 且谁也不晓得三邪什么时候会回来,实不宜再耽搁。 素鹤也知浥轻尘担忧是对的,起身朝缺云子拜下:“一切就交由前辈做主,倘若我等没有及时回来,还请前辈辛苦一趟。” “行啦,去吧去吧,老头子我知道该怎么办。” “多谢前辈。” “我们走吧。” 霎时,数道流光飞出十二月风阁。 第九十三章:一探.阴山 阴山湖,流光簌簌降临。 素鹤将人送到独阴桥畔,道:“踏上此桥,万事小心。” “嗯。”浥轻尘颔首,对碎玉人道:“我们走吧。” 说罢,两人联手登桥,倏的眼前天地易转。 顷刻之间,脚下闪现蜿蜒曲折。回首来时路,则不见素鹤等人。更有一道灰茫茫的坚壁遮挡视线。 碎玉人有些紧张的拽紧浥轻尘大袖摆,道:“浥姐姐,我们……真的要去吗?” 她环顾四周,愈看愈瘆得慌,尤其回头看不到众人,一颗心扒拉扒拉掉凉水里了。 加上桥下飓风忽然窜出,吓得她没留神,差点直接被卷下去。 得亏浥轻尘眼疾手快,抛出定风珠。如此,二人才有惊无险,化险为夷。 “浥姐姐,刚才…刚才,我……我是不是,差点没了?”碎玉人后怕的拍着心口,眼底已经聚集雾气。 浥轻尘见她如此,安抚道:“没事了,等下你走我后面,若是情况不对,你立刻往回走,然后伺机出去。” 碎玉人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那道坚壁,哪会是易与之物,道:“不要,这东西古怪的很。 没有浥姐姐,我肯定出不了。” “你倒是答的干脆,没得看轻自己。” “不不不,我这叫自知之明。过去的亏,怎么着也得吃的有点小用不是。” “古灵精怪的,走吧,是好是歹咱们就同进同出。”浥轻尘刮了一下碎玉人的鼻子,无奈的摇头。 心下却对阴山湖有了不一样的认知,桥尚且如此,哪真正的阴山湖又当是怎样? 故接下来,她不敢掉以轻心。 其实,也是她们来的巧,刚好赶上三邪回来又离开。 否则,哪能这般顺利。 “嗯。” 碎玉人应了声,乖巧娇笑,尽是娇憨之态。而有了定风珠的作用,此处飓风,俨然成了摆设。 行行走走间,约摸一个时辰,终于看到湖畔的宅子。 还是落叶铺地浑似锦,袅袅枝头无着依。真正的阴山湖也是处怪地,四季轮换在这里失了序。春夏冬皆无,唯有金秋啸风云。 抬眸打量眼前的宅子,碎玉人忽然附在浥轻尘耳畔小声道:“浥姐姐,宅子里只有一个人。” “嗯?你是如何知道?” “这个啊,可能是体质殊异吧,我打小感知要异于常人。” “那你可知对方能为几何?” “知道啊,在我之上。不过,有姐姐在,合你我之力当无碍。” 浥轻尘点头,暗暗称赞。小丫头,果有不到之处。道:“休要大意,少不得因此吃亏。” 碎玉人低头吐舌,好生俏皮:“嘻嘻嘻,下次改正,下次改正。”催促道:“走吧,我们快进去。” “好。” 事实上,阴山湖除了三邪本来还有两人,其中就有婉儿。只是前不久勺儿外出被素鹤所杀,而她自己没几天也成了他人的口粮。 是故三邪离开,此处便仅余一人固守。 碎玉人连找了几间屋子,什么东西也没发现。在下去,她们只剩两处未查找。 一处是那位所在,眼下不宜惊动。还有便是那道上锁的铁栅栏…… “浥姐姐,我们要进去吗?” “去。” 就在两人穿过铁栅时,忽然,一道残影紧随其后射入其中。 与此同时,独阴桥畔等候的几人,各自分开,固守一角。 唯槐尹退守林中之时,悄然放走一只木鸟。 却见邹寂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道:“槐尹,你在干嘛?” 槐尹被嚇了一跳,发现是邹寂人后,很快定下心神,转身道:“没什么,就刚刚好像看见有什么东西朝那里飞过去。 正打算去看看,你不在东边守着,到我这里做甚?” 邹寂人不慌不忙,道:“巧了,我也好像看见有什么朝你这里飞,担心是三邪的诡计,所以我就打算跟过来看看。 哦,忘了说,来之前,我跟百里素鹤打过招呼。” “哈哈哈,真巧。不过寂人心思之细腻,着实令槐某人佩服。”说罢,负手背与身后,不动声色的泄去真元。 转而一脸的云淡风轻,谈笑自如。 又别有深意的盯着邹寂人道:“不知寂人可有收获,是否看清飞来的为何物?” 然邹寂人不答反问,言笑熠熠:“那槐尹你,觉得我该有收获吗? 我,该看清吗?” 这话答的就有意思,虚虚实实,让槐尹实在无法吃准他究竟看到了多少?还是,他在诈自己。 思前想后,目下实不宜和他撕破。故而低头轻笑,道:“以前只道你是个愚中之人,想不到也有风趣如斯的一面,看来不出意外,我们应能很有共同语言。” “好说,如无他事,邹某就先回去了。” “不送。” “请。” 邹寂人绕回东面,确定槐尹没有暗中跟来,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息。 沉思泛起犹疑,素鹤同槐尹那是过命的交情。自己便是实情托出,人家又能信自己几分? 且在场,并无他人为证。 直接告知,保不齐还得落个污人清白的罪名。 这对眼下急与寻求帮助的自己,委实不智。一番挣扎过后,他决定先暂且按下。 等来日时机成熟,再作打算。 然而邹寂人不晓得,在他庆幸槐尹并没有跟上来的同时,人其实早已欺身在他附近。 只待他稍一有意向告知素鹤真相,便会出手结果其性命。 也是他谨慎,才得以逃过此劫。 槐尹无功而返,但秘密被发现,那便是被他人握住命脉。 “邹寂人,我该让你活下去吗?”还是,找机会把你做掉? 而就在他想着是否要除去邹寂人之时,碎玉人、浥轻尘遭遇了顶顶危机。 两人进入幽暗通道,找到了一处底下密牢,触目所见,骇人耳闻。 来不及细查,浥轻尘拂袖当先把那小山般的森森白骨袖起,回身便是一掌悍然击出。 霎时,密牢应声而破,大小顽石,轰然倒塌。 “走。” “哪里走?” 碎玉人回头,急道:“浥姐姐,那个人追上来了。” 浥轻尘倏然止步,旋身掣四象琵琶在手,纤指勾弦,“铮”声乍响,音波化成利剑直取对方咽喉。 那人生的五大三粗,一身火夫打扮,顺手扯下颈上的汗巾子,两手顺势绞住利剑,甩向他处。 一跺脚,两柄铜锤破土跃出,火夫左右各抄一柄,一锤轰然砸下,随即“隆”“隆”数声,土刺窜出,疾疾如电,逼得两人腾身入隆。 而火夫则立时两锤交迸,顿引风雷急下,团团紫火尽罩二女周身。 碎玉人见状,亦是手掣双剑夹然一击,背后虚影似人非人,似怪非怪,张口吐出一道怪风,把那紫火登时不知道吹去了哪一界。 随即娇斥到:“你个脸圆脖子粗的,真当姑奶奶不开荤。” 说罢,左脚踏右脚,一个鹤纵九天,剑光凛凛奏杀。 “哈……好大的口气,黄毛丫头也晓得开荤,你若馋了,让爷爷好好疼疼,管叫知道什么才是荤。” “你……你无耻。” “无耻,爷爷我还有更无耻的,就不知小丫头你想看哪里。”火夫呸了一口,大叫道:“敢到阴山湖闹事,你二人也算独一份。 说,谁指使你们来的?” 话音刚落,两锤撞击,夺射出怪电,把碎玉人背后的虚影震碎当场。 “噗……” “小心。”浥轻尘抛出白绸卷住碎玉人,将人送出:“去找他们,快。” “可是姐姐你……”碎玉人捂着心口,又咳出少许朱红。 “他伤不了我,你快去。”语罢,顺势将定风珠打入她怀中。 火夫眼见碎玉人踏上独阴桥,哪里肯答应。让人跑了,莫说三邪回来饶不了他,就是魔子也会扒了他的皮。 霎时举锤,虚晃一招,人即快的不可思议越过以轻尘,喝道:“地裂金瓜。” “想动手?你问过我了吗?”浥轻尘张弦数声,音浪如啸,登时击得火夫一个倒栽葱坠下,招式顷刻溃成散沙。 火夫自地上爬起,抹去脸上的血水,厉声道:“有点儿意思,是爷爷我走眼了。 本来我是打算将你们杀了了事,现在……爷爷我改变主意了,就这么让你们死,太便宜了。 哈哈哈,美人儿,你还是个雏儿吧?别着急,爷爷会让你明白成为女人的美妙后,再送你上路。 放心,那个小丫头,我也不会落下。” 浥轻尘闻言,霎时粉面含煞。这厮忒无礼,不教训教训,难消心头之怒:“萧山晚翠。” 火夫触目天变,耳听呼呼金戈之声,急忙把头压低想退,却仍是晚了一步。 脸上自然被划了四五道口子,血顺颊而下,沽沽不止。 不等回神,浥轻尘捻指再催弦,“铮铮”数声清脆至极,却宛若地狱索命恶鬼。 条条锁链紧勒住其喉咙,使得他无法呼吸,渐渐的手上铜锤竟自化为土,归入地层。 迷迷糊糊间,火夫一手死死抠住铁链不让其继续逼紧,一手猛然向天打出一枚信号弹。 霎时,阴山湖上空姹紫嫣红,好生瑰丽。 “找死。”浥轻尘柳眉微蹙,登时手下收紧,了结了火夫。 随即,身化残影追上独阴桥。 浥轻尘走后,火夫尸体突然变作一堆泥土,风吹之际,遍地生尘。 碎玉人看到浥轻尘到来,喜极而泣:“浥姐姐,你、你没事。呜……真好。” “不是让你离开吗?为什么不走?”当走不走,等会儿想走难矣。 “我去了,可那道灰东西我破不了它。不过,我有用坏人的木鸟传讯出去,想来他们应该也在想办法。”碎玉人急吧把的解释,头一回看见浥轻尘如此生气。 顿时委屈的像犯了错的小孩子,她不是故意不听。只是,把浥轻尘独自留下,她不放心。 然她又打不过火夫,去了怕帮倒忙。索性,就蹲在这桥头等着。 哪曾想,浥轻尘会生这么大的气。 浥轻尘看的又心疼又好气,上前拉住碎玉人的手,轻轻拍道:“抱歉,是姐姐不好,错怪了你。” “嗯……”碎玉人低头轻摇,然泪珠子还是不争气的砸下。 “走吧,晚了怕是想走都难。”浥轻尘抬袖,给小丫头把眼泪擦干。 碎玉人茫然抬头:“那人没死?” “非也,路上我再和你解释,现在跟我离开,快!” “哦,哦……唉?浥姐姐,你慢点儿。” 第九十四章:错身而过 碎玉人茫茫间,无所顾。只道浥轻尘拉了她,便紧跟着跑。 靠着定风珠,回时无恙,顺顺利利眼见就要到桥头,偏叫一片矗天灰壁挡了去路。 浥轻尘心知火夫死前定是向他的主子报信,若不及时离开,便是瓮中之鱼任人宰杀。 遂让碎玉人往后退开数丈,捻弦起巨浪,涛涛潮两岸。 那音浪攻击委实可怖,明有撕裂天地之威,怎奈入得灰壁之内,忽的消失无声。 登时蹙紧眉头,连发数记,皆是无功而返。 碎玉人看的张目瞠舌,道:“怎会是这样?”遂掣双剑,娇喝到:“浥姐姐,我来助你。” 霎时,虚影再出。 瞬间,两股几道龙虎荟聚,径直卷向灰壁。 同时,在桥的另一头,槐尹收到碎玉人的木鸟后,便急忙找素鹤商议。什么邹寂人之事,皆抛诸脑后。 目下,最紧要的是救出两人。 早知两人进去会有风险,想过各种可能,但没想过是卡在回时的最后一关。 素鹤将信还给槐尹,沉声看向灰壁,道:“此处古怪,不如合你我之力,速战速决。” “也好。”槐尹点头,扬手召出银狼。双眸之中,蓄满坚定。 只要能把人救出来,一切都好说。 登时,两人连招,轰轰然袭向灰茫茫的坚壁,恰是与浥轻尘等同时发力。然合四人之功,也只让眼前之景产生晃动,却是一丝的裂缝都没有造成。 这种情况莫说浥轻尘、碎玉人惊诧,便是素鹤、槐尹亦是无以名状的震撼,直呼不可思议。 “怎会如此?”槐尹睇着银狼,疑心自己是否是看错了? 否则,刚刚交手之际明明感应到了对面浥轻尘、碎玉人的力量。可结果,为何会是眼前的状况? 不服气道:“再来。” 槐尹不死心,素鹤亦百思不得其解。二者再三再四,俱是无甚作用。 偏在此时,邹寂人赶过来,道:“没用的,我听闻此处寻常人进出需得有两样宝物。 一样便是你的定风珠,还有一样据说是只木簪,能迎化剑,那剑便是专门用来破此壁障。” “你不早说,现在讲这些有屁用。”人都进去了,不是白搭吗? 邹寂人暼眼槐尹,道:“我也是刚刚才想起,而且也是听来的传闻,怎知真假? 万一你们不信,我岂非成了别有用心之徒?” “你……” “好了。”素鹤出声喝止二人,愁眉道:“此事怪我,当初曾见那女子使出木簪剑,我心急往人皇岛与你们汇合,故只取了定风珠,未曾留意木簪,进而错失此剑。 不想,今日竟要用它。 唉……” 说罢,心头懊悔可想而知。 槐尹急了,若是如此,楼主怎么办?玉人怎么办? 不禁目光转至邹寂人,也不管自己之前存的何种心思,问:“那怎么办?” “别看我,邹某无法。” “……” 另一处,照红妆本在水榭洞天内游玩,忽见天际姹紫嫣红,朵朵绽放,暗道不妙。 急召青蚨至水榭,自己也从洞天内闪出。迎面就撞上青蚨匆匆入内,只见她叩拜道:“魔子?” 照红妆沉吟,踱步数回,忽然止步走到青蚨跟前,郑重道:“你现在带人赶往阴山湖,不拘是谁从里面走出,杀无赦。” “出了何事?”为何能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魔子,竟有了少有的慌乱? “此事不用你操心,你按本座的话去做即可,要快,知道吗?”照红妆再三叮嘱到,又催青蚨抓紧动身。 青蚨虽不明就里,还是去下面点齐人马,由暗道即刻发往阴山湖。 然照红妆很清楚,此回若压不住。那神女殿之事,便无法久捂。 值此关键时刻,她绝不容有闪失。 这边青蚨来的甚快,那边素鹤反复又试了数次,都拿灰壁无法,里面的碎玉人更是急得跺脚。 偏在这时,天际黑压压魔兵大举逼近。三人连道不好,怎奈眼前面临绝境,无计可施。 就在众人愁措无足时,忽然一人撕裂虚空而至。 素鹤当先一剑刺出,凛凛剑光,即快且狠。 来人一柄赤刃,“锵”的挡住悯殊剑,道:“且慢动手,在下并非敌人。” “阁下是?”素鹤收了悯殊,如他所言,他之身上确实没有杀气。 “此事容后再禀,待我破除此界。” “兄台有法?” 然来人并没有再回答,只对素鹤拱手道:“劳诸位暂退,云某要动手了。” “好,云兄请。” 说罢,素鹤忙与槐尹、邹寂人避退十里,却一抬头瞧见青蚨率大军抵达。 青蚨冷目,一挥手:“行动。” 霎时魔兵乌泱乌泱大批涌下,旋即包围三人。 槐尹连忙背靠素鹤,道:“咋办?” 他当然不是问这些个魔兵,而是问的独阴桥。 素鹤转念极快,心知此刻必须给浥轻尘等人创造机会,争取时间,朗声喝道:“突围,离开此地。” “好。” 邹寂人没有答话,他清楚自己与槐尹比,终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少说话,才是安身保命之道。 尤其在得知槐尹的秘密后,他更有体会。 所以再次见到此人,他的选择是能避则避,勿夺其锋芒。 素鹤看准时机,低声一喝:“动手。” 霎时三人置与魔兵,一阵横冲直突,欲夺生门。 不提下面厮杀多惨烈,但伫立云头的青蚨则不为所动,一双没多少温度的眸子,紧紧盯着战局。 余光掠向独阴桥的方向,有疑惑,但见素鹤等人拼死搏杀,顿时又打消了疑问。 不管怎样,百里素鹤是魔子必杀榜上的人。观其方向也是从那里出来,如何也不能让其走脱。 若能除去,也是替魔子除了一心头大患。 素鹤对此,一切尽收眼底。与槐尹、邹寂人换过眼神,愈发的搏命冲杀。 看上去,都是为了尽快突围。 然他三人是高手,魔兵如水涌沸,亦非泛泛之辈,使得这场打斗愈发显得艰难,也愈发的惊心。 但正因如此,才使青蚨下定决心先除去素鹤,这也间接替浥轻尘那边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但青蚨终究魔子近身侍奉的,拖的时常变久,慢慢的也察觉其中的问题。顿时催云疾驰,瞬息越过众人。 眼见她要逼入林间,素鹤当即挥剑,一圈绞杀无数。旋即拔身纵出,一瞬之间抢在青蚨入林之前拦下她。 青蚨冷笑,道:“果然有诈。” 霎时,急提玉掌快步攻向素鹤。她出招飘逸,双掌柔似蒲柳,然势疾且快,招招都有开山裂碑之能。 真受她一掌,那不死也残。 素鹤也晓得其厉害,一手以剑抢攻,一手化掌相博。 剑掌交击,更添无穷妙用。 电光火石间,两人以过数十回。心急往独阴桥的青蚨,出招愈来愈快,好几次都是贴着素鹤要害擦过。 “百里素鹤,你可知得罪我,会有什么后果?” “在下见识浅薄,实不知。但姑娘若想从此过去,则实难从命。”素鹤一扬剑,忽如春风荡开百花,招式转换间,猛的刺向青蚨面门。 青蚨情知有异,但这一剑太快,她委实避不开。本能的向左微侧,堪堪躲过,然一绺青丝亦被无情削断。 不等她回神,素鹤执剑再度欺上,剑击玉掌,发出阵阵金石交戈之声。青蚨两掌裹剑,再一个旋身,从剑底下翻出,忽然足尖点地,提掌猛攻素鹤腹部。 就在她触及一刻,素鹤身上陡然放出罡风。 察觉不对时,青蚨即刻抽身闪避。 那罡风为委实厉害,透体瞬间,逼得四野地陷三尺,余威仍是扫的青蚨俏脸铁青。 道:“不愧是让魔子上心之人,你果然有几分价值。” 说罢,身上气势倏然转换莫测,荡荡魔威亦是震撼八方。 两脚离地,缓缓腾至半空。 居高临下,傲然道:“你有这个资格。” 说罢,双手交缠,掌心团聚滚滚黑气,一匹奇俊孤高的野狼,引颈长啸。 啸毕,四足撒开,烟尘开道,一径如电撞向素鹤。 素鹤神情忽改,忙掣悯殊横挡胸前,身形足足被往后平移数尺。只见素鹤一脚踏地,使一个移山搬岳之术,定住退势,两手扶剑,竭力挡住青蚨这骇人一击。 也让素鹤心头一紧,这便是身为魔界之人真正的力量吗?那魔子呢?她的力量又到了几何? “百里素鹤,你挡不住我的玄墨之气。也救不了你身后之人,何不痛快就死?”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尘世虽苦,亦不缺美好之物。 轻言就死,岂不愧对此生。” “挣扎罢了。” “非也,姑娘能为着实令在下佩服。但要以此换在下的命?只怕我手中的剑,他也不答应。” 说罢,素鹤一改颓势。强力震退黑狼,那狼经退即化成黑气,回归与青蚨周遭。 但见青蚨眸子紧缩,抬手兜掌当空罩下。 素鹤不避不退,悯殊抖直,铮然翁鸣。一记:天地无穷,威势无远弗届。浩光明耀,沛然清气直摧青蚨厉掌。 登时天塌地陷,方圆百里俱沉。好好的阴山湖,凭空矮了一大截。中间那部分,愣是被两人的攻击消耗无踪。 如同七层宝塔,遭人削去居中那一层。然塔削不毁,山摧不倒。也足可见二者皆有保留,素鹤自然是顾及浥轻尘等。 而青蚨也是忧虑三邪,此处毕竟曾是他们的栖息之处。眼下不在,焉知不会回转? 倘若事情做绝,恐对魔子有损。 且现在扈西河正令人在百妙峰纠缠,此时再得罪三邪,实无必要。虽然百妙峰被攻,实际是被人摆了一道。 可如同魔子所言,不安好心是真,阴差阳错反助了魔界一程也不假。若非如此,他们也找不到正式交恶理由。 是故,扈西河之流,可算天意。 倏然,天地又是一阵剧烈晃动,青蚨暗道:坏了。 丢下素鹤,欲往独阴桥查看。 然素鹤岂能让她如意,二话不说,再次绊住青蚨。 却忽闻得浥轻尘之声:“素鹤快走。” 当即素鹤不做他想,虚晃一招,震退青蚨,人即纵身离去。 槐尹、邹寂人亦变势极快,顷刻退的无影无踪。 只是青蚨伫立虚空良久,才寒声令下。 “撤。” 第九十五章:盟主 魔界 照红妆听完青蚨的回报,拍案而起,道:“你速往柳心斋走一趟,告诉林卯计划有变,三天之内必须凑齐最后十个祭品。 另外,叫他仔细注意百里素鹤,不出意外,快则今夜,慢则明日必有的动作。” “是。”青蚨作礼离开。 唯照红妆静坐案前陷入沉思,原先她打算利用林卯等人牵制住素鹤,再将神女殿的帽子扣在他头上。 素鹤一日没有找到有利证据,那么他便永远摆脱不了嫌疑,再加上有萧老四等人从旁鼓动。 只待半月之期一过,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让人自己去死。 然千筹万谋,处处打算,终有一漏。红寡妇当初将木簪剑送回,她料定素鹤等人日后进去此处必会分作两波。 故火夫放出信号,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里面是进去容易出来难,所以由青蚨带人过去,正好截住守在外围的人并除之。 可是,凡事有意外,人生有“惊喜”。 失了独阴桥这道天险,那么一切掩在黑暗中的阴私都将被揭开。就三邪的为人,她毫不怀疑他们会留下怎样的大礼。 换句话说,这不是什么好的消息。只不过事情已经至此,讲再多都是无用的,最紧要的是不能再给对手机会。 三天,再有个三天。 一切都将成为定局…… 青蚨下到百妙峰,这回她没有走暗道。而是从旁看扈西河与花中影等人,前前后后战了好几个回合。 雨酥儿虽在扈西河手上吃了不少亏,但在其他仙者身上,则是战绩彪炳。 双方有来有回,各有折损。好在魔界损失的只是小兵,对比自许正道的仙者们,可是不要好太多。 在暗处观看若久,青蚨悄然潜出扈西河等人的防守。 而扈西河一心只想众人替他冲锋陷阵,最好拖垮花中影雨酥儿,如此他便有机可乘。 有人建议,说:“咱们现在一味蛮攻,不是长久之计。 要想取得突破,我看咱们不如暂且休兵。着人暗中前去送信,请一些有心正义的人士共襄盛举。” 话音刚落,即有个长脸汉子道:“我观此事不易,需另想对策。” “为何?” 长脸汉子道:“此番我等举事,本就为众人所不耻。再谈请人相助,不是坐实我等技不如人难成大事吗?” “这……” 扈西河居中稳坐,正愁几次攻打吃亏,人心涣散。见他们还是有心想要复仇,顿时眉眼一跳,计上心头。 劝抚众人道:“诶,话不能如此说。诸位皆是仙中翘楚,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送信求人,乃是坦然正视自身不足。且此举,更是为了欲海天未来着想。 试问今日若是个个都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么来日魔界大举入侵时,正气何在?天道何在?” “那照你的意思,咱们应该回去求援啰?实话说,要去你们去,我丢不起那人。”长脸汉子别过脸,眉宇间尽是不屑与之为伍。 当初出来的时候,人家从正南就在大殿上就不看好,你们现在还想一个个回去找人帮忙? 且七门不插手,仅凭他们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没看见魔界就只派了两个女人带点小兵,就把大伙儿打的七零八落。要不是事情已经到了这步,他现在打道回府的心都有。 还不如听从正南的话,好好回门中等消息。至少,毒门列为七门之一,说出来的话有保障。 扈西河也是历过不少大风浪,这起子难堪,根本没放在眼里。只见他仍是含笑道:“黄仙友稍安勿躁,听西河把话说完。” “有事说事,有屁快放。”长脸汉子是个武夫升上来仙者,做事说话都是喜欢直来直去那套。 像扈西河这种弯弯绕绕,是他所不耻的,没三句骨子里那股冲劲儿就怎么也克制不住。 “黄仙友,你怎地如此说话?扈仙友也是一番好意,为大家着想,你怎么听也不听完就骂人呢?” “就是,大家都是为了讨个公道。有什么事就好好说,何必出口伤人?” “哼?我看啊是有人本事没得,还想癞蛤蟆装大气,你姓黄的有能耐,就自己出去找对门女人单挑啊。 在这里充什么好汉?丢人……” “少说一句,少说一句。” 长脸汉子撇撇嘴角,道:“我没能耐,你去。” “你……” “好了,都不要争。”扈西河忽然喝止众人,起身道:“咱们这样互不相服,乃是大忌。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着今天咱们成了一个屠魔联盟,再共推一位盟主。 以后凡有决策,都听盟主号令。把人心拧成一股绳,诸位看如何? 另外,联盟一旦成立,便是送信出去,也可以盟会的名义。想来,届时应能聚集众多有为之士。”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不少附和。包括长脸汉子,他也觉得此话有理。 沉默了片刻,道:“可以是可以,只是联盟叫啥?盟主又选谁?” 扈西河想了想,指向帐外的旗杆道:“此杆中正笔直,谕以居位者无私。不如,就取名为:四正盟。” “行,我看这名字可以。那盟主?怎么选?” “对啊?选谁?” “依我看,扈西河可以当盟主。论修为,他最高。论才智,足当大任。”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长脸汉子立马反对道:“不行,之前就是他乱指挥,咱们才会损失诸多仙友。 再选他?是想都去阎王殿上喝茶吗?” “那黄仙友你说选谁?选你吗?”人群中的,一个声音不是很友好。 长脸汉子也实诚,道:“当然不是,只是要选就别随便选,毕竟大家都搭上性命。 这要是选错人,不就和投错胎是一样?” 扈西河道:“我看要不如这么办,听闻古人喜向上苍求旨意,咱们今天也学回先贤。” “你待如何学?”长脸汉子很是鄙夷,要不是看在同来报仇的份上,他是真心看不上。 “简单,咱们现在就入林中猎几样野味备作三牲,设香案与旗杆下,取足立之土置鼎炉,以剑插其中。 不拘是谁,捻香拜之,剑动则系天选,众人不得有异议。何如?” “可以。” 少顷,即有人入林中猎来灰兔、野鸡,还有一尾肥大的黑鱼。 稍作处理后,便被摆上香案。又有人搓土入鼎,没多大的功夫,一应俱以妥当。 只到用剑时,剑乃是众人齐过目才放入其中。此后,便一一捻香上前拜剑。 对面花中影接到魔兵的探报,与雨酥儿藏身树后,拨开枝叶细窥。 雨酥儿看的皱眉,道:“姐姐,这班夯货在干嘛?” 花中影侧谋瞥了她一眼,然后视线转回扈西河等人:“你往下看,自有答案。” “也是哈。”雨酥儿讨了个没趣儿,只能悻悻的看向别处。 自打上次被魔子单独召回,再遇花中影时,她就察觉众人看自己愈发的不对付了。 不用说,也知道为什么。 又过来一会儿,轮到扈西河上前拜剑,岂知他刚弯腰拜下,那剑自己从鼎炉里跳了出来。 霎时众人目瞪口呆,虽多少有些不甘,但既是天意如此,照着之前说定的,便奉了扈西河为盟主。 于是一个本身名声带有几分狼藉的人,摇身做了“正道”的盟主。 看到这里,花中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与雨酥儿回到小楼。 吩咐下去盯好扈西河等人,各处需小心戒备,恐防对面有动作。 诚然如此,扈西河一上位,便以盟主的身份连下数道命令,又遣人携书往各大门派,欲要各派共同剿魔。 再差人往欲海天各处散布魔界将要入侵的消息,登时闻讯者人人惊骇莫名,加上前番有消息称八风岛脱出三邪,以潜入欲海天。 致使欲海天仙者,多半自危。 竟真让他们募到不少人士,从小打小闹,成为初具规模。 这其中就有不少寅自御魂门拉来的人,毒门之中因扈西河的缘故,来的门人甚多。 加之他们说辞颇能蛊惑人心,原本对其有异议的也为之改观。 这些都可以暂且不提,然扈西河与无人之处,悄悄往一大树后递去锦盒一只,道:“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树后之人收了锦盒,讨好道:“客气客气,盟主天授之主,在下仰慕已久,还请日后多多关照。” “应该的。”说罢,嘴角倏然勾出一丝诡笑。 忽然,树后一声惨叫,便没了动静。 扈西河转到树后,拾起锦盒,将那人佩剑衣物带走。至于尸体,早已尸骨无存。 随后声泪俱下的捧着剑和衣物回到帐中,泣道:“韩仙友,没……了。” 众人大惊,长脸汉子更是跳出来,矛头直指扈西河:“杀人凶手,你偿命来。” “是西河无能,没有早一步赶到,黄仙友要杀便杀吧,扈某无怨。” “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装给谁看?”长脸汉子拔剑就要杀了他,却被旁人紧紧拉住。 道:“黄仙友且冷静,详情待盟主做了解释,再论是非不迟。” “是啊,不可冲动。既定盟约,你如此做便是以下犯上,不敬盟主。 眼下我等大仇未报,切不可再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长脸汉子听罢,仍是怒火难消,道:“你说。” 扈西河将东西转托他人,以袖拭泪,道:“众所周知,扈某乃是毒修。若是我所为,大可一验韩仙友的遗物。 扈某便是做的在巧,相信瞒不过诸位火眼金睛。” 语毕,众人上前查看:“这……” 怎会如此? 俱露惊诧:“盟主?” “唉,我知自己才薄不足以服众。然天意如此,故勉而为之。 而韩仙友遇害,虽不是我所为,必也是因我而起,是我害了他。 若盟主不是我,想来不会有此一劫。”说罢,掩袖擦泪,似有意若无意的垂下眼眸。 瞬间,帐内风云色变。 长脸汉子惊退数步,道:“不是我。” 第九十六章:逮个正着 人皆愤懑,将长脸汉子四面围定。饶他如何想,也只是不喜扈西河为人做派。 但他没想过,这把火让扈西河轻而易举烧将回来。 凭他解释,不过是越描越黑。 这也是往日真性情,不曾修人缘。事到临头,没一个肯站出来仗义执言。 更有甚者,逼问到:“不是你?又是何人? 难不成,是盟主?还是咱们?” “我……” 扈西河假意擦泪,随后手挽衣袖,挥挥手让众人散开,道:“黄仙友这般看着扈某做甚?” “是你,是你陷害我对不对?”你个人面兽心,假惺惺的。 “啧,看来黄仙友对扈某误会很深啊?” “你待怎样?要杀便杀,不用废话。” 话音刚落,旁人立刻斥责道:“黄仙友,不可造次。” 更有人直接抽出刀刃,劈头就照着心窝子捅。 长脸汉子无路可退,闭眼受死之际,并没有等来要命的冰冷。睁开眼,却见扈西河夺下刀刃,还与施害者,道:“勿要冲动。” 那人偷眼看了下扈西河,面红耳赤的拱手退下,道:“盟主大量,我等不及。” 扈西河还礼,然后步步逼近长脸汉子。就在众人皆以为这是要亲自正法时,结果,出乎意料。 “你究竟有何目的?”长脸汉子几疑心是自己看错了,愈发吃不透他心里想的什么。 “黄仙友此话,可就实实在在冤枉扈某。我知以我往日的行径,着实难以服人。 但是怎么说呢?九曲黄河尚有澄清日,世上浪子岂无再回头?” “什么意思?”为何他越听越摸不着头脑呢? “很简单,诸位为同门至亲的真情可谓撼天动地。既是天意着我与诸位为盟主,西河愿往后重新开始。 誓不负诸位期望,也请……黄仙友你,今后在我身侧时时监督,若我有负今日之言,它……你随时可以取走。”扈西河说完,抬手轻拍脖颈。 那意思,自是再明显不过。 随后趁着长脸汉子没回过神,更是被亲手执其袖,与之并立。 长脸汉子浑浑噩噩,不知云里雾里。只道自己本该死,却没有死。看向众人,仍好似梦里一般。 同时,对扈西河的看法,有了微妙的转变…… “盟主英明。” “盟主威武。” “……” 不提扈西河尽取人心,是何等快意。只说青蚨离了百妙峰,径下柳心斋。 此回再见,林卯完全没了以前看她的眼神。仿佛,彼此不过是萍水浅交,从前那说不清道不明纠葛,便只如梦幻泡影。 青蚨蹙了下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道:“魔子有令,三日之内,将最后十个祭品送上。 另外,独阴桥天险已破。 快则今夜,迟则明日,百里素鹤等人必会至此。 你必须小心应对,万不可重蹈覆辙。” 倘若再犯,后果你林卯心中有数,届时谁也救不了。 说罢,转身赶回百妙峰。 林卯恭恭敬敬听完,拱手垂眸道:“是,送青姑娘。” 直待人走远,才回到花厅静思未来。青蚨眼底的警告,话中的威胁,他不是看不出清楚,品不真。 行到此处,他是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老婆闺女全都一手葬送。然而自诩枭雄如他,到最后也没得到自己心心念念想要一切。 除了开始的丹药,便是神之境的噱头。 有时候夜深人静时,他也会想。这么做到底值不值? 得出的答案是,魔子骗了他。从一开始骗他们夫妇献祭女儿,又到后来用青蚨诱他舍弃老婆。 再到后面种种,一切的一切,只是看准了他的弱点。 他想要力量不假,但不代表他林卯就甘心被人欺骗玩弄。 顿时,抬眸向门外喊到:“来人。” 范四进来,道:“斋主有何吩咐?” “你附耳过来。” “是。” “稍后你与六口章带人前去……” “这?会不会太急了?”眼下小桐流域女仙基本不好得手,抓一个尚且有难度,更何况一次十个? 这、这……这不是为难人吗? 林卯眼一横,心一狠,咬牙道:“小桐流域不够,就去周边抓。 不拘是谁,是女的就成。” “是……”范四告退,走了两步,又转身问到:“斋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好好的,怎么会如此急?” 便是往其他地方抓祭品,他也不是喝口水的事。万一行迹败露,大家除死无他路。 大张旗鼓抓捕,无疑是让众人斗别着脑袋走。 林卯哼了声,眼光打量花厅各各陈设,幽幽道:“阴山湖的秘密,就要守不住了。 你我如果还想活命,或者想博个滔天富贵?那么,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把事情办成。 听明白了吗?” 范四僵在原地,愣了半晌,然后一阵旋风般刮过,人已无踪。 少顷,一行好手出了柳心斋。 六口章环顾四周,俱是荒郊萋萋,野草迷离,对范四道:“咱们这青天白日,上哪儿去找祭品?” 以前还能掳个路人啥的,或者找那些势单力薄的女仙下手。现在人人都是严防死守,加上有白葫芦山那班仙者插手,想要再抓人,很难的好不好? 还他娘的,一次要十个。 “我哪儿知道?但是上有命,不得不从。除非,你我都不要脑袋了。”范四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这烈日炎炎,晒的人格外的难受。 心里也好似住了头野兽,时不时想冲出牢笼。 遂手搭凉棚,一望再望,迟迟定不下究竟要去哪里。 柳木白拨开众人,挤上前,讨好笑道:“两位哥哥,我有一个好去处。” 六口章白了眼,道:“你小子能有什么好地方?人家神女要的干干净净的雏儿,你那些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话不是那么说,上次你还不是同四哥一起快活了嘛。”柳木白臊的两颊发热,见六口章似有不快,忙补充道:“嘿嘿嘿,别生气嘛,我是说正正经经的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六口章不解,同范四换了一下眼神。 范四大概是日头晒多了,一时半会也没搞明白他说的是哪里? 柳木白叹了口气,比手划脚,急吧吧解释道:“就、就上次我们找那个走丢的祭品时,不是碰到一群女仙吗? 她们那个,事后我有打听过。就是一群女仙占了山头,自主自修。 没什么难缠对手,但胜在美人多,而且个个都还是那……那啥。” “哦~你不早说,在哪里赶紧带路。”六口章回过味,大手给了柳木白脑袋一巴掌。 “玉臻峰。”柳木白摸着脑袋,嘿嘿低笑。 “走。” 随着范四一句话,一行人还真就悄悄摸摸上了玉臻峰。 只是去的晚了,昨日红粉,今朝骷髅。 六口章捡着几处下脚,往里再走一盏茶的功夫,情况只外面看到的更惨烈,扭头大喊到:“来迟一步,这些女人都死了。” 范四摆手,让人分散查找,看看有没有可用线索,道:“你那边什么情况?” “没有,我看咱们还是去其他地方找吧。晚了,咱们都得兜着走。” “嗯。”范四点头,转身一脚踢在路旁的白骨上,“卡啦”“卡啦”散了一地。忽的眉头微拧,道:“这是什么?” 原来是白骨手掌覆盖处,下面有个未完的字。 顿时冲六口章招手道:“你过来看看。” 六口章问:“什么情况?” “看看这是什么字?”白骨将白骨捡开,把地上尘土稍微捋了捋。 “这……谁看的懂?东一笔西一笔,都快分家了。” “再仔细看看。” “你觉得这是线索?”六口章蹲在地上,侧眸看向范四。 “我总觉事情不单纯,玉臻峰的女仙不是手无缚鸡之辈,怎会这么多人同时遇害,连个字都写不完整?” “哦?你是说他们遇到强敌了?” 范四不可置否的点头,在地上一笔一划的比着,但是写出来怎么看都不对劲。 后来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之前白骨倒下的姿势,遂学着白骨躺下,食指在地上慢慢描红。 倏然,他从地上跳起,把六口章吓得一屁股坐在白骨之上,又是“咔嚓”数声响。 “呸呸呸,我说你干嘛?学人诈尸呐?” “走。” “做甚?” “先离开此地,这儿不是咱们可以惹的。” “哎?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啥叫不能惹?咱们柳心斋几时怕过谁?” “废什么话?”范四抬手照着他后颈便呼了过去,又对其他人喊到:“走了走了。” “四哥,出什么事了?” “是啊?” “说来话长,路上跟你们解释。” “哦哦……” 一行人,来的快,去的快。得亏走的及时,没过多久卞清刀疤三带着白葫芦山一众仙者而至。 触目所及,无不色变。 亏的亘辞反应迅捷,带着刀疤三他们及时回援白葫芦山,才堪堪从范四等人手上夺下被擒的女仙。 “果然是你们。” 说起来,双方往日也是有过照面。然柳心斋一直从斋主到下都是以苦主自居,是故当初百里素鹤说出实情时,他们是持怀疑的态度。 虽然答应给素鹤半月的机会,但不代表所有人都相信。 直到现在亲自堵到元凶,一个个才知道一开始就被人当做枪使。 范四咧嘴,道:“是又如何?你们敢上前一步,我就立马杀了她们。 看你们快,还是我的人快?”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亘辞伸手横挡,道:“别冲动,人还在他们手上。” “可是……” “你想怎么样?”亘辞按下众怒,上前一步道。 “聪明。”范四示意众人扣紧女仙,然后对亘辞道:“人可以还给你,但是我们平安离开。” “不可以,不能放他们走,这群刽子手,就应该偿命。” “对。” “冷静。”亘辞回眸,递眼神给刀疤三,卞清,要他二人拦住大伙儿。 道:“你想如何离开。” “简单,让他们退回山上。等我们自觉安全,自然放她们回来。” “休想。” “那便是没得商量啰?” 第九十七章:一座小山 拒绝二字一出口,气氛登时告急。 亘辞心知人在他们手上,不宜逼的太紧。否则,怕贼人狗急跳墙伤了自己人就反而不美。 故范四恼羞成怒威逼时,故意将姿态放软,道:“非也,想必你们也晓得,我等志在救人。 若可以,我等并无他意。” 范四稍怔,而后耸肩笑道:“呵……亘辞你这话不嫌亏心吗? 方才是谁喊着要杀了我们?现在你说并无他意,骗谁呢? 而且,白葫芦山,你做的了主吗?” 他这话,就是明晃晃的拱火。白葫芦山众人闻声色变者甚多,当然也有不为所动。 亘辞不在意的笑了笑,道:“此事就不劳阁下操心,咱们还是说回正题。 坦白讲,如此苛刻要求换作诸位,能答应吗?” “……”这不废话吗? 见对方不语,亘辞缓缓道:“咱们不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提一点。 料想,你我当能达成共识。” “什么?” “你们从白葫芦山掳有几人,我等便留下几人以做接应,亲自将你们护送离开,直至你们觉得安全为止。” 话音刚落,不等范四回答,六口章截过话头,道:“哈……有这么好的事?我看十有**是陷阱,保不齐你们暗处埋了人手。” 闻言,刀疤三就不乐意了,怼道:“有那人手,还有你开口的机会吗?” 六口章吃了个瘪,半恼半怒的收了口,对范四道:“你看着办吧,真他娘的晦气。” 大老远跑到玉臻峰,一个祭品都没捞到。赶到白葫芦山,又惹了一身的骚。 他都怀疑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哪哪儿都不顺。 一路上范四虽然已经解释过来此的缘由,但到底还是意难平。 范四的考量他能理解,也认可此时白葫芦山确实有机可乘。 可是,谁晓得他们会回援的如此之快…… 而范四抬眸,挑眉看向白葫芦山众人,道:“可以,只是你属意哪几个随行?” 众人挤挤挨挨,个个俱是向前。 亘辞道:“我也不以多欺少,就他二人,你看如何?” 说罢,随手指了刀疤三和卞清。 范四看了看,一个莽夫,一个小白脸,再加上亘辞本人,就这点能为实在不值一提。 顿时做主答应,亘辞很爽快,当真就让众人自行回山,除了刀疤三、卞清。 “走吧。”亘辞催促道。 然他越是如此,范四等人心里就越打鼓。不过转念一想,林卯还在柳心斋等人。 下一刻,恶向胆边生。 命人携了人质先走,他和六口章随后,而亘辞三人则始终与他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范四等不敢贸然带人强行突出,自始至终慎防亘辞这边有诈。 实际则是,另一番景况。 卞清眼看着穿过密林,就是小桐流域的中心所在。如果到那里再夺人,那他们会束手束脚很多。 本就人少,还要救人,谈何容易? 亘辞看出他的不安,压低声道:“冷静,别让他们看出端倪。” “可是,过了前面,咱们要救人就没机会。” “镇定,越是如此,你我越要不能慌乱,需得从容。让他们吃不准我等是否还有埋伏,从而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我们也有时间寻找机会动手。” 话虽如此,其实他自己掌心也沁除一层薄汗。 挨到林中,忽然灌木从后窜出一排飞鸟,把一个个的神经都绷的笔直,再有一下,不是弦断便是爆发。 倏然,“嗖嗖”几道寒芒射至。 那扣着人质的几人,“扑通”倒下。范四等人眼看情况对,立马抽身而退,只道:果然有埋伏。 卞清看着眼前一幕,后知后觉的问到:“我们真的有伏兵?” 刀疤三摇头,有那事,咱们还需要虚以委蛇,周旋至此吗? 遂上前,解了三人穴道:“都没事吧?” 三女摇头,拢着玉臂,仍是惊魂未定:“多谢!” “卞清,你先送她们回去。” 卞清看了眼亘辞,见他点头,才作礼拜别,引三女回山。 等人走了,亘辞才道:“都发现什么了?” “几片树叶,你看下。”说罢,将尸体上取下的叶子交给亘辞。 观其新鲜程度,当是刚从树上摘下的,不多不少刚好切断咽喉余一寸,他拔的时候,还用了些巧劲儿。 亘辞把树叶翻过来,见背面刻了几个小字:“十二月风阁一叙。” 看罢,毁为齑粉。 道:“走吧,去看一看。” 霎时两道流光齐行,落在十二月风阁外。 刀疤三上去叫门,来开门的是碎玉人,两人并不识得她,故问:“百里素鹤可是在此?” “嗯嗯,你们白葫芦山的朋友吧?百里大哥已经在屋内等你们了,快进来吧。”说罢,打开一扇门将人让到院里。 随后,引至正屋。 果然,屋里好不热闹。有男有女好些个,顿时拱手道:“百里兄,槐兄。” 素鹤还礼,与他二人介绍众人:“这位是狮子岛的缺云子前辈。” 亘辞,刀疤三心头暗惊,作礼道:“见过缺前辈。” 缺云子摆摆手,终于盼到一行人都平安回来,他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几分。 哪还管什么虚礼,笑嘻嘻道:“免了免了,都不是外人,老头子我不整那套。” “老前辈雅量,我等不及。”亘辞拜了一拜,素鹤又与他们介绍了、浥轻尘、碎玉人、邹寂人还有云行雨。 提起云行雨,连素鹤都是刚认识不久。 唯一对其不陌生的可能只有缺云子,毕竟是老一辈的人物,其眼界耳闻自是比他们要多得多。 缺云子在初见云行雨时,说了一句话:“早知有他在,我老头子担心个鬼。” 一众人叙完礼,早有碎玉人奉好茶,遂各自入座。 亘辞开门见山道:“请教百里兄,何故林中相救,而不现身?以树叶传讯,岂不麻烦?” 素鹤道:“此事话长,容我慢慢道来。” 原是众人脱出阴山湖后,一行急返十二月风阁。然行至中途,素鹤忽感心血翻涌,隐有不安。 遂让云行雨、槐尹先护众人离开,自己则和邹寂人赶往白葫芦山,那晓得被告知人以离开,去往玉臻峰。 本欲再追,邹寂人道:“来回奔波,实费工夫。 与其直追,不如林中静候。” 倘若柳心斋真有行动,那么此必经之路,便是最好的咽喉。 于是,两个守在林中,还真让他们等到。 亘辞听完,很是感激,起身道谢:“多谢!” 又道:“百里兄既在林中,为何不直接现身?也省去亘某一路提心吊胆。” 素鹤看了眼邹寂人,道:“我二人恐他们另有安排,遂隐在暗处,见你等都平安,我们才先先一步回到十二月风阁。 说来,比亘兄,刀疤兄其实也就快了一脚的功夫。” “哈哈哈。”亘辞听罢,开怀大笑,坐下道:“那不知百里兄约我等至此,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确有。”说罢,同浥轻尘道:“浥姑娘。” “诸位移步,随我至庭院。”浥轻尘起身,先至庭院站定,又兜手竖起结界。 尔后拂袖微往,偌大的院子险些被白骨挤的没有落脚之地。 “这……这是?”亘辞瞳孔瞬间紧缩,看看众人,又看看刀疤三,一句简单的话,却是梗在喉头怎么也讲不出。 刀疤三的情况不比他强到哪里,也被惊的七魄难存一,三魂空渺渺。 半晌才磕磕巴巴挤出一句话:“你们……从哪里找出来的。” 说是白骨,其实上头仍附有淡淡血迹,凑近看更有少许筋膜之内已经干的发黑,由此可见这些人遇害已经有些日子。 “是浥姑娘和玉人拼死自阴山湖带出,叫二位来,一则是为半月之期做个见证,定个说法。 二来,也是希望诸位都有心里准备。”素鹤看着那小山般白骨,心头愈发的沉淀。 照理讲,他该感到轻松。 有了这些,基本可以摆脱嫌疑。然在知晓对方乃是魔界魔子时,有些事注定无法平静。 这回,不等亘辞开口,刀疤三先道:“不必如此,我等也信你。” 说罢,别过脸低下头,实在是无颜面对。 素鹤大抵知晓他为何有此一言,叹口气,良久才道:“多谢!” 然无人晓得,这一个谢字对素鹤有多沉重,更不知这一字,又会牵扯出多少恩怨。 浥轻尘看气氛过于压抑,便叉开话题,道:“轻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亘辞闻言,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息,道:“浥姑娘,不妨直言。” 虽则如此,但他看浥轻尘的眼神不禁有了转变。早听闻疏星楼楼主,在当初满楼被灭时,被百里素鹤掳走。为此,还生出许多风波。 直到后来她亲自开口,直言疏星楼的事情和百里素鹤没有关系,这事才慢慢淡下来。 前不久,又听闻在栖圣君扶持下,此女已经承其父业,成为新的楼主。 在这种时刻,还能为百里素鹤阴山湖犯险,可见交情匪浅。 浥轻尘跳过亘辞打量的目光,绕骨山而行,道:“独阴桥的天险被破,柳心斋那边必然已经知悉。 所以,才会有白葫芦山掳人之事。 说明,对方已经急了。 咱们若要行动,必须抓紧,迟则生变。” 邹寂人亦道:“不错,据我所知,柳心斋抓人,很少白天行事。 即便是有,那是命格特殊的祭品。 普通的,都是夜间行事。 如今大白天堂而皇之抓人,只能说明林卯背后的主子,已经下了死令。 否则,按照原有的期限,和献祭的进程,当还能有十天时间。” “十天?”素鹤眉山一凛,这时间岂不是正好和半月之期对上? “嗯,事情便是你想的那般。”依本来计划,就是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如期送你下黄泉。 “现在……”忽然,素鹤抬眸,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提前了?” 邹寂人颔首,以他对林卯的了解。 差不离…… 第九十八章:商定 经邹寂人一提,素鹤等人皆默默无语。 须臾,浥轻尘收了白骨小山,与众一同回屋。后商定宜急不宜缓,约在子夜时分再闯柳心斋。 议罢,亘辞想起玉臻峰之事,觉得有必要提一耳。道:“对了,有件事忘了和诸位说。” “何事?”素鹤问。 浥轻尘等人,亦抬眸望之。 亘辞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好消息,玉臻峰的仙友都没了。” “什么?” 闻言,素鹤槐尹皆从座起,唯邹寂人心中咯噔下沉,便是亘辞没说原因,他也基本猜到了根子。 “起初,我疑心是柳心斋范四等人作孽,犯下累累罪行。 所以当时,我命众人即刻回援白葫芦山。事实也刚好堵到范四等人,心下更加认定祸事由他们所出。”说罢,看向邹寂人道:“但听他之所言,忽觉此事有异。 柳心斋既对祭品有如斯要求,又怎么杀而不擒? 故亘某认为,此事可能系他人所为。然能犯下如此命案,而不惊动四野,必非俗子。 你们看,此事究竟和柳心斋有没有干系?” 说是对众人说,其实是明晃晃的针对邹寂人而来。不怪他们对邹寂人有意见,主要还是其曾经跟随林卯造下的孽。 如今亘辞刀疤三虽看在素鹤的份上,没有给其难堪。但不代表过往的事,便能一笔揭过。 到底,白葫芦山也因他邹寂人而折损了不少的女仙。 纵不是其所杀,然帮凶是跑不了的。 邹寂人眉眼不动,只是垂眸拢袖,淡然道:“说干系,也有干系。 说没干系,确也无关紧要。” “怎么说?”刀疤三这人本就生的粗犷,加上隐隐跳动的怒火,使得脸上的疤更添几分骇人。 “其实,以你们的耳目,当也听说了。” 亘辞道:“讲清楚?” “想必你们也都听闻了八风岛走脱三邪?” 刀疤三看了眼亘辞,然后点头道:“不错。” 邹寂人继续低眉道:“你们只知柳心斋抓人献祭,可你们知道,人被献祭后尸体送到了哪里?” “你的意思是……”亘辞犹疑,脑中似有东西在不停翻涌。忽然,他惊诧的张大虎目,颤声道:“莫非,便是刚才所见?” 如果是这样,那……玉臻峰,岂不也有可能? 然邹寂人对他的想法并没有反驳,只是自顾自道:“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槐尹却道:“我有一事不明。” “嗯?” “当初我们在林地不是有发现埋尸之处,只是后来被他们转移了。 倘若阴山湖内便是三邪栖身所在,众多白骨系其所为,那后来的尸体为何埋而不用?” “呵呵呵……此事简单,你们去打听外界最近发生了什么,不就自有答案。”邹寂人在笑,但藏在笑意底下的并没有多少温度。 这话一出,众人先摸不到头脑,但如亘辞、浥轻尘等,一个是白葫芦山主事,一个是现今的楼主。他们,自然有其消息来源。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亲下山头寻素鹤,免那一点挂念。 槐尹或许还有几分不明白,毕竟他的消息没有二人那么方便。 浥轻尘道:“原是如此,那阴山湖只得一位火夫,便也说得过去了。” 当时她还和碎玉人疑心,偌大的地方,怎么会仅有一人。 邹寂人挑了下眉,没有接话,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座上。 本着能避则避,尽量不与槐尹发生争执。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如果说出实情,没有任何胜算。 槐尹一计不成,只能另寻机会。 有素鹤等人在侧,想要动手太难,唯有先将其驱离,再找个无人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 可惜这厮现在能忍的紧,倒使得他不好办了。 碎玉人依旧娇憨的抱着浥轻尘,姐姐长姐姐短,不动声色间,将两人明潮暗涌尽收眼底。 余下之人听罢,皆是言语寂寂。 缺云子环顾众人,道:“我看呐,此事未必尽无好处。” 素鹤道:“前辈有何高见?” “你们想啊,林卯背后的主人乃是魔子。阴山湖又同柳心斋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以魔界现在的局势,给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先开两境之战。 除非,三邪和魔子闹掰了。” “可万一这是他们的局中局,计中计呢?”有心做出大戏给世人看,实则早有虎狼不臣之心。 先不提神女殿之事最后如何,便是这事往后的牵扯也是累如危卵。 缺云子愣了愣,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可先放一边。 总的来说,三邪走脱确系大害,为祸不小。然正因此如此,魔界那边的情况恐也有些棘手。 少不得,暂时无法分身亲自对付你小子。” 这对咱们而言,难道不是好消息? 素鹤颔首,亘辞起身道:“既已约定今夜行动,我等就先回白葫芦山稍作安排。 届时,柳心斋外恭候诸位。” “我送两位。”素鹤道,遂让浥轻尘撤了结界。 “有劳。” “请。” 送走两人,素鹤回到正屋,刚一脚迈过门槛,云行雨离座道:“百里素鹤,云某是否能和你单独一谈?” 素鹤稍怔,后收回脚,侧身让至一旁,道:“云兄请!” 二人行至小院,于树荫底下私谈。 屋内槐尹等人时不时向外张望,偶尔传出几句嘻笑打闹。 云行雨道:“你不对我的来历好奇吗?仅凭一次相助,便敢对我剖心相待?” “云兄若要行加害之举,只需调转方向助那魔子即可,又何须多此一举?”素鹤垂衣拱手,真诚拜下。 当时的情况,若无他援手,浥轻尘、碎玉人着实危矣。 “如果我说,我是奉魔子之命,特意接近你们,进而除掉你们呢?” 素鹤呆滞了片刻,忽然低笑道:“云兄委实风趣。” 云行雨见诈不到他,索性收了试探的心思,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我师承休门,师父五贼。 老人家与贵友拂清风甚是娴熟,此番会来,也是因他算出你日后有难,而他届时另有事情缠身,无法助你。 故托我师父代为照应,我师父料定日子知你等遇到麻烦,便差我来相助。 言明,我只要跟在你身边,终有一天会找到自己的答案。” 素鹤长叹,感佩拂清风用心之深,令他汗颜。 “云兄可有好友下落?” “无。” “收起你的挂忧,以此人的能为,他所不能去的地方,恐怕也没几个。”云行雨抬了下眼皮子,暗暗打量眼前之人。 究竟有何特别,能让拂清风那样的人物处处高看。 “是我多思了,往后还请云兄多加指教。” “好说。” 这一拜,云行雨受的实实在在。以能为而言,他能看上眼,能服气的,除了五贼,便是一个拂清风。 至于百里素鹤,如果不是师命。他至多看一眼,事完即走,绝不停留。 等素鹤拜完,他才不紧不慢但:“我有一件事,想同你打听。 或者,你稍后找人替我打听也可以。” “何事?” 云行雨看了看天际的浮云,然后睇眼素鹤:“有些事,想必你也明白。” 他不说,但素鹤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故道:“请讲。” “我师父早年落难间,曾受人一饭之恩。 后他伤好回转找到此人,本欲传他些许本事,无奈其根基不堪造就。随后开了一家茶馆,传他五品之茶,以助其安身立命。 不知你行走间,可曾有听闻过?” 说罢,静等素鹤回答。 “大师……可有说找此人后,如何安排?”素鹤犹疑再三,试探性问到。 “没什么,师父说受人之恩不可相忘。叫我趁此机会去看一看,嗯……我记得茶馆好像就开在小桐流域。 改明儿,你得空直接领我去瞧一瞧,也算是完成了师父的交代。” 很难看出,像到了云行雨这样修为的人在提起自己师父时,仍像个初入山门的毛头小子,眼神中始终带着希冀与憧憬。 见素鹤似有为难,登时蹙眉问到:“怎么?不可以吗?” “非也。” “那你是因何皱眉?” 素鹤听出云行雨不快,只能如实道:“敢问云兄,五品之茶可是如此?” 说着,他将彼时所见的五品之茶描述,一一说与其听。 云行雨听罢,虽弄不清素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点头道:“正是。 此茶系家师独创,欲海天当只此一家。” 记得师父曾说,怕那人年小招人妒忌。特地为他请了掌柜,嘱咐他自己做个小二,藏拙保身。 对外称,老板另有其人即可。 如此既可助他安身,又可免与他人觊觎。 素鹤闻言,迟疑道:“……云兄,来迟了。” “何解?” “早前素鹤初至欲海天,经小桐流域欲往邀月峰一行。 曾经有幸入得一家茶馆稍歇,凑巧那家卖的也是五品之茶。” 云行雨急问:“人呢?” “已化作烟尘。” “谁作的?” “如无意外,当系群芳台花中影、雨酥儿所为。” “原因?” “唉,是素鹤连累了他。” “你……把话说清楚。”云行雨忽然爆起,一把揪住素鹤前襟,哐的撞在树上,震的落叶飘零。 顿时把屋内众人吓到,槐尹急冲至门口:“怎么还动手了?” “慢着,你小子猴急什么?他如果真想对素小子不利,凭你们几个谁拦得住?”缺云子斜靠椅内,无事抠着鸡窝头。 “这……” “这什么这?回来好好坐着,老头子我茶凉了,赶紧给他换杯新的。” 槐尹翻了个白眼,你老人家什么时候改喝茶了? 缺云子旋即瞪了回去,管我? …… “怎么不说?”云行雨恼上心头,师父一生在意之人甚少,好不容易有个吧,却因为这厮死了。 让他如何能忍?如何干休? 师父还说:“行雨,为师能教你的已经不多。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去走。 但留在休门内,对你已经没有帮助。今百里素鹤有难,你去助他,终有一日会找到属于你的答案。” 答案?答案就是到了今日,他仍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素鹤哀叹,真是时也债也。 “听我说……” 第九十九章:挣扎 屋内之人静静看,屋外之人不知究竟在树荫说了什么。总之,可以肯定的是云行雨松开了素鹤。 素鹤将微乱的前襟略作整理,道:“人虽不是我所杀,然究其根本,是我连累了他。 云兄若要替他报仇,鹤无怨言。” 说罢,坦然视之。 云行雨并非不通情理之辈,他当然知晓错不在素鹤。只是,人因他死却是不争的事实。 良久,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道:“师父要我跟随你,自有其用意,所以我不会去违背他老人家。 但我会用这双眼睛,亲眼见证你的做所所为。 倘若今后你有半分行差踏错,届时云某必取你性命。” 素鹤闻言,肃整衣袍,卷起两袖淡然:“愿受云兄指教。” “回去吧,想必他们也等急了。”云行雨不意在此事上纠缠,虽有心找花中影、雨酥儿报店小二的仇,但目下并非良机。 遂眉眼掠向正屋,看不出这些人还有几分真心。 只是这样的真心,又经得起几分的搓磨? 素鹤不是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只是脚步稍顿后,虚引道:“云兄请。” 回到正屋,云行雨早已察觉邹寂人和槐尹之间气氛有异,但他没有点破。如果素鹤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那也就没有跟随的必要。 倒不如,一刀了结。 而素鹤含笑不语,只字不提两人因何生隙,转与众人将柳心斋方面的细节一一敲定。 云行雨就这样倚座静观,目光不经意的与缺云子撞至一处,顿时有所明了,遂不多言。 至另一处,范四等人被素鹤、邹寂人暗中坏了计划。正聚在涓涓溪水旁稍作歇息,忙活半天众人也都口干舌燥的厉害。 三两个已经趟进溪水,直接把脸埋在水里,半晌才抬起头, 狠狠的在脸上抹了一把,趟回岸上道:“四哥,六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眼看太阳也快下山了,再不紧着点,只怕回头斋主饶不了我们。” 范四蹲在岸边,两手拘了一捧水解渴,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睇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呲牙带着炽热难耐道:“说的对。” 侧眸问六口章:“老六,你有啥想法没有?” 六口章有气无力从脸上扒拉下遮阳的草帽(树枝编的),歪头朝范四道:“要我看啊,都啥时候了,咱就不管她老的少的,只要是女的就成,是个雏儿就行。 再耽搁下去,别说雏儿咱们捞不着。说不定,雌的都没份儿。” 可不是么?现在他们已经被白葫芦那帮莽夫发现身份,想再得手无疑痴人说梦。 白葫芦山本就不乏好手,此番惊动了,他们还能有好果子吃? 莫说方圆十里,只怕百里也抓不到几个人,更别提还差十个。 想到这里,六口章就躺不住了,一骨碌坐起来,道:“你当初怎么就想着往白葫芦山跑?这要是去了别的地方,说不定就没那些破事了。” 说好在路上解释,结果尽顾着抓人跑路,啥也没说。 说到这里,别说他觉得晦气,在座的有几个不是心里憋着一口气的? 范四挽袖,掌心舀了一捧水泼在脸上,起身至六口章身旁,道:“你可知,玉臻峰是何人所为?” “谁?” 一提玉臻峰,六口章也立马收了七七八八的杂念。 “我写,你看。”范四取了一根树枝,在草地上比划。 写完,再看向六口章,道:“看明白了?” 六口章僵在原地,好半晌才把自己的魂给拽回来,捋直打结的舌头,道:“真……真、真的?” 说罢,看看众人,有些后怕的摸上自己脖颈。 还好,吃饭的家伙还在。 “错不了。” “这事好理解,那你为什么别的地方不挑,又挑了个白葫芦山?” “那是因为玉臻峰离白葫芦山最近,白葫芦山不乏女仙,两地之间素有往来。 咱们干的这些事,他们能没防备?” “你的意思是,他们两家早就暗地有往来?所以你让大家去白葫芦山抓人,便是算准他们会闻讯查看玉臻峰?” “不错,玉臻峰主要都是女仙。出了事情,白葫芦山必定大部分都会前去助威,那空下来的,便是我们的机会。 只是没料到,亘辞那匹夫竟然回带人突然杀回。”凭白的,坏了他们的大事。 委实可恨,恼人的紧。 “对啊,咱们也算在白葫芦山得手不少回。以前怎么就没见他们有这份能力?还是,真的吃一堑长一智啦?” “哼,谁晓得?”范四冷哼一声,瞅着坠入山谷的夕阳,眼底倏然射出狠辣之光,道:“走,咱们去抓人,天黑之前务必将祭品凑齐。” “成。”六口章起身鼓着手掌,道:“起来了起来了,都准备干活。干完这票,咱们好好去快活快活。” “好嘞,走了走了,你们都快点跟上。” “成,等等我,我穿个鞋子……” 夜幕降临时,林卯端坐在花厅无声等候。 实际上,从范四等人出门时,他便一直是这个坐姿,到他们回来,也不曾改变过。 “斋主。”范四、六口章试探性的上前喊到,各自偷眼看向身为那参差不齐的祭品。 毛头小娃娃有之,无盐之女亦有。连那鸡皮鹤发,满头白雪的也被他们擒将过来。 一眼望及,横看成岭侧成峰,少小老幼各不同。 没办法,这不能怪他们。眼前的,以是他们极力掳来。 出乎意料,林卯没有发火。反而很平静的点头,让他们将人送进满月拱门,立即献祭。 至于为什么如此着急?一来是魔子下了死令,二来也是献祭需要时间。 平时最多不过一次数人,这回是倍数,所费时间自然也较之要长许多。 而献祭之事,对范四等人实在稀松平常不过。 人置与其手,不过是货物之别。 首先就挑了个身材壮实,容貌普通的。用他们的话来说,这样的血气充足,献祭起来费时,所以先来。 而那年长和年幼的,一个是年纪大了血气淡,一个是太小不禁放,没得几个功夫便完事。 那女子自是不肯,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有无限恨火与不甘,可它救不了自己的性命。 再被粗暴收拾一顿后,便送上了断头台。 血滴下的那一刻,也意味着最后的较量已经开始了。 只可怜那余下的九人,无不是满目悲戚。谁也不晓得,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 如果泪有尽时,那一定是人心死之时。 如果没有,那一定是她对这世间还有不舍…… 可是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神女殿中,除了触目所及的魔头,谁邹听得见她们的呐喊? 天吗?是天不曾应,若应她们又怎么遭此劫难? 地吗?地也不敢答,若能答,又何须相拥而泣? 六口章被她们哭的心烦,历声道:“哭什么哭?谁在哭,下一个就是她。” 登时那年老体迈的老妪立马捂住了旁边小丫头的嘴,浑浊的老泪无声二下,战战兢兢的道:“几位大爷,小孩子不懂事,你们别往心里去。 下一个,就让老婆子我去吧。 我活到这个岁数,该看的看了,该享的享了,去得。” “急什么急?有你去的时候,都给爷我安安静静的坐着。”不知为何,老妪的泪让六口章心里涌起了不知名的浮躁。 将众人都呵斥回去后,便专心与范四静等。 老妪紧紧捂着小丫头不敢松手,只用极低的声音道:“莫怕莫怕,不会有事的。” 闻言,小丫头的泪旋即翻出眼眶,“吧嗒”滴在老妪的手背上,摔的七零八碎,更烫得她心口阵阵疼。 造孽啊…… 再看余下之人,无不是面色凄凄,神皇萎靡。 泪有千千行,更结愁中肠。 与此同时,亘辞、刀疤三赶回白葫芦山。 召来众多仙者,先替素鹤澄清真相,再说出今夜的打算。 众仙者听罢,俱是怒发冲冠,当即就要找林卯清算,可恨这厮一直欺骗他们,还害他们处处与百里素鹤为难。 放着真凶逍遥法外,反将自己置于他人手上为刀。 这是何其不能容忍也? 亘辞见这情势,忙使刀疤三拦住众人,道:“诸位稍安勿躁! 既以定计,便容不得他再为非作歹。 且有一事,尚请诸位出力,不妨先听辞言,然后再做决定。 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止步,有人急道:“什么事?你快说。” “我这里有写给除白葫芦山其他受害仙友的信,劳诸位差几个人替我把信送达。”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叠信。 说是几封,其实目测少说也有十来封。 田汉年几人跳出,道:“交给我们吧。” 亘辞大喜,忙将信托付,盯嘱:“务必要快,切记!” “放心,我们晓得轻重。”田汉年拍拍心口,将信分派下去,忽道:“怎不见玉臻峰?我记得此峰的岚仙子,蓉蓉姑娘亦是苦主。 主事何故独独漏了她们?” 刀疤三道:“汉年有所不知,玉臻峰……已经没了。 岚仙子、蓉蓉姑娘她们,都、芳魂已逝。” 田汉年登时踉跄往后退了两步,惊诧的看向亘辞:“怎不见大家提起?” 亘辞刚想解释,即被卞清打断,道:“你在修炼紧要关头,我知你对岚仙子素有情意。 怕此事对你造成不利,故让大伙儿先瞒着你。非是故意不告诉你,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你……”田汉年说不出责怪卞清的话,细论起来两人也是发小,清楚他这么做也是为自己好。 只是、只是,岚仙子,唉…… 卞清接过其手中的信,塞入其怀中:“你若不想岚仙子枉死,当速速送信,待了结柳心斋一事,我在与你解释。” “好。” 田汉年转身,拖着沉重又急切的步伐与众离开。 亘辞看事情差不多,让众人都上前些,先挑出今夜前往柳心斋的人选。 再将剩下之人,稍作安排固守白葫芦山。以防万一,不能自己去攻打别人老巢,反过来叫他人端了自己的窝。 道:“你们都过来,今天晚上我们……” 第一百章:围剿(上) 白葫芦山众人议定,亘辞带部分人马赶到柳心斋外围,其中收到书信的苦主,也俱已到齐。 十二月风阁,除了缺云子留下固守,其余皆以到场。 三方叙礼过后,亘辞道:“子时将至,不知诸位可都准备好了吗?” 素鹤道:“皆以备妥。” “哦?百里素鹤你有何打算?”说话的是晓落年,也是这次受亘辞至信而至。 算是这群苦主里,可以做主的一位。 “事情是这样,同柳心斋数次交锋,我等均未窥知其深浅几何?” 晓落年蹙眉:“你的意思是?” “素鹤担心柳心斋保佑精锐,只待决战时刻。 所以,稍后还请落年仙友与白葫芦山部分仙友,同守外围。” “那你的人呢?”晓落年目光扫过浥轻尘等人,看似尊重的眼神下仍是藏有几丝淡淡的轻蔑。 混迹欲海天若久,被一个毛头小子指挥来指挥去,多少都让他们意难平。 何况此前,还是敌人来着。 凭什么你百里素鹤的人,就能全去?精锐又如何?你这是瞧不起谁呢? 素鹤亦察觉到晓落年的变化,仍抱以礼数待之,道:“我方稍后由在下同槐兄,及寂人同入。” 晓落年及身后之人愣了一下,有几分意外,道:“他们不去吗?” 你们的,可也不少。 “是。”素鹤回眸,看向众人,道:“浥姑娘,玉人,同云兄也会留在外围。 稍后我等进去,外围便有劳诸位。 责之重大,烦请诸位受累!” 说罢,长揖一拜。 见此,晓落年等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到底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腹。 悻悻的拱手还礼,道:“好说。” 睇眼看似寻常的宅院,问:“你确定其中,真有如你所说的精锐?” 别只是纸老虎,让大伙儿在外面空等。 素鹤笑道:“确定不敢说,毕竟在下资质实属微末之流。 无法料敌先机,决胜千里。 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 咱们把外围封死,将柳心斋这颗毒瘤一次拔除,总归也是有益世人,落年仙友说对吗?” “也对,时辰到了,你们都行动吧。”晓落年看了眼天色,收起其他心思。 一码归一码,先柳心斋这个祸害除了。 素鹤与亘辞换过眼神,两人各带数人跃上墙头,轻飘飘潜入柳心斋。 行不过多时,柳心斋内四处灯火通明。 柳木白率众先至,另有两名小卒抬了一把椅子过来摆好,少顷,众人让出一条道,林卯缓步而出,扶椅落座。 再见邹寂人,可说是分外眼红。 “我的好管家,看来没有老爷,你日子过得还是很滋润?” 邹寂人垂眉低眼,道:“托阁下鸿福,邹某过得很好。 至少,一片赤诚,不会反遭无故戕害。” “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啊。既然来都来了,那就一较胜负。 今夜,能活着离开的只有一方。”林卯一抬手,暗处又涌出许多生面孔。 这些人,连伺候若久的邹寂人也不曾晓得,林卯什么时候还有这样一支人马。 而且实力修为,俱是不弱。 邹寂人气的一颤,眦目道:“你果然从未信我。” 林卯大笑,倏然止住,道:“信?那什么东西? 能吃吗?还是能当美人儿? 邹寂人,我该说你蠢,还是笑你天真?” 侧眸睇向左右:“动手,一个不留。” “是。” 登时,柳心斋内喊声四起,声震云霄。 听外围众人俱是眉山一凛,随后在柳心斋上方布下重重结界。 饶是他林卯有通天之能,也要撞的头破血流。 林卯乍见上方被封,退路被夺,登时双掌怒拍座椅扶手,那雕龙口中立马吐出两排寒光,旋即自提一掌攻向邹寂人。 素鹤忙掣悯殊,拽开邹寂人,先以剑光搅散寒光,再提掌硬接林卯之掌,霎时柳心斋内,轰隆数响,花柳之木顷刻被毁,假山奇石崩散成灰。 那挨的近地小兵最惨,功业未建,就这么稀里糊涂进了阎王殿。 只剩数只断臂,“吧嗒”掉落一旁。 这一掌,两人各自未退。 却都对方修为,心里有了计较。 邹寂人踉跄站定,低头避过小兵追杀,然后迅速向素鹤靠拢。 “百里素鹤……” “退下,快去神女殿。”素鹤喝至邹寂人上前,眼前的林卯再不是昔日的林卯,非是他邹寂人能敌。 强来,不过送死。 “是。”邹寂人并非看不清厉害关系,虽不愿,但仍是遵从素鹤的话往满月拱门疾掠。 林卯岂能叫他二人如意,厉声道:“夜雨、重泉,拦下他。” “遵命,斋主。” 话音未落,两道人影竟先快一步至满月拱门,挡下邹寂人。 夜雨执刀横立:“呵,抱歉,此路不通。” “你跟他废什么话?一只差遣的狗,说那么多,你也不嫌掉价?”重泉手握九节铁鞭,对此很是看不上。 邹寂人不禁后腿了几步,两人的话实在是让他怒气盈胸,忍无可忍。 真真是气煞人也:“你……你们逼人太甚。” 说罢,从袖中召出一剑,倏然紧握,疾步攻向两人。 重泉轻蔑一笑,横手挡下夜雨:“杂碎而已,哪用得咱们一起上,你歇着,我去收拾他。” 倏然,不待邹寂人近身,九节铁鞭如狂风暴雨扑出。 霎时,两人战的团团光影,看不清内中情形究竟如何。 林卯垂袖,抖出一柄长剑,反手横握,欺身上前。 “锵”的一声,被悯殊剑鞘挡住。 却见林卯并不撤回改招,而是趁机咬耳低语:“你觉得,他们谁会死呢?” 素鹤听罢,运劲儿震开林卯。道:“此事不该你担心吗?还是说,林斋主在害怕什么?” “哈哈哈,担心?需要吗?”林卯飘然后退,落地一瞬,转复袭杀:“我林某人,从来不需要这些。 该担心的是你们,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恐怕,这就由不得林斋主你。” 一语落,素鹤手掣悯殊猛然爆起,荡荡威压,逼的林卯不得不全力出击,再无心思管别的。 而同样身陷缠斗的不止是素鹤、邹寂人,槐尹、亘辞他们也一样。 诚如素鹤之前所说,交手数次,恐怕这才是柳心斋真正的实力,但是不是全貌,这就不得而知。 不过,是不是全貌已经不重要。光眼前的,就足够他们头疼。 虽杀得十几二十,可对方终是不弱,杀也杀不易。 槐尹看见邹寂人那边情况有异,同亘辞道:“亘兄弟,你们先挡着,我去助他。” 登时大刀一旋,连收两条性命, 提刀疾往满月拱门而奔,亘辞侧身避开眼前,反手捅了对方一记心窝子,殷红温热,喷了他满脸。 抬掌将人推开,对卞清、刀疤三大声道:“都撑着点,千万别给咱白葫芦山漏气。” 刀疤三一把弯弓,掌心微转,套在来人脖颈,弓弦一拉,只见人头高飞,血涌如柱,洒下淋淋如雨。 道:“放心。” 刚说完,背后数人偷袭而至,他大喝:“卞清。” 卞清闻言,登时剑势一转,脚下疾点,身形往旁边横飞出去。 甫落定,那厢刀疤三张弓拉弦,数箭齐发。 “噗”“噗”数响,一记取了数人命。 嚇得众人纷纷后退,柳木白立时吼道:“谁敢后退,不怕斋归处置吗?” 众人面面相觑,进也是死,退也是死,这怎么选? 柳木白冷哼一声,道:“往前是一刀,退后是无数刀。 你们,自己选。” 话音一落,众人如遭雷击,旋即纷纷豁命向前。 而槐尹刚靠近,夜雨即出一刀,冽冽刀芒瞬至其足下,道:“再往前,不留性命。” 槐尹侧眸睇眼素鹤,倏然握紧银狼,道:“老子这人脾气不大好,别人越不让干的,偏想试一试? 正好,你也用刀,咱们比比谁的刀,更利。” “找死。” 说罢,径直挑上夜雨。 再看旁边本是重重陷危的邹寂人,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堪堪躲开重泉的铁鞭索命。 邹寂人清楚,他不能倒下,不能死,至少不是此时。 至少,不能死在有些人的算计之中。 重泉抖鞭,啪啪啪数道冷芒疾至:“看不出,你这背主的狗也有一点斤两。 倒是我,小看你了。” “哼,你小看的,还多了。”邹寂人说罢,一改之前颓靡之势,先是掣剑击退眼前危机。 再以剑缠上铁鞭,催元锁死,复向后猛拉。待其身向前俯冲之时,忽然爆起,旋身,两脚剪住其颈,复以剑从头顶百会直惯而下。 这一切,快的只在一瞬。 重泉呆立良久,倏然“扑通”跪下。邹寂人一个鹞子翻身,掣了剑快及如电,趁着夜雨同槐尹缠斗时,射入满月拱门。 夜雨发现重泉被杀,登时悲吼:“重泉……” 回眸一瞬,发了狠的攻向槐尹。 顿时叫槐尹有苦说不出,他本欲趁机进入满月拱门,这下反到更叫夜雨缠的无法脱身。 凭白错过了杀人灭口的好机会,再看向满月拱门时,眼中的隐晦愈发厚重。 “你们都该死。”夜雨悲愤交加,倏然一刀斩向槐尹。 什么招式,什么技巧,此刻通通不值一提。 没什么比重泉的死,更让他痛心,那是他唯一的好友,两人一起不知走过多少岁月。 却在此刻,到了尽头…… 槐尹回神,收了心绪以极低声音冷道:“喂?人不是老子杀的,你跟老子拼啥命?” 面对夜雨如此毫无章法的打斗,登时处处受制,叫苦不迭。 没过几刻,已添了不少新彩。 “他该死,你也该死。如果不是你上来绊住我,重泉他也不会死。”夜雨咬牙呐喊,眼底忽然爆出精光。 猛的一刀百化,倏然连斩。 迫得槐尹只能举刀硬接,却被夜雨压的自己刀身一寸一寸逼紧颈侧。 “你……”槐尹脖子微拧,刀锋错偏,嵌入肩甲。 然夜雨半分也没有易招的意思,照他所想,那是早把槐尹直接分作两半。既已得手,哪有再弃的道理。 槐尹怒眉上挑,血水延下直流,身形后仰。 厉声道:“老子信了你个鬼……” 第一百零一章:围剿(下) 不计较外面是如何混乱惨烈,邹寂人进入熟悉的通道后,好几次跌倒。 遂扶壁站稳,快速点了穴道,止住流血。 然后,马不停提的射向神女殿。 与此同时,献祭已然逼至最后关头,十人之中也就只剩下之前的老妪、小丫头、还有无盐女。 眼看最后的一滴血滴落,三人俱是涉涉发抖,挨挨挤挤退至死角。 范四将梁上尸体解下,递眼神与六口章。 这厮立马行向三人,抬手就把小丫头提起来,登时把小丫头吓得都忘了哭,只有抖如筛糠的反应,告诉大家她有多害怕。 老妪到底心善,或许她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看着一个豆丁点大小丫头去死,她自问良心做不到。 旋即向前扑倒,紧紧抱住六口章脚脖子,祈求道:“仙长开恩,老身年纪大,黄泉路上腿脚比不得年轻人。您就行行好,让老身先去。 老身……老身,来世再报答您的大恩。” 六口章眉头微皱,拔脚把老妪揣翻在地:“起开,有你去的时候,急什么急?” 老妪一个不稳,头撞在石壁上,汩汩殷红顺着眼角流下,但她管不了那许多,再次抱上六口章脚脖子:“仙长……您大人大量,就依了老身吧。” “滚。” “呃……”老妪口撒朱红。 “婆婆?” 无盐女见状,立马将人接住,以自身做缓冲,两人一起撞在石壁上。 “少耽误爷的正事,否则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们求死不能。”说罢,六口章撩起衣摆,掸了掸鞋面。 无盐女顾不得疼痛,只是用力搂住老妪低头不语,两指扣在老妪腕间,心一下坠到谷底,接连受了六口章两脚,老人家已然伤到内腑。 可是那又怎样?她们现在是叫天不灵,扣地不应。 一群被上苍抛弃的人,就算喊破喉咙、磕破头,也没人听见她们的呼唤。 这,就是她们的命…… 老妪想伸手挽留小丫头,可内腑的创伤实在太痛,痛的她连说句话都是奢侈的想法。 倏然:“噗……” “婆婆?”无盐女惊呼,然老妪已经昏阙。 再看向被吊住双脚拉上房梁的小丫头时,泪,终是决了堤。 她们,不想死……不想…… 然面对现实,除了无力的合上双眼,她什么都不做了。 就在她闭上眼睛认命的刹那,倏然一道剑芒至,斩断麻绳,并接住小丫头。 无盐女尚来不及回神,只感身旁多了一人:“你是……” “快走,这里我来断后。”邹寂人将小丫头放下,旋即替三人解除禁至。 正解到关键时,背后六口章刀锋已至。 “小心……” 邹寂人闻声眉头微皱,身形猛的向后一滑,恰好从其胯下钻过。 六口章一刀落空,忙回头转看,邹寂人腾空跃起,青锋凛凛奏出寒光,正冽冽的当头劈下。 登时刀锋一转,两手上托,堪堪架住其剑,再腰间猛然发力,将人振开。 怒气腾腾道:“寂人兄,你这样做不大好吧?就算情尽,你帮着外人杀自己人,算什么事?” 邹寂人旋身落下,提剑催元复攻,但见剑华飒飒疾如雨,洒落星河漫尘埃:“大祸临头,还不知所谓。 我便是那前车之鉴,你二人还看不明白吗? 他林卯可以舍弃我,怎知我的昨天就不是你们的今天? 愚昧。” 六口章以刀架剑蹭蹭后退,顿时使眼神与范四前后夹击。 然邹寂人到底与他们共事良久,岂会不识他二人的伎俩,忽的身形一逝,再猛不丁的现身六口章背后,纳元便是一掌。 “噗……”六口章不查,登时踉跄向前扑倒,幸得范四收剑及时,翻手将人掺住。 而邹寂人趁机机会,迅疾解开三人禁止,仗剑疾攻,辟出一线生路。 侧眸急喝:“走。” 无盐女情知眼下并非心软的时候,遂狠狠心扶老妪携小丫头,靠着邹寂人争取来的刹那奔出神女殿。 “追。” “休想。” 耳闻得衣袂翻飞之声,邹寂人提剑疾追,登时一行人逃、追、赶之间,皆出神女殿。 偏此时神女像吸纳以臻至关键,忽然断了祭品的源头,使得身在水榭的照红妆忽然口吐朱红,倒在一旁。 “魔子?” 青蚨听到动静,急急奔入水榭,将人从地上扶正坐好,滚滚魔元顷刻度入其体内。 过了片刻,照红妆终于醒转,引青蚨魔元自行疗伤。如此,持续约摸持续了半个时辰。 “噗……” “如何?好些了吗?” 照红妆擦了血,由青蚨扶着站起,转而回到洞天之内,挣开其搀扶,挥手道:“不用,本座无碍。” 说罢,玉掌盘元,忽的向着天际遥发一掌。 随后,踉跄后退,青蚨急忙上前掺住:“魔子?” “咳……没事,虽然没能恢复全部能为,然有九成,也尽够了。”说罢,血再次延着她的嘴角滴落。 使得本就美艳的她,更添几分极致的病态娇媚。 “出什么事了?为何您要?”如此耗费元功,发出毁灭之掌。若有事,吩咐下去不可吗? 照红妆让青蚨扶她到小亭坐定,似笑非笑,冷冷道:“林卯这个废物,临了了这么点事儿也办不好。 抓几个残次品滥竽充数也就罢了,可恶的是他居然让人得逞打断祭礼,实在可恶。” 说到这里,青蚨顿时都明了了,道:“魔子做法可以理解,但魔子有没有想过,如此大张旗鼓的一掌,万一叫正道那些仙者看出端倪怎么办?” 毕竟,眼下两境还未到正式撕破脸的时候。 此时要是被人查出,不是授人以柄吗? 照红妆闻言,靠在栏杆上妩媚一笑,道:“怕什么?谁都晓得十大魔子各有绝招,本座是最不济的。 且本座负伤多年,迟迟不见复原,需仰仗界主恩宠才得以在魔界栖身。 试问谁知? 而且,咱们待的什么地方,你忘了吗?” 青蚨怔住,随及明白照红妆所指为何。 此处洞天,看似寻常。实则有不思义妙处,盖因由此发掌,不管攻向哪里,都会被遮去本来位置。 任你神机通天,也算不得确切地址。 重点是,魔子刚刚那招似乎并非心魔族的特征,倒有这些像…… 照红妆忽然以指抵唇,示意青蚨禁声,道:“乖,看破不说破,你知本座知即可。” “是。” 而守在柳心斋外围的众人,忽然纷纷出手,霎时光华万道,齐齐托住天外飞掌。 然没撑几刻,便有不少仙者难以支撑,呕红者甚多。 浥轻尘等人俱是催元再战,看了眼碎玉人等人,道:“晓落年,你先带他们退,快。” 晓落年急道:“那你们,还有……还有他们怎么办?” “管不了那许多,再不走,待会谁也别想走。”说罢,抛出四象琵琶再将掌压向上顶住。 趁此机会,晓落年急带众人旋即撤处柳心斋周围数十里。 云行雨本不管闲事,他就是来看看,是以出招出三分,剩下七分看热闹。 只是见浥轻尘这么拼命,不禁眉山一凛,故作冷淡,道:“怎样?” 浥轻尘咽下喉头腥甜,勉强开口道:“我没事。” 复看向还不肯走的碎玉人:“走啊。” 这傻丫头,当走不走,要留下来一起送死么? 碎玉人倔强的摇了头,道:“我不走,他们还没出来。 现在要是撤手,他们便只有死路。” 说罢,两眼更是泫然欲泣。 其实,更多的是害怕。 害怕心里挂记的那个人还不知道有个喜欢他,就这样死了。 也害怕爱还没说出口,还没告诉他,自己死了。 但讲到底,浥轻尘何尝不是这种心思?只是她打定主意要和素鹤同进退,哪怕是死。 云行雨看的心底微微悸动,沉寂已久的弦似是被撩出久违的音符。 霎时想起了亡妻的音容笑貌,仿佛依稀历历在目。但画面一转,又跳到了他怎么也转不开的梦魇。 他的温娘,就那样浑身是血的倒在污秽中,被那群畜牲肆意凌辱。 “相公……” 忽来一声相公,使得渐陷魔障的云行雨冷不丁的清醒过来。旋即一手夺了琵琶,一手卷起两人撤离柳心斋。 眨眼,遁至安全地带。 刚放下两人,即迎来碎玉人一巴掌:“谁让你多管闲事?” “去哪里?” “要你管。” 云行雨眸光递向浥轻尘:“拦下她。” 果不其然,浥轻尘出手点住了她的穴道:“不可冲动。” “浥姐姐?”碎玉人急啊,都什么时候,你怎么竟帮外人? 万一,万一去晚了,他们……他们,剩下的,她不敢想。 “先听听怎么说?”其实她也恼,云行雨此举,无疑置素鹤他们与死地。 试问,她怎能不恼? “接着。”云行雨将琵琶还给浥轻尘,然后眉眼不抬,道:“他们,死不了。” “你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就被碎玉人怼了回去。 云行雨并不想多理她们,除温娘以外,都和他没关系。 “喂?怎么不说了?” 浥轻尘有些头疼,但她听出了云行雨的弦外之音,既然他说死不了,便是有所倚仗。 遂劝碎玉人先冷静…… 而另一方面,柳心斋外围结界被破,林卯见机最快,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先拉了就近的柳木白做垫背,再虚晃一招,驾土遁,瞬间无踪。 素鹤将悯殊自柳木白体内撤出,登时一掌袭向夜雨,解了槐尹的围,道:“带她们走。” 槐尹回眸,刚好看向无盐女带着老妪小丫头冲出满月拱门,登时拂袖卷了人就跑。 夜雨还想追,被素鹤挡下:“离开。” 只见夜雨稍怔,随即掣剑离开。 一回头,刚好撞上范四六口章,随后便是邹寂人,立时掣剑佯攻。 两人刚出神女殿,根本不晓得外面发生何事?遂仓皇分散奔逃,素鹤趁机携邹寂人,对亘辞等人道:“退。” 亘辞、刀疤三、卞清,登时掩袖欲遁,素鹤也携了邹寂人,却是发现时间来不及,旋即一掌擎天,再把手里的人瞬间推出。 邹寂人回眸,肝胆欲裂:“百里素鹤……” 第一百零二章:劫后 甫落地,邹寂人便想往回冲。 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情义二字吗? 自问自己从前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人,跟着林卯更是趟过多少风里雨里。可是那又怎样? 临了了不及素鹤一计离心,赤胆剖君,怎奈君已弃。 而素鹤与他相处才多久?他们又是怎么到一起的?他比谁都明白,可就是这样一个自己,偏偏怎么就让素鹤愿意舍死忘生的来救? 傻不傻…… 亘辞反应极快,拂袖缠住其腰,把人往回捎带,随即示意刀疤三、卞清把人按住。 “放开我。”邹寂人倾尽全力挣扎,却眼睁睁看着柳心斋在“隆”“隆”爆破声中化为齑粉。 多少的快与不快,都付烟尘。 “来不及了,你去不过是多添人命,何苦白费他的心思?”亘辞叹了口气,凭心说,他们也算交浅言深。 看素鹤就这么骤然长去,怎能不惋惜。 偏邹寂人红了眼,死活听不进劝。强催真元,挣脱钳制,一骑绝尘的射入烟尘之中。 刀疤三、卞清留之不及,伸手欲抓,却落了空。 卞清看向亘辞:“主事?” 怎么办?人在他们手上走脱了,届时要如何解释? 亘辞横眸深深看了眼仍是浓尘蔽日的柳心斋,心有凄凄道:“走吧,先回去找大家汇合。 如此强劲掌力,百里素鹤要生还太难了。” 说罢,三人摇身踏离此地。 邹寂人冲入浓尘之后,伸手忙忙不见五指,只能掩袖捂在里面一点一点摸索,急急呼喊:“素鹤?百里素鹤,你在哪里? 听到,你就应我一声……” 然而,任他怎么喊,废墟之上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喊的急了,更让浓尘呛得难受。 但他不愿意相信素鹤就这么死了,从不信好人长命一说的人,眼下就像抓住了最后的稻草。 喃喃道:“咳……咳……别慌,别慌。都说好人长命,他是个好人,不会死的,不会……” 可是越找,脚下的路也变得越难行。每一步似有千斤重,每一口呼吸都像是从整个腔子里挤压出来的。 都那么的疼,那么的要人命。 忽然,就在他快要倒下去的时候,脚下好像踩到的什么,登时蹲下俯身扒拉,好不容易扒出个人,却是范四。又往前扒了扒,是柳心斋的卒子。 接着,他又断断续续挖出不少人。 有柳木白的,有六口章的,还有很多很多他叫不上,叫的上名的。 他们无一列外,都成了尸体。 只不过,还是热的…… 邹寂人不死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到亲眼见证,打死他都不相信。 就这样,也不知他在这场烟尘挖了多久,终于看到一块还算完整的大石好像压着什么。 登时连滚带爬,跌跌撞撞跑向大石,两手刨开厚厚的积土。 虽然衣服已经脏的辨不清,可认得这只把自己推出去的手。 低头挖着的人,也不知是什么迷了眼,还是老天撒了零星小雨,一滴一滴落在尘土上,砸出一道浅浅的坑。 少顷,他也不管脏不脏,抬袖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难掩喜悦道:“我就说你不会死,好人定会长命。 等我一会儿,我去把石头弄开。” 说罢,起身抬手虚空一抓,那大石立时被移往他处。 “砰”的巨响,砸的地面隐隐颤动。 却发现下面还有些石板木梁横七竖八摞在一起,邹寂人也管不了那许多,遇到什么搬什么,需要挖的就用双手 哪怕……两只弄的血肉模糊,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出素鹤。 也是素鹤不该死,那大石看着吓人,但下面其他东西支撑,不然就当时那情况,硬接此掌哪能有命。 然他虽捡回半条命,可这伤邹寂人只能看着发愁。虽是如此,仍是坚持把所剩无几的真元度给素鹤。 之后便驮了人,三步一跌的走出废墟。 邹寂人低头蹒跚前行,眼前愈来愈模糊,每当要倒下时,便拿出剑往自己腿上来一下子。 也想带着素鹤快点飞到众人身边,可他那点真元都给了素鹤保命后,体内丹田现在一丝都榨不出来。 唯有靠着两条腿,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行。 他很清楚,或许很多人不能理解今日种种。 可是,他明白…… 另一头,亘辞等人终于找到云行雨等人,晓落年等人也找了过来。 互道安好后,浥轻尘急向亘辞问到:“亘主事,素鹤他们人呢?” “对啊,槐尹呢?”碎玉人也急问。 大家都回来了,怎就不见他们? 亘辞看了看两人殷切的眼神,喉头有如打架,简单的话,却不晓得如何开口。 浥轻尘轻颤,道:“是不是他……”剩下的两字,她没勇气说出来。 怕讲了,便成真。 碎玉人明眸滴溜一转,登时脚下发软,得亏旁人手快,及时掺住。 两汪碧水,再也控制不住,哗哗淌出眼眶。 “呜呜……完了,坏人死了……死槐尹臭槐尹,要死也不打个招呼。 啊……害我们提心吊胆,你这个坏人。” 亘辞犹疑了一会儿,道:“这位姑娘,槐兄弟应该没死。” “什么?”咋听槐尹没死,碎玉人立马收了眼泪,眼巴巴等着答案。 浥轻尘一听,登时心中也生起希冀。或许,只是她多想多虑了。 “槐兄弟带了几个人比我们先一步离开柳心斋,理应无恙。 只是逃离时无暇顾及方向,因此与众人走散,兴许再等片刻将至。” “真的?”碎玉人顿时眉开眼笑,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她就说嘛,这种祸害怎么会随便挂掉。 “那……素鹤他?” “抱歉。” “何意?” “对啊,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好好的,别瞎道歉,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碎玉察觉浥轻尘脸色有异,急忙上前把人扶住,压低声道:“浥姐姐,先别慌,百里大哥比坏人厉害,坏人都没死,他肯定会没事的。” 浥轻尘勉强给了她一个浅笑,强自镇定道:“亘主事,直言无妨。” 是生是死,总是要有个答案。 亘辞见她如此坚持,倏然觉得无法与之直视,愧疚之感宛如山岳压在心头。 刀疤三见状,忙接过话头道:“我等逃出时已经晚了,是他临期一掌托住威压,使我等逃出。 而他,唉……浥楼主保重。” 说到最后,刀疤三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印象当中,他们其实从来不曾看好百里素鹤。所有友善也止于表面,止于半月之期的约定。 除此,无他。 然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人会临了了做出此等举动。 传闻,他不是司幽百里氏的吗?怎会,如此行事…… 现在的他们早不是初入尘世的少年,只凭着满腔热血便以为自己可以拯救苍生。 他们,已经学会了伪装,学会了藏起真实的自己,学会了怎么保命。 所以,百里素鹤的举动是他们……无法理解。 浥轻尘已然猜到结果,但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踉跄一退间,堪堪被碎玉人扶定,才不至于太过失态。 “他……”他怎么就学不会保护自己?真当自己,死不了吗? 傻子…… 云行雨也被吓一跳,照他判断,素鹤应该不至于无法脱身才对,忽然,他发现人群中除了槐尹之外,还有一人未到。 横眉道:“邹寂人在哪里?” 经他提醒,浥轻尘、碎玉人才双双反应过来。 对啊,邹寂人不是也一起进去了吗?为何,不见他回来? 卞清看了眼亘辞、刀疤三,道:“事情发生后,他冲了回去。 我们拉他不住,想他应是还是废墟。” 又或许,以往他处。 正说着,槐尹携了老妪三人赶来,却见众人眉间似染忧色,问道:“大家都在便好,我兄弟哪儿去了?” 抻颈垫脚张望几下,心咯噔下沉。 碎玉人上去就给他一脚,道:“会不会说话?” 没见浥姐姐难受吗?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槐尹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把身后的人一一推给碎玉人,道:“照顾好她们,我去找我兄弟。” 说罢,转身便走。 云行雨忽然挑眉,道:“慢着,云某与你同去。” “这……不必了吧,云兄修为高深,何妨留下保护大家。”话音刚落,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下。 然而云行雨拒绝了他,环顾众人道:“在场的今日都有共生死的情谊,且柳心斋已灭,何人会行此不利? 更何况,救人如救火,多一个人也是多一份力量。 云某,说的对吗?” “……啊,对、对,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说罢,当先离开。 众人回神,才发现云行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而大家都没有发现。 得云行雨出手,浥轻尘那颗不安的心,渐渐恢复她以往的镇定,便向老妪三人问候。 才知三人俱是神女殿的祭品,索性邹寂人去的及时,才让她们免于刀口,只可惜在她们之前的七人,却是救不回来了。 三人将她们如何被抓,众人如何被献祭一一道出。也算澄清了此前素鹤是凶手的传闻,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听到此处,众人唏嘘。 纷纷托辞离去,更多的是心头那份愧对。 曾经他们是叫最凶的那伙儿,如今当真相摆在眼前时,才觉得当初的言行是如此的不堪。 一时间,原本人挤人的野地变的格外的空旷。 浥轻尘看向老妪等人,道:“不知三位,往后有何安排?” 老妪很是感激,道:“我三人都是苦命之人,此番能死里逃生,实赖诸位之力。 是故,我等打算今后退隐,再不问红尘。” “退隐也好,三位可有想过去哪里吗?” “已有想法,恕老身不能相告,请恕罪。” “无妨,三位既有去处,便当早行。一路,保重。” “告辞!” “告辞!” 待人走远,碎玉人才露出担忧的表情:“浥姐姐,你怎样?” “我……” 第一百零三章:看起来不大好 云行雨、槐尹一路急奔,心思,却有不同。 找到二人时,邹寂人已是仅凭一口信念强撑,双眸已辨不清前路和方向,也看不请来人是谁? 浑浑噩噩的,只想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停,停了什么希望都没了。 便是两人到来,他都无所反应。 “你背素鹤,他让云某来。”云行雨蹙起眉头,想过突发情况,但没料到现实远比他预料的要严重的多。 槐尹当即陷入为难,略待勉强道:“兄弟伤的不轻,还是交由云兄负责吧,邹管家就让在下来好了,且他浑身血淋淋的,弄脏阁下反而不美。” 云行雨淡然瞥了眼,道:“无妨,刀口舔命的怕什么脏不脏?” 说罢,拂袖卷了素鹤推至槐尹怀中,不容拒绝。 倒是邹寂人背上猛然变轻,顿时脸色唰的大变,盲目四处乱抓:“百里素鹤?百里素鹤……” 刚迈开脚想往前追,结果绊倒一块石头,“啪”摔下去。 “莫慌,他没事。”云行雨身形一逝,及时掺住邹寂人。 起初邹寂人怔了好半晌,后才慢慢回过神,缓缓侧眸顺着声音来处,看向云行雨,心神骤松。 颤声道:“是你?” “是。” 得到想要的答案,邹寂人再也支撑不住,呕了口朱红,旋即颓靡倒下。 手上那仍在滴血的剑,“锵”的掉在地上,弹了几个,滚落一边。 云行雨瞅了眼他那被血凝结板住的衣摆,又看向地上的剑,抬手一纳,收了剑,背了人。 “走吧。” “好。” 槐尹背上素鹤紧随其后,一路上没少看邹寂人,只道可惜。 多好的灭口机会,凭白给浪费了。 同时心里对邹寂人的看法有了改变,以素鹤的个性,苏醒之后但凡得知这段过往,必会待其以后不同。 届时自己要说什么不利邹寂人的话,反而落了下乘。 但继续在一起,也必将令素鹤生疑,这与自己……不妥。 而且,这个忽然冒出的云行雨也不非易与之辈。 左思右想,再在素鹤身边待下去俨然是有风险。 云行雨侧眸,任由景物从身边一闪而逝,只是平静的问到:“槐尹不出声,可是担心素鹤?” 槐尹心头吃惊,故作如常,道:“哈,是啊。 看他此番伤势,恐不乐观。” 实则心里七上八下,战鼓擂的通天响。暗忖:这厮不会看出了什么吧? 按说没道理,至少自己并没有露出马脚。 “是不乐观,然亦非无法可救。” “云兄能救?”槐尹眉头上挑,不禁思索要对云行雨重新做定义。 “欲海天能人甚多,只要他撑得住,法子自然是有。” “呵呵……云兄真爱说笑。” 槐尹讪讪的扯起嘴角处肌肉,尽量让自己笑起来没那么僵硬。 法子?他这话说了跟没说一个样。 不过,心底也因此对云行雨愈发的警惕小心。 这个男人,无论是心智还是能为都远不是邹寂人能比,需得谨慎应对。 纵不为友,亦莫成敌。 否则,必成自己往后的阻碍。 云行雨挪回视线,不咸不淡的回了句:“是吗?” 然后再无他话,槐尹也不想与有他过多交集,慎防说多错多。 是故,两人皆是卯足了劲往浥轻尘等落脚处赶。 碎玉人看浥轻尘一副错愕又惊诧的模样,不解其意,伸手稍微用了推了推:“浥姐姐?你这是……怎么啦?” 浥轻尘缓了几口气,才使自己勉强冷静下来,道:“我没事,他们回来了。” 语罢,拉了碎玉人迎上前。 碎玉人回头,被眼前惊呆,磕磕巴巴道:“他们……怎……怎么了?” 怎会?弄成这副样子回来? 登时看向浥轻尘,大家不都没事吗?怎他二人便是如此? 尤其是在看到邹寂人身上的血后,更是被吓得往后直退。 浥轻尘低头轻拍其手背,安抚道:“别慌,且听听怎么说?” 云行雨看了二女一眼,道:“先回十二月风阁再说。” “好。”浥轻尘眼巴巴收回一颗芳心,千万的话儿全往肚子里咽。只为回到十二月风阁,可以一问究竟。 而十二月风阁内,自打他们出去后缺云子就没消停过,一个人在旋即走来走去,脖子硬生生盼长一截儿。 从子夜盼到金鸡报晓,再从冉冉朝阳盼到日上三竿。眼看天色近午,人才是迟迟没有消息,缺云子越等,心里越发没底。 好不容易盼到人都回来了,还搁俩生死不知的。 但他也管不了那许多,忙招呼把人送至西侧的厢房,为了节省救治时间,两人索性搁一个放床上,一个靠在椅内。 两人伤势尤为严重,特别是素鹤,缺云子看过之后,便催槐尹往维叶谷走一趟。 槐尹指着床上的人,道:“真……有那么严重吗?你……补缺圣手,不可以吗?” 缺云子抬手把人往外推,凶巴巴道:“叫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晚点,你就等着给鹤小子收尸好了。” “……好好好,我去,你整那不吉利的做啥?也不怕晦气?” “老头子我啥没见过,怕啥晦气?”说罢,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喂?” 走就走,踹人干嘛?槐尹摸着屁股揉了揉,然后风风火火往维叶谷赶。 事关素鹤性命安危,他还是不敢大意的。 房内,浥轻尘围上前道:“真有那么严重吗?” 虽说同一个问题,槐尹已经问了,但她还是不愿死心。 缺云子叹口气,拍了拍她肩头,然后走到云行雨跟前,道:“行雨啊,我记得你们宗门有一种秘法,可以使人进入假死而不伤肌理,对不对?” 云行雨横眼缺云子,目光落在邹寂人身上,道:“云某知道了。” 说罢,走到床前,沛然一掌,雍雍慈悲之气灌入素鹤体内。 再一看,除了毫无血色之外,人便好似熟睡之中。 浥轻尘看到此处,也知道情况不妙,道:“此术能维持多久?” “凡事都是有代价的,想要不伤肌理而进入假死,那么相对的,它所持续的时间便是有限制。 通常来说,不超过这个数。”说完,比了一个数字。 “七天?”浥轻尘愕然看向素鹤,回眸惊问:“如果七天仍是没有找到办法,会怎样?” “会……” “哎呀,不是还有七天吗?放心,这小子命大的紧,当初对上幻不也没死吗?”缺云子心知云行雨的答案是什么,当下就截了他的话头。 对浥轻尘和碎玉人道:“你俩出去烧点热水,然后在打点清水过来,我要给他处理伤口。” “好。” 过了片刻,二人各捧一盆清水入内。 “放桌子上,你们两个丫头都搁外面等着,有事老头子再叫你们。” 两人也晓得缺云子所指为何,邹寂人伤在腿部,不说其他,她们两个女子在场着实不方便。 登时作礼过后,退至院中等候。 而缺云子让云行雨关了门,便找了把剪子将邹寂人的衣服下摆绞了,连带裤衩子,都给他剪的只剩个裤头。 小心的将和血肉粘一块儿的布料,点点的剥离下来。 但即便是缺云子再小心翼翼,触碰仍是不可避免的,每剥一下,都疼人整个青筋暴起。 “行雨,拿块帕子给他咬住,千万别让他伤了自个儿。” “好。”云行雨松开对邹寂人的钳制,转往桌子旁,抓起掸在铜盆边上帕子三两一卷,摆个长条,撬开牙关,让他咬着,道:“撑着点,比这痛苦十倍百倍你都咬牙抗下了,不要到了最后功亏一篑。 另外,你不想亲眼看看你拼命救回来的人是生是死?” 如果说前面一句邹寂人没啥触动的话,那后面一句就是戳到心坎了。 他是简单的人,没什么野心,没太多的善恶之分。就想一辈子忠诚一个人,说主仆也好,说朋友也罢。 讲穿了,他只想做个默默守候的。什么富贵什么荣华,其实那都是虚的。有自然是最好,没有他也不强求。 求的,从来不过是这份忠诚的心……有回应。 可惜,林卯没有回应他。 素鹤回应了,他却不敢相信。 为什么?为什么他付出千年万年换不回,而今一个“仇人”,却在区区数日内给了他要的。 他想不通,想不通…… 云行雨看他的反应,就知目的达到了,对缺云子点头道:“可以了,动手吧。” “嗯,平时看他斯斯文文,没想到关键时候也是个狠主啊……”说罢,剪下一块带皮肉的血布扔下。 好好的腿,愣是让他扎的没块好肉,不是豁开的口子,就是对穿的。这当时,他得下多大的狠心? 光看,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瘆得慌。 云行雨半晌吐出几个字:“是条汉子。” 还别说,就这两腿的伤从清理到上药,前前后后花了近两时辰,便是缺云子也折腾的浑身是汗,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之后再是处理他手上的伤,这也是血肉模糊的很,十指连心,即便塞了帕子,还是因为咬的太用力,血水浸红了帕子。 “圣手,就不能给他点药用用?” 缺云子当然晓得他的意思,却也只能无力的叹气,道:“不是不可以,只是用了之后他这腿和手能恢复,但要回到从前一个水准,则是不可能。” “这……唉。” “喂?你撑着点,待好了以后,老头子保证你这腿和手比以前的更好用,听到没有?” 说着,继续低头抓紧处理。 另一方,槐尹出了十二月风阁,便向维叶谷急奔。 然而等他赶到是,谷内找遍也没有找到拂清风,揪了一个地芝精打探,才知他们当初离开没几天,拂清风也跟着走了。 到现在,也没有音信。 顿时,把槐尹急的上火。先生不在,那素鹤不是死定了? 这,这该如何是好? 第一百零四章:等不来的爱情 左思右想,无可奈何之下槐尹只能返回十二月风阁。拂清风不在,他们得另寻他法。 一进门,便对上在院中苦等的浥轻尘、碎玉人。 浥轻尘上前,道:“如何?人呢?” 引颈而盼,却不见熟悉之人。登时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漠然往后退了数步。 碎玉人急急扶住她,担心道:“浥姐姐?” 旋即,瞪了眼槐尹,娇叱道:“愣着干嘛?快说啊。” 没看见人都急成什么样了吗?你脑子开不开窍? 槐尹不开窍吗?开窍,开的碎玉人下一刻就后悔的想给自己一嘴巴子。 这货见浥轻尘如此神伤,哪里还遭得住,心里只差苦海翻浪,恨不得直接把佳人搂在怀里,告诉她没事,还有他。 犹疑几番,目光愈发痴缠。如果说他以前还能克制自己的情感,那他现在见到浥轻尘难过,则完全不想掩饰:“轻尘,对不起。” 浥轻尘沉浸在失落的痛苦中,对他叫了什么,并无多大反应。 但碎玉人就不同了,以前这货就是少楼主,楼主的叫,眼下他是什么都不顾了,直接喊芳名。 这叫她怎么忍? 顿时呛声道:“既然知道对不起,你去了这么久都在干嘛?连个人都请不回,你还好意思回来? 里面躺的可是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人还没断气了,你就这么不上心?” “住口,休要胡搅蛮缠。” “我不,我偏要说。” “你……” “怎么?还想动手打我?”碎玉人看到那只扬到眼前的大掌,顿时两行珠泪没忍住,“吧嗒”“吧嗒”掉下来,就跟断线的珠子一样。 这个蠢货,难道就看不出她在提醒他,朋友妻不可欺吗? 虽然浥姐姐和百里大哥没有什么,但是谁看不出浥姐姐的心思,谁不晓得百里大哥并非绝情之人。 你是他过命的兄弟,你连这点都不懂吗? 碎玉人越想越气,泪水愈擦愈多,擦到最后,索性一跺脚跑回房里,将自己关起来。 浥轻尘见她如此,蹙眉略是责备道:“她素来心直口快,然从无恶意。纵有言语不妥之处,你怎可动手打她? 且她哪次,不都是为了你好?” “我……” 不等槐尹说完,浥轻尘提了裙摆急追至碎玉人卧房,轻轻的拍门,柔声道:“玉人,是我。 你开开门,好不好?” “我不,你们聊你们的好了,管我做什么?反正,我就是个父母早死没人爱没人疼的野孩子。”说罢,哭的越凶。 听的门外的浥轻尘,心揪揪的疼。道:“玉人,你开门,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你别哭了。” “要你管,你是我什么人?我又是你的谁,我不过就是横在你和他之间多余的。” 浥轻尘听得眉头直打结,登时以巧劲儿震碎门栓,径直闯入其中,找到蹲在角落哭泣的人。 满腔的怒火,霎时化作柔水,又气又心疼的把人揽在怀里,低声道:“傻孩子,你叫我姐姐的时候,不就是我的妹妹了吗? 眼下,怎么说这种傻话? 姐姐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 碎玉人看着浥轻尘,满是雾气的眸子盛了太多谨慎和小心,更多的是委屈。 是原本该天真烂漫的她,所不该承受的一切。 “是……真的吗?” 曾经家里的大姐也告诉她,她们是姐妹,但她没资格与之平起平坐,更遑论是叫一声姐姐。 能叫时候,唯有父亲在场时,才能那么做。 父亲不在,她连踏入菰家的资格都没有。即便父亲在,其实一年也挑不出两回,甚至没有。 大姐没点头,便是父亲也没辙。 事实上,她知道不是父亲没辙,而是父亲纵着大姐如此。 她也曾羡慕、嫉妒,可是有什么用,不过是让下人也跟着看清笑话自己罢了。 可现在一句随口的姐姐,她能当真吗? “自然是真,不是谁都有资格做疏星楼主的妹妹,你明白吗?”说完,食指轻轻刮了一下碎玉人的鼻子。 惹得碎玉人再也忍不住,一个猛子扎进浥轻尘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槐尹站在屋外听了良久,最后他还是没有敲门而入。 转了身,默默行向西厢房。 见到门口敲门的槐尹,缺云子抬袖擦了额上汗水,道:“回来了,人请来了吗?” “先生不在。” “不在。”缺云子点点头,忽然抬眸,道:“不在?” “是,我将谷内都找遍了,最后地芝精说先生自我们离开后,没多久也走了,至今也不知去向。” 这…… 人不在,那该怎么办? 倏然,缺云子目光定定落在素鹤身上,久久无语。 而槐尹的眼神却被邹寂人黏住,不动声色向缺云子问到:“邹管家的伤怎么样?要紧吗?” 云行雨抬眸,挑了眼,旋即又垂下,装作看不见。 缺云子被问起,到也没瞒他,道:“人是救回来了,就是真元亏空的厉害,短期之内不可再动武。 需得好生静养,嗯?你问这干嘛?” 照理说,你小子不是该问素鹤吗? 槐尹讪讪一笑,道:“归根结底,他也是为了兄弟才落得如此,理应问候。 对了,先生不在,那兄弟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嘞?行雨啊,你有没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不拘什么,总归是个方向。 云行雨眼观鼻鼻观心,道:“没有。” “……” “我久在宗门,对外界丝毫不了解。问我,您就真问错了人。”斜眼槐尹,道:“槐尹面有所思,可是有想法了?” 槐尹啊了一声,方明白云行雨的意思,神色顷刻布满痛苦与自责,跟是懊悔道:“没有,只是见兄弟如此,我却无法相救,不免难受。 失礼之处,尚请见谅!” 云行雨坐直,意味深长的觑了眼,道:“果真是兄弟情深。” 槐尹却恍若未觉,自向缺云子道:“要不,咱们上无生门看看?” “怎么说?” “你想啊,不风身为一派掌门,消息人脉肯定比咱们广。 与其咱们等一个不知何时回来的先生,不如去无生门看看,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嗯,你这么说也对,去告诉两个丫头,准备去无生门做客。” “好。” 刚说完,门口出现两道娇俏身影,一者大气温婉,一者玲珑可爱。 只是后者眼眶还有些红,就连眼睛都冒着浮肿。 “哟?小丫头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快和爷爷说说,爷爷替你出气,不用怕。” 对碎玉人,缺云子是真心挺喜欢的。 碎玉人吸吸鼻子,刚收住的眼泪,顿时又绝了堤,唬的缺云子二话不说矛头直指槐尹:“说,是不是你小子干的?” “我……”槐尹语结,想说不是吧,人确实因自己弄哭的。 “好啊,你小子能干了?”缺云子撸起袖子,抬手便是一巴掌呼在槐尹后脑勺。 “爷爷,别打了。” “干嘛不打?这小子把你弄哭了。” “不是他,他是我的什么人,我怎么可能为他哭。” “那是为啥?”来这么久,不都是笑嘻嘻的,你什么时候哭过? “我……我想家了。”说罢,吸了吸鼻子,下定决心道:“所以,我过来想和爷爷辞行,还请爷爷不要怪玉人,玉人……玉人想家了。” 果然,她这么说,缺云子也就懒得管槐尹,沉思了片刻,语重心长道:“也对,出来这么久,经历了那么多风雨,你是该回去报个平安。” “多谢爷爷!”碎玉人欠身失礼,上前抱了下缺云子,糯糯的道:“爷爷保重。” 那语气别提多委屈,仿佛就是一头小鹿在外面受了伤,如今要回去找个避风港躲起来。 缺云子心内长叹,却不忍心戳破。 摸着碎玉人的头,叮嘱道:“爷爷尚有他事待理,无暇送你。 路上,要自己保重。 机灵点,别向上次一样傻乎乎中了恶人的套。” “嗯嗯,玉人记住了,爷爷保重。”又看了眼云行雨,道:“云大叔保重。” 云行雨颔首:“保重。” 末了,碎玉人又抱了抱浥轻尘,满屋子的人,她独独绕开了槐尹,明眼人都瞧的门清。 看着那小小落寞的身影就这么离开,众人的眼神登时都落在了槐尹身上。 槐尹看她对每个人都道别,唯独没有自己,不知为何心里闷闷的,一股莫名的烦躁油然而生。 又见众人都投以责备嗔怪的眼神,更是冒火,心想走就走吧。走了更好,自己行事便没那么多掣肘。 碎玉人走的很慢,其实她还是想某个人的一句挽留。 然而,等来的只有心碎。 浥轻尘看的大为着急,拽了槐尹便往外追:“玉人,等等姐姐。” “什么事?”碎玉人转过身,视线所及却是两人拉着的手,登时一颗心像被寸寸揉碎,疼的无法自已。 浥轻尘执起碎玉人的手,将槐尹交到她掌心,道:“世道混乱,一个女孩子出门多有不便。 槐大哥,他想送你一程。” “是吗?”明知是浥轻尘安慰自己的谎言,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希冀的看向某人。 槐尹实在是说不出口,但对上浥轻尘的眼神,他无法拒绝。 便闷闷的点头,道:“走吧,我送你。” 碎玉人低头,将手松开,握在自己掌心,道:“不用了,救百里大哥要紧。 浥姐姐,保重!” 说罢,转身腾云离开。 “还愣着做什么?你想她再经历一次神女殿吗?”浥轻尘转眸,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再次推了把槐尹。 前面浥轻尘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只在后面那句神女殿,顿时有如遭了雷击。 脑海中霎时浮起过往的一幕幕,有她从螣海被捞上来的样子,也她浑浑噩噩的宛如孩童的时候,更有她在禁山倒下的一幕。 看了眼身后门口的缺云子,回眸对浥轻尘道:“保重!” 到底,他还是放不下…… 第一百零五章:不灭之烬 槐尹匆匆追上碎玉人,但碎玉人并不想再理会他。 毕竟等来的回头,不一定是爱情。 如果说受了伤撞破头是她自找的,那现在想一个人躲起来总是可以,到底这是她的自由。 既然不是谁的谁,又凭什么去干涉自己做什么? 槐尹只当碎玉人是大小姐脾气,又发作了。所以,他不曾上前劝慰半句。用他的话说,生气到一定的程度,自然就想通了,用不着劝。 当然,他会选择追过来也不全然是因为放不下。 更多的是他无法拒绝浥轻尘的要求,再者便是在回十二月风阁的途中,自菰家的木鸟已经返回。 如今柳心斋覆灭,神女殿被毁,素鹤也陷入生死交关之时。有些事放在信中,三言两语他也交代不清楚。 倒不如,趁此机会做个顺水人情。 既博了浥轻尘好感,又有名正言顺的理由离开。 这与他自然是极好的,虽然这和之前本来计划有些出入,但结果相差不大亦是可行。 只是凭白错过杀邹寂人灭口的好机会,纵然有云行雨在,要得手不易。然他相信只要做的巧妙,未必没有机会。 如今碎玉人的离开,邹寂人可以延后再动手。既解了他尴尬,能如此顺理成章离开,便是日后素鹤醒来,也是说不得什么。 如此,对他往后再接近不会造成任何阻碍。 而另一厢,浥轻尘再送走两人后,急忙回至房内与缺云子等商议,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云行雨驮了邹寂人,缺云子背了素鹤出现在院里,浥轻尘关了房门,随后一起消失不见。 倒是不风猫在二虫院里,也不知该说是偷的浮生半日闲,还是说暴风雨前的宁静。 总之,现在的日子既温馨又愁心。 之前与行岩踪去信给魔界界主,告知七重迦罗印,由魔界完成封印出现松动,嘱咐其前往八风岛加强。 怎料魔界界主收了信,却纹丝不动。 催的急了,便推说再闭关。 闭他娘的关,谁不晓得扈西河那混账东西最近搞出的幺蛾子。 堂堂魔界的界主,纵容几个不入流角色在家门口蹦哒,存的什么心思还需要猜? 只是他们不愿事情走到这一步,如今大敌当前,应该急思团结配合,而不是自我内斗,闹得分崩离析。 索性,这日子有烦心就会有窝心。 老父亲的快乐,是常人不能体会的。不说、不闻、不语几个老说他魔怔了,几个老单身哪里懂得人父的乐趣? 嫉妒,这是妥妥的嫉妒…… 不风躺在滴水檐下,窝在摇椅内,睁一眼闭一眼的看着无泪顶着烈日再院里扎马步,小小个头不说话,但很倔强。 明明双腿抖的跟筛糠似的,愣是不求饶。 白鹭童子一旁看的又心疼又焦急,忍不住跑到檐下替无泪求情:“掌门,您就让少主歇会吧。 咱们都是仙者,又不是武夫,干嘛要学人扎马步?而且,少主已经扎了快三个时辰了。” 从天蒙蒙亮拎出被窝,就一直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得喝,这三皇子要是能看到,可不知得心疼成什么样。 不风也不知从哪里顺了一把破棕叶扇,盖在自己脸上,自缝隙中看着白鹭童子,道:“小白鹭啊,都说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咱们虽是仙者,会点法术。 也不过比武者多几分保命的手段,没什么了不起。 遇到特殊情况,当法术被制时,还需强健的体魄,扎实的功底助你们突破难关。 所以,切不可小看了它,知道吗?” 白鹭童子点点头,老实说往日他真的不曾想过这些。 高来高去惯了,谁还记得这样的本来。 顿时朝不风弯腰一拜,道:“谢掌门赐教,白止这就陪少主一块站。” 不风挪开扇子,含笑道:“去吧去吧,人呐,只要肯吃苦,往后便可少吃亏。” 刚说完,明夷匆匆来报,附耳低语了几句。 但见不风一个猛子坐起,破扇掉在地上,侧目急问:“到哪儿了?” “照进程,应快到天风岐瞍外。” “你盯着无泪他们继续练习,为师亲去迎接。” 说罢,身形已经消失在摇椅内。 明夷看师父走了,也是有些心疼小师弟的,上前道:“师弟,师父不在,要不要休息下?” “多谢师兄,无泪……可以。”说句话的功夫,上下牙关和磨蚕豆似的,已经敲了无数回。 “好吧,师兄听你的。”看了眼灼人的日头,然后一撩衣摆别在腰间,走到无泪右边。 “师兄,你做什么?”无泪眯了眯眼睛,实在汗水流到里面太难受,忍不住眨一眨。 “陪你啊。”明夷回了句,又道:“师父叫我盯着你们,做师兄自然该做个榜样不是?” 白鹭童子插了一句,笑道:“还是师兄好。” 无泪霎时羞红了脸,低下头自己消化。 坦白说,来的日子虽不短,但他还是没有完全适应。 对于众人的关怀与热情,他总是既渴慕又害怕。 触碰一下子,又忍不住往后退缩。 幸好大家,都没有怪他。相反,个个都对他很包容。 这也是他为什么练习从不叫苦的原因,他不会表达,也不懂该如何表达,只想尽量去做,做到最好,别让大家失望便好。 又过了约半柱香的功夫,但见天际几道流光嗖嗖落在二虫院内。 须臾,不风帮缺云子扶着他背上的素鹤拐入旁边的厢房,云行雨驮了邹寂人亦快步跟上,浥轻尘随后。 明夷见状,让无泪他们先练着,叫住浥轻尘:“浥师妹,发生何事?” 浥轻尘顿住脚步,同明夷见礼:“明师兄。” “这是?” “此事话长,容我慢慢道来。 事情还得从……”浥轻尘将自己下山入世,巧遇素鹤及柳心斋、神女殿之事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我与师妹一道去看看吧。” “嗯。” 少顷,二人来到住处。 不风正好抬起头,看见明夷:“徒儿,帮你云师兄把这位仙友抬到隔壁厢房。” “是。”明夷依言与云行雨一左一右将人架起,扶到隔壁房躺下。 云行雨取出缺云子配置好的丹药,倒了一颗捏开邹寂人牙关放进去,再把牙关合上。 整套动作,“粗鲁”的一气呵成。 水都不带给一口,就让人家干服了。美其名曰:男人嘛,那么矫情干嘛? 明夷掩袖微咳,缓解这份不自在:“咳咳……请问云师兄,这位是?” 不怪他不认识,上次送信时,邹寂人的主子还是林卯。 只不知,这厮掌劫逃去了哪里? “嗯?等他醒来,你问他。”云行雨找个座坐下,示意明夷不妨一块。 “哦?还有故事不成?”明夷到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云行雨。 “大概吧。” 能让一个人甘愿舍死忘生,多少会有几个不为外人所道的理由。 明夷见他如此说,遂不在多问,举茶敬道:“粗茶淡水,望云师兄莫弃。” 云行雨勾起了然,笑道:“请!” 然身处隔壁的不风,可就没两人这份闲情淡然,饶是阅尽风波,还是差点沉了船。 扣着素鹤脉门,眉头愈发紧促:“怎会如此? 你们……遇上邪人了?” 缺云子抱起桌上的水壶,狠狠灌了一大口,方用袖子擦了嘴角道:“呸呸呸,你个老不死的乌鸦嘴。 我老头子还想多活几年嘞,你少说那不吉利的。” “那你们这是撞上了谁?”眼下就已经惊动那些老怪物了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说罢,看向门口担忧的浥轻尘:“浥丫头,你说。” 不风起身,招呼两人坐下,道:“小尘儿?” 浥轻尘敛了思绪,道:“是被天外飞掌所伤。” “可知发掌者是谁?” “不知,此掌来的突然。不似助威,倒像是要把众人一网打尽。” “那此掌有何特征?”不风皱眉,想一网打尽?会是谁呢? 浥轻尘仔细回想,当时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根本没有时间去管其他,只记得……道:“记不大详细,但观方位应在魔界。” “魔界?” “你确定?” 不风和缺云子互换眼神,一时心头吃紧,俱是不敢去相信。 “是,掌风刚猛无比,快捷绝伦。这点,云大哥可以作证。” 缺云子戳了戳不风,道:“诶,你记不得魔界中,哪个人有此特征?” 不风白了眼缺云子,知道,他当然知道。魔界有十大魔子,其中玉蛟龙便是以刚猛著称。 问题是此人倒是个魔界中难得的正派人物,行事为人,颇为侠义。 而且,从不滥杀。 就这样的人,根本对不上。顿时再次向浥轻尘确认到:“小尘儿,你当真没看错?” 浥轻尘闻言,怔了怔,随后肯定道:“侄女儿可以确定。” 这……不风顿觉头大如斗。 缺云子眼角微挑,道:“哎呀,先别管是谁干的,救人要紧。 目下拂清风不在,要就素鹤咱们就得另寻法子。 话说,你有什么建议?” 不提这事,不风还好些。一提,只觉得头要炸了。 没好气道:“老小子,你真能给吾出难题。” 浥轻尘抬眸道:“怎么说?” 不风哼了一声,肃整衣摆,道:“办法不是没有,但要成功也几乎没可能。” “喂?试都没试,你怎么晓得结果?凡事总要试过,才有结论不是?”缺云子捏着稀疏的胡子,眼神开始胡乱飘。 “你老实说来,谁出的馊主意?”不风怒指缺云子,大有捶打之势。 缺云子跳上椅子半蹲道:“实不相瞒,真不是我干的。” 我顶多就是被提醒,想起来了那么一丢丢往事而已。 浥轻尘越听,心头愁云积累愈深,道:“师伯?” 不风望着她哀声一叹,照说这孩子早些疏星楼遭难时,命里本是有一死劫,无可化解。 如今不知何故推演不出,但有一条,却是情关难过。 “师伯?” “你想救他,便需取回一物。” “何物?” “不灭之烬。” 第一百零六章:为难 乍闻不灭之烬,浥轻尘错愕了片刻。 好半晌才想起是幼小时,听父亲提过一耳,再到后来年岁叠长,慢慢的她也就忘了此事。 可是,传闻此物不是? 不风颔首,这就是他为什么说法子虽有,要成却难。 只因此物系医门至宝,且从无外借一说。 莫说是借,多少人把伤者抬到医门恳求烬斛商搭救,最后还不是怎么抬去又怎么抬回来。 “难道别无他法?”浥轻尘张大的眸子,盛满寂寥的心碎。 “唉……容师伯再想办法。” 缺云子道:“想什么想,我看要不你我舍了这张老脸去求他一回,他烬斛商总不能不见吧?” 虽说有难度,但只有见上面,当面谈,一切才有希望。不论如何,总归比坐在这里发愁强不是? 就算烬斛商有什么刁难,咱们也可以酌情考虑啊。 要知道,七天已过一天,再瞅瞅都晌午,一晃一晃便又是一天。 给素鹤的时间,就和攥在手心的流沙相同,越想留住,它流失的越快。 不风也知道没有别的办法,目前只能如此,起身道:“小尘儿,你照顾好他,我们去去就回。” 浥轻尘颔首,将二老送出房门,回到素鹤床边,静静的看着。 若可以,她想俯身抱住他,将她的泪在他身上刻下痕迹,烙下属于自己的气息。 可惜,她的身份不允许她那么做。她的骄傲,也不许她如此。 想到这里,起身打了盆水进来,替素鹤一点点擦拭。 从额头再到眉眼,再至嘴角。 再执起他的手,细细的,温柔的,每根手指每根擦净。她想,这大概是长久已久他们最亲近的一次。 不风和缺云子驾了祥云一路驰逐至医门上空,烬斛商窝在忍冬居忽然对门口的正月道:“去将贵客迎至此处。” “是。” 正月得令,即上云头至半空,须臾至两人跟前:“贵客请随我来。” “有劳。” 两人互看一眼,随即跟上。 下到忍冬居,正月将二人引至正屋。 烬斛商诚如他的名字,生的一派商人模样,却又分外儒雅随和。任谁瞧了,都会忍不住放下戒备,对其顿生好感。 “正月,奉茶。” 又起身与二人叙礼,而后请两人入座。 抬手按在扶手处坐下,打趣道:“不风中不在宗门享受天伦之乐,怎地至小弟这寒舍来了? 可是怪小弟上次没有亲至,特来问罪?” 刚说完,正月进来奉茶,便示意先给贵客。 正月从其意,将茶放在几上:“贵客请慢用。” 随后将剩下的一杯,端给烬斛商。 烬斛商接过,道:“自己外面玩吧。” “是。” “烬老弟还是一如既往爱护门人呀。”不风抿了一口茶,感叹道。 “哪里。”烬斛商看了眼正月背影,见其消失,才道:“两位难得至此,不知来意为何?” 不风把茶推至几中心,默了几息,道:“实不相瞒,我等有事拜托烬老弟帮忙。 还望老弟,莫要推辞。” 烬斛商垂眸,合上杯盖,放置一旁道:“哦?什么事,能劳动不风兄,还有补缺圣手同时前来?” 他这话刚落,不风便知事情渺茫。 但这是素鹤眼下唯二的希望,他不能打退堂鼓。 缺云子嬉皮笑脸,看似不正经的打哈哈:“诶?来找你嘛,当然是为了救人。 谁不知你的医门,药材珍宝奇多。” “哈,圣手还是风趣一样。本门不过是山花野草居多,几时成了珍宝,还是莫要与我戴高帽。 我呀,害怕?”说罢,烬斛商笑着摆摆手,侧身端过茶杯在掌心盘玩。 闻言,缺云子与不风照了眼色。这油盐不进的,该如何是好? 烬斛商对此只作没看见,反而顾左右而言他,道:“两位究竟需要何种药材,不妨直言。 是要千年的龙脑,还是万年的凤肝?此虽难得之物,但只要二位开口,斛商断没有不予一说。” 缺云子笑道:“龙脑凤肝,稀罕之物,我们怎么夺人所爱。 只是想同老弟你借一物,用完即还,绝不耽搁,你看如何?” “是吗?”烬斛商眸光微转,低低的笑出声响,道:“若取药材,医门自当竭心尽力。 可若是借物,请恕小弟无礼。” “唉?咱们有话好好说啊,你先别急着拒绝,看看我们要救谁也好啊?” 不风也帮腔道:“是啊,老弟你就开回量,救他一救。” 然烬斛商却是向门口喊到:“正月,替吾送贵客离开。” 说罢,径直大步踏出忍冬居,快的残影成烟。 缺云子道:“这可咋办?” “唉……” “二位请。”正月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的请人离开。 要说他们也是欲海天说的上话之人,从来都是人前人后敬着。几时这样低声下气求过谁,让人甩了一鼻子灰。 顿时也不说什么,前后离开了医门。 两人刚走,釣溪叟有事到忍冬居找烬斛商。 “正月,掌门在吗?” “溪长老?您找掌门有何事?” “是有些事要和掌门商议,在吗?”说罢,便往正屋行。 正道扔了手中的药锄,气愤道:“在什么在?来了两个不识趣的,非缠着掌门借东西,这会掌门正不快呢。” 釣溪叟顿时一个激灵,逼问到:“借东西?借什么,谁来借?” “两个老头子。”正月越说越来气,不忘往地上吐口唾沫。 “老头子?” “可不是,一个什么补缺圣手,听都没听过。还有一个亏的还是一派掌门,忒不要脸。” 这那是借,明明就是抢。 不要脸,臭不要脸。 “是不是有个鸡窝头,还有个白目瞎?” “对,邋里邋遢外加一个瞎子嘚瑟什么劲儿?竟敢张口就要借东西,简直不晓得天高地厚。 咱医门行医出世,救多的人有多少?来求的人有多少?那是如过江之鲫一般,无可统计。 谁敢和咱们提借字?唉?唉……我还没说完啊,溪长老您走什么?” 正月说的正起劲儿,结果发现釣溪叟不知何时已经走出忍冬居。 忿忿的又嘀咕了几句,拾起地上的药锄重新给周遭药草奇花松松土。 釣溪叟回到金乌溪,一个人在凉亭内来回踱步,廿文看到忙吩咐众人不要上去打扰,自己接过小厮手上的茶水点心,进入亭内。 “师父,吃点东西。” “搁那里便好,让你打听的事有结果了吗?”釣溪叟头也不抬,就给拒绝了。 “回师父的话,弟子问过其他人,有人看到掌门去了荒寿峰。”廿文将茶水点心都摆在桌上,回眸有些不解的看向釣溪叟。 “荒寿峰?哼,他倒是会选地方。” “师父?” “没事,你留在此处,为师去去就回。” 说罢,化作青烟飘入云端,随风一卷顷刻便至荒寿峰脚下。 釣溪叟弃了术法,步行进入其中,到半山腰时,果然找到了正在湖边闲来抚琴的烬斛商。 “掌门。” 烬斛商没有应答他,仍旧闭目挥弹曲子。直待一曲弹尽,才意犹未尽的睁开双眼,道:“溪长老有事?” 说罢,抓起一旁叠好的帕子亲自擦拭琴弦。事毕,又勾住琴弦轻轻拨动。 侧耳倾听少许,放下帕子,呢喃道:“看来,这琴许久不弹也是会和人一样。” “什么?” “哦,有……”烬斛商继续试琴,道:“有事?” 釣溪叟闻言,倒不隐瞒来意,直言道:“确有要事。” “嗯?” “听闻不风与缺云子来向掌门借物,可有此事?” 烬斛商手势微顿,随和依旧,道:“小正月,就是爱操心。” “那便是啰?”釣溪叟上前逼近一步,咄咄之势溢于言表。 “是又如何?” “掌门难道忘了宗门至宝不可外借的规矩?” “吾没忘,不知长老如此……是为哪般?是说,吾没有资格掌管此物吗?”还是,你有别的意见? 釣溪叟气势猛然收回,旋即躬身执礼,道:“不敢,老朽只是想提醒掌门莫要听信花言巧语。 却不知能劳动不风、缺云子出面的人,又是何妨神圣?” 烬斛商指拨琴弦,轻轻滑动,陶然沉醉其中,道:“传闻柳心斋覆灭,神女殿被毁,而身为此事主角的百里素鹤受天外来掌,不知生死。” “那就更不能答应。”釣溪叟义愤填膺道。 “何故?” “他杀我金乌溪众多弟子,无生门更在册立典礼上怠慢我派,前仇旧账未清,岂能助贼。” 昔日为夺取人皇石,众多弟子折的仅余廿文。大典之上,堂堂一派长老却是受尽他无生门奚落。 此仇此恨,没找他们算账,倒还打起宗门至宝的主意,欺人太甚。 烬斛商挑了下眉,微微颔首:“依你之见,吾……该如何回应?” 釣溪叟含恨道:“自然是,什么都不做。” 既是天要收他百里素鹤,就怨不得谁?一个无生门算什么?一个缺云子又算什么? “溪长老的意思,是要吾隔岸观火?”哼,真是好算计。借吾的手,报尔之私仇。 行小人之举,便爱做的大义凛然。 “难道?掌门想弃门人性命不顾?”顿了顿,又道:“还是说金乌溪的弟子,不是医门之人? 不受,门派庇护?” “哈哈哈,溪长老何必动怒呢?吾有讲过诸如此类的言语吗?不知长老是从何得来结论? 还是,正月没有提醒,吾已拒绝?” “这……话虽如此,溪叟担心掌门面皮薄,碍于情面最后心软。”说罢,偷眼看了下烬斛商的反应。 不管怎样,他哪能真的说自己就是为了报私仇? 面色微微泛潮,不自然的别开眼:“故特来提醒,还望掌门莫往心上去。” “那现在,长老可还满意?”烬斛商低眸,尽是团团和气。 看不出丝毫的怒气与不快,但釣溪叟却打了寒颤,原本打算说出口的话,在喉头打了几个漩儿,飘飘忽忽吞入腹中。 拱手偷瞄道:“掌门办事,自然放心。 溪叟还有要事,就不打扰了。 告辞!” 第一百零七章:父子 不风、缺云子吃了闭门羹,只能垂头丧气的先返回无生门,再与众人商议看看有无别的可行之法。 如此一来一回,时间便到了晌午,留给素鹤时间又缩短了一寸。 与此同时,身在司幽的百里无霜忽然心头莫名躁动不安。令其分外心慌悸乱,遂想起本来每天傍晚来向他汇报消息的人,昨晚并没有回来。 “来人。” “少主,有什么吩咐?”来的是负责照顾他起居的丫头,名唤雪绡。 “听棋人回来了没有?” 雪绡道:“没有。” “你去看看他死到哪里去了?” “是。” “慢着,你小心点不要惊动母亲。” “明白。” 望着雪绡离去,他之心愈发没来由的乱,使得他坐卧难安。 有一点诚如素鹤所言,司幽其实更适合他养魂。即使每天他什么都不做,充足的灵气仍会让他的魂日渐凝实。 只要不遇上歹人与其动手,好好待在府中,凭着魂身他也能安然千年万载。 有百里氏一日风光,他便可岁月无恙。 “少主?” “怎么了?”百里无爽急忙回头,就见雪绡一步三回头,慌慌张张跑回院里。 “出……出事了。”雪绡手撑膝盖,现在门口大气不接小气,喘的慌。 “说清楚。”什么叫出事了?不就是出去找个人,能出多大的乱子? 忽然,他僵在原地,目光缓缓变的寒凉,落在地上:“是母亲做的?” 雪绡有些害怕的缩了下脖子,干巴巴的咽下口水:“是,听闻昨晚已经熬了一顿大刑。” 百里无霜听了默然不语,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雪绡急步追上,跪下道:“少主,您救救听棋。 再不去,只怕熬不过今晚。” 而百里素鹤顿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出了院子。 挨至入夜时分,背了个剑囊打算悄悄从后门离开。 当然,他背个剑囊绝对不是为了好看,纯粹就拿出唬人。 毕竟,他现在就个魂体,真和人过招经不得对方几下捶。 司幽之内,不少仙者喜欢这么做,算是一种风气,据说是前些日子从其他天传来的。 仙者嘛,爱美之心也是有的。 就和某些时期男子崇尚美髯是一个道理,但是背剑囊这事吧,那扩散的范围就广了。 不拘男女老少,爱者甚多。 而且吧,受剑囊影响,后面什么琴囊啊画囊啊,七七八八出了一大堆。 但有一点,会这么干的,那都是有几分真本事。 附庸风雅的也有,没事像他这样背着壮势唬人的也有。 百里无霜本身是不屑如此,然今非昔比,由不得他嘴硬。 背个剑囊,能省诸多麻烦,干嘛不背。 只是还没靠近后门,就被府上侍卫团团围住。 为首的道:“少主,请随我们回去。” “让开。” “请少主不要为难我们。” “爷就为难了,怎么着?你们,还想动手不成?” “少主……” 众侍卫左看右看,俱是为难。他们哪里敢真的动手,谁不晓得这位祖宗是家主和夫人心尖子。 动了,怕是自己嫌命长。 可是他们是奉命来的,人带不回去恐也是个死。 一时,为难不已。 百里无霜得意的勾起嘴角,大摇大摆穿过人墙,手刚触及木门时,倏然一道气劲儿袭至。 紧跟着香风扑鼻而来,人未至声先道:“我儿这是要往哪里去?怎么也不和娘说一声。嗯?” “哼?装什么好人,你装给谁看?不累吗?”被逮现场,百里无霜索性也不藏掩。 磾水灵眼神稍递,为首侍卫会意,即待众人退下。 待人走远,才目光转回百里无霜:“你我母子,说话非得如此?” “你以为要不是看在母子的份上,我还愿意和你说话?”你当真以为久远的前,真有那么干净? 我,便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呵……呵呵。”磾水灵垂眸轻笑,走进百里无霜,抬手欲触摸其脸颊,却被无情闪开。 一只落在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良久被她握成拳放下。 挑眉道:“那又如何?你是我儿子,身上流的是我血,这是你改变不了的事实。 娘就不明白了,那贱种有什么好?那贱人有什么好? 你为了他们,不惜背离我与你父亲,离家不归,更是命丧在外。 娘纵有千般不是,这生身之恩总做不了假。你念情,念恩,可有想过你连生身都不曾报,何谈其他? 况且,娘生你养你呵护你,生恩养恩俱在,你报了哪一样?” 她的语调并不高,也不尖锐。甚至可以说,很好听。 何时都是男人最喜欢的那种酥柔温婉,柔情似水。 可惜,他不是那个男人,他不吃那一套:“收起你这套,留给他看。 还有,让开,我要去救我哥。” “如果,娘不让呢?”磾水灵别开脸,抬手扶上高耸的云鬓, 好看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动怒。但要说她不痛心,那也是假的。 母子做到他们这份上,可以也说是独一无二。 百里无霜忽然上前,俯身在她耳畔低语道:“大娘的事,我一定会查出来。” 说罢,转身欲离开。 根本不管背后的磾水灵已气的浑身颤抖,连嘴皮子都是哆嗦不停。 这真是她的好儿子,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也不想想,今日的荣光一切是怎么来的,又是谁在享受? 颤声道:“你走,走了就不要回来。我就当没有生过,孽障。” “那就要真感谢你了,百里夫人。”百里无霜脚步稍顿,冷然说完,双手拉开后门。 却在下一刻,伫立原地不动。 “往哪儿去?”百里枭景负手与背,倏然转过身。 刚毅的脸上,是久处上位的积威。 饶是百里无霜混不吝惯了,但对上这父亲什么时候都会犯怵。 略不满的嘀咕道:“没什么,出去走走。” 来的真巧,一个在里面堵自己一个在外面。哼,真是夫妻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百里枭景眉山肃杀凛凛,俨然不听他那套说辞:“回去,否则就去冷苑待着。” 百里无霜惊愕呆了片刻,然后眨眨眼回过神,才想起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近乎怒吼道:“你就这么恨大哥?他都快死了,你也不肯让我去救他? 别忘了,他也是你的儿子,也流的百里氏的血。” “啪”,百里枭景抬手便给了百里无霜一巴掌,这一巴掌把他所有痴妄都轰然击碎。 这个男人,绝情的让他胆寒。 “记住,我百里枭景只有一个儿子,百里氏只有一位少主。 那就是你,百里无霜。”说罢,侧眸向后道:“送少主去冷苑静心。” 话音一落,身后走出两人。 磾水灵当然清楚冷苑是什么地方,说是吃人不吐骨头都不为过。当年那个贱人,便是被他亲手送进去的。 她知道百里枭景很宠自己,但他也真的很绝情。凡是对不住他的,挫骨扬灰那都是最好的结局。 是以,她毫不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 即便儿子和她处处作对,也只当百里素鹤母子卑鄙无耻,离间了她们的母子之情。 对此,她一直都坚信只要除去百里素鹤,将他和他母亲那个贱人所有的痕迹从儿子心中抹除。 那么,儿子还是她的儿子,终会回到自己身边。 到那时,儿子一定会明白她的苦心。 眼看儿子要被带走,她哪里还能忍,登时飘至百里枭景身侧,娇弱无骨的偎入其怀。道:“夫君,霜儿年少,你就饶他此回可好?” 百里枭景闻言,瞬间脸上浮现柔情:“灵儿,这小子他不敬你,就该让他吃点亏。 他才知道,什么是对错。” “嗯~~”磾水灵轻轻摇头,抬眸看着百里枭景侧脸道:“人言子有过,亦是母之过。 霜儿有错该罚,我这个做娘理应同罪。你……还是把人家也送去冷苑那个虎狼窝吧,要死?我们娘俩死一块儿好了。” 说罢,起身推开百里枭景,兀自转过。 她也不抹泪,宛如少女对着情郎撒娇赌气。即便容颜并非豆蔻,但这举动她做来半点也不违和。 反而,平添几分令人心跳的悸动。 百里枭景见此,挥手让两人退下,对百里无霜道:“今次你母亲为你求情,再有下次我打断你腿。 还不给我滚回霜园?等我亲自送?” 百里无霜最是受不了他们这腻歪样,多少年了也不嫌腻的慌? 暼了眼两人,不甘不愿转身离开。 当然看不下去,非是最主要的原因。主要是,他清楚有百里枭景在,今天他是无论如何也走不脱。 与其强拧,倒不如回去再想办法。 磾水灵觑着儿子的背影,嗔道:“你那么凶干嘛?吓到霜儿怎么办? 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我记得,你当年对那孽种可是从来温柔的很。哪像咱们霜儿,好像外面捡回来的一样。 百里枭景揽过磾水灵,执起柔荑,赔罪道:“好灵儿,为夫不也是看这小子浑,想着严父出孝子嘛。 这小子天天混不吝,隔三差五顶撞你怎么行?” “不管,以后不许再说把儿子关去冷苑。要关,你连我一块关好了。 我也给你和姐姐腾个窝,不耽误你们午夜梦回相会。”说罢,抽出柔荑往回走。 “唉……”百里枭景追上磾水灵,道:“你说的什么话?为夫是那不知好坏的人吗? 一个贞洁败坏的贱人,我如何会惦念不忘?” “那百里素鹤呢?他总是留着你的血。” “被族谱除名的逆子,有什么好提的?还是说,行刺之事你仍放不下?若是,为夫这就命人去处理。” 磾水灵见他说的决绝,不似有假。顿时转颜欢喜,妩媚如游丝的横了眼,道:“就你会哄人,灵儿如何也是他的长辈。 小辈行差踏错,我岂能真和他一般计较。 且我有你做主,便是受些委屈又如何?” “灵儿。”百里枭景闻言,大为感动。 不提夫妻回去如何你侬我侬,只百里无霜到霜园时,奄奄一息的听棋已经被送了回来。 甫进门,就见听棋费力的喊到。 “少主,我……没有说。” 第一百零八章:受.辱 “怎么回事?”百里无霜皱眉看着趴在长条凳上的听棋,再看浑身没有几处完好的,更是怒上心头。 他的人,说抓便抓了,说打便打了。 这个时候,怎么不想想他们是母子。做事总需要留些情面,竟是如此的不留余地。 还真不愧是他的好母亲,百里氏的当家女主人。 听棋疲累的吸气道:“前日,我探得大公子欲往柳心斋做最后绝战。 恐生意外,当夜未归,宿在廟子街附近观察。 至鸡啼时,天际忽降异掌。大公子原有脱身之机,然为了救人,进而舍了眼前机会。 硬接厉掌,为他人托住生路,自己却在掌下万劫不复。” “那你后来是如何落到母亲手上?”百里无霜合眼,唯有藏在背后的手背鼓起的青筋,昭示了他内心的愤怒。 听棋叹息,道:“回少主,夫人亦派了不少人前往欲海天。 我……便是在归来的途中,被他们发现,所以才被擒了去。”主要还是寡不敌众,双拳难敌四掌。何况,对方人数也好修为也罢,无不是又多又好。 他单枪匹马,委实不是对手。 所以,被擒了。。。 顿了会儿,接着说到:“少主若想救大公子性命,就需得抓紧时间,以他们的手段,普通法子根本帮不上忙。” 百里无霜看了他一眼,道:“能有什么办法?如今父亲母亲定是将霜园在里三重外三重,围个水泄不通。 原先我见你未归,便猜着可能出事。后来雪绡出去打探,得知你在母亲手上。 我便大抵知晓是大哥出了事,所以打算趁人不备从后门溜走。 不想,功亏一篑。” 话音一落,主仆皆是默默无言。 听棋原本也不叫听棋,他本名唤作枫庭,取自停车坐爱枫林晚之意。是当初素鹤还身为少主时,替他赐的名。 后来诸事爆发,作为素鹤贴身小厮的他自然受到牵连。 此时素鹤丧母,心神甫历大悲大恸,被有心人撺掇着,就找了磾水灵报仇。 哪知正中她人奸计,让人趁势在百里枭景跟前兴风作浪,最后被逼得死与司幽之气绞杀下。 落得,白骨铺地作锦,赤血随风为画。 终了了,就那么丢了性命。 后来,所有拥护素鹤的老人都被莫名其妙的罪名处死。 其中由以素鹤母族为最,全族上下,无一幸存。 听棋便是那个时候被百里无霜救下,彼时年幼的他痛心自己无力,又见母亲连大哥的小厮也不肯放过,第一次与人争执。 撒泼耍赖,不拘什么方法。只要能救人,对他来说都是好的。 曾经那个跟在素鹤身后乖巧懂事的少年,也跟着素鹤的离去一块死了。 雪绡年岁与百里无霜其实相当,打小就入百里氏给他做丫头,也见证了他的转变。 算起来,霜园只有他们主仆仨人。 其余不是让少主赶走,就是打杀了。时间一长,恶名就这么混了出来。家主,夫人,也不在强行往园里塞人。 主仆几个,也算落得自在。 但雪绡清楚,大公子对少主意味着什么。 故思索再三,道:“少主,不如让我去吧。” “不行。”百里无霜道:“你斗不过母亲的人,去了也是送死。” “那怎么办?咱们若是都困在这里,谁去救大公子?” “容我想想,你先我屋里取药箱来,我先与听棋把伤料理了。”说罢,指尖一划,衣服呲啦裂开。 只待雪绡取来药箱,打来净水,将这粘在血肉伤布料,一一取下。 听棋不语,双手环抱住长条凳,牙关紧紧的咬住一端,血便一滴一滴打在青石地板上。 “啪”,入耳,清脆极了。 雪绡看不下去,背过身偷偷抹泪。 夫人下手,真的太狠了。 不是修为傍身,十条命也都交在名园。 百里无霜医术是够的,比不得拂清风,然放在司幽也是说的过去。 加上他独有的金针,是以听棋少受了许多的苦,待上好药后,直接将整个平移至房内。 留下雪绡收拾现场,又嘱咐听棋好生休息。 回头,便将自己关在药房内。 他想自己给素鹤配药,又想着拂清风医术比自己好,说不定事情没他想的糟糕。 然这想法很快就会被他推翻,想着假如,万一,要是拂清风不在,或不救? 那……往后,他越思越乱。 便是抓药的手,都是在颤抖。 脑海中,不期然就会浮现素鹤死在司幽之气下的一幕。渐渐的,他的眼前看什么都是猩红无比。 强烈的血腥气钻入他的鼻尖,令他不觉的佝偻腰身,扶着药柜蹲在地上干呕。 眼泪、鼻涕,就那么混杂在一起。 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不住的颤抖,痉挛。 哪里,还有半点人前的尊贵。 同一时间,身在无生门的不风、缺云子晚饭过后,又去看了趟素鹤。 还是如之前一般,平静的睡着,平静的比所有都平静。 浥轻尘也不再催问结果,将放温的药汤,一勺一勺的喂给素鹤。 然此时素鹤并不会吞咽,十勺之中有九勺是浪费的。 但浥轻尘并不灰心,她坚信药服下去总会有效果,哪怕一点点一丝丝也好。 二者看过,把空间留给两人。 就着夜色回到正堂,明夷在督促无泪、白鹭童子学习,见到他们进来,忙起身行礼。 不风摆摆手,让他们自己学习。 他与缺云子掀开门帘,走到后面的内室稍坐。 叹道:“咱们两个,加起来也不知几多岁月。还是头一回,让人扫的灰头土脸。唉?你难过不?” 缺云子歪头,嘬着嘴皮子,道:“说不难过嘞,就有点伪君子。 不过,这也正常。 宝贝是人家的,咱们有求于人,可不就是必然?” “也对,你说说,接下来怎么办?不说传来消息,拂清风确实已在欲海天消失有段日子,而且据行雨言,拂清风当时并未和五贼大师说他要去哪里。 咱们若是要等他回来,只怕也是所望非人。” “要老头看,恐怕还是得去医门走上几遭。成与不成,到底是咱目前仅有的希望。 只是,再去嘛?额……你知道会咋样。”缺云子耸肩,不然想象再去会遇上什么情况。 忽然,他打趣的斜眼不风,道:“要是被为难了,你堂堂掌门,受得了这个罪吗?” 传扬出去,只怕世人都要笑你无生门。 不风挑眉,揶揄道:“成啊,吾拖家带口,确实不方便出面。 左右你孤家寡人一个,不如,你独自去?” “去个鬼啊?对了,那个什么鬼针釣溪叟,是不是也是出自医门?” “没错。” “那完蛋了。” “为何?” “老头子我听说,鹤小子他们刚带着无泪回来的那会儿,就是被他和毒千手等人堵了。 而且,当时釣溪叟带了一班徒弟出来结果近乎全部覆灭。好像只有一个叫廿文被他救下,其他全死了。” 一听这事,不风也感到事情不妙,问题大发了。 如果是这样,医门为什么要帮他们? 虽说各派弟子有摩擦有伤亡,那是常有的事儿。 可问题出在不灭之烬本不外借,这是他们强求。强求之下,再添过往只会使事情更加复杂。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不风接连发出两声感叹,道:“前有邪人出世,中有扈西河纠集众人创立了四正盟与魔界发生摩擦,今有素鹤如此,真是乱之始。” 缺云子知他忧心,宽慰道:“饭要一口一口事,事要一件一件来。 咱们眼下,为只能先捡着紧要的来。但愿上苍垂怜,多给你我一些时间。” 八风岛既有邪人入世,那么与魔界的决裂,也只在早晚。 扈西河,不过是把事情提前放在台面上罢了。 没有他,还会有其他人。 “对了,怎不见血郎君出来?” 不风垂眸,苦笑道:“前些日蛇族传来讯息,让他回去一趟。” “你不怕这厮跑路?万一讯息是计,岂不给自己惹麻烦?” “要人留下,总需心归。 心不在,留之何用?” 缺云子道:“哦~~~原来,你都知道呀?” “说这些做甚,?还是想想明日如何去找烬斛商借东西,保不齐你我连逐客令的都吃不上。” 唉,釣溪叟啊,是个麻烦…… “嘿,你这么说,还真有可能。” 翌日 不风、缺云子早早就赶往医门,结果诚如二人昨夜戏言。 前番还能吃到逐客令,今日可是大大的闭门羹。 这人还没靠近医门,就让釣溪叟率众挡了去路。 两翼浩浩荡荡散开,人数颇为壮观。 釣溪叟居中傲然负手道:“不掌门,缺云子,两位请回吧。 咱们,不欢迎。” “溪长老此言,是代表个人?还是代表医门?” “不掌门觉得什么,那便是什么?先不说我派至宝不外借,就是借,也不借。”釣溪叟伸出鹰勾手指,勾着一缕头发慢慢滑下。 微睇的眼神要多阴鸷,便有多阴鸷。 缺云子与不风照过眼神后,道:“要怎样,贵派才肯出借? 有什么要求,咱们不妨划个道说清楚。” 釣溪叟仰天大笑,不掩周身阴狠,道:“哈哈哈,要求?” 睇向左右门人,道:“你们听听,原来堂堂的无生门也会低头求人啊? 是真心么?” 不风吐气,道:“自然。” “那感情好,咱们医门也不是不近人情。 话说到这份上,面子怎么着也是要给的。”说完,他话锋突然一转,阴恻恻道:“不如,二位先学个狗叫?” “你……”缺云子忙按下不风,嬉皮笑脸道:“这个不难,你想听黄狗叫,还是野狗叫都不是问题。 老头子我都包了,你就是想看黄狗撒尿都成。” 顿了下,道:“只不过我俩怎么也是有点名声的人,你要看?” “不错。” “好说。”缺云子回眸但:“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朋友,现身吧。” 第一百零九章:心思啊心思 釣溪叟吃了一惊,虚空中藏了人而他并不知。 登时心里七上八下拨算的飞快,瞬息的功夫已是拐了无数个湾。 其他的还好,只是此行是他自己纠众至此。如果被掌门发现,以现在的情况,保不齐会对自己发难。 再看向虚空中踏出的人时,他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烬斛商,来的是行岩踪又何妨? 行岩踪本是往无生门商讨八风岛和魔界之事,结果去到天风岐瞍扑个空,问了不说才知人到了这里。 不料,一来就瞧了出大戏。 “不兄,缺仙友,岩踪有礼了。” 不风、缺云子还礼,道:“唉,抱歉,让老弟你见笑了。” “诶?行某只看见不兄雅量,缺仙友慧黠。几曾有其它?”行岩踪道:“正好,行某也许久没有拜访烬掌门,不如你我搭伴?” “好呀好呀。”缺云子拍手称道,完全是不怕事大,挤眉弄眼道:“我老头子要表演狗叫和黄狗撒尿,你来的正是时候。 晚了,可就吃亏了。” 行岩踪大笑,道:“是极、是极,如此盛事当请烬掌门一同恭逢才是。 缺仙友,万不可藏私。” 说罢,又对釣溪叟道:“溪长老,有劳受累递个话,就说御魂门行岩踪来拜会老友。 问他,见是不见?” 釣溪叟吃了个暗亏,偏发作不得。只能黑着脸接下话:“好说,请行掌门在此稍后。” 随即递个眼神给旁边的门人,那人匆匆回转宗门,找到烬斛商说明情况。 “再说一遍。” 烬斛商拍案而起,他是不想借出不灭之烬没错。但也不可能去羞辱不风、缺云子,一派之主被辱岂是小事。 往大了,那是堪比死仇。 这个釣溪叟,成天尽搞些乌七八糟的破事。 回报的人哪里敢再重复一遍,避重就轻道:“掌门,要怎么回话?” “吾亲自去接,你们都下去。”烬斛商大步跨过门槛,足下自生一截枯藤,托着他飘飘荡荡就到了山门外。 一照面撤了法宝,阔步向不风、缺云子赔礼:“烬某治下不严,还望二位莫要怪罪。” 缺云子知道不风要说什么,当即抢先道:“不怪不怪,我还打算再邀几个仙友一起热闹热闹嘞,烬掌门,你看如何?” 他越的说嘻笑平常,烬斛商内心就越窝火的紧,扭头怒斥道:“溪长老,还不过来赔罪?” 釣溪叟看看左右,假模假式的拱手道:“不大掌门,对不住了。” 至于缺云子,则被他忽略了十成十。 缺云子鼓掌,冲烬斛商竖起大拇哥儿:“不愧是医门。” 气的烬斛商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早就听闻补缺圣手性格古怪,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却只能含笑赔礼道:“缺仙友说笑了,请随烬某到寒舍小坐,让烬某聊表悔过之心。 行掌门,您倒是帮忙说两句。” 行岩踪也是有心撮合,故好言道:“不兄,缺仙友,给行某一个薄面?” 不风感他解围盛情,再者素鹤的事确实是火烧眉毛了,受些屈辱实算不得什么。 他们本来就要再见烬斛商,局势发展成这样,也算是往好的。不管怎样,也算是个机会。 遂拱手道:“请!” 行岩踪松了口气,大敌当前,乱世将至,他们实不宜再内斗:“甚好,烬掌门,叨扰了。” 烬斛商感激还礼,引众入忍冬居小坐,正月一看这情况,也知道自己昨天的话惹了大祸。 奉完茶,便抱着托盘溜出忍冬居,找到釣溪叟问个明白。 忍冬居里,行岩踪在了解原委后,欲替两家做个说和,对烬斛商晓以大义。 道:“烬掌门,往事宜解不宜结。如今正逢八风岛邪人脱出,又有魔界纷争暗起,欲海天正值用人之际。 借不灭之烬,便可挽回一份战力何乐而不为? 便是有过节,咱们也可以来日放到战场上,痛痛快快解决,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烬斛商明白他的意思,但他还是不能答应。 一来是宗门的规矩,二来釣溪叟做出此等之事,终归是他治下不严。 若依了此言,那釣溪叟颜面尽失,门人颜面尽失,亦宗门的颜面被人踩到地上,于公于私他都不能答应。 故垂眸道:“烬某还是原话,几位仍是医门贵客。 然要借不灭之烬,恕难从命。” 行岩踪急道:“烬掌门……” 不等他把话说完,烬斛商又一次丢下客人走了。 “这……不兄,你看?”行岩踪摊手,很是无奈。烬斛商平时啥都好,就是护短护的是非不分。思想更是顽固的可怕,茅坑里的石头还软上几分。 “走吧。”不风叹气,道:“你来此必也不是为了这事,咱们还是回去再说。” 缺云子也跟着长叹,跟在两人身后始终无言。 老友啊,咱们真没有别的办法吗? 他是你从螣海捞上来的,是你舍了命也要救的,你要还有灵,就给我一点提示好不好? 倏然,不知哪来一阵香风刮至。 “二位,你们闻到了吗?” 不风、行岩踪回首,疑惑道:“闻到什么?” “香气。”一种说不上来的香气,如梦如幻,飘飘渺渺,让人追之不及。 “没有。” “是啊,缺仙友会不会闻错了。”若有,他和不风怎会发现不了。 “是这样啊?” 缺云子瞬间被失望席卷,真是他错了吗? 不风道:“走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总会有办法。” 说罢,三人化作流光消失天际。 而霜园内,百里无霜蜷在地上躺了一夜,醒来后洗了把脸,然后就在园里来回踱步。 他现在就好比笼中的鸟,束在家的牢笼里怎么也飞不出去。 倏然,雪绡的声音陡然响起。 “快走。” “发生何事?” “少主,抓到一个贼头贼脑的。”说罢,将手上的人推到百里无霜跟前。 “抬起头来。” 那人依言而作,是张比较面生的脸孔:“小的见过少主。” “谁派你来的?” “是小的自己。” “哦?”百里无霜嘴角勾起一抹凉薄,似笑非笑的俯身道:“为何?” 别和爷扯什么早有忠心无处投报这样鬼话,人和人哪来那么多屁事。 “不敢欺瞒少主,小的……小的可以为大公子去送药。” 大公子是少数人私下对素鹤的称呼,毕竟少主换人,再称少主也不合适。 “你倒是机灵,来府上多久?在哪里供用?” “小的是进府不满百年,添为府中侍卫。偶然得知大公子的遭遇,觉得甚是可怜。 又见少主思慕兄长,所以……所以想替大公子去送药,以解少主忧思。” 百里无霜点了点头,道:“你欲如何送出去?外面可都是母亲的人,你不怕被他们发现? 这可是,挫骨扬灰的死罪。” “少主放心,小的位卑言轻,平日众人相处,无人在意。 所以,小的才敢冒险一试。” “是个忠心的,你在此候着。爷回药房取药,雪绡替他松绑。” 雪绡急了:“少主,外面表忠心的那么多,然有几个真心? 咱们吃的亏还不够么?我看他,定不是什么好人,不如杀了。” “启禀少主,小的……小的真是赤诚一片,绝无虚假。 如果非要一死,就请少主亲手赐死,小的死也甘愿。” “狡辩。” “好了,雪绡,替他松绑。”百里无霜冰冷的眸光好似锐剑,眨眼就把雪绡刺的透心凉。 “少主……” “你想抗命?” “雪绡不敢。” “记住自己的身份,没有第二次。”说罢,百里无霜渐行渐远,渐至药房。 “雪绡姑娘?” “哼……” 手一扬,那捆仙绳瞬间回到雪绡腰间,俏脸含怒的走开。 须臾,百里无霜将一只质地极好羊脂白玉瓶交给侍卫。 侍卫大喜,磕头道:“小的,定不负所望。” “去吧,事成之后将你调到霜园来,你……可不能让爷失望。” “是。”侍卫收好玉瓶,起身辞了百里无霜,悄然翻出霜园。 等人走后,百里无霜看了周遭几眼,身如柳絮般飘到大门口,一脚还没迈出去。 便被里三重外三重围住,俱道:“少主请回。” 百里无霜也是气乐了,讥笑道:“怎么?爷在自家走动,还要经过你们允许?” “我等不敢。” “不敢别就挡着,不然休要怪爷一会儿过激,做出什么让你们后悔的事。” 侍卫们面面相觑,最后只能低头道:“少主可以在府上随意走动,但请少主体恤我等不易,许我等同行。” “哦?换个大点的地方继续监视爷,是吧?” “不敢,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少主莫要与我等为难。” “为难?呵,不为难。你们爱跟就跟,但是离爷三米开外,爷看你们就烦。” 众侍卫一合计,少主和夫人怎么闹都是母子。但他们不一样,不论哪边都是吃力不讨好。 三米就三米,只要人在府内,哪里不都还是姓百里的。 遂同声道:“可以。” 于是,百里无霜漫无目的在府上四处瞎逛,后面缀了老长一串尾巴。 就在众人稍不留神之际,身形拐入林中,几个起落射入名园之中。 快的守园的侍卫根本反应不过来,人已经贴到檐下纱窗处。 透过缝隙,穆然看见令人瞠舌的一幕。 果然,事情和他料的别无二至。 百里无霜贴在窗口越听心越冷,如果说以前还有一丝眷恋,一丝温度,此刻都涓滴不存。 没了,什么……都没了。 “你确定这是霜儿交给你的?”磾水灵打开羊脂玉瓶,打眼微觑。看色泽与灵气,确是救命的好物件。 只是,以她对儿子的了解。这一切,会不会得来的太简单? 侍卫道:“没错,少主还说事成之后,便将属下调往霜园。” “呵呵呵,很好。”磾水灵指腹掠过玉瓶,浅笑如细风,道:“你将此药依言送去,务必要确认那个贱种服下。” 说罢,掌心多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玉瓶。真的当场毁去,小的则交到侍卫手中。 “切记。” “属下明白。” 第一百一十想:被发现了 “明白了什么?嗯?不妨说出来,一起明白如何?” 百里无霜阴恻恻踱进屋内,外面侍卫拦之不及。 俱堵在门口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拿人。 纷纷低语:“这……你去你去,平日夫人最是器重你” “别啊,谁不晓得您老哥儿才是我们的楷模?这事,哪能和您争? 还是老哥儿先请,嘿嘿。” “你去……” “你去……” 磾水灵抬眸,浅笑令人不觉寒意沁骨,叱道:“都下去。” “是。” “是。” 一行人轰轰而散,留下母子二人及那名表忠心的侍卫。 侍卫触及百里无霜的眼霜,立马把头低下,悄然退至磾水灵身后。 其举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百里无霜瞧着散去的众人,阴阳怪气的看向磾水灵,道:“别介啊,让他们看看又怎样? 是能少块肉,还是坏了你主母仁慈的名头?” 磾水灵被戳到痛处,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怒上眉山:“放肆,这是你和为娘说话的态度?” “态度?”百里无霜别过脸,摸着被打的地方。呵,还是真疼啊。得亏现在是魂体,不然该见红了。 舔了下后牙槽,深吸一口气,啼笑皆非道:“你有资格和我提态度吗?啊?” 不等磾水灵回话,他又指向侍卫:“怎么?连解释都舍不得啦? 你是什么人?我的母亲,百里氏的当家主母。 却使自己的人刻意接近霜园,接近的我。表面上为我哥送药,实际呢?药呢,拿来。”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用吼的。 侍卫闻言,霎时冷汗滑下。 低垂的眼眸开始骨碌乱转,真的已经被他们毁了,剩下的哪能给他看,倘若看了,还不得出事。 忽然,“扑通”跪下,道:“请少主恕罪,药……药被小的摔碎了,你要罚就罚小的把。” “呵……呵呵,好个忠心感人的场面。可惜呀,你弄错了人。”说罢,对磾水灵道:“母亲,事到如今,你也还要狡辩吗? 还是说,要我亲自搜身,你才满意?” 磾水灵心头一颤,犹如庭院里的娇花,被风掠过,格外的我见犹怜。 像极了一个母亲不被自己的儿子理解,被逼着用最不堪的方式去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颤颤巍巍朝侍卫伸出手,闭眼吸气道:“拿来。” 侍卫张大眸子,摇头拒绝:“不可,夫人。” “拿来。” “不……” 他话未脱口,磾水灵忽然手势一转,点主侍卫。抬掌摁与其前襟处,倏然自己窜出一只羊脂白玉瓶。 随后反手扔给百里无霜,道:“拿着,走,你马上给我走。 我,就当没生过你。” 说罢,珠泪无声滚落。行到伤心处,当提袖轻拭。 百里无霜接住玉瓶,打开看了看,然后盖上塞子。 道:“好感人,可惜我不是他。你做出这般模样,又是给谁看?” “我……”我字没出口,磾水灵突然瞪大了眸子,气急败坏道:“你做什么?一而再的,便是为了羞辱为娘吗?” “哪能啊?”说着,似笑非笑递了个眼神,落在侍卫身上道:“你得问你好狗,看他做了什么?” “什么意思?” 乍听儿子这么说,磾水灵直觉告诉她不好,她们中计了。 但她又不想轻易认输,即便是败北,也得让她知道自己输在哪个环节。 可是,她自问计划没有漏洞。如何就反被摆了一道? “想知道?”百里无霜抬头,将掌心的齑粉一点点搓捏撒下,道:“实话告诉你,我从开始就没有相信他。” “不可能。”侍卫急道,如果是这样,事后夫人必不会放过自己,那他只有死路一条。 遂跪行至磾水灵跟前,急忙磕头道:“夫人在上,小的可以发誓,药是少主给的,小的绝无半句虚言。” 磾水灵是了解自家儿子的,同样,她的儿子也很了解她,知道怎么才会让她觉得痛。 她不语,百里无霜就越满意,道:“实话告诉你,其实我一开始给的就不是真药。 不过是随手搓了个丸子,给它穿了件好看的外衣。 只不过,母亲果然没让我失望。 儿子,受教了。” “你……” “我如何?都是母亲,你教的好啊。” “滚。” “嗯?母亲这样,不怕被父亲看到吗?到时候,他眼中那个温柔可人的小娇妻,可活脱脱……嗯,那什么,你懂的。” 懂,她当然懂。 母夜叉,是吧? 还真是她的好儿子,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说,好呀,真是好呀。 磾水灵气的不行,理智告诉她这是自己的儿子,只是被恶人蒙蔽了双眼。她要冷静,冷静。 合眼,再睁眼。 又回到那个人人称赞的贤良女人,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我哥有难,我要去救他。” “换个要求,这个我答应不了你,你父亲那里也不会同意。” 磾水灵深吸了好几次气,才让自己免与暴走。唯有深深嵌入掌心指甲,暴露了她此刻真实的感受。 这是一团极其浓烈的火焰,所有靠近的人都将被吞噬。 母子两人,一个要救,一个要杀。 致使氛围,骤然变的不可揣测。 而另一头,不风他们是实实在在没有办法。 即便舍了老脸,再搭上行岩踪求情,也没能让烬斛商改变主意。 可是算算时间,再耽搁下去,等待素鹤的便只有死。 正愁眉紧锁,忽然一股香风不期而至。 这回不止缺云子闻到了,在场所有人都闻到了。 登时,不风兴起迎出门外。 只见二虫院里,树荫下不知何时立着一名女子。粗布麻衣,看着甚是平凡寻常。 唯有那周身的气度与做派,可见其不凡。 “请教仙友如何称呼?”不风探头拱手打了个招呼。 女子转过身,颜容一如其服饰般简单,简单到满脸麻子十二坑。 她睨了眼不风,道:“称呼不必询问,只需要知道,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即可。” 不风稍顿,笑道:“也罢,请问仙友来此为何?” 脑子里过了十圈八圈,也没想起欲海天几时有这样的人物。 除非…… “为了一个人。” “何人?” “你懂的。” “阁下是?”不风心里咯噔狂跳,如猜测成真,此女的身份岂不是? 登时,眼底流露出惊愕。 女子淡然笑了笑,道:“我与那人算得旧识,知他有难,特来帮他一帮。 还不与我带路吗?” “好,好,仙友随吾来。”不风大喜,急忙与女子引路。 回头整好撞上行岩踪等人,缺云子急问:“不老弟,这位是?” 为何她身上有股那日闻到的奇香,莫非这就是老友的示意? 不风道:“缺老哥,这位是贵客,咱们有办法了。” “怎么说?”一听此言,行岩踪、缺云子俱是喜出望外。 莫不是,便是所谓的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此事不急,救人要紧。”不风握着缺云子的手紧了紧,随后点头示意女子跟上自己。 缺云子,行岩踪等人吃不透二人的心思,遂举步同行。 女子进到厢房,从袖袋中取出一枚锦盒,巴掌大小。 睇了眼坐在床头的浥轻尘,浥轻尘不明所以,但还是本能的站起冲女子行了一个礼,然后悄悄退至不风旁边。 小声问到:“师伯,这位是?” 不风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嘘,别说话。好好看着就对,放心,没事。” 浥轻尘见他如此说,又看看缺云子、行岩踪也在暗暗点头,进而收声,一旁默默观看。 那女子侧眸,片刻过后上前将锦盒内的丹药给素鹤服下。末了,聚元指尖,暗助一点灵气。 以帮助素鹤更好更快的吸收,直到确定其能自主运化,才让不风请了云行雨解开素鹤身上的术法。 云行雨进屋,与女子照了一眼,随后上前解了术法,然后同缺云子耳语几句后,便回去照顾邹寂人。 而邹寂人蒙他照顾,眼下已经苏醒,再有个几日当能自己下地走动。 不风看到诸事以定,向女子稽首一礼道:“多谢仙友!” 女子托住不风,道:“你年岁比我长,何须如此大礼,我受不起。” 不风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尊。 你救了他,免我等受辱奔波。此等恩情,理当拜谢!” 然女子听罢,却是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直把不风、缺云子刚燃起的希望,“啪”浇的透心凉。 行岩踪亦不解女子用意,既然救了,为何又说仍是需要不灭之烬? 道:“实不相瞒,不兄、缺仙友已经先后两次前往求取,但无不是……无功而返。 仙友再提此物,这叫我等如何是好?” 求,烬斛商不给。 不求……他们总不能打上去吧? 刚想完,抬眸对上女子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这大概是她全身上下最好看的地方。 布灵布灵的,冒着别样的灵气。 嵌在那张平凡至极的脸盘子上,怎么看都显得突兀。 行岩踪愣了愣,他没看错吧?怎么他觉得女子的意思,就是打上去? 这……要是能打?不风、缺云子还能受釣溪叟的奚落折辱? 他暗自否决了这种念头,只觉得若是如此,事情就大了。 女子摇头,呆子,一群守旧古板的老疙瘩。 照你们这样,人死成白骨,你们也救不到人。 不风将一切尽收眼底,道:“请教仙友,摇头是何用意? 莫非,是吾等哪儿做的不对?” 女子倒也不瞒他,很是直爽的道:“我笑你们枉自称为高人,却也原来是食古不化之辈。” “仙友此话,未免有失偏颇。”纵然他们行事有许多顾虑,但以此来否定,则显得有些寒心。 “罢了。”女子看了眼天色,道:“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你们还有什么疑问,不妨都跟过来看看。” “好。” 一通犹疑,不风缺云子、行岩踪离开厢房,留下浥轻尘坐在床头,看着素鹤渐渐陷入沉思。 第一百一十一章:拳头,有的时候是真理 起初不风三人不明所以,直到发现方向是去往医门实,登时心里各自有了底。 行岩踪本意是要劝阻,同在欲海天大家撕破脸也不好。 结果,缺云子快一步给了他一肘子,咬着牙根恶狠狠的威胁道:“再废话,老头子下次让你尝尝什么叫黄狗撒尿。” 行岩踪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儿,忙拱手讨扰:“是极是极,行某错了。” “得了吧。”缺云子翻了一个白眼,道:“且看着吧,今天肯定有出大戏瞧。” 凭他阅人的经验,这女子定是个“奇”女子。 “你呀。”行岩踪想说什么,又让给他咽下去了。侧眸看向不风,这厮面上没啥风声,然实际与缺云子是一个意思。 也就不在说什么,说穿了,就是不风缺云子真的打上门也什么可奇怪的。毕竟,这也是医门自己种的因。 女子瞧着脚下的目的地,忽然驻足,回头道:“你们,都藏起来。” 三人互看一眼,虽有疑惑,但还是都照做了。 身形向后稍退,顷刻没入虚空 行岩踪靠近不风,微眯眼睛看着女子,道:“不兄还没说此女究竟是个来历,怎的就拉着大家伙一块儿出来胡闹了?” 刚才当面他不好说,眼下退至虚空里,还是忍不住问了。 不风捏着胡子,笑道:“人家自己帮自己人,咱们就是几个助助威的,有什么可胡闹的。” 说罢,递个眼神给缺云子。 缺云子怔了怔,望着女子的背影,吃惊程度不比行岩踪来得少。不风这话番话,透露的信息过于吓人。 行岩踪看了看女子,一边低头比划,一边极低极小的声音道:“你的意思,她……她是……” 不风颔首,虽然没有开口,却也证实了他的想法。 这对行岩踪来来说,冲击不可谓不大。 都知道素鹤是百里氏的弃子,虽说头上顶着百里两个字,但要其性命的只怕旁人尚不及他们自家。 也正是如此,支持百里素鹤一系的都被无声无息的清除。 这点,在诸天之内都不是秘密。 所以,他才惊讶竟然还有人会为百里素鹤奔波。又或者说,素鹤一系的人还有隐匿的势力? “喂,你干嘛发呆?”缺云子好奇的弯下腰,细细打量行岩踪。 瞬间,行岩踪脸色赤红,避开其视线道:“缺仙友,你这是做甚?” “没什么,就是觉得行掌门有没有意向双修?” “干、干、干什么?”行岩踪不知何故,看着缺云子决定满身恶寒。 这下,轮到缺云子黑脸,抬手就给了行岩踪一巴掌,没好气道:“想什么呐?” “啊……啊?” “啊什么啊,老头子我就是觉得你皮囊尚可,可以找个女仙结成连理。 你丫都给我想成啥了?”老头子我就是那饥不择食的人吗? “哈、哈哈,误会,误会,行岩踪单身惯了,还是单身的好。”行岩踪转头干、干的发笑,这误会大的可不是一星两点。 还好,在场只有三人没有旁人。 不风横他一眼,你怕不是忘了外面的女子是谁? 行岩踪顿时僵住:“……” 女子对他们的言论充耳不闻,只专心注目脚下。 无形威压,浩浩荡荡铺开,如潮水般展开碾压。 医门许多弟子开始不支倒下,紧接着连各峰的话事人,接二连三中招。 釣溪叟察觉不对,忙遣廿文出去查探。然人还没出金乌溪就吐血倒地,等了片刻不见回复,又差了几人出去。 结果都与廿文一般,釣溪叟等不到答案,遂自己顶着不适出去查看,才知派出去的人都出事了。 看着一团压在医门上空的厚云,想了想,他决定先去找掌门看看。 烬斛商那里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女子和不风他们一出现,他便知晓。 但他不想理会,无论是谁,他的答案只有一个,不灭之烬……不外借。 所以,他想着自己不出去,对方便该知难而退。 哪里想到,对方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主。 见不到人就动手,此刻正月也已中招。突然栽在地上,人事不知。 只有七窍的血,在汩汩冒个不停。 烬斛商抬手点了正月几处大穴,将人移进屋内。 刚准备出门,釣溪叟招呼不打径直闯进来,怒斥道:“掌门不出去看看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不温不火的? 是不是打完医门左脸,您还得把右脸交出去? “哼,溪长老,记住自己身份。再有下次,吾不会轻饶。” 烬斛商少有的收起随和,越过釣溪叟时,釣溪叟忽然打了个寒颤。 不自觉的靠在门架上,慌慌张张的让出一条路。 等他回过神时,烬斛商已上云端。 只是还没开口,便叫一股无形之力掣住自由,双膝浑不由己的跪在女子脚下。 顿时,一张脸红的好似着火,也似羞愤滴血。 他扭动双肩,奋力挣扎。却发现,越是提元催功,身上的压力就会愈重。成倍叠加,仿佛将大山背在身上。 气急败坏的抬起来,汗水顺着发丝滴落,掉在云团上,再化作水雾氤氲散开,道:“杀人不过头点地,阁下何必恃强逞凶?” 女子屈膝半蹲,与之平视,道:“哦?原来你也懂啊?” “你……” “别你啊我啊的,我赶时间。识趣的,快把东西交出来。” 烬斛商看着那只大刺刺摊开的手掌心,只觉得脑门充血,咬碎一口钢牙:“欺人太甚。” 打劫都打到家门口了,有这么求人的吗? “是吗?我以为你不喜欢好好说话,就喜欢这口。 原来,你不是啊?” “……”神他娘的好这口,他又不是受虐狂。 “既然这样,那我们可以好好说话了吗?”女子用力拍了拍烬斛商的左脸,力度眨眼见红肿。 可惜,这是换个人他可能就同意了。但烬斛商不会,别看他平时儒雅随和,实则骨子里倔犟的不行。 受此大辱,哪还有可能服软。 气红的双眼,宛若充血,一字一句咬牙道:“不可能,除非烬某人死。” 然他的傲气,点燃了女子的怒气,“啪”把人抽倒在云上,瞧的虚空里三人俱是一阵抽抽。 好像那下子,都打在自己脸上。 “给你脸,你还能耐上了是吧?”说罢,揪住烬斛商头发,啪啪又是一顿打。 要说烬斛商出道至今,还真没受过这份罪。偏今天遇上女子就是秀才遇到兵,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说,东西交不交?不交,我将你这劳什子的门派端了,你信不信?”怕他不信,女子直接放出神之境的威压,这是不属于欲海天仙者该有的力量。 顿时把烬斛商唬脸色发白,那些门人弟子修为稍低点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无常拽到了奈何桥。 把好好一个掌门,看的目眦欲裂。 却又莫可奈何,神之境,这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的力量。 如同凡人与仙人的差距,不可违逆。 “如何?还没考虑好吗?”烬斛商不语,然女子可没那么好的脾气,她赶时间。 道:“让我来看看,还有哪些喘气的?你说,我是给他们个痛快,还是一个一个来? 门派是你的,你来做主吧。” 烬斛商阖眼,良久、良久才道:“住手。” “嗯?你要我住手就住手,我凭什么听你的?” 说罢,当面又解决一个。 “你……噗……” “哟,吐血啦?心疼啦,早这样,你乖乖配合不就好了,何必?” 说罢,拍拍手起身。 拂去了他身上的威压,道:“别想着耍心眼,聪明点。” 烬斛商从云上踉跄站起,略整头冠衣袍:“多谢阁下提醒,还未请教怎么称呼? 是不风他们要阁下来的?” 事到如今,他还是想把这仇记在不风等人头上。如不是他们,自己和宗门怎会有此无妄之灾? 女子冷笑,笑得烬斛商头皮发麻。 “你笑什么?” “我笑我的,关你何事?不该问的不要问,这样才能长命。 世上会医术,能治病救人的不止你们一家,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 “……” 心事被人戳破,饶是烬斛商也臊的无处躲藏。 诚然,他们有这种心思不假。而这,也确实是他们的倚仗。 总得来说,现今的局势,医门的处境挺尴尬的。实力可以说是七门吊尾,傲气却不输任何一门。 但从来大家都是看破不说破,彼此总还留有一线。 哪像女子,直愣愣的全捅咯。 也把他自欺欺人的梦,打的稀碎,稀碎…… 倏然,他低头笑出声,笑得流泪,随意的翻手招出不灭之烬,飞至女子跟前:“阁下说的对,是烬某人太拿自己当回事。 不灭之烬在此,拿去。” 说罢,提元纵下云端,头也不回。 “掌门?” 烬斛商不语,径直穿过人群,在迈入忍冬居时,忽然呕血到地。 “掌门……” 女子冷哼,到底是没有再下辣手,而是招了不灭之烬,唤上三人:“走吧,回去救人。” 三人踏出虚空,看想女子的背影,各自复杂难明。 这……便是神之境的力量吗? 堂堂的一派掌门,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宛若鸡崽子与巨人相搏。 烬斛商的能为,他们清楚。 虽非顶尖之流,也绝对不弱。比之他们相差亦不多,这也让他们清楚,真正的强者面前,他们其实什么都不是。 不风不禁想,女子既有如此能为,何不求她留下共同抵抗未来八风岛的祸事? 还未等他开口,女子犹如背后长眼一般洞穿他的心思,道:“想也不要想,这是你们自己的劫,得由你们自己去度。 外力强加干涉,只会自招灭亡。” “仙友……” “你们也别把我想的太厉害,世上能人多的是。假以时日,你们若不陨落,自当机会见识。” 不风长叹,道:“多谢仙友指教!” 第一百一十二章:雪绡的玲珑 回到二虫院,女子兜手祭出不灭之烬。 滴溜一转,放出徐徐熠熠冷辉,点点渗入素鹤体内,重燃停摆的生机。 又过了片刻,女子收了不灭之烬,转手交给不风。 不风嚇了一跳,这等重宝交他是否不妥当? “仙友?” 女子道:“此物本不属于我,不过是特事特办,借来用用。 至于要不要还回去,你们自己做主。 我还有事,告辞!” “仙友……”不风掌托不灭之烬,还来不及挽留,人来的快去的也快。 侧眸看向行岩踪、缺云子,道:“二位说说,此物怎么处理?” 缺云子无所谓,人救回来就好,朝他挑了一眼,大意是你做主便成。 行岩踪蹙眉,犹疑了一会儿,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烬斛商此回也吃了教训,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给他送去。 来日,也好为诸位结份善缘。” 论行医救人,到底人家擅长。 不风觉得也是这么个理,一码归一码,站在未来大局上来说,前番受辱不值一哂。 对打水进门的浥轻尘道:“小尘儿,这儿交你,我们去去就回。” “嗯。”浥轻尘将铜盆放在架上,拧了块帕子替素鹤擦拭。 这些日子,都是她负责照顾。 “我们走吧。”不风招呼行岩踪、缺云子,打算仍旧三人同去。 行岩踪道:“走吧。” 缺云子亦颔首,当先离去。 …… 再看女子一路疾行,竟是回到中禅天。趁人不备之时,摇身进入司幽。 霎时,暗处埋伏好的影子及时缀上女子。 女子恍若未觉,自顾自行,渐渐进入密林,再一个岔路口将跟踪的影子甩了。 “怎么办?人跟丢了?” “追。” “可是路有三条,咱们追那一条?” “分头行动,你、你,这条,你们那条,剩下的跟我走。 还就不信了,到这儿能让她插翅飞了?” “是。” “是……” 很快,三波人马各自分路追击。然过了片刻,女子摇身从树丛走出,转而往来时路走。 直至一处溪边小屋,轻轻扣门。 开门的是雪绡,见到女子即问:“事情办的如何?” 女子侧身闪进屋内,反手关上门。才看向雪绡,道:“成了,你这边如何? 可有什么可疑的人盯上?” 雪绡道:“没有,一切顺利。” 女子道:“那便好,这次多谢了。” “谢什么?咱们,那么见外干嘛?”雪绡笑道,摇身之间竟化作一个小哥儿,青涩的脸上嵌着两个酒窝,笑起来多了几分可爱。 女子也摇身扮回本来模样,正是雪绡,嗔道:“你呀,小心点。 叫夫人的人发现,你怕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放心,我是那粗心大意的人嘛?你还是赶紧去酒画师那里取画,我和他约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你附耳过来。” 雪绡依言上前,听得是频频点头。 “都记住了。” “嗯。”雪绡转身开门,忽的回头道:“白耗子,谢了。” 说罢,侧入缝隙,顷刻无踪。 “去去去,叫什么白耗子?我有名字好不啦?白玉郎,白玉郎……知不知道啊?” 可惜,人已经走远,没谁管他说了什么? 白玉郎突然耳朵一动,伸手在屋内拉了条横绳,轻轻一跃,侧卧其上。 刚躺下没多久,木门便让人踹的四分五裂。 “哟?几位好大的威风,白某人窝在这溪边清修,还惹到各位啦?” “少说废话,有没有看到一个脸上有麻子的女人来过?” “女人啊?” “怎么?你见到了?” “没有,臭男人我倒是看到几个,要不要我数一数啊?” “找死。” “哎哟,我好怕怕,你们还想以多欺少是不是?”白玉郎翻身坐起,十足戏谑。 “你……” “算了,不可惹事。”为首的拦下那人,转眸对白玉郎阴狠的道:“叨扰了!” 白玉郎只作没看见,挥挥手,嬉皮笑脸道:“慢走,不送。” 那些人来的快,去的也快。 没多久,溪边除了潺潺流水,蛙跳虫鸣,便是寂寂寥寥。 跳下绳索走到门口,垂眸扫过地上的烂木板,他又转身回坐在屋内。 而那边,雪绡顺利找到酒画师取画。悄悄的从后门潜入百里府,只是人没走几步,便被擒住。 名园内,磾水灵察觉不对,便让人暗中去查霜园动静。 果不其然,让她查到雪绡不见。 顿时,明白儿子打的什么主意。 才知自己,被套路了。 百里无霜见她起疑,知道雪绡必然已经成功。又看闹也闹了,事情差不多就该见好就收。 便在闹了一通后,返回霜园。 恰好,与抓捕雪绡的人前后脚错开。 “夫人,抓到了。” “在哪里抓的?” “后门。” 闻言,磾水灵轻轻一笑,眼神微微横递。即有侍卫上前,扬起木棍敲碎其膝盖骨。 雪绡吃痛,登时脸色煞白:“啊……” 磾水灵靠在扶手处,把玩自己的指甲,道:“还想跑吗?” “我……没有……” 痛,是钻心刻骨的。雪绡强忍,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 “真是嘴硬。”磾水灵不羞不恼,朝侍卫道:“这张小嘴,瞧着不错。” 听起来是软言软语,行的却是杀人的实。 雪绡想往后退,无奈双肩被人摁住,双膝被人敲碎。 除了摇头恐惧,她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哀哀求道:“夫人,我真的没有跑。求夫人明见……” 磾水灵抬眸,浅笑嫣然:“哦?那说说你为何不在霜园,而在后门?” “我……我……” “动手。” “不要……” “啪”“啪”之声,霎时不绝于耳。 “仔细点打,千万别把皮子打坏。只需将内里打碎,即可。” “是。” 须臾,雪绡被扔在地上,已是气息奄奄。 “可以说了吗?”磾水灵接过春潮(春花秋月之一)递上的茶,悠闲的抿了一口。 可怜雪绡倒在地上,两眼睁了又睁,才聚集那么一丝焦虑。一开口,血水便噗噗往外冒。 “我……我是去……找画师了。” “做甚?” “画……大公……子。” “好胆量,画呢?”磾水灵垂眸,也不知是气乐了,还是气狠了。 “在……在这里……” 雪绡忍痛交出画轴,自有侍卫为之呈上。 然磾水灵自己不看,只让侍卫看,得到确切答复后,便让人将雪绡打至半死再扔回霜园。 是情面,也是警告。 良久,才开口道:“去查查这个画师,看看是不是属实?” “遵命。” 侍卫办事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一柱香的功夫便将事情理的明明白白。 “如何?” “回夫人的话,雪绡今儿确实去了酒画师所在,而且在他那里坐了约有个把时辰才离开。” “那百里素鹤死了吗?” “没有,据底下人来报。有一粗布麻衣脸上有麻子的女人闯了医门,夺了不灭之烬救下百里素鹤。 时间上算,雪绡没有机会完成。”说罢,侍卫抬眸看向磾水灵。 “能查到对方来历吗?” “不能。” “对方似乎意图只在救百里素鹤性命,并没有留下多少有用的信息。” “这样……”难道当初的余孽还有同党存世? 若是如此,那百里素鹤更加留不得。其背后的之人,同样一个不能留。 思及此,道:“多派几个人盯紧些,先不要轻举妄动,待其背后之人浮出,再一网打尽。” “是,那少主要是追究起来怎么办?” “人都死了,他还追究个什么?”磾水灵莞尔一笑,缓缓的坐直。 终是,笑不及眼底。 “属下明白了。” “去吧。” “春潮,去准备准备,有人该过来闹上一闹。” “是。”春潮躬身退下,这个人不用想,她们也晓得是谁。 少主贴身之人不多,听棋被打按下没闹,如今添上雪绡。恐怕,是要两者并发。 果不其然,没多久百里无霜过来将名园狠狠闹了一通,打打砸砸,整的和废墟别无二致。 倒是名园的人得了指令,俱有准备,早早的溜了,没几个被打。 一直闹到百里枭景回来,事情才算打住。 百里无霜蔫儿吧唧的回到霜园,关上大门,这才移步到听棋房内,为了方便照顾,临时给雪绡架了张软榻。 随着门被吱呀推开,雪绡靠在软枕上侧眸道:“少主,你不该为我们如此的。” 我们,只是一条贱命,不值当。 “谁说的?”百里无霜先看了听棋的伤势,然后又看了看雪绡的情况:“我不允许你们轻贱自己,此事不论是不是因为你们,哪怕换个人也是必为之举。” 听棋也觉得他们现在势单力薄,实在不宜和夫人交恶。倒不如,忍一忍算了。 道:“少主此举太过冒险,万一激怒夫人,对我们有害无利。” 百里无霜看着两人,怔了怔,叹息道:“你们呐,还是太不了解母亲。 以她的性子,我今儿早不去闹一闹,才是真的不打自招。 都知道你们是我贴身之人,你出事,我没有动作。而今雪绡出事,更是以大哥的名义出府。 我若再无行动,岂不叫人生疑?” “这……”雪绡愣住,与听棋目露惊愕,他们怎么忘了这点? “所以,不管是为了你们还是为了情势,我都必须闹。 唯有这般,咱们计划才不会白费。 你们的伤,才有意义。” “可万一我们要是激怒夫人,老爷势必会清查大公子背后之人,届时不是更危险?”雪绡说出自己的顾虑,这样太过冒险。 稍有差池,他们真的万劫不复。 百里无霜冷哼一声,讥诮的勾起嘴角:“不会,那对夫妻惯爱名声。 他们才不会堂而皇之去做,母亲还想守住她的温良贤惠与大度,所以她决计不会和父亲提。 要做,她也是暗中去动手。” 顿了会儿,又到:“对了,你见到大哥,他怎样了?” “大公子安好,身边还有一个可心的美人照顾呢。 只是……” “嗯?” “她的身上,有股雪绡不喜的气息。” “你的意思是?”此女有问题? “我也说不上来,少主日后若有机会见到,自然明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跌落水中的花 雪绡的话,自是令百里无霜心生疑惑。但目下不是探查此事的时候,尚需稳住母亲,才能替大哥争取到活命的机会。 遂与二人闲聊了几句,独自回到药房伴药为伍。 是夜,欲海天“嗖嗖”又添了几道陌生的气息,眨眼隐入虚空。 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无生门也好,医门也罢,俱是两处灯火通明。 一处是因为有客造访,一处主人久去不归。 烬斛商原本属意将三人打出山门,此时上来,是嫌白天的闹剧没看够吗?还是说,知他医门丢了不灭之烬特来奚落? 然不风兜手释出不灭之烬,拱手道:“前番多有得罪,而今原物奉还。” “不兄是特意来打在下的脸吗?”既然是输出去的东西,却又再给他送回来,欺他无能吗? “烬老弟误会了。” 烬斛商睨了不风一眼,他可不觉得这种有什么误会。要有误会,也是他误以为对方是正人君子。 没想到,尽是宵小行径。 “吾知今日之事累及老弟,但你可知对方是何来历? 慢说是你,便是我等加起来恐也不是对手。而她之目的,只在借此物救百里素鹤一命。 其中的关窍,老弟你还不明白?”说罢,将不灭之烬推到烬斛商面前,示意其收下。 烬斛商犹豫了,到底是他输了,收也受的不光彩。然医门之人,可是个个眼睛看的发绿。 巴巴的盼着他赶紧收下,有傻子自己送上门,干嘛不要? 行岩踪亦劝但:“烬掌门,收下吧。” “我……”他还是拉下不来那个脸。 缺云子抠抠鸡窝头,朝指尖送了一口气:“磨叽个啥?咱们一来一回,谁也别笑话谁,不是刚好? 你扭扭捏捏,想干嘛?” 烬斛商僵住,没想到缺云子会说的如此直白。而且,对方的胸襟让他觉得汗颜。 终归是医门诟病太深,只晓得坐井观天。 医者仁心没修到,一身臭毛病到修的十足。 经不住再三劝说,便厚颜收下。 缺云子挑了下眉,道:“别以为是怕了你们啊,我们那是为了未来共抗八风岛,所以才摒弃前嫌。” “缺仙友?”行岩踪叫住缺云子,你好歹也婉转一点不是? 搁那么直白,等下事情搞砸可怎么是好? “怎么?我又没说错。”缺云子故作不知,悄咪咪横了横医门众人。 釣溪叟等人咬碎钢牙,要不是碍着烬斛商,撕了他的心都有。 烬斛商被不风点醒后,心绪已经平静的多。自然,对缺云子的无礼也不会放在心上。 至于有些人,敲打敲打也是好的。 将手一拱,道:“三位高义,烬斛商没齿难忘。日后若有难处,自当尽一臂之力。” 他这话一出,顿时惹来医门老大不快。在他们眼中,烬斛商无疑是向无生门,御魂门低了头。 从此,世人眼中,他们也是要矮人一截。 这叫做惯了人上人的他们,怎能接受。 烬斛商并没有理会,只是让正月吩咐下去在忍冬居设宴,他要与几位把酒释恩怨。 医门众人见没有热闹可瞧,三三两两到也退的干净。 不风道:“烬老弟不用去看看?” 烬斛商将人引入正屋稍坐,亲手斟茶赔不是,道:“无妨,让他们吃吃亏,磨磨性子也好。” 最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道:“请用茶。” “请。” “请。” “请。” 这一夜,三人把酒言欢,谈的甚是投机。 而两处的心思,则各有差异。 医门就不提了,无生门整个是上下一直揣着心。 心想着万一情况有变,他们就冲上医门,把掌门给抢回来。 不说摇头,这些个家伙都是劝不听的。遂让不闻、不语带上明缨、明夷今夜受点罪,把人看紧,千万别给掌门添乱。 亥时一刻,邹寂人躺不住,央求云行雨带他过来看看素鹤。总要亲眼见过,他才能安心。 再确定素鹤平安脱险后,才肯由着云行雨扶他回去。倒是经由这几日,原本两个没有交集的人,反而是愈发相处的不错。 至少,看着很和谐。 到亥时末子时头,躺了几日的素鹤终于从鬼门关转了回来。 他好像梦到了以前的事,梦里有母亲,有那个人。 那时候他们,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幸福。每个人笑得都很灿烂,他会跟在那人身后一声一声喊爹,练功背书挨打了会去找娘。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美好。 只是梦境一转,换成了母亲死时模样。他去找磾水灵报仇,结果被所谓的父亲手打断三根肋骨,还被丢进冷苑。 在冷苑,他经历了太多,知晓母亲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灭亡。所以,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再次刺杀磾水灵。 这回,他同样没成功。 但没有选择再回冷苑,而是反出司幽。即便他的修为不足以支撑他闯过司幽之气,但那个人依旧亲率府卫,生要擒人死要见尸。 后来,他就那样死在绞杀之下。 至死,他不肯回头。 至死,那人也不肯放下追杀。 浥轻尘见他醒了,却是睁眼发呆。便伸手推了推,低低的唤道:“素鹤?” “嗯?” “你怎么啦?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去……” “不用。” “可是?” “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大家,都还好吗?” “都好,就是你让人担心死了。”浥轻尘扶着素鹤做好,不期然对上那双令她心悸的眸子。 登时,觉得心漏跳了一拍。 素鹤看着浥轻尘的双眼,第一次觉得他们有必要把事情说清楚。人家好好的姑娘,不能被自己耽搁。 道:“浥姑娘……” 哪知,浥轻尘不等他说完。便截了话头,含羞垂眸又带着女儿家的倔强、执拗:“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你先听听我的想法,好吗?” “好。” 等了半晌,没有等来浥轻尘开口。 “浥姑娘?” 浥轻尘抬眸,把身一倾,红唇登时堵住素鹤接下来的话。 良久,素鹤才反应过来,用力推开浥轻尘,道:“浥姑娘,请自重。” 闻言,浥轻尘双泪垂衣,乞怜道:“原来我的爱,对你来说就是这么不堪?不自重吗?” “不……不是。”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想说,他们不合适。 她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为了他这些人的掉入泥淖。 “那是什么?” “我……” 话到临头,他又说不出口。 浥轻尘眼神一喜,扑入素鹤怀中,紧紧的抱着,道:“你是懂我的对不对? 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对不对?” 素鹤伸出手,最后没有推开浥轻尘,却也没有抱住她。 从高高举起,到低低放下。 “浥姑娘。” “轻尘,叫我轻尘好吗?”那是软糯哀怜的祈求,叫人心生不忍。 理智告诉素鹤,他们不可以这样,他应该拒绝她。 可面对浥轻尘如此卑微的要求,他着实无法拒绝。 “轻尘。” 一声轻尘,浥轻尘不知等了多久,盼了多久。虽然叫很轻,但足矣融化她的心。 素鹤还想说什么,被浥轻尘两指摁在唇上,难得俏皮的道:“嘘,别说,求你什么都不要说。 我不求什么,也不要你给我答复。 只求你,别在拿我当旁人。” 待我,不同。 素鹤是个男人,一个普通的男人。面对佳人如此委屈求全的祈求,他纵使不答应,可是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 只能想着,下次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说清楚。 但她指腹的柔软与馥郁,着实让他心尖发烫。 浥轻尘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的脸颊发烫,登时电也似的收回手指,侧身背对素鹤,柔情似水道:“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你等我。” 说罢,夺门而逃。 素鹤总觉得哪儿不对,不知是他醒来的时候不对,还是他的方式不对。 今夜的一切,都对他那么不真实。 美好,却又透着诡异。 不觉间,手指摸上自己的嘴唇,霎时陷入沉思…… 二虫院一应不缺,有自己的小厨房。一觉睡得懵懵懂懂起来夜尿的无泪,稀里糊涂不知怎的就拐到了厨房。 “浥姐姐,你在做什么?” 浥轻尘猛然回头,眼底异常的明媚来不及压下去,顿时羞红了脸。 道:“你素鹤哥哥醒了,我给他做点吃的。” 要说无泪在山上待了些日子,总算有那么点烟火气息,一听是吃的,便揉着肚子说:“无泪也饿了,我可以一起吃吗?” “当然可以。” 无泪欢喜道:“谢谢浥姐姐。” 浥轻尘摸摸他的头,让他一边坐着。她的厨艺不算很好,但也算过的去。 勉强也能算个秀色可餐,稍带那么几分颜色。 小厨房材料有限,折腾来折腾去,也就炒了一碟青菜,一道红焖兔肉,还有一个蛋蔬汤,配上晚饭余下的米饭,倒也尽够。 “走吧。” 无泪有吃的,当然乐得跟上。 但是在浥轻尘端着饭菜回到房间时,有那么一瞬,素鹤竟然在她身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是他母亲,却又不是她。 浥轻尘看他那呆愣愣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乐了,对无泪道:“你看看你素鹤哥哥的样子,像不像睡傻了?” 无泪饿极了,接过蛋蔬汤便急忙呼呼,偷眼看着素鹤,很是实诚的点头:“像。” “咯咯咯。”浥轻尘一边给他们盛饭,一边笑得花枝乱颤。 道:“慢些吃,小心烫。” “浥姐姐,你终于笑了啊?” “吃饭。”浥轻尘把饭砰的放在无泪面前,嗔了他一眼。 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下次不给你做了。 “哦。” 大人的世界,好奇怪。 为什么笑也不让人说?血郎君说好看的都喜欢听好话,为什么他说了,浥姐姐反而不开心了? 浥轻尘哪能和他一个小孩子去解释,而且也没法解释。 遂走到床边同素鹤道:“我扶你起来。” 素鹤点头,躺了几日他腹中确实有空了。 只是一起身,才知高估了自己。 两腿发软的人,登时所有力道都压在浥轻尘肩上。 “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别谢错人 素鹤一身尽压美人肩,登时闹的俊脸飞红。平素不曾口痴的他,此时犯了难。 浥轻尘低头,掺着他一步一步至圆桌坐下,脸上亦似晚霞诱人。 无泪看着两人,道:“素鹤哥哥,浥姐姐,你们怎么都脸红了? 很热吗?” “是……是啊。”浥轻尘将饭盛好,递给素鹤,道:“厨房还没有收拾,你们先吃着,我去去就回。” “多谢!”素鹤松了一口气,他还怕浥轻尘接下来再有动作,他是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现在她能离开,予彼此一个空间也好。 一顿饭,吃的是默默无言。 无泪吃了个肚圆,便摸摸肚皮先走了。 菜是简单的菜,饭是普通的饭。认真的讲,其实素鹤这顿饭吃的味同嚼蜡。 心里藏着事,便是再好的美味,也品不出其鲜美。 “好吃吗?” “嗯?” 素鹤抬眸,发现浥轻尘不知何时立在门口,夜色下更添几分温婉动人。 对上那对晶亮的眸子,无处躲藏,只能微微点头,道:“嗯。” 一个字,却让一个等的人,霎时如喝了甜酒般。 不醉也是醉,浑身都是暖暖的。 她见素鹤也吃的差不多了,边迈过门槛边说:“我扶你回去歇息吧?” 素鹤僵了一下,然后无奈笑道:“有劳了。” 其实他想自己走回去,但刚刚从鬼门关转回来,就算肚里有点存货了,可他本身是无力的。 纵不愿,却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因为小事,惊扰大家休息。 但浥轻尘果如她所说的,她只求他别在推开自己,并没在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浥轻尘替他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叮嘱道:“你好好休息,我去收拾一下。 有事,唤我即可。” 说罢,起身将碗筷收在木盘里,托着小心迈过门槛。 素鹤合上眼,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挥不去的倩影,还有那沁入鼻尖的馨香。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夜的浥轻尘透着反常。是她,又好似是另外一个人。 但她们,明明就是一个人。 以前的她,明艳温婉,即便有所思,然始终恪守礼数的禁忌,不越雷池半步。 今夜的她,则是处处透着感性还有主动。就像一团火,热情的能融化所有。 有那么一瞬,他真觉得这一切都好像做梦。 可是,却又真实的可怕。 素鹤不清楚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但一夜他睡的极不安稳。 直到天色泛白,还在梦中挣扎。 到是身在医门的不风缺云子等人,同烬斛商喝了一晚,一大早便辞别离开。 烬斛商将人送出山门,人走远了才自行返回。 而不风等人赶了一段路,临近天风岐瞍时,行岩踪提出道别。 抱拳朝两人一拱,道:“二位,行某宗门杂事诸多,就此别过了。” 不风挽留道:“行老弟不留下喝杯茶再走吗?这都到家门口了。” “改日吧,对了。有件事忘了和不兄说,本来也是此行目的之一。 结果全让烬斛商给搅和的忘了,嗨。”行岩踪猛拍脑门儿,暗道差点就坏事了。 “何事能让行老弟你如此在意?”不风同缺云子对视一眼,俱是低头轻笑。 行岩踪正色道:“事情是这样,想来不兄也晓得最近扈西河纠众成了一个四正盟。” 不风颔首,道:“没错,无生门也有收到四正盟的书信。” “唉,扈西河此人如何咱们暂且不论。行某要说的是,我派的四卫之一寅,近日纠集部分门人反出宗门,据下面回报,人是朝四正盟而去。 不兄若日后遇上,还请当心。”他说的委婉,为无奈。 宗门出了这种事,传扬出去,对御魂门的名声实在有损。 不风感他这回在不灭之烬的恩情,对他的顾虑,很能体会。 道:“多谢提醒,此是御魂门内务,无生门不会插手。” 清理门户这种事,还是由贵派自己来。 行岩踪感激一笑,宗门出了这档子事。做属下的有错,他这当掌门的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虽怒其不争,然细思魂修之难,终是想再他们一个机会。 “多谢不兄,缺仙友,保重!” “保重。” “保重。” 不风看向缺云子,道:“我们也走吧,照时间算,他也该苏醒了。” “说的是,只不过此回连累了你。”缺云子说起这事,还是有点无法释怀。 反倒是不风自己看的挺开,笑道:“多大的事儿?说几句又不会死,不中听,气过就好。 你和他计较,岂不和他一样?” “……”缺云子没好气横了眼不风,什么人啊? 我这是替你抱不平,你倒是损起我来了?我……我?我是为了谁啊? “好啦,走吧。事情圆满解决就好,烬斛商浑是浑了点,可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辈。 就是一根筋,其他还好。” 缺云子顶了个大白眼,这是一根筋吗?他看呐,那是一捆筋。 不是碰上女子的强势,指不定还得捅出多少幺蛾子。 忽然,他问到:“嘶,你说那个女子究竟什么来历?” 想想女子展现出来的能为,他那颗拧巴拧巴的心,也变得有些火热。 那便是世人梦寐以求的神之境吗? 不风挑眉,催云疾行,道:“你不是心里已经有底吗?还问做甚?” “唉,那不一样。” “有何不同?”不都是相同的结果,有区别吗? 缺云子道:“这你就不懂了,自己说的总是少了那么一分认同。 你说就不同,老头子我相信。” 不风闻言,朗声大笑:“缺老头,你也有不自信的时候啊?” “……去去去,很好笑?” “咳,没有。 走吧,咱们去看看素鹤醒了没有?少不得日后欲海天的希望,还得系在他身上。” “哦?”缺云子提元跟上,斜眸道:“怎么说?” “佛说,不可说,不可说。” “你……” 怎么竟卖关子?有意思吗? 不风含笑不语,两人行了一径,下到二虫院。 明夷来报,说:“师父,百里素鹤已经醒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也好,缺云子,咱们一道吧。”不风点头,邀上缺云子同往。 一到房间,正好大家都在。 连着邹寂人今日气色也看上去不错,跑到素鹤这边坐坐。 “两位前辈安好。”素鹤看到二人,便想起身至谢。 一次二次,都是承蒙大恩。 他实在是,惭愧的很。 不风忙上前扶他躺好,道:“躺好,有什么话。等养好身体再说不迟,可还有哪里不适?” “好多了,只在将养几日便可。有劳前辈关心,素鹤感激不尽。” “好说,如今柳心斋已毁。有关神女殿的一切,都埋葬在那神秘的厉掌之下,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不风接过明夷递来的茶,与缺云子比邻而坐。 素鹤道:“不瞒前辈,我暂时还没有对策。” “哦?你有其他的想法?”不风抿了口茶,然后放在几上。 缺云子不爱茶,但端上来了总还是要吃一盏,嗦了一口嫌烫嘴,手忙脚乱的搁在几上,扇了扇舌头,对素鹤道:“对啊,此掌出自魔界。 掌风刚猛非常,其速更是快捷绝伦。满打满算,魔界也就只有十大魔子之一的玉蛟龙符合。 难道,你还觉会有其他人冒充不成?” 要知道玉蛟龙本体乃是一头蛟经千年化为神龙,又经神龙修成人身,至今已历无数雷劫才得的正果。 就他那掌风,一般人也模仿不来呀? 素鹤侧眸,道:“确实如此,不过我在与此掌接触后,便察觉到它的不同。” “哦?” 闻言,不风与缺云子换了个眼神,双双坐直。 “嗯,初接此掌,顿觉刚猛非常,但很快便有一丝极寒极柔之气窜入体内,迅速冻结五脏六腑。 与刚猛之气行成两极拉锯之势,加速摧毁生机。 玉蛟龙常年经受雷劫洗礼,其掌风中更隐含有天雷之威。虽不完全,却足够其独步欲海天。 此掌形似,而神非。” 这……缺云子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玄机,如果不是素鹤亲受。恐怕,他们很难不怀疑是玉蛟龙所为。 纵观玉蛟龙此人出身魔界,却在欲海天颇有威望,许多仙友都对此人甚是推崇。 真要查起来,只怕还有点棘手。 不过?不是玉蛟龙,那又该从何查起? 登时,有些泄气道:“如此,岂非无望?” 以现在魔界和欲海天的关系,魔界不可能让人进入百妙峰去查。 两境不马上打起来,便算阿弥陀佛。 素鹤也很无奈,道:“目前来说,确实如此。” 话音刚落,浥轻尘端着熬好放凉的药汤走进房内。先和不风见过礼,然后将药汤摆在床边的矮凳上。 拿了两个软枕给素鹤垫在上,扶着他半坐好。 柔声道:“先把药喝了吧。” “嗯。”素鹤端过药汤,一口喝完。 但因为喝点太急,反而被呛到:“咳……咳咳……” “慢点,我给你倒杯水顺一顺。”说罢,浥轻尘夺了他手上的药碗,转身给他倒了杯水。 “多谢!” 喝了水,素鹤总算感觉好了很多。缓了缓,才接着道:“怎不见槐兄和玉人姑娘?莫非,他们……” 浥轻尘道:“没有,你昏迷的时候玉人说想家了。槐大哥放心不下,便暂时送她离开。 等你好了,少不了碰面的机会。” 缺云子亦安抚道:“是啊,那小子比你还回的早,胳膊腿儿一样的都没少。有时间担心他,倒不如好好担心自个儿。” 素鹤松了一口气,道:“我没事,再有几天便可无碍。 此番多蒙两位前辈替小子奔波受累,小子感激不尽。” “不不不,这你就谢错人了。真正救你的人,并非咱们。”缺云子看向不风,道:“救你的,另有其人。 咱们,也就是跑跑腿儿。” 不风亦点头,道:“没错。” “是谁?” 第一百一十五:屋漏连夜雨 缺云子同不风相视低头一笑,道:“说来惭愧,我二人俱不相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来人不在司幽也在中禅天。 是位脸上有麻子的女仙,你可识得?” 素鹤心中一沉,对上二者的眼神他竟微微有些想逃避。 现在的他,中禅天也好,司幽也罢。目下,哪里还有熟识之人? 唯有一个,便是百里无霜。 会有除此之外救自己的,不外乎他想便只有一人。 不风瞧他脸色有异,道:“怎么,有问题?” 素鹤摇头,敛了心中杂七杂八纷乱的思绪,道:“不相识,却也有底。” 顿了顿,他看向不风道:“不前辈,现在欲海天的情势如何?” 不风知他有事隐瞒,但那是他的私事,不便多问。 百里氏水深,也非一天两天,身在第一重天的,哪个没有耳闻。 遂端起茶水,轻呷一口,娓娓而道:“八风岛三邪脱出,这你是知道的。” “嗯。” “但有一点上次书信没告诉你,七重迦罗印其一以有破损,未来并不乐观。 另外,趁着各派应对邪人出世之际,扈西河纠众成立了一个四正盟,以正道自居对魔界展开了攻打。 魔界与欲海天数万年的平和,现在薄如纸张,捅破只在早晚。” “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吗?”素鹤神色忽变,多了几分凝重。 他想过事情会不乐观,然没想到会是数宗并发,内外齐乱。 不风叹了叹,品着残留在唇齿之间茶香,道:“你也别想太多,目下还是先伤调养好。 未来欲海天若是乱了,少不得还要你出一份力。” “我?” 素鹤有些愕然,他素来独行惯了,与众同行已是他的极限。 且自身能为而言,他实难当此大任,只怕与不风的寄托相去甚远。 怎可将一境未来,压在他的身上? 不风看穿他的心思,道:“枉你也是修行中人,难道有些事你还看不明白吗?” 欲海天早在你踏上的那一刻,便注定无法平静。 踏上此地是天意,卷入其中亦是你逃不开的命运。 或许你不觉得,但这是事实。 素鹤张张嘴,却发现话在喉头打架,他说不出来。 诚然,自踏上欲海天时,即感觉暗处一直有只无形的手在推动一切。 其中欲海天的这股力量,比之百里氏不遑多让。而他也在这场漩涡之中,越陷越深。 “想通了吗?”不风道。 “嗯。”素鹤道:“虽不是很明白,但是前辈若有差遣,素鹤自当尽命。” “不错,老夫没有看错人。”不风满意点头,又道:“你也不必担忧,天道好自然,咱们顺势而为就好。 对了,怎么没看到无泪?” 说了半晌,才发现少了什么。遂朝窗口张望,果不见崽子练功。 顿时有些不快,只道这孩子没坚持几天,就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怎么了得。 催促道:“明夷,去看看你师弟在干嘛?白止是怎么伺候的? 再不起来练功,仔细下午加倍。” “是。”明夷在门口躬身应下,然后去了无泪卧室。 浥轻尘见此,有些不自在的将一缕青丝别在耳后,道:“师伯。” “小尘儿?你这是怎么了?”不风回眸,看着浥轻尘甚是不解。 自己只是气无泪这孩子不懂事,没说她啊? 浥轻尘略是羞涩的看了眼素鹤,道:“昨晚素鹤醒来,我去小厨房做了些吃食,刚好无泪夜起。 便叫上他一起用饭,想是那时候吃撑了有些积食,所以才会忘了早起练功。 还请师伯,不要责怪无泪。” 不风闻言,倏然僵住。 看的众人纷纷侧目,俱道不风会不会小无泪太过严厉?小孩子容易饿,贪嘴,那不是很正常吗? 缺云子推了他一把,揶揄道:“算啦,多大的事儿。 睡过头叫醒就好,你看看把浥丫头给吓的?” 不风回过神,垂眸轻笑:“哈,说的也是。 小尘儿,师伯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慈爱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爱,却又带着些微微不同。 浥轻尘松了口气,温婉一笑,摇头道:“没有,师伯最疼尘儿。” “哈哈哈,是啊。”不风一拍大腿,朗声道:“我们小尘儿现在也是大姑娘了,在叫小尘儿好像也不合适。 要不,师伯往后唤你轻尘可好?” “谨遵师伯之命。”浥轻尘抬眸看向不风,欣然答应。 “好、好好。”不风连说三个好字,却透着不言而喻的悲伤,搅得众人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风也察觉到自己失态,握着衣袖随意擦了擦眼角的湿润,颇为感性的道:“见笑了,忽然思及岱山师弟,不免有些伤感。 没事了,没事了。” 缺云子听出其言语中的心酸,很是唏嘘。 道:“唉,谁会想到疏星楼会逢此大劫。连着浥岱山那样的人物,也没有逃过。 欲海天一只脚迈进半神之境的屈指可数,照理说以他的修为,能伤他的人都是少有。 谁曾想……”世事难料啊! 忽然,缺云子似是想到了什么,两眼放光的盯着浥轻尘:“丫头,你们家以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比如,像你边上这位一样的。倘若是那里面的人,一切就说的通了。 素鹤闻言,暗自吃惊。 缺云子的怀疑不无道理。欲海天的人做不到,那欲海天之外呢? 尤其是司幽,以其中的人而言,凡能自由出入者,必在神之境。 虽然在此之上,更有无数境界。 但神之境却是一道分水岭,跃过去,通天大道任君闯。跃不过,终是末流。 如果是里面的人出手,则很能解释过去。 可是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缺云子不知,但他很清楚。 假如是里面所为,即便如磾水灵、百里枭景,也没办法做到复刻悯殊的气息。 其他的可以,但悯殊不行。 如果是他们所为,那疏星楼现场,众人尸体上留下的悯殊剑痕则无法解释。 至今,他也没有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浥轻尘闻言,侧身依着床沿坐下,正色道:“没有。 疏星楼隐世以久,父亲、祖父等,待人皆是以宽和诸称。 施恩施惠有之,但仇人却是无。 况且,疏星楼历代修为最高者除了栖伯伯便是父亲。他一生没有出过欲海天,又要如何去结识欲海天以外的仇人? 这,未免有些荒谬。” “那会不会是大恩如大仇,有人居心不轨呢?” “这……应该不会吧。”浥轻尘犹疑了一会儿,道:“欲海天若有这等身手之人,会瞒的缺前辈和师伯吗? 再者,既有如此修为何不进入司幽一展雄心?” “也是。”缺云子讨了个不快,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那破灭疏星楼的,究竟是什么人? 不风沉默许久,道:“轻尘此回下山,便是为了此事吗?” 乍然被问及,浥轻尘登时觉得心漏跳了一拍,低头道:“是。” 也不是,更有一部分是为了一个人。 不风并没有在意,只是将杯盖当啷一声合上,引得众人目光皆投注己身。 “你爹素来疼你,莫要叫他失望。 天涯海角,无论是谁,你都要把凶手揪出来。” 说罢,凛凛杀气宛若钢刀刺入众人心扉。 缺云子火急火燎的拍打不风,叱道:“你抽什么风?没看见屋里还有两个伤患吗? 搞残了,你来治是不是?” 一拂袖,解去众人不适。 狠狠的剜了眼不风,抽抽的。人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拉回来,你还想再去借一次不灭之烬促成? 浥轻尘亦是急道:“师伯放心,此仇尘儿必报。” 虽然心疼素鹤遭罪,但眼看不风发飙,她还是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不风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同了,可一时半会儿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只能暂时不管,日后有时间再想。 浥轻尘把一颗心吊在嗓子眼,还真怕不风火气一上头,压根不听劝。 毕竟,早年间关于他那急脾气也是有所听闻。 不风忽然长叹,泄尽杀气,重新变的仙风道骨,道:“唉……” “你就别管太多,有些事放手让她们小辈自己去做就好。 咱们这把老骨头,后面有的是硬仗啃。你有闲心管这些,不如说说魔界的封印怎么处理。 要老头子看啊,扈西河的四正盟能拉成气候,魔界那边肯定也出力不小。 既不退兵也不出兵,就那么一直吊着,只待一个合适的机会撕破而已。” “谁说不是。”不风放下茶杯,捡起忧思。 睇了眼缺云子,道:“当日吾和行岩踪修书请界主派人加固封印,然而时至今日都没有得到回复。 正所谓没有回复,便是最好的回复。 往后魔界的立场,已经说的很明了了。” 起初,他还不明白。 后来缺云子道及林卯背后之人系魔子,阴山湖又是邪人藏匿之地,便豁然懂了。 魔界之内,怕是早有异心。 缺云子愣住,片刻后点点他那鸡窝头,道:“明白了。” 他是个孤家寡人,世道要乱,就乱吧。但他也终于明白,为何扈西河的以正道名义兴战,而欲海天各派各家只是约束门人,而无人制止了。 与其到时候面临邪人和魔界的夹击,不如顺势让扈西河等人拖住魔界,将局势由暗化明。 如此一来,众人只需全心找出藏匿的邪人即可。 只是事情说的简单做起来难,邪人神出鬼没,踪迹无处可寻。他们若有心藏匿,要找谈何容易? 除非,他们自己现身。 不风拍拍他的手,让他不要太多。事到如今,敌暗我明。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素鹤靠在软枕上,耳听不风缺云子谈论,心也跟着翻江倒海。 当年欲海天之乱,他还少不更事。窝在司幽内,对此是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时候下人们议论欲海天仙者是如何无用,活该被人赶尽杀绝。 彼时,他还斥责过。 却也加深了他对欲海天的好奇,更央求枫庭带他出去。 然枫庭不肯,待欲海天诸事平定后才答应他。 想到这里,不禁自嘲一笑。 时间是过的真快,快的他都忘了自己离开了多久。 快的,他都快忘了曾经身边还有谁? 一百一十六:好好单着 众人皆寂,各自默然。 恰在这时,无泪闯进来,道:“爹爹找我?” 他说的怯生生,两只小手无助的背在身后。知道自己今儿贪睡过头,指定得挨罚。 也觉得对不住父亲,让他失望了。 不风冲他招招手,生气归生气,哪能真的和他计较,道:“到爹这儿来。” 无泪从其言,小跑至其身边:“爹爹。” “下次可不许偷懒,这次你浥姐姐替你求情,爹就不责怪你了。” “谢谢爹爹!”无泪欢喜抬头。 不风摸了摸,这孩子回来有些日子。虽不怎么长个儿,但总算开始和他亲昵些许。 老怀大慰的道:“去和你师兄练功吧,晚些时候爹再来看你。” “嗯。” 无泪点点头,一溜烟的窜出屋子。 倏然,明缨持信而至。 “掌门,这里有封信是指名给您的。” 说罢,恭恭敬敬将信呈上。 不风斜眸,挑了他一眼,慢悠悠的自他手上接过信,只见信上赫然写着不风亲启几个大字。 将信抽出,摊开,道:“可知是谁送来的?” “不知,是有弟子打扫在过道时捡到的。” “吾知道了,你下去吧。”不风看完,把信递给缺云子。 明缨拱手告退,与明夷耳语了几句,便出了二虫院。 缺云子看完,怒从心起,把信拍在桌子上,道:“欺人太甚。” 一直默默无言的云行雨和邹寂人忽然挑了眉,旋即又垂下。 浥轻尘道:“缺前辈何故动怒?是……” 缺云子并没有接话,而是对不风道:“人家蹬鼻子上脸骂上门了,你还能无动于衷?” 不风将信纳入袖袋,不咸不淡的道:“不然?” 说罢,似是知道缺云子要说什么,先一步开口道:“不怕他们动,就怕他们不动。” 素鹤道:“是三邪?” “不错。”不风看了他一眼,很是赞赏,道:“已有几个小门派遭了毒手,这是他们寄来的挑战信。 无非就是激吾出手,想来御魂门,春秋翰墨和王城那边也收到了此信。” “前辈的意思,三邪是盯上了接下来的几道封印?” “确实如此,想来是邪人找不到禅门、南游云海的消息,故将目光盯到了咱们头上。” “那这破解之法又是如何?” “此法各派皆有差别,但也逃不过解印人之血。邪人要破封印,就得找到各派的解印人。 不过这是各派的秘密,吾不能说。” 素鹤颔首,表示理解,道:“那前辈可有应对之法?” 不风忽然眸光一改,如秋风肃杀,盯着素众人道:“吾意与素鹤单独一谈,劳诸位屋外等候。” 云行雨是行动最快的,当即扶了邹寂人离开,径直回屋歇着。 浥轻尘和缺云子愣了片刻,也紧随其后。 偌大的屋内,霎时只剩两人。不风甩手,将门关上并下了结界。 登时看的屋外的人心头一凛,这是出了多大的事情,值得不风如此举动。 “前辈?” 不风忽然撩开衣摆单膝给素鹤跪下,吓的素鹤直接从床上滚落:“前……前辈,您这是做什么?” “百里素鹤,吾一生未向谁跪求过。但今日,吾就携恩以挟,求你一件事。” “我……” “吾知晓你意不在欲海天,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若要达成所愿,必先得活过眼前。 欲海天若覆灭,倘还无力进入司幽的你,必也难逃此劫。” “前辈的意思是?” 不风看着素鹤,忽然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吾要你为饵。” 一瞬之间,素鹤扶着不风陷入沉默。 “各派传人皆是单一,一但落到对方手上,便是一派倾危。 一派被毁,欲海天就危险一分。 吾不瞒你,无生门的解印人便是吾。吾不惧死,但不能让邪人得逞。 所以,吾想传你破除封印之法。只传外形,不传心法。 对外放出消息,你便是吾派的解印人。” 素鹤扶着不风的手,良久微颤放下。 “你也可以拒绝吾,只是来日无生门若是覆灭,还请你尽力保下无泪,明夷他们,为无生门留一点血脉。” “前辈说的哪里话,无生门的血脉自当由您坚守。 我一个早亡之人,再做一回解印人也没什么。” 不风抬眸,良久道:“此劫过后,吾的命便你的。” …… 时间一晃便是三天,起初众人只当不风有几句话要单独说。 没想到,这门一关便是到了现在。 无泪看着禁闭的木门,汗水突然迷了眼睛,有些难受的望着明夷:“师兄,爹爹还要多久才出来?” 明夷笑了笑,道:“很快。” 说罢,目不转睛的盯着禁闭的门。 终于,挨到日落时分。 房门终于打开,不风出来对众人宣布了一个消息。 说要替以故的师父,将素鹤录入山门。这事别说明夷没准备,就是不说不闻也是。 他们几个都是不字辈的,把素鹤录进来叫不什么? 不风看了众人一眼,道是特事特办,直接让不说准备拜师大典。 连夜就在风雷殿把拜师茶给敬了,看的无生门弟子直呼不可思议。 还没见谁拜师拜这么快的,一套流程走下,把无生门搞得人仰马翻。 于是,素鹤一下就从明夷的平辈晋升到了长辈。 为此,不风特地设宴,好好庆祝了一回。 直到夜深人静时,不风才把素鹤送回房间,道:“今夜过后,便委屈师弟了。” 这是个自私的决定,可这也是对无生门乃至欲海天最有利的决定。 素鹤的背后是谁,他们都清楚。 百里氏可以自己清除叛者,但绝不会允许有人越过这条界限。那无疑是在挑衅他们,侮辱他们。 何况,从这次不灭之烬也可以看出。司幽之内有人不想素鹤死,那对他们就是绝大的机会。 他们这些人再多的强者,终是末流。 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除了舍身,没有别的办法。 但素鹤不一样,不提他与百里氏的恩怨纠葛。就冲他的出身,由他做饵比他们所有人都强。 至少,素鹤不一定会死。 但这事,却是他此生做的最亏心的一件。挟恩图报,终是小人行径。 素鹤靠在床头歇息,老实说这顿折腾真把人磨的够呛。 拉了不风衣袖,让他坐下。 不风坐下道:“怪吾吗?” “呵,有什么怪不怪的。”素鹤歪头,看着不风说:“师兄说的对,现在我根本还做不到我要的。 既然做不到,我不也是这芸芸众生的一个? 哪天欲海天要是没了,世人也没了,我不也跟着去了。” “百里氏的事,吾知道的不多。但你若想替你母亲他们报仇,你便得隐忍。 只要你不露出心迹,司幽即使来人也不敢明着有动作。 不然,四大家的弹劾也够他们头痛的。” 毕竟神之境拥有的力量,足矣摧毁一境。所以力量到了一定的层次便有了相对的约束,不可以随意出手干涉他境。 素鹤看了眼不风,忽然笑道:“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不风也笑了:“你自己说。” “唉,确实是我操之过急了。”以为自己瞒的很好,结果还是不够啊。 “吾若不开口,你是否想等伤好后便离开?” “什么都瞒不过师兄的法眼,我确实这么想。 初来欲海天时,我并不想回来。只是为了无霜的心愿,才不得不踏上这条归途。 后来好友救了我,我原本死寂的心开始变得活络,我想救无霜。救了他,我们之间便两清。 等他走后,我便远走。 只是后面见到磾水灵,原本打算放弃的仇恨再次浮上。 母亲临死前,叫我不要报仇,叫我远离。 我听了,活下来后。只身远走天宫,一待便是不知多少年。 但是再见她在我面前,心里终究有个声音告诉我,是她害死了我母亲。” 不风叹道:“这些年也难为你了。” 素鹤摇头,其他这些他并不在意。在乎的人没有了,在哪儿都一样。好的坏的,也对他没有意义。 只是想起无霜,每每都会陷入为难。 他打趣的看向不风:“师兄,你不觉得这样的我太聒噪了吗? 又或者,还是不够稳重。” “哈,说的什么话。师兄成名时,你还在娘胎呢,年轻人聒噪爱冲动,不是很正常? 且下界时差和咱们这里不一样,你待的再久,放在欲海天也不过数千年。 千年的时光,你比无泪也没大多少。” 素鹤笑得流泪,道:“什么叫没多少?那是大几千年。 人世沧海桑田,也不知更迭的多少回。” 不风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明早吧,师弟我当初有只灵宠走丢了。趁此机会,四处走走看能不能找回开。”另外,也留意下离生刹土的下落。 “也好,那你早些休息,吾去看看无泪。” “嗯,师兄慢走。” 不风起身,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你对轻尘有什么想法?” 素鹤顿时僵住,望着不风有些愕然:“师……师兄?” “没什么,吾就问一问。” 素鹤松了一口气,道:“她挺好的。” “只有这些吗?” “师兄,我的情况您还不知道吗?何必,再去坑害人家姑娘。”素鹤哭笑不得,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老人家还好这口? “也对,吾可警告你。 好好单着,没事少祸害。”少一份牵挂,便一份安全,多一份胜算。 “是。” 不风盯着素鹤看了又看,看的素鹤心里发毛,忙保证道:“放心,师弟我一定单着。” 浥姑娘再好,我也只看不下手。 “嗯。”不风收回目光,自顾自走出房间。 素鹤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看着杯中的倒影,忽然把洒在地上。 一连到了三杯,算是敬自己的过去。 过了今夜,过去的自己,便算死在昨天。 第一百一十七章:人前显贵.人后必受罪 次日清早,素鹤果然来向不风辞行。 不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一路保重!” 素鹤朝不风一拱手:“保重。” 便和众人出了二虫院,经风雷殿等而出天风岐瞍。 他这一走,连带着缺云子、浥轻尘、云行雨、邹寂人也与之同行。 偌大的二虫院,骤然清冷了起来。 素鹤本意是独自走,人多目标大。且他此行就是个活靶子,与他同行,便自己置于未知的风险中。 他不想众人陪他犯险,尤其是浥轻尘,将她拖入这场未知的漩涡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然浥轻尘坚持,道她本来也是四处走走,借机引出凶手。 本就没有固定的目标,何不同行。 路上,也有个照应。 缺云子不知素鹤顾虑,便帮着说和。无奈之下,素鹤唯有点头答应。 一行人走后,不风便带着无泪上到后山顶峰。 顶峰上天风肆虐,寻常人根本无法接近。 但他们父子二人不在此例,想去随时都可以。不风是炼化了此风为己用,而无泪则是因为眼睛的缘故,使他无惧其威,更能增益自己修为。 只不过不风担心他还小,对他吸收此风有所限制。怕他吸收过多,引起根基不稳。 无泪不是很懂不风的想法,道:“爹爹,为什么我们不去送小师叔和浥姐姐他们? 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埋东西?” 其他地方,不能埋么? 不风没有回头,用尖石在地上刨了一个土坑。 然后从袖袋取出一个红色布包,打开看,里面裹的是一串白色珠花。 一看就是女孩子的物品,不风看了看随后将布盖上。 然后放进坑里,再用泥土一层层重新封好。 顶峰没有植被,便让无泪去不远处劈了一块长条石。 上不刻字,擦了擦竖在土堆前。 等都弄妥当后,才拉着无泪道:“以后有空,你便替爹来这里看看。” 无泪虽然不懂,但还是点头应下。 “爹爹,这里面悼念的是谁呀?”娘亲吗? 不风看着他,慈爱的揉揉他的头发:“别问,你只要记得她是我们亲人就好。” “哦。” “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算算时间,素鹤等人也该到了天风岐瞍外围。 他们,也该动了。 须臾之间,素鹤没死还成了无生门解印人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一样飞向各处。 缺云子叉腰,手搭凉棚道:“这日头也太毒了,你倒是说说去哪里?咱们几个,总不能在这荒漠上干走干晒吧? 你是要晒腊肉,还是烘肉干?” 把大伙儿都烘了,晒了。 素鹤看了看四周,发现邹寂人脸色不大好,便道:“去王城。” 一来是近,二来也好早点找个地方给邹寂人歇息。 如不是为了救自己,邹寂人也不必受现在的罪。 他这腿也是伤的狠了,普通的伤敷上药,可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然他的却要好一段时间,眼下正是长新肉的时候,更是有的罪受。 缺云子放下手,没好气道:“去那里干嘛?” 你是活腻歪了,打算自己送货上门吗? 百里流年那老小子是个善茬吗?你还没事自己凑过去? 素鹤道:“没什么,去哪里都是去。 不过我听师兄说王城美酒多,你老人家不打算去品品?” “去,当然去。” 一听美酒,缺云子立马大包大揽拍了胸口。 走起路,那叫一个脚底生风。 素鹤又看向云行雨和邹寂人,沿路走来都他在照顾邹寂人,反倒是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 道:“还撑得住吗?” 邹寂人扶着云行雨的胳膊,咬牙道:“还行。” 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万蚁食心的感觉是什么滋味。 “之前在山上一直不得空,我这儿还有几颗丹药,你先用着。 当能帮你缓一缓。”说罢,取出拂清风之前留下的丹药递给邹寂人。 “多谢!” 邹寂人也不扭捏,接过丹药便倒了一颗服下,顿时觉得两腿疼痛舒缓了不少。 对云行雨道:“走吧。” “嗯。” 云行雨是几人中话最少的,说走即走,说停即停。 除了素鹤,谁的面子都卖,就是不卖素鹤。 对此,一行人都是见怪不怪,习惯了。 就是素鹤自己,为是释然的很。 缺云子找了个枯树墩坐着,双手叉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说不风他们这群人怎么就选了天风岐瞍立脚跟?出个远门,都能累断两条腿。” 说罢,扯着袖子呼啦,使劲给自己扇风。 浥轻尘忍俊不禁,道:“哪儿能啊,累谁也累不着您。 我看啊,八成是您肚里的酒虫馋了,想要喝点酒解解渴。” 说罢,众人皆笑。 心思被窥破,缺云子大呼世态炎凉。现在大姑娘都开始欺负老人了,夭寿了。 但他嘴上说归说,手还是很实诚的从袖口招出酒坛,狠狠灌了几大口。 他们当然……不是不能飞,只是素鹤的情况暂时不宜动真元。 所以,一起走,就当是散步咯。 至于邹寂人,长新肉他就是一个过程,必然的。 挨过这些日子,就好了。 说是那么说,其实,缺云子有提议过带素鹤驾云走。 他老人家吃点亏,给他当回童子。 但素鹤不同意,说走走也好。 自己现在是无生门的人,熟悉熟悉周遭地理环境也是应该。 是挺应该的,至少一路过来没少被住在天风岐瞍的仙者欣赏。 无生门最年轻的不字辈,不瞧白不瞧。 缺云子发现,这小子给不风关了三天后,他开始吃不透这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风替师收徒,绝不会是看上某些人骨骼清奇好造化。 收徒,必定有所图。 奇怪的是以素鹤的性子,居然也答应了。 故:二人之间,必有勾连。 素鹤对上缺云子关爱的眼神,只作不知。 他在等,等他是解印人的身份有足够的时间传遍欲海天。 事实上,也确实很快传遍了。 至少身在王城的百里家,就很不平静。 百里流年本在别院,由美妾陪着喝喝着小酒,听个小曲儿,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偏偏突然收到点召,急急忙忙撇下美人回到白蘋怒涛。 刚进书房,背后的门瞬间自己关上。 连属于他太师椅,此刻也坐上了他人。 百里流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很是恭敬的道:“分支百里流年,见过使者。” 那人把书从脸上取下,随意的翻动,“沙沙”声刺人耳膜。 良久,道:“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百里流年捏了把冷汗,道:“流年不知,请使者明示。” 使者为不卖关子,道:“夫人有话,那个贱种已经往王城而来,你……可要抓紧机会。” “他没死?”百里流年吃了一惊,不是听闻柳心斋一役死在神秘人掌下吗? “哼。”使者看了他一眼,嗤笑道:“那是你消息过时了。” “这……使者既然来了,何不顺手除之?夫人面前,更是大功一件。”百里流年将烫手山芋,不咸不淡的推回去。 “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死吗?”使者忽然趴在书案上,半讥半讽的伸手指着百里流年,道:“因为,当年还有余孽没扫尽。 所以,这个美差就交给你。” 想推卸,呵……美的你。 “流年力薄,怕是无法担此重任,恐有负夫人栽培。”百里流年实不想接这份差事,且先不论素鹤本身能为如何,就论其目前纠集的势力都不是好相与之辈。 不风,缺云子,浥轻尘之流哪个是好招呼的?更别提,还有一个神鬼莫惹的拂清风。 光一个拂清风,那都是要人命。 让他盯梢下黑手使绊子都可以,这不涉及素鹤要害。 可让他去结果素鹤,那不是把他往刀口上架吗? “怎么?你不乐意?是夫人给的差事不好,还是待你不公?”使者往后一躺,抓了只笔在指尖转悠。 百里流年,看的眼角猛抽抽。 那转的不是笔,而是他的命。 他很清楚不管愿不愿意,事情到了这份上。也只能先点头应下,然后再思计策。 顿时满面笑容道:“使者说笑了,此等差事能交给流年。那是对流年的赏识,流年怎会不乐意? 遑论夫人一直对分支照顾有加,流年感激都还来不及,又岂会生出他念? 使者如此说,莫不是要陷流年不义?” 使者瞥了他一眼,勾唇道:“哪能啊。 对了,忘了和你说。 在他背后之没人有全部现身之前,先别急着做掉。 留着做饵,钓钓看。 必要时,你也可以设局和他套套交情,看能不能套出什么?” 顿了下,又道:“我再好心给你个劝,你这一支想要保住眼前,就得小心把这事办好。 事成了,夫人自然不会亏待你。” 办不好,那就把命留下。 百里流年垂眸,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急着便好,他回去可以慢慢图。 拱手道:“多谢使者提醒!” 又道:“流年已命人备好酒宴,恳请使者赏个脸,拨冗一会儿。” 使者起身,将笔放回笔筒,漫步经心的掠过其他的笔头。 看着百里流年,笑道:“下次,下次一定。 我还有他事,就不去了。” 说罢,人已消失。 百里流年气的一掌猛撑在书案上,半晌才压下胸中怒火。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目光含狠的扫了过笔筒里的笔,满目厌弃。 怒道:“欺人太甚。” 话音刚落,笔筒里的数只笔齐刷刷断了头,“啪嗒”“啪嗒”接二连三掉在书案或地上。 浑似一击重拳狠狠锤在他心坎上,令其无法呼吸。 半晌,百里流年将地上和书案上的笔头一只只捡起。 眼底霎时覆上森森寒意:“警告吗?” 说罢,手心倏然攥紧。 那数只笔头顿时化作齑粉,稍一扬,散落指间。 回眸,朝暗处喊到:“帘恨,去请少主。” 暗处帘恨抱剑走出,慢慢走到他身后。 低声道:“是。” 然后,旋即消失。 第一百一十八章:美人如花隔云端 帘恨去找百里乐人,可这小子背着菰勒勒难得和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厮混,哪里愿意回去。 三下五除二,便把帘恨轰走。 箕鴀连忙竖起大拇哥儿,赞道:“兄弟,你是这个。 心里有咱们哥几个儿,来,走一个。” 说罢,敬了百里乐人一杯。 百里乐人也欢喜啊,美人虽好,但终不能替代兄弟。有些事有些话那只能和兄弟说说,美人嘛那是用来哄用来宠的。 喝了酒,百里乐人抓把花生有一搭没一搭的剥开,再取出花生仁高高抛起丢进嘴里。 痞气十足道:“哥几个儿最近都忙啥?” 陆秉生道:“能有啥,我们几个还不就那样。” 裴无济也道:“对啊,比不得百里兄你潇洒,最近同菰美人进展到哪一步了,啥时候……嗯,那啥。” 他朝百里乐人挤了一眼,那意思在明显不过,就是问他什么时候把美人搞到手。 百里乐人顿时拿花生砸他,叱道:“肤浅。” 他们家勒勒是能随便对待的美人嘛,一个二个脑子里装的都是啥?活该你们单着。 裴无济摸着额头,悻悻赔笑。 陆秉生算是比较厚道,没怎么笑话。他们虽是官家子,但到底不是大家出生。所以不管怎样,他还是和裴无济更近一些。 箕鴀就没那层顾虑了,有个文宰表哥,除了百里乐人他卖过谁的面子,服过谁的软? 也是他命好,他娘会投胎,跟文宰他娘是一母的姐妹。后来老少真家主夫妇遇难,便是这姨母一力帮衬着。 虽然没什么用吧,但当时那种虎狼环伺的情况下,少真无一还是很念这份旧情。 这也就有了箕鴀的作威作福,母子俩本来在自家过的并不如意,也就比下人强一点。 箕鴀娘生的普通,不会讨夫婿欢心偏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整日把后院闹的是鸡飞狗跳,老少真家主一倒,她便被休了,娘家又嫌她是个弃妇。 她便投奔孤立无援的少真无一,一来二去还真换了场滔天富贵。 娘俩搁少真家不是横着走,那也是除了少真无一谁也看不上。 裴无济被他笑了也只能跟着赔笑,甘心不甘心只有自己明白,但索性还有一个陆秉生,朝他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陆秉生会意,起身给百里乐人、箕鴀斟酒,然后坐下道:“百里兄喜觅佳人,箕兄什么也找到意中人,让兄弟们见识一下。” 箕鴀最爱的便是旁人拿他和百里乐人并排提,起身直接坐到陆秉生旁边,勾着他的脖子,道:“我呀……” 陆秉生本来正恭敬的听着,等半晌,没动静。 便抬头看看什么情况,一回眸就瞧见箕鴀嘴巴微张,口水就跟决了堤似的,哗哗往下淌。 登时大吃一惊,猛推道:“箕兄?箕兄?” 箕鴀没反应,两眼仍是看的直愣放光。 这一来,三人也起了心思。俱是随着他的目光向楼下张望,可巧,来的几个有两个都是百里乐人的熟人。 百里乐人登时摸了摸桌子边缘,想着要怎么开溜。 然箕鴀回过神,当下就从二楼窗口跳下去,拦住美人去路。 说起来,王城的女眷出门,长的好看的,十有**都被箕鴀调戏过。 有甚者,直接尾随美人回家,待到夜深人家把人家身子夺了。 通常这些女子会看在他是少真无一的表弟,也就哭一哭算了。 加上这小子床上会来事,久了那些女子尝到甜头,慢慢的竟成了暗中往来。 浥轻尘和素鹤等人走华阳门由东而入,正打算找家客栈歇歇脚,就被箕鴀这么二世祖挡了路。 遂呵斥道:“请让开。” 箕鴀什么人啊?瞧见这么大美人,哪里肯放手。什么王城第一美人菰勒勒,那是没得比。 又瞧几个眼生,哪有什么好顾及的。 伸手就要摸浥轻尘的脸,素鹤想要喝止,却被她自己按下,侧身避开被触碰,反手给了箕鴀一巴掌。 “哟呵,还挺辣的呀。”箕鴀摸了摸嘴角的血,越发的激起了邪念。 也怪他平时不好学,除了生而为仙,什么修为都没涨。更别说,让他看出对方深浅。 王城里横行惯了,逮谁都让他一头。 但浥轻尘不会让他,便是素鹤等人也不会。 这二世祖吃了亏,哪里能善罢甘休? 劈面一拳砸向浥轻尘面门,浥轻尘看他是个普通仙者,又不好下死力打,便是真元也不敢催上,怕一个不好闹出人命。 遂只是以武止武,左手格挡,右手趁机向上切中其下巴,把人给拍飞了。 惹来围观者一片叫好,但被箕鴀瞪了一眼后,立马捏着鼻子收了气儿。 箕鴀那个气啊,自打他靠上少真无一这棵大树,他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自地上一骨碌爬起,忽然暴起一拳砸向浥轻尘的头。 吓的围观者都丝丝倒抽冷气,这二世祖浑归浑,一把子蛮力还是有的。真被他砸中,那还不得被他拖回去吃干抹净? 浥轻尘侧身闪过,一手搭住箕鴀手腕向前拖拽,然后飞起一脚直踹其肋,只闻得“咔嚓”一声,箕鴀倒地不起。 抱着断处,痛的嗷嗷大叫:“要打死人了,兄弟们还不过来帮忙。 哎哟喂……” 百里乐人几个正准备开溜,结果让箕鴀那一嗓子全坏事了。 走是走不掉了,只能大摇大摆从二楼飞下。 素鹤挑了一眼,好家伙,原来是你的兄弟。 百里乐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初夺人皇石时,他可没少吃亏。(虽然毛都没少一根,但是他觉得自己亏了。) 再见素鹤,自然是冤家路窄。 可是路窄又如何?他打不过,他们几个加起来也打不过。 便暗中狠狠的瞪了眼箕鴀,让你色心迷了眼,挑哪个不好挑了这么朵吃人花。 箕鴀被他瞪的莫名其妙,咱们不是说好要尝遍天下美人吗?怎么你有菰勒勒,就不兴兄弟找个更好的? 百里乐人很想捶死他,但素鹤面前又不想弱了自己的威风。 省的老头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拿自己和素鹤比,什么你有百里素鹤一半我就知足。 去你娘的,小爷我哪里不好? 略整衣衫,两手负背悄悄的对陆秉生、裴无济打手势。 赶紧的,先把这货抬下去。 陆秉生、裴无济和百里乐人混久了,没有真情那也是有几分默契。 霎时两人出手极快,箕鴀还没反应过来,就他们给扒拉走了。 素鹤看了人群,对百里乐人道:“你还不走?” 百里乐人脸色旋即僵住,忽而又大笑不已:“哈哈哈,叫我走? 百里素鹤,你搞清楚自己现在站的是什么地方没有? 只要我一句话,你看看今天还有哪家店敢做你的生意?” “那重要吗?” 修行之人,其实这些都是外物。只是活的久了,岁月无聊,总得找点事情打发。 毕竟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仙者,到了这里他们很难再进一步。 那剩下无尽的日子干嘛?不想死,就总得找点事情打发。 慢慢的,也就造就了繁荣景象。 可这对真正的仙者来说,眼前一切都是可有可无。 百里乐人的威胁,毛用都没有。 是啊,不重要。 人家大不了不住就是,饮食住行非是必要,威胁个什么劲儿? 可这样一来,不就等于打自己脸么? 百里乐人终于发现,其实素鹤说话有时候也挺毒的。 抬眸看向素鹤不怀好意道:“是不重要,不过你不躲在深山消化人皇石,跑来王城做什么?” 人皇石是个好东西,搁谁都想要。 霎时围观的人神色个个迥异,素鹤低头轻笑,看向百里乐人道:“人皇石是谁消化了,令尊不是最清楚吗? 怎么,他没告诉你?” 话音一落,缺云子不禁侧目看向素鹤,他感觉素鹤自打下山后就开始变得蔫坏了。 人群中发出许多抽气声,一个个尾调拖的贼长。 那意思大概就是百里家监守自盗,贼喊捉贼。 把百里乐人气的脸色唰唰变绿,愈发豪橫道:“少给我岔开话题,说,你到王城的目的是什么?” 素鹤道:“如果我说,我们只是四处走走,刚好逛到王城,你信吗?” 百里乐人瞪了眼素鹤,我信你个鬼。你他娘的会闲着没事瞎逛?有猫腻,绝对有问题。 “其实是不是真的,你回去问问令尊就知道。想来以监察天司的手段,他应该早已得到消息。” “你这话什么意思?”整的他爹有事瞒他一样。 “也没什么,你去了自然明白。”素鹤回眸,让缺云子先邹寂人等进客栈歇息。 “小爷我看你们谁有胆子做这门生意?”百里乐人看见素鹤无视他的警告,别说脸绿,眼都绿了。 那前来迎客的小二,霎时为难的看着缺云子等人。 不是他们不做生意,而是这生意太难做。 素鹤从袖中取出一枚牌子,交给小二过目。那是无生门标志。分金银铜铁玉,五个等级。 金银铜铁那是本门用的,玉的是无生门贵客。 金的则是级别最高,背面的刻花也很有意思。掌门的一只眼睛为图腾,如不说他们则是三只。 素鹤的也是如此,简而言之就是除了不风意外级别最高的。 小二看过,连忙把人让进去。将牌子递还给素鹤,拱手道:“得罪。” 素鹤把牌子收好,道:“他若找事儿,你直接发信无生门便好。 其他,自有人处理。” “是。”小二感激的冲他一拜,然后匆忙进去招呼客人。 百里乐人眼皮跟抽筋一样,一阵一阵的猛抽抽。 后牙槽,让他磨的吱吱响。 “没事了,都散了吧。”素鹤朝人群拱手一拜,然后叫上浥轻尘双双入内。 围观的人群交头接耳,冲着百里乐人指指点点。 气的百里乐人凶神恶煞的吼道:“看什么看? 不散了,等爷请客呐?” 登时,人群一哄而散。 百里乐人现在客栈前,伫立良久,随后身似残虹射回百里家。 第一百一十九章:风动了 一行人都散了以后,巷子里闪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林卯,自打柳心斋毁了,他便一路逃到王城。 小桐流域他是不能待了,白葫芦山亘辞等人是不会放过他。 想来想去,还是王城比较安全。 毕竟有天主和三大家坐镇,一般人也不会闹的太过。有什么事都约了对家去城外解决,城里便是恨急了眼也很少动手。 林卯站在街道上,盯着客栈看了良久,然后转身没入暗处消失。 客栈内,素鹤等了领了对牌回各自房间。 掌柜的人挺好,感激素鹤仗义。执意要免除所有费用,素鹤坚不不肯。直言,无生门没有白拿人银子的习惯。 无奈之下,掌柜的只好象征性的收了的银子,便把房间的对牌交给素鹤,让小二领了他们上楼。 等安顿好后,缺云子来到素鹤房间。素鹤正在倒水,见他来了索性多倒一杯。 缺云子哪有心思喝水,道:“咱们这样是不是太张扬了,这不像你一惯的作风呀?” 素鹤将他让入座,才跟着坐下道:“前辈觉得小子,应该是什么的人?” “额……”被素鹤这么一问,他还有点犯了难。该怎么形容呢?缺云子想不出来,也没那耐心。 手在脸前挥过,不耐烦的道:“先不管这些,你和不风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大家?” “没有,就是师兄问了我一些对邪人的看法,以及我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告诉他,无霜的事情暂且靠一段落。所以我打算四处走走,一来打听离生刹土的下落,二来我初到欲海天时,曾有一只黑鹤同行。 后来受人暗算,至此与我分散。 借此机会,我想找找看。”素鹤一番话,说的是真假掺半,叫缺云子寻不出破绽。 素鹤也不愿如此,只是解印人的事太过危险,知道的越多对他们越不利。 缺云子不疑有他,百里无霜的情况他也知道,不走魂修的路子便仅有重塑肉身一条路。 然像他们这种人要重塑肉身,方法有很多,利弊也各有千秋。最好,也是唯一没有副作用的便是离生刹土。 但这玩意儿,大家也只听过没谁见过。 “那你也用不着和百里乐人对上啊,这儿是王城,臭小子要使坏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素鹤抿了一口水,挑眉道:“正是如此,小子才亮出师兄的名头呀。 行事高调,人人皆知。 我若有事,旁人自个会联想到百里家。百里流年这只老狐狸,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他最有利。 那时,百里乐人就是想胡来,也有他爹约束。” 缺云子端着水刚要入口,忽的顿手停下看着素鹤,咋舌道:“行啊,你小子想的够远。” “鱼吞饵,蛾扑火,未得便伤其身。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百里流年纵然有心,他也想先保住自身。 才能有空,腾出手对付我。” “道理都让你说了,老头子我能说什么?”缺云子白了眼素鹤,遂摇头,喝水。 “多谢前辈关爱。” “少来,老头子我不兴这虚的,你要谢就来点实际的。 说起来,你这酒童当的太轻松。不如今天,就去给老头子打壶酒来?” 刚说完,山敲门声响起。 素鹤抬眸,见是浥轻尘到来,道:“浥姑娘请进。” 浥轻尘听他又是如此客套生疏,心里登时一片酸涩。敛了心绪,浅笑道:“一壶酒哪里够,缺前辈您起码得让他给您提十坛回来。” 缺云子听罢,一拍大腿觉得很有理,道:“浥丫头说的对,十坛,就十坛。” 素鹤也笑了,给浥轻尘倒了杯水,道:“好,都依前辈。” 说罢,又道:“不过,您老得先等会,稍后待我瞧了寂人和云兄,小子我才能去帮您打酒。” 缺云子没二话:“成。” 浥轻尘看看两人,道:“不如我陪你一起去,说来我也没见过王城如何?” 素鹤对上她清澈多情的眸子,心底总是涌上无限亏欠,道:“好。” 于是两人同缺云子道别后,就去看了邹寂人又云行雨打过招呼,便下了楼。 另一头,百里乐人受了气,回家找老爹质问。 还没开口,便让百里流年一巴掌扇的在原地滴溜打转。 登时恼羞成怒,大吼道:“你疯啦?打我干嘛?” 有气找你那些美妾啊,找我做什么?我他娘外面受了气,回来还挨你打,我欠吗? 百里流年指着儿子,气不打一处来:“让你回来不回来,你跑去招惹百里素鹤,昂?” “你都知道啦?”一听到百里素鹤几个字,百里乐人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立马怂了。 抱着脸颊,悄悄往后挪了几步。 “能不知道?现在整个王城谁不知道你在望云客栈让人下了脸子?” “我……” 他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当时就是气不过。再说,那些人说就说呗,怕什么? 有胆的,当面来啊。 百里流年能说什么?他这个儿子要什么时候才能长进一点? “你干嘛这样看我?”百里乐人心虚的再往后退了几步,免得老子固态复萌,暴起揍人。 “我告诉你,这段时间你给我好生待着,哪儿别去。 也别去招惹百里素鹤,不然我打断你腿。” 一听这话,百里乐人不乐意了:“凭什么?”我才是你亲儿子,你不能总向着外人啊? 百里流年剜了他一眼,你要不是老子的种,老子才懒得管你死活。 长吁一口气,道:“监察天司传来消息,百里素鹤已经拜入无生门。” “这我知道啊。”百里乐人不以为意的找个地方坐下,脸上火辣辣的疼刺痛他的神经。 他不但知道,他还看到了素鹤拿出的牌子。不就是块金子吗?有什么了不起? “你知道个屁。” “……爹你怎么骂人啊?” “我不到要骂你,我还想打死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你知道什么呀?嗯?” “我……我知道他加入了无生门啊我。” “那你知不知道他手上那块牌子代表什么?” “不就是无生门级别最高的嘛,切。级别最高……”百里乐人忽然回过味,怎么会是级别最高呢? 要是这样,不就和不风一个辈儿了? “哼,还不算太蠢。”百里流年冷哼,特地差帘恨去请他回来,就是怕他坏事。 他可到好,把人赶回不说。还替人强出头,结果面子里子全都丢在望云客栈。 百里乐人哪会不清楚自己老子那什么眼神,可他现在没那功夫理,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个百里素鹤顶多就是天资好点儿,至于让无生门这么不顾规矩吗? 替亡者收徒,亏他们想的出来。 “据监察天司回报,不风曾百里素鹤在一起密谋三天。 后来不风替师收徒,将人录进山门,你觉得这是为了什么?” 百里乐人向旁边盆景白了一眼,他哪儿知道?知道也就不坐这里了。 百里流年气的喷出两道白息,道:“有消息传言,八风岛七重迦罗印以损其一,而三邪出世四处为祸,便是为了找出各派的解印人。” “你的意思是,百里素鹤是无生门的解印人?这……这是不是太扯了,呵呵。”百里乐人撇撇嘴角,不怪他不屑。实在是太难以相信,太扯了。 百里素鹤从下界回来,拢共才多久?加起来都不晓得有没有半年,半年的时间他还大部分都是在救百里无霜的路上奔波,哪来的时间和不风套交情? 见个几面,就学会了完事了? 切……这不是扯淡嘛。 “那你觉得是什么?” “我……” 百里流年的话让他陷入沉思,对啊,是什么? 只是带回无生门少主的恩情,不足以让不风开特例替亡师收徒,加上浥轻尘与不风的交情也不行。 唯一的可能便是另有隐情,而这个隐情却将不可能化为了可能。 “会不会,是我们搞错了?” “搞错什么?我告诉你,现在不止你希望是搞错,你爹我也希望是,除了无生门,一宫三家余下六门估计都是这个心思。” 如果素鹤只是素鹤,不涉及其他还好。 现在涉及到解印人,有人希望百里素鹤死就会希望他不死。 谁都清楚解印人代表的是什么,对欲海天意味着什么。同样,百里家要立足欲海天,首先就不能让欲海天亡。 欲海天不能亡,那么素鹤便不能轻易死。 他死了,也就意味后面的解印人都有可能暴露,都可能会死。 而那样,没有欲海天依存,百里家又将如何存续? 顿时,百里流年心中早把使者身前身后人都数了个遍。就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事,杀不得,不杀又不行。 左右,最后可能都是个死。 “爹,你说无生门他们到底想干嘛?”百里乐人懊恼的猛抓头皮,想的他头都快炸了。 “哼,谁知道。” “你不会真相信百里素鹤就是那劳什子的解印人吧?”那他以后怎么办,打不得杀不得,日后见了难不成绕着走? “是不是真的,很快就会人有出手。我警告你,这段时间你给我安分点。” “行行行,我安分还不行吗?”百里乐人不甚耐烦,想了会又道:“爹是觉得会有人坐不住?” “当然。” “哦。”百里乐人点头,起身拍拍屁股,道:“爹,那个没事我就先走了。” “臭小子,又想去干嘛?” “去找你未来儿媳道歉,走啦。”百里乐人背着百里流年挥挥手,一身散漫的离开。 等他走远,百里流年朝虚空喊到:“跟上少主,看他去了哪里。” “是。” 第一百二十章:又是个美人 素鹤和浥轻尘下楼,掌柜的很是热情迎上来,道:“两位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小店一定尽力满足。” 浥轻尘浅笑,道:“我们想要十坛好酒,最好的那种,价钱不是问题。” 掌柜的道:“实不相瞒,小店的酒水味道一般,两位想要最好的可移步往他处。” “哪里?”素鹤看掌柜的这样说,霎时觉得此人也是实诚可爱。 送上门的生意,还有往外推的。 “出门左转,你们过个几条街随便找个打听就知道了。” “哦?” “这两处,一个叫九曜楼,那里是个消金窟,酒是全城顶顶的好。 还有一个是秋心阁,是个专门卖酒的酒坊。你到了,逢人问问就能找到。而且秋心阁的酒好,价格也公道。” “好,多谢掌柜的。” “客气,二位还有什么需要也请尽管吩咐,小人别的不敢说,对王城还算有三分了解。” 素鹤拱手谢道:“不敢,承掌柜的盛情,若有不明之处,素鹤再来叨扰。请!” 浥轻尘也拱手道:“告辞!” 掌柜的将人送出门口,转身边走边嘀咕 忽见小二躲在楼梯下打盹,顿时上前拍在头上:“好小子,不给我去招呼客人,跑这里打盹了?” 说罢,作势踢向小二:“还不快去?” 小二摸着屁股嘻嘻哈哈,呲溜从旁边转过去,道:“嘿嘿嘿,就去就去。” 掌柜的摇摇头,回到柜台前继续算账。 浥轻尘和素鹤出了望云楼往左,走了几条街,随便找了个人打听,还真的很快找到秋心阁。 秋心阁其实和九曜楼是对门,对比九曜楼的富丽堂皇,秋心阁就显得寂寞又萧条。 虽然不是门可罗雀,但也看不到大猫小猫三两只。 素鹤站在秋心阁前,伫立了一会儿,道:“秋心为愁,酒坊倒也名副其实。” 一进去,便有小二迎上。 “二位客官,需要什么酒。” 素鹤道:“把你们最好的给我们来十坛。” 小二看了两人一眼,很是麻利的从酒窖搬了十坛好酒出来。 拿汗巾子擦手,道:“当君怀忧,莫问归途,这坛王孙酒一坛便是十两银子,十坛便是一百两。 给钱。” 说罢,大刺刺朝前递出一只手。 浥轻尘愣住,显然没料到小二这么直接。 小二却有些不耐烦道:“怎么?嫌贵?嫌贵去对门,进门五十金,喝酒另算。” 浥轻尘看向素鹤,暗道果然好便宜。 素鹤取出百两银子交给小二,道:“岂敢,请问小二哥儿,这王孙酒的名字从何而来?” 小二收了,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道:“新来的?” “额……昂。”素鹤想了想,他们不是刚飞升上来的,但第一次来王城也算新来的吧。 故想了想,微微点头。 小二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这酒是我们老板不知道从哪儿看到的一段话,得到启示,进而酿出了这闻名王城的王孙酒。” “哦?什么话?”被小二这么一提,素鹤和浥轻尘都来了兴致。 “也没什么,不知是那个闲散仙人瞎写的。词不词诗不诗,反正我们老板看了喜欢。” “是什么?” “容我想想,哦,想起来了。 孤灯夜,人未睡。 一杯浊酒,几人醉? 莫问王孙归不归,怕叫离人两行泪。 嗯,就是这个了。慢慢的王孙酒就有了当君怀忧,莫问归途的叫法。” 素鹤听罢,将十坛王孙酒袖起,同小二拱手道别:“多谢解惑。” “甭客气。” 其实小二也挺喜欢这话的,词啊诗啊先不管。关键是这意境他喜欢,他们这些人在这里都只落得芸芸众生最普通的一个。 然在此之前,他们哪个不是一方王侯,一方强者? 人啊,有时候真的不能回头看。 回头啊,就莫问归途。 更加,莫问前程…… 小二叹了口气,从酒架上取下一坛,舀了一酒提,给自己满了一杯。 就那么嗦了一口,重重叹了口气:“唉……” 素鹤、浥轻尘出了秋心阁,没走几步,便被身后忽来乱哄哄的人群挤散。 浥轻尘急忙回头,想拨来人群去找,无奈人太多,无法挤进去。 “素鹤,素鹤……” 素鹤听到浥轻尘呼喊,担心她受伤,便想从人群挤出去。 忽然一个人跌进了他怀里,忙伸手扶住,道:“姑娘,你还好吗?” 女子被人挤的再次撞在他胸口上,俏生生的抬起头,道:“多谢公子,小女子无碍。” 突来的交错一眼,素鹤只觉得耳边尽是轰鸣。 旁人说了什么,他不知道。女子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溪芫。 更忆起当初她诀别的话:“百里素鹤,你会后悔的……” 后悔吗?素鹤不知道。 但可以确定的是,再次见到这张脸,他无法平静。 “公子?公子?” 素鹤回神,仓惶应答:“嗯?姑娘有事?” “没……没有,小女子忘忧再次谢过公子。” “你叫忘忧?你不认识我吗?”明知溪芫是死在自己剑下,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忘忧娇羞摇头,道:“小女子头一次遇见公子,未曾相识。” 素鹤看了看激动的人群,不知何故,道:“姑娘住在哪里,在下先送你回去吧。” 忘忧刚要开口,就见有好几个公子哥儿削尖脑袋挤了过来,急哄哄嚷道:“忘忧姑娘,忘忧姑娘,我喜欢你。 这是我特地采来崖顶红梅,你看还喜欢吗?” “还有,还有我,我为了姑娘摘来了冰湖白莲,我觉得姑娘气质皎洁,和此花相得益彰。” “还有我……”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忽然一道娇俏泼辣女声响起,拿指轻点,道:“你、你、你,花给我,你们都下去吧。 像你们这样,小姐还怎么出来逛街?吓都让你们吓死,喜欢小姐到楼里来便好。 便是没有银子,你们悄悄看就行。挤挤攘攘的,伤到小姐怎么办?” 那些人多数身份优越,也有不少修为不错,三教九流样样皆有。 忘忧也不恼,只吩咐女子道:“杏儿,不可无礼。” 又对众人欠身道:“承蒙各位厚爱,忘忧不胜感激。 还请诸位,先散了可好?” “好。” 霎时人群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却也真的退了。 很快,街道恢复正常。 露出被人群掩在身后浥轻尘,一个人站在路中间,被好些个人撞的险些跌倒。 素鹤看的心霎时抽疼不已,但转念一想到往后,或许这是不错的机会。便忍下想扶的冲动,转而对忘忧道:“姑娘究竟是?” 忘忧也发现了浥轻尘,同为女子,见到这样的颜色,都不免有些嫉妒。这样人,太得上天恩宠。 悄然收回目光,盈盈一水间是道不尽柔情婉转,道:“小女子是这九曜楼的姑娘,卑贱之人让公子见笑了。” 说罢,杏儿上前扶住她,主仆往后稍稍拉开些许距离。 素鹤心内微微吃惊,原来她是楼里的姑娘。 但见稍退的模样,知她是因身份而自卑,顿时安抚道:“姑娘兰心蕙质,气质出尘,又何必在意世人眼光?” 忘忧闻言,一汪水眸泫然欲泣,揪着前襟不敢置信的颤声道:“公子不介意吗? 我……”乃是卑贱之人。 话未说完,素鹤执起她的柔荑,转而对浥轻尘道:“浥姑娘,我先送忘忧姑娘回楼。 你不妨先回望云客栈,我稍后便回。” 浥轻尘看着他,有惊诧,有苦涩,最后化做落寞与心痛。 浅笑道:“好。” 说罢,朝忘忧微微点头算作招呼,随后转身离开。 这一瞬,她仿佛听见了心破碎的声音。 一片一片,碎了一地…… 忘忧看着浥轻尘的背影,道:“公子不需要先送这位浥姑娘回去吗?我看她似乎对您……” 素鹤打断她的话,道:“无妨,浥轻尘素来善解人意,想来也不会拘泥这般小节。 我还是先送姑娘回去,有劳这位杏儿姑娘带路。” 杏儿一眼就把素鹤纳入自家小姐所有物范围,这样的男人才是托付终身的目标。 朝素鹤行了一礼,道:“公子随奴婢来。” 素鹤颔首,忘忧亦柔情似水的跟上他的脚步。 躲在拐角处的浥轻尘,看的眼泪扑簌而落。 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转而回到望云客栈。 正巧缺云子在过道上等他的酒,他早就和掌柜的打听好了。王城最出名的酒叫王孙酒,以素鹤那小子的脾性定然不会买别的。 所以两人去后,他便在自己房间眼巴巴等酒。等了会儿,又坐不住,便干脆在过道上等。 云行雨和邹寂人再房里聊天,对此见怪不怪。 浥轻尘一冒头,缺云子就巴巴迎上去,殷殷道:“浥丫头回来了,鹤小子嘞?” 浥轻尘急急忙忙擦了眼角,对缺云子笑道:“素鹤他说还想走走,我累了便先回来。 前辈若想喝酒,恐怕还要耐心再等一会儿。” 缺云子人老眼不花,打眼就看出浥轻尘哭过,便问:“怎么啦?是不是臭小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等着,老头子我给你出气去。” 说罢,撸起袖子便急哄哄要下楼。 浥轻尘忙拉住他,又哭又笑道:“没有,他没有欺负我。 就是眼睛长倒睫毛,扎眼睛。我难受,便多揉了几下,然后就成了您看到的这样。 不信,您看。” 怕缺云子不信,闭眼稍微一抹,再给缺云子看时,指腹上果然有两根长短不一的睫毛。 缺云子看的好一阵心疼,却也不忍心拆穿她。 拍拍她的手背,道:“好丫头,走,我给开个药方调理调理。” 浥轻尘闻言,掩着脸破涕而笑,道:“前辈,这种事而怎么调理?” 额……好像也是。 但缺云子是谁?说错了也不是错,那肯定是风的错,刮太快了。 顿时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咳……那什么,我说行就行,大不了我替你把两根睫毛补上。” 浥轻尘心中微暖,柔顺的应道。 “好呀!” 第一百二十一章:请客 九曜楼,一众美人见忘忧又纳了位清俊公子,俱是艳羡不已。 这样的男人,若能到手,才是真的值。 别看她们是做这行当的,但眼睛可都毒着呐。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是最好的,当然她们眼中的好和常人眼中的好,那是两码事儿。 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不过艳羡归艳羡,她们还是知道分寸的。 毕竟人家现在是楼里的头牌,搁谁得罪也不能得罪她不是。何况人家做人,从来都是没得说。 她们这些人纵然吃不着肉,也能顺口汤不是? 既如此,大家何不同乐? 素鹤对的她们眼神议论只做不知,侧眸打量忘忧,见她仍是微微地首,似无所觉,想来对这里的一切已经很是习惯。 忘忧将他引入自己房内,叫杏儿在门口守着,别叫一些犯浑的人过来打扰。 杏儿依礼退下,自是不叫任何人坏了主子好事。 而作为头牌的房内,何时都是少不缺珍馐美味,一切便好似早以准备好的。 忘忧邀素鹤入座,亲自把盏,席间殷殷布菜,然又不失礼数。 始终保持一线距离,酒至半酣时,微熏如她,起身坐到一架筝前,细雨春风的道:“让忘忧为公子抚一曲。” 素鹤闭目倾听,当真是流水潺潺,悦耳动听,使人心思不绝空旷放松,忘却忧愁。 “还问请教公子贵姓?” “在下素鹤,复姓百里。”答毕,眼眸微开一线,道:“忘忧姑娘,是欲海天人吗? 为何会,流落至此地?” 忘忧顿了一下,复抡指,音声荡荡。道:“大约是吧。” 闻言,素鹤赫然张开眸子:“哦?怎么说?” “不瞒公子,忘忧是被夫人所救,这才投身风尘。”说罢,微微一叹,筝声也变得哀哀如诉。 她弹的很美妙,如泣如诉,然又不卑不亢。 一点儿也没有对自身处境的抱怨,反而多了份坦然。 令人不禁对她生出敬意,不会拿她当寻常的烟花女子对待。 “原来如此。”素鹤了然点头,半是侧耳聆听曲子,半是试探道:“想来忘忧也不是姑娘本名,不知可否能告知在下。 我知此举很冒昧,但姑娘着实与在下一位故人甚为相似。” 忘忧眉目如飞的看了眼素鹤,道:“哦?是公子的心上人吗?” “这……” “不能说?” “非也。” “那是如何?”忘忧似乎很好奇,打定主意要逼出素鹤心里话。但又好似,只是纯粹的好奇。 令素鹤登时有一瞬的失神,她……究竟是谁? 见她目光灼灼,趣味十足。心知这关是躲不了,遂是愁染眉山。 既失落又伤感道:“一言难尽,她与在下实有千丝万缕的纠葛,然她杀了舍弟。 故在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姑娘。” 忘忧忽然双手搭在弦上轻按,筝声戛然而止,起身坐回素鹤旁边,为其斟酒,道:“原来公子也是多情之人,亦是苦情之人。” 放下酒壶,微微自伤道:“其实当日忘忧被救醒时,已经不记得的过去。只晓得自己,叫溪芫。” 说罢,低头掩袖,轻轻一叹。 却是让素鹤双眸,猛的收缩。 怎会如此之巧?世上竟有人真的一模一样,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名字。 差的,只是性情。 还有,气息…… 然她,似无所感。 仍自顾自道:“彼时夫人恐忘忧系仇家追杀,逃命至此。 为测安全,夫人为我取名忘忧。 我感大恩,亦无所去处,遂以此贱躯为报。” 抬眸一瞬,见素鹤不语,巧笑嫣然的问道:“公子会以此轻贱忘忧吗?” 那眼神宛若赤子一般,干净纯粹,仿佛能照进人心。 素鹤怔了片刻,回神道:“岂会,素鹤信得过姑娘为人。” 忘忧大喜,举杯敬素鹤:“承蒙公子不弃,小女子敬您一杯。” 说罢,先干为敬。 素鹤亦举杯道:“请。” 随后,一饮而尽。 算算时间,素鹤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故与忘忧起身道别:“在下出来已久,就不多叨扰了。” 忘忧并不强留客,道:“我送公子。” 起身刹那,递了个眼神给门口的杏儿。 杏儿抬了抬眼皮,识趣退下。 忘忧转眸,对素鹤道:“请。” 随后二人一同下楼,临结账时,她拦下素鹤,道:“此番多承公子援手,忘忧才不至受伤。 这回,便让忘忧来请。” “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公子若有心,下次请回来不就好了。还是说,公子不屑与忘忧这等人为友?”说完,转身离去。 临上楼时,突然回眸掩袖噗嗤一笑。 端的娇俏可爱,又兼万种风情与一身。令周遭宾客为之注目,亦陶醉其中。 霎时,皆道素鹤好福气,能忘忧姑娘垂青。 放眼其成名以来,还没见哪个人有这样的待遇。 若他们能的美人如此,怕是死也甘愿。 素鹤委婉一笑,冲众人点点,随后拨开人群,走出九曜楼。 忘忧刚回房,即发现屋里多了不速之客。 顿时蹙眉冷然道:“出来吧。” 话音一落,只见床帷后,慢慢走出一人,正是林卯。 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要藏身忘忧房中? 其实说来也是巧,林卯当日弃了柳心斋众人,一路奔逃。慌不择路下,叫他奔到王城附近,恰巧遇上出城游玩的忘忧。 远远一眼,便让过去的心思越发的活泛。 他知道她是魔子的人,说来自己曾经也是。虽然有那么丝拉的风险,但那又如何? 如今是孤家寡人的他,有什么可惧? 且素鹤没死,魔子头痛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分心对付他? 于是他尾随一路,又逢人打听,进而得知她栖身所在,随即便是老一套的俘获芳心。 只是他自认为是成功的,却不知美人也是有意如此。 两者之间,也不知谁才是鱼,而谁又那个被吃掉的小鱼? 忘忧清楚,林卯此人生性多疑,绝不是个长情之人。这样的人,可以共患难共贫贱,但绝对不可以共享福共富贵。 谁若是信了,便是下一个刀下鬼。 亦如她自己,还有那个短命的女儿。 那孩子随了自己的多情与痴,什么都好,就是太听自己和林卯的话。即便是让她嫁给神女像,让她自愿被献祭,她也听了。 诚然她不是个好母亲,也是个刽子手。但不代表她会继续错下去。魔子等人纵然可恶该死,可他林卯才是罪魁祸首。 是害了她们母女的元凶,过去碍于魔子,两人各有各的使命。 想报仇,却只能隐忍。 而今他林卯自己送上来,那就怨不得她。 林卯觉得自己看不懂忘忧,可他现在又该死的放不下这女人。面对这个女人,他就像是着了魔发了狂。 尝过一次,便怎么也忘不了。 即便脸色被气的铁青,他还是想听听她的解释,道:“为什么?” 忘忧勾唇,随手拨拉,把门关上。再将身上的外衫随意的抛落地上,浑圆的香肩,绽放出迷人的光泽。 把身一扭,妖妖娆娆的走到床边。两只绣鞋霎时被蹬飞,随后侧身躺下,对着林卯似笑非笑道:“怎么?你生气了?” 当初你把我推上独阴桥的时候,可是没半点舍不得。 你可知,那时的我有多害怕? 暗牢里,我有多绝望? 哼,你什么都不知道。 林卯转身至床前,怒道“你不是说你对旁人都是逢场作戏,只有我才是你命定的男人吗?” 他的愤怒,像压抑的野兽。 闷闷沉沉的令人很不适,但能令忘忧快乐。 他越是痛苦,她就越欢喜。 女人这种动物吧,很特别。可以为你,为了一份贞洁用命去守护,那是因为她还有爱,她愿意。 哪怕是死,她也甘之若饴。 可若是那点爱没有了,她也就没有守护的必要。只要她豁的出去,没有什么……是不可以。 忘忧是忘忧,也不是忘忧。 但林卯,还是林卯。 再看向林卯时,她的两眼都是欲念。噗呲噗呲的跳动,像燃烧的火苗,一点一点撩动他的心。 充满旖旎香艳的问道:“你……不想要吗?” 林卯瞬间像头斗牛,疯了似的扑上去。 要,他当然要。他要这个女人身心都属于他,因为,他从来没有在哪个女人身上经受这样的挫败感。 他唯一一个动了心的女人,可她的心却不在他的身上。 这让林卯觉得很失败…… 忘忧娇笑不已,两手抱住林卯的颈子。在床上滚了几圈,林卯成功居与上位,看着身下的女人,倏然将帘帐放下,挡住了一室春光。 过程有多激烈,这没人知道。 只晓得整个下午到第二天天亮,这道门也没又打开过。 便是晚饭,杏儿端在门口几次都没有动过。附耳贴在门上,顿时令小丫头羞红了脸,此后再也没来打扰。 夜深人静时,忘忧推开压在身上的林卯,将一身的污秽随意的擦拭干净后,套了身夜行衣,化作细小的黑虫由缝隙潜出九曜楼。 而这让一直奉命盯守的人,有了新发现。 秦漠自暗处闪出,招呼众人小心跟上。 怕被发现,都是远远的缀着。 但他们低估了一个女人的警惕,与心细。 没追多远,她便将小虫子四散分开,饶是秦漠带的人多,没追出三里地,便跟丢了。 “月使,咱们还要继续追吗?”十来个黑衣人同时围上秦漠。 秦漠看了眼所处的荒郊,半晌才收回目光道:“走吧,今天晚上没有追到这女人的踪迹,怕是打草惊蛇了。 你们几个,都叫弟兄们撤远些。 近日出门干嘛,都给我管好自个儿,丢了脑袋可别怨我没提醒。” 说罢,又招手道:“走吧。” “是。” 霎时,一行人走的干干净净。 第一百二十二章:来了 回到小大宫,秦漠扑了个空。 猜人可能是去了那里,遂让人守好宫中,自己趁夜去找。 一入双煞门,即有下人禀报说门主在等他。 双煞门如今从外看,就是一处普通的民宅。就是位置有点偏,差不多靠王城边边上。 不说人烟特稀少,那到了晚上还是很荒凉的。 进了屋,那自然是不一样。打开入室机关,地下密室四通八达,宛若地下王城。 他们这些平时不接任务的,基本就待在地下城修炼,谁要坐不住了,就上接个任务。 腻歪了,再下来。 当然,为了安全,也时不时换个模样,比如上次丁繆来时,就不是现在光景。 用弦歌月的话说,那个不好看,整的山大王一样,土气。 所以,门主发话,地下城变成了真正的城,规模很是震撼人心。 为了低调,弦歌月让门人把地上的宅子弄的要多朴素有多朴素。 逢人就夸自己勤俭节约,爱民如子。 门人对此抱以微笑,您开心就好。 秦漠找到弦歌月,一进门就皱眉道:“主人,咱们这样是不是太铺张了?下次重修,换议事殿,那得浪费多少银子?” 虽然您不缺,好点也省着点花,留在那里数数也好啊。 弦歌月歪在椅子上,一本正经的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那以后就这样了。” “……不改,您不担心被人惦记啦?” “谁敢?”弦歌月一骨碌从椅子上坐起,头上的发冠“啪嗒”掉地上,滚到秦漠脚下。 “……” 秦漠无奈摇头,早这样,那前面他们折腾是为了什么?银子多了,烧的慌么? 捡起脚下的发冠,用衣袖擦了擦,递还给弦歌月,道:“您这样放纵,叫魔后知道,一定会宰了属下。 到时候,您再去别处找个像属下这么认命的吧。” 弦歌月照着秦漠腿肚子就一脚,道:“扯犊子,事情怎样?有眉目了?” “是,不过人给跟丢了。” “正常,本宫都差点栽她手上,你们跟丢不足为奇。”弦歌月不甚在意的挥挥手,将手上发冠随意扔在椅子上。 这东西看是好看,就是有点沉,戴的脑壳子痛。 还是这样散发舒服,更能彰显他男人的优雅。 秦漠装作没看见,躬身问道:“那还要继续派人跟吗?” “你怎么安排的?”弦歌月挑了眼秦漠,不答反问。然后将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系好,有时候这小子很有老妈子的潜质。 “属下先让弟兄们撤远些,近期若无需要尽量少出去。” “为什么?” “咱们追去不过三里地,人却跟丢了。说明不是人家防着咱们,就是咱们被发现。 故小心为上,近期还是不要跟的太紧。” 弦歌月点头,从桌上拿了个果子咬了口,道:“你说的对,所以将人都撤回来。 九曜楼那边不用盯,让他们把散出去的人都收了。” 秦漠道:“如果是这样,对方要是再有动作,我们便无法事先预防,会不会不妥?” 再说,全撤了,您不打算“报仇”啦? 弦歌月愣住,随后拿果子砸向秦漠:“吃你的东西,哪儿那么多废话。” 非得揭爷伤疤是吧?啊? 秦漠连忙接住,也不嫌弃被咬过,还真就直接吃了,“咔嚓”便是一大口,道:“嘿嘿嘿,谢主子赏赐,属下正好渴了。” “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说罢,弦歌月再拿一个重新垫在手里,往窗户下一坐。 “可是,为什么啊?咱们都盯到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女子有问题,而且那些恶心的虫子就是她变化的。 现在放弃,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弦歌月翻了个白眼,指着秦漠道:“笨,之前让你们盯他那些相好,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老子还闲的没事数她有几个姘头是不是? 秦漠讪讪的往后退了几步,呲牙道:“不是,属下就是觉得咱们怎么着也得那啥……出口气。”给您把面子抢回来不是? “本宫是那起子人吗?”把手中的果子再抛给秦漠,道:“咱们现在已经确定是她就好,余下的什么都不要做。” 秦漠接住果子,偷眼道:“主人是要静观其变?” “没错,她既然费心进入九曜楼,又造就今天局势。说明,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的图谋必然也不简单,既然有图谋,便会有事情爆发出的一天。 咱们,干什么多此一举? 就看看到时候是哪个倒霉蛋,被她挑中。”弦歌月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总之人有人收拾,又不用脏了自己的手,何乐而不为呢? 秦漠愣愣点头,悄摸摸把果子吃完,然后揪着衣摆把手擦干净,道:“主人高明,属下这就通知下去。” 弦歌月点头,摆摆手,让他去就是了。 刚出门口,负责在宅子里接引的下人找了过来,一遇到秦漠凑上前便是几句耳语。 秦漠道:“你先带人去有来无回堂,我稍后便至。” 下人作礼,匆匆而退。 见秦漠倒回来,弦歌月漫不经心抬头道:“出了什么事?” 秦漠拱手道:“主人,有条生鱼想和咱们接线,但是目标有些特殊,问接是不接?” “目标是谁?” “百里素鹤。” “他?”弦歌月闻言,登时来了精神。道:“买主是谁?” “来的是个普通仙者,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其背后之人也是如此。 不过,底下兄弟有查到,最后一个接线的曾见过百里乐人。 这桩买卖,接吗?” “接什么?咱们很缺钱吗?” “……”不缺,就是您爱银子而已。而且,咱们前面不是损失挺大的。 弦歌月没理他,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道:“这小子不好好和菰勒勒打情骂俏,怎么闲的要来杀百里素鹤?” “属下不知。”人家小两口的事,他哪儿知道? “……不管了,你传话下去,这单买卖,双煞门不接,而且以后也不接。只要百里素鹤的,通通不接。” 秦漠不解,这和主人的一贯作风有出入:“为何?” 那么多的银子不赚?您不心疼? 弦歌月起身就是一巴掌,朝秦漠头上招呼:“本宫要是把他弄死,回头你主人我就让人弄死了。 你是打算明年今天给我上坟吗?” 说完,便也觉得头疼。 这单买卖他不做,自然有人做。欲海天也不止一个杀手门派,只不过他们做的比旁人强。 如果真是百里乐人所为,他既然有心要杀百里素鹤,那这事他管是不管? 转念一想,又觉得罢了。 百里素鹤如果连百里乐人那小子的手段也应付不来,也就不必去救。死了就死了,全当帮拂清风节省药材。 道:“你去查查,欲海天最近发生了什么?” 怎地无端端的,百里乐人会走这条路,百里流年那只老狐狸不管? “这个属下知道。” “知道你不早说,你找打是不是?”弦歌月抬手便要揍人,秦漠急忙往旁边一闪。 抱头求饶,嬉皮笑脸道:“没有没有,您就问百里乐人和菰勒勒的事,这属下哪儿知道? 不过,其他的还是有所耳闻。 想来这事不是百里乐人干的,应该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哦?” “听底下的弟兄们说,无生门已经将百里素鹤录进山门,成了史上最年轻的不字辈儿。 例外,百里素鹤好像已经进入王城。” “昂?这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是他在地下城待久了,都错过了吗? 秦漠道:“听闻也就近两天的事儿。”您老人家没事窝地下城睡觉,当然不知道。 弦歌月侧眸,嘴角勾起凉薄:“不风没事把百里素鹤录进山门干嘛?他无生门缺弟子?” “好像是说,百里素鹤是无生门的解印人。” “哦。”忽然,弦歌月惊呼道:“啊?” “听说是如此,真假不得而知。百里乐人有此举动,**不离十是为了此事。” “你说的对。”登时,弦歌月击掌踱步,在屋里来回溜达。 暗忖:如果事情是这样,只怕今夜将不太平。 秦漠被他晃的眼花,道:“要是没别的事,属下就让人有来无回堂回绝了?” “去吧去吧,没事别来烦本宫。” “是。” 有来无回堂内,来人显然没想到会被拒绝,以爱钱出名双煞门居然到嘴的肉不吃。 但想到双煞门的实力,来人还想再争取一下。 无奈被拒绝的干干脆脆,来人气的拂袖离去。 道:“你们不做,自然有人做。不就是杀人的勾当,真拿自己当盘菜?” “你……” “让他去。”秦漠从帘后走出,伸手拦住下人。 下人恭敬退立一旁,道:“月使。” “以后凡是和百里素鹤有关的,双煞门一律不接。” “小的明白。” 说罢,秦漠向暗处道:“梁一,梁三,跟上去看看。” “是。” “是。” 话音一落,暗处即有两道身影射出。 是夜,两道身影疾疾奔出,疾疾而回。附在秦漠耳畔低语一阵后,又退回暗处。 秦漠得到消息,揭帘入内转告弦歌月。 弦歌月听罢,道:“可以了,你下去歇着吧。” 秦漠作礼而退,留下弦歌月独自沉思。 望云客栈,不知何时静的出奇。 忽然,一道残影从素鹤门前划过。 屋内的油灯,“噗”一下子让人灭了。视觉,登时陷入一片黑寂。 黑暗中,几道暗劲儿快速逼向素鹤。 素鹤只作不知,那几道暗劲儿绕着他周身缠绕许久,忽而又无声消失。 良久,取出火折子点燃油灯,然油灯再次无故扑灭。 回眸一瞬,忽见一道残影射入浥轻尘房间。 霎时扔下火折子,走出房内。 两人房间是相对的,出门也不过是几步路。抬手敲门,低声喊到:“浥姑娘,浥姑娘?” 没有反应,手稍用力贴在门上,发现门是虚掩的。 遂推门而入,但见屋内灯火仍自摇曳。而浥轻尘,却睡的很沉。 环顾屋内,只见桌上摆着一封信。 将信拆开一观,不禁色变。 看了眼浥轻尘,随即悄然出了望云客栈。 一个人,直奔城外。 第一百二十三章:到底几路人马 夜黑风高,寥人寂。 几处旷野,伴蛙鸣。 王城有个好处,大抵就是夜不闭门。 不是天主心大,而是大家都是仙人,高来高去惯了。真有事,一道城门也困不住个把人。 索性派几个守城的将士意思意思便好,有什么事往上报即可。 王城能建城,自然有其实力。另外就是城中多为普通仙者,一般高人也不屑对弱者出手。 如此,自是各得太平。 素鹤走出城门时,两个守城的士兵各自抬眼耷拉了一下,然后又合上。 这种情况,他们见的太多。 多数是义气相争,跑城外去干架。打赢了自己爽,打输了也没人看到。 合着二人,便是把素鹤出城打架的公子哥儿。 士兵甲说:“诶,你说这个今天能不能回来?” 士兵乙闭眼靠在墙上,砸吧砸吧咕哝道:“谁知道?” 甲还想说什么,被乙粗糙的打断:“睡觉睡觉,梦里啥都有。操心那么多干嘛……” 来到信上指定的河边,离王城稍远,约有数十里。 四周水草没膝,长得很是丰沛。就着夜色也能窥见其碧绿可爱,偶有一颗露珠顺着叶尖滴落。 素鹤侧眸:“出来吧,在下如约而至,阁下何不痛快现身?” 然,话落,仍是寂寂一片。 草丛间的蛙鸣虫叫,此时变的尤为刺耳,尖锐的仿佛能穿透人的耳膜。 倏然,一道寒气透地奏杀,直向素鹤背心。 “阁下的招呼,未免特别?”素鹤身形疾动,避开杀招。 来人黑衣蒙面,手持青锋,凛凛生辉:“哼,不特别怎么配得上百里素鹤几个字。” 说罢,递剑执杀,式式连绵不绝,招招直逼要害。 冰冷的道:“拿出你的本事,有命今夜从这里走出去,你才能拿到解药。” “看来,是奔着在下来的。”素鹤连连后退,忽然撩开衣摆,飞起一脚将剑身踢偏,复而近身上前贴掌疾攻。 “是又如何?”来人冷笑,道:“你觉得我会只和你拼武吗?” 话音一落,催元入剑。霎时剑芒暴吐,唰唰数道直逼。 素鹤面色倏变,急把身形向下压,滑行数丈堪堪避开。猛然回首,擦掉脸上的血迹,道:“还是真的不打算让鹤某人离开啊?” 来人大笑,手中青锋唰的抖直,朗声道:“无生门的解印人,就只有这点手段吗?” 素鹤看向来人,目光微微侧后,斜睨道:“阁下功课做的真好,不怕世人嘲笑胜之不武吗? 对一个伤患如此,传扬出去可是有损威名。” “哈哈哈,是吗?”来人狂笑忽止,剑指素鹤,道:“旁人受伤,我自是不屑出手。 但你,岂会如此简单?” 说罢,眸光瞥向他处,不怀好意道:“来都来了,光想吃肉不出力怎么行? 都出来吧,大老爷们儿藏个屁。” “不是我们喜欢藏着,这不是怕有人觉得咱们人多欺负人少,胜之不武吗?”是个声音略显阴恻之人,不似来人,他到干脆的很以真面目示人。 与声音略不相符的便是,样貌颇为正气。 他道:“怎么?你还怕人认不得你?” 来人冷笑:“要你管?你们不动手,是想等什么?” “动手,当然……动手。” 话音一落,除了他们二人,暗处还有二人。顿时四人四方,齐攻素鹤。 素鹤立在中心,汗水涔涔而落。 那四人见素鹤如此,更是志得意满。 他们早就打听过,百里素鹤现在还不能催动真元。所以便是要趁他病要他命,死了,自然什么都不用试。 活着,便说明其真的有可能人无生门的解印人。 也就能解释无生门为什么回突然把人录进山门,或许无生门担心解印人安危,索性化暗为明。 从不为人知,到人人皆知。 只要解印人证实自己的能为,那么他反而是七大解印人最安全的一个。 至少,站在欲海天大义前。如何,也是不能坐视其死。 不得不说,无生门这步棋虽然凶险。却也高明,间接的就让所有人成了他们的打手。 这也是他们所不能忍的,要想成为解印人,就得先从他们手底下逃过。 死了,便什么都是空。 四人四手,招式各有千秋。 却在近身素鹤刹那,平地骤生意外。忽然不知打哪儿一阵怪雾,眨眼就把四人迷的南北不分。 蒙面人瞧见素鹤在前面不远处,抽冷子便是一剑猛刺,那人一转身却是掌起刀落,与蒙面人好一阵交击。 那人正是前面说话略阴恻的男人,他本是陷在迷雾正奇怪,结果就感到背后又凛凛杀机刺来。 转身一瞧,发现是素鹤。 他正愁找不到人,这会自个儿送上门,出手哪有什么留情?十分的功夫尽出八分,两人兀自打的不可开交。 二人越打越冒火,谁也没觉得哪儿不对劲。都是狠刀子尽出,想置对方与死地。 另两人的情况也差不多,迷雾中撞着对方,皆瞧对方是素鹤,二话不说便是极招伺候。 刹那间,迷雾中,莽莽水草被打的满天飞舞如飘絮,滚滚江水浪擎天。 忽然,蒙面人不敌受伤,霎时神魂归位,才惊觉不对劲,忙喝止到:“住手,我们都上当了。” 男人哪里肯听他,只当是素鹤为活命的狡辩之词,遂讥笑道:“呵,传闻中的解印人就只有这点本事? 我看啊,你还不如麻溜洗干净回家学女人奶孩子。” 蒙面人怒上心头,吼道:“你娘的才该回去洗洗,自己被人阴了还他娘的瞎逼逼……” 话未说完,刀光掩面而至,危急之刻蒙面举剑架刀,左手剑鞘脱飞,击中其心窝。 那人急忙变招,以刀相挡,张嘴却猛的吐出一道寒冰白气,宛若实质,兜面便朝蒙面人而去。 蒙面人气啊,剑鞘交迸登时聚出一道气墙阻挡。 轰轰轰三声,气墙破碎。那人掣刀穿过气墙,却是眼前一空。抬头猛望,惊见蒙面人由上至下,一剑倒刺而来。 想要回招时,已是剑入肌里,来不及。 随着刺痛袭来,灵台复归清明,骂道:“你娘的干嘛?不去捅百里素鹤,你捅我做什么?” “还不是你废……” 话未说完,忽然周遭异变斗生。 噗嗤两道殷红飙出,两人各自垂眸,惊见自己胸口俱被利刃惯穿,再回首,各自看到皆是素鹤握着凶器的另一端。 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两人就那么稀里糊涂去了。 随着两人倒下,登时素鹤对素鹤。 二者各自惊诧,再看对方时,猛然看向地上的素鹤,登时蹭蹭往后急退。 转身即往回跑,却又被素鹤堵住去路,再回头,亦是两个素鹤。 两人骇的神魂倒飞,怎么会有这么多素鹤? 异口同声道:“你们究竟谁真?” 然后素鹤们却道:“装疯卖傻,以为这样就能逃过死吗?” 登时,两人被逼的步步后退,一不小心从尸体上踩过去,差点被绊倒。再看那兀自流淌的鲜红,尚散发着诱人的鲜红。 空气中,除了一丝不安,还有淡淡的腥甜。 被逼得无路可走的两人,背靠对方,冷汗森森滑落。 事到如今,都晓得自己大意了。 可如今的问题是,死的是素鹤,围上来的也是素鹤,即便背靠对方,可对方还是素鹤。 一样的真,一样的人。 真假,却无从所辩…… 忽然,有一个人福至心灵急道:“谁要解药?” 话音一落,每位素鹤都陷入沉思,片刻后笑道:“我要它干嘛?” 背后之人顿解其意,此时此刻管不了许多,磕磕巴巴道:“没……没有解药,望云客栈的人都得死。 那是专为仙人研制的迷药,天亮之前你要是不把解药拿回去,届时迷药会成毒药。 此……此药,若成毒无解。” 说罢,各自吞咽口水。 看向眼前之人,既紧张又充满希冀。 然而,他们很快就失望了。 有素鹤以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们,有素鹤嗤嗤发笑,也有漠视。 偏偏就没一个在意的,登时两人的心各自提到嗓子眼儿。 “你…你…你们不要解药?不救人吗?” 忽然,一个声音在迷雾中响起,很淡,如同闲话家常。道:“杀了你们,我一样能得道。” “素鹤?你才是百里素鹤对不对,那他们是谁?” “他们啊,不就是你们吗?” “你……我……”那福至心灵的人讲到一半,突然见到对方素鹤变成自己模样,登时有了不好预感。 各自转身,都说了一句:“你看我是谁?” 两人一照眼,既对方眼睛里看到了答案,也从对嘴里听到了想要答案。 果然如此,这显然是要他们自己杀自己。 心,转眼跌落谷底。 以为是手到擒来必赢的一局,结果让人反杀不说,还让自己陷入困境。 懊恼的同时,两人心底也各自疑云重重。不是说素鹤真元无法使用,如今怎会将他们困死此地。 “好奇吗?”素鹤的声音响起。 两人点头,能不好奇吗?就是死,至少也先弄明白再死。 “可是在下只能告诉一人,你们说告诉谁好?” “我。” “我。” 两人再次同声,话落又同时怒目而视。 “唉,这样如何?你们谁有解药,在下就告诉谁。 然后,放他走如何?” 静,是两人唯一的感受,也是死亡危逼的感受。都想活,都不想死。可人和人的思想,存有差异。 福至心灵那位想的是,既然素鹤有所求,必然不敢真的伤害他们。而另一人则暗忖:既然都是死,何不夺来解药自己活。 短短一瞬他选择了出手,满打满算以为可以一击得手,反而却落了个空。 他慢慢回头想要张望,然转到一半,脑袋咕噜滚到脚下,不可置信道:“为……为什么?” “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说罢,朝前一步走:“解药。” “给你。” “你走吧。” “不杀我?” “在下意不在此。” “好,后会有期。” 第一百二十四章:回去 一瞬间,雾散人走。 露出了藏身迷雾的素鹤,但见他收好解药,随后一掌往地轰出一道坑,把死去的三人都掩在其中。 而后驻足江边良久,直到云行雨找来,才慢慢回头。 云行雨道:“不回去?” 素鹤笑道:“这不是等云兄来救命嘛?” “你倒是看的开。”说罢背过身,拍肩膀道:“上来吧。” “好。” 素鹤没有矫情,趴在云行雨背上便没了动静。 来的时候,便知道此局凶险。 不能硬拼,他唯一能用的便是阵法。但要将人既困且杀,自然不易。 且对方修为都不弱,暗处更是还埋伏了几路好手。 这些人存的什么心思他一清二楚,同样,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 他要杀鸡儆猴,出手便不能犹豫。需化不可能为可能,出奇不易,才能收到理想的效果。 这也是他为什么将最后一人放走,一来他需要人把今夜的事传扬出去,没人亲历的人更合适。 二来,也是为了震慑暗处的人。 他素鹤有伤不假,然不是待宰羔羊。不怕死的,尽管上来试试。当然,他这也是虚张声势。 却也是不得不为之,因此才有后面的发掌掩埋尸体,为的不外乎警告。 至于为什么不先走,那自然不是他不想走,他力尽了走不了。 同时,他也在赌。 以修为而言,云行雨无疑是几人之最。他相信以云行雨的能力,必然不会那么轻易着道。 所以,他才敢放手一搏。 虽然冒险,但他成功了,只不过不能走着回去。 索性,云行雨也没有让他失望。而他的到来,也让暗中观望的人迅速撤离。 人都散了,他才敢放心倒下。 云行雨一路没有说话,其实他早就到了附近,如同那些人一般,他也隐在暗处。 只是,他不打算出手。 素鹤有命就让他挣,没命,他顶多把尸体带回去。 把人背回望云客栈交给缺云子后,则从其身上找到解药,将客栈众人的迷药解开。 做好这一切时,天色刚好透出一丝灰蒙蒙的亮。 浥轻尘得知自己昨晚着了他人道,顿时难掩羞愧,摸了一把脸,稍作整理便往素鹤房间探视。 见缺云子正在替素鹤疗伤,便一旁静静等候。他的手法很奇特,看似胡乱的拍打,每一下却皆有妙用。 团在掌心的真元宛若光球,鸡蛋大小,随着拍打,被打入素鹤体内。 一团一团,倒也霎时好看。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缺云子才收了真元,起身扶素鹤躺好。 浥轻尘上前帮忙,道:“前辈,他怎样了?” “死不了,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胡来。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了……”缺云子猛的垫起脚跟,翻了个大白眼。 然后佝偻腰身,坐到一旁用力的捶。 “前辈喝水。”浥轻尘倒了杯水,双手递给缺云子。 缺云子看着她,接过水抿了一口:“坐吧。” 浥轻尘扶几而坐,道:“他真的没事?” 虽然清楚缺云子的能为,可她还是止不住的担心。 感情那回事吧,有时候就那样,爱了便是爱了,恨了就是恨了,没什么理由。 自云行雨口中得知事情始末后,她的内心就没平静过。她也很想把素鹤拉起来,质问他,为什么? 他究竟拿自己当什么?是情人,还是妹妹?还是,不相干的人…… 可真当她见到他时,她的心又软的一塌糊涂。 缺云子斜眼道:“放心,该接的给他接了,还白带着坑了老头子几百年修为,便宜他了。” 早知道就不拉着云行雨、邹寂人喝酒,这下好了,他们啥事没有自己转眼就亏了几百年。 几百年不多,但修起来也是不易。 想想,还是有点小肉疼。 浥轻尘偷眼看他这模样,是想笑又不敢笑,故掩袖轻咳:“咳……咳,前辈,为何我们都中了迷药,而您和云大哥他们却没事。” 缺云子眨了眨眼,侧眸看向浥轻尘道:“这嘛,老头子我也纳闷。 昨晚我仨儿都喝迷糊了,哪里晓得发生了什么。” 刚说完,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趴在几上像个孩子一样望着浥轻尘,冲她猛招手道:“我们昨晚都喝醉了,是不是?” 浥轻尘见他老顽童心性,也很是配合:“嗯。” “然后,你们都被迷倒了是不是?” “嗯。” “我懂了。”缺云子拍在几上,登时来了精神,就跟发现宝贝似的。 “……” 整好云行雨和邹寂人走进来,道:“懂什么?” 缺云子冲云行雨道:“那解药还有没有?” “没有,您又没中迷药要它作甚?”这点迷药,哪伤得了您? 云行雨说完,便和邹寂人一块落座。 邹寂人不放心素鹤这边的情况,便决定过来坐坐。 听云行雨这么说,登时蹙眉道出自己的疑惑:“可是云兄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什么?” 邹寂人道:“云兄修为精湛或许不觉,但寂人较寻常仙者只在中等,望云客栈如寂人这般的仙者不少。 便是浥楼主的能为,也远在寂人之上。 为何浥楼主有事,而寂人却只是醉了?” 经他如此一提,云行雨、浥轻尘都回过味,看向缺云子求证。 缺云子点头,催促道:“你把解药瓶子给我看看。” 云行雨顿了片刻,半信半疑将将解药瓶给他。 缺云子拔出塞子轻嗅,又取出一坛王孙酒打开,探头细闻,对云行雨道:“行雨,你闻闻看。” 说罢,王孙酒加解药瓶一齐拂至云行雨、邹寂人之间几上。 两个各自闻了闻,俱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诧,云行雨相对好些,放下解药瓶道:“你的意思是,这酒能当解药?” “不是不是。”缺云子摆手,道:“王孙酒不是药酒,但他可能有几味材料功效同药效接近。 所以,我猜测此几酒当有预防之能。” 嗯……他要不要再去弄个几坛? “要云某去处理掉吗?”突然,云行雨来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缺云子看向门口,不在意的靠在椅子上,道:“小鱼小虾,由他去,翻不起什么浪。” 浥轻尘却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当心点,小鱼也会咬人。” “嗯。” 浥轻尘离开,缺云子继续与商讨。他晓得浥轻尘心里有委屈,也需要发泄。 所以,他不曾阻拦。 而浥轻尘出客栈,在一条狭窄暗巷堵住来人,道:“来了便想走,是不是不大好?” “你想如何?” “不怎样,跟你借点东西。” “哈哈哈,笑话,跟杀手借东西?你要借命吗?” 轰隆,天际闪过几道紫电,照亮了漆黑的巷子。 浥轻尘慢条斯理把散发别在耳后,抬手招出四象琵琶,浑不在意的调了几个音,道:“是啊,你借吗?” 杀手顿感自己受到奇耻大辱,恼羞道:“不知所谓。” 说罢,扬手打出三道短箭,支支淬有剧毒。 那短箭来势凶猛,眼看就到了跟前。但见浥轻尘,轻轻捻指一拨,虚空骤然生成漩涡,将三支短箭绞为碎屑,只剩几之箭头落下。 叮铃当啷,落在青石板上格外脆响。 杀手往后退了一步,情知今天遇上了硬碴。 两人对峙静默片刻,谁也没有动作。此时,天际雷声愈发闷沉,好像大雨就要来了,连同扑在脸上风都格外的凉。 像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从背后悄然抚上脖颈。 忽然,杀手先动。 疾窜上前,挨相近时一招“摘花拂叶”登时化作刮骨钢刀劈面削向浥轻尘,随后足下一蹬,一条巨蟒从地下破土而出,张开血盆大口。 浥轻尘睇了眼,指甲在弦上刮过,道:“我道是什么来头?原来是条不成才的长虫?” 说罢,手中琵琶摇身化作三尺玲珑剑,剑身两指大小,很是纤细。正好堪为女子所用,钢刀临近时,那剑宛若自己有灵,冲出一道剑芒把钢刀一分为二。 转而气劲上游,围着大蟒蛇便是一圈缠绕,化个箍,愈缩愈小。 那大蟒蛇识得厉害,急念小字诀,直把自个儿缩的比针尖儿还小。但是那箍也随他大小变化,急的他满头乱窜想摆脱。 然浥轻尘岂肯给他机会,抬手一招,那箍绞了蟒蛇兀自盘飞一阵,才回到剑里。 随后,浥轻尘收了剑转出巷子。 没多久,巷子里多了条蟒蛇,只是身首分家。 奇的是,他身上的灵气也散的一干二净,现在的他就是一条普通的蟒蛇。 天大亮时,有人路过巷子,发现了他。 那人很奇怪,欲海天怎么回这么大的普通蟒蛇?转念一想,既然是普通的,那就当打牙祭了。 遂回头喊来十来人,把这蟒蛇抬回去烤了。 浥轻尘回到望云客栈时,素鹤已经醒了,缺云子他们都不在。 一问之下,才知三人都去了秋心阁买酒。 两人见面,浥轻尘忽觉自己不知该如何面对素鹤,犹疑半晌才把藏在喉咙里的话吐出来:“你……还好吗?” “多谢浥姑娘关心,素鹤无碍。” “你……没有……没有想对我说的吗?”浥轻尘抛下矜持,猛的抬头望向素鹤。 却见素鹤没有丝毫触动,登时急忙收回目光,故作无所谓的笑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独自去犯险? 以你的见识,不会不知道前辈他们只是喝醉了。” “果然都瞒不过你。” “不请我进去坐吗?” 素鹤怔住,随后侧身让开。 浥轻尘心里其实很苦,但她也有她的骄傲,深吸一口气,道:“能说给我听吗?” 素鹤给浥轻尘倒了杯水,道:“他们留了一封信,指名要我一人前去。” “所以你就去了?” “是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云大哥他没有跟过去会怎样?”到那个时候,你指望谁救你? “不会,我信得过云兄。” 浥轻尘略微有些惊讶,他们应该认识不久啊。 “为何?” 第一百二十五章:恩典 素鹤望着浥轻尘此时坦荡清澈的眸子,既惊诧她的转变,又暗自惭愧。自己一介男儿,倘不如一个女子洒脱。 登时觉得羞愧不已,朝浥轻尘拱手一拜。 浥轻尘惊的跳起,托住他,道:“你这是做甚?” “之前种种是素鹤对不住姑娘,还请姑娘万勿介怀。” “我当什么事?”浥轻尘愣了愣,随后噗嗤乐了,双颊隐隐可见红云蒸腾。虽然还是有些不自然,但清亮的眸子盛满释然,莞尔道:“此事原也怪我,不怪你。 如果……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如此为难。” 顿了片刻,笑道:“往后你要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便好。只待你有空闲时,还能记得有我这么个朋友就成。” 素鹤听了她这话,更是羞愧的无处躲藏,恨不得扒个缝儿跳下去。 却也更心疼这姑娘的通透,自己何其有幸能遇上她,得她如此付出。无奈现实逼的他,只能将她的好埋藏心底。 叹道:“浥姑娘这话,实在是折煞我。” 浥轻尘听他如此说,却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她怕说的多了,自己好不容易攒起决心溃不成军。 如果天要注定不能在一起,那就让他们维持这样好了,这般她也甘之若饴。 遂将手背在身后,道:“好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如此相信云大哥。 我记得,云大哥可是……”嗯,不怎么待见你。 她说这话时,眼睛里都是星星,满眼的打趣和戏谑。也晃的素鹤移不开双眼,不觉微微有些痴。 倏然,素鹤把险些失控的思绪拽回。请浥轻尘坐下,才慢慢道来:“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如甘若醴。 云兄虽常与我相左,然何尝不是他的真性情,待素鹤一片赤诚。 他是剖肝沥胆相待之人,若不能为信?那我,还能信谁?” 浥轻尘点头,半点不提自己在巷子的事,只道:“前辈怎么去酒坊了,他的酒不是还没喝完吗?” “听寂人说,此酒对他之伤大有裨益。前辈听了很是激动,遂邀两人同去买酒。” “是吗?”浥轻尘有些意外,道:“想不到王孙酒还有此功效,当真是酒不可貌相。 可是,我怎么觉得前辈是对寂人昨夜喝酒躲过迷药很感兴趣?” 素鹤看了她一眼,浅笑道:“或许。”紧接着问到:“浥姑娘用早点了吗?” 浥轻尘抿口水,道:“未曾,我不重口腹之欲,不过你若是请我,我是要尝尝的。” “好。” “真请啊?” “嗯。” 素鹤微微点头,随后先出了房门。浥轻尘愣愣的看着他背影,倏而由忧转喜。 快步随素鹤下楼,小二哥儿很是殷勤。浑然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也不晓得自己险险从鬼门关踏回来。 扯下汗巾子把桌子再抹一遍,然后将汗巾子搭在肩上,替两人斟茶道:“两位早上想吃点什么?咱们这里的早点虽不是数一数二,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酸的,辣的,甜的,苦的咸的,基本都有。” 浥轻尘听着有趣,道:“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好吃的?” 虽然不怎么看中这些,但听小二说的兴起,还是觉得好玩,忍不住玩心大起。 小二哥儿的实诚和掌柜的完全有的一拼,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得看姑娘您喜欢吃什么口的,我说辣的好吃,您不吃,那……那我不是白说了吗?” 这下浥轻尘忍不住了,忙别过头强忍下笑意,尽量保持自然道:“我不吃辣,爱甜的,清淡的均可。” “那好吃可多了,不过早点咱们不宜吃太膩。 你听我说呀,有……” 素鹤端着茶,默默喝着,也不打断。看着眼前的浥轻尘,他觉得这是头一次见她如此快乐。 笑得真诚坦然,没有丝毫额拘谨 浥轻尘到最后其实点也不多,来了两笼点心,两碟小菜,再配了两碗清粥。 席间说说笑笑,气氛融融。 似乎坦白过后,彼此又回到了从前。但又有些许不同,好像更进一步了。 不管样,对浥轻尘来说是好的开始。只要他不在躲着自己,他要做什么她都可以无条件支持。 即便,他与别的女子在一起。 她相信素鹤的为人,也相信他那么做必定有他的理由。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不能告诉自己。 素鹤亦感激浥轻尘的理解,心中愈发钦佩。 吃到一半,浥轻尘问:“你今天,还要去九曜楼吗?” “暂且不去。” “为何?”我瞧你昨天对人家姑娘可是念念不舍,居然舍得? 素鹤被看的有几分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道:“她叫忘忧,是九曜楼的头牌。 不过,她和我一位死去的故人很像。所以昨日,才会如此失态。” “哦~”浥轻尘点头,道:“她是你的亲人?”还是,嗯? 素鹤见她这眼神,便知道她想歪了,忙解释道:“并不是,舍弟当初便是亡在她手上,何来亲人一说。” 浥轻尘握筷子的手倏然一紧,旋即又放开,道:“抱歉。” “没关系。” “所以你好奇她们为什么长得一样,对吗?” “不错。” “那她当初,怎么死的?” “系我所杀。” 对此他倒不隐瞒,说的很是坦然。然浥轻尘的筷子什么时候掉了都不自知,还是等他提醒了才反应过来。 “浥姑娘?” “没,没什么。”浥轻尘敛下心慌,将筷子捡起放好,道:“她为什么要杀害舍弟?” 素鹤重新取了双筷子递给她,道:“说来也是一段往事,彼时她要杀之人并非舍弟,而是另有其人。 我欲救之,舍弟救我,遂为其所害。” 浥轻尘接过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勺子上,缓缓送入唇齿之间,道:“照你所说,她也不是有意为之,你却要了她性命,会不会太过?” “唉,事情非是三言两语能说清。实在是……”她至死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虽然事情过去已有段日子,但当初的是是非非仍然历历在目。 …… 这厢两人谈起忘忧,而忘忧也在天亮前回到九曜楼。 将身上的黑衣除下,重新钻入罗帐。 林卯醒来时,美人仍被他禁锢在强而有力的臂膀下,登时脸上勾起一抹男人的满足。 随后从美人身上翻下,从地上捡起散落的衣服一件件套好,随后在铜镜前把头发整理干净,为了整齐,还取了忘忧的头油一用。 整个人精神焕发的走出九曜楼,羡煞无数男人。 同时宿在楼里的宾客,恨不得从忘忧房里走出来的是自己。 如果说昨天素鹤让他们羡慕,那也就只想一想。这个,才是让他们实实在在馋的。 九曜楼什么样的美人都有,但都不及短短时日崛起的忘忧来的让人魂牵梦萦,这是个男人看了放不下,女人看了也动心的女人。 论容貌,忘忧绝对不是最出色的。 论才情,比之优秀也是一把有余。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没什么特色美人,很快在九曜楼内崛起,成为楼中的头牌,艳名盖王城。 无数男人抱着大把金银珠宝,就为了看美人一眼,哪怕生气不屑的也好。 每一个尝过忘忧的男人,就都像着了魔一样放不下。哪怕被忘忧赶去别的姐妹房里,那也是手握牡丹心想芙蓉。 是故,当林卯自忘忧房里宿了整夜而出,这些人的疯狂可想而知。 忘忧在林卯走后,才唤来杏儿,让她为自己备香汤沐浴。 今日的水温略微有点高,熏的屋内氤氤氲氲。 她不喜欢沐浴时被人看,所以早早把杏儿打发在门外守着。 脑海中回想此次见到魔子的画面,登时眼前似乎有些迷离…… 从出了九曜楼没多远,她便察觉身后有人跟踪。 于是在走到荒郊时,她驱使黑虫四散分开走,把跟在后面的人都甩开。 在确定身后没有尾巴后,绕了几圈才进到百妙峰内,路经山脚下纷争为不敢注目。 只悄然恢复人身,低头跟着奉命等候的青蚨,到水榭见魔子。 犹记得水榭内,魔子这回没有煮茶,满屋的空气少了往日的茶香余韵。 卧在软榻上的人道:“人到了?” “是。” “如何?他上钩了?” “溪芫不敢肯定。” “那你递信求见,所谓何来?”照红妆倏然张开眸子。 “溪芫虽不敢肯定,但亦有七分把握。” “哦?” “姐姐所授,溪芫皆以大成。使用时虽不如姐姐得心应手,却自认小有心得。 只待假以时日,必然不负姐姐所望。” “听你之意,他对你这张脸有反应?” “是,妹妹当日见他同浥轻尘自秋心阁而出,遂故意制造混乱与其意外相逢。 溪芫清楚记得他眼中的震撼,为这张脸他更是舍下浥轻尘而不顾。所以,溪芫有信心。” “很好。” “谢姐姐,溪芫想再和姐姐讨个恩典。” “什么恩典?” “林卯的命。” 乍闻林卯二字,照红妆有些许惊诧,道:“他找到你了?” “是,所以才敢斗胆向姐姐讨个恩典。此人的命,让溪芫来解决。” “好。” 未几,杏儿打断了她的沉思。 倚门口道:“小姐,你泡了很久了,需要奴婢去打点热水来吗?” “不用。” “哦……” 然思绪被打断,她终是也泡不下去。起身随意着一件外袍,便坐在铜镜打理青丝。 揪着发尾一点点的往下梳,看上去乌黑动人。扯一根,立即化作密密麻麻数十只小黑虫,在她白嫩掌心游移,很快似乎嗅到了香甜。 在她掌心拱了拱,随后扎进血肉之中,肉眼可见胳膊上鼓一个个小包,然后快速的移动,一路向上攀爬至锁骨,再至脖颈,再到脸上,最后没入头皮,重新长成一根发丝。 因为林卯,她现在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想死不能自主的怪物。 这是老天对她害死女儿的报应,她不怪。但林卯,他骗了她,负了她…… 她要他……付出代价。 第一百二十六章:萧老四的邀请 清晨,林卯出了九曜楼便往西水汜门而去,经至五行街遇萧老四。 林卯此时落魄,本不欲同其纠缠,遂见了面掉头往回走,至一处慌宅时,闪身入其中。 头也不回道:“你跟来做什么?” 萧老四手握长箫,上下击打掌心,低头笑道:“林兄至此,不就是为了引在下前来? 既然都到了,林兄你何必见外?” “林某与你无话可说。”别以为你背后之人,旁人不知。 “都是一般人,林兄其实没必要针对萧某。” 林卯回头,冷冷笑道:“是吗?” 萧老四道:“追本溯源,你我本是为同一人效命。 只是如今你险些被灭口,而我被人舍弃。说起来,咱们不是一般同命的可怜人吗?”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无缘无故,续哪门子旧情? 萧老四看看杂草丛生的庭院,用箫指向那碎的只剩一角挂住的牌匾道:“林兄对此有什么看法?” 林卯瞥眼,道:“盛衰兴败,自然之道,何足为奇?” “也对。”萧老四,收回长箫负手与背,道:“林兄可知欲海天最近发生了什么?” “能有什么?不就是百里素鹤成了无生门的解印人。” “这是其一,林兄可知一宫三家,乃至余下六门的反应?” “你知道?”林卯挑眉,眼中难掩轻蔑。虽然你萧老四有些手段,但还不至于一宫三家也插的进人手吧? 萧老四只作没看见,道:“萧某不才,刚好手上握有那么点消息,就不知林兄有没有兴趣共襄盛举?” “哦?”有这么简单? “欲海天势力久被这些老牌占据,且多年来个个只安于现状,完全不思进取。 萧某欲效仿扈西河,与林兄共创一脉。 成为七门之后的,八门。” 林卯嗤笑:“只有如此?” 萧老四不以为意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只待八门的名头立稳脚跟,剩下的……”还不是你我囊中之物? “萧君雄心,林卯佩服。但你别忘了,一宫三家七门,尚另有五岛,哪个都不是易与之辈。” 萧老四听罢,低笑道:“五岛远在海外,七门之中各自为政。三家一宫,百里势大。 这,就是你我的机会。” “哈,看来你都早已谋划妥当,叫我,怕只是拉个替死鬼当垫背吧?”为雄为枭,谁不想? 然谁,会将江山拱手与人共享? “啧啧啧,话不能这样说。”萧老四咋舌道:“林兄你看,八风岛三邪已经出世,现今行踪飘忽。 无生门解印人应天时现世,这代表什么? 代表你我的机会来了,大乱之世将启,若不分杯羹岂不枉来世上一遭? 以林兄你之大才,甘愿与人一生为仆?大道无期,何不与萧某联手,咱们共逐天下,搏个位尊权贵?” 见林卯还是不为所动,萧老四转眸道:“你可知,昨夜你与美人痛快时,发生了何事?” 终于,林卯有了动静,道:“别卖关子,说事情。” “昨夜啊,有几路人马同时找上百里素鹤。而关于百里素鹤你知道吧?此人经你柳心斋一事,捡了条命回来。 结果突然走狗屎运,被录进无生门。这些大家都知道,可未必都是尽信。” “你的意思,各大势力动手了?” “没错,据我所知。 昨晚素鹤以阵法困四人,杀三人。四人之中,活下的是毒门。” “那死的呢?” “不出意外,当是医门两人、双煞门一人。” “只有这点?” “当然不是,暗处还伏有御魂门,休门,春秋翰墨,及三家一宫等派出的人。” “传言百里素鹤不是暂时不能动真元吗?即便阵法,操控起来亦有损耗,何况对手皆人全盛之态。 他百里素鹤如何能将人困杀?你确定消息没错?”林卯蹙眉,之前他也见过百里素鹤,观其面色,却有真元停滞之像。 难道,又是这厮的诡计? “那就不得而知,我的人只跟到众人离开,其他就不得而知。 林兄若要知道的更详尽,何不答应萧某?总得来说,对你百利而无害,无本的买卖干嘛不做?” 林卯沉吟片刻,道:“带路。” 萧老四击掌赞叹,道:“自古美人爱英雄,不是英雄惜枭雄。 林兄总得捡一样,才能抱得美人归不是?” “你……” “别误会,萧某并非贪花之人。” “那还差不多。” 萧老四悻悻而笑,转而为其引路。 两人经过清溪桥时,远远看到缺云子几个往九曜楼的方向去。 一眼,他便看见了人群中邹寂人。霎时凭栏怒发,周身罡风隐隐窜动夹有风雷之响。 “慢着,不可冲动。”萧老四一把按在其肩,低头道:“杀邹寂人不难,但他身边那个男人不好对付。 凭咱们两个加起来,也不见得能在他手上讨到便宜。 何况,边上还有个老奸巨猾的缺云子。 此事先走,咱们从长计议。” 说罢,使蛮力拽了好几次才把人拽离清溪桥。 而那边,缺云子走错几回道后,终于找到了秋心阁。 第一回没看路,一头扎进九曜楼。见到一众美人迎出,顿时火烧屁股般从里面逃出。 跑到秋心阁门口,靠在柱子上喘了半晌,才把气喘回来。 缺云子捂着心口,那模样就跟一眼快翻过去一样,有气无力道:“乖乖,美人恩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鹤小子昨个儿,是怎么从里面走出来的?” 邹寂人闻言也是乐了,道:“谁知道?您老回去问问他不就清楚。” “问什么问?” “怎么啦?” “问他岂不是暴露了老头子我自己?下次还怎么训他?”缺云子提着敞开的衣襟,慢慢直起腰杆好一阵抖擞,末了还捯饬了一下他那稀稀疏疏的胡须。 云行雨忍俊不禁,道:“您要是再不进去买酒,估摸着对楼的姑娘待会儿要追过来。” “是啊,想不到您老人家如此受姑娘喜欢,真是让我等佩服。”邹寂人闻言,亦打趣道。 “滚犊子,那就是一群敲骨榨髓的妖精。”缺云子没好气白了一眼,回头一看。天娘诶,还真的追过来了。 吓的缺云子呲溜一阵烟额窜进酒坊,对面的美人登时相互搭肩埋脸,笑的直不起腰。 云行雨和邹寂人相视一笑,随后也进入秋心阁。 小二还是小二,便是缺云子等人赶个大早为没见到掌柜的。 缺云子背手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蹭到柜台前,“啪”拍在柜面上,捏着胡子牛哄哄道:“小二,买酒。” 小二把眼皮耷拉了一下,爱搭不理撇撇嘴角:“买什么酒?” 昨天偷了几提子酒喝,今儿还是心事重重蔫哒哒的。 “缺云子凑近道:“王孙酒。” 小二一听,哟呵,有眼光啊。遂态度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拉改变,睁开一只眼打量道:“您也知道王孙酒?” 这看着面生,不像熟客啊?还是说,他们秋心阁的酒已经哪哪都晓得了吗? “知道,不但知道,我们还喝过。”缺云子大手一划拉,把云行雨邹寂人两都划将过来。 顿时小二哥来了劲儿,趴在柜台上,小声冲缺云子挤挤眼道:“那你说说,王孙酒有什么话,怎么来的?” 缺云子怔了怔,暗道:怎么买酒还要对口号? 转念一想,又觉得蛮好玩的。 他本就是顽童心性,见小二如此,索性配合到底。 道:“晓得晓得,当君怀忧,莫问归途嘛。” 这个素鹤浥轻尘都和他提过,他都记得。 小二点点,好奇加自豪得到了满足,终于肯直起腰杆道:“成,你看要多少吧。 先说好,咱们这酒十两一坛,真心不贵。而且还好喝,所以概不议价。” “知道知道,你先去给我搬个三十坛。不够,我再来。” “您喝得了那么多吗?”白开水它还能胀肚子,酒再好它也醉人啊。 “喝的了,喝的了。”缺云子回头指着身后两人道:“你看我们仨人,一人十坛,不是刚刚好对不对?” 小二摸着肩上的汗巾子擦把手,看了看三人,暗道也是。 卖酒就卖酒,他操那份儿闲心干嘛? 遂摇摇头,径直转入帘后往后院至酒窖取酒。 云行雨看看小二不在,道:“您的目的怕不只是如此吧?” 邹寂人点头,亦有同感。说是对他的伤有好处,多买些。可他还是觉得事情不简单,而且缺云子也不像个没有想法的人。 缺云子嘿嘿直乐,道:“老头子我能有啥目的?还不是为你的伤好? 敢怀疑我?这趟你付钱。” “……是。”邹寂人愣愣的看着缺云子呆了会儿,会后便是哭笑不得。 付钱就付钱吧,反正为不差几个钱儿。 这些年跟着林卯别的没干,家底儿还是存了一批的。 正闲聊着,很快小二搬来了第一批,转而第二批,第三批…… “好了,你们点点看数量对了没有?没问题的话就给银子吧。”说完,小二端起放在柜台上茶杯抿了一大口。 缺云子鼻子好使,鼻翼为之轻轻掀动。瞅眼邹寂人,道:“你去把数量核对一下,没问题就把账结了。” 说完,转身靠在柜台前,朝茶杯挤挤眼道:“小兄弟也好此物啊?” 小二看着他,理直气壮道:“我这儿卖酒不喝酒,我喝啥?” “……”缺云子无言以对,总觉得哪里对,又好像哪里不对。 云行雨看的摇头,干脆帮邹寂人的忙。 但对缺云子来说,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小兄弟,我们来这儿也站了有些时间,却只看到你一人忙进忙出。 你们老板和掌柜的都不在吗?” “这个啊?”小二举目上望,砸砸嘴皮子道:“我家老板掌柜的是同一个人。” “哦,那能引荐吗?” 邹寂人与云行雨互换眼神,皆道: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百里与菰家 小二收回视线,很干脆道:“不能。” “为什么?” “我们老板不在。” “不在?那你们的酒买完怎么办?” “卖完了,老板会找人送回来。” 缺云子听完默默转身,怎么会不在呢?能酿出王孙酒,又岂是凡俗之辈。看来要会一会这幕后之人,还得另外想办法。 小二看他不语,道:“放心,咱们秋心阁别的不多,就是酒多。 没有王孙酒,还有其他酒。” “哈哈哈,多谢小兄弟提醒。”缺云子悻悻笑道,让邹寂人付了银子把酒都袖起带走。 出了门,对楼的姑娘们早已散去。 三人开始往回走,然至岔口时,缺云子瞧见了一个人。 喃喃道:“这小子跑那么快干嘛?别不是又憋什么坏水吧?” 云行雨张望了一眼,不解道:“认识?” 缺云子收回视线,边走边道:“嗯,鹤小子他们家的。不过这小子和他老子一样,都不是什么好货。” 邹寂人回头看了眼,道:“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和他们打过照面?” 这事,都没听说啊? “那是鹤小子他们刚从人皇岛出来的时候,彼时我从狮子岛出来一直在岸边等他们,后来一路尾随,在暗处看到的这小子。” “原来如此。” …… 百里乐人匆匆而回,那是因为本来约好今天交货的杀手没出现。 非但如此,他去望云客栈附近看过,素鹤不但活着,还活的好好儿的。和浥轻尘有说有笑,跟个没事人一样。 而且回来路上还听说,今日有人捡到一条死去的大蟒蛇,被抬了去打牙祭。 他本想过去看看,后来听说是条普通的蟒蛇,便歇了心思。打算回家找老头子探探风声,看有没有可用的消息。 然而他刚到白蘋怒涛院门口,就叫护卫给挡了回去。 “你确定老头是这么说的?不让我进去?”你他娘确定不是脑抽风,听错了? 护卫甲很是无奈,道:“千真万确,家主真是如此说的。 还叫您要是有事,就搁门外等着。” 护卫乙连忙扯甲的衣袖,让他别在说了,多说多错,保命要紧。 百里乐人唰的一眼扫过去,吓的护卫乙立马把腰挺得笔直,只是眼睛打死不敢与之对视。 “去给我搬把椅子过来。” 乙不动,百里乐人一脚踹过去:“没听到我说话吗?” “是……”乙忙自地上爬起,从院里搬把椅子出来。 “对,就放那儿好了。”百里乐人提着衣襟微微拉开,往树荫底下一坐,道:“去,给爷端盘冰镇西瓜来。” “是。”乙大概是被踢怕了,不等他再开口,麻溜的走人。 百里乐人看着白蘋怒涛的院门口,心里头杂七杂八的念头一骨碌往外翻涌,暗忖:老头子搞什么鬼? 以前干嘛,也没把他挡外面啊。 再看看这骄阳如火的日头,配上树上知了没完没了的叫,他忍不住爆了粗口:“破老天,热死人也就罢了,你娘的连神仙也想热死。” 大半夜的闷雷一阵一阵,外加狂风闪电,搁现在呢?屁都没有,只有知了在树上唱:“热死啦,热死啦……” 起初百里乐人不觉得像,可能是日头晒得头脑发昏,又可能是被知了不遗余力的坚持给感动的。 反正到最后,他耳朵里听见的就全是:“热死啦,热死啦。” 但不管他怎么抱怨,老天爷丝毫没有降低热度的意思。 而白蘋怒涛内,百里流年正在接见萧老四。 坐在书案前,提笔写字道:“怎么,你有眉目了?” 萧老四拱手一拜道:“然也。” “说来听听。” “除掉百里素鹤的刀,我以找到。” “哦?是谁?” “此人家主也不陌生,便是前柳心斋主林卯。 他与素鹤前有覆斋之仇,又有夺心腹之恨,如今又要添一段公案。” 百里流年挑眉,提笔蘸墨:“合着还有故事?” “不错,要说百里素鹤也是个风流子。身边有疏星楼主这样儿的美人还不肯收心,转而一到王城就和九曜楼的头牌勾搭上了。 巧的是,林卯和那女的是姘头。 要说这女的,还真是应了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句老话。 林卯因此女,没少着急上火。” “哼哼哼,人啊,有欲望好办事。好好利用,你得你想的,未尝不可。” “这么说,家主是肯答应萧某的要求?”萧老四偷眼看向百里流年。 “古人言:居不必无恶邻,会不必无损友,唯在两者之间自持。 只要你萧某人有本事让世人认可,至于是七门还是八门又有何妨?” 萧老四听到此话,顿时大喜。早在日前帘恨找到他表明来意时,他便有此念头,只是苦无良机。 眼下天降机会,岂有放过的道理。 与人为奴终是奴,唯有自己翻身做主,才能真正挺直腰杆做人。 拱手深深一揖,道:“多谢!” 说罢,又和百里流年说了几句话,便由帘恨自暗门送出。 百里流年看眼门口,晓得自家崽子已经在外面耐心磨的差不多。 便用上真元,不轻不重的道:“进来吧。” 原本坐在外头的百里乐人差不多就该梦到和死党们去九曜楼快活,没想到一下子被老子捅破。 登时心不甘情不愿,从椅子上站起,拖拖拉拉好半晌才走进书房。 “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哪有儿一点少主的样?”百里流年不抬头还好,一抬头瞧见儿子半死不活的样子,火气就蹭蹭直冒。 抄起纸镇,便砸了过去。 百里乐人一个激灵,急忙闪开,愤懑难平:“干嘛?你想谋杀亲儿子是不是?” “就你这样,打死也是该的。” “喂?你让我搁外边儿等到现在就是说这个?” “不然呢?是说你今天去哪里鬼混了吗?” 百里乐人闻言,登时心中咯噔下沉,立马赔笑道:“别啊,您儿子我不就那点嗜好,说出来多没意思? 好歹,也给我留点面儿不是?” 百里流年放下手中的笔,举着写好看了看,不是很满意,随后丢入碳盆烧掉。 看着火焰开始吞噬每一个字,他才起身走到架子前净手,把水擦干后,毛巾扔在儿子脸上。 百里乐人手忙脚乱的接着,悄摸摸放到一旁的几上,道:“爹,您今儿咋还让人把我挡外面? 万一晒死了,您找我娘再生一个啊?” 说完,末了了补了句:“生的出来嘛?” “说什么呐,你个混小子?”百里流年霎时面红耳赤的给儿子一巴掌,胆子肥了,老爹的耳根子都敢嚼。 “没没没,您还没说为啥不让我进。还是说,您背着我娘又纳小妾啦?” “找打是不是?” “没有,没有,咱们说正经的,为什么不让我进。”直觉告诉他,老子肯定有事瞒着自己。 但百里流年不说,他也不能强逼不是。 “你最近是不是和箕鴀那小子鬼混了?” “嘿嘿,这您不是早知道了吗?还提这事干嘛?” “勒勒呢?那孩子,你最近没欺负人家吧?”百里流年侧眸,静等着儿子跟上。 “哪儿能啊,您未来儿媳妇,儿子我可是宝贝的紧。” 百里流年听罢,微微颔首,示意儿子到院里走走。 百里乐人从其意,摩拳擦掌嘻嘻哈哈道:“爹,您最近咋对我勒勒这么上心了?真不讨厌人家啦?” “爹是那种老古板吗?” “是。” “嗯?” “啊……不是不是,您最开明了。”被百里流年的眼刀子“唰唰”几刀后,某人立马改了口。 “最近欲海天不太平,勒勒是个姑娘家。你没事多走动走动,多关心人家。” 百里乐人登时惊诧的看向自家老子,忽然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声情并茂的道:“爹,您真是我亲爹。 儿子我,实在是对您的爱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停。”百里流年受不了儿子肉麻,连忙把手抽回,抱在怀里猛搓。道:“听说昨晚有人对望云客栈动手,约百里素鹤至江边决斗。 被百里素鹤困四杀三,后来又有人打他的主意,只是没找到机会下手。” 顿了会儿,语调极慢的道:“欲海天已经开始乱起来了,王城再也不是世外之地。 往后外出需得格外当心,你叫勒勒没事少出门,出门你记得去陪着保护人家。” 百里乐人忽然眯起眼睛,道:“爹,您怎么变的这么通情达理了?说,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我目你个头。”百里流年僵了片刻,照着儿子的头就直接招呼过去。 把百里乐人打的“咚”撞在墙上:“我是看你自己找个可心人不容易,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和菰晚风那只狐狸打交道?” 百里乐人摸着额头,眦牙道:“这才正常嘛,刚才那个我还以为我爹被人掉包了。” “你……欠打是不是?”没大没小,还想反了不成? “没有。”百里乐人连忙摆手,开玩笑,就您那手劲儿,我又不是皮痒。 见百里流年没有再动手的意思,百里乐人又大着胆子问道:“爹,那您都知道是哪些人对望云客栈下手? 后来去的,又是什么人?” 说完这话时,他觉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那真是到了嗓子眼儿。 “怎么,这里面还有你的?”百里流年倏然抬眸,厉眼道:“我可警告你,你怎么混都行。 百里素鹤,你不能动。 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知道知道,我就那么一说。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 “知道就好,没事就下去。我看着你就烦,滚。” 百里乐人登时自座上跳起,拍拍屁股道:“好嘞,我这就给您麻溜的滚。” 说完,呲溜窜出院门口。 几经几转,绕出百里家。等出了门老远,才敢捂着心口吐出浊息。 瞧瞧天色近午,快步往菰家而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去了就知道 百里乐人晌午时分到了菰家,在菰家蹭了一顿饭食。 席间似有意若无意的提起话头,同菰晚风道:“伯父,小侄听说这世道将变。王城也不见得再能安生,所以,想求伯父一件事儿。” 菰晚风这人何时都是自成一派风流,身上的气度是等闲人所不及,这点百里乐人也很是佩服。 光以第一眼的感觉人,他都觉得比自家爹强,照眼就能让人打心底生出敬服。 不像他那个爹…… 菰晚风吃的差不错,接过侍女递上来的帕子净手,然后又擦了下嘴角,才慢条斯理道:“都不是外人,谈什么求不求?有话,不妨直讲。” 百里乐人听了他的话,登时停下筷子嬉皮笑脸道:“就是我爹不是说世道要乱嘛,叫我外出当心些。 我想着我是个男人,有事也不打紧。勒勒是个姑娘家,虽然勒勒很优秀,可我总是不放心。 所以想着,往后能不能常来常往?” 菰晚风扫了百里乐人一眼,慌的他连忙把手塞到桌子底下。 冲着菰晚风悻悻一笑,心里则是七上八下不知飘哪儿去了。 坐在旁边的菰勒勒霎时眉目间神采飞扬,优美的颈子不自觉抻出了好看的弧度。 偷偷瞄了眼百里乐人,连吃东西都变矜持了不少。 而百里乐人迟迟等不到菰晚风发话,渐渐有些不安,道:“不……不行吗?” 菰晚风静默片刻,才倏然一笑,道:“傻小子……” “什什么意思?”这算是答应? 菰晚风笑而不语,将空间留给两人。 百里乐人得不到答复,顿时急忙起身,想追出去问个明白。刚离座,便叫菰勒勒踢了一脚。 回头急道:“你踢我干嘛?” 菰勒勒放下筷子,娇嗔道:“蠢货。” “什么意思?勒勒,我哪儿蠢了?” “爹的意思那么明显,你还看不明白吗?”菰勒勒见他那傻样,气不打一处来,上手就拧了好几把。 “停…停停,你的意思是伯父同意啦?”百里乐人抱着挨痛的地方左右闪躲,要说女人看着柔柔弱弱的,但掐一下,拧一把,那是真的疼。 “废话,爹要不同意能留你吃饭吗?你这个二货,还要去刨根究底,蠢不蠢?” “蠢,蠢。”百里乐人笑嘻嘻凑近菰勒勒,讨好道:“那个勒勒,跟你说个事儿?” “你想干嘛?”菰勒勒回眸,眼中蓄满狐疑。 “那个,箕鴀你知道吧?” “好啊,我说你今天嘴巴怎么跟抹了蜜似的。合着你们几个又要出去鬼混,说,你们几个是不是还惦记着鳞锦儿?” “没有没有,这不是前个儿箕鴀他让人打伤了,肋骨都断了,还什么美人?我就是去看看他,要是没啥事我就回百里府,绝对不在外面瞎混。 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你发誓。” 菰勒勒白了他一眼,道:“少来这套,快去快回。” “诶,好嘞。”见菰勒勒点头答应,某人高兴的快要飞起,但是想下这样不大好。 遂敛了神色,一本正经道:“亲亲勒勒,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趁人不注意,香一个就走。 菰勒勒登时被惊的愣在原地,随后回神想追出去打的时候,人已经跑远。刹那间,脸上红云密布。 任她再如何刁蛮,到底也还是个女儿家。被百里乐人这么来一手,撩的芳心泛起阵阵涟漪。 丫鬟水月悄悄走到其身后道:“百里少主对小姐真好。” 菰勒勒闻言,瞬间脸涨的更红,嗔怪道:“死丫头,连你也打趣我。”说罢,追将出去。 “咯咯咯,没有,没有……” 霎时,只听得满园嬉闹之声。 菰晚风自角落看着女儿和丫头追逐打闹,忽然对身后的人道:“你去趟禧园,就说禁足解除。” “是。” “另外,你告诉槐尹。事成之前,绝不可让百里素鹤轻易死去。 有些事,让他自己抓紧时间处理干净。” “可是,属下听说百里素鹤身边最近来了一个叫云行雨的。此人修为远在槐尹之上,且此貌似已经对他有所戒备。 槐尹几次要对邹寂人下杀手,都是被此人破坏。想要再动手,只怕对方早有准备,成事恐难。” 菰晚风沉吟道:“既如此,就让槐尹想办法重新取得信任。 如果不能,那是要将隐患拔除。倘若无法,便是他自己的性命到头。” “是。” “另外,罪者那边情况进展如何?” “回主人,自三邪出手救下花中影后,双煞门便拒绝再接这单买卖。 而花中影自回魔界,便受命在百妙峰下阻挡扈西河的四正盟。 听闻四正盟近日折损惨重,已经自百妙峰撤出,现今盘踞祁云岭为据点,似乎是想再聚人手。” “没用的东西。”菰晚风收回目光,转身看着丁繆道:“罢了,双煞门不接也无妨,给足银钱把事情收尾干净,让他们嘴巴都严实点。 至于花中影那边暂且不用管,扈西河素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有他咬住花中影,游戏仍可继续。” “属下这就去准备。” “去吧。” 丁繆作礼而退,菰晚风回眸再看了看菰勒勒的背影,随后转去园中喂他的雀子。 坦白说,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只。 雀子不知忧愁,兀自在笼中欢跳。见到菰晚风,便开心的相迎。 “小东西,这个好吃吗?” 说罢,打开鸟笼,抓了把鸟食放在掌心,让它慢慢啄。 那雀子蹦蹦跳跳至其掌心,一口一口的啄取食物。 看的菰晚风瞳孔倏然紧缩,道:“你不怕吗?” 雀子叽叽喳喳叫了几句,埋头吃了几口,然后跳到一旁梳理羽毛。 菰晚风抽出手,把笼门关上,转身将剩余的放在桌上。 道:“别太相信人。” 随后,消失在园中。 丁繆出了菰家,先到双煞门送银子,这回只有负责的下人招呼他,可见双煞门对前次的事儿很是在意。 他不奇怪,把菰晚风的话转达后,便去了禧园。 说来碎玉人虽然是菰晚风的义女,但不像菰勒勒一样能直接在府上单独辟一处园子住在一起。 而是被养在府外,美其名曰碎玉人喜静,所以养在别园。 实际上,对父亲,碎玉人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两回,不管是找婆子们递牌子,还是直接到菰家找,她都见不到。 除非是菰晚风主动召见她,伺候起居的婆子眼色都不差,自然连带着对她也是阳奉阴违。 碎玉人打小没少吃亏,可那不重要。不管怎样,对她来说,菰晚风是给了她希望的人。 因为有他,所以自己才能存活与世。 是故,回来被罚了,她也认了。 只是她认知里的错,和菰晚风眼中的错是两码事。 照菰晚风事先的安排,是有意让她在外面流浪。所以当初她从柳心斋逃出来,让人趁她不辩方向,浑浑噩噩之际打晕扔到螣海。 目的是让她得救后,有顺理成章离家出走的借口理由。 另外,也可探出槐尹、浥轻尘是否已经进入人皇岛。如果顺利,那碎玉人自然可以再活着回来。 因为槐尹,不会让她死。 这也是为什么柳心斋和人皇岛相隔如此之远,她受重伤还能出现在螣海的根本原因。 然而,碎玉人至今也没有想起自己是怎么到的螣海。 槐尹听丁繆说完,心里登时不是滋味。一直以为这丫头怎么也是二小姐,如何也是比他们过的强。 原来,也不过是颗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不禁暗想,假如当时自己没上人皇岛,假如自己没有跟随阿霄到海边会如何? 丁繆看了眼因为得知禁足令解开而在园中傻乐的丫头,道:“你不用想太多万一,主人做事从来没有万一。” 顿了下,又说:“另外,主人有话给你。” “什么?” “大计未成前,百里素鹤不能死。” 槐尹沉默良久,道:“主人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再回去云行雨必然对我起疑,邹寂人又握有我的秘密。 如何看,现在也不是良机。” “我也替你和主人说过,然主人有明令,如果邹寂人无法除去,你便需设法重新获得信任。 如果不能,主人的规矩,你当晓得。” “我知道了。”槐尹叹了一口气,忽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顿时低头一笑,然多半是自嘲。 丁繆也晓得他的难处,当初由他出任务接近百里素鹤时,自己便是不怎么看好。槐尹这人重情,事情做到最后,不是失败,就是负疚一生。 自己也曾数次想和主人求个恩典,把他换回来。 但,每次都是被拒绝。 直言,重情便是待在百里素鹤身边最有力的兵刃。 因为情做不得假,也因为够重,才能让人不起疑。 即便是有朝一日被识破,靠着这份情也能全身而退。 “你自己当心点,我有事不能久留。”说罢,拍着槐尹肩头离开。 槐尹拍拍他的手背,表示自己都明白。一切轻重,他还是分得清。 “对了,这个给你。” 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怀里还躺着一封信。遂把它交给槐尹,然后快步离开禧园。 碎玉人看见丁繆离开,才背着小手一蹦一跳的走过来。 道:“看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快交出来。” 槐尹将信看完,匆匆塞入袖子,道:“主人要我以后留在禧园照顾你,但你不能对外说出我的身份。 若有人问起,就说你被我所救。我怜你无依,才会留在禧园。 记住了吗?” 碎玉人闻言,登时放在背后的手不自觉的松开。 背过身,低头踢脚道:“我本来就是你救的呀。” 说完,猛的再转回去,笑嘻嘻道:“有什么不对吗?” 槐尹登时黑了脸,这没心没肺的合着他刚才白担心。 催促道:“行了,傻不拉几的。赶紧去换件衣服,带你去见个人。” “什么人?”碎玉人满目狐疑,他们在王城好像没什么朋友才对。 “去了就知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相逢 一忽儿的功夫,碎玉人收拾妥当。 双双出门,此时的婆子再不敢拦阻。也不敢乱嚼舌根子,说什么小丫头人小心不小,小小年纪学人养野汉子。 她们不识得槐尹,但识得丁繆。 自丁繆发了话,便对两人睁只眼闭只眼。又看碎玉人回来禁足没几日又被解,思量着这丫头是不是时来运转要翻身,所以家主对其另眼相看了。 婆子的心思,碎玉人都懂。 但那又如何,最紧要是她现在自由了。而且从丁繆带来的话中,大致以后她要去哪里都可以,只是不能一个人。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让她带上槐尹嘛。 不管父亲想做啥,至少这回实实在在帮她办了件好事。 要知道那日回来,面对那个男人时,她从来没想过会遇到他如此愤怒的时候。 她以为自己不过是离家出走,如今累了想回来。纵然得不到理解,应该也不至于太惨。 哪晓得,三下两下就被带回禧园禁足,一直禁到现在。 碎玉人边走边想着那日发生的事情,不期然对上槐尹狐疑的眸子,登时眦牙笑得眉不见眼:“我好看吗?” 槐尹立马扭过头,不想理她。 这蠢丫头,浑然不晓得自己在鬼门关上绕了几圈。 当时的情况,主人哪是恼他离家出走。而是气她坏了大事,致使他的计划被全盘拨乱。 虽然自己也是有意借机暂时离开素鹤身边,然也有大部分原因是担心她跟着会出事,也担心王城这边着急。 只是他没想到是,碎玉人的出现从头到尾都是有意安排。 除了制住婆子们是她干的,到后面她侥幸逃出沦落至螣海,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不能自主。 只是,他不明白主人为何要这么做?如果只是接近素鹤,那他已经做到,何故还要牺牲碎玉人? 毕竟,这是养了多年的女儿。纵非亲生,应也有感情。 然而,唉…… 槐尹想了许久,想不通。再看她那不长心的样子,也懒得想。 两人一路由禧园走来,到望云客栈时,竟也差不多花了一个时辰,这还是因为槐尹一直催她快点。 碎玉人到底是玩心重,被关了那么多年,从来就没好好逛过一次街。之前跟着素鹤他们,也是奔奔走走,未曾有闲停下脚步慢慢欣赏周遭。 现在有机会,怎么轻易挪的了脚。 槐尹无奈,几乎是连拉带拽才把人拖到望云客栈。刚找掌柜的打听,恰好缺云子几个买酒回来。 再见邹寂人,云行雨,气氛有那么一瞬是凝滞的。 唯有缺云子浑无所觉,看见碎玉人即咋咋呼呼叫道:“小丫头,你是来找爷爷的吗?” 碎玉人立马抓住他的大手,摇晃道:“是啊,听说百里大哥到了王城,就猜着您老人家肯定也在。” “咦,小丫头嘴变甜了。走吧,你百里大哥、浥姐姐都在楼上,知道你们来了一定开心。”说罢,招呼众人一起走。 槐尹拱手向云行雨、邹寂人见礼,道:“两位,别来无恙。” 云行雨微微颔首,算作回礼。 邹寂人还礼,道:“托阁下挂念,寂人一切安好。” 一场诡谲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拉开,也那么融入周遭。 让人似有所感,却察觉不到痕迹。 缺云子与碎玉人先上楼,见他们仨不动,登时催促道:“你们几个傻愣着干嘛,挡道呐?” 槐尹急忙道:“来了,急啥?” 说罢,撩起衣摆跟上。 云行雨和邹寂人互看一眼,俱是无言上楼。 到得楼上,碎玉人立马跑到浥轻尘房里。乍见这丫头出现,都把她唬了一跳。 随即欢喜的拉着碎玉人左看右看,道:“怎样?都还好吗?” “嗯嗯,好着呐。就是被我爹给禁了足,今天才给我解开。”所以,我这一解禁就颠颠的跑了过来。 “看把你皮的,来,坐下。我们慢慢说,让姐姐看看你瘦了没有。”浥轻尘嗔了她一眼,随后拉着碎玉人一同坐在床上。 一段时日没见,两人聊的愈发投机。 而那厢素鹤再见槐尹,也是说不出的惊喜。 道:“槐兄请坐。” 又对缺云子仨人道:“几位都不是外人,也都一起入座吧。” 三人各自颔首,找了个座坐下。素鹤与槐尹来到木桌旁,两人对面而座。 道:“槐兄怎会至此?” 槐尹道:“其实,早就听闻你们到了王城,只是那丫头正禁足,挨到今日解禁,便赶过来看看。 你的伤,恢复的如何?” 素鹤看向缺云子等人,道:“幸得寂人舍命将我背出柳心斋,又得云兄与前辈等援手,侥幸无碍。” “那便好,你不晓得我在王城这边过的有担心,就怕你一不小心嗝屁了。” “有劳槐兄记挂,是素鹤的不是。”素鹤低头浅笑,抬眼道:“玉人的义父究竟是何妨神圣,怎地禁足连槐兄你禁了。” 说到这个,槐尹的脸上霎时就有些许挂不住了,道:“我也是跟她到了王城才晓得,原来三家之一菰家的二小姐。 她爹便是菰家家主,菰晚风。” 缺云子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收拢膝盖,抱座在椅子里,道:“哦~原来是这老小子的女儿。” 顿了顿,又觉得哪儿不对劲,对槐尹道:“就算她爹是菰晚风,菰家应该也没有禁客人足的道理吧? 你不是玉人的救命恩人嘛,咋还让人禁了?” 槐尹伸手提壶,给自己倒水,边倒边说:“你以为我想啊?” 素鹤道:“还是我来倒水吧。” “不用不用,你刚刚伤好,这事我自己来就好。” 说完,一口灌了杯中水,攥着杯身对缺云子道:“你们是不晓得那丫头的婆子有多不是人?” “怎么啦?难不成还敢虐待菰家的小姐不成?” “还真让你说中了,那丫头本来就是个被收养的。从小就让人养在别园,对外说玉人喜静,其实就是不待见。 菰家那个大小姐,是出了名的刁蛮。因为她,菰晚风从来不会到园子看看,丫头自己跑去菰家想见菰晚风,也十有**见不到。 久了,园子里的婆子都晓得所谓的二小姐就是家主养的猫猫狗狗。而且,还是不受待见的。 自然,也就没谁把她放在眼里。”说完,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嘶,老小子果然不是个东西。”缺云子听得牙疼,手一哆嗦,给拽了两根胡须下来。 “可不是。”槐尹随口应道,又看向素鹤:“我本来打算送她回来,就去找你。 结果一来二去,被绊到现在。” “无妨,不知玉人现在怎样?”素鹤说。 “唉,勉强过的去吧。今儿解了禁足,便带她出来看看你们,也让她散散心。” 素鹤叹口气道:“大家之内,多的是捧高踩低,也难为了她。” “是啊,所以这丫头没事跑出去搞什么离家出走。不过,那些个婆子是真的势利眼。”这点他倒是实话实说,没有添砖加瓦。 不看不知道,看了怎么也想不到堂堂二小姐,过的还不如几个粗使婆子。 什么事情自己亲力亲为不说,临了了还得听她们使唤。到底谁是主儿,谁是仆? 缺云子道:“你待着人家就不欺负啦?女人间内宅的事,男人几时插的上手?” 槐尹挑眉,道:“老缺头,我怎么觉得你很懂女人?要不,你去找那几个婆子商量商量?” “滚犊子,没大没小,老缺头是你叫的吗?” “是是是,我槐尹再不济,大小也是她们家小姐的恩人嘛。而且菰晚风自己也说小丫头和我有缘,我既然救了她便是她的再生父母。 虽然父母什么的我槐某人不够格,当个叔叔长辈还是可以的。反正那丫头以前没少占我便宜,现在就当是讨回来咯。” 缺云子听得鸡皮疙瘩掉满地,朝云行雨、邹寂人道:“吾行走至今,从未见过脸皮如此之厚之人。” 云行雨、邹寂人,但笑不语。 槐尹似是说的兴起,怕人不信他,抬手反指身后,道:“您要是不服,大可以问问那丫头。” 话音刚落,碎玉人出现在门口,道:“问我什么?” “啊……没什么。”不等众人开口,槐尹扭头把话截了。 “哼,少来。”碎玉人倨傲的瞥了他一眼,凉凉的道:“我告诉你,虽然你说的都是事实。 可是,这不是你占我便宜的理由。 浥姐姐,你说对不对?” 果然,一听到浥轻尘,某个人立马就怂了,忙起身解释:“轻尘,你别听她胡说,我没有占她什么便宜。 要占,也是她。 我都凭白老一截儿了……” 碎玉人鄙视的移开目光,转而手挽浥轻尘:“真现实。” 浥轻尘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算了,免得把人气跑了,回头自己哭。 浅笑道:“槐大哥和玉人真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两人一口同声道:“谁和他(她)有默契?” 想想又觉得不对,赶忙该口。 “他……” “她……” 赶巧儿,又是一样的。 登时两人谁也不说了,碎玉人不说,但心里甜滋滋。 槐尹不说,还是怕心上人误会。 对他的情,浥轻尘只报以莞尔,道:“难得相逢,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素鹤一听,觉得这个提议很好。 浥轻尘问碎玉人王城有什么值得相看的地方,结果碎玉人红着脸,一问三不知。 问槐尹,槐尹说他也不清楚。 说来说去,干脆就在望云客栈聚一餐。 如此,一行人下楼。 还是由小二哥儿介绍,点了一桌菜肴。为了庆贺,缺云子大方的贡献了几坛王孙酒。 让槐尹大呼过瘾,缺云子很是得瑟。你先到王城又如何?这美酒还不是我老头子先尝。 槐尹摇头,转而和素鹤痛饮。 席间,他也举杯敬云行雨和邹寂人,二人俱是浅尝即止,一切止与表面。 槐尹心思暗沉,道这二人对自己防的紧。眼下并非回归的好时机,看来得再想办法。 遂等吃的差不多时,便递个眼神给碎玉人,起身道:“时间不早,我们该走了。” “槐兄不留下吗?” 第一百三十章:不速之客 留吗?是不留的。 不是槐尹不想留,而是眼下的情况无法留。 他也没想到,自来眼高于顶的云行雨会对邹寂人高看一眼。以此人之能为,若强行靠近素鹤,必然过不了多久自己的身份就会被拆穿。 无论如何,这与他之目的是背离的。 故垂眸,婉拒道:“一事归一事,见你无恙我便心安。 眼下,还是先紧着这丫头。 左右咱们现在都在王城,相见不难。” 说完,看向碎玉人。 碎玉人也是机警,只消他一眼,便能尽会其意,忙道:“是啊,我爹说以后不关我了,想去哪里都可以。 就是不能独行,不过有他这个救命恩人就可以。” 低下头,又不好意思的戳戳手指,道:“我爹对我虽然不怎么看的上眼,对他这人还算尊重。 以后出来,我们一起就好了。” 素鹤听罢,微微怔住,浅笑道:“也好,既然你已经想好,我也不便强留。 请!” 槐尹心头忽颤,似有什么从他眼前走过,然他没有抓住。 收敛心神,笑道:“别说的我不回似的,等这丫头那边好过些,我还是要回来的。” 唤缺云子道:“老缺头,你说是不是?” 缺云子笑骂道:“臭小子,走就走,还要占我便宜?” 随后挥挥手,让他们赶紧走。 分别这种事,扭扭捏捏太煽情,总得需要一个人跳出来做“恶人”。 两相分别后,槐尹若有所思的陪碎玉人回到禧园,之后便是一人立在廊下沉思。 碎玉人也不上前询问,只在远处静静的观看。 待到入夜时分,王城不再岁月无忧。 弦不樾在宝德殿批阅奏折,一边内侍杨允汇报。 自奏折间抬起头,道:“都有些什么人?” 杨允恭敬道:“回王上,其中多为各派一探究竟之人。也有部分身份不明的人士进入城中,守城官已经派人去盯住。 相信不久之后,当有答案。” “告诉老大,此是非常时期,叫他当心些,王城的安危出不得乱子。” “是,臣这就去告知勇王殿下。”杨允行了礼,急匆匆出了宝德殿,往瑞锦宫去。 弦不樾放下手中朱笔,没来由泛起一阵不安。起身在宝德殿来回踱步,最后转向门口喊道:“去请文宰,就说孤有事找他商议。” 话落,门外一道气息倏然消失。 这厢,弦不樾心血翻涌来潮,坐卧难安。 那厢,趁夜潜入城中的人已经展开行动。 各大门派已然获悉有关素鹤在江边那一战,对此事似乎有空前的默契。大概便是你要如何由你如何,我自巍然不动。 掌权者是如此,可底下的人却未必能尽服。 多的是想一探究竟之辈,各派上位者其实都晓得。但皆是睁一眼闭一眼,由的他们去闹。 与此同时,更有一批神秘者进入城中。 素鹤睡梦中听对门有动静,起身披了件外衣出去察看。见浥轻尘的房门半敞,人已不知去向。 又去看了缺云子几个,俱是安睡。 正打算回房时,互见一道白影窜过。 “又来?” 当即纵身追出很远,同时也惊动了屋里酣睡的人。 缺云子鞋都没穿,就那么东倒西歪走出来,从门口探出脑袋问:“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想干嘛?” 邹寂人亦是哈欠连连,道:“不清楚。”忽然,他瞥见素鹤的门还开着,登时清醒过来,道:“百里素鹤的门怎么开着?” “不好,这小子肯定又出去了。”缺云子当下打开门,自房里窜出,几步之间到了素鹤门口,发现人已不在。 再回首,连着浥轻尘的门也是打开的。 不禁,疑惑道:“都不在?他们两是一起离开的?” 邹寂人当下管不了许多,回去穿上衣服,便急急忙忙往外跑。 被缺云子一把拉住:“喂,你去干嘛?” “我去帮忙。” “哎呀,放心啦。没看见浥丫头也不在嘛,说不定两个是一起的。” “那万一他们要不是在一起呢?就百里素鹤的情况,眼下世人眼睛都盯在他身上。 如果有人要对其不利,现在的他能是多少人的对手?” 额……好像也是这个理儿,可是:“你的伤刚好的差不多,去了也不一定管用。 倒不如,坐在这里安心等。 而且,你现在追去也不知他们去往各处? 假如是他们调虎离山之计,故意将咱们分开,来个分而化之怎么办?” 一听他这话,邹寂人登时站在过道中间,进退两难。 此时云行雨打开门,对缺云子道:“不如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眼下来的人是深是浅且不说,但到底是龙蛇混杂。 与其坐在客栈苦等,不如出去找找。 缺云子看他也这般讲,索性回去提了鞋子,边走边穿:“那我们去哪里找?” 云行雨道:“出去才知道,走吧。” 登时三人摇身离开客栈,捡着气息最重的南面而去。 却是五人三个方向,各奔一道。 浮云之巅,远上九霄。 三邪藏身云层,目射下方。 即如黑夜,不能损其半分威猛。 红寡妇仍旧抱着她血纹蛛把玩,一段日子没见,好像又长大了不少,颜色也更加鲜艳。 眉眼慵懒的扫过二人,道:“看的如何?” “看到了,我们要不要下去擒了那小子?先解了一重封印再说,余下的慢慢抓。 我就不信,把那些门派的人都抓来杀了,还能有漏掉的。”虫子收回双目神光,心想百里素鹤此时单人匹马出来,此时不抓更待何时? 常帶亦觉得可行,他们出来的时间也不短,再不想办法解决封印的问题,只怕主上将要问则。 红寡妇笑道:“你们有多少的把握肯定此人确系无疑?” “不确定。”虫子道:“但宁可错杀,也绝不可放过一个。” “愚蠢,咱们这些日子到处抓了多少献祭,才打通和岛上的沟通?随便出来个人说自己是解印人,那七重迦罗印还会是悬在咱们头上的刀吗?” 虫子道:“你的意思是,这是无生门的诡计?故意当个钓饵出来,诱咱们现身?” “不然你觉得是什么?历来七大解印人身份成谜,怎么就突然传遍欲海天,想想也知道为什么? 何况前不久你才给各派寄信挑衅,眼下无生门的解印人便跟着入世,不觉得一切巧合的过分?” “道理我懂,可万一这要是真的,咱们凭白错过岂不可惜?帶子,你说是不是?” 常帶子点头,据岛上递出的消息。八风岛自从被封印后灵气以进入极端匮乏之境,且各方面都在极速恶化,破除封印已经刻不容缓。 他们送过去的那点血气,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红寡妇斜眼,道:“那二人意欲如何?” 先声明,送人头这种事,姐可不干。 虫子脸上霎时青一阵白一阵,被红寡妇的眼神奚落的什么面子里子都是屁话,但又不想到嘴的肉吐出去。 道:“凭咱们三个,要抓他一个,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红……姐,你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他百里素鹤,才几个斤两?” “是没几个斤两,可你确定咱们真的一旦现身不会是人家碗里的一道菜?” 虫子不语,看向常帶子。 常帶子亦陷入沉思,红寡妇接着道:“咱们是强不假,但别忘了那是八风岛强。 个拎个,欲海天确实咱们没什么好惧的。但别忘了,世上从来不缺强者。咱们这些年没闲着,人家也不定个个是饭桶。 就没瞧见,出来的都是些小鱼小虾?你急巴巴拱上去,是要给人当下酒的小菜?” “不至于吧,这些人自诩正道人士,哪儿那么多弯弯绕绕。要不当年也不会只是封印,搁咱们出手早就杀光啰。”虫子道。 红寡妇忍不住嗤笑道:“正道人士不假,难道真正根本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无法彻底将我等诛杀? 你见那些正道人士除魔卫道时,几时心慈手软过? 当手握正义的人狠起来,你会发现其实比邪魔更恶。 人性本恶,莫过如是。 区别只在,你有没有侵犯到对方的利益?” 如果不是当时的欲海天各门派各自为政,让咱们有机会各个击破。禅门的覆灭,南游云海的退出,以及文镜经渊的离开,你以为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会给咱们机会? 封印,只是不得已。 常帶子倏然打破沉默,道:“可即便如此,禅门还是下了最后一道封印。 也就是我等即便集齐六人,还有这最后一人,最为关键却是咱们找不到的。” “是可以这么说,不过你们真觉得禅门被彻底覆灭了吗?” 这……常帶子、虫子登时张大眼眸,许久才木然看向红寡妇,道:“你怀疑禅门尚有余孽?” 可若是如此,那经过诸多地方时,为何不曾见到一处寺庙有香火?莫说香火,便是个完好庙子也看不到几间。 更别说,一群整天阿弥陀佛的和尚。 红寡妇抚摸血纹蛛,腰肢微微一扭,看向他出道:“你眼中的和尚与普通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废话,一个个脑袋光溜溜的,除了戒疤,毛都没一根。” “是啊,毛都没有。那把它留起来不就有了,到时候你看他是和尚还是普通人呢?” 话音一落,虫子、常帶子纷纷变了神色。 事情要真是如此,忙忙人海从何找起?其他解印人尚有门派可循,唯独这禅门却无从下手。 常帶子道:“莫非,禅门覆灭一开始就个局?” 借死遁而隐身幕后,便是防着有朝一日众人自八风岛脱出? 如此,事到倾危之时仍有最后一道枷锁牢牢扼住众人咽喉。 红寡妇闻言,嘴角上扬:“谁知道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墨如渊 虫子听到此处,登时大叫道:“等等,你们别忘了南游云海也是其一。如今隐世,要找起来不比禅门轻松。” 说起来,文镜经渊那边至少还有一脉遗留,不论解印人在不在其中,那多少也是个方向。 红寡妇点头,道:“确实,所以啊,你们一个个都姐长点心。 百里素鹤现在不能死,至少你我不能去动他。 无生门想用他钓出咱们,咱们……也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回虫子反应极快,道:“红妹是要他来钓出禅门和南游云海的人?” “还不算太蠢,姐这回就不和你计较。” 常帶子,很是心服。 他们两个男人有时候思考太过片面,远不如女人来的细腻。 道:“那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 红寡妇许是站的累了,身娇无力半躺而下,看起来就和飘在半空没什么不同。 虫子很想爬过去帮她垫吧一下,无奈被眼神扫到,立马退回。眦着大黄牙道:“别恼,别恼,我那不是怕你干躺着累着吗?” “我看你是皮痒了,哪天把你那虫子虫孙叫小红红一网兜尽,你才晓得厉害。” “嘿嘿嘿,不敢了不敢了。小红红若是想吃,我这里还有些不成器的崽子。”说罢,当下摊开掌心,密密麻麻的小虫子自皮下钻出,没两下便布满巴掌,摞成小堆。 血纹蛛厌弃的“嘶”了两下,干脆爬进了红寡妇袖口,一直拱啊拱啊,拱道一片雪白的沟壑之间。 把个虫子羡慕的差点喷鼻血,都是虫,待遇差别咋就那么大? 血纹蛛抬起抓子扭了扭,然后抱着一边“吧唧”咬下去,霎时玉雪染红,恰似海棠三两朵绽开。 一朵朵,娇艳的很。 红寡妇对此似无所痛觉,反而对血纹蛛愈发宠溺。 虫子羡慕不来,只能旁边过过干瘾。 常帶子蹙眉,瞪眼虫子,要他收敛点,谈正事也没个正经。 转而对红寡妇道:“可以说了吗?” 红寡妇支着脑袋,很是慵懒道:“正道的事就“正道”的人去解决了,咱们……看着就是。” “你的意思是?” “没错,咱们三个当初一番功夫,总不能替她人做嫁衣。 眼下都在王城,岂不极好?” “但她一个女人能做什么?” “常帶子。” “知道了。” 话音一落,常帶子出手如电点了虫子哑穴,任他咿咿呀呀发不出半点声音。 处理好虫子,常帶子拍手道:“可以了。” 红寡妇这才满意嘴角上扬,道:“此中细节,还是待她来了再细说。就由你来点召如何?” 常帶子起手结印,很快忘忧那边即有动静。 在照常放到恩客后,一身黑衣出现在指定的地方。 三人也不再云端闲卧,而是移步密林。 再见三邪,忘忧本能的想要抗拒脑海中的呼唤,可是身体的机能却驱使她自己走到这里。 面对他们,是来意灵魂深处的恐惧。 红寡妇很喜欢看忘忧的反应,愈是害怕,愈能让她欢喜。 道:“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忘忧摇头,浑身抖如筛糠:“不……不知。” “呵呵……就像你这样。” 闻言,忘忧顿时僵在原地不敢有丝毫的动作,便是喘息都是奢望。 然,红寡妇接着道:“人,就该如此。 只有先让她知道什么是死不如生,她才会甘愿苟且的活着。 你说,我说的对吗?” 忘忧扑通跪在地上,磕磕巴巴道:“对……” “很好,既然你晓得对错,那我们也该切入正题。” “什……什么,正题?” “一个男人,一个很俊美的男人。” “忘……忘忘忧愚钝,恳求……恳求明示。” “好吧。”红寡妇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走到忘忧跟前,居高临下道:“是关于百里素鹤。” 忘忧猛的抬头,眸中尽是不可置信。 “他……” 同一时间,身为当事人的素鹤再次站到江边。 起先以为白影是有心引他,想要将他与浥轻尘一网打尽,便一路跟到江边。 不料江边除了白袍之人,并无他人。也就是说他们中计了,被这些人有意化分开。 素鹤道:“阁下有心引在下至此,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人模样生的不差,只是略冰冷,显得身上没有几分人气儿。大晚上,一身白,不细看,只当是无常公出公差了。 没啥感情道:“你想知道什么?” “这话不是该在下问吗?”素鹤垂眸,道:“费心将我等分开,又有心引至此处,想来也不是因为江边水草丰沛,何不直呈来意?” “没有来意,取你命而已。” 说罢,白袍人兜起剑,寒光飒飒而出。 素鹤眼眸倏然上抬,侧身横飞出去,反手掣出悯殊。 足下轻点江面,再飞鸟腾起,一剑刺向白袍人。 白袍人见状,身形疾动,剑化灵蛇,登时缠上悯殊,点点寒锋直逼素鹤咽喉。 “你真元没失?” 素鹤剑指夹住其剑尖,催元以崩,道:“托仙友福,让在下提前康复。” “狡辩。” “阁下是为谁而兴刀兵?便是要人死,总也得让人死的明白。” 白袍人剑很快,疾出如雨,点点扑打要害。出招干脆,行招如流水。看得出浸淫此道以久,只是不知他是为谁而来。 但见他数招不能取下素鹤,登时将真元灌入掌心,喝道:“等你有命活着,你再来向我问。” “也好,素鹤也想会会欲海天的仙友。看在下离去几年,究竟有几分长进。” 说罢,亦是真灌掌。 霎时两掌相接,四野隆动。 “轰”“轰”之声不绝于耳,宛若平地炸起数道闷雷。 那水草前翻被豁的没长齐,今遭地皮让掀出丈三的坑,江水高涨,浪头一个接一个打过来。 然,不待浪头打下,两人打上半空,又一路打上云霄。 招招紧逼,式式夺命。 白袍人有心逼命,却不肯表明来意。素鹤有心留手,怎奈对方金口难开。 看其为人虽冷,眸中恨意却不似作伪。便联想到被他困杀的三人,道:“阁下是替昨日被杀之人前来报仇?” “他人之死,与我何干?”那白袍人眉山一凛,手中之剑随着他念咒催化,竟自飞出数道白芒,宛若细线。 看着轻飘无骨,实则势若奔雷。 素鹤腾身后退,踏其一,踅其二,复而横扫余三。然那白芒似灵性,遇悯殊之际则自行躲闪。 其速尤快,且角度刁钻。 饶是素鹤应对不错,还是被扎了几个窟窿眼。 看了眼受伤的胳膊,不禁自嘲一笑,还真是不留情。 顿时也收了留手之心,他不是圣人。让他挨打不还,怎有这种可能。 眼看白芒再至,悯殊倏然绽出威威清气,沛然之感,竟压的白芒不自觉后退。 睨眼白袍人,道:“阁下既然不是替人报仇,想来便是要与在下印证本门的功法。 不知,在下说的对与不对?” 白袍人瞧见悯殊散发的清气,瞳孔骤然紧缩,寒声道:“不错。 你既是无生门的解印人,自当以无生门的功法来证明是不是真的解印人? 否则,像你这种沽名钓誉之辈,墨如渊见一个杀一个。” “原来,阁下也有名字,在下还当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素鹤见他傲气,故意出言讥讽。 “住口,休得呈口舌之利。有本事,就剑下分。”墨如渊呔道。 “要见分晓不难,墨仙友是否也得拿出真功夫?” “你……” 不风墨如渊把话说完,素鹤却率先发难。先是“天风有悔”打的他措手不及,再是“百瞍铮鸣”迫得其不得不使出本门功夫。 那长剑立时化作一方砚台,泼墨一挥筑就山河如画,霎时将素鹤尽困其中。 “是你自己找死,丢了性命可就不要怨谁。” 说罢,竟身形也隐入水墨之中。 素鹤心头一凛,如此手法虽有听闻,然亲历却属头一遭。 举步微挪,背后长剑簌簌而出。 森森寒意,侵入肌理,令人瞬间毫发倒竖,不绝骇然。 登时旋身格挡,将剑“铛铛铛”击飞。然回眸,却不见发剑之人。 倘不及再思,那脚下的所立之处,眨眼变作漆黑深渊,凭地生出无限吸力,将他拖入其中。 再往下看时,下方竟有烈焰彻上,旋即,即至脚下。 刹那间,哪由得素鹤再作他想。把那双足互点,使一个“萍云度”纵出里面。 甫出深渊,天际降下烈火。霎时两相呼应,顷刻将素鹤围困其中。 而素鹤暗道,此人为探究无生门的功法果然是步步紧逼。 遂以“天荡八野”破除火焚,看着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水墨山河道:“墨仙友还要试下去吗?” 语罢,墨如渊现出真身。 “不用。” “那仙友可是愿意相信?” “不信。” “墨仙友此言何意?” 墨如渊抬手收了水墨山河,一方砚台滴溜溜落至其掌心,将砚台收入袖中,当看向素鹤道:“不用,是因为“天荡八野”系无生门姜虞前辈之招,而他也就是你前不久拜的师父。” “那何谓不信?”素鹤看他那一身敌意散去,顿时也松手收了悯殊。 “简单,“天荡八野”只能证明你和无生门有关系而已,但不足以证明你便是解印人。 还有,我在额外奉劝你一句。 解印人的生死关系欲海天存亡,你如何风光你自去,但是,为人不能太自私。 你如今的举动,便是将剩余六人一起拖入这场致命漩涡。你死不打紧,别拉其他陪你同葬。” 说罢,身化流光离开。 望着墨如渊消失的方向,素鹤不禁叹道:“春秋翰墨,果然藏虎卧龙。” 又见左右云海翻涌,遂按下云头飞至江边。 倏然,南边骤起冲天剑气。 “不好。” 第一百三十二章:出事了 道了声不好,素鹤身化流光往南而去。 却见去而复返的墨如渊负剑悄然跟上,起落之间皆是无踪。 挨至南边落下时,方知出事的乃是一处小村庄。 村子不大,约摸五六十口。 只是此刻,尽皆陈尸。 素鹤迎头要往里走,却见浥轻尘自一户农家而出。 “浥姑娘,原来你在此处?” 浥轻尘看见是他,亦快步近前道:“你从那边来,有没有看到一群神秘的黑衣人?” “未曾。”目光掠向院中的尸体,趋步上前查看,道:“浥姑娘什么时候到的,不知黑衣人又是什么人?” 说罢,开始低头仔细检查尸体身上留下来的伤。 一具看罢,又去看第二具。一家看完,又去别家。 浥轻尘一直跟在他的身后,直至他起身时才道:“我到此亦不久。” 素鹤问道:“浥姑娘是怎么到此地的?”眺向客栈方向,这跑的委实有点远。 “我本无心睡眠,坐在等下看书打发时间。后来忽见窗外有人影闪过,便一路追了出来。 那人速度极快,我追到村外便没了踪影。 随后听到村里惨叫连连,不等我进到村里,但见一群神秘的黑衣人自一户农家走出,射向村外。 我追出几里,没追上。再回过头至村子里时,众人皆已气绝。 往后,便是如你所见。” 素鹤颔首,眉山微微蹙起,扯了一把野草擦手,道:“此处系王城所辖,要不了多久便会有人赶来。浥姑娘最先至此,可有什么发现?” “我……” 浥轻尘的话尚来不及出口,身后忽的亮起团团白光,照的四野恍如白昼。 一回头,竟是数排带甲侍卫簇拥一男子而至,细看之下与弦歌月有着二三分的相似。 较之弦歌月多了几分稳重,看上去也要稍长。 男子还没发话,为首的侍卫一声喝令:“拿下。” 两人连个辩白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擒住。 浥轻尘到底是女子,不喜旁人触碰,登时提元震退抓住自己的两名侍卫,怒道:“放肆。” 那为首侍卫,本名周乙是勇王的护卫。见浥轻尘如此不配合,也是怒上眉山,叱道:“大胆,见殿下而不拜还敢大放厥词,可见你二人必不是什么良人。 我看小周庄的人,就是你二人所为。” 这话莫说浥轻尘听了不忿,就是素鹤脾气再好,也起了真火。 道:“阁下言之凿凿,可是握有实证?若无实证,既为殿下身边之人,污人罪名之语怎可轻易脱口而出? 试问,这是阁下个人所为?还是系殿下旨意所出?” 勇王本来打算隔岸观火,先瞧个热闹。另外也可以籍此判断,二人是否与这事有干系。 只是没想到,这把火转眼就烧到自己身上。 不过他也不慌,虽然天异禀赋不如他家四弟出色。然他本人亦是胆大心细之辈,不然这王城安危的活儿也落不到他头上。 递了一个眼神让周乙退下,道:“两位勿怪,失礼之处,本王代他向二位致歉。 然在此之前,却是有些话,需得先向二位问清楚。 若有措辞不当之处,还请宽宥。” 素鹤同浥轻尘照了眼神,道:“见过殿下,敢问殿下系天主哪一子?” “本宫侥幸占得一长字。” “原来是勇王殿下,百里素鹤失礼了。”看向浥轻尘介绍道:“这位姑娘乃是疏星楼新任楼主,刚才若有得罪,还请殿下勿要介怀。” 勇王笑道:“哪里的话。”又对周乙道:“你先带众人查看现场,然后将尸体带回去交由验师勘验。” 周乙意难平的瞪了眼两人,随后招呼众人办事。 一码归一码,周乙气归气,办事还是很有一套。 “两位,我们借一步说话。” 素鹤点头,三人出了小周庄。 来到一处鱼塘边上,沿着岸边柳树而走,夜风习习,柳叶轻轻拂在人脸上,多了丝丝寒意。 勇王拂开眼前的柳叶,边走边道:“百里之名,本宫亦有耳闻,浥楼主更是女中豪杰。 今日得见,真乃幸甚。” 浥轻尘不吭声,只见素鹤道:“殿下客气。” “本宫听闻日前两位落脚望云客栈,三更半夜,二位不在客栈歇息,到此为何?” “实不相瞒,素鹤与浥姑娘本在客栈安歇。只是中途受人干扰被引至此处,较之殿下,我二人不过稍早片刻。” “哦?可知对方是何人?” “引素鹤出客栈的乃是春秋翰墨墨如渊,至于浥姑娘,我二人非一道而出,恕素鹤无法回答。” 勇王听罢,知他所言不虚。自打他进城开始,便陆陆续续派人盯着望云客栈,为的就是防止这些高来高去之人一个兴起大杀四方,要么直接拆城。 只是素鹤那边没出乱子,这偏远的小周庄倒是先出事。 不禁开始打量浥轻尘,早就听闻此女事迹。今日相见,就知传言不虚,确实是个少有的女子。 然而她…… 浥轻尘虽然还有三分余怒未消,倒也不会真搏了勇王的面子,道:“轻尘系追一玄衣男子至小周庄外,后来便失去此人踪迹。” “这么说,没人可以证明浥楼主清白?” 浥轻尘面色一沉,带有几分莫可奈何,道:“是。” 小周庄上上下下俱被屠尽,去哪儿找人给她证明。 “如此可就难办了,稍后说不得还得委屈浥楼主配合一二。”勇王倏然止步,言下之意便是要将人羁押。 素鹤沉眉敛色,道:“难道就不能通融?” 勇王负手而立,自有一派雍容气度,此是旁人学也学不来的。 道:“百里公子但请放心,只是请浥楼主到瑞锦宫做客几日,有本王亲自作陪,不会屈就浥楼主。 倘经验师勘验与浥楼主无关,自当送浥楼主回望云客栈。” 闻言,素鹤看向浥轻尘,问她的意思。 浥轻尘看向勇王,恰好周乙朝他们走来。勇王见浥轻尘眼神有异,遂转身,道:“都处理好了?” “是,属下已带人勘察过附近,除了这位姑娘的足迹,便是受害者本人的。至于这位,他的足迹只在咱们相遇和邻近两处房屋,其他未有。”周乙看向素鹤,再到浥轻尘,仍是意难平,甚至可以说敌意更深。 但他这话,也等同于侧面印证了勇王的判断,至少百里素鹤确系宗门恩怨,并没有牵涉到此案中。 想起杨允之前带的话,登时心里也有几分凝重。 请浥轻尘回瑞锦宫不难,难的是浥轻尘若只是寻常仙者便也罢了,偏现在为疏星楼之主,背后有栖圣君坐镇。 栖圣君此人最是性急护短,倘若叫他知晓浥轻尘被他拘在王宫?只怕此人,难以善罢甘休。 正思索间,忽闻素鹤道:“周侍卫如何断定系姑娘足迹而无他人?万一误断,岂非伤了彼此和气?” 也不怪素鹤有此疑惑,毕竟之前浥轻尘讲有一群神秘人自屋舍而出。既然能断出她之足迹,照理那些人也应该会留下痕迹。 然现在周乙告诉他没有,怎能令他不生疑? 周乙只道这二人果然蛇鼠一窝,事实面前还想百般狡辩,当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冷哼道:“公门办案自有一套手法,难道我还要事事向你禀报不成?” “周侍卫误会了,素鹤别无他意。实是浥姑娘言她赶至此地时,曾遇着一群神秘黑衣人自房舍而出,且有听到惨叫之声。 照理,浥姑娘的足迹能被发现,那么他们的足迹应该也逃不过诸位的法眼? 何至于浥姑娘被指证,而旁人无?” 勇王闻言,蹙眉问向浥轻尘:“浥楼主,百里公子此言当真?” 浥轻尘轻叹,道:“然也。 我曾追出数里,未及追上。后至村子里查找是否还有活口,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无一幸免。” 说罢,对周乙道:“周侍卫倘若不信,可往此行五七里必找到我之足迹。” 勇王睨眼周乙:“去看看。” 周乙虽是恼火,却还是带人沿着浥轻尘所指向找过去,果然有所发现,将所拓的足形一比对,登时神色大变。 “头儿,那女的没撒谎,会不会是咱们弄错了?” 另一个也道:“对啊,你看这两张拓图分毫不差,严丝合缝。” 周乙瞟了两眼拓图,脸**发不善。思及浥轻尘的话,什么都没说只带人回去复命。 见到勇王,先将事情如实呈上。 勇王听罢,眉头登时深锁。如果是这样,他们便没有十足的理由先将浥轻尘带回去。可现场勘察过后,她的嫌疑委实太大。 就这么把人放回去,又有诸多不妥。 周乙跟他多年,亦深的其心。看他眉山染愁,便知为何,道:“殿下,以属下之见,两处脚印不能证明什么?焉知不是此女狡诈,故作此举掩人耳目? 她说有神秘黑衣人便是有?怎知不是为了脱罪,杜撰出来的?” 顿了下,又看向素鹤道:“你定要说自己可以为她作证,然你二人系为同党,你之言辞如何能作取信? 最重要的是,谁能证明你二人?” 素鹤本想与之辩驳一二,被周乙一顿抢白,霎时也无话可说。 他说的很对,谁能证明? 浥轻尘眉间少有的现出一丝浮躁,脸上浮现不悦。 勇王眼眸微转,当即给周乙打圆场。浥轻尘是疏星楼的楼主,论理便是有罪他们也得以礼相待,万不能轻慢。 纵然此时情形对其不利,也轮不到周乙对其呼喝,故道:“浥楼主勿要动气,且听本宫细言。” 说罢,指向周乙:“他本是小周庄之人,在修行日久,与此村村民颇有感情。 是故众人遇害,他难免心神不定,言辞之间稍嫌锐利。 浥楼主也曾系受害者,当能理解他的感受。” 随后喝周乙上前:“是非对错,当等验师勘验完毕,才能再做定论。你还不上来,与浥楼主赔罪?” 周乙虽知勇王用意,但他心里那口傲气哪里咽得下? 是故,坚不赔罪。 气氛,霎时变的凝滞…… 第一百三十三章:软禁 勇王喝令周乙上前,而周乙不动。 登时面上有几分挂不住,拿眼神警告后,便在脑海急思如何化解眼前尴尬? 浥轻尘虽有愠怒,但终是理性压过私情。毕竟自己卷入命案,倘若坚不配合,传扬出去,疏星楼的声名同样受损。 倒不如遂了勇王之意,安心等他几日再做计议。 道:“是黑是白,自有公断。”说完,看向周乙道:“殿下,轻尘愿往瑞锦宫走一遭。” 勇王大喜,还怕浥轻尘闹起来不配合,届时图增麻烦。 浥轻尘主动配合,那自然再好不过省了一场干戈。不过,凡事有好也有坏。 遂道:“有劳浥楼主随周乙先回瑞锦宫,本宫再和百里公子说几句闲话,稍后便至。” 随即递了个眼神,周乙见此只得捏紧鼻子收声,瓮声瓮气道:“请吧,浥楼主。” 浥轻尘对素鹤道:“我没事,等我回来。” 素鹤颔首,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如此。 勇王等他们走开了,才拱手向素鹤道:“本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百里公子答应。” “殿下是指疏星楼那边?” “不错,还请百里公子暂且遮掩几日。届时结果出来和浥楼主无关,本宫当亲自将人送回望云客栈。 只望百里公子念及受害之人不过是寻常仙者,与真正的修行者而言,无亚于普通人。 是问他们何辜?不若请在宽限我等几日,也可免去百姓动荡不安。”说罢,竟是朝素鹤一拜。 素鹤哪儿能让他拜下,忙双手将其托住,不让他拜完,道:“此事,我可答应。” “多谢!” “但殿下也不要高兴太早,疏星楼能让浥姑娘独自行走欲海天,自然也有其耳目向栖圣君汇报浥姑娘的点滴。 这事要瞒,也瞒不过太久。 殿下若要查明真相,当知时不与君,需得抓紧时间。” 勇王点头,拱手道别:“本宫明白,后会有期。” 素鹤不放心他们,又跟了一程。直到瞧见人都进了王宫,才打道返回。 刚到客栈门口,即遇上同样回来的缺云子等人。 问道:“前辈等人也遇到了?” “还好,就是发现你们走了不放心,想跟出去看看。没想到,找了半宿鬼影都没看一个。 对了,浥丫头怎么没跟你在一起?还是她先回来了?”缺云子说完,便打算往客栈走。 素鹤忙制止,道:“浥姑娘被瑞锦宫带走了。” 缺云子愣住,随后叫到:“怎么回事?出去不是好好的?回来怎就被带走了?” “事情是这样……”素鹤将小周庄被屠之事,原原本本说给缺云子听。 半尚,缺云子抬头问到:“你现在回来,是打算怎么做?” “我本来打算回来告诉你们浥姑娘的情况,好叫你们不要担心。 然后趁着现在没什么人,再去小周庄找找,看没有遗漏的线索。说不得,对浥姑娘能有所帮助。” “我们一起去,找起来也快。” “不行。” “为什么?” “从现在看,浥姑娘是落入了有心人设的局。咱们若是都去,人多目标大。”顿了下,又道:“而且,咱们也不清楚对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针浥姑娘,还是……”奔着解印人而来。 剩下的话,素鹤没有说完。但他的意思,缺云子懂。 一时,低头陷入沉默。 邹寂人看到他们皆是神色凝重,道:“不如我随你去,两个人总比四个人目标小。 而你,也不至独行。” 缺云子道:“你那伤?” “以经没什么大碍了,只要不与人死斗便成。” 说罢,目光径向素鹤。 素鹤也知众人心意,遂点头应允,对云行雨道:“云兄,客栈这边便有劳你看顾。若是勇王派人前来,就说晚些便到。” 云行雨默了片刻,道:“可以。” 得了他的允诺,素鹤急与邹寂人驰向小周庄。 人都走远了,云行雨瞥了角落一眼,道:“圣手,咱们回吧。” 缺云子心有戚戚焉,道:“走吧。” 随后两人身形微晃,已出现在二楼。 墨如渊从角落走出,道这人好利眼睛。看向望云客栈的牌匾,又往素鹤消失的方向看去。 捻了一个诀,无声无息消失在原地。 云行雨自邹寂人房间,拨开纱窗一线。见人已消失,才把纱窗合上。 缺云子坐在桌前,喝着杯中的水,始终觉得不是味。他现在明白当初素鹤为什么不愿与众人同行,看来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如此说来,当初的一片不舍眼下岂不反成了拖累? “唉……” “圣手何故哀叹?”云行雨走到桌旁坐下,给自己到了一杯水。 “我在想,是不是给鹤小子添麻烦了。”如果没有他们的坚持,以现今的情况,素鹤一人应对起来会轻松很多。 有了他们,便是软肋。 若遇有心人算计,他们反成了掣肘。 “云某不这么认为。” “哦?”你有别的看法? “他当初既然允诺同行,必然也是对今日的状况早有预见。然他依旧同意,便说明由此引发的一切,他皆愿概括承受。 如此,何谈是麻烦。” 缺云子听他那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便问到:“你刚才在窗口看什么?又有恼人的玩意儿靠近?” 云行雨抿了一口水,悠闲道:“没有,一个有意思的人罢了。” 闻言,缺云子眼中泛出几道异彩,压低声问:“什么人?” “喝水。” “……” 小周庄内,此时尸体皆已抬走。偌大的村子死寂死寂,除了他们两个喘气的再也没有别的活物。 是的,连一只虫子一只青蛙的声音都听不到。 风吹过来时,檐下的纸糊灯笼会突噜噜的打转。偶尔靠在墙上的木柜,忽然就自己倒下。 那一瞬间,砸的满地烟尘。 又或者,挂在床头的宝剑,在剑鞘里嗡嗡铮鸣。 邹寂人道:“要不,我们在去别家看看?这都走了好几户,什么发现也没有。 倒是每到一处,整的快和闹鬼一样。” 他的话刚落,外头的瓦片倏然跌落地面,发出刺耳的动静。 素鹤放下手中物件,疾射出屋。遍扫不见任何动静,登时跃上房顶。 “怎样?有发现吗?” “没有。”正说完,素鹤忽然瞥见其中一片瓦似有不同,别的都是盖着,独它是反的。 顿时停下脚步,揭开瓦片朝下张望。由此向下看,虽不能将屋内窥尽,然大概不是问题。 思及此,翻身跃下屋顶。 邹寂人迎上,道:“有什么不对吗?” 素鹤道:“没什么,我们再往别处看看。” 说罢,默默前行。 邹寂人看了眼他,道:“在想什么?” “想些旧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小周庄案子和当初的疏星楼很像。 但又不同,小周庄的人死前身上还有别的伤。至于致命是哪一处,就有待结果。 还有便是,疏星楼当初的人是死在“悯殊”之下。这点,让他至今无从辩解。 忽然,他想到了忘忧。同样的脸,同样的名字,不禁让他忆其溪芫的来历。 若是她没死,以其能为要复刻悯殊剑气,确实可行。 但彼时他那一剑确实要了她性命,亲眼看着她消失。 这些,都做不得假。 且忘忧的气息,他那天也悄然探过。人身无疑,较之她的出身则完全有别天地。 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又和小周庄有多少牵扯? 邹寂人听他说是旧事,大概也晓得指的什么,道:“当日我随林卯在城门口指证你,萧老四也在。 会不会他知道些什么?只是此人满口道义,却非易与之辈。 要想自他嘴里问出有用的答案,怕也不易。” “确实,从峰顶至山腰,短短一程路,此人便已带人赶到。出现的时机委实过巧,而且他句句不离大义,更像是有意为之。 与他数度交锋,此人口舌实利过钢刀。” “巧言诡辩,专司口舌是非,不是什么好人。”邹寂人对此很是厌弃,一个男人整天拨弄口舌,实非所取。 你就是明刀明枪的杀,他还能敬三分血性。 像这种,实在抱歉。 遂低头道:“这两处有什么相同吗?” 素鹤驻足,看了眼邹寂人,道:“有相同,也有不同。 相同在于,这些受害者都死的蹊跷。且案发时,都没有别的人看见,让人无从辩解。 而不同之处,便是小周庄众人身上有其他的伤,而我们现在不知道究竟哪一处才是致命的。” 说罢,推开眼前的木门。 才几个时辰,这里就像是荒废了数百年。所有的花草树木,都像是被强行夺走了一部分生气。 邹寂人跟着走进院内,道:“如此说,我们要是找不到有力的证据,便只能坐等瑞锦宫的消息?” “不错。” “那万一瑞锦宫为了定案,直接把事情扣在浥楼主头上,岂不是?”想到这个可能,邹寂人瞬间脸色变的有些难看。 王城脚下,不比宗门势力厮杀。 一旦沾染,若罪名成立,便是神仙也得伏法。 “不会,当今天主是位明主。他既然能把王城安危划拨给勇王负责,说明其能力是无用质疑。” 说罢,素鹤走进屋内,几翻搜索后仍无结果。 忽然瞥见打碎的花盆下好像压着什么,遂上前拨出一看。发现只是半截被拉扯下袖子,看款式像是女子,材质十分寻常。 顿时交给邹寂人,道:“你看一下?” 邹寂人接袖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道:“女人的?” “是。” “浥楼主是女子,总与人交手也不至于泼妇打架,何至于要扯人袖子?”正说着,他忽然回过味。 看向素鹤,又望着手上的袖子。 “你的意思是?” 第一百三十四章:半截袖子 素鹤只道如邹寂人所有想,两人看看即将被晨曦照亮的大地,随后带着半截袖子离开。 甫离开,藏在暗处几条黑影也纷纷射出小周庄。 墨如渊从角落走出,挑着其中一条黑影追了下去。 而素鹤二人回到望云客栈,缺云子听到动静,忙与云行雨自邹寂人的房内走出。 二者,也是在房内枯等了一宿。 道:“怎样?有结果吗?” 素鹤看过道不是谈话的地方,又见邹寂人也跟着自己跑了大半夜,索性让众人一起去邹寂人房里谈,而后谈完也好让他休息。 几人倒是没有意见,一进屋,四人围定桌子。 缺云子道:“好了,可以说吗?” “把东西拿出来。”素鹤朝邹寂人道。 邹寂人取出袖子,平铺在桌面上:“请过目。” 云行雨看罢不语,缺云子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想以此替浥丫头开脱?” 素鹤道:“确有此意,此乃女子样式,只肖一验。即便不能完全证明与浥姑娘无关,当也可以证明当时确有另一批人。” 缺云子听罢微微点头,道:“你说的也对。” 什么情况下女人的袖子会被扯下,答案其实不言而喻。找出尸体,在验一验,结果几乎呼之欲出。 想到这里,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现在。” “这么急?” “去扣宫门,一来一回也要花上时间。等里面递话出来,估计也得耽误些许功夫。”说罢,取了袖子折叠收好。 又叮嘱众人道:“你们好生休息,我去去便回。” 缺云子看向空荡的门口,道:“行雨,你怎么看这事情?” 云行雨横眼一看,有些意外,道:“什么怎么看?静观其变就好。” 说罢,先一步回自己房里休息,这折腾的整宿没合眼,他也去打个盹儿。 “行,那就这样吧。”又对邹寂人道:“你歇着,我也回去了。” 邹寂人等他们都离开,才躺会床上歇息。 而素鹤自出了望云客栈,便向着王宫而去。说起来,王宫的位置在王城内还是很好找,也不用逢人打听,向着最中心最巍峨的地方去就准没错。 王城是欲海天对天主所辖地域的统称,实质上王城的版图是极其辽阔。除了他们现在所处的这座城池,另外还有大城十八,小城数百。小城之下又设有各郡无数,郡复设其他。 换句话说,眼下处的便是天子脚下。 据说此城原也有自己的名字,只是后来年岁久远,世人都习惯把此城与欲海天所有城池合在一起,并称王城。 硬要区分的化,不过是大王城和小王城。 小王城,指的便是王宫所处这一处。 素鹤来到宫门前,出示了自己无生门的牌子,然后向守门侍卫说明来意。 那侍卫见他是无生门不字辈的当下也不敢怠慢,同素鹤拱手一拜后,匆匆入内传话。 一来一回,约莫半个时辰,周乙奉勇王的令出来迎接。 两相见礼,素鹤谢过侍卫后,便跟着周乙到了瑞锦宫。 进门一瞬,瑞气千条扑面而来,再看宫内更是瑶草奇花无数,金碧辉煌的殿宇在曦辉的朗曜下,显得威严不可侵犯。 勇王自韬晦殿走出,远远就道:“百里公子一早便来,可是信不过本宫。” “岂敢,不过是小有所获。想同殿下分享,也好助殿下早日擒住真凶,还王城子民一个太平。” “哈哈哈,说的好。”勇王爽朗一笑,吩咐周乙道:“去梅坞请浥楼主过来,就说百里公子到了。” 周乙道:“是。” 勇王见周乙离开,引素鹤入韬晦殿。叙礼毕,两人倚窗相邻而坐。 随后即有侍女奉上热茶,勇王自持一盏,伸手示意素鹤自取一盏。 良久,方接来杯盖轻嗅其香。 垂眸道:“不知百里公子昨夜有何斩获?” 素鹤斜眸,浅笑道:“斩获不敢当,算得意外之喜。” 说罢,端起茶抿了一口。 “哦?” “殿下可识得此物?” 勇王吃不透素鹤葫芦里装的什么药,登时放下热茶,将半截袖子取过来反复细看。 末了,还放在鼻尖轻闻。 讶异道:“女人的物件?” “不错。” “你的意思是?”勇王想到了,但觉得会不会太巧合。他们先搜的现场,像这样明显的证物为何没有发现。 素鹤眸光为转,也放下手中的茶,道:“此物是素鹤从打碎的花盆下找到,殿下若不信可细看其是否还有残留的泥污。” 勇王回神,讪讪笑道:“哦……哈……哈哈,还真是。看本宫这眼神,让百里公子见笑了。” 低头一看,还真是如素鹤所说那般。而且,污迹十分明显。 只是刚才自己的注意力全在女子的样式上,根本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如今被素鹤指出,登时脸上有几分挂不住。 素鹤当然也晓得此举拂了勇王的面子,不生不响的给对方支了一个台阶,道:“许是天色不好,使得周侍卫他们错过了此物。 在下见此物时,已近天光。 说来,也是老天垂怜。” 勇王听他如此说,霎时面上好过不少,心中对百里素鹤这个人多了几分的好感。 和这样的人为友,想来应该不会太累。 正打算开口,门外传来周乙的声音:“殿下,浥楼主带到。” “快请。”勇王朝门口略张望,回眸对素鹤道:“百里公子带回此物,用意是?” 素鹤见浥轻尘款款而来,知她昨夜无恙,霎时放下些许挂怀。道:“素鹤并无他意,只想以此物证明浥姑娘所言非虚。” 浥轻尘与两人见礼,与两人对面坐下。 “多谢殿下!”谢毕,刚刚奉茶的侍女,再度为浥轻尘端上茶。 “请。”勇王挥手让侍女退下,回过头继续与素鹤讨论:“百里公子可是指浥楼主所说的黑衣人?” “不错,浥姑娘是女子,纵使与人动手也不会是和人骂扯。 此物系人为扯下,这点做不得假。 然浥姑娘亦是最早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是故还得请浥姑娘配合。”素鹤说完,浥轻尘即起身将茶放在几上,然后把衣袖一层一层的卷起,皆是完好无缺。 素鹤朝她颔首,告诉她可以了。浥轻尘眼神与之交汇,随后回到自己座上从容坐定。 “既然此物非是浥姑娘留在现场的证物,那它自然是小周庄女性受害者的。素鹤不敢有非分祈求,只望殿下将之与死者比对。 如此既能有新的破案线索,浥姑娘也当能洗清部分嫌疑。 至于剩下,想来殿下自回还无辜者清白,受害者公道。” 勇王握着半截袖子,心里差点被气笑了。好你个百里素鹤,看着说话无害,可句句都是软刀子。 然细思之下,对方的要求并不过分。 顿时将袖子放在几上,道:“确实,若再已嫌疑人看待浥楼主,着实不妥。 不过案情未破前,还是有劳浥楼主暂时瑞锦宫委屈几日。 待验师勘出结果,如此本宫送浥楼主离开才能名正言顺。 得罪之处,还望两位勿怪。” 素鹤本来目的也不在硬要接走浥轻尘,只待嫌疑人的身份立不住脚跟,余下的都好说。 道:“岂敢,久闻验师一脉能为非凡,殿下何不将此物此送去? 兴趣,能助我等早日扫除迷氛。” 勇王顿了片刻,笑道:“过奖,即如此,这半截袖子就由本宫亲自送去抚灵阁。 若有结果,本宫再让周乙到望云客栈找百里公子。” “也好,如此便有劳殿下受累,素鹤自当感恩不尽。”语罢,起身拜别。 又浥轻尘一揖,随后由周乙送出宫门。 素鹤离开,勇王亲自将浥轻尘送回梅坞。那是一处四时不谢之地,较之他处格外寒冷,种其他的花草总不如梅好活。 望着满园的红梅、白梅、还有少有绿梅,当真是美的分外妖娆。 走在林中,勇王道:“浥楼主可会怪本宫不近人情?” “殿下秉公执法,是子民之福。轻尘是山野之人,如何敢责怪殿下? 殿下,是要折煞轻尘吗?” 浥轻尘很好看,好看到从来觉得女人如白骨的勇王,竟也被这笑容晃的失神。 “哈,是本宫失言。”看看前方的小屋,道:“不知浥楼主昨晚睡的可还习惯?” “多谢殿下关心,轻尘昨夜睡得很踏实。” 浥轻尘浅笑,事实上踏不踏实只有天知道。 她有玲珑心,勇王亦非俗子。二人有说有笑间,人被送回小屋。 对伺候浥轻尘的侍女略作叮嘱后,勇王离开了梅坞。 回到正殿,刚好周乙也送完素鹤回来。 “殿下,属下已将人送出宫门。” 勇王抬起头,道:“你看看此物?昨晚你们搜查取证时,可有看见?” 周乙接过袖子打量,半晌摇头:“属下未曾见过。” “这是百里素鹤昨晚回到小周庄找到的,有它,咱们现在不能以嫌疑人看待浥轻尘。 假使验师那边结果出来,却无明确证据指向此女,那么便没有理由再将其拘在梅坞。” “殿下也觉得她有嫌疑?”周乙问到,他还以为自己主子一看对方是什么楼主,又是什么百里,登时什么都忘了,也不管。 勇王斜眸,瞪了一下他,收起袖子道:“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此案既无旁人,百里素鹤那边尚有迹可循。为何独她万般巧合?” “那……殿下打算怎么办?属下看百里素鹤也不像是轻易退缩的人,此回不成必然还有后续。” “他想要验,那就验。尸体方面,昨夜可都送入抚灵阁?” “依照殿下吩咐全部送去,想来陈留验师已经开始勘验。” “很好,那咱们就去看看。” 第一百三十五章:验师 素鹤前脚离开,后脚勇王带上周乙直接前往抚灵阁。 而前往抚灵阁这段路程中,谁也不晓得究竟掺杂了多少变数。 抚灵阁内,验师陈留正嘱咐童子将所有尸体登记造册,或男或女,或老或少一一区分开。 而后对其中一具尸体展开勘验,验师一脉,颇有玄妙之处。 传闻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一少年胸有锦绣,无奈家贫无以为生,又兼老母年事以大,无力谋生。 后来在他人的推荐下,进入衙署做了一个仵作。 彼时,仵作是世人所不耻,卑贱之极的工作。虽能混口饭吃,却是人人避之如鬼。 少年也曾自怨自艾,想自己年纪轻轻从此往后需得每日和死人打交道,一口气如何也是难平。 但他遇着他的贵人,老仵作也是苦命人。验了一辈子的尸,到老无儿无女。见他素有慧根,就动了收徒的心思。 心想着勘验这门技艺不能在他的手上断了,少年起初不愿。总觉得他的人生不该如此,当是白马纵街才对。 老仵作也不说什么,只是每次勘验都会叫上少年从旁观看。然后再将死者的生平说他与听,少年到底是少年。 纵然瞧不上仵作的身份,但终究是少年血性。 有颗热忱的心,见不得真凶逍遥,见不得无辜者枉死。 慢慢的他不再轻视这份工作,反而像老仵作一样,每次对待尸体都无比的谨慎认真。 时间一天天过去,少年一次次在成长,老仵作也在无声的老去。 久而久之,竟让他在此中琢磨出了学问。等老仵作命终之时,他也因此顿悟了生死之机。 从此跳出红尘,不知所踪。 这是有关验师一脉,流传最广的说法。也侧面印证了大道三千,何处不是道。 纵然身卑位贱,只要初心不改。 萤火之虫,也可发出皓月之光。 据说后世留下勘验之法,便是那时遗下的。不过年代久远,已经无法考证。 如陈留便是正经的验师一脉,这一脉中要成为验师,有个独特的要求,需先练就一双慧眼。 修炼到了一定程度,仅凭双眼便能断出原尾。 但此法甚难,很少有验师修至大成。 少顷,童子登记完毕。 走到陈留身边,道:“大人,都已记载妥当,要现在就开始勘验吗?” 陈留点头,道:“把我刀具拿来,一会儿你好好看着,有问题先用笔写下来。” “是。”童子取来刀具,又拿了本簿子夹在腋下,一只毛笔咬在口中。 将笔放在舌上,撇上几下子,探头看着尸身道:“大人,此老者浑身伤处颇多,不用验也知道是被人打死的。咱们还要多此一举再验吗?” “祖师有言,我辈为生者所不喜,然则是死者唯所依。 若我等都不能还其一个公道,试问谁还能探究真相?” 陈留说完,自刀具挑了一柄,在其心口处开了道口子,随后撒了一个金钓勾下去,竟如钓鱼一般,将那五脏六腑挨个钓了出来。 滴血不散,完完整整。 又叫童子拿来铜盘盛着,铜盘不大,然所盛不少。好像再多也能装的下,那童子也是跟着他看习惯了,任那内脏如何瘆人或血腥扑鼻,俱是坦然的紧。 “可是他的伤那么多,万一是数伤并发至死嘞?” 闻言,陈留接过铜盘至条案前,拿起其中的一坨在灯火下,细细比对。 此时他眼中的筋络血管,犹如被他放大了无数倍,何处因伤造成?何处因病至此?皆是一目了然。 看了第一坨,没什么异常。放回去,换坨再看,这次他拿的是心。 忽然,他抬头道:“拿刀来。” “哦,好。”说罢,迅速把刀递给陈留,抱着簿子好奇道:“大人,是不是有发现?” “是有些有意思的东西,等稍后勘过其他人才能做定论。” 童子大喜,忙用笔写下,道:“大人真厉害。” 陈留看了他一眼,又看回手上那坨肉,一刀刀小心的解开,淡然道:“纵有数处,也分先后和轻重。 只待将此厘清,便能叫真凶无处躲藏。” 话音刚落,另一童子来报:“大人,勇王殿下已在客厅等候。” 陈留听罢,把手上的那颗心放回铜盘,道:“将这样几样保管好,切勿弄丢。” 瞧见二童子炽热的眼神,看向尸体道:“此尸你们可拿来学习,需得恭敬谨慎,不可怠慢。 我先去见殿下,你们自己把往日学到的东西好生揣摩。” “是。”两童子登时来了精神,大人的慧眼他们没有。 大人的金钩索月,他们也是学不来。但是这寻常的勘验流程,他们倒是可以走一遭。 遂把簿子和铜盘内五脏六腑先送回密室,然后再返回。 一人把刀具拉到尸体旁边,上面一字排开全是解剖用的刀具,每把都绽出森冷光芒。 另一个则是打来热水,备好棉布后又端来满盘子瓶瓶罐罐。摇曳的灯火下,亦是让人后脊梁冒寒气。 拿刀的,上来就想划拉一刀。 被打水的拦住,道:“慢着慢着,大人说过这解看内里时,咱们需得把外表清理好咯。 你先等着,待我先与他擦拭整理干净,咱们再打开不迟。” “……这又没流血没破皮的,你洗哪门子?” “说你榆木脑袋吧,你还真是榆木脑袋。大人刚刚怎么说的?叫咱们恭敬谨慎,不可怠慢。 那当然是要先帮人家清洗,至少得让人家感受到咱俩的诚心。 这样等下你手一哆嗦的时候,人家才不会和我们见怪啊。 忘了每回你手一哆嗦,咱们在这密室内吃了多少亏?” 拿刀的点点头,深以为然道:“嗯,你说的对。那我等会儿,你先来。”说罢,把刀放回去。 “嗯。” 又过了许久,打水的童子见清理的差不多,道:“你说这位老者,到底被拳打死的还是被掌打死的? 看他浑身上下,除了这两样便也没有其他造成的伤。” 另一个,看了眼刀具,道:“不好说,光看外表不能轻易下结论。 咱们,还是得打开才知道。” 话音一落,那刀不知何时已被执在手上。等打水的童子退开,上前便是一刀子下去了。 其实什么知道不知道,他们就是想打开看看。毕竟重要的已经被陈留取走,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有其他的可以研究。 这厢两人对着尸体,浑然不觉害怕。而那厢,危机却在悄悄逼临。 九曜楼,忘忧照例放倒恩客。随即悄无声息来到密林之中,几条黑影“嗖嗖”窜出,匍匐跪在其脚下。 急道:“主人,出大事了。” 说话的人姓王名全,本也是恩客之一。因慕美色,费心扒拉做了入幕之宾。 哪儿曾想,这一脚踩进去的便是无底深渊。可以说现在的他们,充其量也就是活着的死人,只是他们不自知。 反而看着眼前的女人,愈发痴迷,对欲念也愈发的疯狂。 忘忧看着他们,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道:“发生何事?” 大白天的,也不怕被人撞破。 想想,便觉得糟心。 思及那日红寡妇的话,只觉得此心缩成一团,令她几欲窒息。 王全磕磕巴巴道:“小……小周庄那些人里面有个女的,当时有……有几个兄弟没管住自个儿,所以……就……就把那女的那个了。” “你说什么?”忘忧怔在原地,几疑心是自己听差。 明明一切按部就序,只待百里素鹤等人困陷落网。怎么也没料到,这烧到敌营的火突然烧回自己身上。 王全趴在地上,偷眼打量忘忧的神色,见其动怒,万分惶恐。 道:“那女人有半截袖子,被打碎的花盆盖住。当时他们几个完事后只顾杀人灭口,未曾留意。 谁想到,百里素鹤会杀个回马枪。天亮前被他找到,现在……现在已经交到勇王手中。” “说结果。” 废物,都是废物。 如果事情是这样,他们被发现不打紧。只怕最后,还得连累自己。 以自己现在的处境,哪容得了此时发生意外。 王全道:“勇王已经到了抚灵阁,兄弟们也想过补救。 然而抚灵阁外有王气镇压,内有阴气侵蚀,我……我们进不去。 故特来请教主人,眼下当如何是好? 倘若勇王将此袖子交给陈留,那大伙的身份势必因此败露。还请主人,高台挥手,救我等一命。” 说罢,几人连连磕头。 忘忧合眸,实不愿多看,道:“你们先回去,此事我自会处理。” 若不是为了自己,她是真想现在了结他们。 “遵命。” 王全等人也晓得此回闯了大祸,既怕身份败露更怕忘忧一个念头要了他们的命。 忘忧与他们,就像是毒药。占上了,便戒不掉。 仿佛他们的人生无时无刻不被欲念充斥填塞,得不到她,他们就会疯狂想要别的女人。 也是有几个没忍住闯祸的根本原因,这点大家都清楚。 可是他们没有办法,若不与之共赴巫山,找再多的女人也没用,如同饮鸩止渴。 唯有与之欢好,体内的焚心之感才会消退。 但这种情况维持不了太久,至多半月,他们便需要进入九曜楼一次。 以此缓解,如此往复。 忘忧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可疑之人后,随即潜回到九曜楼。 趁着恩客未醒,自其指腹取三滴血,以茶杯接住。又从头上拔下簪子戳破自己指腹,挤一滴血入其中。 霎时,肉眼可见茶杯内竟冒出阵阵青烟。 …… 同一时间,抚灵阁内陈留正见着勇王。叙礼毕,才道:“殿下怎地此时前来?也不提前招呼一声?” 勇王道:“本宫不请自来,是有一物需几时交给你。” “何物?” “验师请看。”说罢,取出袖子交与周乙转呈。 周乙捧了袖子,走到陈留面前,道:“陈验师请看。” 陈留接过袖子,垂眸道:“殿下是要比对?” “正是。” 正说着,忽听童子大喊:“大人,出事了。” 三人一听,瞬间脸色大变。 第一百三十六章:尸体起火了 陈留当先疾步奔出客厅,与童子抱个满怀。 忙把童子自怀里扶起:“发生何事?怎地如此狼狈,鄂华?” 童子此时灰头土脸,不细看都认不出本来面目,见到陈留,心神一松,便止不住的大哭。 闻声而出的勇王,看着眼前一幕蹙起眉头,问陈留道:“验师,发生何事?” 陈留自己也想知道结果,遂再问童子:“灾佘,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不是与鄂华一起练习,怎地如此狼狈?” 童子灾佘也就是打水的那位,听陈留问及,顿时悲从中来,一屁股瘫在地上,嗷嗷哭道:“出事了,出事了,所有的尸体都起火了,全没了。” “什么?” “什么?” 勇王、陈留,俱是大惊。 灾佘哭的伤心,抽抽噎噎道:“我与鄂华练习时,鄂华手抖把内里一处切坏,后来……后来不知何故,陈放在义室的尸体,突然起了火。 我和鄂华想把火扑灭,可是……可是,那火怎么也扑不灭,越扑越大。” “那?那……那鄂华?”陈留顿时心中不安扩大。 “他……他说祸是他闯的,叫……叫我先来告诉大人。” 说罢,灾佘忍不住又是放声大哭。 说到底,两人面对尸体再如何平静。终究难逃害怕的天性,终究也有害怕的事物。 加上两人自幼一处进入抚灵阁,至今有数百载。这多年相处的情谊总是做不得假,却眼看着人没了。 叫他一个孩子,如何经受得住? 陈留听罢,人已似流星般射到义室脚下。说是义室,也只不过是他停放尸体作研究的地方。 如今真如灾佘说的那般,浓烟滚滚。 勇王随后而至,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看向陈留:“验师?” 这声验师,忽如细针扎进陈留双耳,登时身形一晃,射入浓烟之中。 勇王大急,伸手欲拉。却拽了一个空,登时捂住口鼻意欲同进,被后到的周乙拦住。 周乙道:“殿下万金之躯,怎可轻易涉险?” “本宫……” 不等他说完,周乙道:“殿下稍安,属下进去看看。” 说完,转身掩了口鼻窜入浓烟之内。 然义室之内火光冲天,又兼黑烟滚滚。周乙冲入其中,顿觉此焰非比寻常,霎时往周身罩了层仙光护体,才勉强把这不适感驱散。 随后往里寻找,大喊到:“陈验师?陈验师……” 话未说完,一旁存放瓶瓶罐罐的木架在绿幽幽的火焰中,烧的四分五裂,最后化作齑粉消失的干干净净。 火光中,那消散的齑粉一点点腾起,宛若夏夜里的流萤。 好看是好看,就是这危机有点骇人。 周乙刚避开木架,那厢头上的青石板,也被烧的轰隆隆往下掉,一看这情形,心知不能再耽搁。 否则,义室必塌。 实际上,义室并非建在地面之上。而是在山腰处开辟的洞府,专门用来停放尸体。 寻常火焰在此,其实只能作照明之用。这还是灯油或蜡烛是特制才行,否则无法点燃。 像这样的,实属罕见。 庶几,又一面墙应声坍塌。露出了里面的光景,那儿本是陈留用来存放重要物证或脏腑,此刻也被烧的所剩无几。 唯一看上去还算完好的,便是自鄂华身下找到的这颗心,其他的都被烧毁了。 便是鄂华自己,在陈留赶到之时也已经丧命,便是尸体也让大火吞噬过半。 等陈留回过神时,那剩下的一半也近乎殆尽。瞧见了尸体下压着的残缺铜盘,他立马明白鄂华这么做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在火焰将他全部吞噬的刹那,拂袖卷一道流光袭入其中,带出那颗完好的心。 也是若有脏腑中,唯一幸存的。 饶是陈留见惯了生死,此刻也不禁悲怆落泪。 这傻孩子,定然是以为已经惹怒亡灵,触发大火。见火势无法扑灭,便想着救下这颗心,弥补自己的过错。 不曾想,这一进来便再没有回头的路。 诚然鄂华死前也确实如此想,他以为自己那一下哆嗦触怒了亡者,犯了众怒,所以那些尸体都在一瞬之间突然起火。 他和灾佘想把大火扑灭,不料火势越烧越大。眨眼的功夫,义室变成一片废墟不说,还开始吞噬四周墙壁。 他觉得祸是自己闯的,就叫灾佘先去通知大人。自己往密室里走一趟,虽然他不晓得大人有没有验出结果,但看灾佘把物件都放进密室,想来也觉得很重要。 所以他祭了一身仙光,便冲进密室。可到底是修为薄弱,根基不足。所谓的仙光,连个几息都没撑过。 很快他就感到不行,只是在倒下的刹那,看见被火光吞噬的案台,顿时拼着最后一口气力,将铜盘拽下,用自己的身体护住盘内五脏六腑。 只可惜,余下的脏腑都被化作飞烟。独那一颗心,侥幸逃过此劫。 周乙看向那具开始渐渐消散的人形痕迹,顿时鼻头酸楚一片。别过脸,敛了敛心神,对陈留劝慰道:“陈验师,我们先走吧。 不能……叫鄂华的死白费。” 陈留闻言,如遭雷击。 对啊,他不能叫鄂华枉死。他得找出真凶,替鄂华报仇。 只是,他没想过,所有的尸体都没了,等同所有的痕迹被抹除。 要找真凶,谈何容易。 顿时匆忙擦了脸上的泪痕,对周乙道:“对,你说的对。 咱们,咱们先离开。” 说罢,临了最后再看了眼鄂华消失的地方,顿时狠狠心和周乙射出密室。 也亏的二人速度快,刚出义室入口,整个山峰都塌成废墟。 浓浓烟尘直窜九霄,亦呛的三人透不过气。 勇王看看这情况,捂住口鼻频频急咳:“咳咳……咳……先离开。” 说罢,三人同时消失在义室入口,回到客厅。 讲来也是奇怪,那无物不焚的绿火,自他们一走。便像没有来过一样,消失的彻彻底底。 灾佘一看到三人归来,立刻奔向陈留,又急又怕的问到:“大人,鄂……鄂华他……人呢?” 他说的断断续续,任谁也听得出语气里的惶恐不安。以及,他对鄂华的感情。 相处数百年,早就不能用普通的友情来形容。更多的是朝夕相伴的亲人,而今他活着,那人呢? 灾佘不知道结果吗?他知道的,可他为什么还要坚持问? 其实,所求的不过那点渺茫的侥幸。 想着,万一……能回来? 事实证明,世上巧合有。但万一,真没那么多。 陈留不说,但灾佘看到他掌中托的那颗心。登时,什么都懂了。 朝勇王、陈留,各自一礼,随后奔出客厅,消失在门口。 周乙看的心酸,说来鄂华也是因为小周庄才招来如此横祸。 顿时沉声道:“我去看看他。” 陈留拦下周乙,硬着喉咙道:“不用,就他一个人静静。 他与鄂华年龄相仿,又同时入抚灵阁。这中间的感情,远比常人来的深切,就让他自己和鄂华……好好道别。” 周乙看陈留如此说,心想是这么个理,道:“那我去门口守着。” 勇王道:“去吧。” 等他离开,勇王又引陈留入座,道:“验师,此物是?” 陈留垂眸,翻掌托出一枚水晶盒,将心放入其中:“此是小周庄老者的心。” 勇王心中一紧,看向的水晶盒的眸子不觉变得深邃,良久才开口道:“可是有结果?” “说来惭愧,我尚来不及细查。” “无妨,就说咱们已知的。” 陈留道:“首先,小周庄所有尸体只来的及勘验这一具,其次是当时我叫灾佘做的册子,也被烧毁。 咱们没有全部勘验过,所以话不能绝对。” “那仅以此老者,怎么说?” “老者是普通子民,一辈子没碰过修行。身上瘀痕颇多,面积亦广。 虽未将五脏六腑全部勘验,仍可由心脏的反应,可以判断出其致命在两拳一掌,伤在脾和肝。 不过对方做的巧妙,五脏六腑被我钓出时,皆是完好无损。 实则脾肝,内里已碎。” “所以,一半一半便是指在此处?” 陈留颔首:“五脏六腑,经手的只有胃和心。虽能以此推断,但终究缺少实证。 且小周庄受害者,并非一人。不能以一言之蔽,概括所有。” 勇王往后一退,脚步不稳的跌入座椅中:“验师对这场大火,怎么看?”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场大火来的太过及时,及时到把他们所有的线索一次性切断,让他们无从所查。 也因此,他是头痛的。 短短一夜一天不到,发生了太多的不可能。 犹记得杨允来时,他还曾欢欢喜喜将人送出瑞锦宫,言明自己必不会让父王失望。 但瞧今天这事儿,他只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成为一个笑话。 陈留看着几上的水晶盒,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这是鄂华拿命才换来的。 听到勇王问自己后,忙用袖子擦过眼角,含恨道:“这说明,咱们碰到了对方要害。 对方急了,所以才急着毁尸灭迹。” 只是苦了鄂华这傻孩子,还以为是亡灵的作弄。 殊不知,这是对方的豺狼之心。 勇王闻言,登时看向陈留:“验师的意思,咱们勘验的结果刺激到了对方?” 陈留将手搭在水晶盒上,细细抚摸。有如鄂华活着的时候,闲暇时总喜欢和灾佘一起缠着自己问有关勘验的问题,得倒夸赞时总喜欢把头伸过来让自己摸一摸。 如此,就能快乐整天。 这两孩子天资虽则寻常,然好学则是让很多人汗颜。 勇王横眸,知他必定是想起鄂华那个小童子。遂也不催他,单等他自己愿意开口。 良久,陈留缓缓吐出两字:“非也。” 顿时把勇王惊的以为是自己听错,然见其眼神肯定,方知听的不假。 然则如果不是勘验结果触及对方底线,义室何来这场无妄之灾? 陈留看向勇王,平静的道:“殿下忘了,是为什么而来吗?” 这……勇王霎时张大了眸子。 第一百三十七章:配合一下 勇王知道陈留的意思,顿时让陈留把袖子给他。 道:“你有何依据?” 陈留将袖子还他,道:“殿下可以细想,倘若是因为勘验结果? 那么昨夜,尸体被送进抚灵阁,便已经可以下手。 甚至是,更早。 早到可以在进入抚灵阁前,将所有尸体和相关的都解决干净。且以此火的威力,我毫不怀疑对方有这个能力。” 闻言,勇王沉默了片刻,道:“确实如此,不过这样看,等同于侧面证实浥轻尘无辜。 如此一来,瑞锦宫是真的没有留人的理由。” 陈留看了眼勇王,其意思,他懂。道:“殿下若有疑点未决,不妨以证人的身份再留其数日。 只需伺候不曾怠慢,便是栖圣君亲临,咱们也是站的住脚。” “你说的对,本宫现在就回瑞锦宫。抚灵阁这边重建义室,有什么需要差灾佘直接去找周乙即可。” 说罢,起身与之道别。 陈留将人送到门口,勇王又安抚了几句,他自是一一称谢。 然人后落寞的伤,也只有他和灾佘各自品。 …… 出了抚灵阁,勇王便让周乙去请素鹤。 周乙离开,他便低头朝王宫方向走。出了这档子破事,瞒是不可能的。且他现在要先去见弦不樾,把案情做个汇报。 宝德殿内,一早就群臣云集。 小周庄的事情虽然瑞锦宫那边一直没有放出消息,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何况,事情还牵扯到了现在的疏星楼主浥轻尘。 如果浥轻尘只是个寻常女子也就罢了,顶多事后查证若是无辜,好好抚慰一番,自然就没事。 问题出在浥轻尘背后是疏星楼,虽然浥岱山不在,可还有个忠义的栖圣君玲珑子。 此人传闻现今也是半只脚踏入神之境的人,由不得他们不担心。 在欲海天乃至诸天,高阶修者一般不参与下界之事。来往有之,但鲜少会插手。 不然会引起公愤,所以他们也不屑。 但这样一来,神之境不出,那半神之境便是欲海天无敌的存在。 这样的人移山倒海,毁灭城池不过是念想之间。 王城虽是地大物博,然究其根本而言,与宗门搏斗有如小孩和大人做博弈。 普通的仙者除了寿命悠长,哪里是那些真正踏入修行之人对手。 所以,这些臣子听闻浥轻尘被请到瑞锦宫做客。一时间,三三两两都慌了。 勇王到的时候,群臣正纷纷上书弦不樾放了浥轻尘。 毕竟说什么做客,那都是冠冕堂皇的说辞。谁还不清楚实际就是软禁。 弦不樾本身和少真无一讨论了整宿的欲海天未来,君臣两个认认真真把所有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 少真无一道:“七重迦罗印,名为七重,实有八重。 只是世人不知,加上事情年代更迭久远,便以为七重迦罗印,是和王印共为七重。” 弦不樾唏嘘的点头,道:“是啊,七重迦罗印以七门为首封印不假,王城一宫三家所结王印亦不假。 然世人不知,七重迦罗印是以七门为主,王印为辅。 而王印的作用,便是以王气供养封印,使封印生生不息,永无停转之日。” 说罢,不免叹息:“如今欲海天人命四起,不消说也知道是邪人的举措。 长此下去,可如何是好?” 八风岛每吸收的血气多一分,那么相对的王气便会被削弱一分。 这对欲海天,绝不是什么好的消息。 少真无一劝慰道:“主上勿忧,无生门既然已经插手此事。想来也是考虑到主上的担忧,故才有百里素鹤录入山门。” “你觉得这只是无生门的诱敌之计?” “不好说,邪人神出鬼没。各派遍撒罗网,皆无所获。 然人命频起,八风岛上王气之印光芒日渐削弱,这是不争的事实。 且魔界封印出现裂痕,不风、行岩踪两位掌门联手置信,皆如泥牛入海。由此可见,魔界必已生异心。 如此情形下,一旦八风岛破封。王城也罢,欲海天也好,都是腹背受敌。” 顿了下,又道:“因此,臣下认可不风掌门的安排。” 当初七重迦罗印由:禅门、南游云海、文镜经渊、无生门、御魂门、魔界、妖境,共同结成。 王城一宫三家,则以王宫为首在百里、少真、菰氏辅助下,纳王气为印,以此做最后镇压。 使得无数年后,七重迦罗印的威力仍能长盛不衰,这皆是王气之效。 也是王城,位列五岛七门之上的根本所在。 言外之意,已经对素鹤真假解印人的身份有了结论。 弦不樾听罢,默了默,道:“爱卿可知不掌门为何会选择百里素鹤?毕竟,他此举无疑是将无生门推到百里家的对面。 如此,亦是为自己竖一强敌。” 少真无一浅笑,拱手朝他拜下道:“主上心中已有定见,何必要来挖苦臣下?” 少真无一没有明说,但弦不樾知道自己想的没错。这样一来,王城便不能与百里素鹤交恶。 不论其自身,还是拂清风的缘故。与其为友,利自是大与弊。 弦不樾抽回思绪,听着群臣的议论,只觉得两处太阳穴隐隐作痛。 夜里他还想等天亮后把儿子都喊来好好叮嘱一番,没想到天没亮,大儿子就把疏星楼主请到了瑞锦宫“做客”。 少真无一见勇王进入宝德殿,以密音提醒弦不樾:“主上,大殿下来了。” 弦不樾抬眸,道:“来的正好,事情你惹出来的,你自己来解释。” 暗忖:你就是把百里素鹤抓了也好,他还能和无生门晓以大义去解释,可你抓的疏星楼主,这叫他怎么去和栖圣君解释? 勇王先是见礼,而后转身同群臣一拜,吓的众人连忙还礼。 具道:“大殿下,不可如此。” 他们是臣是仆,哪有主子向臣子尽礼的道理。 勇王不动声色,将众人反应收入眼底,道:“本宫不才,累及诸位担忧,实在是深感抱歉。 但瑞锦宫如此行事,也有瑞锦宫的安排,还请诸位大人给本宫一个解释的机会。” 众人连道:“不敢,不敢,殿下愿意解惑,我等愿听。” 勇王转身,朝弦不樾拱手一拜,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其勿忧。 弦不樾看儿子似有腹案,便与少真无一换过眼神后,乐见其成。 勇王得了弦不樾默许,接下来说话,自然也硬气许多。 看向群臣道:“昨晚小周庄突发命案,浥楼主是第一个发现此事的人。 出于为死者讨回公道,也为了保护证人的原因。本宫未经父王准许,擅自将浥楼主请回瑞锦宫,安顿在梅坞小住。” 霎时,有人大着胆子道:“这么说,浥楼主不是被抓?” 说话的是陆秉生的爹,陆中丞。 “自然,疏星楼虽为隐世,然欲海天内素有美名。老楼主更是恩济无数仙者,此等贤人之后,本宫怎敢薄待?” 听他这么一说,群臣顿时好像被吃了颗定心丸似的,纷纷松了一口气。 坦白讲,自打他们得知浥轻尘被抓进瑞锦宫后,便是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 天不亮,就跪在了宝德殿前。 内侍杨允为此,劝过众人好多回,结果谁也不肯离开。 然裴无济的老爹左直谏对此仍是抱有疑虑,上前见礼道:“大殿下此言可是当真?莫不是巧言糊弄我等?” 左直谏这人吧,啥都好,就是太直了。人家有话有疑问都是拐着弯,委婉的说。 就他一人,直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人人都高升了,他还深深扎根在左直谏这个位置上。 彼时,勇王也恼他不通人情世故,但是弦不樾说,一个王庭需要一个这样敢与直言的人。 如此,有些人行事才会所有顾忌。 左直谏看勇王不开口,顿觉自己是对的,道:“怎么?大殿下是承认了?” 勇王浅笑道:“左直谏大人误会了,大人若觉得本宫的话不足以服众,本宫可请杨内侍代为走一遭瑞锦宫,去梅坞请浥楼主到宝德殿与本宫对质。” 话音一落,陆中丞忙上前挤到左直谏身旁,拱手拜下:“大殿下严重了,我等怎会不信服。” 说罢,悄悄拽了下左直谏。 左直谏瞪眼陆中丞,你干嘛?我正说事呢? 陆中丞差点没骂娘,半拉半扯的将他拖回人群。 不免腹诽:你这哪是说事,分明找死。人家说不怪,你就真当不怪? 唉…… 因着两家儿子交好,做为父辈的两人平日见着也是互相帮衬。对比下他人的反应,陆中丞堪称左直谏唯一的友人。 对此,左直谏还是很重视。人生难得一挚友嘛,怎么着也不能让好友为难。遂不再挣扎,退回人群里安安静静的站好。 陆中丞吁了一口气,忙朝左右同僚赔不是。 众人冷哼的冷哼,转头的转头,事情就这么被揭过去。 弦不樾看事情火候差不多,对勇王道:“好了,左直谏也是心系欲海天。身为殿下,怎可如此浮躁?” “是,儿臣知错。” “且说说你的打算?”就刚才,杨允悄然在他耳边说出抚灵阁义室被毁,连带陈留验师的童子都葬身火海。 此事如现在不给个交代,只怕事后还得闹。 勇王在看到杨允出现时,便晓得事情已经传到父王耳朵里。虽然事情与他想的略有出路,不过也无碍。 经杨允的口,至少父王那边心里已经有底。 故拱手道:“回父王的话,在此之前儿臣要先说一件事。 昨晚小周庄遇害者尸体以送入抚灵阁,今早儿臣前去与陈留验师商讨勘验结果时,义室发生意外。” 明知大儿子要说什么,弦不樾端坐身体很是配合,面色猛沉。 道:“出了何事?” 勇王道:“义室发生大火,所有尸体及造册记录皆被焚毁。另外,童子鄂华也因此葬身火海。” 此言一出,顿时群臣纷纷惊愕。 第一百三十八章:藏在暗处的黑手 此话出口,满殿臣子失色。 皆是惶惶不安,或交头接耳。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刚刚压下去的局面,顷刻又是乱成一锅粥般。 勇王心知此是必然的局面,等众人稍稍平静,才不急不慢道:“诸位,听本宫慢慢道来。 义室起火,对我等未必全是坏事。” 群臣闻言,纷纷愕然。这都不是坏事,怎样才是坏事?能于抚灵阁内放火,岂是寻常人? 陆中丞看看同僚,出列道:“大殿下此言何解?” 勇王道:“别的不讲,至少这说明我等追查的方向是没有错。而且,很有可能触及到对方的要害。 这才使得对方狗急跳墙,做出此等伤天害理泯灭人性之举。” 左直谏一听,怒眉上扬,道:“敢问大殿下,如此人命大案,您究竟又查到了什么?才使得对方,不计后果铤而走险?” 可知如此,是陷子民与莫大危机中。 要说左直谏这人不愧是左直谏,绝对对得起直之一字。别人不敢说的,他说。别人不敢问,他直愣愣的捅了。 即便群臣着实不喜他的为人,但他那样不讲情面的直问,还是叫众人替他捏了把冷汗。 陆中丞想拉住他,叫他别开口,可惜晚了一步,眼看勇王脸色倏然变沉,只能暗暗替他求福。 好在勇王虽然心头不快,但到底也是身处上位的人,容人的雅量,虽不足以媲美其父,却也不差。 很快,他压下心头怒火,对左直谏抱以和颜悦色道:“此事说来颇费时长,诸位要听详尽,还需受些累,听本宫慢慢道来。” 左直谏并非不懂察言观色,只是他浑然不惧。 君子修身立德,就该直言进谏。怎可因为个人生死,而轻言退缩?故对上勇王不动声色的警告,那也是半点不惧,拱手道:“只要大殿下愿讲,我等皆洗耳恭听。” 群臣倒吸冷气,他这话一出口,事情便是没得商量的余地。 勇王答也得答,不答也得答。否则,即是失信群臣。 勇王斜眸,看向左直谏眸子微微聚集一丝寒光,那是动怒的前兆。 然左直谏恍若未觉,坚持等一个解释。 就在事情一触即发的时候,勇王忽然敛了寒光,浅笑道:“说起此事,便不得不先提一个人。” “何人?”左直谏锲而不舍。 “百里素鹤。” 左直谏愣住片刻道:“他?” 勇王颔首,踱步走入群臣之间,侧眸道:“然也,此人今早入宫求见,呈来一件极其重要的证物。” “何物?”有臣子忍不住抢先问到。 “半截袖子。” 话音一落,登时群臣哗然。这算什么证物?难道,凭此就能让义室起火,尸体被焚,童子丧命? 陆中丞为人还是比较圆滑的,这点儿子陆秉生很好的继承了,他道:“大殿下既然提到证物,就请大殿下为我等好好说说此物的来历。 想来若是寻常之物,谅百里素鹤也不会如此重视。更不敢,以此戏弄天威。” 不得不说啊,这陆中丞说话就是比左直谏好听的多。 经他那也一说,勇王这么也有台阶可以顺势而下,夸赞道:“不错,陆大人说的很对。 百里素鹤与疏星楼主乃是挚友,二者有同生共死的情谊。 今浥楼主卷入命案,虽系证人。然百里素鹤担心幽幽众口难堵,怕世人不明真相误会浥楼主。 遂不辞辛苦,连夜在小周庄内找到此物。 并一早入宫,承献本宫。适才有本宫往抚灵阁一行,只是没料到凶手反应会如此之快。 在本宫与陈验师要去义室勘验时,选择毁尸灭迹。 尸体造册被毁,纵然可惜。然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正是此举让我等可以肯定小周庄命案背后必定另有其人。” 左直谏听罢,道:“不知大殿下可有对策?如此凶悍之徒,若不尽早除之,必是欲海天大患。” 勇王道:“本宫欲寻百里素鹤再作商议,以期及早还欲海天一个太平,也好让逝者安息。 更加使浥楼主日后行走,不会因此受人指摘。” 一席说完,群臣哑然。 便是左直谏一时半刻,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先等勇王做了,再来看事情的结果。 弦不樾见事情火候差不多,便朝杨允递了一个眼色。 杨允即高声唱道:“主上乏了,诸位大人还请先回。” 登时,群臣山呼退下。 勇王走在最后,正要踏出宝德殿时,杨允疾步赶上,躬身道:“大殿下留步。” “杨大人有何指示?”回眸看向王座,此时座上主人已经离开。 杨允拱手道:“指示不敢,主上有话请大殿下到灵婺园一叙。” “多谢!” “大殿下请!”杨允作礼而还,随即一同前往。 灵婺园,弦不樾君臣正在园内闲庭漫步。 弦不樾负手与背,侧眸问到:“爱卿对小周庄之事如何看?可觉得老大处事有不妥之处?” 少真无一随其同行,道:“主上心中自有一杆秤,何需臣下来说道。” “让你说便说,说错了孤又不怪你。”弦不樾忍不住笑出声,什么时候了还和他耍滑头。 少真无一看向弦不樾,怔了片刻,也是失笑道:“雄鹰想要成长,总需自己去面对暴风雨。 主上,何不对大殿下拭目以待?” “罢了,说不过你。”弦不樾笑着摆摆手,忽然不远处杨允高声唱到:“主上,大殿下已到。” “你先下去吧。”弦不樾挥挥手,让杨允退下。 “臣告退。”杨允作礼而退。 勇王即上前参拜道:“见过父王。” 弦不樾伸手虚托,道:“起来,现在没有外人,说说你真实的想法。” 勇王偷眼看了一下少真无一,然少真无一眼观鼻鼻观心,浑然不为所动。 想了想,起身道:“儿臣之前在宝德殿所言,均系肺腑之言。” “是吗?”弦不樾横眸,和为父你也不说实话吗? 勇王登时僵住,脸上倏然变的火烧,道:“父王,此案干系复杂。未得实证之前,儿臣不想轻言断取。” 弦不樾对少真无一道:“你来说说。” 少真无一道:“臣相信虎父无犬子。” “好话都让你说了。”弦不樾无奈摇头,对勇王道:“罢了,文宰即如此说。你便放手去做,只是切记,百里素鹤此人不能交恶。” 勇王心下一喜,称谢告退。 “儿臣明白。” 得了弦不樾许可,勇王走路也是脚下生风,快步前往瑞锦宫。 与此同时,九曜楼内忘忧也得到的王全带来的消息。 欢好过后,忘忧拾起地上的外衣,简单的披在身后,坐在铜镜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长发。 王全着了条大裤衩,走到忘忧身后,接过梳理替她轻轻搭理。垂眸道:“抚灵阁那边传来消息,义室发生大火,陈留童子鄂华也丧命其中。 如此一来,抚灵阁尸体全部烧毁。百里素鹤、勇王即便手握证据,也奈何我们不得。 小人在此,谢过主人出手搭救。” 忘忧看向铜镜的自己,黛眉隐有不悦,叱道:“哼,你们也别高兴太早。 此举虽是毁去关键之处,可你们也需明白,若无此火,浥轻尘必定一时难从小周庄一案脱身。 可因为你们干的糊涂事,致使百里素鹤不费吹灰之力,便洗清了浥轻尘的嫌疑。 如此一来,我们前面做的一切便算白费。” 王全闻言,霎时心漏跳了数拍,有些心虚的问道:“不至于吧,兄弟们时间掐算极准,那些人都是抢在浥轻尘赶到前一刻断的气。 而且没有一个活口,浥轻尘便是浑身长满嘴,她也绝难说清楚。” 忘忧看向铜镜里王全那副怂样,心里忍不住蔑视。 语带讥讽道:“笑话,你以为你们的对手是谁?” “百……百里素鹤。” “蠢。” “主人?”王全抬眸,不解忘忧为何出言讽刺。 “你们只记得百里素鹤是要除去之人,可你们别忘了,勇王此人手握王城安危,案子犯在他手上。 你们不思小心谨慎,还胆敢轻视此人。莫说我没提醒你们,此人是把双刃剑。 能为你我所用,也能让你等被其反杀。 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忘忧说完,王全便陷入沉默。 道理自然是明白,可王全觉得会不会太过小题大做。 此前袖子落在百里素鹤手中,众人不得不求上眼前的女人。 如今关键的尸体已毁,便是小周庄所有尸体都被毁去。 勇王和百里素鹤等人即便手握袖子又能怎样?他们还能让消失的尸体回来不成? 既然尸体无法复原,那么袖子便是死物。 他们,有何可惧? 忘忧瞧着铜镜里的王全,如同瞧着死人一般,道:“我让你们聚集的血气呢?” 王全闻言,立马反手托出一只瓷瓶,恭敬的奉到忘忧眼前:“皆已在此,请主人过目。” 忘忧接过,打开看过一眼,旋即盖好。 道:“此事办的不错,你去告诉他们近日都小心点,别让人捉到把柄。 休忘了,抚灵阁也非寻常之辈。倘若让他窥到你等蛛丝马迹,别怪我不救你们。” 说罢,自王全手上取回梳子,低头自己搭理青丝。 王全晓得这是下逐客令了,遂穿好衣物出了九曜楼。 等人走后,忘忧陷入沉思。 义室的火,她自是一清二楚。然正是因为清楚,才会觉得脊背发寒。 以她的能为,所能操控者不过是毁去尸体,仅能做到将尸体焚毁干净。 然无物不焚,则实难办到。那么很显然,这件事背后另有其人伸手。 只是,会是谁呢? 很快,她想到了魔子。但马上又被她自己推翻,魔子想要百里素鹤身败名裂而死不假。 可个人功法有异,她的情况更为特殊。 甚至,都不能将之称其为“人”。 顿时,她想到了另外的一个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疏星楼来人 忘忧看着镜中这张好看的脸,白嫩指腹忍不住在脸上慢慢游走,说是肤如凝脂,吹弹可破一点都不为过。 自嘲的呢喃道:“真是好看,可惜人的命不能握在自己手上,再好看……有什么用呢?” 想了想,她忽然低头有些癫狂的轻笑,随即起身在屋内旋舞,最后无力的倒在还未收拾的床上。 那属于男女间完事后独有的气息,窜入她的鼻尖。登时,令她双颊布满绯红。 是啊,命不能自主。皮囊再好有什么用,终究不过他人掌心的玩物。 魔子也好,三邪也罢。都是她此生挣不开的枷锁,无处可逃的罗网。 看着满屋富贵旖旎,又是痴痴笑道:“佛说地狱大有十八,次有五百,小有无数。 当中尤以无间最,动经无有出期……无有出期。 咯咯咯,说的真好。 我如今,可不就是身在无间么?哈……哈哈……” 地狱无间无出期,她何尝又有? 她笑的张狂,也笑的凄凉。吓的守在门口的杏儿,慌慌张张就冲了进来。急道:“小姐?” 然而没想到进到房内,入目的是好一派春光。 登时急忙用手遮住双眼,又悄悄打开一丝缝隙,跑去把门关上。然后以袖挡着走回忘忧床边,小心翼翼道:“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大家都是女人。你怕什么?”忘忧对自己的春光外泄毫不在意,都进了这道门,还装什么贞洁烈妇,叫人来看笑话吗? 杏儿到底是个小丫头,面皮薄。男女之事,对她来说还似隔了层窗纱,没到捅破那天。 顿时羞红了一张脸,道:“小……小姐太美,奴婢……奴婢不敢。” 忘忧看她紧张到冒汗的样子,也就收了逗弄她的心思,道:“去给我打水吧,我要沐浴了。” “是。” 杏儿如逢敕令,呲溜跑的无踪。 很快,杏儿带着几个小丫头鱼贯而入,走到屏风后将水注入浴桶,直待一室弥漫水气。 随后领着几个小丫头离开,并把门关好。 忘忧慵懒的自床上爬起,扭着腰肢一步步迈进浴桶。然后将身子,乃至整个头颅,慢慢浸入水中…… 另一面,勇王回到瑞锦宫时,素鹤已经被请到宫中。 “让百里公子久等了。” 素鹤起身见礼,道:“不敢当,素鹤也是刚到。 不知殿下急着唤在下入宫,究竟所谓何事?” 勇王抬手,示意素鹤先坐下,道:“实不相瞒,今早得公子呈上要证,本宫便和周乙赶去抚灵阁。 不料,我等去后没多久,停放尸体的义室即发生大火。” “什么?” “你且勿要冲动。”勇王一看素鹤神色大变,忙示意素鹤先冷静下来听他说完,道:“本宫知你忧心浥楼主,但请放心,本宫已向父王禀明浥楼主乃是此案重要的证人,必不会使楼主清誉受半分损伤。” 顿了一下,他话锋一转,哀哀道:“只可惜了陈验师的童子鄂华,这孩子为了自大火护住一位老者的五脏六腑而丢了性命。 此等情操,实令我等汗颜。” 说罢,更是唏嘘不已。 素鹤看勇王把话说到这份上,便知道要带走浥轻尘没那么容易。即使这场大火侧面印证了她的话属实,瑞锦宫这边还是不想轻易放人。 唯一的收获,便是确定了证人的身份,而不是劳什子的“做客”。 因此,勇王打的什么主意,他也心中门清儿。 故亦是垂眸惋惜,听罢长叹,道:“不知抚灵阁是否方便,此等忠义之仆实令人敬佩,素鹤想前去拜祭一番,聊表心意。” 勇王正愁素鹤这边不上钩,他还得多花些功夫。既然素鹤如此识趣,自然也是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道:“百里公子高义,抚灵阁岂有拒客之理。如蒙不弃,本宫愿与公子同往,你看可好?” 素鹤忙起身拜谢,道:“多谢殿下!” “应该的。”正说着,欲吩咐周乙前面带路。不曾想,周乙先一步开口,并且身后还带了一名女子。 “殿下,这些姑娘自称是疏星楼的人,奉栖圣君之命特来恭迎楼主。” 勇王顿时脸上风云过境,旋即敛了神色道:“请问如何称呼?” 女子拱手见礼,道:“疏星楼缇红,奉圣君之命特来恭迎楼主。 还望大殿下,莫要阻拦。” 霎时,勇王心中急如擂鼓,笑道:“浥楼主在此做客,本宫自问不曾有所怠慢之处。 不知圣君如此,意在何许?” 缇红明显不吃他那一套,轻蔑道:“明人面不说暗话,大殿下何必自欺欺人? 莫非觉得老楼主不在,疏星楼便是随意可以折辱?” 这件事莫说她生气,栖圣君更气。要不是众人阻拦,只怕此刻已经与王城开打,哪能如此好说好话? 偏他勇王不识趣,还拿忽悠旁人的那套来忽悠她,简直不知所谓。 勇王本想再解释,结果被缇红不留情面给呛了一顿。登时面子上也是上不去下不来,半晌才把一口气找回来。 道:“缇红姑娘看来对本宫误会颇深,本宫实不曾慢待浥楼主。 不信,可问这位百里公子,他与贵楼主乃是生死之交。 姑娘不信本宫的话,总需信得过你们楼主不是?” 这话就说的甚是有意思,缇红怎样答都是带着钩儿的。 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搁以往,她肯定要斥责回去。什么人啊,敢拿她们楼主清誉说事儿? 可问题是现在她是浥轻尘的侍女,负责照顾起居。自然对百里素鹤耳闻的紧,加上之前他在小桐流域时,楼主没少差她打听素鹤的消息。 是故,勇王拿他和楼主说事,她还真怼不得。 素鹤不欲她为难,同勇王道:“殿下,既然缇红姑娘亲至,何妨让她与浥姑娘见上一见? 如此,也省了诸多口舌。” 你我千言万语,怎及人家一言千金? 缇红红着脸,偷偷瞄了眼素鹤。暗忖:算你识相,往日里姑奶奶没白跑腿。 当然,她这话也只敢心里想想。真说,她可不敢。 勇王僵住,愣了片刻,指着素鹤道:“你说的对,本宫怎么把正主给忘了?” 忙对周乙道:“带缇红姑娘去梅坞见浥楼主,记住,不可无理,需如敬本宫一般恭敬。” 周乙道:“属下领命。”又对缇红恭声道:“缇红姑娘,请随我来。” 缇红路过素鹤,瞥了一眼,然后低着头跟着周乙离开。 等她二人一走,勇王抬手请素鹤落座,道:“刚才,真是多谢公子。” 素鹤回到座上,不软不硬的浅笑道:“殿下客气。” “百里公子不担心浥楼主就此离开?” “在下信得过浥姑娘,殿下何妨将心宽上一宽?” “哈……哈哈。”勇王脸上的笑容,倏然变的有些许不自然。 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如同没事人一般。毕竟大家都是人精,怎会不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 有些事情挑的太明,反而失了意思。 于是,在接下来等缇红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勇王开始有意无意和素鹤套近乎。 素鹤为了前往抚灵阁,也是乐得配合,顿时两人仿佛是多年老友,谈得甚是投机。 过了约半个时辰,周乙带着缇红回来,浥轻尘并没有同行。 望之,勇王不禁松了一口气。 倘若疏星楼要强行带走浥轻尘,以眼下的情势,瑞锦宫还真找不到能把人扣下的理由。 到底,目下一切对浥轻尘是极为有利。 只是他坚持留人,自是有他的考量。义室的大火虽侧面证实小周庄背后尚有他人,然也只在证实,不能说明其他。 无论是百里素鹤递上来的证据还是义室起火的时间,都太过巧合。 半截袖子只能证明此案有男子参与,再大胆一点说,对方甚好女色,然也仅此而已。 以疏星楼的能为,他虽然暂时还想不出浥轻尘如此做的理由。但他们着实有这个能力完成,一句话,在没有绝对的实证前,他仍是保留对浥轻尘合理的怀疑。 等二者走到跟前,勇王才起身道:“缇红姑娘,浥楼主她怎么没和你同来?” “明知故问。” “这……缇红姑娘真是风趣。”勇王笑笑的看向素鹤。 缇红知素鹤必然有话要问,道:“楼主说她是自愿留在梅坞小住,且她相信……百里公子必定会揪出真凶,还逝者一个公道。” 说完,剜了素鹤一眼。 楼主留下可全都是为了你,日后你若敢负?疏星楼势必追杀到底,哼。 素鹤亦起身拱手道:“还请缇红姑娘转告圣君,百里清楚自己的身份。请他暂且宽心,勿要忧怀。” 又斜眼勇王,道:“在下将与殿下同究此案,定会及早将此事大白于天下。” 勇王眸光微转,亦道:“是啊,请缇红姑娘放心。” 缇红是深怕自家楼主痴心错付,对素鹤实在是提不起多少的好感,嗔道:“好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素鹤笑道:“姑娘雅量。” 顿时,一顶高帽子给人家带过去了。缇红霎时红透耳根,虽然不晓得素鹤那句清楚自己身份是什么意思?还是婉言道:“油嘴滑舌,话我会替你们带到。 但是圣君肯不肯答应?我可管不了。” 说罢,扬长出了瑞锦宫。 待人走远,勇王才算是真正的放下悬着的心。 本来想带周乙同往,临时又改了主意。道:“周乙,你带人到库房去挑拣几样小玩意儿给浥楼主把玩,就说是本宫的小小心意。 待本宫同百里公子从抚灵阁回,再行登门致谢!” “是。”周乙当即告退,喊上几个侍卫一起去了库房。 勇王同素鹤请道:“我们走吧。” 素鹤侧身相让,道:“殿下先行,百里随后。” 说话间,两人出了瑞锦宫,又出了宫门。 很快,向着抚灵阁而去…… 第一百四十章:凭吊去 近午时分,素鹤、勇王赶到抚灵阁。 而骤失童子的陈留仍对着水晶盒里的心,兀自发呆。 自勇王走后,他便一直都是这个姿势不变。抚灵阁内不设灵堂,不设排位,什么都没有。 鄂华的身后事,也无人操持。 勇王看他如此,饶是看多各种场合,也不觉发出低叹:“陈验师,请节哀。” 陈留闻言,猛然抬头。才察觉勇王不知何时去而复返,且身后还带了一位年轻人。 忙以袖胡乱擦过眼角,起身见礼道:“见过大殿下。” “不必多礼。”勇王上前亲自扶起陈留,又为他引荐素鹤:“这位,便是百里公子。 也是本案唯一证人浥楼主的生死之交,算起来,百里公子也是本案第二的证人。” 乍听勇王提及小周庄命案,陈留登时敛了悲伤,同素鹤叙礼:“验师陈留,见过百里公子。” 素鹤还礼,道:“陈验师客气,冒昧造访,还望不要嫌弃。” “岂敢,岂敢。”陈留回礼,看向勇王道:“殿下何故去而复返?” 勇王看看素鹤,抬手先让两人坐下,道:“本宫向父王禀明小周庄案情,随后差周乙请百里公子到瑞锦宫稍作商议。” 说罢,扶几落座道:“百里公子为此案数度奔波,而义室却遭歹人焚毁,于情于理,此事本宫也有告知的义务。” 素鹤抱拳以谢,道:“多谢殿下。” “诶,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气。”停了下,对陈留道:“本宫将事情本末都说与百里公子,他听后甚感鄂华忠义,想来捻香一柱,聊表哀思。” 陈留听罢,起身朝素鹤深深一揖,脸上难掩羞愧,道:“承蒙公子记挂小童,陈留代他谢过。 只是,我与灾佘俱是各自伤痛,未及给鄂华布置灵堂,恐怕要让公子白走一趟,真是抱歉。” 素鹤忙离座托住陈留,不让其拜下,道:“不妨事,来此也是在下的一片私心。 小周庄命案虽非我等所为,如今却也同我等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能替众人讨回公道,此是我等无能,愧对逝者。 陈验师若不介意,可否带在下往义室一行。百里无他求,只求为逝者上一柱清香,也敬鄂华小兄弟一份傲骨。” 陈留看素鹤话说到这份上,不着痕迹扫了眼勇王。 但见勇王微微颔首,他才松口道:“公子此言,岂非折煞我与小童。陈某起先不愿,是不想失礼公子。 而今公子一片赤诚,陈某岂有再拒之礼?” 说罢,引二人直往义室入口。 一路走来,抚灵阁上下俱是凄凄冷冷,惨惨幽幽。 那灾佘因为鄂华的离去,也不知躲到哪个角落独自舔伤。陈留暂时也没有其他可趁手的童子,遂让勇王和素鹤在入口处小等,自去取了香烛纸钱。 说来,勇王虽讲抚灵阁凡有所需只管找周乙即可。 只是,目下的他们哪有心思管其他。是故,眼前的义室入口还是一片废墟。 陈留拿了一踏纸钱,摆弄了几下蹲在地上点燃,又取了一柱香点着,用手扇灭明焰,然后起身递给素鹤。 素鹤接过香,当真诚恳的拜了三拜,又将递给陈留插好。 等陈留将剩余的纸钱都烧尽后,素鹤拱手向道别:“在下心愿得尝,就不在叨扰。” “公子这就要离开?”陈留讶异的看向勇王,会不会走的太快?他来此,真的只是祭拜? “说来惭愧。”素鹤举目掠过一马平川的废墟,不胜凄楚道:“在下无意杀害伯仁,伯仁却系因我所呈之物藏身此中。 见之伤情,触之何忍?” 勇王听他如此说,忙打圆场道:“百里公子说的哪里话?你几番奔波找到此物,亦是想助此案快些侦破。 发生这种事,也不是你愿意看到的。何必为此耿耿于怀,如此,叫我等置身何处?” “殿下勿要宽怀在下,事到如今素鹤也只有再小周庄走上一遭,或往周边访查。 唯有这般,才能让小兄弟的牺牲不白费,也叫众人冤屈早得伸张。”说罢,朝两个各一拜。 陈留知他去意已定,不在强留,拱手道:“既然如此,公子请慢行。” “陈验师客气了。” 勇王见状,略一思索道:“看你们这客气来去的,本宫送你。” 素鹤也不婉拒,由勇王送出抚灵阁,两人才做分别。 而勇王送走素鹤,即折身回到抚灵阁,陈留已在客厅等候。 不等抬脚迈过门槛,即问到:“验师怎么看待此人?” 陈留抬眸,不答反问道:“大殿下对此人可有查过?” “验师可是看出了什么?”走入厅内,勇王不疾不徐回到刚才的座上。将衣袖上的皱褶处抚平后,才慢条斯理看向陈留。 “未曾,只是瞧着此子不简单罢了。”陈留默了片刻,才吐出这句不咸不淡的话。 “呵,自是不简单。”勇王拍拍几面,让陈留也坐着,别竟站着说话,他看的脖子累。 “多谢大殿下。” “验师不是外人,那么客气干嘛。”说罢,瞥了一眼道:“如果说从前的百里素鹤无心欲海天的一切,那么现在的他就是有心卷入。 不过,不管他要做什么,至少目前对咱们没有坏处。父王也交代此人不可交恶,咱们又何妨卖他个人情。” 陈留目光微抬,似是静止一般,透着深邃。道:“这便是殿下带他来此的理由?” “是,也不全是。”勇王冲陈留卖关子一笑,道:“也是想请验师替本宫把把眼,免得本宫看岔。” “大殿下可曾派人查过?” “自然,从咱们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百里素鹤确实没有撒谎,也有人曾目睹他与墨如渊之战。 虽墨如渊此人现今下落不明,却也可以证实案发之时,百里素鹤确有不在场的证据。” “既以查清,大殿下又何必再使陈某相看?”不是多此一举? 勇王竖起食指,冲陈陈留摇道:“一事归一事,百里素鹤虽能自证清白,然与之同行的浥轻尘却是难圆其说。 此女与百里素鹤的渊源,那也是尽够众人不知写出多少恩怨缠绵的本子。 以二人的关系,百里素鹤怎会坐视浥轻尘身陷囹圄?且他对浥轻尘的信任,即有如本宫对验师。 如此信任之下,便是浥轻尘有嫌疑,他必也会倾尽全力去洗清。 这对咱们来说,好,也不好。” “怎么说?”以他所见,当与他们是利大于弊才是。 “好处是,假使浥轻尘真是无辜路过。那么百里素鹤,对咱们自是一大助力。 反之,他便是咱们接近真相的阻碍。” “大殿下怀疑他的居心?觉得他是有目的性接近?”顿时,他想到了半截袖子送来的时间,又想到了义室的大火。 加上事发才多久,百里素鹤便上门拜祭。 种种因素凑在一起,说是巧合,未免太过。 勇王对此不承认,也不反对,道:“验师不怀疑?” 是啊,不怀疑吗?怀疑,怀疑到这一切令人不得不生疑。 见陈留默然不语,道:“所以本宫才顺势卖他个人情,想请验师过过眼。 若你也觉得此人无碍,那咱们后续只需将目光集中在浥轻尘身上即可。 有她在,不愁此案没有侦破之期。” 陈留端坐在椅内,望着那颗他没来得及收起的心,半晌才开口道:“一切都听大殿下安排。” 勇王颔首,起身道别:“时间不早,本宫也去梅坞看看。” “我送大殿下。” “不用。”走了几步,倏然目光落在水晶盒上,道:“这至死的拳劲掌风,还需几日才有结果?” “快了,最多三天,便有结果。”三天后,水晶盒里的心便会浮现出死者生前所历的画面。 不过,这些画面寻常人看不到。唯有借助他的慧眼,才能一窥究竟。 这也是他修为所限,未至大成。所以需得以此特殊水晶盒孕养,使之灵性不灭,时间一到,才能看到最后的画面。 “很好,此心你看护好。”他到要看看,这三天究竟是些什么人坐不住? “是。” 陈留送走勇王,旋即将水晶盒袖起。出了客厅,打算找灾佘一起处理鄂华的身后事。 人虽然没有了,衣冠冢总需建一个。如此,往后才有个凭吊所在。 唉…… 而素鹤自别了勇王,便径回望云客栈。路径九曜楼时,犹豫了片刻。后来想想,还是没有踏进去。 却不知早有小丫头将这一幕记下,前去报知忘忧。 素鹤回到望云客栈客栈时,恰遇着在大堂等了好些功夫的槐尹,碎玉人。 二人俱是听闻浥轻尘出事,跑过来求证。可惜来的不凑巧,被小二告知素鹤不在,人被周乙请去了瑞锦宫。 又问缺云子等人,结果三人俱是不在,据说素鹤走后,这仨也离开了客栈。 于是,两人就用了笨法子,守在大堂苦等。 乍见素鹤回来,槐尹当即抢步上前,急道:“出了什么事,事情怎会如此?” 他走之前不是好好的,怎么现在人被“请”去了瑞锦宫? 碎玉人看他为浥轻尘着急上火的样子,真是满腹心酸唯自知。见到素鹤,道:“百里大哥,浥姐姐她还好吗?” 素鹤先招呼两人坐下,再为他们一一解惑。 槐尹听得眉头直打结,这很明显就一场局。偏偏此事已由勇王插手,想要脱身,实难。 “没有别的办法吗?” 素鹤道:“浥姑娘是自愿前往,意在证明自己行端表正,问心无愧。 咱们若要勇王亲自将人送回,只能先一步找出真凶。” “这……要怎么找?”碎玉人弱弱的问了一句。 “我已请前辈、寂人还有云兄代为往小周庄附近找找,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即传来缺云子的说话声:“嗯?都在啊?” 正说完,云行雨也回到望云客栈:“圣手那边可有结果?” “别提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打一场 素鹤即迎上前,道:“两位都回来了,怎不见寂人?” 槐尹乍见素鹤此时对邹寂人的称呼,心里咯噔一跳。却是面上不露分毫,起身带着碎玉人与两人见礼。 缺云子看看门口人来人往,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道:“咱们坐下再说,别挡着人家做生意。” “也好,前辈请。”素鹤侧身相让,待两人越过,才和槐尹、碎玉人一起回到座上。 缺云子一坐下,即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过后抹了把嘴角,道:“我们是分头行动,想来他是要慢些。” 云行雨接过水壶,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垂眸道:“他现在伤势痊愈,便是遇上什么事,自保应是无虞。 你去了瑞锦宫,可有什么发现?” 素鹤闻言,道:“抚灵阁的义室发生大火,停放在里面的尸体,都被焚毁殆尽。” “怎会如此?”倏然,槐尹大惊失色。 碎玉人看他手撑桌面,把一应杯具晃的东摇西倒,霎时老大不乐意。嗔道:“你干嘛?就不能坐下好好听百里大哥把话说完吗? 担心浥姐姐的也不只你一个,你这样是想干嘛?” 槐尹被碎玉人呛了一顿,脸上有几分挂不住。但碎玉人说的也没错,自己确实失态了。 遂悻悻一笑,道:“我……我那不是着急上火嘛,唉?那后面怎样? 如此一来,岂非与轻尘不利?” 说罢,装的跟个没事人一样坐下,心里则是七上八下,暗道素鹤不会因此与他生出什么嫌疑吧? 素鹤将倒在桌上的杯子扶好,才慢条斯理道:“事情也未到那一步,这件事虽然来的突然。 至少可以证明此事背后另有其人,且勇王以亲口表明浥姑娘乃是小周庄的证人。 如此,名义上总归是要好听几分。” “你这么说也对,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总不能见轻尘一直待在瑞锦宫,那和软禁有什么区别?”槐尹道。 “此事,就要前辈、云兄还有寂人近日探访的结果。” 缺云子摆手,一脚踏在凳子上,道‘:“别提了,老头子我出去跑了一圈,什么消息也没有。 问最近可有什么神秘或奇怪的人出现,也说没有。” 说起来,他就觉得晦气。怎会有人什么痕迹都不留下?十里八里,居然没半个人察觉。 素鹤沉思片刻,又看向云行雨,道:“云兄那边可有收获?” “未曾。” 他是化作游方大夫,打着为人免费医治送草药的名头,挨家挨户去打听。结果,当地的居民据说最近太平的很。不是他去问,他们都不晓得小周庄被人屠尽。 看素鹤眉头深锁,他道:“你可以再等等寂人,或许他那边有收获。” 素鹤颔首,道:“也只能如此。” 说罢,招来小二,点了几道菜,让众人先吃着,他问过邹寂人去的方位后,便自去迎一程。 槐尹见他如此,便琢磨着同他一起去,被缺云子一筷子敲在手背,道:“去什么去?有饭有菜还管不住你两条腿?” “我那不是不放心。”槐尹被打的心头冒火,却也不能真的和缺云子翻脸干嘛,只能小心的赔笑。 缺云子懒得理他,给碎玉人添了几筷子菜,道:“多吃点,看把你给瘦的。 有些人啊,你别理他。有事,爷爷给你做主。” 碎玉人低头红着脸,死命扒碗里的饭。就是脸皮薄,心事被戳穿了,连菜都不敢夹。 还是缺云子看不下去,出来打圆场。 云行雨是彻头彻尾贯穿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做个身外人。 问一句答一句,不问不答。饶你聊的红红火火,他自惬意喝他的白开水。 槐尹明里暗里试探了几次,发现云行雨这个人油盐不进,且防自己防的滴水不漏。 要从他这边做突破口,委实太难。 正沉思,缺云子忽然道:“咱们这顿饭也吃的差不多,怎么还不见他二人回来?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回,云行雨自水杯上移开视线,道:“圣手与他相识也非一日两日,何不暂且宽心?” “这……”缺云子陷入沉默,云行雨的意思他自然懂。素鹤若是连目下的都应付不来,遑论其他? 唉…… 另一头,素鹤先到了小周庄,看看四下无人,又往北面赶去,照缺云子所说,邹寂人应是在那一块。 殊不知,他忧心邹寂人安危时。邹寂人也实实在在掉在危险之中,好死不死的和林卯遇上。 林卯此人,邹寂人觉得自己现在不欠他什么。纵然当初是他带领自己一步步踏上欲海天,但他也没少替林卯杀人。 这些年,死在他手下的不多说,堆个小山是没有问题。 而这些人,都奉他林卯的命杀害。 可是林卯不觉得,他觉得背叛他的人都该死。如忘忧同素鹤,那是意外。是他自己没有征服那个女人的心,就像一匹烈马亟待他去驯服。 但邹寂人的背叛与忘忧是两码事,所以邹寂人该死。 登时提掌便是八分功力,欲一掌将人毙命。 邹寂人晓得其厉害,但环顾身后,自己无避从。唯有双掌灌注真元,豁命硬接。 这一掌,四野隆动,草木飞石宛若灾难前的景象,看着甚是骇人。 林卯看着立在飞石中心的人,嘴角扬起一丝轻蔑,道:“哼,看不出来你跟着百里素鹤还有一点长进。 如此说,非是你往日办事不尽力。而是,你早有反骨之心。 忘恩负义之辈,留你不得。” 霎时,劈掌急攻。招来复往之间,忽然兜手释出三尺青锋,森森寒芒,“唰”的攻向邹寂人咽喉。 眼见剑尖直抵咽喉肌肤时,邹寂人忽然往后一仰,随手左手攀住林卯右手,右掌如刃直切林卯要害。 林卯提掌相相挡,右手执剑化招,不但挣脱邹寂人的攀附,反而剑芒暴涨,分出数路,直取其命。 一式“地煞夺心”,使得邹寂人周遭立马变的凄凄惨惨,所现人物俱是过往死在他手下的人,此刻全化作厉鬼来索命。 那鬼魂也生的厉害,俱是剑气所化。沾之即入体,如附骨之蛆窜入奇经八脉进行破坏。 邹寂人跟了他那么多年,自然识得威力。然此厉鬼最是能古惑心神,当初被杀的之中并非没有无辜之辈。 是故,邹寂人再怎么晓得其厉害,也难防自己心有魔债。接连被伤了好几处,可忙忙四野幽幽暗暗根本看不清林卯身在何处。 只有那杀不尽的厉鬼,前赴后继的冲上来。 兴许是杀的累了,邹寂人不再主动攻击。看看眼前张牙舞爪的厉鬼,嗤笑道:“尔等做人不争气,死后也是欺软怕硬之辈。 就这样,你们又能杀得了谁?” 说罢,忽然祭出长剑,口中精血喷洒剑身。 霎时长剑爆出可怖光芒,如同烈日将众厉鬼焚烧的干干净净。 林卯不期强招被迫,登时被邹寂人的白光伤着。虽不重,只是气血翻涌。却足够他讶异,下一刻哪里还容得下人站着喘气? 遂剑招凛凛,招招递进。 而邹寂人虽侥幸破了“地煞夺心”,然本身亦是吃了不小的暗亏。 此回若不是缺云子替他重新接了筋脉,以他的修为,未必能走出此招困陷。 再看看远处林中站着的萧老四等人,心知自己不能在此久留,便思索着且战且退,再找合适的机会离开。 “想走?你问过我吗?”林卯怒喝,今日势要杀了邹寂人,以雪前耻。 邹寂人讥讽笑道:“林大斋主,好大的威风。 而今你我各走各道,有何资格干涉我的去向?” “就凭曾经我主你仆,一日为仆你终身是仆。怎么,还以为换个主人,你就不是条狗?”林卯冷笑,手挽剑花,身若游龙的绕道邹寂人身后,再猛一剑刺出。 一切,都快的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邹寂人倏然转身,执剑挡与身前,“锵”的一声脆响,剑与剑擦出猛烈火花。 身形也被林卯强力的冲劲,连带往后逼退,只在地上留下两道滑痕。 眼角余光落出,即是笑得谦谦君子的萧老四,邹寂人腰杆一拧,林卯的剑在他的剑上擦出长长一道火舌。 随后,即是一剑递出。 林卯急忙以招因应,却不料邹寂人刺剑是假,掌攻才是真。加上他身法极好,便是修为远远不及对方,也叫他此时得逞。 邹寂人不恋战,得手之后即退。 只是吃此大亏的林卯岂能让他如意,复两人再现缠斗。 而跟在萧老四身后的溯洄之,低语道:“萧君,此事我们要上去帮忙吗?” 萧老四把玩手中的长箫,侧眸睇向溯洄之道:“不用,让他打打也好,对咱们以后行事,好处不少。” 溯洄之不解:“此话怎讲?” “简单,咱们以后要行事,林卯的身份必然是一大阻碍。不过,此人有大用,这些都不是问题。 眼下他要杀邹寂人,日后我们便可拿来好好做番文章。” “这……属下愚钝,不解萧君真意。”溯洄之想了想,还是不懂。 萧老四回眸笑道:“无妨,到时候你自然明白。” 说罢,却是朝着打斗中的林卯喊到:“林斋主,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位好歹也有前宜,不若卖萧某一个薄面可好? 纵然邹兄弟对不住林斋主,可他如今也是百里素鹤的人。 百里素鹤如今已是无生门的解印人,身系欲海天的安危。咱们个人恩怨是小,不能叫有功之士寒心才是。” 林卯吃不透萧老四又在打什么主意,但叫他放手?那是万万不可能,想踩着他博取功名,做梦。 喝到:“他今日能反我林卯人,焉知来日他不会背叛百里素鹤? 到那时,请教萧君,你是不想让人寒心,还是存心要人性命?” “唉……林斋主你这话,岂不是错怪在下。” “少废话,这是我林某的人事。” 说罢,复与邹寂人缠斗不休。 邹寂人一心想要快点脱身,无奈林卯委实难缠。 倏然,一道剑气威然扫入。 第一百四十二章:会是谁? 骤然扫入的剑气,也是再开新的战局。 与此同时,场上莫名多了两条身影,还有一条黑影趁着众人凝神防备之际消失。 也就是电光火石的刹那,邹寂人察觉出那道黑影气息有异,遂铤而走险欲绕过林卯防御去追。 然林卯岂能让他如意,二话不说一剑截了他的去路。 而他俩一动手,另外对峙的两人可就闲不住了。两人之中,一个是追着黑影消失的墨如渊,一个奇装异服却蒙面,不知是何许人。 蒙面人似乎不急,对招之间尽显游刃有余。相反,与他打斗的墨如渊可就没那好脾气。 他一路追着黑影跑,结果那黑影狡猾的很,带着他左绕右绕满山瞎跑,好不容易快要把人逼停,然而叫蒙面人横插一杠子,全泡了汤。 纵他看不上素鹤公布自己是解印人之举,可小周庄的人命案他既然看到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一码归一码,逝者总是无辜的。 然这厮甫出现,便坏了他的好事,叫他怎能不怒? 登时手中长剑顿化砚台,泼出浩瀚水墨山河。一出手,便将众人都拉入水墨世界。 包括身在林中的萧老四,也跟着遭了城鱼之殃。 溯洄之提招以应,小心戒备四周,道:“萧君,这是怎么回事?” 萧老四握箫的收倏然变紧,脸上如罩寒霜,沉的能滴出水,道:“都别轻举妄动,否则丢了性命别怪萧某没提醒。” 溯洄之等人闻言,俱是脊背发寒:“知……知道了。” “是。” “我们我们知道了。” 萧老四没有回头,没有理。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战局。 而墨如渊则是提剑猛然攻向蒙面人,荡荡剑气,铺天盖地。 蒙面人不避不退,单掌拂袖裹住其剑,吹弹之间竟将墨如渊的剑气化的似流水倾泻八方。 这一来,就苦了一心想要除掉邹寂人的林卯。也是他运气不好,墨如渊的剑气十分让他撞上了八分。 余下一分四散五裂,还有一分遇上邹寂人。 登时可谓大大解了邹寂人困境,林卯瞬间火气直冒,劈手一剑先发极招攻墨如渊,再与邹寂人打个天翻地覆。 墨如渊本来吃惊自己的招式被蒙面轻易化解,正惊愕,不期林卯杀招已至,霎时怒上眉山。 只道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和自己叫板。 遂避蒙面掌风时,足下瞬息变化如风,那林某头顶刀雨疾射,脚下顷刻已成万丈深渊。 饶是林卯见机快,也是几处挂彩。 甫立定,背后邹寂人的杀招已至。仓促应招间,使得本处上风的他竟被渐渐出于下风。 萧老四见状,只道不妙。遂突然取了溯洄之腰带一甩,千钧一发之际,把人带离了邹寂人剑下,并顺势抽离水墨山河。 林卯低头看着自己腰间,霎时一剑横在萧老四脖子上:“谁让你娘的多管闲事? 没看见林某正在灭仇人吗?嗯?” 萧老四垂眸睇剑,抽回腰带,悄然还给溯洄之,两指试着轻轻推开剑,下一刻却被林卯重新架回。 瞬间笑容凝滞,涔涔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道:“林兄这是做甚?大家都是兄弟,让人看了多不好。有什么话,我们回去慢慢说,何必动刀动剑? 你这样,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说罢,试着再次推开剑,然剑纹丝不动。 “少他娘的跟我扯有的没的,萧老四你不让林某报仇究竟安的什么心?” “林兄?林兄,你真的误会萧某了。你可知这水墨山河的主人是什么人?你便贸然向他动手,萧某此举完全是在救你。” “听你言外之意,便是认定林卯技不如人?那好办,你萧君有大才,尽管找他人去合作。 我林卯,不稀罕。”林卯怒火腾腾,收剑即走。 萧老四哪能让他轻易下船,朝溯洄之递了眼神,霎时溯洄之领人挡了他的去路。 “凭你们,也想挡我?”林卯瞬间浮出冷笑,猎猎杀机激的衣摆“噼啪”作响。 溯洄之道:“林斋主息怒,不就是邹寂人。蚂蚱般人物,也值得你放在心上? 岂不是埋汰自己?” 萧老四亦劝道:“是啊,要杀邹寂人咱们有的是法子,但没必要拿自己的命去奉陪。” 这回,林卯终于有把他的听进去,道:“什么意思?” “林兄有所不知,那使砚台剑的可是大有来历。以此人身份,咱们眼下万万开罪不得。” “怎讲?” “如果萧某料的没错,此人当是出身春秋翰墨,与文乞恣无意,墨笔诗断肠并称翰墨三杰的叁居墨如渊。” “墨如渊?”林卯一时立在原地,墨如渊的名号他也听过。但不曾得遇,再回想到那莫测的刀雨和脚下的深渊,禁不住低头看自己胸膛上的口子。 这,就是墨如渊吗? 萧老四看他这副反应,便知道话起作用了,接着道:“非是萧某不看好林兄,实是墨如渊本身不可小觑,且背后有春秋翰墨做后盾。 真有个好歹,吃亏不还是林兄你?” 林卯转身,直视萧老四,道:“算你有理,那接下来怎么办?” “自然是回去,然后我们从长计议。”刚说完,目光触及林卯仍是探究的眼神,忙补充道:“放心,萧某承诺过事,一定算数。 他邹寂人跟着百里素鹤,你还担心他不死吗?” 林卯沉默半晌,才开口道:“这回就便宜他了。” 萧老四呵呵道:“林兄乃是真丈夫,且让他再逍遥几日,咱们走吧。”晚了,怕是想走都难。 非是他怕事,而且现在还没必要对上。 林卯觑了他一眼,自然晓得其心中在盘算什么。但转念过后,亦觉得萧老四的顾虑不无道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不是君子,然只要不死,便有无尽岁月徐徐图之。邹寂人的人头,他要定了。 遂回眸看了身后的水墨世界,眨眼与萧老四等人撤的一干二净。 也是前后脚的功夫,素鹤亦赶到此处,却与萧老四、林卯刚好错过。 抬眸一瞬,登时足尖点地射入水墨之中。 邹寂人本想趁着林卯离开,也跟着离开去探那道黑影的消息,不料被蒙面人牵住,一时半刻无法抽身。 素鹤进来时,便看到邹寂人被击退的一幕。忙飞身上前,一把将人接住扶稳。 道:“我去。” 不等邹寂人回答,便是悯殊上手,一招:“灵气一点,正天罡” 浩然之威。清正之气,转眼即至蒙面人跟前。 且灵灵剑光,余威不止,更似急旋风一般,顷刻迫得对方应接不暇。 墨如渊急忙靠向素鹤,态度很是不友善:“你来做什么?我的事,不用你插手。” 素鹤掣剑化招,再进招,只丢下一句:“凑巧罢了。” 随后竟是招招如暴风雨般攻向蒙面人,只能闻得阵阵交击之声,根本看不清打斗中的人影。 偶有飞溅的火星子,宛若灵蛇般四处散落。 顷刻,两两分开。再看两人皆是面不红,气不喘。 须臾,素鹤肩膀出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而蒙面人的面巾突然碎成两半,就在即将露出真面容时,他却拂袖一挡突兀的消失不见。 墨如渊见状,连忙收了水墨山河,奔出好几十里。然四处遍查,皆无所获。 只能悻悻而归…… 那厢素鹤快速掠到邹寂人身边,道:“如何?要紧吗?” 邹寂人摇头,心中顿暖。收了剑,道:“皮肉之伤,不打紧。 你怎么来了?瑞锦宫那边没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小周庄的尸体被烧毁,咱们还需另外找证据罢了。”说罢,回头就瞧见怒火中烧的墨如渊。 还没等他开口,墨如渊即是劈头盖脸一通骂,也亏的素鹤脾气好,不和他计较。 等他气消的差不多,才拱手道:“阁下既然安然归来,素鹤就不再叨扰,告辞!” “慢着。” 素鹤道:“阁下还有事?”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说,你与那人是不是一伙的?”怎地早不来晚不来,偏你与他过上两招,他就别走了? 素鹤看向邹寂人,道:“此人乃是素鹤友人,今为素鹤之事四处奔波。 在下不放心,故寻友至此。 至于阁下的指控,请恕在下不能领受。” 说罢,即与邹寂人道:“我们回去。” 谁知墨如渊忽然一剑背后袭来,危机一刻,悯殊挣脱素鹤,自行挡下杀招。 “是把好剑,可惜跟错了主人。” 素鹤转身,让邹寂人走远些,随后看向墨如渊道:“阁下这么做,是出自个人还是代表春秋翰墨?” “你什么意思?”一听宗门,墨如渊可谓漏气三分。 平日里没天没地惯了,但宗门面前还是得收敛几分。 “无甚,个人恩怨个人担。如果是秋水掌门的意思,在下自然也要请师兄代为向贵派致敬一番。” “你……” “我如何?” “没什么。”墨如渊别过脸,同时也收了剑。 他下山乃是个人行为,本就是听了掌门晓瑜众人不可惹事,尤其是解印人一事,这才有了他的偷跑。 让不风找掌门?不是明摆着让人来逮他? “我知阁下对素鹤早有成见,素鹤不奢求阁下理解。但请看在两派交好的份上,咱们能心平气和的坐下说话。 阁下倘若心中仍有疑问,不妨随在下往客栈一行,素鹤自当为君解惑。” “不用,我和你这种自私自利之辈没什么好谈。后会无期。” 说罢,摇身离开。 邹寂人看素鹤回来,道:“你和他客气什么?没见他眼睛长到头顶上了。” 素鹤笑道:“此人能为不差,只是对我有些误解罢了,且他本心不坏,没必要和他置气。” “你倒是看的开,刚刚那蒙面人你怎么想?”我看他出招虽厉,但似乎意不在此。 说是拖住墨如渊,其实倒更像是等你来。 素鹤忽然顿住脚步,盯着邹寂人看了会儿,点头道:“你的感觉没错,我亦有此感。” 只是,那位蒙面人究竟是谁? 第一百四十三章:虫子 邹寂人看素鹤面露迟疑,疑惑道:“连你也没有看到他的面目?” 素鹤道:“可不是,咱们先不说这些。你身上的伤,也得回去让前辈处理下。 可别留下什么隐患,到那时可就不美了。”说罢,轻推邹寂人肩头,让他赶紧回去,甭操那么宽的心。 邹寂人低眸看看自己身上的伤,登时笑道:“多大点的事儿,不打紧。” 他嘴上如此说到,心里却别不是一番滋味。同样都是替人卖命,怎么前后差距就那么大? 难道真是自己以前眼瞎,看错了人? “小心。” “多谢!” 素鹤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打趣道:“想什么,这么入神?前面有坑你都没发现,是怕伤轻了前辈不给治?” 邹寂人臊的两耳发红,顿时有些不自然摸了摸后脑勺,道:“没什么,对了,前辈和云兄他们那边有结果吗?” 他并没回答,而是选择岔开话题。怎么能让素鹤知晓自己在拿他和林卯做比较?说出去,也实在不好听。 倒不如两人聊点其他的,也省去一路的尴尬。 素鹤并没有对他穷追猛打,而是边走边道:“两边皆无所获。 嗯?你这边如何?” 邹寂人抬眸,斜了他一眼,倏然正色道:“不瞒你说,我这儿还真有一点消息。” “哦?” “是,我之前向附近的仙者打听,都说没见过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但因为此地比不得其他村庄灵气充沛,居住者皆不是很集中,比较分散,我又往其他地方走了走。 直到走到与小周庄交界处时,才发现还有两户零散的仙者。 遂上前打听,才知一户已经搬走。” “搬走?”乍听两字,素鹤顿时脚步变沉,不自觉放慢下来。 “不错,上去打听才知道事发当天晚上,搬走那户仙者到湖边散步,却发现湖中的鱼虾不知何故,漂满整个湖面。 仙者心善,见到这场面当时也未做他想,就把湖里鱼虾都打捞上来打算埋掉。结果往对岸走时,发现还有走兽也死在岸边,索性拖一并回来。 本来,事情到这里也没什么。坏就坏在,当时搬运时仙者不小心踩到一截枯枝戳破了一只鱼肚。 据那位留下的仙者回忆,他那位老邻居说,鱼肚破后,流出来的并非鱼肠,而是很多细小的黑虫。 那仙者当时以为是天气炎热,所以鱼虾腐烂的快,在半信半疑试着戳破其他的鱼肚后,却吓的面色如土。” “为何?” “因为所有鱼肚里面涌出的都是细小黑虫,便是那些虾,看着个头不大,扯下虾头,结果与鱼并无二至。 仙者不死心,又将走兽剖腹取看,比之鱼虾更为骇人。 于是仙者在匆匆掩埋后,便去和邻居说,天灾将至,他要远出避祸,也嘱咐邻居赶紧离开。” “那……留下的仙者,他是如何看待此事?” 是出反常必有妖,既然已经告知却还选择留下,不是无知便是有大才。 邹寂人一看素鹤的反应,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道:“起初我也和你是一个看法,心想仙者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后来和他聊了会儿,才晓得不是他有大才,而是他觉得没什么。左右就是几只虫子,无需自己吓自己。 那邻居搬走,他还觉得人越修越回去了,直修的胆小如鼠。” “虫子?” “是,我觉得事出必有因。无缘无故,鱼虾不会成群暴毙。那些死在岸边的走兽,想来便是因为喝了湖中的水才落得如此。” 素鹤吁出一口浊气,蹙眉看着头顶上日头,道:“你有去湖边查过吗?” “有,只不过湖水现在没有任何异常。” “怎么说?” “我往林间捉来野鸟、兔子试水,喝下皆是无恙。又捕了一袋青蛙倒入湖中,也是活蹦乱跳。” “看来,是痕迹被抹除,一切恢复正常了。” “不错,我也是如此认为。另外,为了确认此事真假,我找到仙者埋尸鱼虾的地方。 奇怪的是,那些鱼虾至今并没有腐烂发愁,而且各方面看都很新鲜。那些虫子,实在不像因天气炎热滋生出来的。” 素鹤听罢,渐渐陷入沉思。许久,才道:“确实如此。” 邹寂人点头,道:“还有一事,叁居墨如渊到来时,曾有一条黑影遁走。 我本欲追,无奈让蒙面人绊住。后面再想追,却失了那黑影的气息。” “墨如渊?” 邹寂人忽见素鹤微微惊愕的样子,登时失笑道:“是啊,此人乃是春秋翰墨三杰之一。只因性子过于不好相处,是故很少在欲海天走动。 但凡他出现,十之**定是背着秋水无痕偷溜出来的。” “你是如何知晓?”素鹤还是有些吃惊,三杰他也听过,像恣无意、诗断肠亦曾有一面之缘。 在他的印象里,剩下一杰至少该是如前两位一般。 怎么也没料到,会是如此火爆的性子。 邹寂人讪讪道:“你也清楚我以前是干什么的,自然对各派的事多少有几分留心。” “倒是如此,那黑影,你瞧出什么问题了?” “我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那些鱼虾身上相同的气息。” “你的意思?那可能是真凶?”要是如此,那蒙面的目的就很明显,而他出手漫不经心便有了合适的解释。 只不过,以蒙面人的修为。所展现亦只是区区一角,这样的人物?倏然,他想到了一个人,此人也是已驱虫为特征。 如果是他,素鹤毫不怀疑他的能力。然而,真相真有如此简单吗? 邹寂人道:“你想到了什么?” “有些想法,但还不敢肯定。你可知他们的气息相似在何处?有什么特点?”素鹤摇了摇头,心中却是翻起滔天巨浪。 鱼,终于要咬饵了吗? 可随后一想,又觉得太不可思议。虫子、红寡妇、常帶子不是没有在欲海天兴风作浪,然较之他们以往出手,则有明显的差别。 如同前次寄信挑衅时,后面陆陆续续几次,皆是毫无踪迹可寻。怎的此回,就留下如此大的破绽。 实在不像他们以往的作风,再思及黑影,莫非这是他们培养手下? 邹寂人沉思片刻,道:“特点共通?共通……” 忽然,他拍手大声道:“你附耳过来。” 素鹤从其言,随后邹寂人贴在他耳畔嘀咕了数句,只听得素鹤面色愈发的凝重。 半晌,才讶异万分的看向邹寂人:“你确定没弄错?” 邹寂人正色道:“事情非同小可,我能同你开玩笑吗?” 素鹤忙解释道:“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就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我知道。”邹寂人苦笑一下,随后低头往前走。 是自己曾经行差踏错,如今这种局面也是他该受的。 “唉……走吧,估计他们也等急了。”素鹤晓得邹寂人心有症结,本想再解释,想想又放弃了。 大家都是男人,婆婆妈妈反而不好。即是心症,也只能让他自己慢慢走出来。 否则,倒显得自己心口不一。 邹寂人颔首,两人提元越过山山水水,很快赶回客栈。 缺云子看向人终于回来,一颗心总算放下,忙朝两人招手,道:“快点快点,都给你们留着,菜都热了几回了。” 素鹤道:“前辈先替寂人看看伤势,这天气吃凉菜也无妨。” 说罢,将邹寂人推到缺云子跟前。 邹寂人有些僵硬的挺直腰杆,多少有些不自在。他以为,素鹤对他过去还是有些介怀,嘴上不说,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才是难免。 但他没想到,貌似一切真的只是自己多想。 缺云子什么人,那眼珠子滴流转转,就知道咋回事。 示意邹寂人先坐下,甭紧张。 邹寂人不敢违逆,自是依其而做,道:“我没事,就是皮肉伤而已。” 缺云子揭开盖在伤口上的碎布条,戳了戳,立马疼的邹寂人冒冷汗。道:“嗯,可不就是皮肉伤?都能看到里面的骨头了,就差断骨。” “前辈……”咱能不挖苦吗? “嗯?干嘛?” “……” 素鹤道:“前辈,情况如何?” “还行,没伤到要害,再深上一寸,就恕老头子我医术浅薄啰。”说罢,对邹寂人道:“你跟老头子回房去,行雨,你来帮忙。” “好。”云行雨即从座起,不管邹寂人愿不愿意直接硬性带上楼。 霎时,人来人往的大堂,除了客人,剩下的也就素鹤、槐尹、碎玉人。 槐尹看人都离开,才试探性问道:“你动手啦?” “是啊。”素鹤点头,一边叫小二拿来干净碗筷。 “仙长,这是您要的碗筷。”小二哥很快拿来碗筷,放下便走。 素鹤叫住他,道:“且慢。” “仙长还有什么吩咐?” “劳你替我把这些饭菜,给我那位受伤的好友送去。”说罢,捡了好菜挑到碗里,又打上汤和饭,让小二一并给端上去。 “好嘞,您稍等,小的这就给您送去。” “有劳。” “不敢不敢,应该的。” 小二哥连连摆手,端了饭菜便疾步往楼上而去。 倒是碎玉人看的有几分艳羡,趴在桌子眨巴眨巴道:“百里大哥,你把好的都挑给他了,自己吃什么呀?” 还是浥姐姐眼光好,看看人家百里大哥多贴心多温柔。想到这里,顿时嫌弃的瞥了眼某人。 哪像有些人,对他再好都很瞎了一样,死活看不见。 槐尹扭过头,不悦道:“祖宗,我又做错了什么让您老人家这么看不上?” “哼,我又没和你说。” “……” 素鹤忙出来打圆场,道:“没什么,我随便将就一下即可。 再说,这不还有很多菜吗。” 碎玉人睇向菜碗里,悻悻道:“是有很多,不是骨头就是菜叶子,要不就是菜汤。” 槐尹挤兑道:“哟,您也会关心人呀。” 气的碎玉人桌子底下直接给他来了一脚,咬牙道:“要你管。” “……啧,那么凶?小心嫁不出去。”槐尹疼的抱起脚丫子猛搓,死丫头,还真下死力。 “哼,本小姐嫁谁也不嫁你,用不着你操心。” “嘁,说的我想操心一样。” “你……” 第一百四十四章:真没有 素鹤一看两人越说越没边,连忙放下筷子喝止道:“好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问他?”碎玉人气鼓鼓的别过脸,越想越来气,他还真敢说。 槐尹撇撇嘴,不屑道:“有些人不可理喻,不用理。 还是说说,你怎么和人动手了?” 素鹤看了看两人,顿时也没什么胃口,随意扒了几口饭,便算对付过去。 道:“遇上了一个蒙面人。” “蒙面人?”槐尹吃了一惊。 “嗯。” “可有探出对方路数?” “没有。”素鹤摇头,随后瞥见小二哥从楼上下来,便招手让小二把桌面清理干净。 等小二哥清走残羹后,道:“上楼再说。” “也好。”其实槐尹现在不怎么愿意和众人共处一室,总觉得莫名有几丝尴尬。 但素鹤既然开口,他便不能拒绝。否则,只是让人生疑。 遂推了把碎玉人:“走了。” 碎玉人把肩一拧,当下脱了他的掌心,先一步径往楼上而去。 槐尹望着空落落的掌心,不知道怎地心也好似空了一块,直道见了鬼。 又发现素鹤正等着自己,悻悻道:“小丫头脾气愈发见长了。” “你呀,又不是不知玉人的性子,何苦逗弄她?没得人家面皮薄,要同你置气。”素鹤等他近前,两人一起上楼。 “嘿嘿,不提这事不提这事。”槐尹连忙打哈哈,岔开话题,望了小二哥一眼,道:“你刚才何不叫小二下去让重新做了给邹管家送去,何必那么麻烦挑挑拣拣让人端给他?” 素鹤手扶栏杆缓步而上,道:“都是现成热好的,且他有伤在身又在外奔波。让人重新做,一来一去颇费时间。 不如就捡些给他送去,也好应应急。” “你倒是真拿他当自己人,就不知他是否也是如此待你?” “嗯?”素鹤脚步稍顿,愣了一下,笑道:“我之性命都全赖他才得以保存,还要他怎样相待?” 槐尹僵住,早料得素鹤得知这段过往必然会待邹寂人不同,但没想到素鹤的表现会如此直接。 看来暂时是不能对他下手,只能另寻他法。 素鹤走到转角处,见槐尹还没跟上,道:“怎么?有心事?” 还是说槐兄你对寂人有……不同的看法?这念头顿时如闪电般窜过他脑海,快的追之不及。 槐尹回神,忙给自己找了借口,道:“没什么,就是想到那丫头定会去找缺云子告状,待会儿老缺头指不定怎么收拾我?” “这事啊?”素鹤松了一口气,看来刚刚只是自己错觉。道:“前辈若说,你且忍忍便是。 玉人非是一般女儿家,不会与你斤斤计较。” “呔,瞧你这话说的,整的我给她计较一样?”槐尹上前给了素鹤一拳,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则是别有所思。 素鹤以掌相接,巧劲化解拳风,笑道:“好好好,是在下说错话了,槐仙长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 “去去去,我怎么交了你这么个损友?”槐尹当下做驱赶状,挥着袖子“啪啪”连扇好几回。 随即,两人说话间到了邹寂人房内。 刚好缺云子替他把伤口都处理干净,接着便是要敷药。 碎玉人见状,忙跑到外面等候,等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都淡下去,又得了缺云子提醒。 才红着脸走进屋内,只是经过槐尹时,狠狠给了几排眼刀伺候。 扎的槐尹偷摸摸打量缺云子的反应,生怕老爷子突然发难。 缺云子挑了挑眉,不善的目光扫过两人,随后把沾血的帕子往铜盆一丢,“啪嗒”溅起水花。 阴阳怪气道:“哟?鹤小子你饭不吃,急急忙忙陪那不知好歹的人上来干嘛? 没见这里有人不欢迎吗?” 他这话音一落,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槐尹是听了心里咯噔猛跳,连带上云行雨,邹寂人都不禁抬眸看向槐尹。 槐尹讪讪的哼了几声,故作坦然道:“我晓得你老人家心疼某人,但总也得让我辩白辩白不是。 就是犯了弥天大罪的死囚,临了还有个遗言什么的。你再怎么偏心,总也得听听我的。” 语罢,用肘子撞了一下素鹤。 喂,你倒是赶紧开口说两句,不然老头还不得吃了我? “丫头,你过来。”缺云子对碎玉人招招手,让人到他边上站着,看着槐尹眼珠都快秃噜出来。 这两人明明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整的比亲的还亲,磕碜谁呢? 碎玉人自然依其言,娇滴滴唤道:“爷爷。” 把槐尹叫的果然突得一阵抖颤,咦……这两人真可怕。 素鹤刚想开口,就让缺云子给无情堵了回去,外加一记眼刀,搁边上待着。 无奈,只能拍拍槐尹肩头让他自己保重。随后径直走到床前,对邹寂人道:“如何?可有好受些?” “已无大碍。”说罢,看着桌上堆的老高的饭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男人啊,有时其实没有太多要求,更不会没事去矫情。但真要认定了的好,哪怕白水一杯,也尽够他暖一辈子。 “去吃点东西吧,本来想叫小二重做。后来觉得一来一去太费时,你且将就将就。” “无妨,已经很好了。”邹寂人颔首,随后起身坐到桌旁用饭。 素鹤与云行雨并列而坐,看着缺云子削槐尹。同样的热闹,却是看出不同的味道。 至于到底是什么,那就只有他们自己心中清楚,旁人自是无从知晓。 缺云子把槐尹给削的五六不认后,才终于肯放他一马。当然,也不是看他表现好。 而是素鹤如此短时间即上楼,必然有要事和大家相商。敲打这种事,到位即可,没必要揪着不放。 槐尹暗自吁了一口长气,眼前的这关可算蒙混过去。 遂仍如旧时熟络,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说吧,你小子放着饭不吃,跑上来有什么紧要事?”缺云子卷起衣袖,抱起一脚搁在腿上,垂眸欣赏自己的草鞋。 虽然很“清凉”,可这是仙草织就又舒服又那啥。好吧,其实就是他穿不惯布的。 素鹤掩袖轻咳,缓解自己的走神,道:“前辈慧眼,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来,是为了两件事。” “哪两件?” 话音一落,莫说缺云子疑惑,便是云行雨也抬起头,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素鹤身上。 “一是蒙面人,此人修为深不可测。以交手的情况来看,只怕是敌非友。” “什么蒙面人?老头子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是他想错了吗? 顿时,悄然和云行雨照了眼神。 云行雨微微垂眸,大意先听素鹤接下来怎么说,再作判断不迟。 缺云子缓缓的将心收回腔子,继续抠他的鸡窝头。 素鹤道:“以此人修为,再加上寂人自小周庄北面得到的线索,小子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打住。”缺云子突然伸手让素鹤先停下,道:“老头子晓得你的意思,只是寂人在北面发现了什么,让你有这种猜测?” “事情是这样……” 既然缺云子问起,素鹤便把邹寂人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与众人听。 缺云子听罢,登时沉默不语。 只道,怕什么来什么。 屋内气氛,也瞬间升至微妙。 云行雨难得主动开口,不紧不慢道:“一切虽然很合理,然无实证,终不过猜测。 难道,你要以此说服勇王?” 素鹤缓缓摇头,道:“这也是我为难的地方,且不说此事。若猜测属实,想要擒住也非易事。” “你打算如何解决?”缺云子沉默半晌,终是面露凝重。 “暂时没有。” 槐尹眉眼微转,露出一丝友好,道:“不如且看看大殿下那边有没有新的线索,瑞锦宫扣人也不能一直扣下去,否则疏星楼那边他无法交代。 说穿了,他就算以保护证人名头,也不能拘上轻尘一辈子,这事情咱们急,怕是有人比咱们更急。” 邹寂人听到他这话,顿时目光把所有人都罗列至眼底,随即低头扒菜扒饭,闭口不谈一句。 云行雨、缺云子皆是听后不语,碎玉人一看这情况,忙跳出来道:“对啊,坏人虽然坏,可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不管怎样,浥姐姐目前至少是安全的。” 尽管她不晓得这屋子里的男人都打的什么哑迷,但私心驱使,她还是忍不住替槐尹说话。 槐尹也趁势道:“你就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话,他很明显是奔着素鹤去。毕竟,在场的虽多,然做主的是他。 素鹤沉默良久,终是吁气点头,道:“确实,那我明天再去瑞锦宫一趟。” 槐尹听到素鹤也认可,顿时悬着的心松了不少,起身道:“那就这样定了,我再出去到别的地方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能帮上的。” 随后对碎玉人道:“走吧,我的祖宗。” 碎玉人看了眼缺云子,依依不舍道:“爷爷,玉人下次再来看您。” 坦白讲,每次槐尹喊她祖宗时态度都是不咋地。但她次次听着,心里莫名的透着一丝甜。 缺云子点点头,让她尽管去便是。想他了,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待人走远,气息全无时。 缺云子横向素鹤,道:“人都走了,还不直说?” 素鹤怔了片刻,失笑道:“前辈此话,恕小子不懂。” “……你跟老头子我装糊涂?” 兔崽子,长能耐了……啊? “真没有,前辈待小子恩重如山,小子岂敢别有心思?” “滚他娘的犊子,恩重如山个屁。你们这些家伙哪个不是能劈山断岳?山重的恩算啥?移开就是。”缺云子说完这话,胡子都是哆嗦的。 “前辈……” “说是不是说?” “真没有。” “……” 缺云子没料到自己这般逼迫,素鹤竟然咬定不松口。 不禁大为疑惑,这小子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第一百四十五章:菰家与三邪 那边素鹤坚持自己没有隐瞒,这厢槐尹、碎玉人离开望云客栈,即回到禧园。 申时时分,槐尹悄然掩去踪迹到了菰家。 菰晚风仍旧喜欢待在老树底下逗逗雀子玩,日子过得是无比的恬淡。 丁繆让槐尹在门口等候,自己先进去通报一声。免得来的突兀,惹恼了主人。 须臾,即到菰晚风跟前:“主人,槐尹门外求见。您看,要见吗?” 菰晚风继续投喂雀子,眉眼不曾抬,道:“让他进来。” “是。”丁繆松了一口气,连忙躬身退下。 槐尹瞧着人走了过来,压低声问:“如何?主人答应了吗?” 丁繆颔首,槐尹大喜,拍了下他的肩头,便急忙忙越过,直向园子深处而去。 而丁繆一想到主人让槐尹明里与二小姐同在禧园,有些话憋在胸膛,他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总之,是左右为难。 然槐尹找到菰晚风时,未等他开口行礼,菰晚风先发了话,逗着笼子里的雀子道:“出了什么事?需要你不顾规矩亲自来说?” 槐尹闻言,扑通跪在地上,叩首道:“事出突然,属下不得不冒险来见主人一面,待说完此事,属下甘愿领罚。” 话说到这份上,也是良久才让菰晚风放下手中的鸟食,终于抬头正视槐尹,道:“说。” “是。 属下刚从望云客栈回来,自百里素鹤处得知小周庄背后恐另有其人。而且,邹寂人从小周庄北面带回消息,事发当晚,与该庄交接湖泊里,曾有鱼虾无故死亡。 即至去岸边饮水的走兽,也难逃死厄。 另外,百里素鹤午时左右出去寻找邹寂人。却遇上春秋翰墨和一位神秘的蒙面人。 据百里素鹤坦言,此人修为深不可测。” 说罢,后背已是冷汗涔涔。 菰晚风盯着槐尹,打量许久,才不紧不慢的开口:“他得出了什么结论?” “回主人,依百里素鹤之言虽未言明,然其意直指八风岛三邪。” “哦?他的依据是什么?” “百里素鹤曾和蒙面人交手,小周庄那边由邹寂人走访得知,湖中的鱼虾即岸边的走兽,死后肚腹皆涌出黑虫。 属下大胆推测,应是百里素鹤与蒙面人过招后心有所获,故他有此推论。 毕竟,欲海天内以御虫为手段的,当首推八风岛。加上三邪早前破封而出,四处做恶,由不得人不做联想。” 菰晚风听罢,挑了挑眉,似是不置可否一般。回头捻了一撮鸟食,一颗一颗投喂雀子,背对槐尹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他可有说过接下来如何?” 槐尹道:“百里素鹤目前苦无证据,打算先等大殿下那边的消息。” “嗯?”菰晚风微怔,复无恙,道:“此事,你只需配合百里素鹤即可。” “是,属下告退。” “去吧。” 走到门口,即迎上担忧的丁繆,一见他出来,立即道:“如何?” “主人未曾发怒,只叫相机配合百里素鹤即可。” 丁繆蹙眉,这不似主人的作风,道:“你此行,百里素鹤可有起疑?” “未曾,不过我观除邹寂人外,缺云子云行雨皆似有意无意结成一线。往后,恐生掣肘。”槐尹沉吟片刻,抬手摸了摸下巴。 这几日事多突然,胡碴子都开始冒头扎手。 “你可有应对之策?” “放心,百里素鹤此人我算得几分了解。只需稳住他,余者至多棘手,还谈不上无法应对。”槐尹拍拍丁繆的肩,随后摆摆手,大踏步遁离菰家。 来时不曾惊动谁,去时也亦然。 丁繆注视其消失的位置,心里颇有几分无法揣度的担忧。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槐尹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 但转念一想,以槐尹的为人断然不会看不出来。然既是看出来,还选择如此做,只能说明事情确实有些棘手。 正忧愁内结,忽然园内传来菰晚风的呼唤。 遂敛了心绪,移步圆内。 “主人唤丁繆有何吩咐?” 菰晚风道:“你去白葫芦山走一趟。” “去哪里做甚?”闻言,丁繆抬起头。 “早前我记得槐尹信上曾说,玉臻峰女仙被人一夕无故而灭。白葫芦山与此峰相隔不远,你去找人打探,过许有所得。” 这……“属下不是很明白。”难道槐尹回来,和主人说了什么?不然怎会突然要求白葫芦山一行,且所问是玉臻峰。 菰晚风逗的雀子上窜下跳,在笼内欢叫不已,看的丁繆脊背不安出森森寒意。 想开口,然发现喉头如同肿胀,实无法将话宣之于口。 登时更加骇的肝胆欲裂,魂魄几不能附体。 倏然,身上那股压迫感被移开,丁繆不自禁咽下口水,望着菰晚风,定定的不知如何是好。 菰晚风嘴角忽的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似笑非笑道:“我怀疑玉臻峰系三邪的手笔,你所将此事探出原委,也可正好助槐尹一臂之力。 你说,是不是?” 丁繆心中咯噔猛跳,慌忙低下头,道:“属下不敢有此忘念,槐尹倘若不能完成主人的吩咐。则是他之能力不足,死不可怨。 属下若生出助他之念,岂非暗指主人识人不明?” 语落,扑通跪在,连磕数个响头。 菰晚风笑笑,提起雀笼挂到老树枝上,道:“起来回话,你们兄弟情深,我岂是不分是非之人?” 可他越是如此说,丁繆就越发的惶惶不安。 都清楚他的脾性,怎会不知其为人?由来最忌底下人私自走近,岂有可能突然大发善心? 事情落在丁繆眼里,如何看,它都是要命的局。 然菰晚风却一改往常习惯,亲自将人自地上扶起,语重心长道:“我知自己往来过于苛责尔等,然近来静思己过,实我之过也。 我知你有心助槐尹一臂之力,但你要助岂可无所目标?” 话音一落,丁繆有如身处雷暴中心,浑浑噩噩不可测。 而菰晚风对他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道:“百里素鹤目前为了浥轻尘之事正忙的焦头烂额,你若此去能把玉臻峰的事情理出脉络,则可帮助他解了眼前难题,而你往后要多助槐尹,则眼前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丁繆听得瞳孔紧缩,最后怎么出的园子都不知道。等他回过神,人已经出了菰家。 伫立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许久,才挑了个方向往白葫芦山而去。 再观菰晚风得了下人的回报,嘴角倏然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另一方面,蒙面人在穿过毒雾大泽后,进入了一处鸟语花香的所在。 倘若不是亲至,谁也想不到忙忙大泽之后,竟是这样一块宝地。 须臾,蒙面人至那精致的庭院宅舍中。红寡妇斜卧在树底下纳凉,享受着几个精壮小厮的伺候。 看到来人了,也没有半点退下去的意思,反而愈发卖力伺候。 红寡妇张口接下小厮剥好的果肉,眉眼微微睇出,道:“哟?大忙人回来了?” 蒙面人霎时摇身化作本来面目,掀开遮住面门的头发,眦牙道:“红……姐,话不能这样说。 我出去,那也不是瞎闹。” “哦?你还能干出正事?”红寡妇是白眼都懒得翻,同修至今,还不晓得她是什么尿性? 虫子霎时僵住,随后讨好道:“当然当然,要不是我出去,那个几个怂包说不定让人逮住,什么都供了出来。” 红寡妇看着他那锃亮的大黄牙,瞬间觉得格外的扎眼睛,半遮道:“你还是变成刚才的模样吧,至少看着比这个好。” 虫子一副受伤的样子,痛心道:“红姐,你居然也只是喜爱皮囊的凡俗女子,我太失望了。” “我看你皮痒欠收拾。”红寡妇眼一厉,起身夺了小厮削水果的刀,照着他脑门子就一记。 “嘿嘿,别生气,我就是想逗下你。”虫子接住小刀,随后上前还给小厮,挥手让众小厮先退下,方搬个矮櫈在软榻边上坐下,同红寡妇凑近道:“咱们接下来,谈正经的。” 红寡妇是真的很想给他一巴掌,没见过脸皮这样厚的,遂递眸给廊下的常帶子,大意是你怎么看? 常帶子不置可否掠过他,那眼神也是直白无二,差不多即是看看他有什么屁要放? 虫子眼看二人一来一去,顿时酸的不行,冲红寡妇笑嘻嘻道:“我实话和你你说,此回出去,我和百里素鹤还有一个年轻人过过招,讲道理,我觉得你俩过于谨慎小心。 咱们,应该正是宣布出世,随后挑选合适的猎物下手。” 红寡妇倚身坐下,血纹蛛滋溜溜又爬到了那一派春光之处,冲着虫子得瑟的扭扭,随即吧唧一口满足咬下去。 看的虫子差点没把眼珠子秃噜出去,这死蜘蛛绝对是故意的。 倏然,红寡妇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厉声道:“再瞪,老娘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鱼泡儿踩了。” 虫子忙捂住脸,往后略缩,眦牙道:“嘿……别介,咱们谈正事呐。” “谈什么正事?合着搁你眼里,欲海天也好,年轻一辈也罢,都不足为惧是吧?” “没错,我不否认这些个人假以时日必定成才。可老子又不是活菩萨,凭什么在他未成长起来前不掐死,要留着他长成起来对付我? 没这个道理,是不是?” 此话一出,红寡妇也好,常帶子也罢,不禁都为之侧目。 诚然,即是敌对关系,为何要给他们成长机会? 纵然欲海天确有隐藏势力没出,但也不是他们处处隐忍至此的理由。老的不能动,那动小的总成。 明的不行,也可以来暗的。 顿时红寡妇之前咬定谨慎行事的心,开始变得活泛起来。 虫子看她似有松动的迹象,忙趁热加油,道:“我自然也清楚,老东西咱们还碰不得。 可老东西即便千手千眼,他也有打盹的时候不是?” 这……红寡妇犹疑的瞬间,目光投向常帶子。 如何? 第一百四十六章:三邪定计 常帶子自廊下转出,道:“此事可行可不行,你且说了你的想法?” 虫子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贼兮兮道:“我有个想法,你过来,我说给你们听。” 红寡妇看的皱眉,只瞧他那两粒眼珠咕噜噜果不停,就晓得没好事,道:“要说便说,搞什么鬼?” “等一下就好。”虫子说完,又对常帶子招招手,催他快些。 “哼,说吧。”常帶子无奈摇头,多少年了还改不了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 他倒也懒得去搬矮櫈,直接让红寡妇给他挪个位置,一屁股大咧咧坐了下去。 气的虫子差点没起身撸人,不过是瞧见红寡妇的警告后,乖乖的蔫了下去。 怏怏不乐道:“算了,不说。” 老子赤心一片,就为了看你们挨挨挤挤? 红寡妇哪会不晓得他的心思,抬起莲足,轻轻一点。那矮櫈登时化作粉屑,虫子摔了个实在。 “红……” “老娘怎么啦?我告诉你,今儿你要说快说,不说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就你那芝麻绿豆的眼睛,除了颜色你还能看出啥?”红寡妇伸出右手,打量着长长的指甲,暗忖:不错,这小子的手艺还可以。 小子,自然是指先前伺候的小厮。 红寡妇不爱男色吗?爱的,但是她更爱好看的皮囊。 因为灵魂是不受掌控的,而皮囊可以任她予夺。 所以,不管怎么着,貌似虫子都不是红寡妇喜欢的那款。 只是虫子不那么想,只要锄头使得好,哪有女人撬不了? 加上红寡妇那时不时勾勾的风情,偏又一直拒着他。久而久之,虫子就有了非要征服这女人不可的念头。 虽然红寡妇名头很响亮,但有人不惧。 常帶子便时常以特殊眼神去关爱他,没办法,有些人女色迷了眼,看谁都是敌人。 见他坐在地上不语,道:“你要再不去,我可就走了。 实打实的讲一句,我们现在除了已知的百里素鹤是解印人之一,余下的是谁?在哪里,都是一无所知。 冒然宣布出世,与我们而言弊大于利。 你的想法我懂,可你别忘了我现在首要目的是什么? 是保全己身,找出所有解印人。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取得足够的血气供养岛上,以此消弭王印对岛上的侵蚀。 此印不去,七重迦罗印便会生生不息。 而眼下你我她三人,尚不能一次取得足够的血气,唯有点滴蚕食。 就这种情形而言,你讲要公然现世,可知是以身做靶子,正中了百里素鹤同无生门的诡计。” 百里素鹤以解印人身份入世,你以为是偶然? 虫子抬眸,复垂眸,矮櫈没了,他干脆就坐在地上。将双脚一盘,便撇过头默然不出声。 红寡妇将吃饱的血纹蛛抱在掌心,慢慢抚摸,道:“此举非是不可行,只是你我三人得从长计议。 同样,你说的也对。 目前我们虽是求了稳,却也给了欲海天喘息的机会。” “你有法子?”一听红寡妇开了腔,某人立时来了精神。 “有是有,需得一人帮我们走一趟才成。” “谁?” “谁?” 闻言,虫子、常帶子同时望向红寡妇。 “急什么,时机到了不就自然知晓?过早揭露迷面,那还有什么意思?” 红寡妇说完,嘴角亦是荡起无限风情,直把虫子看的忘了他回来要干嘛? 满心就只有一个念头,这女人太娘的带劲儿了。就这一眼,便觉得某处有了自己的想法,比他更积极。 “且等着吧,不会让你们失望。”红寡妇瞥了瞥两人,然后脚踩莲步,施施然去找众小厮。 二人粗略晓得她的盘算,但又吃不太准,遂也只能静心干等。 只是瞧着红寡妇久去不归,虫子是坐不了,推了把常帶子:“你不想去看看?” 常帶子道:“人家现在不是你的人,要干什么是人家的自由,咱们去看像话吗?” 闻言,虫子立马鄙视道:“得了吧,装什么正经,偷看洗澡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如此大义凛然?” 说罢,又补了一句:“我都不介意,你充啥正人君子?” “……”常帶子被堵的无话可说,大家都是正常男人,有些事总需要排解的嘛。 这偌大的寂寞台,(也叫万古一默,只因身藏在毒雾大泽之内,无人涉入,便宜了他们几个,做了据点。当然,寂寞台也是他们的叫法,万古一默,可不就是剩的只剩寂寞。)满打满算,也只得一个女人。 有些事嘛,自然就不用想。 不过红寡妇能为不弱,手段又狠。他们两个也是有色心没色胆,充其量只偷看什么的。 道:“你不嫌难受,我有什么不能去。” 说罢,催道:“走吧。” 晚了,只怕汤也没有。 虫子哼哼两声,最后还是很实诚的走在前面。 另一处,黑影自得虫子援手后,便趁夜到了九曜楼。 一枝春这人从来不管进来的是人还是不是人,银钱给到位,什么样的美人都任你挑。 那人找到一枝春时,一枝春道:“哟,这位爷来的可真不巧,我们忘忧这会儿房里正有主儿呐。” 那人也不恼,直把银钱推给一枝春,道:“无妨,只要夫人开恩,我可等候。” “咯咯咯,哎哟,我说你们这些男人啊?咱们九曜楼又不是只有忘忧一个姑娘,像锦儿,茉娘哪个不是花一般的美人?何苦,非盯着一朵?”一枝春捻帕捂住红唇,那一眼似能看透人心,偏又笑得万种风情。 “夫……夫人,在下别无所求,只要忘忧姑娘即可。这些银子您收下,不够我可以再加。”那人笑的一脸讨好,说话间再次取出同等分银钱推给一枝春。 一枝春看了眼,婉转一笑,道:“哎哟,您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哪是为了这些俗物为难您,只恐我们忘忧刚伺候一位客人身娇疲累,对您招呼不周。”说罢,却是递个眼神给小云,让人赶紧把银子收好。 小云别的不说,跟在一枝春身边这眼力默契是没得讲。眼神稍触,即风卷残云把桌上堆的银子全都袖走。 那人看的眼疼心也疼,可是没办法,堆成小山堆,他今夜也必须见到忘忧。 忙赔笑道:“夫人客气,能得忘忧姑娘垂青,是在下三生有幸。” “啧啧啧,这嘴甜的。小云,你去看看忘忧那边完事了没有,完事了就赶紧过来说一声,别让这位爷久等。” 小云恭恭敬敬看了她一眼,道:“奴婢这就去。” 少顷,小云回到房内,道:“夫人,可以了。” 一枝春即起身,道:“带这样爷过去。” “是。”说罢,侧身道:“请随奴婢来。” “多谢夫人成全。”那人起身朝一枝春拱手一揖,随即同小云离开。 一枝春抓了把瓜子慢嗑,边嗑边吐壳,丰润的红唇上下开合:“不谢不谢,给要给银子,咱们什么都好说。” 当然,这话说的声音小,那人心急见忘忧,听是听不到了。 小云把人送进忘忧房门,便直接回到一枝春身边伺候。 只是忘忧刚送走一位客人,浑身都还没得及清洗,整个房内都充斥着欢好的气息。 “来都来了,不办点什么吗?” 那人一个激灵,道:“小人,心急求见,实有事禀报。” 忘忧自那若隐若现的帘帐后伸出一只白嫩柔荑,道:“来吧,有什么紧要的事也得上来说不是?” 那人其实不敢,但一失足成千古恨,湿了鞋便上不了岸,明知道去了代表的是什么,还硬着头皮钻入帘帐。 待那一番云散雨收之后,忘忧才枕着那人臂弯问:“你要说什么?” 那人目不敢乱视,直愣愣的向上看着:“小人此番叫人看出端倪,一路穷追不舍,幸得一人突入搅局,小的才侥幸逃脱。” 忘忧阖眸,道:“你可知跟踪你的人是谁?” “小的不知,但对方修为高深,定非无名之辈。” “那你事后可有探查?” “没有,小的当时急与逃命,未曾细看。” 闻言,忘忧倏然狠张双眸:“我要你何用?” 说罢,那人身上竟发生了可怖变化。如被人扼住脖颈无法呼吸,更无法声张呼救。 两眼越睁越突,直至爆出眼眶,随后人猛的抻直,下一刻便没了气息。 随后忘忧起身,摊开手。那人的身体从头开始,化作细小黑虫,一只只排队爬入掌心,拱一拱,扎入皮下由回到她体内。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床上的人便死的无声无息,了无痕迹。 随后,门口传来杏儿的声音:“小姐,需要奴婢为你打水吗?” 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完事。 忘忧扭头道:“不用,今日我乏了,明早再洗。” “那小姐可需要奴婢准备饭食?”私心里,小丫头觉得这是个累人的活儿,很怕饿着她家主子。 “不用,你下去歇着吧。今夜无需过来伺候,我累了。” 杏儿听罢,觉得小姐的声音确实听起来好像很累。想想也是,一连好几个客人,累也正常。 遂不觉有疑,转身即自己打着小哈欠离开。 老实说,这个点儿她也有些乏了。 她走后没多久,忘忧的房门被打开。走出来的,正是那位死去的客人。 刚把门关好,即遇着一个喝醉的客人,迎头揽住其肩,哥俩好道:“兄弟,这头牌的滋味如何?” 那人回头,看着紧闭的门,神秘兮兮附在醉客耳畔嘀嘀咕咕说了几句,随后便扬长而去。 醉客半晌才回过神,随后雄赳赳气昂昂去找先前的美人。 至于那人说了什么,外人则无从得知。 而那人自出了九曜楼便消失在夜幕下,暗处随即闪现出几个人。 “头儿,还跟吗?” “你、你跟上,都给我距离操持远点,遇到不对劲就立刻撤回。” “是。” 倏然,两道身影乘着夜色翩然无踪。 剩下的三人道:“头儿,那我们怎么办?” 那头儿沉默了片刻,道:“走。” 第一百四十七章:郭林 几人回到那看似简陋的民宅,有人打趣道:“咱们这宅子现在打外面看,可算也是有名字了。 不像从前,啥都没有。” 登时几人大笑,相互捶肩道:“瞧你这话说的,回头月使该收拾你小子。” 说罢,几个又是一阵大笑。 玩笑归玩笑,以前这地方啊看起来真和荒山野岭没得区别。不知情的,还会当这里是个荒宅。 经过几次不大不小的误会后,上面终于肯搁门口挂个牌匾。 说牌匾吧,其实也就是随手劈来的一块木板。据说是他们那谁,亲笔题的字,名曰:大荒楼。 楼不楼的他们是不晓得,但此处地界荒是真的荒,一到夜晚,整的四处都是团团鬼火飘荡。 本来也没有,是他们那位主儿说,大晚上外面什么都没有,怪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就让月使带人把外面好好捯饬一番,添点人气儿。 结果,此后一到入夜,这绿油油的鬼火就开始出来飘荡。 乍看之下,还真的是蔚为壮观。 好多“人”气儿…… 甫进门,那负责接待的梁二即走了出来,拱手道:“几位回来了,主子再等你们回话。 都别说笑了,先赶紧进去吧。” “真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梁二抬眸,见是梁一问自己,道:“已经在城里坐了有些时候,你们还是快些去,听说此回大爷也牵扯在内,主子这会儿心情不是很好。 待会儿回话,你们都当心些。” 梁一颔首,道:“多谢,兄弟们都晓得。”随后回眸唤上梁三等人,催道:“都跟上。” 同梁二一拱手,便越过他进入宅子的正堂,又自帘子后进入暗室,最后进入地下城。 入得城中,那可是别有洞天。 其巍峨广袤,可一点都不比地上差。 行约盏茶的功夫,几人到了那最是威严矗立的所在:议事殿。 秦漠抬眸睇向门口,立即附在弦歌月耳畔道:“主子,他们回来了。” 弦歌月睁眸,靠在宽大的王座内,隐隐怒火窜腾。倒不是底下人办事不利,而小周庄这档子破事戳他心火。 本来就死几个人,死了也就死了。老大爱管闲事就让他管好了,偏他母后不依。 非说这是老大别有居心,意图老头的位置,为这事还把他叫过去,实实在在训了一顿。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本来他难得回小大宫待上三两天,然有人非闲不住,差贴身女官过来找人。 说什么想他,鬼知道想的是什么?总之他一踏进南薇宫,即遭到劈头盖脸的训斥。 “孽障,你还有闲心鬼混?可知你那好大哥,这几日在你父王跟前转的有多勤快?说什么是为了王城子民安危,其实,不就是想讨你父王欢心? 你倒好,火烧眉毛还有心思东游西逛。”珠帘后的女人,其实生的很好看。就是这扭曲的表情,让她看上去有几分狰狞。 “大哥他喜欢就让他去好了,人家父慈子孝,我凑哪门子热闹?” “胡闹,这是父慈子孝的事儿吗?你父亲当年与母后成亲,本就无甚感情。如不是母后身后乃是魔界,你以为你还是人人尊敬的月殿下?” “切?说的我好像很喜欢一样?你们没感情,当年就别结合啊?没事结合,又生了我,如今为这为那,母后,您不累吗?” “放肆,母后当年乃是为了两境和平,才屈身嫁与你父王。若非母后,你以为欲海天万万年来的和平,真是天上掉下来的?” “行了,我没功夫听您叨叨这些,您究竟想说什么?要说您就赶紧说,说完我好回去,不给您添堵。” “你……你……孽子。” “娘娘,勿怒。殿下年轻,不懂娘娘苦心。等再过些年,自然就懂了。” “秀姑,你退下来。今儿本宫一定教训教训这个逆子,不然他不晓得自己身上流的是谁的血?” “娘娘……” “好啦,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你……” 后来,后来,她们叽叽喳喳说什么他就不知道了。女人嘛,总爱寻着那针头里短的死一番计较。 不用听下去,他大概也知道后面要说什么。 无非是老大怎么居心叵测古惑老头,要谋夺属于他的位置云云。这些都他娘的是老生常谈,听的他耳朵都快磨出茧子。 可有些人,从来没问过他到底想不想要这些?也没人问他,究竟想要什么? 正沉思间,秦漠又推了他一把:“主子,主子?” “嗯?”弦歌月回神,眉山仍有三分余怒,沉声道:“如何?有结果了吗?” 梁一、梁三几人互看,丢了几个眼色后,还是梁一上前拱手道:“回禀掌门,今夜有人去了九曜楼找忘忧。” “可有此人详尽?” “有,此人原是住在城东,是土生土长的欲海天人,能为一般,身家还算清白家境亦可,几千年下来,就余他一人活下。 姓郭单名一个林字,前些时间结识了王全之流,进而成了忘忧的入幕之宾。” “那现在人在哪里?” “回掌门,据属下等人观察,此人当已死。” 梁一说完,弦歌月即同秦漠照了一眼,秦漠急问:“怎么回事?” “禀月使,属下与梁三两路,我路在外盯守,他则带人扮作客人进入九曜楼。 据梁三的回复,郭林此人当已死在忘忧手上才对。”说罢,他侧眸睇想梁三:“是也不是?” 梁三上前作礼,道:“回掌门、月使,确实如此。 此女虽是做的极为巧妙,但属下不会弄错。因那郭林自其出现,兄弟几个便觉得他甚为可疑。 是故,曾在他身上下了追踪术。 然此术突然终断,随后郭林便走出了忘忧的房间。 可他身上的追踪术,却消失无踪。 由此可以肯定,房里根本没人。而那个郭林,便是忘忧所化。” 秦漠道:“你们可有派人继续跟踪?” “有,以遣两名弟兄跟上。” 话音刚落,弦歌月眼神倏然厉射,对秦漠:“你速同他们去把二人追回,快。” 秦漠起初不明所以,突然似懂了其中关窍,霎时脸色大变,急与几人道:“速速带路。” 被这突来的变故一搅和,梁一梁三也猛然回过味,心中大骂自己糊涂。 然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只愿他二人能撑到大家赶过去。 顿时箭也似的射出双煞宫,又一阵旋风般的刮出宅子。 直瞧得梁二不知所措,抬头愣愣看着众人接二连三的消失。 不是刚回来的?怎么又出去,连月使也出去了?莫非,里面生气啦? 秦漠一行人,晓星急赶,俱是将真元催到极致。只恨自己飞得慢,不能再快一分。 同时,那两人也是真个胆大。 明知道眼前的郭林有问题,仍是跟了一路。 那郭林走入一排齐人高的灌木后,气息便消失的彻彻底底。 两人登时跳出矮树丛,遍查四周皆无所获。 “高子,人怎么突然没了?” “谁知道,要不,我们再往前找找?” “也成。” 高子本名高成,与他一处的名唤覃鸠,外号九头鸟。 两人互看一眼,遂猫腰小心前进。便是大气也不敢喘,真元遍行全身。 即至郭林消失的灌木丛时,高成让覃鸠先往后退一步,自己掣出虎头双钩,半身真元尽贯其中。 刚一脚踏过去,迎面突来一道疾影,快似流星。 高成当即提招以应敌,熟不料,一钩下去竟是只大鸟。估摸着是被生人惊到,故突然窜将出来。 覃鸠见高成动了手,还以为有发现,忙靠前压低声道:“你怎样?” 高成打眼扫过灌木后的一切,将钩上的大鸟取下,弃与野地,警惕的道:“没事,是只大鸟。 可能是被我们惊到了,所以才突然窜出来。” 覃鸠寻声望去,还真是好大的肥鸟。看来不是被惊,就是出来觅食。 遂掣出枣木槊,将大鸟挑起翻看,的确是死的很彻底。 抬眸看向高成道:“人都不见了,我们还要继续跟吗?” 高成垂眸,陷入沉思,跟不跟,似乎成了一个两难。 已经跟到此地,若放弃好像可惜。可要是再跟,敌暗我明,则是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这…… 覃鸠执槊转了个圆,小心环顾四周贴向高成道:“头说过叫我们小心,情况不对即时撤退。 我看现在的情况就是诡异的很,你听听,这四野寂寂,除了那只肥鸟便没有丁点动静,连个虫叫都没有。 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经他一提,高成顿时也反应过来。是啊,如今正是酷热难耐的季节,即便是深夜,当不至于如此安静。 至少,虫叫蛙鸣应当有。 正想着,背后忽然有人阴恻恻道:“两位,是在找我吗?” 霎时,惊的两人一身的鸡皮疙瘩,连着身上汗毛都是根根竖起。 高成猛然回首,转身道:“是你?” 覃鸠闻声,回头亦是一股凉气侵入心脾。 郭林边走边折下一截树枝,随手扔在脚下,而后一脚踩在上面,发出磨人的悉索声。 半是垂眸道:“你们跟了我那么久,难道还分不清?” 这看似嘲讽的话,听来却是刮骨的森寒。 “你想怎样?”覃鸠道。 闻言,郭林却好似听到了笑话一般,嘴角浮现一抹诡异,道:“跟我至此,却问我要怎样?” 高成凛眉,道:“闲话少说,我们手底下见分晓。” 既然被发现,打是唯一解决的方法。不是他死,便是他们亡。 郭林冷笑,身形却是忽然向后平移数丈,道:“你倒是有觉悟,可惜……只怕没命回去。” “有没有命回去,不是你说了算,而是它说了算。” 说罢,二人一者双手执钩,一者执槊,同时攻向郭林。 然郭林似无所惧,即至距离越拉越近时,嘴角的笑意愈发瘆人。 倏然,但见他上下嘴皮子微微蠕动。 下一刻,高成、覃鸠即不知何故身形疾飞倒射。 直至落地时,双眸俱是惊恐…… 第一百四十八章:去如朝露 郭林立在原地,他在高成、覃鸠眼里看到了惊恐,看到了绝望。而这,就是他所想看到的。 打他一开始折下树枝,随意扔下并踩上的时候,死亡的丧钟便已经为两人敲响。 但不得不说,两人的惊惧很大程度上取悦了他。 道:“黄泉路上同行,也算……我对你们的仁慈。” 然他这一声不亚于地狱索命之音,两人疾疾后退,可即便是真元催到极致,眼前的逼命依旧避无可避。 便是两人想要再看对方一眼,已是来不及。 倏然,二者俱感脚下一麻,登时双双跌倒。再打眼细看,竟是那无数的黑虫已经追上,并已经顺着脚杆开始往上爬,且以肉眼可见速度侵蚀他们的双脚。 霎时:“啊……” 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使得天上的月亮也悄然躲进云层,似乎不忍相看。 高成见状,当下顾不得巨痛噬心,强聚真元挥钩斩向覃鸠双足,随着殷红飞溅,扬手即将全部能为灌入掌中,一掌将其送出是非之地。 郭林眼一寒,顷刻有无数黑虫汇成几条黑线,好似游龙一般,眨眼即要越过高成。 冷声道:“死到临头,还想学人做英雄? 杀手,可不该有情。” 哪只高成自地上颤巍巍站起,手中的虎头双钩,突然耀出森森冷囊:“哼,你说的对。 杀手,的确无情的好。” 说罢,额上滑落汗珠子突然坠下。也是在这千钧一瞬,原本战在原地的他,倏然不知所踪。 再看郭林,竟是冷然一笑。忽的伸出两指向后一夹,再一个翻身,手掌如刀,直削身后之人脖颈。 “想偷袭?也得有命。” 高成左手执钩格挡,右手虎头钩猛然脱手盘飞至郭林面门,逼的郭林不得回招自救。 而趁此一瞬,高成脚下连步急进,左右相互攻击进取之时,看似以掌先行,实则虎头先至。 这一切,快只在瞬息。 却也狠狠在郭林腹部划拉了一刀子,奇的是伤口并没有流血。以伤口的深度,足可见肠子隐隐蠕动。 高成敛了眸光,冰冷的道:“你果然不是。” 郭林看了眼腹部,似笑非笑的抬起头,道:“知道太多,容易短命。” 说罢,抬手击掌。 高成心知不妙,等他回过神时,那已将他两脚啃的只剩白骨的黑虫,身上突然窜出诡异的磷光,随即周身窜出森白火焰,把好好一个人瞬间焚作齑粉。 只剩虎头双钩,证明着他的主人曾存在过。 刚抬手想要毁掉虎头双钩,即有声音传来。 侧耳一听,郭林不在留恋。而是立即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梁一急道:“在哪儿?你确定人在前面?” 趴在梁三背后的覃鸠,冒着森森断骨之痛,费力的给梁一指了方向,那豆大的汗珠“吧嗒”“吧嗒”的滚落,说话的功夫已经打湿梁三的衣服。 梁三背着他,亦是真元尽提,安抚道:“覃鸠你撑着,高成不会有事。” 说罢,身影已是越过几处丛林。 覃鸠趴在梁三背上,两眼张的厉害。却是什么都不说,不是他不开口,而是疼痛已经让他再也发不出一字一音。 秦漠一看覃鸠的情况,登时蹙眉道:“我先到前面看看,你们随后跟上。” “嗯。” “嗯。” …… 须臾,梁一梁三等人背着覃鸠赶到。 遍寻四周,并无人迹。 梁一疾步上前道:“月使,人呢?” 秦漠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四处再找,随后发现草丛深处的虎头双钩。这时,原本躲在云层里的月亮终于探出半个头。 徐徐清辉撒下,依稀可见上面还沾着覃鸠的血。做他们这行的有句话叫做刀在人在,刀在人不在,则是人必亡。 而且,这上面原来属于它主人的气息已经随着人死开始渐渐消散。 兵器之所以有灵气,不是因为它是天生至宝。而且因为,有人曾真心与它同进同退,共生死。 而今人不在,随着那最后一点气息消散,曾经熠熠生辉的虎头双钩,顿时变作了凡铁。 梁一心下猛沉,指着虎头双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道:“这……这……”这好好的人,难道就这么没了? 回想当初九曜楼前分别时,人还是好好的,活生生的。分别不过朝夕,怎就落得尸骨无存? 连着虎头双钩也自行殉了主,散了千载灵识。 秦漠将虎头双钩递给他,道:“带回去,供在忠勇堂。” 刚说完,那边梁三他们也发出了惊呼:“覃鸠?覃鸠?你醒醒,你开口说话啊? 我们已经……已经到了,你快看看啊?你不是九头鸟吗?你怎么能……怎么能……” “出了什么事?”秦漠敛眉,大踏步至覃鸠处。 梁三扶着覃鸠坐在地上,道:“月使,覃鸠去了……” 说完,梁三与同来的几人俱是撇过头,不忍再看。 秦漠一看,顿时眉山骤现肃杀。 不及开口,忽然发现覃鸠脖颈侧面似小包在不停鼓动,对梁一道:“虎头钩匀我一把。” “月使?”梁一不解何故,却还是将手上的虎头钩分了一把出去。 但见秦漠用钩挑开覃鸠的衣服,露出胸膛。梁三看了一眼,登时吓的他慌忙把人推了出去,手脚并用的向后爬开。 幸得几个弟兄上前帮忙搀扶,才勉勉强强自地上站起,指着覃鸠半晌都开不了口。 梁一也吓的面色死白,道:“现在怎么办?” 秦漠将虎头钩还给他,随后一缕真火射出指尖,点然覃鸠的尸体。 众人看的实在不忍,纷纷道:“月使……” 秦漠没有理会,只对拿枣木槊的人道:“将此物一并带回忠勇堂。” 递了一个眼神让梁一先带众人离开,他随后打扎。 而他们离开后,与郭林的火森白火焰不同,秦漠这把火乃属阳刚之物,最是能焚一些污秽之物。 那覃鸠被众人找到时,本就只剩一口气。完全靠着一股子毅力强撑为大伙儿指路,只为了救自己兄弟。 可惜,他给梁一指完路后,便已经撑到极限。 高成虽然即时砍断他的双脚,并震退群虫。但情况是,在黑虫缠上的那一刻起,便已有部分侵入内中。 只是高成不知,以为这样至少可以保他性命。 高成用自己的命,想为兄弟托起最后的希望。至少他们两个得有一个活着回去报信,让门主知道他们遇上了什么? 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丢了命。 然郭林,又岂会给他们机会…… 大火中那不停的“吱吱”惨叫,便是最好的证明。 一声一声,凄厉的划破夜空。 使得秦漠等人的脚步为之一顿,梁一等俱是回眸后看,随即垂首无言。 梁三闷闷道:“月使,我们就这样算了?” 回想覃鸠,人是他背的,人也是他扶的,可人更是在他手上去的。 秦漠没有回头,良久才道:“先回去再说。” “……是。” 回到地下城,除去尚在闭关的,皆已齐聚忠勇堂。 同一时间,地下城从上到下皆挂白绸,一应红色夺目之物都被换下。 由弦歌月亲自将虎头双钩、枣木槊摆放在供台上,随后捻香祷告。 侧眸睇向秦漠:“祭文都准备了吗?” 秦漠早已换上白衣,低声道:“事出突然,来不及誉写。” 弦歌月闻言,即脱下一件外袍掷入火盆之中。 秦漠急忙挡下,看向弦歌月道:“主人,不可。您是万金之躯,怎可未死先烧衣? 此举,岂非折寿? 且此衣……” 弦歌月扫了秦漠一眼,随后夺过外袍投入火中。霎时衣物着火,真如烈火烹油。 火苗瞬间窜的齐人高,把整个忠勇堂照的格外亮堂。 “主人……” “外物再好,也看人用。本宫一个大活人还挣不来自己的福分?需要这衣服来帮?” “这……”秦漠语结,一时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开口。 然更多的是钦服…… 被烧的外袍本唤为福生锦,自是聚能工巧匠而织。生的纳福,亡者着此可直接超拔生天。 再入轮回,投世为人。 不然,怎么着先在三曹对案,计过生前种种,消过罪。才能各按去处,但也不一定可以再世为人。 而且,这中间的时长也是长短不一。短的,立即投胎转世。长的,可能千年万载还在业海沉沉浮浮。 福生锦的好,便是可以让拥有之人免受此苦。 生者得利,死者也获益。 是故,当真系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秦漠阻拦,不止因为活人烧衣是不吉利。更多的也是此物难得,不想就这么浪费了。 弦歌月心情不是很好,待福生锦烧完,便辞了众人回到议事殿。 没过多久,秦漠也跟了过来。 弦歌月靠在王座上,把手随意的搭在扶手处,道:“都安排好了?” “是,后面的事梁一会处理。”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弦歌月说这话时,积压许久的戾气仿佛要从腔子里喷发出来。 有多久,他没有如现在这般动过怒? 秦漠叹了叹气,道:“我等赶到时,只找到了倒下的覃鸠。那时,他的双脚已被斩断。 从伤口看,是虎头双钩造成的。 在救醒覃鸠后,他只说一句话,叫我等赶紧去救高成。 我等赶到事发地时,只在草丛捡到了虎头双钩,人已经没了。 至于覃鸠,则是在前往救高成的路上便已经断气。” “尸体为何没有带回?” “因为……覃鸠的体内已被虫物控制,属下便做主,将其当场焚化。 如有不当之处,属下愿受惩罚。” 弦歌月摆手,不怒不愤:“没有,你处理很好。” 如果不是这样,只要有一人沾染上此虫,便是整座地下城的灭顶之灾。秦漠此举看似不近人情,实则利大于弊。 “那……此事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查。” 他的话不多,但秦漠懂了。 这件事从不管到管,到如今,双煞门已经没有撒手的理由。 第一百四十九章:献血气 地下城内,正经受着生命去如朝露的洗礼。 另一处,郭林来到毒雾大泽。 借着大泽之中毒雾的遮掩,变回来本来样貌。 而正在享乐的红寡妇忽然推开趴在身上的小厮,提起衣衫略作整理后径直离开房间。 临下台阶时,横向暗处:“哼,该来的来了,还不现身?” 虫子摩拳擦掌走了出来,赔笑道:“那个红姐啊,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 末了给了常帶子一拳,咬牙道:“你倒是说两句啊?” 别他娘看的时候不怂,现在怂。 常帶子上前道:“说什么?” 红寡妇懒得理会二人,道:“有没有干什么老娘不知道?要你们屁话? 走不走?再不走,后面的事老娘我可不管。” 两人行迹被戳破,常帶子还好,不就是那回事吗?看就看了,还能咋滴? 但虫子不同,被红寡妇这么当面儿一揭,登时面子里子都有些挂不住,嘻嘻哈哈打岔道:“红姐啊,我发现你怎么最近爱称老娘了,明明你一点儿不显老。” 红寡妇抬手便是一道掌风扇在他脸上,道:“老娘乐意,要你管? 再废话,我让小红红把你家老二吃掉。” 血纹蛛霎时一个哆嗦,咦……不要,那玩意儿又腥又臭,谁要吃? 但很快被红寡妇用眼神关爱过后,立马张牙舞爪吐出一道丝线,直取某一处。 吓的虫子连忙捂住夹紧,行云流水般的先避开,然后才委屈巴巴道:“我错了,红姐你说啥就是啥。” 其实他很想给自己一耳刮子,说她不显老。搁她耳朵里,那还不是说她老吗? 只是,不显…… 看她眉山还有余怒未消,忙道:“人都到了寂寞台,咱们还是赶紧过去。 也好,早些把血气送回岛上。” 算你识趣,红寡妇扫过两人。随后不再说什么,转而三人很快出现在前院。 一见三人,忘忧即叩头见礼:“忘忧见过诸位主人。” 红寡妇当先走出,婀娜移步道:“起来吧,东西带来了吗?” “回红主的话,带了。”说罢,自袖袋取出一团红光。约摸拳头大小,却凝聚了小周庄数十条人命。 “不错,常帶子,血气的事儿便交给你。”红寡妇看罢,侧眸道。 “放心。”常帶子上前,取过忘忧掌心的红光,纳入自己袖袋,道:“寂寞台这边就交给你们,我先走了。” 红寡妇颔首:“路上小心。” “诶?那我嘞?”虫子见常帶子走了,忙问自己。明明事情一起做的,没道理留着自己到后面慢慢收拾吧? “你哪里凉快哪儿待着。”说吧,目光看向忘忧,见她眉头微蹙,道:“你有疑惑?” 忘忧暗责自己大意,怎在此时分心,忙垂眸低首道:“此前去小周庄办事的郭林回报,曾被人盯上。 忘忧觉得,咱们是不是该留意一下?” 虫子道:“不用,此事我已知晓。那小子还是虫爷我救的,他没告诉你?” “有告知,但忘忧已将他处决。” “为何?” “一问三不知,连跟踪自己的人是谁都分辨不清,忘忧留他何用?” “你想知道对方的身份?”虫子微微挑眉,从前他们对这个女人是不是有些低估了? 如此杀伐果决,紧咬关键。看来能被照红妆选上,也不是没有理由。 想到此处,不禁对忘忧刮目相看。 忘忧沉吟片刻,道:“是,如不能尽晓对方底下,无疑是半夜请鬼,怎能安睡?” 虫子撩开头发,似笑非笑道:“这个不难,我事后曾有打听。” “哦?” “那日跟踪他的人乃是墨如渊,听闻是春秋翰墨三杰之一。 你可顺着这条方向查下去,当能有所收获。” “多谢虫主解惑!” “嘿嘿嘿,没事、没事,谁让虫主我人好。”他说的面不红,耳不赤。 但有人却听得眉头打成结,所谓不要脸大抵便是如此。 他有那么好?当然不,会有如此好心,自然也是有所求。 红寡妇说他太过看轻欲海天年轻一辈,那就借旁人的手去证实一下。反正,也不亏不是。 然忘忧也非无知无觉,天大的馅儿饼砸下。咋就砸那么精准,刚好缺什么就来什么? 这不明摆着中间有问题?想了想,自请罪道:“虽是郭林已死,然虫主既救他性命便是其有可取之处。是忘忧不查,恳请虫主赐罪。” 她这是以退为进,心知自己急躁反而入了他人早就备好的罗网。恐怕自己有心试探不成,还得搭上自己。 思及之前的猜测,暗怪自己思虑不周。 明知对方手段非人,怎就还为了一点小事儿而沉不住气?想想抚灵阁义室的大火,再看看一个跟踪的人又算什么? 然而,她有心想退,有人却容不得她退。正愁着眼前之事如何着手,这人自己送上门,焉有不用的道理? 故虫子听罢,愣了愣,阴阴笑道:“一个傀儡,死了就死了。他既听命与你,便是要了他的命也是应当。 不过,你的顾虑不无道理。是以,墨如渊此人切记不可大意。” “……是。” 话讲到这份上,忘忧不答应也得答应。转念之间,心想今日可谓是诸事不利。 先是被人盯上,身份只怕也瞒不了太久。本为了献血气而来,又惹上这诸多事。 暗忖: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些走的好。 可不等她开口,虫子先道:“啊……那个,红姐有事让你去办。” 忘忧看向红寡妇,有些僵硬的道:“不知红主,有何吩咐?” 尽管心里是想拒绝的,可她很清楚,自己没有说不的资格。 有多少的心惊胆战,都只能一一咽下。 红寡妇抬手,让虫子先下去,她要和忘忧单独谈。 虫子目光大咧咧在两人转了一圈,才踱步至檐下,找了块门板靠着。 等人离的稍远,红寡妇才缓缓开口:“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 忘忧悄然往后退了一步,故作不知,摇头道:“不……不知。” “啧,撒谎的女人可是一点都不可爱。 你知道我说什么,不是吗?” “……” 知道,当然知道。可她不能说,不想自找麻烦。 无言回应,便是沉默以对。 红寡妇绕着她,不轻不重的道:“放心,要你做的事不难。对你而言不过是传句话,举手之劳。” “什么话?”忘忧侧眸,看来是避不开了。 “我有几句话要告诉魔子,但我不想再踏上魔界。这么说,你可懂了?” 话音一落,忘忧登时抬眸,望着红寡妇久久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是她爱多想,而是事情容不得她不想。自那日相会,红寡妇便对二者之间毫不避讳,坦言相告。 其中,就包括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因何分道扬镳。 顿时,额上已沁出绵密汗珠。 彼时眼前之人存以何种心思,自己心知肚明。无非便是利用自己为其卖命,这点她无法抗拒。 可如今的问题是,魔子与三邪之间已有决裂,然现在却要把这座断裂的桥再给他架起来。 而这哪里是架桥,只怕是送命。 倏然,红寡妇的声音凉凉响起:“怎么?不乐意?” 忘忧眼神一闪,看向他处略带犹豫的道:“岂敢,忘忧……忘忧只是在想,纵然忘忧愿意,只怕魔子也未必肯轻易答应。” “哦?”红寡妇嘴角霎时浮现杀机,淡的散在风中还能添加几分柔意。 如忘忧,对此则是浑然不觉,尤自顾自道:“主人您想,魔子身在魔界亦是身份尊贵之人。若被人当面拂了面子,岂是能善罢甘休的?” 红寡妇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道:“你说的确实也对,很符合她,但你低估了一点。” “什么?”忘忧心中猛的咯噔狂跳,似乎下一刻要冲出嗓子眼。 “我红寡妇的话,她无法拒绝。” 这话可以说是很嚣张,然忘忧丝毫不敢怀疑。 遂低头小声道:“忘忧知道了。” “好好干。”红寡妇倏然挑起忘忧的脸,左右端详,看的有人背后沁出森森寒意。 近乎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字:“是。” 红寡妇看了会儿,忽然松开手,看似漫不经心道:“教你个道理,在比你强的人面前,任何算计都是徒劳。” 闻言,忘忧立时脚软跪下,头砰砰磕在地上:“忘忧知罪,请红主宽宥。” 红寡妇并没有立即扶起,而是看了好一会儿:“起来吧,但是要记住,不是每一回都有好运气。也不是每回,姐都有好心情。” “多谢红主!”忘忧愣了愣,随会回过神,连忙躬身拜退。 待人走了,虫子才不紧不慢自檐下踱出,阴阳怪气道:“哟,红姐何时也有慈悲心肠了。这还真是个稀罕物,要不要借我看看?” “少他娘的怪里怪气,老娘这么做,为了什么你会看不出来?”红寡妇怒然转身,似有火焰在眸子中隐隐跳动。 虫子撇撇嘴,道:“看是看的出来,要不是那几个小厮服侍的很是尽心,怎么能让红姐你食髓知味?” 话音刚落,登时气氛诡变。 私心被戳破,红寡妇便是再不重世俗眼光,登时也恼的不轻,厉声叱道:“姐就食髓知味了又如何?姐乐意,你要能修的人模人样,姐从了你又何妨? 只可惜,有人中看不中用,银样蜡枪头。” “臭娘们你别太过分,别以为换了张皮囊出世,就真当自己是个美人儿。别忘了,阴山湖地牢内,你红寡妇比虫爷强不到哪儿去。 如今披了人皮,睡了几个男人,就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 你说,他们要知道你的真容会不会吐了?”虫子霎时憋的满脸通红,又气又心虚,合着自己那点污私人家一清二楚。 说是面子作祟也好,说被逼急了也罢。总之,这回儿虫子是真怒了。 话音刚落,红寡妇听罢也是怒极攻心。世间哪个女子不爱美,她就是披着别人皮囊又如何? 你们这些臭男人,哪个不爱? 厉声道:“怎么?还想耍横? 你要是有本事,倒是来啊?” 一番话,怼的虫子面色又青又赤最后变的死白。 看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儿,红寡妇就来气,冷哼道:“姐的面前,少充好汉。 你和死花帶为什么要互换躯体,姐说过半句没有? 不照样日日陪你们演戏,如今你倒是想先拆台了……嗯?” 说罢,人已射出寂寞台。 第一百五十章:漫长的夜 眼望着红寡妇离开的方向,虫子僵在原地半晌都说不出话。 唯有目光愈发的狠厉,红寡妇所指的他自是心知肚明。 却也正因如此,才会被对方堵的哑口无言。 当初红寡妇第一次走出阴山湖时,他们便彼此做了计较。那时红寡妇觉得不能再用旧时的容貌,行走间不方便,容易惹人注意。 遂换了张年轻好看的面容,即方便又能隐藏真实的自己。 而他和常帶子在其走后,便一合计换了躯体。一来是为了增进修行,他们一者重血气,一者重脏腑。 两者修炼各奥妙,却也各有所短。互换,则是很好的弥补了他们的不足。 二嘛,也是为了往后。 这点当初没有和红寡妇说明,但久处多年些些默契还是有的。 但是,他如何也没有料到今日红寡妇就那么白咧咧说出来。 一时,又气又急…… 倏然,他耳朵微微一动。 伸手一抖,一众黑虫掉在地上。很快,向着声音来源爬去。 无声之下是骇人的死寂,随即夜空下发出几声惨厉的叫声。 虫子冷冷的勾起一抹弧度,几个起落以后,果见通往后院的小径上,歪歪斜斜倒了两个人,正是红寡妇房里的小厮。 蹲在尸体旁看过,忽的两眼瞧向红寡妇的居处。只见他嘴巴微微一动,发出诡异的虫声,那些伏在尸体上的黑虫,立时快如光电,射入房间。 须臾只闻得几声跌跌撞撞的声音,便没了动静。 登时起身拍拍手掌,道:“别怪虫爷手辣,怪只怪你们听了不该听的。” 说罢,转身离开。 而等他走后,那几具尸体上都附满了黑虫,没过多久,地上除了散落的衣物,连个骨架子都没剩。 红寡妇回来后看到自己的男宠被杀,这个如何那都是后话。 毕竟眼下她气归气,也非全然叫怒火冲昏了脑子。 出了寂寞台,她径往八风岛而飞。 而常帶子先她一步到的八风岛,此刻正身处包围之中。 常帶子举目环视,良久突然放声大笑,道:“诸位围着在下,莫非是要意图不轨?” 莫林看向陆飞,见他面色已有凝重,心下渐沉。 回眸道:“观阁下气度,想必便是闻名已久的虫子。 今日八风岛由本派驻守,阁下既然来了,那就请留下吧。” 然常帶子听罢,不喜不怒。倒叫御魂门的人愈发吃不准他的心思,唯有个个都提紧手上的兵刃。 三邪的画像,他们早已烂熟于心。 但自传出消息之日起,正面交锋尚属头一遭。 就在他们小心抵挡间,常帶子忽然幽幽道:“我不介意留下,只是……你们留的住吗?” 他这话很是怪异,乍听没毛病,细思又觉得哪儿不对。整个儿即不否认,众人便只当他承认。 于是,话音刚落。 不等莫林、陆飞开口,即有御魂门弟子出列喝道:“大胆,此处关系欲海天安危,你这邪人,安敢在此放肆?” 与之临近的弟子本想阻止,和这邪人说话,那不是找死吗? 倏然,常帶子别过脸,不等他们出手将人拉回阵营时。 常帶子猛然回头,张嘴吐出花斑长蛇,眨眼间即那弟子吞吃入腹。 这一切莫说那弟子没反应过来,就是莫林等亦没有回过神,还是陆飞先一步回过神,大惊失色道:“你不是虫子,你是常帶子?” 这个认知,让所有人都似坠入冰谷。 并不是说对方真的是虫子他们便胜券在握,而是……而且这后面的利害干系,实在不敢往下想。 闻言,常帶子不答反问,狂笑间周身荡出一股邪氛。 道:“哈哈哈,小辈,你看我是谁?” 陆飞无暇细思,提剑即是极招,对身后的莫林等人,喝道:“你带他们先走,快。” 然莫林拂袖即是将门人荡飞天际,与之并间道:“要走一起走。” 说罢,双手擘出两轮血月,夜色之下恍若红日东升。 二者一人攻常帶子,一人攻花斑蛇。 然常帶子见状,只是突然收了笑声,阴恻恻道:“想走?” 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原本被莫林送至天际的众人,顷刻见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之一一带回眼前。 还没等那些人开口求饶,常帶子扬手飞出数以百计的小蛇缠上他们的脖颈。 几声“咔”“咔”断裂之后,众人消失,那些蛇飞也似的弹回他掌心,化作一把蛇形剑。 这一幕很快,快的两人即时变招救人为来不及。 瞬息之间,两人照了眼神,陆飞掩攻,莫林趁机放出花火为迅。 常帶子看了眼那璀璨的花火绽放光芒,似乎并不看在眼里。至于陆飞的剑式,一拉一带被他轻易化解。 任其招式如何快绝狠,落在他的眼里有如小孩偷了大人的剑出来耍。 倒不是陆飞的剑法不好,而且两人差距本就太多。 陆飞、莫林算是御魂门的后起之秀,四卫一直以来除了缉云天资格老些,其他的都是缺位已久补上去的。 论资排辈,这是真的给常帶子当小辈都不够。 但见他蛇形剑,微微一崩,顿时剑身传出排山倒海之威,如同巨人一掌重重击在其胸口,使人胸口凹陷,登时跌入海中。 眼看处境不妙,陆飞当即飞剑托住二人,自水面腾空直上,莫林的两轮血月趁机打在花斑蛇七寸。 两人霎时大喜,一句还不死来尚未脱口,便叫接下来的变故打的措不及防。 满以为此招必能重创常帶子,却不料血月斩下,擦出夺目火花,那蛇尾猛的一摆,竟一击之下将血月拍碎一轮。 随后,蛇尾更是舞成数道残影,转瞬即是逼命眼前。 饶是晓得邪人厉害,但也没想到一照面会打的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莫林身形疾闪,躲避蛇攻。然他虽快,花斑亦不慢。结果,还是被蛇尾扫到,胸口被洞穿。 鸡蛋大小的伤口,这边可以看到那边。 陆飞旋即执剑劈退花斑蛇,急回至其身旁,道:“你如何?” 莫林咧了咧嘴,垂眸眦牙道:“还死不了,真死了说不得还是个解脱哩?” “休要胡说。”陆飞抬手疾点,止住其魂体溢散。 随后把剑一扬,脱手飞出。 顿时耀出百千剑芒,轰轰然,以掀天揭地之势,强攻常帶子。 迫得常帶子召回花斑蛇缠在颈上,首次正面接招。莫林见机不可失,再出血月,与陆飞剑势行成叠加的威力。 如此接二连三的撞击下,终于使常帶子脚下往后退了一步。 常帶子提元,霎时震碎剑芒及血月,睇眼流血的掌心,道:“能我伤到,你二人合当死也甘愿。” 说罢,猛的一掌盖向两人。 然二人明知今日难逃死局,却也不想就此认命。左右求生无望,亦无来世之机。 骤然间,两人倒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为。 如常帶子满打满算必胜的一击,竟叫二人闪开。 莫林飞身腾空,兜手再祭血月。 常帶子望之轻蔑一笑,道:“同样招式,让你两手,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随着他心神微动,花斑蛇再度飞身阻拦血月。 哪知它腾空扑上时,陆飞与之身形疾换,登时一剑向花斑蛇。可惜被它见机的快,愣是逃过死厄,堪堪丢了一截尾巴。 那蛇受伤,也似人一般晓得逃命,赶紧回到常帶子身上缠着,滴沥哒啦的蛇血淌下。 “好小辈,本想留你门多喘几口气。既然你们想死,那就成全你们。”常帶子眉山一凛,蛇形剑顿时耀出数朵剑花,一朵即是圈出一道剑阵,数朵其发便是两人死无葬身之地。 莫林挑眉,二话不说即将魂元全数度入血月之中,使得血月刹那光耀天际,更放出不可触碰的威能。 很显然,他这是打算拼着身死道消也要给邪人留下致命一击。 “莫林?”陆飞一声疾呼,有多少的悲呛无奈,只有天地知晓。 眼看着莫林与血月融为一体,陆飞掣剑翻飞,形似巨浪,与之形成苍龙衔珠之势,生即共生,死即同死。 便是要给常帶子重创,也要一起上。 “陆飞,你不该如此。” “别说傻话,你以为我们有谁能活着离开吗?” “……” “既然不能,我们杀不了邪人,就让我们先行一步,有待后人来。” 说罢,苍龙衔珠光芒大盛,滔滔剑芒铺天盖地袭向常帶子。 常帶子见此威然之势,邪元饱催,正待一击摧毁二人时,夜色之中传来一声娇喝:“住手。” 旋即,两道丝线迅疾如电的缠上苍龙与血月。 可惜,却是慢了一步。丝线只来得及捆住苍龙,而血月则是擦肩而过。 常帶子因这一声打扰,只能仓促应招,饶是他修为精深,也被莫林这决绝的一击在左胸,豁出来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再深一分,便能贯穿心房。 陆飞被捆得结结实实,恨无通天之能,不能杀邪人报仇。 咬碎一口钢牙,道:“邪人,你们会有报应的。 今日我等杀不了你,来日必有人取你性命祭奠我等。” 常帶子低眸看了眼伤口,本来到弦上的杀机,登时如潮水退了回去,抬手一道邪元抚在伤处,便有无数密密麻麻黑虫涌出,将裸露的心房包裹其中。 须臾,浮光闪烁。那黑漆漆的虫,眨眼变作寻常肌肤,瘆人的伤口登时完好如初。 随后撤回邪元,看向来人道:“你不在寂寞台享乐,跑来此处作甚?” 抬脚踢在陆飞腹部,人即滚地葫芦般,滚落云端。 红寡妇抬手挽住丝线,防止人掉进海水,道:“臭虫发疯,老娘担心你这边有状况,遂跟过来看看。 血气你放入了吗?” “还没。”说罢,常帶子取出血气放在掌心。 不过片刻,血气化作丝丝红线投入八风岛上空。 刚放完,便听红寡妇催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离开。” 常帶子与照眼,随后摇身离开,红寡妇亦带走被捆住的陆飞。 等他们走后,数道流光杳然而至。 第一百五十一章:飞星落雪 来的也不是他人,正是御魂门掌门行岩踪及他的好友风深道人,其次便是正巧在御魂门做客的从正南。 从正南本不欲多事,无奈门下的扈西河忒是不省心。前脚当着众人的面说的是哀哀凄凄,涕泪横下。后脚也不知他使得什么功夫,就把那一群上门讨说法的仙友,都忽悠去了百妙峰下。 这也就罢了,偏他还折腾出个什么四正盟,巧不巧的就和魔界杠上了,听闻这些时日还吃了败仗,叫花中影、雨酥儿两个魔女给赶到祁云岭。 出了这档子事,本身也不是啥光彩的事。虽然扈西河早已脱出本门,但其根源终归是出在毒门。 说句难听点的,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谁骂他扈西河不是捎带上毒门的?这是真是人在屋里坐,事从山外来。 于是乎,他紧赶慢赶跑来找行岩宗商议。 至于为什么找的是行岩踪而不是别人,大抵因两人难兄难弟的遭遇,都是门人不肖。 他也找不到别人商量,人家不把他拒之门外即可。毕竟,主动开掀两境之争,名头由来不好担。 乍看脚下波涛万丈,左右浮云飘渺,从正南抖了抖衣袖,面露凝重,道:“刚才琴堂之内听闻这边出事,如今怎地什么也没留下? 莫非……” 有些话不说,但彼此心底都有了准数。 行岩踪虽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接受现实,良久叹道:“从掌门或有不知,御魂门的人一旦身死,便不会再有痕迹。” 从正南侧身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暗骂自己嘴多。回过头,又是赔礼道:“是从某疏忽,还请行掌门勿怪!” “此事原也不怪你。”行岩踪抬手制止他行礼,道:“只是事出突然,与众派商议不过短短时日,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憾事。” 从正南感激的一拱手,直起眼神环顾四周,目光投至八风岛上的宝光,道:“行掌门可知凶手是何人?” 也不怪他有此一问,毒门近来一直被扈西河之事搞得焦头烂额。再加上,七印之中,毒门并不在内。 故有些事情,终究知道的不甚详细。 行岩踪手掐法印,抬手拂过身前,但见点点飞舞荧光飞向各处,须臾这些荧光汇成一粒明珠,忽的射入其灵台。 霎时看的从正南猛然收声,直待行沿踪睁开眼睛,才再次道:“行掌门,可是看出了端倪?” 风深道人见他眉头紧锁,登时担忧道:“哪里不对吗?” 行岩踪看向老友,又看了眼八风岛道:“且先回去再说。” 风深意会,顿时也不在强问,只感受道:“也好。” 随后同从正南换了眼神,少顷三人三道流光消失天际。 回到御魂门,早有门人聚众围在大殿之前,缉云天迎上前,拱手道:“掌门,大伙儿皆心系林卫、飞卫众人安危,失礼之处,请掌门勿怪。” 行岩踪侧首对风深交代了几句,随即风深引着从正南先回了琴堂。 等他二人走后,行岩踪才示意众人先入大殿。 待众人不再议论纷纷,方道:“天卫,你去长生阁将莫林、陆飞他们的木牌换下吧。” 缉云天霎时怔住,祈求道:“掌门,难道……”就没有生还的可能吗?终究,这条路上同行了那么久。 众门人,也是齐声求情:“掌门。” 谁都晓得木牌被换下代表什么,那代表他们存在天地最后的痕迹也都不在。 被换下,就代表这些人都没了。 行岩踪看看众人,何尝又是不懂他们的心思呢?只是事实既成,木牌留着未尝又不是自欺欺人? 道:“他们都是我御魂门的铮铮男儿,岂是畏死之辈? 尔等如此,岂非看轻了他们?” 众人哑然:“……” 缉云天怕众人情绪有异,心生抵触,忙道:“掌门此去,可有查出贼人是谁?” 瞬间,齐刷刷的目光都落在了行岩踪身上,单等他一个解释。不能留下木牌,总得让他们知道凶手是何人。 行岩踪也知他的一片苦心,道:“吾以飞星落雪探知,来人当属三邪之一,虫子。” “当真?”缉云天脱口问道。 门人听罢,亦是连连点头。 “你们自己看吧。”说罢,行岩踪拂过灵台,那一粒明珠再次射出,化作点点荧光,渐渐拼凑出虫子的样貌。 约莫持续了三息,变消散无踪。 有人失声道:“真是邪人?” “不是还有假?掌门的飞星落雪,几时出过差错?” “说的也是,可怎么就那么巧?前日无生门驻守没事,昨天春秋翰墨也没事,怎……怎地到咱们了,就撞上这煞星。”那人也是个血性汉子,说到伤心时,最后蹲在地上直捂着自己的眼里。 他身旁的人,劝慰道:“你也别这样,撞上了只能说,是咱们运气不好。” “唉……”那汉子重重叹道。 缉云天见状,道:“掌门,云天有一疑惑,想和掌门请教。” “你说。” “我观飞星落雪中似还有一道模糊的影像,不知那人事谁?” 行岩踪睨了他一眼,道:“你倒是看的仔细,连那微不可查之处都注意到了。” “掌门有答案吗?” “未有。” “这……” “那影像委实极淡,气息近无。飞星落雪,无法复其全貌。” “那……掌门可有怀疑的目标?”三邪之中,既然虫子现世。那么,剩下的不是红寡妇,便是常帶子。 行岩踪踱步至众人间,道:“吾知你们所想,但事情怕是不会如此简单。” 忽然,有人道:“敢问掌门,今次我派双卫、门人遇害,下次,可还要再派人前去驻守?” 这一问,问得众人皆是一怔。是啊,才死了人,还要在去吗? 对手如此可怖,他们真的要去送死吗? 缉云天恐事情生变,赶在行岩踪前头道:“掌门,下次就让我去吧。” 行岩踪道:“你不怕吗?” “怕。”不等行沿踪再问,接着道:“我怕死,但更怕有人走在我前头。 所以,下次就让云天去好了。” “好。”行岩踪欣慰的点点头,道:“去将木牌换下吧,另外御魂门上下皆披白悼念七日。” “是。”缉云天作礼退下。 “都散了吧。”行岩踪说罢,也迈出大殿,转回琴堂。 那厢风深道人也等的甚是上火,催着童子前后迎了几回。 一见到行岩踪,即手拉着人快步入内道:“现在你可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看是不是也该给无生门、春秋翰墨他们都去封信?” 从正南亦起身道:“是啊,不管怎样提个醒,大家也好有个防备。” 行岩踪招呼两下先坐下,然后就主座坐下,道:“好友说的极是,无生门等吾稍后再去信。 有件事,吾却是要先说。 从掌门,你听后也好有个心里准备。” 从正南闻言吃惊不小,怎么事情还有自己的份儿?莫非,是邪人为祸?忙敛去杂念,道:“愿听行掌门之言。” 行岩踪道:“吾以飞星落雪探知,来人系是三邪之一,虫子。” 从正南登时变了神色,道:“三邪真的现世啦?” 想想,又觉得自己失言。又关三邪之事,早在毒千手身死之时,他便已有答案。 只是,本着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流鼻血。所以,这事他也就没吭声。 到底,也是自己门下之人不争气,毒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赶紧解释道:“从某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想问是不是可以确定?” “从掌门放心,这点把握行某还是有的。” 话音一落,从正南即起身告辞,道:“既然如此,请恕从某失礼,从某需回本派与众商议。 请。” 行岩踪起身,将人送出门口,道:“从掌门保重。” “保重。” 风深道人走到他身后,看着从正南消失的方向,道:“你这么说,怕为不只是虫子一人现世吧?” 行岩踪转身,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风深道人,道:“你当初差缉云天上九拐峰找我,为的不就是此事?” “说的也是。”两人回到座上,行岩踪道:“飞星落雪探回的消息,实际不止虫子一人。” “你的意思,还有旁人?” “是,只是气息极淡,连男女的都辩不清。” 风深道人颔首,端起茶杯凑至嘴边,忽又放下,看向行沿踪,道:“莫非,你怀疑另一人不是三邪,而是可能有门人活着?” 这个认知,几乎把风深也吓了一跳。 行岩踪却并不避讳的承认了他想法,道:“那一道人影虽淡,然隐隐有一丝熟悉之感。 是故,吾担心有人虽然活着,实际却落入了三邪掌控。” 风深道人霎时脸色一变,沉吟片刻,道:“照你此言,对方能杀不杀,必有所图。 不知贵派解印人……” 行岩踪道:“此事尚且不急,本派解印人历来特殊,莫说他们不知晓,便是吾这做掌门的也难窥端倪。” “如此便好,那好友你又担心的是何事?” “吾,唉……不说也罢。”行岩踪叹了一声,唤童子取来笔墨,很快写好了几封书信。 分别是给无生门,春秋翰墨,妖境以及王城。 至于禅门、南游云海,则不用考虑,魔界因扈西河已然撕破,投之无用。 “命人将信送至各处。” 童子双手接信,恭敬而退。 风深道人见童子离去,心有疑惑道:“我有一事不解,邪人为何会突然出现的八风岛? 若为封印,则破之尚早。 为何,会是此时出现?” 经他一提,行岩踪也反应过来。这些天,自无生门传出百里素鹤系解印人后,各派便是一片震动。 又是商议,又是会面,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顿时唤来童子细问,才知问题果然还是出现百里素鹤那边。 挥手让童子退下,扶着座椅久久无语。 风深道人,道:“既知事情源头,你看要不要和不风见一面?” “容吾想想。” 第一百五十二章:又说错了 另一头,红寡妇、常帶子掳走陆飞,一入寂寞台便将人投下暗牢。 陆飞只恨自己晚一步死,才会让这邪人有机会继续逍遥。 啐道:“哼,要杀便杀。落在你们手上,是我陆某人技不如人,死不埋怨。” 红寡妇抬手一挥,便将他送到墙角。不待他回神,自来两道铁链束住其手,脚下更是骤生莫大吸力困住双足。 陆飞用力挣扎,发现不能挣脱半分,顿时怒上眉山,叱道:“你们想干什么?” 红寡妇拍手冷冷一笑,道:“干什么?这话你不嫌问得蹊跷?” 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你刚刚不是说自己技不如人,死不埋怨?” “是又如何?”陆飞再次用力猛挣,偏那铁链拉的哗啦响,却也挣脱不了分毫。 反倒是修为,每挣扎一下便消失一分。 这个认知,让陆飞心底翻江倒海掀起滔天巨浪。 红寡妇看了一眼,嘴角浮现一抹妩媚冷艳风情,道:“不如何。” 又对常帶子道:“我们走吧。” 陆飞登时僵住,会有这么简单?思及莫林的死,心头万般不是滋味…… 想着现在自己是笼中鸟,也不知掌门他们是否到了八风岛,又是否知道自己还尚在人世? 二人出了暗牢,常帶子停住脚步,侧身看向红寡妇,道:“现在,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好好的能杀不杀,带回来也不嫌麻烦。 红寡妇双手环胸,靠在墙上,睇眼暗牢的入口,道:“多好的机会,你不要?” “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七大解印人不好找,百里素鹤那边暂不下杀手,为的便是这一点。 但是除此之外,禅门、南游云海咱们暂且不用考虑,妖境地理特殊,可以押后再图。 文镜经渊虽然无迹可寻,却仍有春秋翰墨一脉遗世,另外就只剩魔界和御魂门。 魔界据闻现在已经和欲海天撕破脸,这对我们而言是好事。那么,就只有御魂门最为棘手。 他们功体特殊,本质上也非常人。然破除封印需要解印人的血,就现在御魂门这么大猫小猫而言,显然没有我们要的人。 那么,他们的解印人是谁?又会藏在哪里?”但有一点,如果他们能预先得知这人的藏身所在,或是其他? 那此人将无所遁藏,天涯海角也难逃他们的击杀。 常帶子眼睑微颤,道:“你的意思是要从他的嘴里套话?” 红寡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用了说不的大家可以省很多力气。 “此人魂身,寻常逼供对他岂能有效?”常帶子眉头微蹙,目光扫过红寡妇,却不知他在盘算什么。 红寡妇香肩一拧,扭着腰肢上前,纤纤食指戳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把人瞬间逼至墙壁处,道:“所以,才需要你呀。” 说罢,朝暗牢入口丢了个眼神。 常帶子哪能不懂,道:“这就是你打的主意?” “怎么?不行?” “行。” “那就开始吧。”说罢,那一点戳变成了推,常帶子受力靠在墙上,摸了摸被戳的地方转身朝暗牢入口,伸手自住口飞出许许多多花红柳绿之色。 随后,同红寡妇道:“可以了,走吧。” 红寡妇看他已经出手,顿时别无二话,扭扭腰肢便着一同离开。 反观暗牢里的陆飞,此事可谓备受煎熬。 原本两人离开,他也没什么。纵有哀哀凄凄,也只是往后恐无再见天日之机。 至于寻常手段,他倒无惧。 是故,当暗牢爬满花花绿绿的蛇群时。他内心并未慌张,这东西也就多了看的有些隔应人。 可他万没料到,这些蛇它也不是普通的蛇,是能食魂魄之蛇,其毒亦可攻击神识,且有个好听名字:地狱之花。 一是其眼色夺目,其次嘛自然是指其可怖之处。 这种蛇莫说常人抗不过它的毒性,就是魂魄也无法逃离。挨上一口,你就是把魂魄逼出肉身,照样会中毒。 只要它们愿意,可以选择将魂魄小口小口吞掉,也可以咬而不吃。但这样一来,活着会比死会更痛苦。 每分痛楚,都会被无限放大,再成倍叠加。 可它的独特就在于,能吃掉被咬的人或魂魄,它的毒也能让生不如死,但不会致死。 换句话,简单的说就是这种毒是用来折磨人的。 陆飞起初没在意,之后便是尝到其中滋味。 那种痛苦该怎么形容呢?犹如进入一个五色十光又光怪陆离的世界,但每一个出现的人或物都是无比的狰狞,令人耸惧恐惶。 而且不时有针扎电流般的痛楚侵入脑海,神识,乃至周身每一处。 这是真真正正的求死不能,求生无望,只能陷在这种痛苦永恒不停的轮回。 起初,陆飞虽是痛面目扭曲,魂体几近分离,然他自被俘,心底也有了最坏的准备。 打定主意,死也不说出一个关于宗门的字。 他的想法是好,然对方根本就是玩他死。如果只是为了取命,那么常帶子要杀他时,红寡妇便不会想着出手拦下。 随着痛苦的逐步加剧,饶是陆飞毅力过人,也痛的昏死过去。 而缠在他身上的蛇,则是愈来愈多,密密麻麻,看的让人好不害怕。 红寡妇透过水镜,将这一幕尽纳眼底,暗赞:地狱之花,果然不愧此名。 回眸冷笑一声,看向虫子,道:“不给老娘一个解释?” 虫子靠在门口,抬手将头发拨拉至两边,不咸不淡的道:“多大的事,你让人家再给你送几个不就完了?” 说罢,不给红寡妇开口的机会,又道:“你说,是不是?” 眼看红寡妇怒上心头,常帶子不愿此时内部先乱,登时接过话头,道:“行啦,意思意思就得了。 说说到底怎么个回事?为何要无端的把人杀了?” 虫子满脸不屑的撇撇嘴角,讥讽道:“不就是有些人的心肝宝贝坐不住,听了不该听的话。 怕有些人舍不得下手,虫爷就当个好人做回善事咯。” 一听原因是出在这里,饶是红寡妇平日霸道惯了,也有几分遭不住,脸上霎时青一阵白一阵。 常帶子道:“既是如此,此事就不能怪虫子。” 又对虫子道:“事已至此,你人也杀了就到此打住。 咱们出来不是为了这些床笫之见的事,耽误主上大计,你我三人谁也吃不消。” 红寡妇虽恼虫子不打招呼先把人处理了,但也不至于为了几个小厮就和大家生隙。 挥挥手,不甚耐烦道:“罢了,既是他们不守规矩,那就是合当该死。” 虫子抬了下眼皮,见她如此说,再拗下去倒显得自己不是,也就耸耸肩,揭过便揭过。 常帶子看屋外天色已经有些泛白,再过不久便是金鸡唱晓,遂同红寡妇道:“你刚才看完水镜,有什么想法?” 红寡妇摸着屋内的陈设,边走边道:“这才是开始,你让地狱之花仔细些,别把人给老娘吃了,御魂门那边的解印人还得从他身上下功夫。” 虫子听罢,不赞同道:“御魂门素来不同别派,此人又不是行岩踪焉能晓得如此机密之事?” 并不是他有心要和红寡妇唱反调,而是这是很明显的事儿。正因为如此,所以御魂门的解印人藏的尤为神秘。 要他看,不如先魔界下手。 如何看,也是照红妆那边希望大些。 常帶子沉默片刻,对红寡妇道:“你怎么看?人是你保下的,总得给个说法。” 红寡妇收回手,垂眸道:“你们只知其一,却忽略了他本身的作用。” “什么意思?”虫子闻言,登时看向常帶子。 常帶子摇头,让他不要急,先听听她怎么说? 红寡妇让常帶子把油灯里的灯芯挑亮些,然后扶着云鬓略微整理,不紧不慢道:“希冀他身上有解印人的下落自然好,如果没有,这不也是咱们除去御魂门的好机会吗?” 话音刚落,虫子和常帶子登时收了先前的心思。 红寡妇眸光从两人身上扫过,然后端起桌上早就凉透的茶,微微抿了一口,道:“咱们几个,不管怎样都是惹人猜疑。 但有些人不会,非但不会,人家可比咱们好用的多。” 她的话说的极其暧昧挑逗,使得虫子没硬气几许的傲气,霎时瘫做软泥。 常帶子道出自己顾虑:“你的意思,我懂。只怕,此人不会为我们所用。” 红寡妇眉梢一挑,放下茶杯道:“你那地狱之花,是喂来看的吗? 只待他醒时三分痛,昏厥放松时再七分。每日晨昏不歇的刺激,谅他神识金刚铁打,也要崩成瓦砾。 到那是,我们再谆谆以诱,你说他会怎么抉择?” 常帶子问虫子:“你有不同的看法吗?” 虫子缓缓摇头,撇开个人不谈,红寡妇此计确实可行,如若成功,这对他们无疑是大大有利。 道:“没有。” “很好,既然没有人反对,那我就去暗牢了,面上的事儿你们先顾着。”旋即,快步走出屋内。 红寡妇看常帶子走了,将茶水泼在地上,好巧不巧溅湿某人的鞋面,假意惊呼道:“哎哟,这位爷真是不好意思,你看是不是该移步回去换一换?” 虫子被她酸的不轻,低头看眼湿透的鞋面。好家伙,她哪里是不好意思?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说是泼地上,三分之二都归了自己。 眦牙道:“红姐,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一只破鞋算啥,你要愿意都泼了都成。” 刚说完,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陡然间又变的剑拔弩张。 虫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又是哪儿不对?遂,悄悄摸着门框开始往外溜。 还没迈出门槛,便疾来一掌轰飞。 红寡妇疾踏步跨过门槛,叉腰骂道:“老娘破鞋是吧?啊?” “……” 虫子听罢,头皮霎时绷紧。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扶着面前的头发麻溜的跑了。 乖乖,又说错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清晨的太阳 不说虫子走后,被常帶子传音叫到暗牢做什么。 只说这天一放亮,素鹤便辞了众人去见勇王。 瑞锦宫内,勇王正坐在上首打哈欠。不怪他如此不顾形象,实在是小周庄的事情一日不决,便一日不得安眠。 各处的杂事皆太多,而且王城也不单指小周庄一件事需要处理,还有太多事情需要他过手。 不顾形象打了一个哈欠后,勇王才看向素鹤,让人赶紧上茶,随后道:“公子来的这么早,可是有新的线索了?” 话音一落,即有侍女奉上热茶。 勇王赶紧喝上一口提提神,被这茶香激了那么一下子,总算觉得脑袋没那么昏昏沉沉。 素鹤接过茶,谢了侍女后,才惭愧道:“不是,是在下寄望能大殿下这里寻到线索,也好早日把案子了清。” 闻言,勇王顿住手上的茶,赞叹道:“公子热忱之心,本宫不及也。” “谬赞了。”素鹤将茶放下,推让道:“不知浥姑娘在此可好?” 勇王放下茶,笑道:“公子放心,浥楼主乃是本宫贵客,本宫岂有怠慢之理。” 说罢,他话锋一转,道:“只是,昨日本宫叫周乙挑了几件小玩意儿给浥楼主送去,浥楼主似是不甚喜欢,全都给周乙原物带回。 公子可知,本宫是否做错了?” 素鹤道:“大殿下说笑了,以在下对浥姑娘的了解,她定然没有恶意。 让周侍卫带回,实是其质洁清高之处,此当是犹如阳春白雪。 大殿下好意,她也只能婉拒。” 这话既没薄了勇王面子,又替浥轻尘说了一番好话。 勇王也是晓得他的意思,便也没在这事上纠缠,转而谈到其他话题。二人有来有往,说说笑笑,倒也气氛谈的相得益彰。 倏然,勇王眸光微敛,揭开杯盖慢悠悠道:“昨夜间,公子可是有听到风声没有?” 素鹤端起茶,抿了一口,道:“未曾,愿听大殿下解惑。” 勇王一试不成,笑笑岔开道:“当不得解惑二字,只恐客栈简陋对公子招待不周。” 素鹤看左右是探不出有用的东西,略一思索,便起身告辞,道:“在下欲大殿下讨个方便,您看如何?” “何事?” “在下想再次拜访陈验师,不知可否通融?” “本宫道是何事?此事简单。”说罢,扯下腰间悬挂的玉佩递给素鹤:“见此玉佩有如本宫亲至,公子何时想去都是可以。” 素鹤收了玉佩,拱手一拜:“多谢! 叨扰多时,百里告辞。” 勇王起身,道:“本宫送公子。” 行到门口,素鹤再三谢过,让勇王送到此处便好,随后离了瑞锦宫。 勇王本想去梅坞看看,不料杨允一大早就过来请他,说父王有事找他商议。 于是,便先随了杨允前往宝德殿。 而那边素鹤自出了王宫,行至街道上,一时看着清晨的太阳,倒不知该先往何处。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先去九曜楼一趟。 大清早的敲门声,惊醒了楼内的小厮。刚想说:敲、敲死呀,结果开门一看是上回然后忘忧姑娘请客的公子,登时把到了嘴边的骂语硬生生吞了回去,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笑道:“是公子您呀,可是想我们忘忧姑娘哩?” 素鹤心想,真是变的好快的嘴脸。但他也压下不表,温文持礼道:“不知可否方便?” 小厮忙打开一扇门,将素鹤让进楼内,随后赶紧把门关上,道:“一般来说,确实不方便。 毕竟这个点,楼里的姑娘都歇着。 不过,公子您是忘忧姑娘的贵客,自然也是本楼的贵客,故不在此例。” 说罢,边走边引着素鹤上楼。 素鹤手扶栏杆,不动声色打量四周,这楼里白日果真安静的很,与外头一切俱是颠倒。 道:“在下不需要在楼下稍等吗?万一……”你们姑娘有客,我这么直接过去,岂不大煞风景? 那小厮亦是个人精儿,只他话露个苗头,便晓得他要说什么,笑道:“贵客放心,这楼里哪个姑娘房里歇没歇客,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最是清楚。 忘忧姑娘自昨晚接了一位郭姓客人后,便推说累了,后面来找她的客人都分去了其他姑娘房里。 要说也是贵客您福气,来的正是时候。” 素鹤听他提及郭姓客人,便留了一个心眼,故意跟小厮客套:“那为姓郭的客人,是忘忧姑娘的常客么?” 小厮见他问起,当他也是入了忘忧的门,便是其裙下臣,立马一副大家都是男人我懂的表情。 同素鹤压低声道:“什么常客不常客,那小子哪回不是十天半月才能见个影儿,哪比得公子您身份贵重。” 素鹤脚下步伐微微一沉,装作吃惊道:“小哥儿认识此人?” 小厮被素鹤的反应很大程度上取悦了,登时拍着胸口道:“认识,怎么不认识。 那小子原先也有几个亲人,后来亲人不在后,便和王全那厮混上,两人从来都是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 就是有了女人,那也是不分你我。他能成为忘忧姑娘的客人,那还是托了王全的光,不然哪有那傻小子的份儿。” “这王全又是何人,他也是姑娘的常客么?”说罢,心里默默将王全这个名字记下,回头看能不能查出什么。 小厮只道他是客人与客人之间的拈酸吃醋,这种事情他们往日见得多了。尤其是像素鹤这样的公子,面上斯文有礼,衣服一脱还不是一样。 差的也就估计那里不同,但是,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人贯爱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所以,也就没甚在意,通直道:“这厮来的时间和郭林也差不多,拢共也多不了几回,只不过比郭林勤些就是。” 说罢,也快到了忘忧门口,素鹤颔首,大意我懂了的样子,悄悄给小厮手里塞了样东西。 小厮也没看什么,就把东西塞袖口里,上前敲门:“忘忧姑娘,有客人到。” 约等了几息的功夫,屋里传出一声慵懒的娇啼:“来了。” 随后门被打开,忘忧云鬓未梳,只着了亵衣,满头青丝皆已放下,就这刚刚睡醒的模样登时被素鹤瞧个彻底。 素鹤怔了一下,忘忧旋即红云腾上脸颊,急忙背过身,捂着心口娇羞的低下头:“百……百里公子,请……请进。” 小厮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大呼过瘾,遂悄悄退下,经过素鹤时,挤眉弄眼道:“公子,好福气。” 下到楼下,走到一处死角,才取出袖中的东西打量。他只要素鹤给的是珠子什么的,万没料到是颗丹药。 瞧着成色,当是出自维叶谷。打量四周无人注意后,转身立时服下。 登时一股暖流窜遍他的奇经八脉,连多年没有松动的桎梏隐隐有了突破迹象,遂往下人房跑去,找个人替了自己,便跑出去抓紧吸收。 一来二去,这份恩情算是落下了。 忘忧等了好一会儿,却迟迟不见素鹤进屋,回过头才知道人家为了避嫌,早已把身体转过去。 刚想开口,就听见素鹤道:“姑娘不妨先更衣梳洗,在下等得。” “公子稍等。”忘忧红着脸把门合上,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门打开,侧身道:“劳公子久等,请进。” 回过头,忘忧已是穿戴妥当,素鹤执礼道:“是在下冒昧造访,惊扰了姑娘。” “不敢,是忘忧失礼了。”等素鹤进来后,走到门口朝过道尽头喊到:“杏儿,与我备些茶水点心。” 那头娇娇应了声:“诶,好嘞。” 过了片刻,果见杏儿托了一盘茶水点心袅袅而来。 见到忘忧,行了一礼道:“小姐。” 忘忧睇眼屋内,招呼素鹤入座:“早上厨子都在歇息,只有这些茶水点心,公子您将就将就。” 素鹤与她对面坐定,杏儿替两人斟上便抱着托盘悄悄退出去,并贴心的替两人把门带上。 忘忧端起茶杯,细嗅其香,柔语款款道:“公子今日怎得有空到小女子这里了?” 这似娇似嗔的一句话,弄的素鹤看上去好不拘谨。 霎时,掩口偷乐,笑道:“我说着玩的,公子万勿当真。 就不知公子此时前来,可是……为了那位姑娘?” 说话间,似是带上了一股不可查的落寞惆怅,又好似艳羡求而不得。 素鹤端茶的手微微一顿,慢慢递至唇边,垂眸道:“姑娘知道了?” 如果他没记错,勇王对此事当是瞒的紧。 忘忧浅酌香茶,看向素鹤揶揄道:“公子是忘了此地是何处吗?这世间有什么消息,是能从这里溜走的?” “如此说,姑娘可是有消息?”说罢,这一抬眸似能照进深渊,忘忧与之对视良久。 忽然,低低笑出声,道:“消息有,只怕没有公子您要的。 素鹤也低头轻笑,那抹久违的清泉冷冽自眼底一闪而过,快的忘忧捉之不及,几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 怕素鹤不信,脸上不知何时已是多了忧愁,道:“浥楼主的事,我也是听客人酒席间无意提及。 具体的,我却是爱莫能助。 不过,公子若要需要,忘忧可向夫人求情。” “不必。” “那浥楼主……” “她是证人,有勇王保护暂时无需担忧。来找姑娘,虽有私心,然也是为了兑现前言。” 末了,从数碟点心里挑了一块栗子糕夹到忘忧面前,道:“姑娘早起,想来也没吃过早点,不如先吃一块栗子糕垫一垫,稍后再让厨房为姑娘重新做。” 忘忧欣喜的放下香茶,转而拿起碟子接住栗子糕,忍不住把那糕点看了又看,一汪秋水泫然欲泣。 素鹤收回筷子,偷眼看向忘忧道:“姑娘何故伤怀,可是在下夹的不喜?” 谁知忘忧摇头,唯有清泪无声而落。看素鹤望着自己不知所措,忙拿帕子擦了眼泪,啜泣道:“没有。” “那姑娘落泪?” 忘忧没有解释,反而又急又喜道:“公子怎知我……最爱这栗子糕。” 话音刚落,只闻得“啪嗒”两声,素鹤手中的筷子掉在桌子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再往抚灵阁 忘忧浅笑起身,将掉落的筷子捡起放好,开门吩咐杏儿再去取双干净的来,杏儿点头应下。 随着木门“吱呀”声响,素鹤慌忙回神,却压不住内心的悸动。勉强自持镇定,起身赔礼道:“不必麻烦,就用这双即可。” “诶,这怎么可以。”说罢,莲步微挪,走到桌前再次请素鹤坐下。回到原座上,看着碟中的栗子糕,道:“公子失态,可是因为此物?” “嗯。”素鹤不否认,径是点点头。 “让我猜猜?”登时美人十指交叉,撑住下巴。剪剪水眸,水波荡漾,道:“是因为浥楼主?” 素鹤摇头,说来惭愧至今他都不晓得浥轻尘的喜好。 “那是……”忘忧顿了顿,试探性的问到:“可是那位与我同名的女子?” 话音刚落,即见素鹤眸子有不及掩饰的闪烁。 顿时,心下大喜。 暗道:有反应便好,如此也省的她颇费功夫。 故将一派柔情点作春水,道:“看来,是我猜中了。” “旧梦不堪回首,但请姑娘放过。”她那打趣的眼神,令人无处躲藏,遂拱手一揖:“今日多有失礼,容素鹤改日再姑娘请罪。 告……” “小姐,筷子以取来。” 忘忧看向门口,少顷目光落在素鹤身上,眼波款款道:“您看,不是忘忧不通情理,杏儿都已经把筷子送来,公子何妨再陪小女子坐会儿。” 随后,朝门口扬声道:“进来吧。” “是。”杏儿将筷子换好,又同忘忧行了礼,便退到外间守候。 “这……好吧。” “多谢公子赏脸。”忘忧欢喜的扬起眉梢,招呼素鹤坐定,又与素鹤夹了几块点心,好巧不巧,那几样俱是他从前最爱吃的。 直把素鹤,看的又是心内一惊。愈发纳闷,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她真的……不是“她”吗? 这一刻,他不禁有些动摇。若说溪芫已死,那眼前之人又是谁?若说她是溪芫,则溪芫的的确确死在自己剑下。 且她的气息,实为欲海天仙者独有。非是后来者,旁人如何也是冒充不了。 可若说两者没关系,为何她们的喜好如此一致?且,都晓得自己的喜好?这件事,除了母亲及几个亲近之人晓得,便是百里枭景这个做父亲的,估摸现今也都忘的一干二净。 再者,如果说夹对一次说巧合,那么二次三次呢?接连的巧合,又该当作何解释? 以转世重生论,照时间推算。即使她当初不经冥府,直接投胎入世,现在当也是个稚儿。 而忘忧,显然不是。 想来想去,只剩最后一种可能——借体重生。 只是,她何故又做的不认识自己?而且,观其神态举止,不似作伪。 素鹤想不明白,见忘忧一副看自己吃窘的样子,莞尔道:“姑娘怎知在下喜好?” 忘忧放下筷子,垂眸偷看了他一眼,噗嗤笑出声,道:“公子这话好生有趣。” 只见她俏皮的竖起两根玉指,道:“忘忧与公子,在在见面也不过止与二回。 晓得公子您的喜好,这是要从何说起?莫非,您我上辈子有缘不成?” 她这话说的似真似假,像一记重锤,闷闷的就把一些看起来似是而非的事情敲进人心。 如果说此前素鹤只是怀疑,那么眼下已有六成相信。只不过,他怀疑忘忧是被溪芫魂魄借体重生。 但不知她因何忘了自己…… 忘忧将一切收纳眼底,道:“公子今儿三番两次走神,莫非……真叫忘忧说中了。”说罢,摸过香茶,悄悄抿了一口。那神情作态,活像是说错话被抓个现行。 “许是吧。” 忘忧看事情差不多,也就不在加柴火,免得过犹不及。 之后一通茶点吃下来,倒是两两无言。毕竟,二者都各自别有心思。 约到巳时末,素鹤付了银钱,离开九曜楼。 快到近午天时,进到抚灵阁。 陈留正欲叱其不守礼数,无故闯他宅邸。 然素鹤不等他开口,即取出勇王的玉佩。看到此物,陈留即使有怒也不好发作。 道:“请坐。” 随后朝外喊到:“灾佘,看茶。” “多谢!” 须臾,灾佘奉茶。 素鹤上次来,并未见到,登时不由的多看了一眼,向陈留道:“这位是?” 陈留道:“他与鄂华皆为陈某童子,大火当天,侥幸逃出生天。” 又对灾佘道:“见过百里公子。” 灾佘依言作礼,看得出仍是怏怏不乐。可见鄂华的死,对其打击不小。素鹤劝慰了几句,而后与陈留开门见山道:“鹤有一事,特来向验师讨个方便。” 早知素鹤无事不登门,他就看看这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朗声道“公子但讲无妨。” “在下欲借小周庄老者之心一观,您看可行?” 闻言,陈留两道稀疏且长的眉毛登时上扬,反问道:“公子料必有所收获,才会来此找陈某吧?” 素鹤道:“尚不敢肯定。” 霎时,陈留懂了他的意思,道:“稍待。” 一阵宝光过后,翻手托出水晶盒,小心地将其慢慢放在几上:“此事陈某也曾日夜留心,奈何目前尚未有其他端倪。 公子若有所获,还请不吝赐下。” 素鹤端起水晶一阵观详,过了片刻放下道:“观此心颜色如初,是它本来如此?还是验师以秘法保之?” “自是秘法,否则眼下这等炎热时节,便是抚灵阁处在极阴之地,此心不腐也断无法如此鲜活。”讲到这里,陈留顿时生出一股豪气。 在这方面,欲海天舍他其谁? 怎知,素鹤却突然道:“坏了。” 这下,几乎是捅了马蜂窝。陈留虽然敬重百里这个姓氏,可不代表他也如此敬重他这个人。 再怎么看,素鹤也是个小辈。 被小辈当场下了脸子,任他平时涵养再好,此刻也是心头不悦,怒起问道:“公子这话,莫不是瞧不起在下这等小术?” “陈验师误……” “倘是如此,哼,公子也不必在抚灵阁耽搁。抚灵阁庙小,怕脏了您的双脚。” 庶几,他根本不给素鹤辩白的机会。而素鹤被他不分青红皂白给呛了一顿,心下也是老大不快。 但想他确在勘验一道独树一帜,便不和他计较。 好生好气给他赔了个不是,道:“陈验师休怪,素鹤这么说是有原因。” “你能有什么原因?依陈某看,怕不是美人恩难受,在为她人开脱。” 他这么说,也不是全然被素鹤气的。会说,自然也是经过考量的。就身往后微纵间,亦小心留意素鹤的反应。 如同勇王所言,浥轻尘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百里素鹤虽有人可证实其清白,但他和浥轻尘关系匪浅。 谁知这二人是不是明一套暗一套,背地里合起伙来? 素鹤叹了口气,道:“此事在下原不打算过早讲出来,即至今早大殿下问起,也不曾告知。” “哦?那你现在怎么肯说?”明显,陈留不打算相信。落在他眼里,和做贼心虚没什么区别。 “陈验师可知在下为何要先问?” 陈留冷冷一笑,道:“我非你肚腹之虫,怎会知晓你那见不得人的肮脏心思?” 素鹤起身道:“按说你我皆是为了小周庄人命案,本该精诚团结。 然素鹤亦知晓我等身份敏感,说出的话恐不能为人信。反而有落实或洗脱之嫌,诸如此些顾虑,陈验师不妨暂且抛却。 假使在下与浥姑娘合谋屠杀村民,那我等杀人的目的是什么?这么做,对在下,对疏星楼又有何好处?” 霎时,陈留僵住,心绪百转千折。素鹤言下之意,他自是明白。可正是如此,他才更震惊。 两者来往之间各有道理,究竟哪个才是真相? 百里素鹤的情况,就算待在抚灵阁终日与尸体为伴,多少他也有些耳闻。诚如其所言,虽然他们出现的时机过巧,言辞恐不能为证。 然有一处,素鹤也好,疏星楼也罢。实无必要如此,尽管可以有诸多猜测。但以实情言,两者皆无需如此。 倏然,他想起那日勇王给的半截袖子。自打勇王离开,他便尽心沉迷研究老者之心。 那袖子,却收起未曾再看。 如今一想,怕是错过了大事。登时手忙脚乱自袖袋取出半截袖子,放在几上与水晶盒挨着。 看了许久,不发一言。 素鹤道:“昨日好友几人分头在小周庄附近村子走访探查,彼虽无获。 可回来时,好友说在小周庄北面交接处。有一湖泊,在事发当晚水中鱼虾无故尽死,即到此处饮水的走兽,亦无例外。 更有一点很特别,似这般炽热天气,鱼虾走兽尸体皆新鲜如初,宛若生时一般。 故适才冒昧一问,非是有意冒犯抚灵阁。得罪之处,尚请见谅!” 陈留忽然上前擒住素鹤手腕,沉声道:“此事你有几分把握?” “本是半数,欲在验师手上证得另外一半。不料验师以秘法保之,目下仍归半数。” “怪我。”陈留猛不丁给了自己一耳刮子,吓的素鹤连忙拉住,急道:“陈验师不可。” “别拦着我。”陈留一把挣开素鹤,抬手欲再来。素鹤赶紧扑上,扳住其手,道:“听在下一言,如何?” 陈留挣不脱,犹疑片刻道:“你说。” 素鹤看了眼几上的半截袖子与水晶盒道:“当日素鹤呈上此物,致使义室被焚。 想请教验师一事,若此物系死者身上所留。那么,有没有可能死者生前经历他杀毒杀等杀,仍可看出其气息?” 陈留将手自素鹤钳制中拔出,揉着手腕道:“可以是可以,只是这种事情勘验起来颇为麻烦。 如果是以慧眼观视,则能立成。” “那不知?” “说来惭愧,此术我未臻大成。施以此术时灵时不灵,唉。” 素鹤转眸暗想,道:“验师不妨先试,待试过,在下还有一事要和阁下商议。” 良久,陈留似下了决心,咬牙道:“罢了,我且信你一次。” 第一百五十五章:讨论 说时迟那时快,陈留当下拨开素鹤,脚踏奇步,口颂无言之咒。 须臾两眼倏张,那半截袖子忽悠悠飘至半空,似踏着某种古老的韵律而跳动,更有丝丝灵气溢出。 细看之下,又与寻常灵气不同。 忽然,陈留眼神如初,半截袖子复归原位。 素鹤上前急问:“如何?” 哪知陈留身形,猛的向后退了几步,扭头即是朱红落地:“噗……” 不等素鹤走进,即伸手喝止:“不用,陈某无碍。” 说罢,直起腰身缓了缓,吐出一口浊气道:“果然有名堂,想不到对方竟然还有这样的手段,当真是陈某人疏忽了。” “陈验师看出了什么?”素鹤扶陈留坐下,一旁问道。 然陈留却摇头,道:“有,也没有。” “怎么讲?”说话间,素鹤回到自己座上。 陈留擦掉嘴角血迹,瞅着手背上那抹殷红,道:“我说的有,是指对方手伸的够长。 而没有,则是此次虽侥幸成功开启慧眼,然我看的并不真切。” 方才他与那股力量相持时,即要看清之时俱被扰乱,纷纷杂杂,让无法下定结论。 但他话一脱口,素鹤也是惊诧了半晌,照陈留的意思,这半截袖子经自己的手,过勇王,最后至他。对方仍可藏身暗处,阻止他们接近真相。 这手伸的不可谓不长…… 遂同陈留换过眼神,即悄然放开神识,探向抚灵阁四周。 刹那间,方圆百十里内,一草一木都不能瞒过其双眼。哪怕突然来了只蚂蚱,从枝头跳到树叶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可说也奇怪,任素鹤如何隐匿小心的搜索,除去几个伏在暗处盯梢的,愣是没有别的发现。 “如何?”陈留问道。 素鹤收了神识,眸光微微一敛,缓缓摇头。 霎时,轮到陈留默不作言。他的修为不算太弱,百里素鹤亦不是泛泛之辈。但两者的结果,相差不大。由此可见,小周庄的背后确实藏着一只他们看不见的黑手。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自己也好,勇王也罢。怕是都让人牵着鼻子绕了好一圈,其目的只令他们与百里素鹤交恶。 须知,自百里素鹤现身王城,其解印人的身份便是一夕之间甚嚣尘上。这中不乏有无生门推波助澜,然更多的是百里素鹤此人自己身份特殊,使得原本昏暗不清的欲海天,更添不知几多波诡云谲。 如果对是用迂回的方法,欲借力打力,借他们的手削去百里素鹤左膀右臂?陈留觉得,这个想法,它是可行的。 想通这其中的关窍后,陈留一改之前对素鹤的印象,决心先摒除其他,道:“陈某欲入宫面见大殿下,公子可要同行?” 素鹤道:“在下方自宫中出来,就不凑这个热闹。只是临别前,欲再向阁下确认一事,方才在下观此物上有灵气溢出。 无寻常灵气看起来,却有些奇异之处,究其颜色更为不同。 不知,这点在下看错没有?” 陈留听罢,暗道素鹤好利的眼睛,怕是事情真的瞒不过他,遂坦诚道:“公子利眼,却有异处。” 指着几上的袖子道:“我以慧眼观之,即有一股莫大的力量阻挠与我。 而我慧眼强行观看,对方突然搅乱我所见到的一切,使我所见皆非本来面目。 但有一条,任他如何掩藏。其灵气中实有一抹,与别的甚为不同。”包括老者之心,本当显现的行招痕迹,俱都被扰乱。 “哪里不同。” “那气息非人,却又似蛇似虫,断断不是人所有。” 素鹤试探性问道:“有没有可能,会是邪人?” 陈留摇头否认:“邪人虽以邪术见长,但据我所知,邪人之中红寡妇喜操控血纹蛛杀伐,虫子爱御虫,常帶子控蛇。 三人之术狠绝,以他们之能为杀人,岂会让人有机会留有全尸?” “非也,在下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有人集三人之所长与一体,然后在操控他人行凶?” 霎时,陈留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看,确定没人过来打扰后,走进素鹤压低声道:“公子可是有了眉目?” 说罢,依着素鹤旁边坐下。 素鹤也凑近些许,看向他,道:“是有一点,但目前也仅是猜测。” “原闻详情。” “阁下附耳过来。” 陈留依言而作,少顷瞪大眼睛看向素鹤:“当真?” “嗯。”素鹤颔首,道:“阁下稍后若是面见大殿下,不妨把此事呈上,劳他多派人盯守。” “我明白。” “如此,就有劳陈验师辛苦一趟,素鹤告辞。” “好,我送公子一程。” “不必劳烦,请。” 素鹤一走,陈留立即叫来灾佘,嘱咐其小心照看抚灵阁,便是带上水晶盒、半截袖子去了瑞锦宫。 然他去的不巧,赶上弦不樾在宝德殿召见几个儿子。除了成天不着家的弦歌月,一、二、三基本齐了。 弦不樾看到行岩踪寄来的书信,就觉得自己两穴那是突突的跳,遂揉着头让杨允把书信传给几个儿子看看。 勇王先看,随后把信递给两个弟弟,道:“父王对此怎么看?” 昱王,穆王快速扫过信纸上的内容,亦是面色大变,不说是如土,却也绝对好看不到哪里去。 兄弟两个急急上前,同声道:“父王,这……是真的?” 说到底,两人还是不敢相信,短短几日的功夫就有这么大的变故。御魂门并非无名之辈,怎有可能同时折损两卫还有数十门人? 而且信上说,凶手乃是三邪之一虫子。 这,邪人已经开始公然宣战了吗?竟敢与八风岛外杀害欲海天仙者? 弦不樾头疼,前事未了,又添新事。遂指向少真无一,让他代说。 少真无一领命,先和三位殿下见了礼,才道:“此事千真万确,主上召几位殿下前来,便是想看看诸位殿下对此有何见解?” 昱王、穆王互看一眼,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他俩不占长,不占嫡,操这心干嘛。 两人互相推了一番,最后穆王辈推出来。 少真无一挑眉,问道:“三殿下有何高见?” 穆王把手拢在袖子里,指了指勇王道:“大哥负责王城安危防御,文宰不若先问问大哥。 大哥的意思,便是我们的意思。” 勇王登时侧眸看了眼他的好弟弟,而昱王、穆王则报之以微笑,看的其心头发冷。 莫说下任天主之位老四不在意,就是没有老四,这个位置你们也休想。 “大殿下?”少真无一唤道。 勇王垂眸,趁机敛去眼底精光,还似兄友弟恭,看上去半点也无害,道:“以我浅见,三邪复出势在必然。我们不妨先在邪人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设下布防。 虽不能阻挡邪人脚步,但至少可以让我们知道事情是出在哪里,从而也可以大概预测出邪人方位。 届时,在增派人手将之除掉。” 少真无一道:“大殿下此言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这样一来,岂非要有许多人无辜枉死?” “非也,文宰岂不闻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我们再怎么严防死守,总有看不到的薄弱之处。与其等他们在暗处将所有人一个个扑杀,不如我等化被动为主动。 如此,无异于给邪人当头一棒。我们动了,他们自然不会甘于沉寂。” 说罢,坐在王座上弦不樾忽然眼前一亮,老大的话乍听有几分肃杀冷血,但不得不说他的想法可行。 再看看老二、老三那点小心思,哪里能骗得过他?直道这两孩子平日话本子看多了,别的没学会,光学着自私利己,怎么去兄弟阋墙。 顿时恨铁不成钢,对大儿子道:“依你之言,邪人最有可能出现在什么地方?又当派何人前去主持布防之责?” 勇王不动声色掠过昱王穆王,拱手道:“我朝疆域辽阔,虽是统称王城,实分内外,王宫处中心所在。 以八风岛的地理位置,他们若是由东进攻,必先经附近城池。父王可以派二弟三弟前去主持,以防万一。” 话音一落,昱王、穆王换了眼色,刚想开口就让弦不樾厉眼瞪了回去,没出息的东西。 兄弟俩捏捏鼻子,啥也不敢说。只想回去能不能让自家母妃去吹吹枕边风,给他们换个差事。 眼下这时节出去,还是到边塞,怕不是让他们提早去冥府报到。 本想趁着老大老四争斗,好混水摸鱼。结果鱼没摸到,反被鱼扎了手,真是得不偿失。 弦不樾看的心里暗自摇头,老二、老三还是护得太好了。送到边塞去磨练不失为坏事,否则一旦王宫被破,他们不是死也会落得是俘虏。 倒不如,战死沙场。 身当为男儿,死亦当轰轰烈烈,才不负此身。 两人一看弦不樾的表情,就知道回去找娘也没用,看来父王是铁了心要把他们送出去。 登时,两人心内凄凄,跟霜风下茄子似的,蔫儿吧唧。 弦不樾对勇王道:“东面确实是八风岛入侵的必经之路,可此道尚有七重迦罗印压制,目前当属无虞。 眼下紧要的是如虫子、红寡妇等已经逃出八风岛的邪人,如果他们各据一方,同时向王城发难,则以现在的情形而言,我等无从防起。” 这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但却是欲海天的实情。各种因素下,处于极为不利的境地。 少真无一沉默了一会儿道:“主上无需如此悲观。 若依大殿下前言备事,未尝不是引蛇出洞之计。” “怎么说?” “我等忧心欲海天,邪人必定也忧心八风岛内的情况。对比之下,他们的情况只会比我等更加恶劣。 一旦我方有所动作,势必邪人那边也会有所更进。 到那时我等见招拆招,未必没有化解之机。”即便届时会有些许人命伤亡,但大乱之下哪有不死人的? 顿了一下,接着说:“臣下现在担心是魔界态度,四正盟的出现,两境和平条约形同虚设。 目下四正盟败退,魔界兴兵也只在朝夕。 稍有不慎,我等将是腹背受敌。” 第一百五十六章:新线索 弦不樾听罢,不觉有些出神。 少真无一之担忧,亦是他心底所忧。只是这种纷繁杂乱的局面,他要如何才能打破? 如何,才能让欲海天不在他手上败亡? 倘若欲海天在他的手上没守住,那他将是欲海天的千古罪人,是要永远钉在木架上受天雷极刑。 无数岁月更迭的传承,是决不能在他的手上断掉。 勇王蹙眉道:“不若门派之事让门派之人去解决,父王可以默认许可四正盟的正统性,在由他们去牵制魔界。 各门各派,哪个底下没点互相牵连?只想他们一个陷进去,后面的自然也会被带出来。 到那时,真有万一,我们也可腾出手,专注一方即可。” 弦不樾起身由杨允扶下台阶,漫步道:“只怕此例一开,后面的局势就无法制住。 欲海天原有的格局,必将被打破,各方势力也将会重新洗牌。” 一直没什么话的昱王,插了一句嘴:“父王未免忒过小心,欲海天的局势已然是不可控。 您觉得这往后的情况,是人力所能压制的吗? 所谓治堵不如疏,左右乱局已定,倘若能借势开创一番新的局面,也未尝就是坏事。” 弦不樾松开杨允,他要自己走走,这方心它才能有个落脚处,诚然老二平日惯过了头,可他的话却是在情在理。 只是此例不可开,此风不可长。 一旦情势失控,后果将更加无法设想。 遂踱了几步,忽然顿住身形。抬头仰望宝德殿内的雕龙画凤,好似闲话家常般的问少真无一:“老伙计,你怎么看? 这件事,它是放还是该收?” 少真无一垂眸,沉吟的一会儿,道:“大殿下之法可行,二殿下之顾虑也有一定之理。 主上若要成事,当在两者之间取一个中间值。” 弦不樾收回目光,拂袖扶手无背,道:“该怎么做,你说出来。正巧儿他们几个都在,也好跟你学一学。” 少真无一连呼不敢,一番谦让后,道:“其实也不难,主上只需对这些人和事睁只眼闭只眼即可。 届时,自有力量牵制其发展。” “孤明白了。”弦不樾到底是与少真无一久做君臣,即便是少真无一说的一知半解,也不能阻止他尽会其意。 如此一来,他们便可稳坐钓鱼台。由得他们争来夺去,亦是互相制衡。 古话说的好,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自有人看不下去。人要立门立派也好,无非岩先夺个名声,好师出有名。 要名,要誉,这……便是他们的机会。 勇王看事情差不多了,就同弦不樾告辞:“父王,儿子手上小周庄的案子还没了结,若无他事情,儿子就先回瑞锦宫。” “你那边进行的如何?”弦不樾抬手让昱王、穆王先离开,临走时还用眼神警告两个,没事别去打扰他们的母妃。 两人心思被看破,荒的手上信纸什么散落到地上都不晓得。 你推我挤,你打我还的出了宝德殿。 勇王道:“已有些眉目,请父王无需担心。” “你办事,为父自来放心。事涉疏星楼,能早一日把事办妥,便早一日了结。 往后的路,多份助力好过多个强大的敌手。” “儿子晓得,如无他事儿子就走了。” 弦不樾点点头,让人自己离开就好,自己则回到王座上继续处理他的公文。 打开其中一本折子,手执朱笔批阅,低头道:“爱卿,老四现在在干嘛?” 少真无一道:“月殿下不是在小大宫吗?” “甭和孤来这套,你直接说这小子是不是又跑去当他的什么掌门?” 少真无一没有接他的话茬,将掉在地上的信纸捡起。 将褶皱处微微抚平,然后放在弦不樾案头上,道:“月殿下此举虽是不妥,亦为欲海天扫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不是吗? 且若非月殿下在暗处,大殿下这些年岂能真正坐稳王城安危一块?” “你少替那个混小子说话,” “是不是臣下替殿下说话,主上不是心里门清儿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不起波不起澜,确生生堵的弦不樾无话可说。 叹口气,道:“魔后那边,最近如何?” “听闻日前和月殿下闹得不欢而散,于是殿下负气离开。” “在安排些人手盯紧些,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遵旨,臣下这就去安排。” “去吧。” 等少真无一走后,弦不樾也什么心思批阅折子,遂让杨允找人把东西都搬去灵婺园。 而那边陈留在申时时分,总算等到勇王回宫。还没进门口,周乙开始跟他说:“陈验师已经小坐有一会儿,看样子似是有急事和您商量。” 勇王颔首,道:“本宫知道了,义室那边处理的如何?” “已经在加紧重建。” “很好,本宫去见陈留,你守好门口,且莫让不相干的进来打扰。” “属下明白。” 说罢,勇王跨过门槛,进入屋内。周乙连忙把门关上,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打量周遭。 屋内,陈留同勇王行了礼,两人分主次坐定。 “验师何事如此着急?可是勘验有新的进展?” “事情是这样……”陈留见勇王问及,便把事情原原本本,从头到尾在说了一遍。 并说出自己的顾虑,勇王听罢良久无言。 如果陈留的想法可行,那便他们之前几乎是一叶障目,偏执偏取,反而错过了最佳时机。 然心底则始终有个声音告诉她,浥轻尘的出现不是巧合。 只不过她无法自证,他们同样无法提出有利的指证。使得整件事情因为证据不足,而陷入僵局。 陈留道:“百里素鹤有句话说的很对,以他的情况实无必要如此做。 即便他现在背后靠的是无生门,但屠杀小周庄显然对他们是没有好处,相反会使得百里素鹤这个解印人的处境会更加的危险。 而以疏星楼的威望,实无必要自毁城墙。” 勇王沉默了片刻,道:“你说的这些本宫都懂,可如此一来,岂非我等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 又或者,对方就是算准了这一点。” 陈留想了想,道:“不若咱们先和百里素鹤释出诚意,将两波力量汇作一股使。 等待事情水落石出之时,是真是假,咱们再另行清算。” “你这么说也有行,他还有没有说什么?”他记得早间素鹤时,对方可是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合着是探他的情况。 “他说之前不同殿下讲,是因为证据不足。如今虽然仍是不足,但殿下可以查一下郭林、王全二人。” “那他呢?” “想是应该通过其自己的手段,去打探这件事。会告诉殿下,一来是释出诚意,二来当是借殿下之力与之双管齐下。” “郭林?王全?”勇王忽然看向陈留道:“验师对二人可有了解?” “没有。” 这……勇王朝门口朗声喊到:“周乙,你进来。” 周乙进到屋内,拱手道:“殿下有何吩咐?” “替本宫查两个人。” “谁?” “郭林,王全。” 怎知周乙拍着胸口笑道:“这事不麻烦,问别的小人或许不知道。但他二人,小人还有是耳闻。 以前往来小周庄时,偶在路上遇到过几回。” “哦?那把你知道的都说来听听。” “是,小人本来对二人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手底下有几个时常爱喝点花酒,九曜楼的头牌他们是花不起,可有关这头牌但凡发生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能让他们评头论足好几天。 小人便是因此,才对二人开始留意。 说也奇怪,郭林能做那头牌的入幕之宾,还可以解释为祖上留有一点家业。 可那王全,则是实打实的穷鬼。 即便是在欲海天混了有些年头,也没攒到多少身家。听闻他头一回进九曜楼,便是花光了所有积蓄。 但怪的是,此后他还是频繁出现在九曜楼,而且每回似乎都不差钱了。只是,他每次去总会带几个陌上面孔进楼。 那时属下还曾和人说笑过,这厮该不会帮人拉皮条的。 不过,殿下您要查这二人做甚?” 然他话音刚落,勇王那边则好似雷声轰隆,隐隐间好似狂风大作。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周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瞅了瞅陈留,却见陈留点头让自己说,于是大着胆子道:“殿下您要查……” “不是这句,上一句。”不等他把话说完,即被勇王粗暴打断。 “不会是那厮帮人拉皮条吧?”这什么话,能有什么问道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勇王倏然起身道:“对,就是这句。” “哈?”啥意思? 周乙有些发懵,看向陈留:验师,您懂不? 陈留一手遮挡,一手悄悄给他打了个手势。让他赶紧出去即可,剩下自不用他烦心。 周乙心领神会,遂猫腰小心退到屋外。 陈留看向勇王,气定神闲道:“殿下,是有收获了?” 勇王倒不瞒他,道:“确有获益。” “哦?愿闻详解。” 勇王悟得关窍,霎时间眉宇间一片神采飞扬,便是同陈留解释,也颇有一股指点江山的味道。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事想明白了这一切,那么他们接下来只要去盯着,再抓人,浥轻尘是清是白便可水落石出。 陈留听后,连连点头。 看似漫长的几天,终于可以迎接曙光,唯独想到鄂华的死,他的心不知为何莫名的抽痛。 勇王停下自己的高谈阔论,上前问候道:“如何?要不要本宫宣御医?” 乍见陈留脸色如此煞白,他的心不免也跟着悬起来。 陈留伏在几上喘息,额头上已沁出绵密汗珠,好半晌才喘吁吁道:“不用,可能是我太过思念鄂华,所以才导致憋闷不畅。 而且,殿下的事要紧。” “真不用?”勇王不放心。 “无碍。” “那好。”勇王转身朝门口道:“周乙,点其人马,天黑后出发。” “是。” 第一百五十七章:夜遇 夜幕降临时,周乙和众人早在瑞锦宫外等候。 勇王去梅坞看了趟浥轻尘,便和周乙带队出发。 而九曜楼内,依旧是无数男人的天堂。只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自然那些出不起银子,平常只能垂首顿足懊悔的人。 忧的,则是那些好不容凑齐银子准备一亲芳泽的人。 导致这一切的源头,则是忘忧姑娘说今晚想出去走走。 作为九曜楼现在的当家头牌,一枝春是绝对的大方。接不接客,全看忘忧自己心情。 她愿意什么接,就什么时候接。想要外出,那也是随时可以。只需差人报备一声即可,反正只要有忘忧一日在,就会有无数男人捧着大把银子金子过来,哪怕千金换一眼也好。 一枝春也没料到,当初门口随手捡的丫头,短短时日竟能有如此成就。实属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自己险些走眼了。 瞧着楼里十成客人,一时有七八成是因为忘忧晚上不接客,抱着银子金子要走的,但见一枝春眼眸微眯,招来小云,耳语了几句。 随后就见着那些原本要走的客人,霎时调转头,一个个高举银钱大喊:“给我,给我……” 至于原因嘛,很简单。 一枝春让小云去忘忧房里找了个带唇印的杯子,美其名曰:被美人吻过。一句话,价高者得。 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已是被炒到天价。 杏儿和忘忧站在角落里看着,很是不满道:“小姐,您看夫人问都不问就让小云擅闯您的房间,太过分了。” 怎么着正主还站着呐,是不是该先问一声。 忘忧将帷帽戴上,低头道:“我人都是九曜楼的,楼里的哪一件哪一样不是夫人的? 你个小丫头,难道忘了自己的卖身契握在谁手上?” 轻轻一言,顿时让杏儿皱成苦瓜脸。 看她这模样,忘忧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放心,夫人做事从不强求人。你看楼里的姐妹,哪个不是自愿? 而且,卖身契虽在夫人手上,却是咱们去留随意。 你呀,也不用自己吓自己。” 杏儿抬眸偷偷看了眼自家小姐,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遂不在多言,正如小姐所说九曜楼是夫人的,她们也是夫人的,那夫人爱干啥就干啥咯。 反正,夫人爱钱也不是一天两天。 忘忧当然不是无缘无故要出来,能让她赶在人多热闹时也要离开九曜楼,那自然是有缘故。 而这,也是她今夜离开的原因。 以三邪的手段,她很清楚此事越早解决越好。而且魔子那边喜怒无常,耽搁久了说不得还是自己挨一刀。 只是这人多热闹要抽身,却是有些难度。且不说杏儿这丫头是不能带着,这人来人往也不是抽身的时候。 又逛了约莫半刻钟,身边的男男女女渐聚渐多,趁着人多挨挨挤挤,忘忧悄然放出一只发丝大小的虫子,那虫子顺着杏儿香肩一路上爬,赶在那白皙欣长的颈子,吧唧就是一口。 杏儿直觉眼前顿黑,便天旋地转的什么都不知晓。 刚想抽身离去,不想回头即迎上一个人,惊慌之下,连头上的帷帽也在推挤出被人打掉。 所有的狼狈不堪,霎时无一丝可以遮藏。 忘忧捋着发丝别到耳后,两手搭在腰间福了福:“公子安好。” 素鹤伸手扶起美人儿,眼底却有一丝精光被他掩去:“忘忧姑娘,怎会在此? 不是应该……” 忘忧讪讪的笑道,内心隐隐透着一股不安。她总觉得今晚的百里素鹤,来者不善。 回眸睇眼身后围堵的人墙,扭头轻声细语道:“诸位,可否让一让,容小女子一看。” 摘掉帷帽,有人认出是忘忧,立马大声喊到:“都让让,让忘忧姑娘看看。” 忘忧朝那些不失礼貌一笑,然后眸光挪至地上的人,登时脸上花容失色。说是一任风雨花萎地,那都不为过。 把一些个不相干的看客,也是看的心肝肺都不是自己的,全都搁一块疼着。 霎时,她急步上前扶着杏儿用力摇了摇:“杏儿,杏儿,你醒醒,你怎么了?” 杏儿白纸似的一张脸,浑然没有任何反应。要不是命息还在,指定以为死了。 见摇不醒,又有众人围观,更有素鹤在场,想走无异于登天。眸子滴溜一转,柔情款款的看向素鹤:“公子可否帮忘忧把杏儿扶回九曜楼。” “举手之劳。” “多谢!” 说着,就帮着把人扶到素鹤背上,让人背回九曜楼。 忘忧欲趁机溜走,不料素鹤竟敢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牵住她的手,登时惊呼道:“公子?” 素鹤报以浅笑,道:“一事不烦二主,不如就由在下一并互送姑娘回楼。 另外,在下还有一件事想和姑娘打听一下。” 忘忧被那双大手牵住,一时不禁有些慌神,悻悻道:“何……何事?” 我……我真他娘的谢你,再谢你全家。 她这上山求见的信早已递上去,届时错过进入的时辰,指不定怎么死? 再看素鹤,此刻她严重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来坏事的?早不来晚不来,偏挑着她要抽身的时候来。 素鹤似有感应一般,道:“姑娘是否觉得在下出现的太巧了?” 忘忧哪能实诚的说出内心话,忙堆起一抹娇羞道:“没……没有,只是在外面第一次被人这样牵着,我……有些不好意思。” 就着朦胧的灯光下看,是真真的人比花娇。 她本以为素鹤怎么也是里面出来的,自幼承受教养定也是极好的。所谓君子之礼,大庭广众之下,怎么着也得顾及旁人言论。 结果呢?素鹤手倒是松了,可他的话险些没让忘忧咬碎银牙,他道:“即如此,姑娘不妨在前走着,在下随后,以防不测。” “多……多谢!”忘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出这两字的,若可以她恨不得吃了。 但是,现在没办法。 不想身份暴露,便只能陪着素鹤把戏演完,看他要作什么幺蛾子。 两人后面也没怎么说话,倒是便宜路人。往常捧了大把银子都未必看得到的头牌,今儿随便看,还是免费。 哎哟,你看看这身段,你看看这小脸儿,那样不是嫩的出水,美的就像雨后的半开花,似开未全开,浑身上下水灵灵的透着美。 这些话,忘忧都听腻歪了。 遂幽幽的吐出一句话:“所有的美,其实都是看一个年轻。” 她说的很小声,但是素鹤还是听到了,道:“姑娘天生丽质,受众人称羡也是常理,何故如此伤感?” 忘忧道:“公子啊,姑娘哪个不爱俏,哪个世人又不爱年轻美好的事物? 这世道,终于是对美好的事物要优待一些。 你看那同样的衣裙,若是年轻漂亮的女子穿上,人们定说好看。 可若是个老妇人穿上,那境遇可就大大的不同,人心啊,有时候就莫过如此。” 素鹤有些讶异她今夜的反常,是因为“她”吗?同样的话说,以前“她”也说过类似的:“你们这些男人啊,就是不老实。 嘴上说着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啊,存在即为合理呀,这些都是屁话。 如果,如果这张脸,它平平无奇,甚至是丑陋不堪,你还会说出不杀我,是因为好生所以不杀,所以放我走吗?” 那时的他久久无言,如同现在的自己,再次遇上依旧不会表达。 但“她”却说了:“人心,莫过如此。这是你们的天性,别说的那么大义凛然,也别把自己标榜的太伟大。” 见素鹤不语,忘忧回眸道:“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不是。” “那公子刚刚出神是为了什么?” “姑娘有没有想过有一天离开九曜楼?”素鹤不答反问。 忘忧愣了片刻,笑道:“怎么?公子想替小女子赎身? 别忘了,我可是不便宜哦。” 素鹤亦浅笑道:“是啊,可惜在下囊中羞涩,不然替姑娘赎身又何妨。 这迎来送往,终非长久之策。” 话音刚落,两人已经到了九曜楼门口。那吃了丹药的小厮也已经炼化归来,这次他是实实在在得了好处,看到早上来过,晚上又来,更是辛勤的不得了。 不用招呼,就帮着素鹤把人放下,又叫来两个洒扫的丫头把人扶回杏儿的房间。 忘忧看眼下实在甩不脱素鹤,干脆请素鹤上楼,一时间九曜楼头牌看上一个公子的言论炒的满天飞扬。 素鹤不管,忘忧充耳不闻,两人就那么关上房门,开始说亮话。 “公子街上不说,可是不方便?” “姑娘,果然慧心兰质。” “坐。”忘忧走到桌旁给素鹤倒了杯水,又给自己也到了一杯,抿了一口压压快上火的心绪,笑颜如花道:“如今我这房内,并无他人,公子有话不妨直言。” 素鹤看了眼递到面前的水,以手微挡着喝下,放下空荡的杯子道:“在下欲向姑娘打听两个人,一名郭林,一名王全,不知姑娘可否有印象?” 忘忧半垂眼睑,微侧的颈子露出优美的弧度,良久,方自嘲道:“公子是嫌忘忧的过去了,觉得忘忧脏了吗?” “不、不是的。” “那公子向忘忧打听恩客,这是为何?” “在下……唉,在下就是听闻……姑娘对他们二人格外照顾,所以……想见识一下。” 这话听着其实不怎么对味儿,但它成功的让忘忧放下了警惕,含羞带怯道:“若是公子不乐意,忘忧往后不做他们的生意即可。 若是公子愿意,忘忧亦可为……” 不等她把话说完,素鹤忽然踉跄的栽到地上。 好在此时楼里热闹,是故并未有人注意房间的动静,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搬上床。 确定素鹤已经没反应了,退了几步方转身走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须臾只见她动作极快的穿过门缝,然后消失不见。 到底,她还是离开了…… 第一百五十八:一只兔子 忘忧走后,躺在床上本该昏迷的素鹤醒了过来。 趁着无人注意,悄悄离开了九曜楼。 一枝春房内,小云附在其耳畔低语道:“夫人,忘忧离开了九曜楼,那位公子也不是真的昏迷,刚才人已经走了。” 一枝春手剥葡萄,流的满手汁水,塞了一个果肉放嘴里,含糊不清的道:“盯着点,我不管忘忧要做什么。只是那位公子,你莫让人在九曜楼伤了他。 否则,是咱们后祸无穷。” “奴婢晓得。” “去吧。” 小云离开,一枝春仍旧淡然的剥她的葡萄皮,眼波流转回顾左右,喃喃道:“要起风咯。” 而那一厢素鹤、忘忧离了九曜楼,目的却各自不同。 照推算,勇王应该带人截住忘忧的去路。而他,则另有要事待办。 守在抚灵阁外几个盯梢的,其中一人问同伴:“喂,你有没有看见刚才有个影儿跑过去了?” 同伴抱着剑,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嘟囔道:“我看是你没睡觉眼花了,也不看我们在这儿盯了许久,除了一个百里素鹤来过,还盯出了啥? 要我说啊,就是王全他们太小题大做了。不就是睡了个把女人,杀了几个村民,多大的事儿? 也值当他们一个个当命旮瘩似的看着?” 另一人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打着哈欠道:“就是,这事咱做就做了。要有证据,勇王那边还不早行动了,哪还有现在的清闲? 再说,尸体都烧了。死无对证,他陈留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勘不出子丑寅卯来。 你呀,还是该吃吃,该睡睡,甭操那有的没的的闲心。” “可不就是,我都说了好些回,结果这厮就是死活不听。 一个活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还操那份闲心,也真的是他娘的蛋疼。” 那人被两个同伴怼的无言以对,遂找了个角落自己坐下,但愿是自己看错了吧。 抚灵阁,陈留在卧房感知到有人闯入阁内,遂披了件外衣,自己掌灯寻着气息来到客厅。 走近一瞧,却发现是素鹤深夜造访。 恰好灾佘也闻讯赶到,遂将油灯交给他,着他把客厅的灯都点上。 须臾,整个客厅亮堂了不少。 陈留见礼道:“公子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赐教?” 素鹤自袖口掏出一只精细的白瓷瓶,放在几上,慢慢推至其面前,道:“有一事,需验师出手方能见真章。” “你这是?”陈留疑心的看了眼素鹤,随后拿起白瓷瓶,打开,往里一探旋即又盖上,语调不由自主加重不少,道:“此物从何而来?” 素鹤靠在扶手上,睇住白瓷瓶道:“不敢有瞒陈验师,在下今夜遇着一位姑娘,然后护送她回去,随后她便请在下饮了这杯水。” 陈留眉梢微挑,道:“既是饮下,你这水又是从何而来?” 素鹤道:“在下并无十足证据,不得已只好用这小小伎俩才能把它给阁下带过来。” 其实,他当时也不敢确定忘忧真的有问题。那杯水是喝下去无疑,然他藏了个心眼儿,借着遮掩之机悄悄的把水用术法转移至袖袋中的一只白瓷瓶里。 然后,他再借机倒下去。 没料到,忘忧还真的有问题。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逼得她铤而走险,也必须要出去? 是小周庄吗? 又或者…… 陈留朝门口的灾佘喊到:“去后山抓只野兔或山鸡来。” “是。”灾佘很快没入夜色之中,约莫一刻左右,提了只灰兔回来。 道:“大人,野兔已经带回。” 陈留起身,自桌上拿了一只茶杯,将白瓷瓶里水倒了些许在杯子里。又让灾佘把兔子放下,那兔子本来蹦哒几下要往跑的。 结果陈留开口,一句:“回来。” 兔子便自己跑了回来,乖顺的不得了。 陈留又道:“喝了它。” 那兔子还真的蹦蹦跳跳就上来,把那水喝了。 然后没有几步,便倒在地上蹬了蹬腿,没得两息功夫气绝了。 这把素鹤唬了一跳,指着兔子道:“此物应当没毒,何故会这样?” 话音刚落,即见兔子腹部有什么在鼓动。 陈留皱眉,让灾佘退远些。然后指尖一道气刃割破兔子腹部,登时有无数黑虫涌出。 这个画面,霎时把灾佘看的头皮发麻,扒着门框退不敢退,动不动,总觉这玩意儿比他们平时接触的尸体要恶心的多。 “孽障。”话音一落,陈留弹指射出一团火焰,将地上的虫子连着兔子一块烧掉。 顿时,偌大的客厅响起了令人牙疼的“吱吱”声。 素鹤道:“为何会是如此?” 陈留看了眼脸色苍白的灾佘,让他先下去。灾佘如逢赦令,飞也似的跑到外面大吐特吐。 听得屋内的陈留眉头直打结,这孩子也是的。解剖的时候没见他吐,怎么这个反倒吐的不成样? 叹了口气,引着素鹤落座,道:“应当是下蛊之人,她不想让你死。 所以这杯水你饮落时无碍,但换了物或人就没那么好运。” 登时,有什么似从素鹤脑海窜过,宛若流星一般,一闪而没。 又过了片刻,他突然想起了邹寂人说过的湖水,想起了那些鱼虾走兽。 倏然,他明白一件事,小周庄的背后是忘忧在操控。只是,他不知她为何要如此做? 而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素鹤即从座起,同陈留拱手道:“多谢陈验师解惑,在下尚有他事,就不叨扰了。” 说罢,转身即走。 “且慢。”陈留起身唤道:“公子可是想去找大殿下?” 素鹤顿住脚步,转身道:“是。” “既如此,我与公子同行。正好,我也有事要和大殿下说清楚。” “请。”素鹤怔了怔,当下明白陈留要去做什么。 勇王那边,有些事由他出面远比自己去说来的好。 随即,两人前后脚出了客厅,陈留对吐的昏天暗地的灾佘交代了几句,便和素鹤一道消失在抚灵阁。 另一头,勇王连夜带人赶往九曜楼准备拿人,却是人没还看到,自己先让人截了去路。 不大的巷子,双方却陷入了僵持。 勇王抬手,让众人稍待,自己上前和来人道:“四弟,你不在小大宫纳凉跑来挡大哥我的路,这似乎……不大好吧?” 弦歌月不甚耐烦的掏了掏耳朵,朝着小拇指吹了一口气,气死人不偿命的道:“回去。” 顿时,勇王怒上眉山,他好歹也是父王的长子,欲海天的大殿下,几时让人这么不留情面怼过。 喝道:“四弟你……” 然不等他说完,弦歌月又道:“别你啊我啊的,听得人心烦。你要想破案,这件事儿就听小爷的。” 霎时,气氛僵到极点。 “本宫若是执意亲往呢?”勇王也是气的不行,一张俊脸可谓比秋霜都寒。 弦歌月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直接戳破其心思,道:“命要是没了,你拿什么和我争?” 说罢,锐利的眸子骤起杀气,斜向周乙:“还不扶你家主子回去,等着待会替他收敛尸骸吗?” “月殿下你……”周乙唰的抽出兵刃,要和弦歌月理论。 却被勇王伸手挡下,并怒叱道:“回去,不可无理。” 又对弦歌月道:“四弟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弦歌月嗤笑一声,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讥笑道:“小爷做事,还需要理由吗?” “……”一时间,勇王被挤兑的面红耳燥。不可否认的是,弦歌月有句话很对。 诚然欲海天内,他做什么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因为不论什么,都有人替他兜着。 周乙看的心急,一旁小声提醒道:“殿下,再耽搁恐怕要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勇王还没开口,弦歌月先把话头夺走,毫不留情说到:“话,我就说到这里。 听不听,在你。 你要一心找死,我也不能挡了阎王的生意不是?” 夜凉如水,更好似在这一刻静止。 勇王深深的看了眼弦歌月,似乎想从他的脸上解读出什么。但是,很可惜,弦歌月的脸上,他除了解读出不屑还是不屑。 遂朝弦歌月拱了拱手,道:“那为兄就在瑞锦宫,等四弟你的好消息。” “殿下?”周乙大吃一惊,怎么说变就变了。那今夜的计划,小周庄的血案,都不用管了吗? “住口。”勇王回眸,冷冷斥了一眼,随后对众人朗声道:“回宫。” 周乙立在原地,又气又急。怨毒的看了看弦歌月,一转头,急急的追上勇王的脚步。 看着人是越走越远,弦歌月才吊儿郎当的转身。 秦漠自暗处走出,道:“需要再派点人手跟着吗?” 弦歌月收起身上的那股散漫劲儿,侧眸道:“小心无大错,你回头再去找几个好手给安排一下。 但是,非关其性命时,不要现身。 免得让人发现,瞧出端倪。” “是。” “另外,查到那女人往什么地方去了没有?” “有,这回弟兄跟的很小心。不出意外,当是往魔界的百妙峰而去。” “很好,你先回大荒楼,本宫去去就回。” 秦漠不肯走,犹豫道:“主人,要不是还是我和您一起去吧? 多少,有个照应不是?” “你小子是觉得本宫不如那个臭女人,是不是?” “不、不……不是。”秦漠赶紧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就算觉得是那也肯定不能明说对吧。 “那你跟爷瞎磨叽什么?”弦歌月没好气的整了整袖子和衣襟。 “属下,那不是担心那女人诡计多端,怕……”您吃亏。当然,剩下的话他没胆说来。 说了,不是被劈了也是被撕了,他才不要。 “好小子,合着半天你还是觉得你家主人我不如一个女人是吧?啊?” “没有,没有……” “滚。” 没有你个鬼,弦歌月倏起一脚,直接把人踹飞。 随后自己摇身离开,只剩下秦漠不知摔到哪个草垛里,半晌才扶着自己腰,一瘸一拐的走出来。 “真他娘的疼……” 第一百五十九章:抓人 夜幕下,一道婀娜的身影出现在林中。 倏然,她的前路被挡。 忘忧抬眸,冷冷道:“阁下什么人,为何挡我去路?” 弦歌月缓缓转身,飞镜已然在手,被他握着直指眼前人:“都是熟人,你身上哪儿爷没看过?蒙着破布,给谁看呢?” “阁下认错人了。”忘忧登时恼红了脸,想也不想即矢口否认。 “是吗?忘忧姑娘,爷还记得你擅口技来着。”弦歌月说的很露骨,尤其是最后几字说的格外抑扬顿挫。 “休想。” 话音一落,即是长剑上手。身形有如风中雪燕般飘向弦歌月,势疾且快,浑浑杀机,冷冽刺骨。 弦歌月嘴角微扬,眼底尽是森冷,喝道:“是吗?爷就来试试,你究竟有几多斤两。” 说罢,也不见其有什么花哨的招式。简简单单一招递出,即与忘忧心口擦着过。 饶是她见机不慢,变招亦快,仍是差点被其一刀贯心。 遂出厉掌,再以剑路疾攻。 一时,耳闻的全是刀剑相击的叮铃当啷之声,两人身法之快,竟让人无法用双眼去捕捉。 忘忧猛提能为,爆起一招,将弦歌月逼退三丈,欲以抽身离去。 不料她快,弦歌月更快,出招之间更见狠辣。 招招式式,皆在逼命。 倏起的刀光遮蔽残月,如同暴风卷过所有尘埃,忘忧还想抵挡,却不知何时对方已经架到自己脖子上。 “是你自己摘下破布,还是爷亲自来?” 闻言,忘忧垂眸看了那刀身一眼,然后慢慢拉下蒙面的黑布,不经意的抬眸间,似一汪碧波照进了弦歌月心田。 使人仿佛置身与山水,流连与溪头小村人家。 不经意间,他似瞧见了那户人家走出一个女子。 袅袅娉婷,风姿绰约。 那女子生的极好,尤其是一对乌黑的眼珠儿,仿佛会说话。 弦歌月几疑心,自己不是在和忘忧那个死女人说话吗?怎么好好的跑到这不知名的山野来? 遂问:“你是何人?” 女子垂眸羞涩的看了他一眼,声音好似黄鹂出谷,道:“小女子看你是远来的客人,特奉些果子与你解渴。 你这人怎么好生不近人情,我一片好意,你反倒斥责与我,这是何道理?” 仔细看,女子手上确实捧着一盘刚摘洗干净大枣,上面还沾着水珠。 “是吗?”弦歌月抬手,做势欲拿起盘中一颗大枣。 倏然,光景一变,满盘的大枣霎时化作一柄凛凛青锋,噗呲没入弦歌月心口,但见弦歌月低头,满目不可思议。 纵然两指夹住剑身,却仍阻止不了殷殷血红渗出:“你……” 忘忧冷笑道:“怎么?后悔了?你说的对,咱们确实是熟人。 你记得本姑娘擅口技,本姑娘又怎么会忘了你是怎么着迷?” 说罢,元功再提,逼的弦歌月身形蹭蹭倒退,在地上划出两道长长的痕迹。 直至将其顶在树上,使其退无可退。 她想一剑了结弦歌月,即保全自己身份不被外泄,还可报了前仇。 只是这弦歌月要死了,还有一把子蛮力,使得她无法再把剑往前递进半分。 遂眼一冷,心一寒,将元功贯入掌心,猛然一掌轰向受伤的弦歌月。 霎时,大树倾倒,草木摧折。 飞沙走石过后,入眼即是一片狼藉。什么都有,唯独不见弦歌月尸体。 登时,忘忧心中警铃大作。想要逃离,却晚了一步。 “你在找爷吗?” 说话间,弦歌月从她身后绕出,夹在指间的剑也被弃落与地。 再看他的心口,忘忧双眸倏然张大,咬碎一口银牙:“你没有受伤?” 弦歌月看着自己流血的手,翻了翻,冷笑道:“谁说的,爷不是流血了吗?” 话音一落,兜手释出元灵锁,将人捆了个结实。 “爷知道你功法特殊,是个有故事的女人。所以,爷给你准备了这个好东西。” 气的忘忧面红耳赤,直骂其:“卑鄙,无耻。” “是吗?”弦歌月猛的将她一把提起,毫不怜香惜玉的捏住其下巴,嘲讽道:“对付无耻的人,爷用无耻的招,爷都觉得很抬举你了,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 “我呸……”忘忧朝弦歌月吐了一口唾沫星子。 “找打。”弦歌月用袖遮挡,随后一巴掌把人扇翻在地,末了了直接拽住其脚踝,生生把人拖回去。 这其间的滋味,无疑是让她生不如死,备受折磨。 可是她元功被锁,本想以秘法冲开穴道禁制也变成了空谈。 于是,黑夜之下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痛苦哀嚎…… 与此同时,素鹤与陈留找到瑞锦宫。乍见勇王在屋内端坐,两人俱是吃了一惊。 勇王看到他俩同时出现,心里的惊讶不比他们的轻。 叙礼过后,素鹤道:“大殿下此时……” “此时应在九曜楼将真凶抓捕归案是吗?”素鹤没说完,勇王帮他说完。 说起来,他回来坐了半晌,也没想清楚弦歌月为何要帮他?他们是兄弟,却也是竞争对手,是彼此的宿敌不是吗? 素鹤道:“正是。” 勇王颔首,示意他们都坐下说话,道:“承公子提点,本宫今晚的确是要出宫抓捕真凶归案。 只是半道发生一点小插曲,故本宫不得不坐在瑞锦宫安心等待。” 他的话,让素鹤、陈留摸不着头脑,素鹤疑惑道:“发生了何事?” 勇王斜了他一眼,然后备述小巷中如何被弦歌月拦截。 又睨了他二人道:“两位深夜联袂至此,想来也不是找本宫讨被茶喝,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陈留看向素鹤,转眸同勇王道:“事情是这样……” 说着,便将素鹤为何找上他,又将兔子一事,一一呈禀。 良久,勇王沉吟道:“照你二人的意思,便是这位叫忘忧的女子以蛊毒控制他人,所造下的杀戮?” 陈留道:“**不离十,不知殿下可有郭林、王全的下落?” 勇王睇眼门口,道:“本宫回来的路上,已经差周乙去打听,想来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话音刚落,即远远就听见周乙的呼喊,登时指向一脚迈过门槛的人,道:“本宫说什么来着?这不就来了,说说你此行都有什么收获?” 周乙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叉着腰缓了好一阵,才喘吁吁道:“回……回殿下,郭林没……没找到,不过,王、王全那厮还有几个他的狐朋狗友,属下都给您带回来了。” 霎时,勇王与素鹤、陈留面面相觑,不解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勇王更是起身道:“本宫,不是让你出去打听消息的吗?” 你怎么二话不说,就把人抓回来了?这万一要是误会错判,可如何是好? 周乙挠头,道:“属下本来只是想上前和他打听一些事的,结果他见了属下就拼了命的跑。 属下不抓他,抓谁?” 额……好像也对。 想了想,勇王摆手道:“罢了,既然带回来,你且先将他们安置好,等四弟稍后把人擒回来,咱们再来当堂对质。” 听到弦歌月的名字,周乙心头还是有些怏怏不快。 不过他也清楚,这是主子们的事儿,不是他可以插手。 纵有不平不忿,也只能自个儿去消化。 同勇王见了礼,便匆匆下去。 勇王回转自己座上,坐下向素鹤问道:“不知公子是如何得知此女有问题?又是如何想到郭林、王全必和其有关联?” 说话间,又有侍女上来奉茶。 素鹤取了一杯,慢条斯理道:“此事也属因缘巧合,昨日友人同在下提及与小周庄交接处,有一湖泊案发当夜,曾有鱼虾无故死亡,走兽饮水俱亡。 听人说其肚腹之内尽是黑虫,在下便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这些黑虫是人为操纵,便也就能解释小周庄为何一夕被屠。 故在下寻思是不是可以自半截衣袖上窥出有用线索,幸得陈验师相助,才师猜测得到佐证。” 陈留忙客气道:“不敢当。” 勇王道:“所以,你托陈验师转达郭林、王全,暗示本宫今晚可以行动?” 素鹤颔首,道:“大殿下实乃人中龙凤,在下小小心思如何瞒的过? 不过在取到蛊水之前,一切都只是素鹤猜测,做不得真。” “所以,你故意守在九曜楼附近单等猎物上钩?” “确有此意不假。”素鹤顿了一下,又道:“起初在下也不敢肯定,但见她急于脱身,便隐隐起了疑心。 遂借护送之名,将人强行逼回九曜楼。 她若有问题,事后必定会找机会想办法再离开。 是故,当她递水给在下时,在下便将计就计假意晕倒。 果不其然,她在确定在下不省人事后,便找机会离开了九曜楼。 而她的消失,让在下亦越发肯定那杯水必然有问题。 于是连夜找到抚灵阁,请陈验师出手相助。” 勇王看向陈留,陈留当即道:“不瞒殿下,前番以慧眼观半截衣袖连同老者之心时,便有一股不可抗的力量出面干扰。 今此女清水之中,竟孕有邪人才会的蛊虫。想必和三邪,有某种牵连。 所谓除恶务尽,故来此想提醒殿下务必小心,亦不可放虎归山。” “多谢!”说罢,勇王陷入沉思。 便是后面陈留再说什么,他也是听的心不在焉,浑然间以是神游天外。 如果说忘忧是屠杀小周庄的真凶,那么是否也代表邪人已经开始渗透欲海天。 如果说郭林、王全之流悉被一届女流控制,做了小周庄的刽子手,便能说的通为何会有半截衣袖被拽下。 而先不论此女能为究竟几何,只肖一点,她与邪人若有勾结,那么义室的大火便也有了合理的说法。 以三邪能为,毁去一座义室不过就是谈笑间的一句话。 翻手与覆手,整座抚灵阁都可以荡然无存。 想到这里,勇王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一百六十章:对质 勇王不敢往下再思,只坐的越发难安。 遂干脆走到门口看弦歌月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一切便都还好说。如果要是擒不住,那事情可就大大的难了。 陈留劝道:“殿下,月殿下既然放出话,便说明他是有把握。 您再怎么忧心也于事无补,不如坐下静等。” 勇王把手背在身后,一会儿望天一会儿看地,一会儿走外面,一会儿又回来。 听到陈留的话,脚步才稍稍顿住:“验师啊,非是本宫沉不住气。实在是……干系太大。” 陈留道:“愈是大事急事,殿下才更应该静心缓着办。 如此,才不至于忙中出了纰漏。” 素鹤亦劝道:“陈验师说的有理,事已至此,我等能做的,也就是选择相信月殿下。” 刚说完,就见一道流光倏然射入屋内,快的勇王险些避之不及。 须臾,光华散尽,正是弦歌月、忘忧无疑。 弦歌月不是怜香惜玉之人,所以他是把人提回来直接往地上扔。 忘忧一见素鹤也赫然在座,立马自地上柔弱的坐起。 微微将头颅撇向一边,似无颜面对,低声道:“公子何故也在此?” 心下想的却是:坏了,自己中计了。想着之前自己给素鹤喝了的那杯,定了定神,告诉自己要冷静。 遂不动声色,暗暗催动密咒。 然素鹤只顾低头品茶,对她的话恍若未闻。至于她想看到的痛苦表情,那是一点也没有。 登时心下大骇,莫非自己的伎俩被人识破?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杯水,是她亲眼看着素鹤饮下去。 如今她催动密咒,为何却毫无反应? 突然,陈留自袖口里掏出一只白瓷瓶,不轻不重的放在几上:“阁下,可是在找此物?” 刹那间,整个屋内都静的可怕。 弦歌月看向勇王道:“人,小爷已经带回来。怎么处置,你看着办?” 说罢,也不给勇王开口的机会,摇身即离去。 气氛,登时有那么一丢丢尴尬。 勇王踱回坐上,大掌撑在膝盖上就那么一拍,眸光忽然扫向忘忧:“说吧,瓶里的东西是不是你的? 小周庄的人命,是不是你派人做下的?” 忘忧虽然双手被缚,通身狼狈。 但其坐姿却是一等一妖娆,哪怕她低着头,无法看清正脸,不否认的是,这是美人。 可惜,勇王不吃这套。自来他便觉得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是男人的坟墓。 色诱无效,忘忧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素鹤身上,道:“大人说的什么话,小女子听不懂。” 话音一落,则是把眼神悄悄递给素鹤,这一眼便是钢铁也能化作软泥。 然素鹤,仅是抬眸道:“在下记得姑娘不是回到九曜楼了,怎么会落在四殿下手中?” 忘忧气结,好你个百里素鹤,合着前面种种都是做戏。 亏她自持这张脸,以为对百里素鹤有绝对的杀伤力。没想到,没想到,关键时刻屁用都没有。 一句你不应该在九曜楼昏迷吗?这话,差点没让她脱口而出。 还好她及时收住,愤懑眸子带着一丝傲气道:“这不重要,楼里的姑娘谁还没有接几个外客。 公子乏了,忘忧总得继续做买卖不是。” 说罢,目光扫过几上的白瓷瓶,眼波流转道:“区区一只瓷瓶,又能说明什么?” 勇王气极而笑,拍着膝盖,道:“很好,那王全、郭林,你总该认识吧?” 霎时,忘忧笑容僵在嘴角,随即似笑非笑道:“怎么?小女子有过哪些客人,还要大殿下回报不成? 殿下管天管地,也管不到这你情我愿的事吧?” “好利的一张嘴,今日任你巧舌如簧,本宫也要剥了你那层皮。”说罢,朗声高喊到:“周乙,去将王全等人提过来。” 随即,屋外传来周乙的回答:“属下遵命。” 而忘忧听到王全等人被捕时,脑海中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不能陷在这滩烂泥里。 是故,当王全等人被带上来,她就有意识的往边上挪了挪。 那王全一见忘忧也捆了,还以为是事情败露,登时扑通就跪下,爬到她脚下,连连磕头道:“主人,救我们,救我们……” 忘忧一脚将其蹬开,怒叱道:“放肆,无缘无故,你们为何要胡乱攀咬?说,是不是有人屈打成招,故意逼你们的?” 王全一个跌倒,木木然爬起。听着忘忧的话,浑身有如掉入冰窖:“主……主人……” “住口,你虽曾是忘忧的客人,可如今不是在九曜楼,由不得你红口白牙污人清白。” 闻言,王全好似傻了一般,浑浑噩噩跌坐在地板上呆呆的笑:“哈……哈哈……” 他不傻,当然听得忘忧这是要舍弃他们。其实,这具身体不要也罢。死,对他们未必是坏事。 可是人呐,总有不想死的。 哪怕只是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只要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能尽兴的泡自己喜欢的女人。 他就愿意苟且的“活着”…… 勇王道:“王全,还有你们几个,你们也都看到了,这就是你们效命的主人。 关键时刻,将你们推出来替她挡刀。 就这样的人,你们确定还要为其卖命?” 王全仍是笑个不停,那跪在他身后的年轻人道:“我知道,我愿说。” 说着,指向忘忧:“这个女人会邪术,凡是被她睡过的男人,都会变成他的傀儡。 像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一想到自己因一时贪花好色,结果一辈子都搭进去了,年轻人顿时悲从中来。 素鹤早料到忘忧这潭水会太深,但还是被年轻人的话惊到了。照他的话,忘忧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一步步,一环环,不像是没有准备的作为,从两人的相遇,再到后小周庄被屠,这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太过巧合,就像是有心人精心排布过。 他不相信,世上真有如此的巧合。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喜好,说着相同的话语。 若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 忽然,他想起自己猜测是不是溪芫魂魄占据这副身体?假如是,他发现这似乎是一个有心针对自己设的局。 只是,设局的人究竟是谁? 或者说,溪芫吗…… 倏然,就听见勇王怒喝道:“贱妇,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瓷瓶你不认,他们你也不认?” 忘忧颤颤的站起,云淡风轻笑道:“你们说是我就是我,那证据呢?没有证据的事,我还可以说是他们监守自盗,自己修炼邪术,却硬要栽赃给我一个无辜弱女子。” 临了,似看可怜虫一般看着全权等人,道:“一群没用的废物,想活命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们都能干。 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亏不亏?” 霎时,她的话激怒了年轻人,道:“住口,是你害了我们。 也是你,你让我们深夜袭杀小周庄。是你说,我们只管办事,后续自有人担起。 如今你为了活命,倒是把屎盆子全往我们头上扣。我告诉你,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别以为我们不晓得,郭林其实为你……呃……” 年轻人忽然双手紧紧扼住自己的咽喉,力道之大,颈子应声而断。 霎时,把素鹤、素鹤都惊的跳起。 勇王急道:“陈留你快去看看。” 陈留颔首,走到年轻身边开始一一检查,抬手一点元功没入其灵台,过了片刻才收回。 “如何?”勇王狠狠剜了一眼忘忧,敢当着他的面行凶杀人,反了天。 陈验面露难色,走到勇王身边附耳低语。 登时,勇王脸色一变:“什么?” “事情确实如此。”虽然不想承认,但年轻人确确实实是自己掐死自己,其识海内残留的意识,也是出自自愿。 明眼人都看得出有问题,偏偏一检查倒成了自愿,真是见鬼了。 勇王死死的盯住忘忧,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忘忧不失风情的抬了抬眼皮,道:“看我做甚?别忘了,我身上可是捆着元灵锁。” 正当两人陷入僵持时,素鹤忽然道:“抚灵阁外还有几个不安分,大殿下看要不要派人一并抓回来?” “抓。”勇王二话不说,即对周乙吩咐:“你速去叫齐人手,把他们给本宫都带回来。” 周乙拱手退下:“是。” “怎么?你们都审出人命了,还要再拉几个人串通逼供不成?”又睇向素鹤道:“白日里,公子与忘忧温存时,可不是这样的无情。 我与公子虽不过几面之缘,自问待公子一片赤诚。 今日我无辜受难,被人奚落羞辱至此,公子当真不闻不看吗?” 一番话,说的是泫然欲泣,娇滴滴的梨花似要跌落枝头。 素鹤闻言,竟也不怒,拱手一揖道:“姑娘说的哪里话,若是不闻不看,在下岂会枯坐在这里等一个真相? 盖因在下相信清者自清,姑娘若真的没做过,些许言语的交逼,不过为姑娘美名锦上添花。 来日,世人定会给姑娘一个公道,晓得姑娘如何坚韧,不畏风霜。。” 说罢,悄然留意忘忧表情的变化。不是他多心,而是越想越觉得可能。若为杀身之仇,则一切都可以说的通。 忘忧很想给素鹤一记大耳刮子,去你娘的清者自清,还有狗屁的不畏风霜。 可是她气归气,恼归恼,面上却不能露半分,因为她还不能和素鹤翻脸,她需的忍着再忍着。 直至有一天,可以取了他的性命。 满是幽怨的眸子,仿佛要溢出水。点点晶莹,别提有多惹人心疼。 嗔了素鹤一眼,她便转头看向角落。以借机消化自己内心的愤怒,虽不晓得他心里想的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男人明明已经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溪芫,说明自己并没有失败。 可看看眼前困局,再听听他说的话。 不禁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她对男人不了解? 还是……这个男人藏太深。 第一百六十一章:幸好拉的快 时间就那么在一搭一僵持间,静谧流过。 同一时间,瑞锦宫上空不期然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纤纤食指往云团下随手点下,丝丝魔元聚成一只小蝙蝠。 “去吧。” 话音刚落,那小蝙蝠容入夜色中。再出现时,倒挂在韬晦殿檐下,将屋内的一切都告知云团上的人。 又过了片刻,周乙领了十来个人把抚灵三个盯梢的都逮了回来。 去的时候,几个在睡大觉,虽然中途被一个挣脱,不过没跑多远,还是落到了他们手里。 忘忧一看这三人到来,心知这是要清算了。 登时在心内盘算,今儿这场困局要如何破? 周乙把人都赶进屋内,朝勇王拱手道:“殿下,人已带到。” 勇王颔首,让周乙先到外面守着。又对他三人道:“请你们来,也不为他事。 只要你们从实招来,说出幕后主使,本宫可酌情为你们量刑。” 那几人俱是望了眼忘忧,随后旋即把头低下。也不管勇王说了什么,他们纳头便拜。 同时道:“我等不知,一切都是听命行事。” “那好,本宫换个方式问你们。 小周庄一案,一共去了多少人,有无女子被这里面的人凌辱?” 三人照眼,推推搡搡谁也不肯先开口。最后一个瘦弱点的禁不住,被推到人前。 这人,也就是之前祈祷不要有事那位。他道:“一共十人,由北面湖泊进入小周庄。 其中,他、他们几个见有一妇人貌美,便见色起意,强了那妇人。” “住口,你血口喷人。” “就是,你这样会不得好死。” “我呸,狗东西……” “我没有胡说,杀人我有份,我不否认。可毁人清白一块,恕在下实难共此污名。” “……” “肃静。”勇王高声喝道:“谁在嚷嚷,本宫现在就送他下去赔罪。” 登时,满屋寂静。 倏然,素鹤问到:“尔等是如何进入小周庄,为何地上并无尔等足迹。” 这点,是当初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也是浥轻尘之词,令人生疑之处。 这一来,顿时也提醒了勇王。对啊,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险些误了大事。 目光掠过素鹤,对那瘦弱之人道:“不错,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那人干巴巴咽了口口水,环顾四周道:“我等闲时可维持人身,遇必要时可以化作黑……” 不等他话说完,又是“咔擦”一声。好好的人,突然就把自己脑袋摘了。霎时血如柱涌,尸体倒在地上更有许多细小黑虫自断颈爬出。 饶是几人都自风里雨里闯过,也在刀口舔过不知几多血,还是被眼前这一幕惊的不轻。 倒是素鹤反应极快,在察觉有异时,便支起一道气墙,挡住了朱红喷溅。 再以金光罩住尸体,使流血黑虫不扩散他处。 勇王感激道:“多谢!” 一码归一码,虽然之前因为诸多原因他一直对百里素鹤不怎么信任。但不得不说,此回多亏了对方自己才免受血污。 盖因当时他的心思全在答案上,对危险的反应确实欠佳。 素鹤道:“殿下客气,还是……谈正事要紧。” 说罢,目光睇向地上的尸体已经垂眸低首的忘忧。 该怎么形容呢?寻常女子见到这场景,只怕早就花容失色。 哪里还有半分冷静自持,可她不同。虽然也有反应,更多的却是激起旁人对她的保护欲。 勇王明白他的意思,那话虽然未完,可基本他们心底都晓得答案是什么? 是啊,以他们的修为,并非难事。 或化虫行事,一切不合理之处就变得合理的多。 道:“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忘忧嘴角勾着一抹浅笑,不卑不亢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要定罪,就直接拿出证据好了。 只要拿的出,我甘愿领死。” “你……贱妇。”勇王瞬间被怒火吞噬,怒指忘忧。要不是他不打女人,早就一巴掌把人扇了。 素鹤却按下勇王,示意他稍安勿躁。 拿起几上白瓷瓶,对忘忧道:“姑娘给在下的清水,想来不会不认。” “那又如何,九曜楼每日人来人往何其多。怎知不是有人趁我不在,偷下在水中欲暗害我? 或者,让我成为像他们一样的怪物。” “好,这点便算姑娘说的过去。那姑娘几次找机会离开九曜楼,总不会是贪图夜景好看。 夜色深深,荒山野岭,要说美景只怕姑娘自己都不信。” 忘忧忽的松开嘴角的笑意,瞧着被素鹤转眼放回几上的白瓷瓶眼波荡漾道:“我若说会情郎,公子信吗?” 素鹤轻笑出声,指了指左右道:“姑娘愿说,在下自然是信的。 但不知,姑娘的情郎住在何地?需要姑娘你,深夜单身附会?” 语罢,扭头冲勇王道:“殿下可否请令弟来一趟,就说他刚才走的急,咱们忘了问他是在哪里请到忘忧姑娘。” “此不是问题。”说罢,朝门口喊到:“周乙,去小大宫请四弟过来。” 周乙本来在檐下来回巡视,正打算抬头看看上面有没有不该出现的人或物时,猛的听到勇王呼喊,急忙拐进屋内,道了一声是。 然后就匆忙离开,恰好就与那只小蝙蝠错过。 忘忧哪能等到弦歌月过来,他一来必定会说出自己在前往百妙峰的中途被截下。 如此,非但前面的自己不能自圆其说。弦歌月来后,她还要面临勾连魔界的风险。 这一看,她唯有背水一战。需得赶在弦歌月来之前,把罪名让该死的坐实。 就在她眼睑轻颤,眼波微微内收时,原本跪在地上一直呆呆痴笑的王全,猛然起身对勇王道:“不用再问。” 他那原本唯唯诺诺,有几分瑟缩的眸子。倏的绽出凶光,冰冷的眼神自几人身上一一扫过。 阴鸷不失乖戾道:“真凶是他们,你要给世人一个交代,杀了他们就好。” 勇王登时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厉眼道:“真凶有了,主谋在哪儿。” 说话间,一双眸子将忘忧盯的死紧。 王全道:“主谋即是我。” 勇王也是被气乐了,嗤笑道:“那郭林的死怎么说?” 只见王全毫无表情的转过身,道:“一个办事不利的人,留之何益?” “好,你说你是主谋?谁能证明,他们吗?” “不用,我自己就能证明。” “好啊,那你证明给本宫看。” 话音刚落,即见王全掌风为刃,把自己左手小臂连皮带骨削去一半,露出了里面花蛇与黑虫。 并用手扒拉了一下,道:“这就是证明。” 还没等勇王从这边震惊中走出,全权忽然聚气为剑,一剑刺向勇王心口。 素鹤当下身形疾动,拂袖架住长剑,随即使了个拨字诀,趁着他脚下不稳往后倒之际,及时把人带走。 同一时间,周乙去小大宫把人请来,照眼便是王全刺杀勇王一幕。 弦歌月二话不说,掣出飞镜,劈手便是一刀。 刀锋之狠,霎时人成两节。 且刀势余威不减,偌大的屋子眨眼便被削去一角。 就连勇王要不是素鹤拉的快,只怕他没死在王全手下,倒死在自己弟弟手中。 勇王一时可谓是惊魂未定,半晌才回过神,狠狠的喘了几大口气。才勉勉强强让自己不至于暴走,尽量端出兄长应有气度。 道:“四弟来就来了,怎么还把人杀了?” 弦歌月收了飞镜,瞥眼周乙:“不是你让人到小大宫请小爷?小爷人来,还顺道帮你收拾了一个祸害,你看你,说的像人话吗?” 我……勇王气结,他哪儿说的就不像人话?他这条命都险些一并交代了,结果他倒成了里外不是人。 而弦歌月才懒得理他想啥,眸子微微一眯,催命似的道:“有事说事,没事小爷回小大宫睡觉去。” 勇王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冷静,我要冷静。这是我自己的弟弟,我他娘的论出身,比不过。 论武力,打不过。 论不要脸,他……嗯呀,也比不过。 冷静…… 深吸一口气后,勇王指着忘忧道:“之前劳四弟帮忙把人带回,忘了问四弟是在哪里遇上的?” 弦歌月登时双手环起来,围着忘忧好好打量了几圈,道:“那破地方叫……叫什么来着?” 额……他突然想不起了。 勇王努力让自己表情不崩,良久才憋出一句话:“四弟,不妨在想想。” “说的对,让小爷我想想。”弦歌月摸着下巴好一通搓捏,猛的一拍手道:“想……啊,我还是想不起来。” “四弟……” “急什么?小爷是说不记得那破地方叫什么,可没说不晓得那条路是通向哪里。” “那敢问四弟,路通往何处?” 弦歌月走到属于勇王的座,直接坐下,哪里管人家脸是红的还是白的。提起衣摆略微整理,再放下。 话头总是赶在勇王爆发前出头,道:“好地方,听说前段时间挺热闹的。 那谁?哦……扈西河,就是他搁人家山脚下弄了一个四正盟。” 他这么说,那地方是哪里再清晰不过。 然忘忧不慌不忙,连弦歌月挑衅的眼神,她都丝毫不让。 非但不让,更与之直视,吐气如兰道:“我说人不是我杀的,你们不信。 我说自己是无辜的,真凶主谋是他人,你们也不信。 哪怕他自己证明自己,诸位依旧盯着小女子不放。 呵,怎么?杀了真凶,杀了主谋,便要杀我这无辜被牵连的知情者吗?” 弦歌月听了也不恼,反而给忘忧鼓掌:“说的真好。 依你的意思,左右你就跟你那皮子一样白,是我们这群大老粗栽赃陷害你,对不对?” 忘忧被说中心思,登时心下慌乱,面上不乱,反出言挑衅:“难道不是?你们即口口声声咬定忘忧才是小周庄的主谋,那请问忘忧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勇王立时脱口道:“你的目的不就是……” 刚要说,即被陈留以眼神制止。 第一百六十二章:意外的结果 陈留打量忘忧,道:“这位姑娘,陈某观你入此道修行也殊为不易。 何必为他人做嫁衣裳,还要赔上自己的命? 姑娘是明白人,当清楚转移话题,对你没有好处。” 忘忧看着对方,当然晓得对方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道:“你这仙长说话也有几分意思。 不过,忘忧不是三岁稚儿。” 顿了一下,娇滴滴道:“我知道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也知道什么人,什么不是人。” 话一脱口,登时把陈留气的险些仰倒。 怒叱:“你……愚妇,不可语。” 哪知忘忧突然变了脸,一改柔弱,成了朵怒火蔷薇,道:“说完了?说完了,就该我说了。” 勇王斜眸看向她,冷然道:“你要说什么?” 许元灵锁捆的太久,令她有些不适的拧了拧身子。随即,眸光扫过地上几具尸体,最后落在王全尸身上,道:“不着急,殿下你们问了我许多的问题,怎么着,也得让我问一问是不是?” “问什么?” “放心,不会让你们为难。”说罢,也不管勇王脸色有多臭,道:“他们的情况,相信再座的也都看的不差。 如果没有谁是老眼昏花的话,应该不会有看错的?” “有什么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故作姿态?” 忘忧看了眼怒上眉山的勇王,这就怒了?接下来,还有得你受呢。 遂垂眸,幽幽道:“诸位也都知道我是吃什么饭的,我这么做可也是豁了出去。” 又对弦歌月道:“少年郎,是不是该给奴家……先松绑呢? 反正人那么多,我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今日也躲不过你们的逼杀不是?” 弦歌月看了眼勇王,见他同意,遂默念口诀,那元灵锁呲溜自己回到了他手上,随即被纳入袖袋。 看的勇王眼皮直抽抽,看把你能的。但很明显,跟弦歌月耍嘴皮子,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憋着火儿不能发,那只能改目标了。于是,这人选嘛挑来挑去也只有一个是最佳。 怒道:“事都依你了,还不开始?” 忘忧揉了揉发麻的胳膊,水眸若有意似无意自素鹤身上掠过,又掠窗棂、门口,最后目光困在周乙身上,道:“借刀一用。” 登时周乙护住刀柄,向后急退数步,道:“你要做什么?” 说罢,目光就落在王全尸体上。此刻,人还是两节地上趴着。 “放心,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小女子懂。”眸光微微一侧,道:“大殿下说是不是?” 勇王现在最烦她开口,简直每一句都是捡着往枪尖扎,不是没了,就是他炸了。 横眼周乙:“给她。” 本宫倒是要看看,都是放进来的蚂蚱,你还能把瓦罐踢了不成? 忘忧接过周乙的刀,“唰”的一下抽出刀身,吓的周乙死死跟紧她。就怕她突然变挂,做出伤害自家主人的事情。 却换来忘忧一记嘲讽,还没等周乙回过神,但见她已经撸起宽大袖摆,照着白嫩胳膊就是一刀划拉下去。 霎时,殷红汩汩而出。先是嘀嗒嘀嗒往下落,似雨打芭蕉。再后来,便如春夜寒雨淅淅沥沥的往下坠。 “都看清了吗?”忘忧把刀扔回给周乙,吓的他忙用双手去接。 忘忧抬眸,看向勇王等人包括他身后弦歌,柔柔的问到:“如何?都看清了吗? 我的血,它红的可正? 我的血,它可有那些肮脏玩意儿? 我的血,它能不能证明……我是个人?” 一连三问,顿时把勇王问的哑口无言。连着弦歌月的眼神,都不自觉变的深邃。 勇王盯着她那半截胳膊,瞅了好一会,也没看出问题到底出在哪一环节。 明明,明明他们已经将蚂蚱赶到瓦罐里,赶进了死胡同。 怎地,就让那只蚂蚱,她把瓦罐踢破了? 他看向陈留,陈留的震惊不比他的小。别人或许不知,但陈留明白。死了的几个,他们身上的蛊虫系和素鹤送来的清水同出一脉。 而且,很明显素鹤送来的要比他们几个身上的等级要高许多。 更重要的是,白瓷瓶的蛊虫再见到她时就变得格外活跃。 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王全只是个替死鬼。剩下两人也是她所杀,然事情诡异就在于被锁住元功的她,是如何在众人眼皮底下把人杀了? 一时间,陈留也失了主意,看向素鹤,道:“公子怎么看?” 素鹤起先面沉如水,倏然展颜浅笑,只是那一丝的笑意不达眼底罢了,朝勇王垂衣拱手道:“大殿下,在下觉得忘忧姑娘说的很有理。 试问那个姑娘不爱美,而忘忧这一刀,日后即便有良药,怕也是留疤的。若是为了赌一丝侥幸,这赌注恐怕有些大。 且她已经用血证明,这……就是人血。再揪着不放,倒显得咱们强行扭曲是非。” 勇王霎时一句话逼到喉咙,就是出不来。把素鹤拉到旁边,咱们真要这样? 现在承认的话,待会便是要将其无罪开释。那这几天你也好,我也罢,咱们忙前忙后,为的是什么? 小周庄五六十余口的人命,又算什么? 素鹤却趁着被众人,悄悄在勇王手心写了几个字,故意朗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但大殿要清楚一事,忘忧姑娘已用自己的方式证明自身无辜,那咱们便不该再一错再错。 依在下看,咱们还是……把人放了吧。 要不晚些时候九曜楼上宫门讨人,传扬出去也不好听,对吧?” 弦歌月登时睇眼素鹤,旋即又收回目光,仍旧好整以暇的看这场闹剧,要以怎样的方式收场? 不过,当他看向忘忧时,脑海登时浮现出高成的双钩,覃鸠的枣木槊。 他的人,只能是他绝定生死。 闲杂人等,都该死…… 见勇王迟迟不表态,他便再给这事加把火,端起勇王用过的茶杯看了眼,随后扔破烂似的丢到地上,登时杯身砸的四分五裂。 也惊的众人面面相觑,陈留磕磕巴巴指向碎了的杯子:“月殿下……您,您这是做甚?” 好好的,怎么就砸东西? 而且,砸的还是您大哥他用过的…… 弦歌月眉眼懒得抬,摊手道:“什么破烂玩意儿,你还当宝贝收着? 这人啊,有时候该换就得换。 留着也不嫌看着糟心?” 说罢,拍着大腿起身,大踏步离去。 经过忘忧时,连多余的一眼没有。 周乙张了好几次嘴,却不知道话该如何出口。顿时提起刀,急急忙忙追上弦歌月,将人送出瑞锦宫。 勇王僵在原地,不晓得是心疼杯子?还是被弦歌月的气焰给气着了。 忘忧看弦歌月已经走远,又见走的如此干脆,登时也没做他想,嘴角噙着一抹得意道:“大殿下?如何,您想好了吗?” 勇王回首,目光触及王全等人的尸体,再看看活着的,已经吓的战战兢兢,面如土色。 平时虽个个嚷着,与其做一个女人的傀儡,不如去死。唯恨此身不能自主,故只能苟且的活着。 然真正亲眼目睹曾经的同伴一个一个死去,什么感情,什么壮言,都是虚的。 也不知是谁开了头,先喊了声饶命,余下便是此起彼伏的求饶声。 其中一个离勇王较近的,突然扑上前,爬到其脚下磕头道:“大殿下,您饶了我这条贱命。反正,反正……” 话说到一半,那人突然停了停,随后眼一闭心一横,咬牙道:“反正您不杀我们,我、我们也是没得几日活。 小周庄,小周庄我知道他们是无辜的,可我们,我们也是受制于人,身不由己呀。 现在,他们已经死了。 您……何不发个慈悲,让、让我们几个自己了断余生?” 勇王垂眸,冷冷的把脚移开,道:“世无规矩,不成方圆。 法令无行,不足服众。” “大殿下,小周庄的村民是欲海天的子民。 我们,难道就不是了吗?”那人忽然从地上爬起,眼底含恨却不敢与忘忧对视,径是移开目光,撕心裂肺的吼道:“我们,对,男人嘛,有几个不贪花好色?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吸了吸气,指着地上的尸体,泪流满面,哽咽的几不成声:“难道,难道我们错了一次,我们该死吗? 你是高高在上的殿下,是天主的长子。衣行住食,应有尽有,哪样都不需要去争去努力。 你去看看那些豪门官家子弟,他们哪个比我们干净了? 凭什么他们犯了事,可以有机会重来? 我们呢?我们就做错了一次,一次,我们就得拿命,拿着毕生努力去偿罪? 这对我们公平吗?我们……难道就不是天主的子民,不需要被原谅吗?”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用命在吼,吼的血汩汩的从他喉咙里冒出。 他用手接着自己的血,还有和在一起黑虫,看了看,忽然他释怀的笑了:“呵……呵呵……” 似乎这一刻真的到来,也没他想的那么可怕,回眸看着几个抖颤的同伴,他看向勇王。 道:“饶、饶……” 他试了几次,直到倒下,也没有说出那一个命字。 勇王登时冲上前,想去接住他。他说的对,即便他们有罪。也要诉诸原由,他们也有回头改过的资格。 人有善念,天必从之。 人若弃恶归善,当也有改过的机会。 可是当他即将冲上前要把人接住时,素鹤、陈留同时出手将人拉回,由其是那沾满血和黑虫的手快要抓住他时,被素鹤倏然掣出悯殊斩断。 身体倒下去,那是重重的声音。断手掉落地,它是啪嗒的声音。 声音或许有大小之分,那人命呢? 那人至死不曾闭眼,至死都是看着勇王的方向。 “放开本宫。”勇王这一刻横眉冷对二人,尤其是素鹤:“为何?” 素鹤垂眸,道:“一人之命是重,那小周庄的呢?” 闻言,勇王好似大梦初醒一般,颠颠的往后退了几步,幸得两人扶持才不至跌倒。 是啊,谁的命不是命?他们为自己的错以命相抵,固然有其可怜之处。 可这不是他们给自己的罪行,找借口的……理由。 第一百六十三章:放人 勇王慢慢地挣开两人的扶持,一步一步回到属于自己的座上,扶几沉默了下来。 陈留察觉到忘忧这个女人还想再开口,先一步截住话头,看向还活着的几人,道:“殿下,事已至此,我等总需要给无辜者一个交代的。 也要给欲海天子民,一个说法。” 勇王犹疑了:“验师……” 不得不说,此人死前的话,对他的冲击还是很大。理智上,他觉得犯下如此罪行,死是活该。 这是他们为恶应有的下场,可是情理上,他也觉得,人犯错了,真的就要一棍子打死? 遇事,就不能原其初心吗? 素鹤见状,收了悯殊拱手道:“殿下,此恶不诛。 势必欲海天内人心浮动,民不能安稳。若因一念之仁而开先河,那么……将会有无数人效仿。 届时,殿下可愿看到?” 勇王低头不语,而忘忧明显已经有些不耐,万能此刻而失败。她想开口,而素鹤偏不给她机会。 接着道:“律法的存在,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使民知恶,使民知耻,使民化而向善。 今诛此几人,可警示人心。 其利大于弊,殿下当不可因一人之言而动摇本心。” 忘忧闻言,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针对她而来。 否则,后面还真不知该如何收拾。 良久,勇王抬起头看向几人,恰好周乙送弦歌月而归。 刚踏进韬晦殿,就听得勇王道:“将这几人都收押下去,天亮之后推到闹市斩首,以儆效尤。 至于他们几个,人死为大。 你等将他们描画形象,张榜贴出,在述以生平罪恶。 尸体,拉下去烧掉吧。” “是。”周乙领令,从韬晦殿喊了一队侍卫进来。 先是把瘫成软泥的几人带走,而周乙自袖口招出一枚锦袋,将地上的四具尸体,及污血蛊虫通通收进去。 随后扎紧袋口,防止蛊虫出逃,朝勇王拱手道:“属下告退。” 勇王抬手,摆了摆。也没说什么,就让人下去即可。 陈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忙向勇王道:“殿下,凡火无法伤及邪物。若是火烧,需真火再佐阳气至盛时辰加以焚烧,如此才能除恶殆尽。” 勇王看向周乙,道:“都照验师的话去办吧。” “是。” 周乙离开,原本人多拥挤的韬晦殿,顿时只剩下勇王、素鹤、陈留还有忘忧。 一时间屋子里静的可怕,忘忧扭着腰肢施施然上前,两手搭在腰间福了福,道:“事已至此,大殿下是不是该给忘忧一个交代了?” “什么交代?”勇王霎时怒上眉山,差点就拍案而起。 “月殿下不由分说将忘忧掳至此处,如今子时已过,眼看错过回楼的时辰,试问忘忧一个女子,三更半夜当如何自处? 如何回去,同夫人交代呢?” “你……”勇王怒从座起,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休要得寸进尺。” 让你回去已是天恩,你还想怎样? 忘忧也不惧他,只盈盈笑起身道:“忘忧是个女子,纵然卖笑卖皮,那也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不曾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要是让世人知道,我深夜见恩客反被掳至瑞锦宫? 您说,忘忧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她这招以退为进,霎时将勇王逼入死角。 勇王骤然间被气的胸口血气翻涌,忘忧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此回让她逃脱,无法定罪。 她之手上便有了说项,只要她站住一个理儿字。他们就算有一千个理,也无法动她分毫。 而今看似温婉无害的言语,实则刀刀逼命。 显然,她这是在逼勇王低头。 然勇王身为天主长子,代表的不只是个人,还有他背后的欲海天。 这个头,勇王不能低,王宫不能低,欲海天更加低不得。 她这是要拖着王宫陪她下地狱…… “怎么?忘忧说的不对?”见勇王陷入为难,她再往上面补上一刀。 陈留不忍勇王受此难看,挺身叱道:“住口,要怎么做哪轮得到你来置喙? 此是王宫重地,你当是花街柳巷由得你放肆?” 忘忧被呛的心头怒火蹭蹭起,一句花街柳巷可谓戳到死穴,万事能忍,唯独此事是殇。 曾经,她也是以夫为天,以夫为地。 一条玉臂万人枕也非她所愿,凭什么她要受世人白眼,遭人唾骂? 正要开口之际,素鹤突然上前道:“夜深晚来无人,不如就由在下送姑娘回去。 不知,姑娘肯否?” 勇王正在为派什么人送她走而烦恼,而素鹤跳出来,等于救了他与水火。 登时朝素鹤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事实上也确实没有比素鹤更合适的人选。 但以他身份地位,其实他也没有资格强迫素鹤做什么。说穿了,百里素鹤无论如何头上都顶着百里两个字,纵然已被司幽除名,但也不是他们可以碰的。 所以,素鹤能主动提出护送忘忧,这是再好不过。 他们心底都清楚此女有问题,甚至可以说,是肯定王全背后的主使者就是她。 可就因为她那一手自证,使得所有证据和怀疑刹那间都被瓦解。 忘忧本是要给勇王一个难看一个教训,使其日后莫要插手不该插手之事。忽听得素鹤这么说,登时改了主意,道:“公子此话,可是真心?” 说罢,瞥了眼勇王道:“浥楼主,听闻可还在瑞锦宫做客,你……不担心?” 素鹤道:“自是真心,浥姑娘那里,夜以深沉,只怕早已安歇。 现在前去打扰,非是君子所为。 姑娘若无异议,那咱们就走吧。” 勇王亦非不通情理之人,忙对素鹤道:“待到天亮,本宫会亲自送浥楼主回望云客栈。” “多谢!”素鹤谢过,朝忘忧伸手虚扶:“请。” “有劳了。”说罢,忘忧扶着伤处,随素鹤离开。 临出韬晦殿时,站在门槛处稍稍伫立了片刻,眸光更是将院中一切收入眼底。 素鹤道:“姑娘何故驻足?” 忘忧柔柔道:“没什么,就是感叹一下像我这样的人也有机会进宫一次,死也值了。” “姑娘说的什么丧气话,说不定你从此后福无穷。” “公子快莫要取笑,今夜的情形,忘忧还以为公子为了美人,要把这微薄的情分都烧了呢。” 说罢,哎呀一声就往地上倒,亏的素鹤配合,及时扶住。 一朵受伤的娇花,就那么被送出瑞锦宫。 而伏在檐下小蝙蝠,则趁着无人注意没入夜色。 等人都走远了,勇王才满脸阴沉的看向陈留:“验师,此事就当真别无他法吗?” 如此草草结案,明知背后有真凶而不抓,反而要纵虎归山,这口气,他咽不下。 陈留叹息,他何尝不知道勇王的心思。然他们有再多的理由和证据,都抵不过她一条反驳。 很简单的道理,这些人其实都是受人控制的傀儡。 傀儡之血,体内尚且如此,那什么他们的主人,其血是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但忘忧就用着他们认可方式去自证,如同王全证明自己是主谋。 从面上看,王全的证明他们无可反驳。比比其他人,他所展示的结果更能说服人。 虽然彼此心里都清楚这一切都和忘忧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可是他们没证据。 猜测只能作为思考的方向,但不能作为他们定罪的实证。 道:“殿下,咱们咽不下也得咽下去。 我知道,这让殿下很为难。 但眼下我等确实无法将其入罪,相信百里公子亦是看出了一点,才会做出此决定。” “可是……” 勇王难受,也是真的憋屈。 自打天主手上接过王城安危,他日日夜夜尽心竭力,从不敢有半分怠慢。唯恐自己做的不够好,进而使父王失望。 多少年,他手上过了多少案子?有过了多少人命? 难的,更难的,他也办过不计其数。 可就没有一件是令他心肝肺都是憋屈的,明知道对方就是凶手而不能抓,反而被对方扼住咽喉以要挟。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然他们没办法,他们不晓得忘忧是用了什么手段,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把人杀了。 而且,是借死者的手。 更不晓得,明明可以肯定的事情为何最后会给她翻盘。 本该是铁证的血,为何会成为她的清白。 铁证如山的案子,硬是让她一刀切出生天。不但从瑞锦宫走出去,还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倏然间,勇王觉得这个女人心思深的可怕。 陈留劝道:“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得此心在,不愁鱼儿不上钩。” 勇王突然道:“验师,你说……百里素鹤此人,咱们能全信否?” 他想起了素鹤在自己掌心写的字,登时开始琢磨今晚这件事上,对忘忧能顺利脱罪,素鹤又出了几分力? 陈留道:“如此人物,天主不会不找殿下商量。 天主怎么说,那殿下照着做即可。” “你说的对。”勇王点点头,缓缓吐出憋在胸口的浊气。既然百里素鹤说了,那他就拭目以待。 而陈留观他面色转为平和,便大着胆子问道:“之事殿下将百里素鹤拉至一旁,可有和殿下单独说什么?” “没有。”只是,劝本宫稍安勿躁罢了。 稍安勿躁?勇王在心底自嘲的笑了笑,百里素鹤你让本宫稍安勿躁,是想给本宫看什么呢? 陈留有些失望,还以为百里素鹤会和勇王单独说着什么,所以当时场面勇王才能很快按下。 忽然,他眸光瞥见几上的白瓷瓶,向勇王道:“殿下,这剩下一点清水可否让我带走?” “你还不死心?”勇王颔首,现在的情形留在他这里也没用,给了陈留说不得还有意外之喜。 “是。”陈留不否认,道:“不瞒殿下,以瓷瓶内蛊虫的反应,正主确系此女无疑。 只是,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法子竟把这事遮掩过去了。” 勇王闻言,不禁沉吟:“是啊,你说她用了什么法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才开始 陈留和勇王讨论半晌,也没得出结果。 忘忧的手段,可谓成迷。 然两人刚坐定,韬晦殿外远远就传来了周乙的叫嚷声。 末了进门时,还摔了一个大马趴。这实在不是一个侍卫应有的样子,勇王蹙眉,略带不悦道:“何事如此慌慌张张,你看看自己成何体统?” 周乙顾不得膝盖疼,连忙爬起,上气不接下气道:“殿……殿下,出……出……出事了。” 他刚说完,勇王心里就咯噔沉了下去。登时木木然起身,看看左右,又看看陈留,猛的抬手指着周乙,道:“你说,是不是那几个……” 不等他把话说完,周乙便重重把头点下。 霎时勇王拂袖转身,抬手摸着额头,久久的无语。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是杀人灭口,办的彻彻底底。绝了他们所有再问的可能,好手段……好手段啊。 人不在瑞锦宫,可是要杀的目标一个都没放过。 陈留怔了怔,脱口道:“她这是要将此案定成铁案呐?” 所有相关的人都死了,而他们若是寻不出她的弱点,那这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对外,小周庄的人命王全等人死也休想摘下。 周乙问道:“殿下,那还要……” 勇王默了片刻,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要什么?人都没了,都烧了吧。 天亮之后,将画像榜文都贴出去,以安民心。” “是,属于这就去办。” 陈留向勇王拱手道:“殿下,我想过去看看。” 勇王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于是陈留跟着周乙一道离开,偌大的韬晦殿仅余他一人。 夜有多黑,殿内便有多静。 直到清晨阳光透过窗棂门口照进来,勇王才惊觉自己在这里坐了一夜。遂唤了侍女打水梳洗,连早点都没用就直接去了梅坞。 并让人通知周乙去库房挑上一些珍品,以做此回的赔礼。 入得梅坞,见侍女在檐下洒扫,上前道:“浥楼主可曾醒来?” 侍女见勇王驾到,丢了手上的扫帚,急急跑下台阶见礼:“回殿下的话,浥楼主未曾醒来。 需要奴婢去叫醒吗?” “不用了,本宫等等即可,你忙你的去。” “是。”侍女起身,回到檐下继续洒扫。 由于时辰尚早,勇王便在门口当起了门神。 屋内的浥轻尘不知吗?知的,只是故作不知。 勇王心里没数吗?有的,只是目下理亏是瑞锦宫。 明知是对方故意打杀威风,却还是一件件平静的受下来。 约莫过了个把时辰,紧闭的门终于打开。 浥轻尘面容一如既往的素静,看着站在台阶下的勇王,讶异道:“大殿下怎会在此?看我,都睡过头了,实在是抱歉。” 说罢,朝勇王赔不是。 勇王哪里能真受她的礼,忙使一股暗劲托起浥轻尘,道:“浥楼主客气,是本宫于昨晚破获小周庄命案真凶,今日前来,是兑现前言。” “浥楼主,你醒了?奴婢这就去打水过来?”先前侍女走过来行礼道。 浥轻尘扶起侍女,道:“不用麻烦,我与殿下说几句话,你先下去吧。” “是。” 侍女走后,浥轻尘莲步轻移迈过门槛,一级一级走下台阶,至勇王跟前道:“大殿下此话当真?你们……你们找到黑衣人了?” “本宫与浥楼主边走边说,如何?”勇王侧身相请。 “可以。” 浥轻尘对此并不纠结,私心里她也想早点回到客栈,看看他是否安好? 一路上,勇王一边讲述一边暗暗留心浥轻尘的反应。说到底,忘忧那边是可恨,王全等人系傀儡,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然此时,急也无用。 面上看,浥轻尘确实是无辜的。但这不代表她就没有嫌疑,对她的怀疑,勇王自始至终不曾减少半分。 越是干净剔透,越是让他挂心。 但浥轻尘的对答,属实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所以,他怀疑也只能放在心底怀疑。 出了梅坞,周乙早就带了两队人候着。各自怀中或端着、或抱着、或搂着,又或者两人抬着,总之都是些珍奇宝贝。 浥轻尘不解的看向勇王,道:“殿下这是何意?是轻尘那日,说的不够明白么?” 勇王笑道:“浥楼主无需介意,此是本宫一点心意,权且当作是向楼主赔罪。 因着小周庄的命案,使得楼主这几日委屈了。” 话说到这份上,便没有再推辞的道理。如何,疏星楼也是要给王宫这个面子的。 遂道:“如此,轻尘就厚颜愧领。” 勇王立即递了眼神给周乙,又引着浥轻尘上了前面的车架。 怎么说呢?来的时候你可以把人随便用什么方式逮回,但送回去,堂堂的疏星楼主走路,传扬出去也不好听。 即便勇王自己平日出行不怎么介意,但为了显示诚意,这回还是做足了排场。于是一行人就那么浩浩荡荡出了宫门,一路夸耀至望云客栈。 引得城中百姓纷纷出来看热闹,有眼尖的,认出了周乙从而猜测车架坐的不是别人,肯定是勇王。 只是勇王向来不重这些,顿时惹的人人好奇,无不抻长脖子就为了一探究竟。 不过,也有人联想起今早公示榜的画像和榜单,猜测这阵仗是不是和榜文里说的证人有关? 须臾,素鹤等人从里而出,掌柜的跟在后面悄悄看。 周乙看到素鹤,即拱手道:“百里公子,我家主人特来兑现前言。” 素鹤道:“大殿下真乃是守诺之人。” 刚说完,浥轻尘从后面那辆车上下来,随后勇王也头前的车上走下。 两相叙礼,勇王令人把礼物都搬进了客栈。喜的掌柜的连忙赠了个雅间专门堆放,随后周乙找到他,并说往后素鹤等人住在客栈的一应开销全挂勇王名下。 这直接让掌柜的乐开花,伺候的愈发殷勤。 勇王在和众人叙过礼后,便和素鹤单独去了房里谈话。 楼下缺云子则和云行雨、邹寂人与浥轻尘互相问候,在大堂里找了张空桌坐下。 周乙则领着众人将礼物都搬完后,便带人守在望云客栈外,将围观看热闹的一一驱走。 而楼上房间,素鹤与勇王对面而坐。勇王问:“公子昨晚,路上可还顺利?” 素鹤替勇王先倒了一杯水,再给自己斟上,道:“托殿下鸿福,一切都还算稳妥。” “公子之前要本宫稍安勿躁,现在是否可以告知原由?” “当时冒昧之举,还请殿下勿怪。” “此都是小事,本宫关心的是公子当时举动,可是对后面都有了谋划?”显然,勇王是不打算给素鹤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 素鹤端着水杯,垂眸看了两息,随后哑然道:“谋划不敢当,不过当时觉得她的话有问题罢了。” “什么问题?” “谈不上来,说是直觉吧。”素鹤以水代酒,敬勇王。 “是这样吗?”勇王举杯回敬,但眼底狐疑愈发加深,道:“百里公子,也会相信直觉这种没有依据的说法?” “素鹤也是人,如何就不相信?”素鹤就着清水浅尝一口,自有一股风雅流淌而出。 与勇王贵气相遇,两者各有千秋。 说罢,见勇王似是仍不打算放弃,遂问:“小周庄的案子,殿下都处理妥了?” 勇王心知问不出因为所以,便有满腹疑惑,暂且也只得做罢,道:“忘忧将自己从中摘出,王全又以刚烈之举自证为主谋,加上昨夜余下几人下皆以暴毙。 小周庄的案子,权且只能寄在王全头上。” “话虽如此,此案这般,看似完罢实则结成铁案。只怕以王全等人定罪,恐终不能久。 难保有朝一日,不会被有人心拿来挑唆,竟而成为动乱王城安危的隐患。” “你说的,也是正是本宫忧心的。忘忧身为王全等人的主谋,咱们这次打蛇不死,必受其反咬。” “殿下是指?”素鹤眸子忽然一凝,手中的杯子被他无声放下。 勇王道:“便是公子心中所想。” 看素鹤脸色倏然转为凝重,知道自己想的没错,接着道:“王全也好,郭林也罢,还有那些个傀儡。 不管姓甚名谁,不管修为高低,也不管他们出自哪里,但有一条。 他们,都曾是忘忧的恩客。 此女声名鹊起时间虽然不长,但小半年也是有余。以此推算,公子觉得如王全郭林之流还有多少藏在人群之中? 这些人,又是谁? 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都是不得不拔的毒刺,然而她现在以血自证,咱们若无法揭穿她的真实面目,那将只能看着为祸欲海天。” 素鹤默了许久,道:“连殿下,都无法撼动九曜楼?” 勇王刚把水杯凑到唇边,听他如此问,顿时又放下,道:“本宫也和公子透句实话,九曜楼的存在与王城的形成,几乎是相同的时间。 公子觉得,这是为什么?” “原来如此,想不到中间还有这样的隐情。当成烟花之地,果真是小瞧了九曜楼,无怪乎她有恃无恐。” “然也。” “如此说来,事情到愈发的棘手不好办了。”倏然,素鹤想起忘忧曾说自己是昏倒在九曜楼前,被一枝春捡到的。 彼时一枝春是真好心作怪,还是她对忘忧的来历早有答案? 忘忧的事情,一枝春究竟知道几分? 勇王看他面露凝色,便问道:“公子是想到了什么?” “是有一点东西,殿下觉得九曜楼的夫人一枝春,她在此回的事情里知道多少?又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不好说,但一枝春目前不是我们可以动的人。”顿了一下,勇王颇含意味的扫了眼素鹤,揶揄道:“不过,也不全然没有办法。” 素鹤被看的愣片刻,随后忙道:“殿下莫要开这种玩笑。” “诶?怎么就不不可以?本宫看那叫忘忧的女子对你,那可叫情真意切。 公子,好福气。” “使不得。” 第一百六十五章:美人计vs美男计 面对勇王的打趣,素鹤连忙拒绝。 然勇王却一本正经道:“如何使不得?许她使美人计,不许我等使美男计?” “殿下误会了。” “哦~你是不是,嗯?”勇王一副我懂的样子,成,不就是另一个美人生气嘛,我懂。 素鹤哑然,道:“不是如此。” “那是为什么?”不是因为浥轻尘,你还大费周章为了她跑前跑后?骗谁呢? “在下是觉得,要解决一件事情,不一定非要如此。 怎知我等急,她不急?” “何意?”闻言,勇王立刻收起打趣的心思。 “其实也没什么。”提起水壶给勇王添至八分,道:“也许,她之目的,本不在王城。” 或许,自己才是忘忧的目的。 然勇王想的却是:“莫非,她想染指整个欲海天?” 登时,联想到之前的怀疑。 如果说忘忧的背后是三邪,那意图染指欲海天的就不是她忘忧,而且三邪背后的八风岛。 这一想,连勇王自己都被惊的不轻。 素鹤愣了愣,回神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起先他只是想到忘忧如果是夺体重生,那她的目标自然是本着自己。至于欲海天,他暂时还没有往这方面去靠。 但勇王的说法不无可能,能将蛊虫用如此境界,除了八风岛不作他想,而八风岛虫子等人都是个顶个的翘楚。 突然,他看向勇王,勇王亦朝他点头。 素鹤登时觉得胸口有些憋闷,他需要缓缓。 勇王看这情况,知道素鹤需要静一静,起身道:“本宫还需去一趟抚灵阁,公子这次若有进展,尚请不吝赐教。” “我送殿下。” “那就有劳了。” 送走勇王,素鹤终于有空和缺云子等人坐下。 缺云子道:“你俩都说啥了?说那么久。” “没什么,就是问我昨晚送忘忧回去可是顺利?” 浥轻尘递了杯茶给他,道:“你送她?” 素鹤接过茶,先谢过,才道:“此事话长,非三言两语能说清,稍后我再与你好好说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浥轻尘道:“也好,我被困在梅坞,虽不曾被怠慢,然深宫之中总不如这宫墙外自由,便是想打听大家是否安好,也是不得法门。 整个人,好比聋子一般。” 刚说完,缺云子就嚷嚷道:“哎呀,事情都过去,咱们今儿好好喝一个,给浥丫头庆祝庆祝。 另外,丫头你给玲珑子回个信。就说事情都解决了,让他没事少挂心。” “好,我这就去。” “去吧去吧,我们几个先点菜,一会儿你下来就可以吃了。”缺云子摩拳擦掌,催促浥轻尘快点。 云行雨端着茶杯放在嘴边,慢慢的品,余光瞥了眼上楼的浥轻尘,睇向缺云子:“圣手,您都喝了几日,这酒还没腻歪?” 缺云子还没开口,邹寂人抱着茶杯细细的嗅着,道:“我看难。” 登时缺云子抬手照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下去,佯怒道:“说什么呐?有那么急着拆台的吗?” 邹寂人暗施真元护着茶水一滴都浪费,用手微微遮挡,道:“那个,下次我晚点。” 现在他与众人也算处的熟了,大大小小的事也算历了不少,说话间也渐渐开始变得放松,偶尔也会玩闹玩闹。 “……”缺云子白了一眼,随后站起,一脚踩在凳子上,摊开掌心,霎时多坛王孙酒。 指着他们几个道:“你、你、你,你们说,你们谁不喝?” 邹寂人立马放下茶杯,一脸忠厚老实道:“云老,我喝。” “噗。”云行雨刚入口的茶,登时喷了对面的素鹤一脸。 素鹤本来也在听两人之间你来我往较量,没成想会如此,登时也没防着,一时间挨个结结实实。 霎时,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每个人的反应,也都好似被定住。 邹寂人吓了一跳,缺云子也被惊呆。一向老成稳重的云行雨,居然会有出岔子的时候。 而看素鹤,从来清俊儒雅,鲜少有看到他遭遇窘境。 云行雨顿时清了嗓子:“咳……”那啥?他……他云某人,是不会道歉的。 想着想着,目光就开始飘了。 还是素鹤自己,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的水,道:“大家都是怎么了?一点儿水而已,看,擦干就好。” 缺云子半信半疑的收了惊诧,道:“鹤小子?你真的……”不恼? 素鹤笑而不语,朝小二招手。 小二哥现在看他们,那就是妥妥的财神爷,单今儿勇王打赏的,就够他们三年不开张。 道:“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素鹤道:“照这你们这儿可口的菜式,都做上几份儿。” “好嘞,您稍等。” 要说小二还是很有心的,平日他们的喜好基本都摸了个熟。给他们安排菜式每次都是相得益彰,刚刚好。 既美味,又不铺张浪费。 没多久,一样一样精致的菜被端上桌,正巧浥轻尘也从楼上下来。 看见素鹤衣襟上仍有水渍未干,美眸霎时盛满疑惑,这是? 云行雨不自觉的捏着喉咙,撇向一边。邹寂人眼观鼻鼻观心,就差没说别问我。 缺云子突然回过神,道:“丫头,你的信送走了?” “嗯。”浥轻尘颔首落坐,不解的扫过众人:“这是……” “没什么。”素鹤先一步截下话头,道:“刚才喝茶没注意,洒湿衣襟,让浥姑娘见笑了。” 浥轻尘眉目婉转,登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拆穿。 略清嗓子道:“那你下次可得注意了。” “是,多谢浥姑娘提醒。”说罢,招呼众人:“人都到了,开吃吧。” “也好。” “是啊,吃、吃,老头子我都等不及了。” “……” 这顿饭,大概是云行雨有史以来吃的最不自在的一回。吃完回到房里,他也不晓得今天吃了什么菜,是甜的还是辣的。 倒是邹寂人后面看不下去,过去给他安慰了许久。 午时一刻,缺云子待在房里无聊。决定过素鹤那边聊聊,结果发现素鹤房门大开,人不在。 仔细听听,发现人浥轻尘房里,顿时脸上浮现一抹老怀大慰的笑容,这年轻人终于晓得开窍。 不容易,实在太不容易。 于是,他决定不做那个破坏气氛的人,改去找云行雨邹寂人。 事实上嘛?浥轻尘乍见素鹤主动来找自己,那也是喜的一颗心扑通乱跳,慌的两只柔荑背在身后无处安放。 娇好的脸蛋儿登时红霞蒸腾,看向素鹤时真是羞涩又美好。 只在心里暗道,想不到数日不见还有这样的收获。 就在她垂眸低首,娇羞无限时,素鹤道:“浥姑娘,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什……什么事?”浥轻尘顿时觉得自己耳根烫的吓人,要说什么什么你直说就好。 弄的这么正式,搞的人家都有些不好意思。 “是关于疏星楼。” “疏星楼?”不是,不是……因为那啥吗? 素鹤转身扶着圆桌坐下,背对着浥轻尘道:“是,有件事,我不得不和你说一下。” 浥轻尘霎时一颗心从天上跌到地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什么事,值得你如此郑重?” 还以为一段小别他开窍了,没想到,终究是自己多想。 “浥姑娘可否记得楼中众人,是被什么兵器所杀?” “什么意思?”浥轻尘心中咯噔猛沉,登时也管不得自己的小心思,急步转至素鹤面前。 质问道:“你……有发现?” 问这话时,只觉得此心要从腔子里冲出去。 “嗯。” “是什么发现?”发现站着说话好像哪里不对,顿时急忙扶着桌子倚身坐下。 “浥姑娘当也知晓,楼主众人系死在悯殊之下。” “可我也知道,不是你。” “确实不是我。” “那你的意思是,普天之下还有第二把悯殊不成?”这未免太过荒唐,随即提起水壶打算给素鹤倒杯水。 “非也,我所指的是,有一人可以复刻悯殊的剑息。” 哪知他话音刚落,顿时惊的浥轻尘失手打翻水壶水杯,水洒了一桌。 “什么?” 素鹤急忙起身,握住其手:“你怎样,有没有伤到?” 说罢,察觉到自己失礼了,忙不迭的把手松开。 浥轻尘握着被他握过的地方,羞涩的摇头,道:“我没事,你刚才说有人可以复刻悯殊剑息是怎么回事?” 说罢,手忙脚乱的扶起水壶水杯,却是越扶越乱,杯子直接滚下桌砸的稀碎。 把浥轻尘惊的半晌不敢喘气,良久才想着要屈膝去捡。 素鹤见俏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顿时心揪揪的疼,霎时一把将浥轻尘拉入怀中,轻声在其耳畔低语道:“抱歉。” 闻言,浥轻尘浑身僵的笔直。 一行清泪,无声浸湿素鹤的前襟,许久,才传出闷闷的哽咽:“不是你的错。” “此事,我也是近日才查出些许眉目。但你彼时尚在梅坞,所以未能早些告知。”说罢,扶着佳人做好,自己将地上碎片捡起。 浥轻尘抬头,把泪水逼回眼眶,擦了擦眼角泪痕,道:“没关系,现在知道也不迟。从出事到现在,栖伯伯和我用尽方法也没有查到半点线索。 如今你替我查到,我感谢还来不及,又岂会忍心责怪?” 素鹤将碎片放在木盘中,叹道:“累你无家,终是我之过。” “我不明白你这话的意思。”好好的,为何这样说? “有些事,我现在还无法对你细说。但能告诉你的是,此人若是活着她便可以做到复刻悯殊。 换而言之,她就是杀害众人的凶手。” “谁?” “溪芫。” 闻言,浥轻尘好半晌才回过神。 “她……她不是死了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情花开败 “是。” 一句是,把浥轻尘吊的云里雾里,不觉扶着桌子站起。 道:“那……怎会是她?” 没有人知道浥轻尘心里此刻究竟有多震惊,而那种震惊,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 “当初她是死在悯殊之下,但我怀疑她的魂魄回到了欲海天。” 浥轻尘一个恍惚,险些没站稳,吓的素鹤连忙上前扶着。 却让浥轻尘自己轻轻推开,木木然的走开:“然后呢?” “我怀疑她夺她人之体重生。” “谁?” 说这话时,浥轻尘眼底霎时迸射一丝狠绝。 “忘忧。” 闻言,浥轻尘倏然转过身,质问道:“怎会是她?她不是……与溪芫长的像吗? 难道,夺体还能和本来长的一样?” “并不是这样的。” “那是?” 素鹤示意她不要着急,坐下听他慢慢说。浥轻尘也晓得是自己太心急,遂再次坐下。 只听素鹤道:“起先秋心阁前相遇,我仅是讶异两人之长的相似。然经过近日相处,我才发现她与溪芫有太多的巧合。 一样的容貌,一样……晓得我的喜好。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除去我母亲和贴身小厮,她算一个。” 这话,顿时把浥轻尘惊到了:“她也知道?” “是,只不知她是真的不记得,还是装作失忆?” 浥轻尘捂住心口,颤声道:“这事,你确定吗?” 素鹤颔首:“**不离十,你可知小周庄命案虽则查出是王全、郭林等人所为,然他们只是受人控制的傀儡,真正的主谋另有其人。” “难道也是她?” “不错,九曜楼的小厮曾说二人皆是她的入幕之宾,且郭林是王全引荐入楼的。 二者每隔半月左右,便会进入九曜楼。我怀疑这是他们受蛊虫控制,需要定期找她缓解痛苦。” “那仅以此,也不能就认定是她呀?”如此做,会不会太过武断? 素鹤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道:“不止,你听我给你说……” 于是,他把如何在九曜楼外堵到忘忧,又是如何设计试探一一说来。再把后面与陈留联手,引勇王连夜拿人。 最后却弦歌月插手,在去百妙峰途中将人擒回。 以及韬晦殿上发生的事,都告诉她。 然浥轻尘听完之后,眉头紧锁。 素鹤问:“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浥轻尘摇摇头,正色道:“不,你说的都没有问题。 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忘忧即便是小周庄背后的真凶,其手段固然可怖。可是,疏星楼并非无名之辈。 父亲更是迈入半神之境,放眼欲海天能达此境的亦不多。 即便如你所说,忘忧背后恐和三邪有关联。但以父亲的能为及疏星楼的实力,不是我自夸,对上八风岛疏星楼也有一战之力。 而不是,让人杀的毫无还手之机。” 这……素鹤蹭的起身,望着这明亮而又坚定的眼神顿时陷入沉默。 浥轻尘说的没错,即便种种条件都达成,忘忧为做不到一人尽灭疏星楼。 唯一可能,就是真凶另有其人。 然除了溪芫,没有人可以做到复刻悯殊剑气息。除了死在自己剑下之外,也是因其身世特殊。 当今世上,别无二人。 他们之间,真的只是巧合吗? 想了想,他不觉得。如果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偶然。那么……三次就是必然。 到底,问题的关键出在哪一环? 浥轻尘起身,大着胆子从背后抱住素鹤,把脸轻轻贴在他背上。这回,素鹤没有拒绝她。 柔声道:“不要着急,再精明的凶手,他也有打盹的时候。 我们现在虽不能确定忘忧便是凶手,但以她的反应,必然也和溪芫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二人之间不会没有丝毫关系。” “我……” “叩”“叩”“叩” 素鹤话没说完,就让敲门声给打断。顿时心下一叹,那就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浥轻尘红着脸松开手,慌忙整了正仪容,道:“谁呀?” “浥姐姐,是我,还有坏人。” “玉人?”闻言,浥轻尘将门打开,果见门外站着碎玉人和槐尹,道:“你们怎么来了?” 说罢,把人让进屋内。 道:“你们先坐着,我去叫小二沏茶,顺便送套新的茶具上来。” 碎玉人闻言,眼尖,看到桌上的碎片,已经淌到地板上的水渍:“发生了什么事?” 又见素鹤也在,再看浥轻尘好像哭过,顿时吃惊的张大了嘴巴。浥姐姐不会和百里大哥吵架了吧? 霎时,脑海中立马脑补出了一段可歌可泣痴男怨女。 比如:女:你爱不爱我?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 男:我…… 女:我不好吗?我不美吗?为什么,你不看看我? 男:我…… 女:我什么我?说一句爱我就那么难吗? 说罢,女的就吧唧推到的水壶,砸碎了水杯。 嗯……浥姐姐,想不到你也是位感情如此热烈的女子。百里大哥,看着你平时挺温存的,没想你如此……啧啧啧。 想道激动时,碎玉人不觉发出咋舌之声。 槐尹满头黑线的给她一巴掌,道:“想什么呐?小小年纪不学好,你看看你那都是什么表情?” 碎玉人不乐意的摸着挨打的地方,反驳道:“别动不动打我头,会变笨的。” “嘁……说的不打你就能聪明一样。” “你……” “好啦,玉人你陪我一起去吧。”眼看二人又要开始争执,浥轻尘立马拉着碎玉人就往外走。 “好、好呀。”碎玉人冲浥轻尘眯眼一笑,不管怎么她知道浥姐姐对坏人没意思就好。 回头朝槐尹做了个鬼脸,然后挽着浥轻尘胳膊趾高气昂走出房间。 死坏人,让你痴心妄想老惦记不属于你的。你就惦记这吧,昂,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哭。 “这……喂?你啥意思啊?”怎么好好的,又到了我头上? 我是招你还是惹你啦?一天到晚给你当保镖,让你打让你骂,合着你还怪上我? 素鹤暗自摇头,引着槐尹先坐下,道:“槐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槐尹道:“本来还在禧园和小丫头商量怎么才能帮上你,不想今早就听街上闹哄哄的说是小周庄命案告破,凶手已经伏法。 我就出去看了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打算回去,有人说勇王今日大摆仪仗出行,我估摸着便是为了此事。 便和小丫头想过来确认是不是真有其事,没想到这都是真的。” “有劳槐兄记挂,还让你们辛苦跑一趟,真是对不住。” “诶,说什么对不住。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做到的?之前不是这案子没什么线索,怎么突然就破了? 不会是凶手良心发现,跑去自首了吧?” 说起这事吧,槐尹是一百个糟心。刚把丁繆拉过一起商量,好早些把浥轻尘救出来。 毕竟,人不能一直搁宫里拘着。纵然有提醒素鹤去找大殿下打探消息,但他想到殿下终归是在宫里,消息总不如外头方便。 万万没想到,他前脚说了,后脚案子就告破。憋了一肚子劲儿想帮忙献策献力,然而已经没他啥事。 为此,他在禧园愣了半天,还是丁繆提醒:“与其在这里发呆,你不如前往望云客栈探探虚实。” 素鹤道:“不瞒槐兄,还真就差不多。” “哈?”开什么玩笑?你别闹了成吗?自首?现在跑来自首,当初屠村的时候怎么不洗洗回家? “信不信由你。”素鹤笑而不语,并不打算多讲。 槐尹郁闷不已,这算哪门子答案? 正说着,浥轻尘的突然出现在门口,笑道:“说什么呢?聊的这般投机?连我们来了,都没发现?” “没、没什么。”槐尹抬眸瞧见浥轻尘娇颜如花,一颗心就开始扑通扑通的乱跳。 像极了暴雨打在荷叶上,不是雨水将叶子打穿,就是雨水化作水滴在荷叶上不安的滚动。 发现浥轻尘自己端着茶具,起身走到门口:“不是叫小二送来吗?你怎么亲自动手?” 说完,便要伸手去接。 碎玉人突然挤到前面,把手上刚沏的热茶连盘子一块塞到他怀里,很是傲气道:“来吧,你端着它就好。” “你……”槐尹气结,当着浥轻尘他不可能发火,但小丫头一次次挡他姻缘,这就让人很恼火。 出家人还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丫头,怎么尽挡老子姻缘?老子上辈子欠你的啦? 这辈子让你逮着,可劲儿祸祸? 浥轻尘自旁边绕过,端着茶具向素鹤走去,素鹤忙伸手接过,道:“让我来。” “嗯。”浥轻尘娇羞应下,将茶具递给素鹤。 登时,槐尹僵在原地,只觉血液由上至下退的涓滴不剩。 他看到了什么?曾经一心撮合自己的兄弟,对他爱慕的佳人动了情。而那个他爱慕的她,尽然是脸带羞涩眸含情,一江烟雨舟晚行。 碎玉人看他那呆呆样儿就来气,一把夺回热茶,哼道:“走开,瞧你那样儿?还是我自己来,等你送过去,茶都凉了。” 槐尹半晌半晌才找回自己的神识,暗朝道:哪里是茶要凉?分明是自己的心凉,身凉,从头凉到脚。 不自在的抬手,却发现自己想握握不了,遂干脆放下,道:“好……好……好啊,你送就你送。” 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从未来过。 浥轻尘明眸微转,取过碎玉人的茶壶,给每人都斟上一杯茶,亲自取了一杯奉向槐尹:“槐大哥可是在怪轻尘招呼不周?” “没……没有。”说罢,强行按下内心的骚乱,上前接过这杯苦涩的茶。 匆匆饮罢,便拱手告辞:“突然想起,我还约了一位新认识朋友见面,就不打扰你们。 请。” 素鹤道:“槐兄……” 碎玉人急忙放下手中圆盘,道:“百里大哥,浥姐姐,你们别往心里去,他就那样。 抽两下就好,我去看看啊。” “喂?你等等我。” 第一百六十七章:雨夜 素鹤望着门口,终是化作一声叹息。 想不到,他二人会走到如此的局面,是他错了吗? 浥轻尘递了杯茶给他,柔声道:“在你把我推出去时,是不是也该问问我愿不愿意?” “轻尘……” “听我说。”浥轻尘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将放下茶,两指按在他唇上。 侧眸道:“从我们第一次相遇,我的心,从来都是你。 爱一个人,它是自私的。 我的心也很小,小的只容得下一个个你。 你如果还是要把我推开,就把它带走。从此,我不想,不念,也就不会痛。”说罢,握住素鹤的手,按在那一处柔软上。 泪,也就那么不经意间潸然而下。 “不会了。” “嗯?”浥轻尘抬起泪眼,道:“什么不会了?” 素鹤抬手,以袖拭去其泪:“以后,我不会再推开你。” 经过这么多事,他现在也明白自己的心。既然做不到放下,那就试着去接纳。 “真的?” 浥轻尘以为,也许这辈子她也听不到这句话。可是有一天,它说来就来了。 “往后,我们甘苦与共。”说罢,端起那杯茶饮下。 这让浥轻尘顿时不顾一切扑入其怀中,紧紧的拥住他,泣不成声道:“你说的,不许反悔。往后,不许推开我。 生,一处生。 死,我陪你死。” 素鹤抬手将人轻柔的圈在怀里:“……说什么傻话。” 客栈内一片温情,客栈外,碎玉人可谓是找的头大。 明明她跟着槐尹背后跑出来,结果找了几条街,连鬼影子都没看见。暗道这家伙是不是属耗子的,要不咋那么能钻? 逮了几个路人问,都说没看到。好不容易又跑了地方问到,说有看到人往秋心阁去了,于是她紧赶慢赶到酒坊。 进门一看,好家伙,又让他跑了。 无可奈何,她只能往别的地方找。这回她也不问了,随便找吧。怎么地也不是小孩子,那么大个人还能被人卖了不成。 结果她找到太阳下山,也没把人找回,想着槐尹可能是躲到哪个地方喝酒消闷愁。 就自己先回了禧园,没有槐尹陪伴同归,园里的婆子立马看碟下菜。虽不至于再让她去伺候她们,那也是干啥否得自己来。 好在她早就习惯,没爹没娘的孩子。有口吃的,有个地方安身就不错了。何况,菰爹爹一年多少还能见一回。 晚饭是她自己弄的,厨房里留给她的不多,捡了几颗青菜炒一炒,一餐就可以凑合过去。 夜晚的时候,下了大雨。 “这家伙,应该不会有事吧?”碎玉人坐在床上,抱着枕头喃喃自语。 忽来晚风总是格外凉,夹带着雨水扑在脸上,让人不禁一个寒颤。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把窗关好,今夜雨这么大,坏人十有**是不会回来。 半夜时分,雨越下越大,一个惊雷劈下,把碎玉人惊的自床上直挺挺坐起。 好不容易缓过神,一道闪电劈下,发现屋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发现是槐尹后,她不觉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别人。差点,就被吓死。 但还是生气啊,你说你,白天找疯了找不到你人影,大晚上回来也不去好好歇息,你跑这里吓什么人? 顿时抓起枕头就砸,道:“你这人也真是,多大人了?你还学人家玩失踪,不就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至于要死要活吗?” 槐尹抬手抓住迎面而来的枕头,看了眼,扔了。 忽然身形鬼魅般欺至床前,吓的碎玉人不自觉抓另一个枕头抱在怀里,磕磕巴巴道:“你……你你干嘛,别以为这样我我……我就怕了你,我跟你说……” 她话说到一半,怀中的枕头猛的被人扯住,一下就没了。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人逼到死角。 惊恐道:“你……” 槐尹将她顶到死角,居高临下看着道:“不干什么,你喜欢我,对不对?” 碎玉人没料到他会问的那么直白,登时连撒谎也不会,心慌慌意乱乱道“那那那又怎样?” “不怎样,你既然那么想做我的女人,我给你机会。”说罢,倾身压下,一股子酒味冲的碎玉人发昏。 再听这混话,登时气的面红耳赤,一把推向他,怒道:“发什么疯呐?一场雨没把你浇醒,就去外面再淋。 是浥姐姐不喜欢你,你冲我撒什么酒疯?” 槐尹动也不动,反手猛的擒住她的手腕,嗤笑道:“你说的对,她不喜欢我。你喜欢,所以我给你机会。 你一次一次的阻拦,不就是想做我的女人?现在给你机会,你又给老子装什么贞洁烈女? 我告诉你,你别把自己当什么千金小姐。你,不过就是被人捡回来的孤儿,没人要的野种。 一个随时可以被人丢弃的弃子,没事……千万别把自己看的太高。” “啪” “你打我?”槐尹别过脸,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被掌掴。 碎玉人忍无可忍,道:“我打你就打你,需要理由吗?”说罢,指向门口,怒张美目:“滚出去,滚啊。” 可是她说的再凶狠,泪终究是不争气的落下。 她想,这辈子就算得不到他喜欢,至少他还是那个将自己从螣海捞起人。 是那个在打雷的夜晚,会因为她害怕而妥协的人。 也是那个让她欺负陪她笑的坏人,现在看,一切终究只是她……以为。 她哭的越凶,槐尹就越着迷。 只因他的眼底,入目的都是浥轻尘的一颦一笑,连落泪都是。 “不哭,看你落泪,我会跟着一起痛。” 他说的痴情,然碎玉人确不想再看到他:“好,你不走,我走。” 说罢,自旁边爬过,打着赤脚往外走。 然她没走几步,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 槐尹将人打晕,小心抱回床上。随后放下了帘帐,遮住一室的旖旎与绮丽。 呢喃细语,也渐渐淹没在轰隆的雷雨中。 轻尘,轻尘…… 次日,槐尹迷迷瞪瞪醒来,看着帘帐上绣的虫草花鸟,扶着隐隐作痛的脑袋纳闷不已:“奇怪,我的床怎么会有女人的东西?” 他用力的晃了晃头,终于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记得昨日出了望云客栈,失意之下朝去了秋心阁买了酒,然后跑到城外大醉一场。 后来,后来开始下雨,他便回到了禧园。 因为恼恨碎玉人老是在中间破坏,所以他想找她质问,为什么? 再后来,事情就好像慢慢偏离了轨自己的掌控。 顿时,心慌的往旁边胡乱摸过去,触手的,却只有一片冰冷。 显然,睡在里面的人已经走了很久。 当他颤着手掀开被子时,整个人仿佛坠入冰窖,冷是他唯一的感知。 再回想自己昨晚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终于忍不住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你混蛋。” 倏然,一种不安的情绪在他心底开始无限蔓延。 急急忙忙穿上衣服就往屋外跑,跑到一半,又赶紧折回来。 看着床单那抹刺目的红,呆了几息,随后丢下一团火。 很快,属于碎玉人的屋子被火舌肆意吞噬过半。 外头婆子们闻讯赶至,惊恐叫声此起彼伏:“走水了,走水了……快,快点作法救人。” 槐尹用衣袖捂住口鼻,从大火中冲出,见到院子里的众婆子,故意蹙眉急问:“二小姐呢?” “二小姐不是屋里睡觉吗?她……她不在?” “嗯。”槐尹目光扫向他处,道:“你们将火灭了,我去外头找找。” 婆子们满口应道:“是是是。” 却不知等他一走,婆子们立马换了嘴脸。 “来来来,把火灭了,然后赶紧屋子恢复好,省的那丫头去主家找家主告状,说我们苛待她。” “是啊,你说这小丫头也是。人不大,心眼还挺多。” “就是,一个野种,还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不就是昨晚没给她做饭嘛,看看,大小姐都没这气性。” “可不是,人家大小姐可不会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也不会啊,为点小事就放火烧房子。” “嗯嗯,谁说不是啊?” …… 槐尹将碎玉人平时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无奈之下,他找到了望云客栈。 心想,碎玉人平时最亲近的就是浥轻尘,缺云子。 说不定,她是跑到这里。 出了这种事,菰家她是不可能回去。唯一有可能,便是过来找大家。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浥轻尘说碎玉人自昨天离开,便没有再回来过。 浥轻尘是女子到底心细,察觉槐尹今日有些不对劲,道:“你们之间,是不是?” “没有,什么都没有。”槐尹忙不迭的否认。 “真没有?” “嗯,我昨天有事回来的晚,一早禧园起火,问婆子们才知道她不见了。 我想她会来找你,没想到她没来。” 缺云子横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对素鹤道:“鹤小子,咱们出去分头找。 我们玉人,命苦。” 素鹤颔首,对槐尹、浥轻尘道:“我们走。” 临出门,同缺云子错身之际。槐尹的心突然乱了节奏,一身的血液从头凉到脚。 仿佛,所有的隐藏被人一眼看穿。 但缺云子没有跟他说话,只招呼云行雨、邹寂人同行。 一行人,急急忙忙奔出客栈。 将王城内外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半点线索。一个大活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般。 从清晨到日落,再到夜幕降临。 最终所有人疲惫的回到客栈,浥轻尘道:“槐大哥,我看你要不找菰家主打听一下,说不得会有消息。” 素鹤亦说:“不错,菰家乃是三家之一,也是玉人的家。 有菰家主出面,比我们几个盲目找总要快的多。” 此时槐尹,是有苦说不出。 “那我先走了,请。” 第一百六十八章:受刑 槐尹回到禧园,站在修复的屋子前伫立良久。 想了很多,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碎玉人不见了,他的心会是如此的空。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是他伤她最深。 倏然,虚空涟漪荡荡,丁繆出现在他身后,斥道:“你糊涂。” “是啊。”若不是糊涂,怎会筑下如此大错。槐尹低头自嘲一笑,转身看向丁繆道:“怎么是你来了?” 不该是刑房的人来抓自己吗? 丁繆看了他那副样子,想说什么又不想说,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你以为烧掉所有,主人便不会发现吗?” 你我都是主人的棋子,当知棋子的命运从来不在自己手上。你糊涂,连着二小姐也遭殃。 “我……”槐尹挑眉吸气,再缓缓吐出:“罢了,带我回去吧。 该怎么死,我都认。” 丁繆斜眸,却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再说什么。 旋即,两人没入虚空。 这件事叫丁繆想的话,他是怎么也想不到槐尹会干出这种糊涂事。纵然二小姐不得宠,然也非他槐尹可以触碰。 让他保护,他倒好,直接把人那啥了。 而且,现在二小姐下落不明。府上派出去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有用的消息传回来。 回到菰家,暮雨斋外,丁繆领着槐尹在门口求见:“主人,槐尹已经带到。” 槐尹情知自己死劫难逃,一撩衣摆跪地道:“属下有罪,甘愿领死。” 说罢,伏首叩在地上等死。 屋内,菰晚风坐在案前逗弄雀子,出了这样的事。作为一个父亲,他之面色半点不改,看不出喜怒,轻飘飘喊到:“丁繆。” “属下在。”丁繆拱手道。 “带下去,杀了。” “主人?”丁繆闻言,急忙跪下求情:“求主人收回成命,饶他一死。” 菰晚风提起鸟笼,放在掌心打量道:“有心谋命,也要力所能及。丁繆,你想为他抗令?” 丁繆急道:“不是的,主人请听我解释。” 说完,他咽了口口水看着槐尹道:“论罪,槐尹此回死有余辜,罪不容赦。 可有一点,二小姐不见百里素鹤那边已经得到消息,且已经着手奔走寻找。 倘若此时杀了他,必将引起百里素鹤怀疑,这对主人的大计有害无利。故丁繆,恳请主人三思。” 菰晚风逗了逗笼中的雀子,看似漫不经心道:“依你之见,我该当如何?” 他话音刚落,丁繆背后以渗出绵密汗珠,诚惶诚恐的吸上一口气道:“回禀主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槐尹既然做出此等大不敬之事,自当严惩。” “哦?如何严惩?” “处…” 刚要说,小厮急急忙忙跑进暮雨斋,见到菰晚风就扑通跪下道:“见过家主,有二小姐消息了。” “哦?在哪儿?”闻言,菰晚风不禁侧目。 小厮道:“有人看到今夜文宰乘车马走汜水门祭拜回来,至少真府下车时,怀中女子像是二小姐。” “你说什么?”菰晚风疾步至檐下,将手上的鸟笼睇出,丁繆见状忙上前接过。 “二小姐,恐在文宰手中,我们需要现在就去少真府讨人吗?”小厮自地上抬起头,静等答复。 然菰晚风闻言,却是挥手让小厮退下。随后目光转移,落在槐尹头上,道:“看着丁繆拼死为你求情的份上,我便再给你个机会。” 又对丁繆道:“将人带去刑房,处撞背之刑。” 丁繆本来还想再求情,可触及到菰晚风眼底那丝锐利时,话到一半全给堵了回来:“是。” 说罢,将鸟笼递还给菰晚风,自己提了槐尹往刑房去。 来到刑房门口,早有人立在门前等候,道:“丁大人,罪者请交我等。” 丁繆看了眼自始至终不开口的槐尹,此刻说什么都是往然,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活着回来。” 槐尹诧异的对上丁繆的眼神,活着?倘若自己活着,碎玉人被找回来当如何自处? 他把屋子烧了,便是不想被婆子们发现端倪,日后指点她。 可若自己还活着回来,薄纸岂有包住火焰的一天?到那时,她只怕更恨自己。 “你呀。”丁繆摇头,你只看了一面。怎就不想想二小姐平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出了这样的事,你以为她被找回来,主人还能给她好果子吃? 不想当个孬种,你他娘是个男人就给我活着回来。 自己造孽,自己担。 槐尹僵在原地,不可否认是他思虑不周。只想到她会恨自己,只想以死赎罪。 却忘了一点,他们不过都是棋子的命运。一颗被损坏的弃子,等待她的还不知是怎样的风雨。 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我懂。”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既然人是他睡的,一切自应该由他担起,没道理叫一个女人最后抗了所有。 丁繆冲负责行刑的人打了眼色,二者也回以眼色,大抵放心,他们心里有数。 随后,槐尹被二者带入刑房。 隔着一扇门,丁繆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有撞击和一声声压抑的闷哼刺入耳膜。 但他没有办法,撞背之刑以是最大的宽限,能不能撑住,就看槐尹自己。 所谓撞背之刑,即是以绳索套住双手,分两边拉开绷直,双脚以铁环锁住,这样受刑的人事后不会被撞飞。 撞背之刑分三、六、九、十八之数,每一撞都有不思议的威力。通常一般人犯事,至多处三或六,但多数没挨到六便已经白骨飞出体内,直接死了。 要不也是内腑被大力震碎,最后伤势过重而死。 槐尹不同,他犯的事也不是普通的事。早在他被送来之前,刑房便已经收到命令,需对其处最高惩罚。 左不过丁繆亲自前来,他们多少下手还是会些许控制分寸。然即便是如此,槐尹要从里面活着走出来,那也得看他造化。 起先丁繆外面还能听到闷哼,再到后里面除了撞击之声,听不到槐尹丁点反应。 顿时,他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好几次,想要冲进去。 但忆起冒然打断施刑的后果,又悄悄把推门的手收回来。他今天若是打开了这扇门,槐尹就真的有死无生。 任何违背主人命令的人,都将逃不过一个死字。 门不能打开,所以丁繆只能选择等,等到这扇门自己打开。 好在也没让他等太久,身后的门终于传出吱呀的声音。 丁繆回头,即见槐尹浑身上下已经变成一个血人,殷殷血水汩汩的从肌肤下渗出。 一脚迈过门槛,人便无声栽了下去。 “槐尹?”丁繆赶忙把接住。 槐尹靠在其怀里,每说一个字,血水便往嘴外迸,颤声道:“拿……拿……着。” “拿什么?” “它。”说罢,脖子无力的垂下。 “槐尹?”丁繆急呼,怔了片刻才看向被他塞在掌心的小瓶子,顿时将东西收好,急急忙忙把人背回自己的住处。 将人放下后,赶紧取出瓶子。到了一粒丹药出来,给槐尹服下。 随即饱提真元,助其化开药力。 如此折腾近两个时辰,才勉强将其伤势稳定下来。 做完这一切,衣服也早叫汗水湿透,脱下随手一拧,还真让他拧出不少水。 倏然,他眸光落在床头的小瓶子上,再次倒了一粒放在掌心观看,随后又放回去。 对槐尹道:“看来,你小子也不是全然被女色冲昏头脑,还知道给自己留保命的招。” 维叶谷的丹药,也合当你小子命不该绝。 想到这里,丁繆把瓶子给槐尹放好,换了身衣服便去了暮雨斋。 灯火下,菰晚风的影子被拖的很长,微风吹过,更是摇摇曳曳。 “启禀主人,槐尹已经领完刑罚。” 菰晚风的眸子缓缓从书上移开,落在丁繆身上:“哦?他还活着?” 丁繆霎时惊的跪在地上,拱手道:“主人恕罪,属下非是有意要违背主人的旨意。 而是,而是属下得知百里素鹤曾将叶谷清风的丹药赠与他,由此可见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主人尚需此人为大业开路,若因槐尹一条贱命而坏了大事,岂非太过便宜他。 即便要他死,也得等主人大业成时再将其斩杀祭旗。” 菰晚风握着书回到座上慢悠悠翻过其中一面,缓缓道:“他该庆幸此生遇上你,遇上百里素鹤。” “多谢主人。”闻言,丁繆松了一口气。能从刑房走回来不是本事,还得最后要主人放话才行。 有了这句话,槐尹的命才算是彻底保下。 “起来吧。” “是,属下有一问不知当不当问?”丁繆从地而起,小心的睇向菰晚风。 菰晚风眉眼不抬,照旧悠闲的看书:“你是指少真府?” 丁繆道:“是,不知是否确系二小姐?” “她以后,和菰家没有关系。” “什么?”丁繆愕然抬头,主人这话的意思? “记住自己的身份,做自己该做的事。若有人打听二小姐的下落,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菰晚风微微抬眸,嘴角噙着一抹让人极为舒服的浅笑。 “是,属下告退。”丁繆作礼而退。 回住处的途中,心中可谓是翻江倒海。忽然,他明白了一件事。不是自己求情保下槐尹性命,而是因为二小姐被文宰救走。 只怕是主人另有布计,要将少真囊括其中。会放过槐尹,恐也只是为了将其最后一丝价值榨取干净。 回到住处,槐尹还没有醒,便干脆施法将他那身血以还有被血弄污床单,索性一并换了。 然后坐在床头,替他号脉。 虽然五脏六腑伤的沉重,好在这小子当时有用真元护住,不然是真的神仙也难救。 试想,彼时槐尹说要去做疏星楼的东床快婿。他们只当笑话来听,谁也没有当过真。 没想到,命运就是那么神奇。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人,竟也兜兜转转有了交集。 更为这场交集,闯出泼天祸事。 “唉……” 第一百六十九章:少真府 丁繆守着昏迷不醒的槐尹,满腹心思化作一声长叹。 而碎玉人的确是被少真无一带回府上,倒不是别的原因。 只是回城的路上,碎玉人刚好倒在中间。遇上了,便捡了回来。 槿院是少真无一的院子,院子不大,胜在清幽雅致,沿着廊下栽了不少的木槿花。 木槿花,木字旁从革有二。都说花有再红日,人无重来时。 然少真无一却一直盼着还有与至亲再见的一日,也是他替槿院赐名的初衷。 要说欲海天人死复生的不是没有,像素鹤,就是很典型的。只不过复生前提是,得对方的魂魄仍在。 当年事发,他赶到歧路前时,老少真家主和夫人都已经死透。尚在襁褓的妹子,就只剩几段藕节似的胳膊腿儿,还有被震的稀碎的襁褓。 那画面,简直不忍细说。 庶几,老大夫替碎玉人诊完脉出来,朝座上的少真无一拱手道:“回家主的话,这位姑娘乃是心神受创触发旧疾,加之昨夜大雨,受了风寒故高热不止。” 少真无一端着刚沏茶的茶,稍作停顿放回几上,道:“旧疾?” 老大夫道:“此女识海曾受人重创,后虽得高人救治,却并没有完全治好。” “何意?” “应是对方有意留一线,否则以对方手段当可治愈。”老大夫不敢隐瞒,凭心讲他有点小激动。 别看他师承医门,但他本人是极其喜欢并推崇拂清风。而且也一直将拂清风视为他为之奋斗的目标。 这姑娘他诊脉就发现了异常,也察觉到了拂清风彼时留的暗招,登时一颗心开始疯狂跳动。 能和自己崇拜的人,经手同一个病人,老大夫觉得自己此生圆满了。 少真无一听罢,手轻轻搭在杯盖上道:“以金老的见识,这位姑娘是经何刺激才会触发此旧疾?” 他不问还好,一问金老也就是老大夫落得老脸通红,这……这种事情,叫他一个老人家怎么好当面启齿? 少真无一眼神忽冷,金老无奈取出纸张刷刷写了几个字递给他:“家主,不是老夫不说,您看了就知道。” 少真无一狐疑的看向金老,抬手结果纸张,垂眸打量,随后催元把纸张震的粉碎。 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察觉自己失态,忙收敛心神道:“吾知晓了,你且说此番凶险她是否能熬的过?” 金老只当年轻办事疯狂,事后才想起怎么疼人,道:“家主放心,只要熬过今晚,来日定可以给您生个大胖小子。” 合着,他老人以为他们家主终于铁树开花,知道要女人。 虽然手段粗暴了些,但总算开窍了不是。 “……” 少真无一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熟悉的浪荡之声打断:“什么生个大胖小子? 表哥,听说你昨晚带了个美人回来,要不叫出来给表弟我开开眼。” 箕鴀昨夜又不知宿在哪个美人窝里,直到今早才回来。 不过进门就听府上传的沸沸扬扬,什么家主带了一个女人回来。而且据说进去替姑娘伺候梳洗的丫头,那一个个都红着脸出来的。 问她们也不说,只道羞死人了。 于是勾的箕鴀下腹馋虫蠕动,连柏院都没回,直接跑到少真无一这里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 结果刚到门口就听见金老说什么大胖小子,登时坐实之前丫头红脸的原因。 少真无一并不想和他解释,只道:“吾听下人说你昨晚又是一宿未归,可是实情?” 箕鴀忙摆手道:“哪能啊,我就是早上起的早出去走走,下人们没看到,乱说一气,表哥你可千万不能当真。 自打上次受了教训,近日我真没有出去瞎混。” “有没有瞎混你自己清楚,只是再有下次,休怪吾不念旧情。”少真无一垂眸,端起几上的茶细品。 箕鴀讨了一个无趣,自己给自己支个梯子走人,道:“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哈。” 金老看的摇头,道:“表少年,愈发混不吝了。听说他近日又祸害了两个良家女子,将人都养在了外头。” “此事吾会处理,里面这位姑娘需要什么药材,不拘天材地宝,只要能保她平安皆可使用,不用向吾禀报。”少真无一道。 “老夫明白,这就下去替姑娘开药方,告辞。” 说罢,背着药箱作礼告退,却打听消息回来的小厮差点撞和满怀。 “哎哟哟,小三味,你慢点可好?老头子我年纪大了,经不起你折腾。”金老扶着门小心站起,差点把他的老腰给闪断咯。 三味踉跄定住身形,朝金老一通点头作揖道:“对不住对不住,金老您有没有伤到哪里,要不我去给你请个大夫,别落下什么暗伤?” “去你的,老头子我自己就是大夫,请什么大夫,走开走开,别耽误老夫的正事。”金老没好气拍开三味的毛手,扶着药箱快步离开。 “这金老,下手还是那么重。”三味摸着挨打的地方,忍不住嘀咕。 少真无一道:“吾叫你查的事情如何?” “查到了。”一听少真无一问话,三味立马正色起来,道:“如无意外,姑娘当然菰家的二小姐。” “怎么说?” “菰家今早对外发丧,说他们家二小姐昨晚遭歹人所害,因不堪受辱所以放火自尽。” 少真无一放下茶杯,道:“菰晚风这只老狐狸还真是下的去手,他这一出,二小姐即便熬生死关,菰家也是断断归不得。 旁人若是收留,只怕还要担个淫贼的骂名。” 三味听把,登时火冒三丈,道:“照他这如意算盘,岂非谁要收留二小姐,他还要带人上门捉贼不成?” 说罢,呸了一口:“果然不是亲生,那一点都不心疼。” “你的意思,她就是菰晚风收养的那名孤女?”少真无一讶异道。 “可不是,当初收养时可没少用人家搏名声,现在人没死呢?就急着办丧事,我都怀疑是不是他想杀人灭口。 老家伙,忒不是个东西。”三味越说越气,想起他打听到消息,道:“而且老东西不是没找过,他是找了,得知人背咱们救了。 结果,他现在立马对外发丧,家主您说他到底想干嘛?” 少真无一眸光微转,淡淡勾起嘴角道:“只怕,是奔着吾所来。” “家主?”三味大惊。 “慌什么?去看金老那边的药煎好了没有。记住,你亲自来,不可假他人之手。” “是,三味明白。” 少真无一起身走进内,望着脸色惨白的碎玉人,伸手探了探额温,确实烫的吓人。 遂亲自打开温水,将帕子打湿,一点点替她擦拭,擦完额头擦手心。担心碎玉人热的难受,干脆拧了帕子把耳朵后,和脖颈都擦了。 只是在擦到左耳时,他的手突然僵住,手中的帕子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 满脑子都是过往,那时他还是个少年。有爹疼,有娘爱,娘给他生了一个很可爱的妹妹。 犹记得娘生完妹妹,很是疲累。但眼角眉梢都是为人母的喜悦,看到他来了,就对爹说:“相公,快让无一看看他的妹妹。” 爹也是很欢喜的把妹妹交到他怀里,刚开始那么小小的一团放在他手上,他动也不敢动。 还是爹手把手教他怎么抱,他才大着胆子抱了抱,后来发现小小的家伙一点也不闹,反而好像还很喜欢自己。 于是,少年心性的他抱着妹妹坐在一旁好好看,记得那时的他是怎么说额:“娘,娘,快看,妹妹左耳后面有只红色小鱼。” “什么小鱼?”娘很是怜爱道。 “真的,爹,不信你过来看看?” 后面,爹真的跑过来看,半晌才笑着点头道:“嗯……是有点像,难为你还能看出是条鱼。” 爹的话让娘笑得很开心,往后多少年回想起来,那也大概是他们一家人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候。 虽然爹娘觉得不像,他还是执拗的认为这就是条小鱼,是上天赐给他们俩的小鱼。 “娘,以后就叫妹妹小鱼儿吧。小鱼多可爱啊,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游。” 娘说:“相公,你觉得呢?” 爹哈哈笑道:“小鱼儿啊?是挺可爱的,这样吧。咱们女儿的小名就她哥哥取得,叫小鱼儿。 大名就叫,少真玉儿,就像你一样玉洁冰清。” 是啊,当年的少真玉儿,他的小鱼儿妹妹左耳后,也有一条相同的鱼。 少真无一半晌半晌回过神,抹去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 手忙脚乱的自桌上取回一只水杯,然后催元化出一枚灵针,在碎玉人指尖取下一滴血,随后又取了一滴自己的。 但见两滴在杯中,倏然腾出两道灵气,氤氤氲氲开始缠绕融合,随后屋内弥漫着一股独有的馨香。 忽然,三味的声音打破一室的寂静:“家主,药煎好了。您看是现在给二小姐喝,还是待会儿。” 少真无一霎时散了元功,将被子纳进袖袋,再把眼泪一擦,如常道:“把药端进来,吾亲自喂。” 三味把药端入内室,道:“这种事情让三味来即可,何需家主您受累。” 然少真无一却不容他拒绝,使得三味不知所措,暗道家主这是怎么了? “家主?” 少真接过药汤,小心呼凉,道:“以后,对外称她吾的人。凡有异意者,让他们自己来和吾谈。” “什么?”三味回头看了眼身后,庆幸屋里只有他们几个,手拿盘子压低声道:“家主,您说什么呐? 您不知道自己这话说出去代表的是什么?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这事传出去,您那些虎狼叔伯还有您那姨娘,不得合起伙来把人家二小姐吃啰? “吾说的很清楚,你也没有听错。既然没有错,那就照吩咐行事。”少真无一舀了一勺药汤呼凉,尝过不烫才碎玉人喂下去。 只是人迷迷糊糊的,总是吐的多喝的少。但没事,少真无一有耐心。 但是他有耐心,三味没有啊。 “不、不、不是啊,这是为什么啊?” 第一百七十章:热闹的箛家 为什么? 少真无一只有一句:“不为什么。” 把三味气的仰倒,这都什么事儿?您平日可不曾如此任性,今儿是哪儿不对啦? 还是上个坟,出去撞着啥不干不净东西? “你收拾收拾,一会儿菰家报信的人来了,你就说吾昨夜受了风寒起不来,所以由你代替吾去凭吊二小姐。” 三味古怪的看着床上的碎玉人,人在咱们这里躺着,我去凭吊鬼啊? 少真无一抬眸,不悦道:“让你去便去,何来无益之言?” “是是是,我这样去。”三味作礼告退,走到外间,他蹑手蹑脚揭开珠帘,伸出脑袋道:“可是家主,那他们问我二小姐是谁?我该怎么回答?” “小鱼儿。” “哈?” “怎么?不好听?” “好听,好听。”三味缩回头,呲溜跑去把这事先吩咐下去。 这消息的威力,在少真府堪比七重迦罗印让人破了。 众人还没缓过神,那边菰家果然派人来说,他们家二小姐昨晚去了,而且说的那真是涕泪纵横,直接吧碎玉人说成了一个为了清白,不惜以死明志的忠烈女子。 一句话,他们家二小姐死了,死的彻彻底底,一把灰都没给他们老爷留下。 三味装模作样的安慰了对方几句,道:“实不相瞒,昨晚我们家主自歧路山回来着了夜雨受了风寒,此刻实在是起不来。 不过你回去可以告诉菰家主,我们家主虽然病了无法前去凭吊二小姐,但是我三味可以。 家主说了,皆时由我代表他去尽一份心意。” 菰家的小厮,那也是听得眼皮直抽抽,病的可真巧。 这种大瞎话,你三味说起来也不脸红。 三味假模假样的抹了把没有的眼泪,哀哀凄凄道:“转告菰家主,请他一定要节哀,保重身体。 贵府今日必定忙碌不堪,恕三味就不留兄弟喝茶,请。” 那小厮还没回过神,就让他三下五除二给请出了少真府。 弄的那小厮回神后,跺脚大骂:“晦气。” 三味拍拍手,暗忖:咱俩还不知道谁才是晦气呢? 刚准备回槿院,一回头发现路都给堵了,眦牙道:“家主说了,你们要是对小鱼儿姑娘有想法,就去槿院找他。 另外,没事的话给我让条路,我还得去着手前往菰家的事宜。” 说罢,朝众人点点头,就着让出的小道麻溜走了。 剩下众人不是你看我不顺眼,就是他挤兑他几句,整个谁也不服谁。但,谁也没有胆子拔少真无一的虎须。 多数有贼心没贼胆,少数人那是后话。 总得来说,就是菰家今天很热闹。菰家百年难得一开的大门终于对外打开,整个菰上下一片披白,不然就是沉重的黑色。 引来无数百姓围观,有好事的就上去打听了,才知道菰家二小姐昨晚没了。 说是养在别院,结果遇上歹人,二小姐不堪受辱,所以放火**。 这话听得大家俱是一片唏嘘,都称赞二小姐真的是位真性情的烈女子,又说菰家主能为一个养女而开菰家历来只有重大事情才开的大门,足见其对养女的重视。 消息传来传去,自然就传到了望云客栈。 掌柜的见碎玉人前后也来过两次,晓得素鹤与其交好,得到消息便立刻告知他们。 咋闻碎玉人遇害的噩耗,浥轻尘只觉两腿都是软的,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对掌柜的道:“此事当真?” 如果玉人遇害了,那槐尹呢?他为何没有回来告知众人? 还是说,此事系大伙儿谣传? 掌柜的道:“可不敢欺骗贵客,此事啊今早都传遍了。 听说本朝官员已有不少前往凭吊的,几位若有疑惑不妨前去看看。” 说完,掌柜的朝几人作礼告别。 缺云子怒拍大腿,吹胡子瞪眼道:“走,咱们几个去闹上一闹,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 素鹤道:“前辈,您先冷静。 这事不知深浅的,咱们也不好说什么。不如我们也去吊唁一番,亦可趁机探探虚实。 发丧这种大事并非儿戏,菰家主既然公然宣布玉人遇害。 照理说,应当不会拿此等事做儿戏。” 缺云子冷哼道:“谁知道?玉人又不是他的亲骨肉。他要真待丫头真心,当初能让人掉进螣海吗? 那是个什么地方,别人不清楚,你不清楚?” “这……唉,先看了再说。”素鹤心头一窒,螣海他自是清楚是什么地方,当然也晓得其中凶险。 只不过,他父女多年,应不至如此歹毒。 邹寂人看看两人各执一词,道:“此事不拘真假,今日前往菰家的人必定不少。 咱们若是打算前去,那就得及早动身。晚了,只怕主家要不高兴。” 云行雨突然没头没脑来了句:“你有经验?” 邹寂人表情僵在脸上,不自然的坐直身体,道:“早年跟着林卯,确实经历过那么一遭。” 当时他奉林卯命去给对方帮忙,对方也算小有头脸,就问他林卯什么时候来。他答等事情忙完即来。 不曾想,那日林卯确实有事耽搁,直到日落西山才来。 好家伙,就因为来的晚。没少训斥他,但因为林卯让自己来帮忙的,所以他也就忍了。 后来林卯来了对方也不乐意,说什么这个点儿来干嘛?还不如不来,直到看到林卯呈上诸多礼物,对方这才喜笑颜开。 当然,现在讲起它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毕竟,谁还没点糟心的过去。 云行雨见他神色有异,多少也知道他是介意自己的过去,遂没有再问,而是催促众人道:“都走吧,否则咱们也该惹人嫌弃了。” 素鹤颔首,叫上浥轻尘。 缺云子虽然还是有情绪,但为了真相,也就收了自己的脾气。一事归一事,他拎得清轻重。 等他们到菰家时,菰家早已人山人海,哀乐齐鸣。 因为菰晚风风评好,颇受附近百姓爱戴。骤闻菰家主痛失爱女,那前来凭吊的人可就多了。 不止是来的百姓多,当官的也不少,像陆秉生、裴无济他们的爹,还有他们的同僚,都来了。 令人意外的是,素鹤本以为他们进去是无人搭理的。不曾想会是菰晚风这个白发人亲自出来迎接,这让很多人都瞪大了眼睛。 菰晚风由亲闺女菰勒勒扶着,因为去世的是二女儿,菰勒勒虽然是姐姐,两人却分数同辈,依死者为大,再加上某人为了博取名声,故亲属中能为其披麻戴孝的只有她。 至于菰晚风是长辈,如何哀痛也是什么都不能做的。 菰晚风上来就拱手道:“菰某来迟,还望公子勿怪。” 语罢,朝素鹤一揖而拜。 素鹤急出双手,托住其下拜之势道:“菰家主何故如此大礼,百里受不起。” “当得,当得。”菰晚风说着,老泪便迷了眼睛,道:“当日小女落难,全仗公子与浥楼主舍命,才有小女日后的归来。 只是小女福薄,躲过螣海死劫,躲不过闺中厄运。” 拂袖抹了泪眼,又朝浥轻尘颔首一礼。 浥轻尘是一楼之主,地位与其平等,故同样颔首回礼。 素鹤察觉缺云子神色不对,忙与菰晚风介绍,道:“菰家主,这位补缺圣手缺前辈,前辈与令千金素有情谊。 闻她遇害,特来见最后一面。” 菰晚风怔住,随后嚎啕大哭道:“公子有所不知,我那女儿甚是狠心,她要走了,连丝念想都不肯给我留下。 我是,我是……唉,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一听这话,缺云子不乐意了,道:“菰晚风,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丫头最后一面没见上? 当初她回来,我们可是让她完完整整回来的?槐尹呢?臭小子不也是丫头救命恩人吗? 听说你素来宽厚待人,今日怎不见他这做恩人的出现?” 菰勒勒眼尖,一下看到父亲眼底的不悦,顿时松手指着缺云子鼻子骂,呵斥道:“你这老头,好生不知礼数。 我父亲敬你是客,你却在我妹妹的丧礼上大闹,到底是何居心?” 缺云子得知碎玉人连个尸体都没有,本就窝火,再碰上菰勒勒一通指摘,霎时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身。 “哪来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长幼尊卑的野丫头。 我们说话,有你什么插嘴的余地?” 菰勒勒登时气的火冒三丈,本来她就不稀罕给碎玉人做个场子,挣劳什子的名声。 当即提元上手,就要和缺云子开打。 菰晚风眸光一敛,急忙按住菰勒勒,并不动声色卸去其掌心真元,朝缺云子赔礼道:“菰某教女不严,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若要责罚,就让我这做父亲的来。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实不忍再见这仅有的一女受到任何伤害。” 话音一落,众人几乎是一面倒的支持菰晚风,纷纷指责缺云子倚老卖老,仗着菰晚风脾气好,便踩着人欺负。 缺云子那眼神就差把这对父女射穿,凉凉道:“老头子我有说话要干什么吗?你这一口一个责罚,一口一个伤害,知道的是你菰晚风疼闺女。 不知道,还以为是人死灯灭百事消。这人才刚走,你们父女就见不得她好?” 菰晚风一阵恍惚,险些倒下,还是靠着下人搀扶才勉强站稳,哽咽道:“圣手此话,从何而起? 是见我菰某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够,还要往我心上扎两刀吗?” 素鹤想劝缺云子少说一句,今日怎么着也是玉人的丧礼,他们这样大闹未免欠妥。 但是缺云子那破脾气上来,哪管了那许多,这对父女一看平日就没少欺负丫头。 他今天要是不站出来替她说两句,只怕没人替她说。遂怒指菰晚风,道:“我扎你两刀,不是你教女不严还要护短? 你纵女不教,薄待逝者是何居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热闹的下半场 菰晚风闻言,倏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怒扇菰勒勒一巴掌。 道:“菰某管教不严,如此缺仙友可满意?” 菰勒勒捂住半边脸颊,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家父亲。居然为了个死鬼,为了旁人几句言语打她,登时扯下头上的白布扔在地上,道:“爹,你居然为了别人的话打我?” 话音刚落,百里乐人的声音倏然想起:“是谁打我家勒勒?” “哟,快看快看,百里少主,百里家主都来了。 我听闻百里少主好像对大小姐有意思,这下有热闹看了。” “真的假的,消息可靠吗?” “可靠,没听少主说是他家的勒勒吗?说明什么?你看百里家主也没反对,我看这事多半是板上钉钉,稳了。” “这么说,还是真是唉……” 素鹤等人耳闻旁人议论之语,回头望去还真是百里流年父子。 霎时场上气氛飙至诡点,尤其是素鹤和百里流年之间。 二者当初在维叶谷便有过照面,此时百里流年还拂清风手底下吃了一次不大不小的亏。 素鹤当日也是迫于无奈,逼走百里无霜。更甚者,眼见仇人而不得报。这点憋屈,自然也落在百里流年眼里。 百里流年上来即道:“久见了,不知阁下柳心斋的伤是否痊愈?” 这一来便是揭对方的短,而且哪儿痛朝哪儿揭。 素鹤负手而立,颔首道:“有劳百里家主挂念,一切尚可。 但不知那位夫人,可有记得家主劳苦功高?” 百里流年霎时脸色风云急变,就在众人皆以为他要动怒时,忽然松开紧逼的之势,平和道:“监察天司办事,从来秉公论处。 下次,阁下不定还能如此好运。 如今阁下身在王城走到,诸事还请留意。” 顿了顿,环顾众人道:“毕竟,不是每次都有清风谷主这样的人物在。” 说罢,自素鹤身边走过,转而和菰晚风叙礼:“菰兄,请节哀。” 转而对百里乐人斥道:“还不来见过你菰世伯?” 百里乐人狠狠的剜了眼素鹤,果然他爹眼里只有他,有他的存在,他爹的眼里就看不到自己。 经过素鹤时,阴阳怪气的看了眼他爹,道:“爹,你未来媳妇都让外人欺负了,你就不说两句?” 百里流年要不是顾着人多,早就上去一巴掌呼死这货。一天天的不学好,碰上个女人就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人家没说话,你逞哪门子英雄? 而且你要逞,就不能先看看什么地方?他们是来参加丧礼的,来吊唁的。 眸光微撇,察觉菰晚风面色有异,忙拱手道:“对不住菰兄,犬子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回去我定好好收拾他。” 说罢,用眼神告诫百里乐人赶紧道歉,不然别怪他这做老子的没给他人前留点情面。 百里乐人先瞥了眼撅着嘴赌气的菰勒勒,又看在场那么多人看着,哪里能服这个软? 脖子梗的跟只斗鸡似的,美人面前打死不能掉价儿。 百里流年差点没让他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正要出手收拾这个不孝子时,菰晚风自己给众人找了台阶下。 他道:“贤侄有心,不妨替世伯好好开导勒勒。 自从昨夜得知玉人遇害的消息,这孩子便一直拗着一口气,现在离法会还有些时间,你多陪陪她。” “多谢世伯。”听到可以陪菰勒勒,而且大庭广众,菰晚风这态度等于表明了认可他这做女婿的,百里乐人瞬间什么不快都一扫而空,要不是看场合不对,他指定拉着菰勒勒欢欢喜喜跑了。 不过,他再浑,还是有分寸的。 百里乐人捡起地上的白布,扶着美人的香肩,半推半哄道:“勒勒乖,咱们不和一般人见识,今天也算我那未谋面的小姨子最后的风光,咱们大人有大量,就不掺和这些,啊。” 菰勒勒剜了他一眼,嗔道:“就你会说。” 说罢,一把扯过他手里的白布,微微低头,心里美滋滋和百里乐人下去了。 这场闹剧便算揭过去,旁人见菰晚风在此等场合仍不失雅量,对他越发的钦佩起来。 素鹤等人照了眼神,由素鹤向菰晚风提出为碎玉人捻香的要求,以尽当初相识的情谊。 合情合理的要求,菰晚风自然无法拒绝,遂将人引到灵堂。 要说菰晚风表面功夫做的,那真是没得挑,灵堂布置各方面俱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素鹤等人虽然心有疑惑,但这种场合也没有实证去拆穿他的把戏。如果说一开始是半信半疑,那现在可以肯定其中有猫腻。 只是碎玉人不知现在身在何处,槐尹也无故失踪,要弄清其中原由,恐还需先找到其中一人才行。 缺云子心疼碎玉人,无奈他是长辈,上香这种事自然不能来,莫说他不相信碎玉人遇害,就是真的没了,他也只能看看。 所以,这场合能去的,只有素鹤和浥轻尘。 两人上完香,菰晚风便招呼他们与百里流年一同入内稍歇。 突然,一道声音闯入:“哎呀,这二小姐的灵堂在哪儿呢?快点带我瞧瞧,也好让三味敬这等忠烈女子一柱清香。” 说话的正是三味,本来他是打算自己前来即可。 临出门之际,被箕鴀堵在门口缠上,无奈之下只好带上他。 箕鴀自入门,一双眼睛那就没有老实过。在场的大姑娘小媳妇,俱是拢住双臂敢怒不敢言。 不过越是这般,他心里就越痛快。 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大抵便是如同你吃饭的时候碗里掉了一只臭虫,但这只臭虫背后有个你惹不起的主人,所以你不管再怎么恶心,只能看着他为所欲为。 箕鴀便是那只臭虫,三味也知道他的种种恶行,但他像没看到一样,只是朝菰晚风、百里流年见礼:“见过两位家主。” 说罢,又单独对菰晚风道:“我家家主昨夜身风寒,今卧病不起,特命三味至上歉意。 二小姐的事,还望菰家主节哀,保重身体要紧。” 菰晚风心下不耻,面上则是感激涕零,道:“多谢文宰记挂,小女能得三味小友亲临也是她的造化。” “不敢。”三味还礼,接过下人递上的线香,拜了拜。 随后,交给下人将香插好。 百里流年在一旁道:“吾记得昨日王宫与文宰共事,他还尚好,怎地今日就病的起不来了?” 登时,气氛凝滞。 众人目光刷刷落在三味身上,而箕鴀目光则自打看到浥轻尘后就没挪过。 浥轻尘不悦,素鹤不动声色移动身形,刚好挡住其视线,惹得箕鴀心头大恼。 暗自发誓,定要将这美人变成他的。 三味暗嘲其不知天高地厚,却没有半分阻止的意思,只是不失礼数的朝百里流年拱手解释到:“百里家主有所不知,我家家主平素虽不爱走动,却是个少有的孝子。 对老家主和夫人,甚是虔诚。 这不昨日自王宫回来,便由三味陪着去歧路山祭拜。不曾想赶上大雨,这不就受了风寒吗。” “那真是可惜了,文宰乃是我城的栋梁,天主身边还需文宰辅助,文宰可得保重身体才是。”百里流年不阴不阳道。 三味含笑道:“多谢百里家主关心,三味一定会回去尽心伺候。” 倏然,他目光一转,睇向素鹤。同菰晚风问道:“菰家主,这位是?” 菰晚风忙道:“哦,忘了和小友介绍,这位是不风掌门的小师弟,说起来和百里家主还有些渊源,百里素鹤公子。” 然后指着浥轻尘等人道:“这位姑娘乃是疏星楼现任楼主,这位是补缺圣手缺云子。 至于这两位,则是菰某疏忽,还未曾请教尊姓大名。” 云行雨看了眼邹寂人,见他点头,即道:“无名之辈,不敢有污诸位尊耳。” 说白了,这就是直接拒绝。 菰晚风也不恼,仍是热心的替众人相互引荐。 他话音一落,百里流年的嘴角即止不住的抽抽。好你个菰晚风,真是半点亏都不吃。 三味与众人见礼,最后同素鹤道:“久闻百里公子大名,小的三味有礼了。” 素鹤还礼道:“仙友客气,卑污之名不足挂耳。” 菰晚风看两人客气来客气去,伸手朝里虚引:“诸位远来,还请入内稍歇,让菰某奉上一杯清茶,聊表心意。” 一时间,各方照眼。 “请。” “请。” “……” 须臾,一行被引入花厅,方入座,即有数名袅娜侍女上来奉茶,这算得上百里流年同素鹤首次共坐。 不拘两人私心如何算计,至少表面上算得一片和平。 而在众人开始相互客套,箕鴀即推脱肚子不舒服,提前离开溜到祯园门口,这是菰勒勒住的地方,他自百里乐人口中早就打听好了。 当然,他这人好美人归好美人。兄弟的女人,他还是不会碰的。 他来祯园,自然是为了看百里乐人在不在。他老子都来了,他不可能不来。 刚溜到园里,就被水月逮个现行,娇声呵斥道:“你是什么人,赶擅闯祯园? 来人,给我提出去打杀。” “是。” 刹那,涌出一队侍卫。 箕鴀闻言,脸色大变。 第一百七十二章:总有人贼心不死 眼看被众侍卫围定,箕鴀忙嬉皮笑脸求饶道:“好姐姐,我真不是坏人,你就放过我好不好?” 水月红着脸,道:“我呸,哪儿来的不要脸的下贱胚子,姐姐也是你叫的?” 对众侍卫怒目道:“愣着干嘛?还不给本姑娘拉下去打杀干净?” 众侍卫齐声道:“是。” 霎时,七手八脚拖上箕鴀往外走。 箕鴀眼见来真的,顿时扯开嗓子大吼:“兄弟,赶紧出来。再不出来,你兄弟我就要被人杀了。 救命啊……来人啊……” 水月一听他嘴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抬手让人赶紧拉下去,什么人啊? 侍卫二话不说当真把人拉了出去,然后祭出棍棒就照劈下。 “救命啊。”箕鴀忙用手挡住头部。 眼看就要毙命,幸得百里乐人及时出来,喝止道:“住手。” 侍卫停手回眸,见百里乐人同菰勒勒一道出来:“小姐。” 菰勒勒挥手道:“都下去吧,这里有我。” “是。” 水月跺脚道:“小姐,这人不是个好东西,他偷偷摸摸进园,您还留他干嘛?” 没看二小姐才遭的毒手,您怎么就不上心? 菰勒勒不悦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先下去。” “是。”水月不敢顶撞菰勒勒,只得委屈退下。 待人走远,百里乐人才看向箕鴀,道:“你怎么来了?” 箕鴀忙整了衣服褶皱,一脸谄媚道:“我这不是看你爹来了,想着你应该也在嘛。 所以我就找机会过来看看咯,对了,这位就嫂子吧,嫂子好,我是箕鴀请多指教。” 菰勒勒本看不上他那副猥琐相儿,不过那声嫂子让她听了很欢喜,顿时有火气也消了一半,横眉道:“咳……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见他?” 箕鴀道:“嫂子果然冰雪聪明,我那点小心思在你面前屁都不是。” 菰勒勒翻了个白眼,道:“这儿也没别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是是是。”箕鴀摩拳擦掌道:“那个美人儿今天也来了,我想请乐人兄帮个忙,好叫我相思得偿,” 闻言,百里乐人脸上的表情险些没绷住,扯起嘴角道:“箕兄,你这是肋骨好了不记得痛啊。 人家那是什么人?你觉得她是瞎了,放着百里素鹤不选,会看上你吗?” 箕鴀登时笑容僵住,道:“乐人,你这话就不厚道了。 她跟了我不比跟着那百里素鹤强,吃香喝辣,哪样少的了她?” 百里乐人被他气乐了,把脸撇过去半晌才撇回来,指着他道:“我说箕兄你到底知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啊?你就喘大气的要弄到手?” 别说,这是他还真打听过,道:“知道啊,不就是疏星楼的楼主吗? 她爹死了,现在她当家。” “那你知不知道她家还有一个半神之境的栖圣君?你就赶惦记人家啦?” 哪知,箕鴀一脸淡定的道:“知道,不过只要她成了我的女人,他栖圣君再怎么不可一世,总不能让他这侄女未婚先寡吧? 万一这要是肚子里再揣上一个,那可是他未来的侄孙没有爹了。” 百里乐人跟见了鬼似的看着他,好家伙。你不止是去打听了,还打听的很清楚,这八字没一撇的事,你连孩子都想好了。 菰勒勒也是听得嘴角抽抽,无耻,就没见过把无耻说的这么理所当然的。看了眼百里乐人,你可不能跟他学,不然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后悔。 “亲亲勒勒,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想着别的女人,什么的女人能比得上咱们勒勒好。”百里乐人将菰勒勒扳将过来,吧唧在嘴上啄了一口。 看箕鴀眼都绿了,真是饱汉子不知饥。帮不帮,你就直说给个话儿。别搁这儿刺激谁,是兄弟就痛快点。 百里乐人把菰勒勒揽在怀里,道:“不是兄弟我不够意思,是我要这么干了,我家老头一定铁定会打死我。 为了你不至于以后少个兄弟,所以我不能帮。 是不是,勒勒?” 菰勒勒娇羞点头,那是当然。 箕鴀一试失败,没想到百里乐人会拒绝。顿时满心不甘,可浥轻尘的美丽的样子始终在他心里不停浮现,使得他有如抓心挠肺。 百里乐人瞥了他一眼,道:“我家老头虽然平时对我还算可以,但有些事他是明令不准的。 我可不像你,有个啥事都替你兜着的表哥。” 箕鴀悻悻笑道:“这样的话,那我就不打扰二位。出来的久了,也该回去,免得他们生疑。” “去吧去吧。”百里乐人挥挥手,搂着菰勒勒回去继续腻歪。 箕鴀无奈,只能先回到花厅。 百里流年抬眸,呷了一口茶,对菰晚风打趣道:“看来菰某府上的景致很是别致,连箕贤侄都流连忘返了。” 言下之意,便是你菰晚风可得小心了,别刚折了一个女儿,再折一个,可就没有女儿让你卖惨。 菰晚风本来正伤心的有气无力,给人一副勉力支撑的样子,登时抖的跟风中残烛似的,道:“百里家主说笑了,菰家哪有什么景致,许是下人招呼不周,怠慢了箕贤侄。” 素鹤见再坐下去,也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遂起身道:“菰家主,时间不早,素鹤尚有他事待办,就不叨扰了。告辞!” 菰晚风听罢,忙起身道:“特殊时期,恕菰某不留公子做客,等玉儿的事情过去,老夫再专门置桌酒席向公子赔罪,还望公子届时不要推辞。” “菰家主节哀,请。” “慢走。” 眼看几人同时离开,三味也起身道:“百里公子,可否介意小的同行?” 素鹤止住脚步,眸光掠过众人,道:“乐意之至。” 三味满地点头,同菰晚风告辞,道:“菰家主,我家家主尚且抱恙在身,恕三味不便久留。 请。” “小友慢走。” 一时间,花厅走的只剩百里流年和菰晚风两人。 百里流年看似漫不经心道:“菰兄对三味此举可有什么高见?” 菰晚风回身,坐下道:“年轻人喜欢年轻人,这不是常事吗?怎么?百里兄觉得他们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诶,我就那么一说,菰兄你就那么一听。喝茶,喝茶。”百里流年端起茶杯,敬菰晚风。 菰晚风以茶回敬,却是不再开口。 而素鹤在菰家门口与三味分别后,便和众人回到望云客栈。 房间内,缺云子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接过浥轻尘递来水,便一口气干了,完了把杯子重重的拍在几上,道:“这老狐狸,真不是个东西。他邀你日后再聚,必定有所图谋。” 素鹤也找了座坐下道:“这些都不是眼前紧要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玉人或者槐兄。 以他的脾气,当不会坐看玉人出事。如今隐而不出,不是受制于人,便是有难处。” “先喝口水。”浥轻尘递了一杯清水给他。 “多谢!” 云行雨道:“刚才那位少真府的三味将你拉倒一旁,究竟说了什么?” 说罢,接过浥轻尘的水。 邹寂人慢道自己来,不出意外,浥轻尘很有可能就是他以后的女主人,他哪里敢让她给自己倒水。 浥轻尘拗不过他,便随他去。给自己端了一杯,静静坐下听着。 素鹤抿了一口水,看向云行雨道:“其实也没什么,就说日后若有空,可到少真府去做客。” “这是像你示好了?”云行雨挑眉。 “差不多,少真无一是天主弦不樾的心腹大臣。王城与无生门素来关系还算可以,三味示好,估计多半也是因为解印人的缘故。 总得来说,此人对咱们是友非敌。” 缺云子哼哼不屑道:“什么是友非敌?老头子看他那个什么油头粉面的表弟,就不是个好东西。” 那双贼眼,一看就是纵欲过度。 大庭广众之下,直勾勾盯着一个女子打量,眼底的淫光更是毫不掩饰。这样的人,他身后的人又岂是良善之辈? 说到箕鴀,素鹤也觉得有些上火,要是涵养还在,真容他不得。 浥轻尘看出他的为难,道:“前辈放心,这等鼠辈,轻尘自信还能应付得来。” 他要真敢乱来,就算是少真无一也保他不住。 缺云子张口,话到口边打了几个转儿才出来,比手划脚道:“玉人的!死呢,我是肯定不相信的。 但是老狐狸说她那……什么受辱,你们觉得此事有几分真?” 只要想到这事有可能是真,缺云子就觉得哪哪儿都是堵的慌。那么好的一丫头,怎么就摊上这些糟心事? 浥轻尘不语,素鹤沉默,邹寂人不知道该不该说,倒是云行雨难的多说两句道:“要人死有很多种方法,菰晚风即便有目的,当不至于挑这条。 以他的为人,岂会做这种搬石头砸脚的事?” 是啊,不会。 那么,答案自然显而易见。 倏然,外面传来小二哥急切的声音:“这位客官,您有事小的可以帮你通传。 但您不能就这么擅闯啊?” “让开。” 闻言,众人纷纷侧目,这是…… 第一百七十三章:命悬一线的槐尹 “砰” 门被人粗暴的撞开,小二拦不住,只能向素鹤等人道歉:“真对不住,小的尽力了,可是……” 可是您也看到,我根本拦不住。 素鹤颔首,让小二先下去,这里交给他就好。看向来人道:“阁下是?” 来人拱手道:“在下丁繆,算是槐尹的朋友。” “丁仙友来此,可是为了槐兄?”素鹤道。 “不错,丁某也是没有办法。不得不找上诸位帮忙,还请诸位施以援手。” 素鹤环顾众人,对丁繆道:“丁仙友客气了,我们正好也在找槐兄的下落。只是他突然不见,倒叫我们不好找。” 丁繆苦笑道:“他也不是有心躲起来,实在是和阎王争命,来不了。” “什么?”素鹤闻言,猛的站起。 缺云子亦是愣的杯子什么被撞到了也不晓得,虽然他恼恨槐尹,但还真没想过他会出事? 素鹤催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丁繆自不能对他们吐露实情,而且求上门是他擅自做主,背着菰晚风干的。 倘若泄露一丝,他也到头了,道:“详情丁某也不太清楚,只是昨晚他找到在下时,已是身受重伤。 当时在下用他手上的丹药替其保住性命,不料今早他突然情况见危,在下无有他法。 往日听他曾念及诸位,想来也是他的好友,故冒昧求上门。 还望诸位,救他一命。” 说罢,长揖拜下。 素鹤望向缺云子:“前辈?” “行行行,我知道,我去就是了。”缺云子拍几而起,震的杯子咕噜噜滚到了边沿。 亏的云行雨眼疾手快,一把给捞住重新放好。 丁繆大喜,道:“多谢!” 缺云子不耐烦的挠挠头皮,指着门口道:“带路。” “请。”丁繆立即侧身相让,眸光看向素鹤。 素鹤道:“云兄,寂人,轻尘,我去陪前辈走一遭,你们且在此稍后。” 云行雨、邹寂人颔首,表示明白,浥轻尘本想跟着一块去,但素鹤既然有了安排,她也就不再坚持,道:“小心。” 素鹤轻轻应了声,随后跟上丁繆离开。 二人随丁繆一路驰骋,至一处荒草丛生的野地,赫见一简单的木屋坐落其中,看上去也有些年头。 素鹤按下云头,飘然落地行了几步,回身对丁繆道:“槐兄就是在间屋里?” 丁繆随后而至,落地道:“不错。” 随即先一步把门打开,果然见槐尹面无血色的躺在一张床上。 说是床,其实也就两条凳子一架,搭了几块木板,铺上一层干草,便算是一张床。 缺云子进门先打量道:“丁仙友还真是清苦啊,这小木屋不像是天天有人住?” 说罢,吹掉手上的积灰。 丁繆强忍下慌乱,道:“不瞒诸位,丁某原在他处当差,这木屋已经许久没用。 只是主家规矩极严,故在下不敢贸然将他带入府中安置,唯有将他托至此处,才得以上望云客栈找诸位帮忙。” 素鹤看了槐尹的情况,蹙眉道:“前辈,您过来看看。” 缺云子遂不多言,越过丁繆,坐在床上替槐尹检查。这一检查,他的脸色也是变了又变。 暗忖:这小子是碰上仇家了吗?怎会伤的如此之重? “如何?有救吗?”丁繆不放心,挤上前道。 缺云子眉头紧锁,顿了片刻道:“鹤小子,你带这位丁仙友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人进来打搅。” “好。”素鹤道:“丁仙友,请。” 丁繆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顿时从旁边绕着出去。 要说他这屋子是真小,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四条板凳,再来一些生活用具,就塞得满满当当。 站三人,都嫌挤的慌。 素鹤将门带上,见他是真心实意替槐尹担忧,道:“丁仙友和槐兄想必认识很久了,否则也不会替如此奔波。” 丁繆看着他,心内别提多复杂。但他不是槐尹,不会为了私情忘了自己的职责,低眸叹道:“是啊,那时候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 他那个人,阁下也是知道的。好勇爱斗,一来而去,我们也就结成了朋友。” “确实,说起来在下同槐兄也是如此结识的。” 丁繆偷眼看了素鹤的反应,道:“敢问里头那位前辈,可是真能把人救回?” 虽说补缺圣手的名头他也听过,但终究没有亲眼见过。而且槐尹的情况,委实不乐观。 由不得他,不多问上一句。 “丁仙友请放心,有前辈在,应无大碍。”只是,恐会麻烦许多。 坦白讲,槐尹的情况若非有拂清风的丹药吊着,莫说那口气,就是骨头架子也都散了。 然现在的情况是,丹药强行将其骨肉聚合。可槐尹自己陷入昏迷,导致这一身的真元变成无主之物,开始胡乱窜腾。 平时也就罢了,现在这种情况,无疑要了槐尹的命。 故要将他失控的真元导回去,就成了重中之重。 素鹤忽然看向丁繆道:“丁仙友,当真对槐兄的伤没有头绪吗?” 丁繆摇头,道:“若在下知晓,早就去对方拼命,哪能站在这里看他命悬一线?” “也是。”素鹤垂眸,明知丁繆没说实话,也装作不知,道:“以在下浊眼,槐兄当是落入什么人手中,受了刑罚才至如此。 不晓得槐兄有没有和丁仙友提过,他可有什么仇家?” “未曾,大家都是刀口舔命与天争寿。要说仇家,哪个没有。只是,不曾听他提及。” 素鹤微微点头,知道再问也不会有什么有用的消息,转开话题道:“也对,不知丁仙友如今在何处高就,何以规矩如此森严?” 丁繆也是眉眼一转,笑道:“俗话说,端人碗服人管。 上有命,下自然不得不奉行。 至于供职何处,替人吆喝的也不是光彩的事,不说也罢。” “丁仙友过谦了。” “岂敢。”丁繆唯恐说多错多,看了眼天色道:“以丁某看,里头怕是没那么快好,不如由在下去猎些野味。 也好,聊表在下一点心意。” 素鹤道:“丁仙友请。” 话音一落,丁繆腾身纵入林中。 素鹤回身看了眼合上的木门,心底已经大致的有了答案。早先槐尹自说玉人是菰家二小姐时,他便已有答案。 如今丁繆的出现,不过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回想两人自十良山相遇,再到后面柳心斋共命。之后的种种遭遇,那么多次生死与共。 但不知这里面,他掺了几分真心? 曾经何时,他以为槐尹会是第二个黎波。一个可以让他交出后背,托之生死的人。 只是,世上哪来许多的交托?有多少面上含笑,而不是背地里有所求,或有所谋? 似黎波那般实心眼,一个已是运气。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人。如龙三,如魔尊十四,还有白离……以及小黑。 说到小黑,他不是没想过去找。然欲海天茫茫,讲到找,一时也无从下手。 但小黑一日不见,终也是悬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正沉思间,忽然一道剑气扫入。素鹤仓促提掌以应,将来人逼退三尺。 “墨如渊?”你怎么来了?素鹤惊疑的看向眼前人,而且明显是来者不善。 墨如渊定住身形,剑指素鹤道:“小周庄背后真凶另有其人,你为何不找勇王说清楚?” 素鹤蹙眉,负手道:“阁下怎知在下没有告知勇王?而且,你是如何确定真凶另有其人?” 莫非,你跟踪我? “少给我转移话题,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墨如渊一怔,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顿时,恼上心头。 他总不能说是自己跟踪偷听来的,那样,他的脸往哪里放? 霎时提剑再攻,荡荡剑芒狂扫四野。更甚者,恍若灵蛇游走虚空,竟是绕过素鹤,本着他身后的木屋而去。 但见素鹤脚下一沉,沛然真元即入地层,在剑芒碰到木屋之际,倏然又下窜出地面,将木屋裹在其中。 那灵蛇似的剑芒顿时纷纷折戟沉沙,落得有去无回。 素鹤面色倏寒,沉声道:“墨仙友如果想要请招,咱们可以定个时间好好切磋。但是,目下还请移步。 否则,休怪素鹤无礼。” 这也怪不得墨如渊不知情,他是跟踪素鹤不假,但也是远远缀着,至于他们谈话,听得并不是十分真切。 小周庄是他自己私下有去查过,但槐尹这事,他还真不清楚。 他撇下素鹤跑去把小周庄背后的因果捋清楚回来,结果那边勇王已经张榜贴出,说真凶已经伏法。 这让他怎么忍?直觉跟他说,这事素鹤必定有一脚。登时一气跟到此处,瞧见丁繆走开,顿觉机会来了。 于是,招呼不打就动上手。 如今,听素鹤这般说,才想起还有个同行老头没出来,挽了一个剑花,狐疑道:“什么意思?” 素鹤见他终于肯好好说话,顿时收了真元,道:“实不相瞒,在下一位朋友昨晚身受重伤,眼下前辈正在施救。 墨仙友如果有任何疑问,咱们可以换和地方说。” 说罢,侧眸睇向身后。 墨如渊霎时不语…… 第一百七十四章:带话 丁繆在林里逮了两只兔子,大概一只五六斤,拎在手上还是有点份量。 正打算要和素鹤说把兔子烤了时,惊觉此地不知道多了一个,而且看样子是叁居墨如渊。 二者同时也发现了他,顿时也不好装作不知道,拎着兔子边走边道:“这位是?” 不等素鹤介绍,墨如渊自己瓮声瓮气道:“墨如渊。” 丁繆拱手道:“原来春秋翰墨的高足,久仰久仰。” “不敢。”墨如渊收了剑,拱手回礼。瞥见他手上的兔子,看智障似的看向素鹤,你朋友重伤?你们还有心思烤兔子? 素鹤也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对丁繆道:“丁仙友,在下与墨仙友有些私事要谈,此处就劳你受累。” “放心,丁某晓得轻重。”丁繆道。 “墨仙友,我们借一步说话。”素鹤说罢,伸手虚引。 墨如渊本来是不屑听素鹤劳什子的解释,自私自利之人,有什么可说的。可现在情形不同,小周庄背后,他查到线索汇集在忘忧身上。 然忘忧至今还在九曜楼完好无损,而所谓的真凶也变成了王全等人。 这事他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焉有不管一说? 至于自己之前说的什么跟素鹤没什么好说好谈的,只能当被大风吹去咯。 遂眉头微蹙,负手跟上。 两人走到一处清浅山溪旁,素鹤立在岸边,回眸道:“墨仙友想知道什么,就请问吧。” 墨如渊抬脚,踢飞一颗石头,“扑通”掉进水里,溅起不大的水花。 道:“小周庄背后的真凶是谁?” “忘忧。” “为何不抓。” “没有实证。” “几十条人命,如何叫没有实证?”墨如渊怒上眉山,照他所知,这事应是铁证如山,怎地还成了没有实证? 几个大男人,难不成还让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 素鹤正色,与之对视道:“墨仙友知道王全等人乃是傀儡吗?” “知道。”墨如渊不客气的挑了挑眉,那又如何? “那墨仙友对邪人又知道多少?” 闻言,墨如渊眼底寒光乍现:“你什么意思?” 难道,忘忧背后还有人不成? 素鹤并不否认他的想法,转而移开目光,看向溪面,道:“当日我与大殿下,亲眼目睹其自证清白。 迫于事实前,不得不将罪名定在王全等人头上,而她则是放归九曜楼。” “你们抓过她?”墨如渊霎时眸子微缩,看来自己取查消息时,错过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这一看,似乎真是误会了素鹤。 而素鹤背对他,根本没有看到的改变,只是忍不住吁出一口长气,道:“不错,墨仙友想必也知道,傀儡们体内俱是蛊虫,必要是可化虫而为。 傀儡尚且如此,他们的宿主更加可想而知。” “确实,严格说这些已经不能说是人。因为他们的肌肤毛发,乃至血液,无一不是蛊虫形成,作为宿主自然也不另外。” “然而,忘忧用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方法证明她的血没有问题,是正常的血液。” “不可能。”墨如渊想也不想就给否决了,那女人明摆着有问题,怎么可能不是她? 素鹤带着些许自嘲道:“确实不可能,但证据面前,我等耐她不得。只能先将放回,再等其露出马脚。 我这么说,墨仙友可能明白?” 说罢,转身看向墨如渊。 墨如渊陷入沉默,尽管他很不想相信素鹤的话。但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忽然,他觉出一些不同,道:“你刚才提及邪人,是指?” 陡然间,他回过味,素鹤的意思该不会是忘忧背后和八风岛有关? 顿时抬眸看向素鹤,是这样吗? 素鹤颔首,眉宇间透着几分不为外人所知的沉重,道:“墨仙友倘若有心,不妨替我给秋水掌门带句话,邪人爪牙已经渗透王城。 接下来,如无意外,当是诸派需要小心。” “真到了如此地步?”墨如渊犹疑的收回目光,如果是这样,只怕春秋翰墨很快也会成为邪人目标。 “呵,或许。” “忘忧和八风岛的关系,你有几成把握?” “八成。” 墨如渊心下猛的一沉,八成,那是基本已经确定。缓了缓心绪,道:“我知道了。” 说罢,抽身没入虚空。 素鹤看了眼空空荡荡溪边,回到木屋处,此时丁繆已经将兔子收拾干净架在火堆上烤。 睇眼门口,道:“还没出来?” 丁繆给火堆里添了跟木柴,盯着窜动的火苗道:“是啊,你的事情谈完了?” “嗯。”素鹤盘膝而坐,将衣摆盖在脚上。 丁繆道:“我看那人似乎来者不善,你得罪了他?” “算是吧。” 素鹤看向丁繆礼貌一笑,两人坐在火堆前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若有人看到,定然诧异万分。大热的天,两人竟然还坐在火堆前谈笑,不是有病就是有问题。 槐尹此回的情况确实凶险,饶是缺云子出手,也是从日当中天耗到满天星子。 直到火堆最后一粒火星子扑灭时,紧闭的门终于被打开。 两人同时望向缺云子,道:“如何?” 缺云子捶着老腰,有些疲累道:“命是捡回来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 素鹤道:“我进去看看。” “去吧去吧,老头子我要休息一会,那个谁,匀我个兔腿儿,忙到现在,我都快背过气了。”说罢,一屁股坐在地上。 天娘的,这回真的累死了他。 丁繆直接拿起整只兔子递给他,道:“老前辈请享用。” “哟……都给我?那多不好意思。”乍见这整只兔子到眼前,缺云子很不争气的掀动鼻翼。 香,是真的香。 丁繆笑道:“老前辈费心医治槐尹,区区一只兔子又算的了什么,便是十只百只都不为过。” 缺云子抱起兔子直接开啃,一口下去,满嘴流油,顿时翻手抛出一坛酒,拍开酒封,便提起酒坛对吹,咕嘟嘟喝了几大口,咋舌道:“好喝,人啊,就得这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你,要不要来口?” 说罢,将酒坛抛给丁繆。 丁繆看着迎面而至的酒坛,抬手抓住坛口,也学缺云子大口直灌,却是喝的少撒的多,用衣袖擦了嘴角道:“是王孙酒。” 说罢,将酒坛抛回去。 缺云子撕下一口兔肉,才不紧不慢的摊开手接住酒坛,道:“不错,看来你也此中人。” 丁繆垂眸睇着自己胸口,良久才吐出一口气笑道:“是啊,但凡飞升而来的,谁不爱呢?” 王孙酒啊,就是他们的回忆,是他们回不了头的过去。 缺云子深以为然的点头,所以他一直觉得能酿出王孙酒,他背后的主人必定不简单。 可惜,秋心阁的小二嘴巴闭的比蚌壳还紧,他前前后后去了几次,什么都没探出来。 正说着,素鹤自木屋里出来,道:“此回,真是多亏有前辈你在,槐兄才能侥幸邀得天恩。” “罢了,谁让老头子我赶上,这兔子烤的不错,全当是诊费啰。”缺云子举起被啃坑坑洼洼的兔子,朝素鹤晃了晃。 素鹤哑然,对丁繆道:“丁仙友想必也是担心已久,不如进去看看,有什么事情再到望云客栈找我们即可。 我们出来的久了,也是时候该回去。” 丁繆起身道:“两位大恩,来日槐尹必报。” 缺云子一手兔子一手酒,嘴里含着兔肉含糊不清的道:“免了,等他能下地时,你告诉他,老头子我等他一个真相。” 丁繆霎时僵住,很快面色如常,道:“老前辈的话,丁繆一定带到。” “走吧,鹤小子。”缺云子颇有意味的扫了眼丁繆,然后和素鹤渐渐溶入夜色之中。 望着两人消失的身影,丁繆脸上的和颜悦色瞬间退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是满脸的凝重。 他清楚,自己今日的隐瞒其实不过是画蛇添足。 对方心里门清儿,只是没有拆穿自己而已。 想到这里,转回木屋。 缺云子把酒递给素鹤,道:“你看出了什么?” “前辈是指什么?”槐尹?丁繆?还是墨如渊的来意? “先说槐尹。” 素鹤接过酒坛,饮罢,道:“前辈其实早知槐兄是菰家的人,不是吗?” 缺云子刚咬住兔肉,听他那么一说,顿时松开牙关,讶异道:“原来你知道的呀?” 亏老头子我担心那么久,怕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槐兄的伤,应是……因玉人之故,受的刑罚。倘若我没看错,当系撞背之刑。传闻此刑,寻常熬不过三或六。 以他的情况,当是受了十八之数。” “确实,虽然老头子我巴不得臭小子千刀万剐,但是没想到菰晚风这只老狐狸和善的表面下,还设有这等惨无人道的私刑。”提及碎玉人,他还是巴不得槐尹死,顶好的一姑娘,让害的下落不明。 “是啊,王城这边的水不比他处浅。”素鹤感叹道。 缺云子道:“对了,墨如渊这小子此回又是为什么找上你?” 素鹤斜眸,啼笑皆非道:“他是为了小周庄而来。” “你和他怎么说?” “如实说。” “他呢?” “走了……” 素鹤抬头仰望满天星子,走是走了,但不知是否赶得及因应三邪的举动? 三邪,八风岛…… 第一百七十五章:忘忧动了 三邪,八风岛动没动暂且不得而知。 不过,忘忧动了。 趁着夜色悄然潜出九曜楼,这回她很小心,连驻守在附近监视的秦漠等人也没有发现,一路风驰电掣的赶往百妙峰。 非是她有多心急渴望见到魔子,而且寂寞台那边红寡妇等人催的愈发急。不得已,前两日九曜楼实在是让人盯得太紧,直到今夜出现一丝短暂的机会。 她便是循着这丝可能,潜出楼中。 与她心急赶路相比,魔子照红妆端坐在水榭等的十分悠然。 青蚨捧着刚沏好的茶,恭敬道:“魔子,请用茶。” 照红妆眼波流睇,自书中抬起头,道:“你今日怎地如此郑重?本座不是许你自称我吗?” 青蚨将茶奉上,道:“青蚨不敢,只是有一事不决,想请教魔子。” “你是指忘忧?”照红妆接过茶,习惯性的闭眸嗅其香,渐渐的双颊浮现红晕。 “是。”青蚨不否认。 “担心她的身份被揭穿?” “是,属下当日虽以魔族密术施以移花接木,以路人之血替了她之血。但此事日久,难保素鹤等人不会觉出端倪,届时,当如何处之?” 以目前忘忧完成度而言,无疑称得上失败。非但没有让百里素鹤陷入情网,反而险些死在对方手上。 照红妆陶醉在茶香之中,悠然道:“本座的小青蚨慌了吗? 不过是身份曝光而已,无需过多忧虑。” “可是……”你之前不是也担心忘忧身份曝光,会对您的计划产生不利吗? “可是什么?”照红妆倏然睁开眸子,眼底仍有着来不及退却的欢愉之色,若是让男子看到,不知会被迷的如何颠倒心神。 “我……”青蚨犹疑,不知道该不该开这口。 照红妆揭开杯盖,对着茶水轻轻吹气,而后抿了一口,道:“时也,变也。以如今的欲海天而言,身份能掩藏多久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来不及等到揭开谜底,世道已经大乱。” “魔子的意思是?” “去吧,人已经到山脚下,你去迎一逞。如何也是那几位挑中的人,别怠慢了。” 青蚨作礼告退:“是。” 等青蚨走后,照红妆起身走到纱窗下就着窗外的景色伫立了片刻,而后扶几落座。 垂眸自言道:“红寡妇,你们到底还是要回头来找本座。” 受了我照红妆的恩,便想轻易分道扬镳,哼……哪儿能啊? 很快,青蚨看到在前脚下等候的忘忧。 道:“溪姑娘随我来。” 忘忧睇眼周遭,道:“怎不见大宫主,二宫主在此?” 上次来,还和扈西河正打的不可开交。如今,这山脚下不见众仙,也不见魔兵,倒显得冷冷清清。 青蚨眸光微敛,引其上云团,道:“几个乌合之众罢了,两位宫主料理完,自不会在此久留。 倒是溪姑娘,来的路上可有被什么不干净的盯上?” 忘忧望着一行行自眼前消失的景物,朝青蚨行礼道:“上回瑞锦宫,多谢青使搭救之恩。” “你不必谢我,都是替魔子办事,帮你等于帮魔子。”显然,青蚨并不想受她的感激。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过青使。”倘若是以前,她是要恨青蚨的。 有些事情,一开始或许不知。时常日久,总会露出些许尾巴。自己为何会被魔子挑中成为蛊人,而林卯那个负心汉因何舍弃自己。这些,她多多少少明里暗里,还是能查出个大概。 放在以前,这份仇她无论如何也是报的。但现在不同,现在她是夹在两边,魔子这边她还需要仰仗青蚨多替自己说上几句好话。 纵然不讲好话,至少……魔子面前别给自己穿小鞋。 青蚨眼角余光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然彼此都是女人,这点心思哪里能瞒得过? 不说,不过是鱼帮水水帮鱼,彼此都还有利用的价值。 很快,她将人引到水榭阶前,恭声道:“魔子,溪姑娘带到。” “让她进来。” 里面,传出魔子慵懒的声音。青蚨看向忘忧:“溪姑娘,请!” 忘忧朝青蚨颔首致谢,随即提起裙摆袅娜多姿的拾级而上。 进到里屋,隔着薄纱行礼道:“溪芫,见过姐姐。” “起来吧。”照红妆头歪在枕头上,稍稍移了移,右手支起云鬓,道:“事情,都处理妥了?” “回姐姐,暂时算是稳妥。” “哦?” “不瞒姐姐,得青使之助。溪芫自瑞锦宫全身而退,不拘勇王、百里素鹤有多少怀疑,至少没有证据之前,他们还动不得我。” 照红妆对此,自是了然于心。但她清楚,忘忧会来,不会单单只为这桩事儿。 道:“你前番托信,便是只为了此事?” 忘忧忙低下头,不敢与照红妆直视。想到她的种种手段,便觉得浑身瘫软无力。 可是转念再想到三邪的步步紧逼,旋即收了心思,咬牙道:“回姐姐,不止此事。还有,还有……一事容禀。” “哦?什么事能让妹妹你如此吞吞吐吐?可是……背着姐姐我做了对不起的事?”照红妆明知故问,扶着枕头软软的坐起身。 整个人今日美的雍容又多情,连头发丝儿都是故事。 忘忧伏地惶恐不安道:“没有的事,溪芫对姐姐绝无二心,姐姐若不信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说罢,抬起泪眼,缓缓闭上,单仰着白皙的脖子,等人过来取命。 照红妆噗嗤笑道:“我就一句话,妹妹怎么就当真了? 你的心,姐姐自然是明白的。快说,究竟还有什么事?不然,待会儿姐姐可就不听了。” 忘忧看着照红妆笑魇如花,娇躯渐渐放软,绞着衣袖犹犹豫豫道:“妹妹的情况,姐姐最是清楚。 此回,并非妹妹有二心。 而是,而是他三人造就了妹妹。妹妹身心一切皆是他们赐予,他们的一个念头便如悬在头顶上尖刀。 妹妹便连反抗的心思也不能有点滴,所以他们的话,妹妹无法拒绝。故只能厚着脸皮求到姐姐跟前,请姐姐开宏量,听妹妹把事情说完。” 照红妆看她说的哀哀凄凄,心里却是不住冷笑。果然,是为了这事来的。 道:“有什么事,妹妹但说无妨。” 仿佛是怕忘忧不信,特地浮现一抹温暖的笑意。 却让忘忧不自觉往后挪了寸许,紧张的手心湿成一片,垂眸道:“他们说,愿与姐姐,再启合作之机。 事成之后,共治欲海天。” 这话终于被她说出后,她感觉心都跳到嗓子眼儿,好比它有了自己的意识,眼看就要不属于自己。 “还有呢?他们……就没和说过,要姐姐做什么?比如,他们攻打某个小门派,要姐姐出兵攻打别处。最好声势做大,好让正道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然后,他们好顺利行事。” “姐姐……” “哦?看样子是姐姐多想了,他们并没有啊。”照红妆挑了眼忘忧,好看的眸子总是泛着令人心悸的光泽。 “不……他、他们说了,是妹妹不敢直言,怕惹姐姐不快。”忘忧慌张的趴在地上,不住的微微喘气。 身上薄衫早已让汗水浸透,风一吹,泛着森森寒意。 同样的话,三邪确实有在意识中特意交代。然而照红妆喜怒无常,杀人通常都在谈笑之间。 这样的话明显是让魔界去打前锋,他们好坐收渔人之利。 以照红妆的脾性,如何能吃这样的亏? 所以,她不敢说。 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照红妆对此知道的分毫不差。 照红妆斜倚在枕头上,端起那杯被她放温的茶,此时再喝味道已经比之前的浓烈了不少,也少了之前的清香。 茶水湿润了红唇,道:“本座又没说过怪你,你慌什么?” “溪芫瞒而不报,自知有罪,不敢求得姐姐原谅,故心中诚惶诚恐,坐立难安。” “是心底话,起来吧,本座不怪你。以你的情况,确实无法违背他三人的任何命令,让你夹在中间,倒是委屈你了。” 照红妆将茶放下,看着忘忧缓缓自地上站起,低头拢臂,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这样的溪芫,就是自己看着也动心。百里素鹤,怎么就不上钩呢? “多谢姐姐!”忘忧小心的偷眼观察照红妆的神色,干巴巴的咽下口水,道:“姐姐若无其他吩咐,妹妹就先回九曜楼。 现在九曜楼外,瑞锦宫和暗处的几波人都盯的紧。 妹妹须得早些回去,以免……被他们看出什么。” 照红妆眉眼如画,婉转低下。忽然起身步下软榻,揭开薄纱执起忘忧的柔荑道:“也没有别的事,只是妹妹别忘了姐姐以前说过的话即可。 至于他们仨人往后有什么话让妹妹你传递,妹妹你直说便是。 你的心意,姐姐明白。” 一席话,说的忘忧如坠五里云雾。恍恍惚惚,幽幽暗暗,看着眼繁花似锦,却是无处可以着地。 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然后辞了照红妆,仍由青蚨送下百妙峰。 最后神不知鬼不觉,回到九曜楼。 第一百七十六章:特殊的信 回到九曜楼,忘忧一人来回踱步,坐立难安。 悄悄走到窗棂前,推开一角细细往下张望。明显的,就是周乙带了大队人马在街上徘徊,美其名曰:世道不安,多派些人巡逻,可以尽量保障大家伙儿的安全。 对此,王城的百姓自然举双手赞成啊。 怎么说呢?打不赢,听到风声提前跑也好不是。 只是这样一来,就苦了忘忧。她曾经找一枝春提过这回事,但一枝春说没关系,大殿下肯用心呵护咱们,当感激才是,怎么能说不好呢? 是为大家好,然对她忘忧不好啊。没有从百妙峰下来也就罢了,如今自百妙峰下来,这消息她总得想法子递出去。 再冒险出楼一次,对她来说风险太高。不提九曜楼外有瑞锦宫的人巡视,至少还有一批人藏在暗处。 这批人是可以肯定的,至于还有没有其人,则不好说。 一次成功是侥幸,再来未必会有那样的运气。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上面她赌不起。 将窗户轻轻关上后,回到梳妆台前静静坐下。看着镜中的自己,不觉出神。 倏然,她有了一个主意。 拿起台上的剪刀,挑起一缕头发剪下。那头发立马就和活了似的,在她掌心挣扎舞动。 厉声低喝道:“休动,你们记住。要把今日在水榭听到的话,一字不落告诉主人。 倘若事情办砸?我活不了,你们也休想。” 那头发听了,果然不动。柔顺的耷拉在她的掌心,任由她取出一块红布包在其中。 随后,她又低头对红布包轻声交代了几句。 便打开门,找到杏儿。 杏儿忙披了件外衣,举灯而出:“小姐?你怎么自己来了,有事你唤我一声即可啊?” “我有事和你说。”说罢,抢先进去房间。 杏儿不明白发生何事,忙回身进屋,把灯放好,再去把门关上。 小声道:“小姐,你一晚没睡啊?” 看着没有一丝褶皱的长裙,实在不向睡过的样子。 忘忧抬手,让杏儿坐下听她说,杏儿不解其故,依言而坐。 “杏儿。” “嗯?” 只见她眸光一转,杏儿怔了一下旋即如常。 “你附耳过来。” “是。” “我交代的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很好,你去吧,记得小心些别让人发现。” “是,奴婢省的。” 杏儿起身朝忘忧福了福,然后将红布包收入袖中,随后悄悄没入黑暗中。 忘忧则是吹了油灯,回到自己房里等消息。 丑寅相交的九曜楼,静的出奇也黑的出奇。若是不点灯,当真看不见一丝光亮。 不过,这对她们这些生活在楼里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 杏儿摸黑,敲开鳞锦儿的房门。 鳞锦儿本来今儿碰上个能折腾的主儿,可把她累的够呛。刚歇着没半个时辰,就让敲门声惊醒。 原想骂上几句,不曾想门口站的是杏儿,忙把人拉近里屋,小声道:“姑奶奶,你怎么来了?” 她现在是忘忧的人,命都攥在人家手上。看到忘忧的侍女,哪里还有什么怒气? 杏儿道:“小姐有样东西交给你,另外还有几句话交代你。” “什么话?” “附耳过来。” “好。” 鳞锦儿依言而做,须臾抬起头,道:“东西呢?” “在这里,切记,别办砸了。”杏儿自袖口取出红布包,放入她的手心。 鳞锦儿握紧布包,把人送出门口:“我知道了。” 话音一落,门被轻轻关上。 就这床头昏暗的油灯,鳞锦儿看了眼床上睡死的男人,计上心头。 天色大亮时,床上的男人终于睡醒,大手胡乱摸了一番,发现美人不在自己怀里,登时直挺挺坐起。 “哟,爷睡醒啦?”鳞锦儿坐在铜镜前,娇滴滴道。 男人听见她的声音,顿觉浑身骨软筋酥,光着脚丫子就蹭道美人身后。 手开始变的不老实起来,惹得美人儿吧唧就一巴掌。 嗔道:“都老实点,怎么?昨晚还没把你喂饱?” “嘿嘿嘿,就那么点,哪里够?要是常此常往,那才好哩。”男人挨打了也不恼,反而一把将鳞锦儿勒进怀里。 鳞锦儿娇羞的低下头,将腰间的大手掰开,然后回身轻轻推了男人一把,半嗔半怪道:“冤家。” 男人摸着心口,笑道:“咱就知道,你也是喜欢的对不对?” “喜欢,怎么不喜欢。喜欢的你这一走,奴家这心里就是空落落的。 你说,你要怎么赔奴家?” “你想怎么赔,咱就怎么赔。” “少来这套,都说男人嘴,骗人的鬼。尤其,是在男欢女爱时说的。 你说,是不是?” 说罢,鳞锦儿转身继续看向铜镜。 男人显然不那么认为,上前将人抱在怀里,贪恋迷醉道:“怎么会?咱不是那样的人,什么样的美人她也没你热情。” “咯咯咯,你这话对多少女人说过?只怕出了这道门,你就不记得有鳞锦儿是谁。” “那你要怎样,才信咱说的?” “我呀,有样东西送给你。你下次再来,要还带着它?那奴家,往后你要什么都依你。” “真的?” 男人一听这话,心中顿时火热无比。想着昨夜她那动人的样子,只觉得有什么要从鼻子里流出来。 抬手一擦,登时被美人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鳞锦儿掩嘴偷乐,趁其不备时,手起刀落剪下一缕头发,道:“此物,代表奴家对你的心意,往后你可得收好。 要是丢了,下次可就别想进奴家的门。” “好好好。”男人忙不迭的点头,又忙不停的擦鼻血。暗忖:这回赚了,回去可以好好吹吹。 “你转过去,奴家将用布包好,再给你。” “好嘞。” “可不许偷看哦。”鳞锦儿趁他转身,快速的将头发藏好,取出早就准备好红布包:“可以了,你转过来吧。” 男人看到她手里红布包,摸着鼻头道:“真送给我呀?” “怎么?奴家都当着你的面儿剪下它,还能骗你不成? 还是说,你昨晚那些话都骗鬼的?”说完,将手里红布包强行塞入男人手里,并且把人推出房门。 男人手拿布包想要解释,可是鳞锦儿根本不给机会,“砰”的把门关上。 “锦……” “你走吧,以后别来找奴家。喜欢哪个美人儿,你宿在哪里便好。 反正,人家说什么你都不信。” “咱没有,咱也不是这个意思,锦儿你听咱解释。” 可是屋里的人并不理他,男人讨了个没趣儿,只好捏着鼻子离开。 看向手上红布包呲牙塞到怀里,贴身藏着,然后神清气爽的离开九曜楼。 边走边唱道:“小娘们儿啊,一朵花。十八女儿,谁不夸……” 还没唱几句,就让周乙带人堵上。 “这个……不是,周大人,咱就随口唱两句不犯法吧? 您这大清早将咱堵着,咱心里慌的紧。”男人试着把揪住自己衣服的侍卫推开些,结果很快被对方的眼神瞪了回来。 顿时悻悻道:“那个,周大人啊,您看咱平时也奉公守法。 仅有那么一点爱好,哎呀大家都是男人,你懂的啦。 就这个,不至于要把咱逮进去吧?” 抓住他的侍卫怒怼道:“咱们大人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叽叽歪歪个啥,欲海天像你这样儿多了去了,咱们这也管,抓的过来吗?” “那你们这么多人堵着咱干嘛?”一听不是来抓自己的,男人霎时抖了衣衫变的神气起来。 把一众侍卫看的忍不住眼角抽抽,这都什么玩意儿。 周乙看了左右两个侍卫,让他们把人松开,道:“也没别的事,就简单问你几句话。” “那是不是问完咱就可以走了?”男人捂着心口,狐疑的看了看周乙,他还等着回去找哥们儿吹嘘呢。 “嗯。”周乙颔首,道:“昨晚你宿在谁的房里?” “鳞锦儿啊。” “不是忘忧?” 男人好像听到笑话,道:“周大人啊,您是不逛这些地方,都不晓得忘忧姑娘多贵。 就咱这条件,能睡到锦儿就是顶了天。” “咳咳……那个,你昨晚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听到什么动静?” “嘿嘿,那个咱忙着那啥了,没注意。” “咳……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身上有没有不属于你,属于九曜楼的东西?” “九曜楼的东西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有人报案说在楼里丢了贵重东西,托我们帮忙查找。 所以,我们巡逻护卫顺便把这事一并解决咯。”周乙斜眸,眼中精光一闪而没。 笑,笑,回去再收拾你们一个个。 侍卫们闻言,立马低头止住偷笑,把神情绷的严肃无比,额……凶神恶煞。 “他们这是怎么啦?”男人伸手去掏红布包,见他们个个面目狰狞表情怪异,突然又不掏。 周乙面无波澜道:“没事,不要管,你说。” “真没事儿?”他怎么觉得这事咋那么不靠谱呐? “我说没事就没事,怎么?你要殿下亲自来和你解释吗?”周乙有些不悦道。 男人忙道:“不是不是,咱就是问问,您看这算吗?” 说着,掏出红布包, 周乙接过,再打开。 “头发?” 第一百七十七章:追 九曜楼前,周乙截住带走忘忧头发的男人。 而坐在韬晦殿的勇王,却突然坐不住了。 “你的意思是,忘忧这女人可能会通过他人传递消息?” 这怎么可能,自她回到九曜楼开始,对她监视就没有停过。 素鹤道:“如果可以,素鹤也不愿相信。” “何意?” “殿下难道忘了,当日小周庄参与之人曾说过,他们遇事若有需要可以化虫。” 勇王想了下:“没错,确实有这话。” “忘忧即是他们的宿主,她难道就不可以变化吗?”素鹤反问。 勇王见他那般认真,顿时心思也转了几专。暗道素鹤会不会太过草木皆兵,忘忧纵然邪术惊人,当也躲不过他沿途设下的关卡。 而且,四弟那边也托秦漠带话过来,此事他们会暗中注意。 论道理,明暗两重,还挡不住一个女人? 半信半疑道:“她有化虫之能,也不能凭空消失。况且,负责盯梢的传回消息,忘忧今早还曾打开窗户观望楼下。 既然人在楼中,公子又在担心什么?” 素鹤见他如此想,便知今天差不多得坏事。 起初他也没往这方面想,自昨夜无缺前辈回到望云客栈,因为回的太晚,大家都已经回房歇息。 清早他起床梳洗时,突然想起昨天墨如渊找来一事,言语间曾聊道邪人。才猛的察觉过来,忘忧这几日实在太安静。 照理来说,她不该如此安静。至少,她得想法子通知她背后的人。而且,擒获那晚,她是往百妙峰的方向。也就是说,魔界当面应有人与之接洽。 再看当晚始末,她在被自己堵回九曜楼后仍然坚持要去,可见事情很重要。 那么,按常理她在被送回后应当会找机会再去。 然而,勇王给出结果是她没有离开过九曜楼,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勇王见他沉默不语,心想自己刚才说的有点过,于是放缓了语气道:“公子不说话,是有其他答案吗?” 素鹤迎面一看,见勇王似有愧意。抬手摆了摆,让他别往心里去,他也不是那小家子气的人。 想了想,有些凝重道:“邪人控虫之术素来诡异,变化之间更有莫测之威。殿下试想,假如……假如忘忧能控制蛊虫听她的话,保持她要的形态,然后藉他人之手带出九曜楼。 待到无人之处,自觅其主。 倘若这般,不知周侍卫是否挡得住?” “这……”勇王被问的哑口无言,想强词夺理,又觉得找不到可以用的言语。顿时看向素鹤,不知道如何开口。 然他内心,始终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素鹤起身,边走边思索道:“殿下别忘了,当日忘忧可是当着你我的面使了一手偷梁换柱。 你我明知她之血液有问题,却寻不到她的破绽。这才无奈之下,把人送回九曜楼。 如此手段,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勇王端坐在主位上,心下有如擂鼓般砰砰乱跳。搭在把手处的手,不自觉握紧。 他扪心自问,倘若素鹤说的都对。周乙他们挡得住吗?答案很明显,挡不住。 那他如果是忘忧,他会怎么做?不用说,也会想办法。 对啊,他会想,那忘忧就不会吗?不,忘忧……一定会。 甚至,有可能对方曾经走出九曜楼。而他们,没有发现。 想到这里,勇王再也坐不住。 起身就往韬晦殿外走,素鹤快步赶上,道:“殿下想通了?” “嗯。”虽然很不情愿,但他不得不承认,素鹤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素鹤松了一口气,陪他一起赶往九曜楼:“希望,还来的急。” 九曜楼前,男人小心又宝贝的指着头发,得瑟道:“这个,是锦儿今早剪下来给咱的,说要和咱常来常往。” 说话时小眼神儿滴溜转的贼快,大意便是:怎样?羡慕了没有?哥哥活好,连鳞锦儿这样的美人都舍不得咱离开,特地剪发留人,愿此情绵绵久长。 周乙也是被他气乐了,不客气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有一点倒是没说错。就这体格,是干这个的料。 看罢,挑起其中几根斜了眼,男人还是一副美的哈喇子快掉下来的样儿,竖起两指就要念咒点火烧上一烧,看是真发还是假发? 男人看他来真的,一把按住他的手,讨好道:“周大人,就这点头发是咱亲眼看着锦儿剪下,真不是别的,您要烧了咱上哪儿找念想? 要不,就算了呗。” 周乙愣住,旋即把手抽出,一阵恶寒席卷他周身。拽出几根头发,往后退了几步,愤愤道:“不就是几根吗?我又不是给你一把全祸祸了,你激动啥?” 男人却是不依,执拗的不让他烧,火急火燎夺回来,连带红布包一块儿塞入怀中,然后捂的死紧。 活像谁要跟他抢,他就和谁拼命:“周大人,您看也看了,一把头发实在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你要还不信,可以让人进楼打听,看锦儿是不是少了一截头发?” 周乙递了一个眼神,两个侍卫立刻小跑进入九曜楼。没多久,两人出来,一人附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确定看清了?”那忘忧,你们有没有注意她的头发短了一截? 侍卫点头,他们看了。不但看了,对方还十分的配合。进楼就遇上两位美人凭栏闲话风月佳事,都用不着他们费心寻找。 随意找了个借口,同两人攀谈了一会儿,然后将二者模样暗暗记下。 鳞锦儿的头发确实有处较其他短了一大截,长短与布包里的可以对上。但忘忧的头发长短很齐,并没有剪过痕迹。 这点,他们看的很清楚,也可以确定。 男人梗着脖子,没好气道:“如何?咱有没有说大话?” 周乙被他问的撇过脸,不想回他话。 微微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那咱可走了哈?” “嗯。” “真走啦?” “走不走?不走跟我们回去?”站在他旁边侍卫实在忍不住了,抬脚就往他膝盖窝一记踹。 不就逛个窑子,至于显摆成这样吗? 虽然这窑子精贵的他们只能望洋兴叹,但这货太欠揍了。 男人踉踉跄跄往前颠了几步,看着一众的怒目金甲,立马拢紧前襟呲溜呲溜消失。 引的众侍卫纷纷抱怨:“这都是什么人?” 周乙抬眸睇着他们,道:“什么人?反正不是正经人。 正经人,谁去这样的地方?” 有个不怕死靠在周乙肩上,揶揄道:“头儿,那百里素鹤也往里面跑啊。他不是正经人?别不是你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 他说完,一众侍卫笑的直打跌。 “头儿,是不是这小子说的这样?” “对啊,要是的话,咱们几个凑一凑,怎么着也得给头儿把梦圆咯。” “噗……哈哈哈,好主意。” 周乙被他们几个说的老脸一红,登时抬手一人头上给了一巴掌,怒斥道:“反了你们几个,啊? 看来平时的训练还是不够啊,都把你们一个个闲的有心思操心我了?” “别别别,头儿,我们不敢了,你要罚就罚他,话是他说的。”一人指着那位靠在周乙肩上的同伴。 那人不干了,道:“诶,你们几个忒不地道,刚才说的时候你们可没谁落下啊?” 这会儿卖他,倒是卖的很干脆。 周乙看着他们几个互掐,无奈摇头。看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回身却见两道迅疾如电的身影迎面飞至。 旋即见礼道:“殿下,百里公子,您二位怎么来了?” 勇王率先飘然落下,急道:“刚才可有什么可疑的人通过?” “没有啊。”周乙狐疑的看向身后,除了一个不着四六的家伙。 “真没有?” “嗯。” 周乙想了想,很肯定的点下头。 “……” 勇王回头看向素鹤,怎么会没有?难道,是他们多虑了吗? 素鹤拂袖,仙姿飒然落下,道:“殿下,忘忧是女儿家。 所化物品,必然则和闺中有关。” 听他这么说,周乙心中忽然咯噔急跳,他们好像刚刚就放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过去。 一瞬之间,几人都变的面无血色。 “几位为何这番表情?”素鹤扫过几人,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侧目望着勇王,您自己问吧。 勇王此刻也慌了神,强自按下心悸,道:“发生了何事?” 周乙比了身后几位,一脸犹疑道:“刚才,有个男人带了一缕头发过去,算吗?” “你……让本宫说什么好?”勇王抬手怒指周乙,想斥责又发现自己也有错,顿时甩手收回。 素鹤环视众人,暗忖:事到如今追究对错已无意义,为今之计不如先看人往何处去,看能不能追上? 对周乙道:“周侍卫,对方走了多久,人往什么方向去的?” 周乙如溺水之人遇到救命稻草,忙不迭替其指出方向,道:“人由此而去,走不过一刻钟。” 勇王面色一沉:“追。” 说完,身形已经消失。 周乙也想追去,被素鹤拦下:“周侍卫责之重大,不可轻易离开。 此事,有素鹤代劳。” 登时,拂袖一展人已无踪。 第一百七十八章:迟了一步 素鹤追出百十里,赶上勇王。 见他长臂舒展,挡住一男子去路,顿时快步上前,道:“是此人吗?” 男人知又来一人,也是为了拦着自己。勇王他认识,可是素鹤他不认识。但素鹤与勇王说话,有如朋友间。暗道:莫不是周大人反悔,在大殿下告了自己。 所以大殿下现在带着他朋友前来围堵自己? 想通这些,急忙佯装悲伤哭泣:“大殿下,小人真的是良民,安分守己从没干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 那那九曜楼有人丢了东西,真不是咱拿的。” 勇王懒理他废话连篇,只揪住他前襟,问道:“本宫且问你,自九曜楼而出,你身上究竟带有何物?” 男人看勇王神色不像是开玩笑,是真的发怒,顿时怂的两腿发软,哀告道:“回大殿下的话,是有一物。不过前番周大人已经看过,没有问题,这才将咱放了。” “拿出来。”勇王怒上眉山,都大祸临头了,还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 说完,一把将人推开。 “是是……”虽不情愿,但男人没胆子和勇王硬刚。在心里嘀嘀咕咕抱怨一通,则老老实实取红布包。 勇王暗吸一口气,指了指布包,道:“打开它。” “真的就、就是一缕头发,没别的。不信,不信……诶?头发呢?咱明明有收好,一根儿都没少啊?” 男人不情不愿的打开,结果发现里面原本躺着的头发不翼而飞,消失的一根不剩。 顿时吓的面色如土,拿着布包的手抖的好似风中落叶,结结巴巴道:“大……大殿下,咱……咱咱真的没说瞎话,咱是是收了,可咱没把它弄丢。” 勇王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来的时候提心吊胆。听说人没走多久,他还心中抱有一丝幻想。 或许,真的是危言耸听。又或者,是他们想太多。事情,未必真到了要穷图匕见的地步。 可是,事情往往不会因为你的意愿,答案就会有所改变。 该如何,还是会如何…… 素鹤提元,倏的放开。真元好似水滴坠入湖心,以其自身为轴涟漪涤荡八方。 片刻之后,他面色凝重的将真元收回。 对男人道:“此物,你中途可有取出打开过?” 男人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嗯……没有。咱都是贴身放着,打算回去和……和哥们儿,好好那啥的。 中途拿出查看,万一少一根咋办?” 好吧,现在一根都没有。 他下次,还怎么见锦儿…… 素鹤示意他可以走了,他再三以眼神确认,又悄悄比向勇王。 简单的说,他的意思就是问是不是真的可以走? 别等走了一半,又来抓他。 素鹤点头,要他快些。不然等下,说不定主意就改了。 男人到底怕死,头一回被勇王逮住,又撞在这刀口上,能走哪里有不溜的。 等他走远,素鹤才向勇王道:“咱们,迟了一步。” 勇王抬眸,与之照眼后。提起略带沉重的脚步往回走,喃喃道:“是啊,迟了……” 一步之差,又知往后是个怎样的天地? 两人虽然将人追到,可是男人带走的头发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 素鹤以搜地之法,遍搜方圆百里,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也就是说对方算准了他们会追来,早在男人脱离周乙范围时,便已经驱使蛊虫离开。 而他们,则是中计了。 男人显然是忘忧放出来饵,料准他们必会想到闺中方面,定然会追上男人。男人不明真相,只会带着所谓鳞锦儿头发一路向前赶。 等他们追上,男人便会与他们纠缠,从而给蛊虫争取更多的时间。再等他们察觉出其中问题,蛊虫已经不知去往何方。 他们要截要留,都是大海捞针。 素鹤不善安慰人,拍拍勇王的肩膀,让他看开些。 既然拦不住,也只能回头把防范做好,以应即来的风雨。 而蛊虫自男人身上离开后,便没入草丛。一路都是挑着人烟稀少的地方钻,有惊无险的回到寂寞台。 暗牢里,虫子推了常帶子肩头一把,让其继续收拾陆飞,他的小东西回来了,得出去看看。 常帶子点头,回眸继续注释陆飞:“还是不肯改变主意?” 陆飞两眼已经没有焦距,这段时间来自识海的攻击,灵魂的折磨,已经让他辨不清眼前的一切。 只能凭着本能去感知,道:“妄想,陆某就是魂飞魄散也不会替你们卖命,助纣为虐。” “好,好胆识,好骨气。”常帶子边说边击掌,一句话让他说的不紧不慢,愣是平添许多寒意。 他眼中的陆飞,其实并不好。魂体时时都有溃散的可能,不过不妨事。落在他们,除非答应他们的要求。不然,想死也难。 陆飞现在便是这么个境地,三邪让他倒戈替他们卖命。但他坚决不肯,且亲眼目睹门人和莫林的遇害。 这种背叛宗门,欺师灭友的行径他怎么做的出来? 然他不做,自然就是看他命硬还是骨头硬?两者,总是要灭掉一个。 陆飞并不想和常帶子说话,讲穿了,他只想死。如果不能报仇,那就让他死,至少可以尽忠义。 好过像现在,日日的折磨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常帶子也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只是催了地狱之花加紧撕咬,将这种连神识都可以轻易摧残的毒素加大剂量。 将过去的方式改成时时不得歇,他就不信这人还真是铁打的? 虫子自外面收了他的小东西,进来就看见常帶子下了狠手,道:“悠着点,万一弄死,小心红妹和你拼命,这人她有大用。” “哟?这会儿红妹?”常帶子按下石壁机关,厚重的石门把陆飞困在里面,声声参加愈发凄厉,有时竟能震的尘土簌簌扑落。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忘忧传了消息回来。”虫子耳根一热,这常帶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反正不管别人怎么看,红寡妇这人他就是看上了,怎么着? 常帶子把头一低,陪他走向通道。怎么着?这种事他们能怎么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正好烂锅配锅盖。 道:“都说了什么?” “照红妆那个女人狡猾的紧,她哪里看不出这背后的好处?”这女人打当年主动找上他们的时候,他就知道此女往后必定也是个拨弄风云的好手。 “倒也是。”常帶子颔首,道:“红寡妇知道吗?” “我得到消息,就到暗牢找你。还没来的及去,一起,也好商量。”虫子道。 “成,一起。” 虫子不说,常帶子也晓得他定然是怵红寡妇。毕竟上次闹的有些挂不住,再去找她,哪会不吃点闭门羹。 但他这么说,这语气,虫子听了就老大不乐意。 撩开面前的头发,眼珠滴溜看向常帶子,道:“喂,我要是不是用着你的身板,我能这样遭白眼吗? 再说,你不看别的。也得看在我费心替你排查暗伤,意思意思一下吧?” 要知道,莫林虽死。但他临死前豁命一击,也够你吃上几天药。 我不但替你排查,还替你疗伤。帮一下,不该吗? 该,常帶子侧眸:“我有说不该吗?” 没有,唉……不是:“咱们跑偏了,说回照红妆。” 常帶子道:“这事你得留着和红寡妇说,女人的事让她们女人解决。” 男人,就做男人的事。 “说的也是。”虫子低头一想,似乎也没错。 出了暗牢通道,两人找到红寡妇。 要说忘忧对红寡妇那是真尽心,一道神识过去。这精壮的小厮,就和不要钱似的送了一批又一批过来。 虽然勇王的人盯她盯得紧,可这些小厮她要送到寂寞台,还是不难。 使得红寡妇现在虽然不是后宫三千,三百却是没问题。 红寡妇剥荔枝的手忽然停顿,冷冷勾起一抹讥讽:“你来做什么?” “是这样,照红妆那边有结果了。”常帶子看红寡妇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不得不把话接过来。 免得这两人话不到两句,又开吵。 果然,听到照红妆几个字。红寡妇立马改了颜色,并遣退一众服侍的小厮:“都下去。” “是。”小厮三三两两而退,经过虫子时格外小心。 望着人都走尽,红寡妇才接着剥她的荔枝,垂眸道:“说吧,她怎么回复?” 虫子偷眼道:“合作的事,她同意了。而且,也愿意说服魔界出兵牵制正道。接下来,就看红姐你有什么计划?” 是继续伏在暗处,还是露出锋芒? “她没有提其他要求?”红寡妇默了默,手上的荔枝被她搁回果盘。 “忘忧传回的消息便是如此,她并没有提。”虫子道。 红寡妇抽出锦帕擦拭手指,低眉道:“看来,她也在等咱们。” 说罢,睇了两人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做你们想做的。” “真的?”见红寡妇终于松口,虫子双手开始摩擦起来。 忍了那么久,他娘的也是时候松松筋骨。 红寡妇颔首,不在多言。 常帶子问:“你呢?” “我呀……猜。” 第一百七十九章:弃子如弃民 猜吗? 常帶子猜没猜,这就不得而知。 但欲海天即将要变天,则是铁打的事实。 勇王同素鹤分道扬镳后,疾回宝德殿叩见弦不樾,而弦不樾将托病不出的少真无一以车马载入王宫,更是让少真无一受天主待遇,使杨允为车马夫。 待他到后,弦不樾着勇王把今日事情的始末都给他叙述一遍,然后静等其答案。 隔着屏风,勇王瞧不真切他的反应。但听声音气息判断,似乎是真的抱恙在身。 对文宰,他们父子都有超乎寻常的信任。 故少真无一说病了,勇王也没有任何疑心。 他所关心的只有欲海天即来的风雨,当如何应对? 以眼下的情况,消息走漏。三邪肯定会针对此次有所因应,而以八风岛的野心难保不会趁此作乱。 一直以来三邪虽然出世,可都是蛰伏在暗处行动,从未光明正大现世。他不会自大的以为邪人这是惧怕群仙,那不过是说给小孩儿听的笑话。 见少真无一说完,即道:“如文宰所言,本宫亦有此虑,不知文宰可有解救之法?” 少真无一将裹在身上的大氅微微除下些许,垂眸道:“王城虽广,疆域有界。 邪人猖獗,亦求师出有名。” 勇王闻言即与弦不樾照了眼神,看向屏风道:“文宰之意,邪人当有可能最先攻打万隆城?” 那……勇王首先想到了两个不省心的弟弟。老二、老三前不久都被派去戍边磨练,倘使邪人由八风岛正面发起攻打? 他二人,岂不危矣? 平日里,他们自家兄弟怎么斗都可以,那是自己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但是自家兄弟,只能自己收拾。旁人,不行。 顿时急向先弦不樾道:“父王,请让儿臣现在就去把二弟三弟接回来。 邪人非是一般小妖小怪,以二弟三弟的性子难保不会冲动。” 儿子的担忧,弦不樾有看到。但是,他是一天之主。 他的儿子们受了子民的拥戴,受了他们的供养,危难来临之时,怎能先想着保小家? 登时沉声道:“任何人,都不可擅离职守。” 勇王急了,还想再争取一下:“父王,此时若不赶在邪人动手之前带回二弟三弟,只怕事后将是我等后悔。” 他这话有如往沸腾的油锅里,泼下一盆冷水,激的弦不樾蹭的站起,厉声呵斥道:“生为天家子,为子民安危死,是他们的荣耀。” “主上,大殿下也是爱护手足情深,更是体桖主上舔犊之情。 虽则能为欲海天战死,是我等莫大的荣耀。 但两位殿下涉世不深,不如,这趟就由臣去换回两位殿下。”杨允上前道。 “不可。”弦不樾一口否决,撇过头道:“大丈夫生当战死,岂有苟且偷生之理?” “父王?”勇王觉得此心有点堵的慌,他这个父王什么都好,就是一生都给了欲海天,给了他的子民。 大义之前,若需要牺牲。他毫不怀疑父王会把他们亲手推出去,唯一能例外的,大概只有老四。 “住口。” 眼看争执将起,少真无一道:“主上,臣有一言。” 闻言,弦不樾忍下怒火,狠狠的瞪着大儿子道:“爱卿想说什么?” 少真无一道:“眼下王城的安危,离不得大殿下坐守。 不过,万隆城那边乃是抵挡八风岛的首要门户。 此关若破,余下皆危。 而且我等还需留心提防邪人分兵攻击,其在暗,我等在明。以大殿下前言,九曜楼的忘忧假使确系邪人的耳目。 那眼下王城有多少人受蛊虫控制,咱们不得而知。 所以,大殿下此时不能离开。 然则两位殿下也是主上骨肉,天下没有父弃子一说。弃子,则如弃子民。 是故,两位殿下必须带回。” 勇王松了一口气,道:“请教文宰,二弟三弟当如何接回?” “有一人可以去。” “谁?” “百里素鹤。” “他?” “不错,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弦不樾冷静下来后,缓缓坐下,道:“合适是合适,但百里素鹤此人身份颇为特殊,咱们未必能请动他。 而且,他现在代表的是无生门。倘若有个万一,如何向无生门交代?” 少真无一,一阵咳嗽,半晌气吁喘喘道:“主上莫非忘了,不风掌门为何释出解印人?他既能想到此层,便是早有唇亡齿寒的觉悟。 怎么主上,倒是犯起了糊涂?” “这……”弦不樾被说的无言以对,其实说他顾及无生门,不如说他顾及司幽百里,顾及拂清风。 无论是哪一个,都能叫欲海天承受不起。 欲海天的危机,从来不止一个八风岛。 宝德殿上,勇王是知父莫若子,弦不樾心思瞒的再好,然瞒不过他。这是父子的天性,是斩不断的纽带。 为不惹他生气,尽量心平气和道:“父王,对此人儿臣也算小有了解。不如由儿臣去说,相信他会卖儿臣一个人情。” “你确定?” “儿子可以以人头担保。” “那你赶紧出宫去找百里素鹤,就说这是为父的主意。”弦不樾稍作犹豫,最后还是点头同意。 说到底,哪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是,儿子这就去找他。”勇王作礼告退。 杨允在一旁见他们父子俩终于不在剑拔弩张,顿觉宽心不少。 看向屏风的眼神,满是钦佩。论了解主上,文宰真是从来没让他失望。 就和老郎中号脉似的,一摸一个准儿。 少真无一看事情告一段落,将大氅提上,重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道:“劳杨大人再辛苦一趟,送吾一程。” 杨允看向弦不樾,得其点头允诺,顿时侧身恭敬道:“文宰随我来。” 少真无一自屏风后走出,朝弦不樾一礼,旋即随杨允步出宝德殿。 弦不樾好几次都想问他为何大费周章要装病?但想想两人成为君臣那天算起,他便鲜少有事找自己帮忙。 这回让自己帮忙配合,都算得上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所以话头在他心里起起伏伏好几次,最后都被他按下。 但有一点,很快王城百姓都知道。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文宰,生病了。而且病很严重,连天主召见,都是杨大人亲自接送,可见病的着实不轻。 这些话,自然很快就传到了一些人的耳朵里。 如菰晚风,百里流年…… 少真无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暂且不管。 勇王出了王宫,便亲自赶到望云客栈。 对于他的出现,素鹤还是有些意外。毕竟不久前才分开,论交情两人也没熟到一刻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 顿时扫了眼众人反应,后把人让进屋内,请到上座。 浥轻尘很是贴心,人一入座,她的茶也倒好,将茶递给素鹤,要他敬给勇王。 素鹤接过,转而将茶端给勇王,道:“殿下神色匆匆,莫不是九曜楼那边出事?” 勇王接了茶,却无心饮,开门见山道:“不是,是本宫有一事,想要托付公子。” 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喝茶,浅尝之后便被他搁在几上。 但是看看这一屋子的人,他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素鹤转眸,同缺云子道:“前辈,借您房间一用。” 缺云子无所谓的摆摆手,道:“去吧去吧。咱们现在吃的用的都是人家勇王垫的,说什么借不借?” “多谢前辈。”勇王起身一揖,深深拜下。 “打住,你们有事说事去,别给我拜来拜去。”缺云子瞬间跳到椅子上蹲着,指着门口,催促道:“赶紧的。” 素鹤有些哑然,对勇王道:“大殿下,请。” 说罢,当先出了房门,勇王紧随其后。 缺云子的房间和素鹤实际上也就隔了一间房,走过去花不了什么时间。 一进屋,勇王便急着把门关上。 回身盯着素鹤道:“别的话,本宫也就不讲。今日来找你,是想请你走一趟万隆城,将本宫的二弟三弟平安带回来。” “万隆城?”那不是,离八风岛最近的一座城吗? 去带两位殿下回来,天主这是…… 勇王道:“别多想,此是本宫向父王求情,文宰劝说,父王才肯同意接回二弟三弟。” “文宰?”素鹤突然留了一份心思,他记得之前的三味,好像便是出自少真府。 “是,他以天下未有父弃子,弃子如弃子民之说打动父王,这才有本宫到此一行。” 素鹤抬手请勇王先坐下,自己往旁边一坐,道:“文宰无负其名。 只是,殿下当知在下身系解印人。前往万隆城不难,但有可能会使该城面临雪上加霜的窘境。 这点,殿下想过吗?” 勇王叹口气,睇向素鹤道:“怎会没有想过,本宫也和公子你透一句话。不是本宫唱衰,倘若开战? 万隆城,很有可能全面沦陷。 道理很简单,三邪费心筹谋至今。首战,必是倾尽全力,许胜不许败。 这样的士气,一个万隆城很难挡下。” 素鹤突然笑了笑,道:“殿下此言,未免长他人志灭自己威风。 两位殿下,未必不能建下奇功。” “你不肯答应?” 第一百八十章:万隆城 素鹤不想驳了勇王面子,但此事却实有些为难他。 道:“并非在下不肯答应,而是无法答应。” “为何?以你之手段能为,应不成问题才是?” “殿下怎就不想想,此去离万隆城有多远?而三邪,虽然我等不知其下落。可万一,他们就隐匿万隆城的附近,同样是针对此城,那么殿下觉得,谁的速度更快?” “这……”这点,勇王还真的没有考虑进去。 素鹤心中了然,道:“纵在下愿意前去,事到临头,就怕两位殿撑不到那时。” 对此,勇王有他执拗的一面,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果,如果事情真发展到了那一步,就请公子将他们的尸体带回。 无论如何,不能埋骨他处。” 话到这份上,素鹤再无拒绝的道理,道:“好吧,在下就走上一趟。” “多谢。” “现在谈谢,言之过早。殿下若是想谢,待从万隆城回来再谢不迟。” “需要本宫拨人手给你吗?”见素鹤应下,勇王心情瞬间好了不少。连带说话,都透着几分轻松。 “不用,人多反而不方便。” “那一切就交给你,本宫另有他事,改日再来叨扰。” “我送殿下。” “多谢!” 送走勇王,回到房间,缺云子立马连珠炮的问道:“怎样?他说了什么,是八风那些个祸害动手了吗?” “没有,殿下托我去一趟万隆城,想办法将两位殿下平安带回王城。”素鹤如实道。 缺云子眉头一挑,道:“你打算怎么办?” 素鹤看向云行雨、邹寂人,道:“我属意速战速决,以快决快。 由云兄、寂人,随我同行。” “你又要把老头子我丢下?”这话浥轻尘本来想说,结果被缺云子抢了先。然后还故意朝浥轻尘挤挤眼,浥轻尘无奈,这老顽童的性子,她能怎样? 素鹤对两人的互动,全收在眼底,道:“王城这边我不放心,玉人那边需要前辈您注意盯着。” 说完,对浥轻尘道:“九曜楼方面,我担心勇王一人不是忘忧敌手,便由轻尘你多加留心。” 浥轻尘不舍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此事宜早不宜迟,现在就走。”说罢,看向云行雨、邹寂人:“两位可愿同行?” 云行雨和邹寂人照了眼神,道:“有什么话,路上再说吧。” 话音一落,两人先化流光射出客栈。素鹤同缺云子、浥轻尘道别后,紧追二人。 然万隆城外,虫子靠着在其他地方祸祸累计近三万的大军,整整齐齐,旗帜招展在城下叫阵。 城楼上的守城将领,赶紧着人去城主府找昱王和穆王拿主意。 穆王听了小兵之言,首先问的就是:“对方主帅是谁?他们的将士是有为修者?还是,普通仙者?” 小兵回想道:“他们主帅?哦……我想起来了,画像说,他叫常帶子。 至于他们的大军吗,我看着都是普通仙者,观气息都是欲海天人。” “好了,你回去告诉你们,让他先不要理会,对方要骂由他去。 这制敌先机,搓其锐气。” “是。” 昱王挑眉道:“三弟,对方可是三邪之一的常帶子,你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 穆王回眸,道:“我哪里草率?该问该打听的,哪样少了?”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三邪是什么人?那是视礼教为粪蛆的人,他们会乖乖在城下叫阵,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这事怎么看,都透着邪乎。 昱王不放心,起身就往外走。 “哎哟,我的好哥哥喂。就是一群普通仙者的大军,您究竟慌什么?”这么惊慌,你不是要告诉别人你日日练兵,都是做做样子嘛? “我总觉得事情透着不寻常,老三,父王不在咱们两人你可别掉链子,否则咱俩吃不了兜着走。” 穆王道:“安啦安啦,多大的事儿,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小题大做。 你要实在不放心,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昱王当即起身,拽了穆王就往城主府外走。 而城楼上,虫子看着避而不战的万隆城,心底浮现丝丝冷笑。 以为躲在城内不出,就没事吗? 当虫爷能杀你们这些个蚂蚱而不杀,图的是什么? 随即朝大军下了一个命令,既然叫阵不出,那就换个让他们出的法子,这一仗他要胜的漂亮,要打出八风岛的威风。 大军得到命令,迅速该换策略。 先是不由分说退出四十里,使得城楼观望的将领都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事情来了。 三万大军中,有一小队擅自溜出,跑到城下喊着要投降。 小兵一看,急忙告知守城将领石将军。 石将军也是万隆城的城主,石家世代都是驻守万隆城。论修为,只在中等。 长久一来,边境都没什么动静。一代一代下来,虽是尽心驻守,但在修为一块早已落下。 石将军听了小兵回报,也是头大,问了左右谋士,道怎么看待邪军撤兵和逃兵求救? 谋士甲说:“将军无需多虑,此必是邪人畏惧我等军纪严明,知天威不可犯,虎须不可轻撄。” 谋士乙听了,立刻持不同的意见道:“将军不可信此妄言,邪人如是此等无能之辈,焉能当初做到几近覆灭欲海天? 依某观看,这里面必定有诈。 将军当早做计义,休使得万载功名一朝丧。” 谋士甲道:“闵兄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战事尚未开始,你便开始唱衰。倘若因此使军心动摇,民心不稳,吃了败仗,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霎时,谋士乙心头怒火直窜,斥道:“无知躁进,你可知自己此话将要害死多少人? 将军世代清名,难道要因你的一言,做个千古罪人?” 石将军听得头大,他是个爱听好话的人。听了那么多年歌功颂德,谋士乙的话虽然在理,但他更觉得甲的话更对。 仗还没打,怎么就弱了自己威风? 遂喝止二人争执,道:“都别争了,随本将军到楼上观看便知。” 三人上楼,小兵迎上前,拱手道:“将军请看。” 石将军凭楼往下一看,还真有三十人左右,在城门下哭哭啼啼,面色凄惨,神思彷徨。 便向楼下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何故到我这楼下哭喊? 未战而先逃,你们这是兵之大忌。就算到我这里来,也是容你们不得。无事,便速速回去吧。” 楼下之人,见楼上有个当官似的出来答话。心想终于出来一个能说话能做主的,顿时哭的愈发可怜。 向楼上哭道:“大人啊,我们……我们几个,也都是欲海天的子民。都是正儿八经的平头百姓,不曾做过什么枉法之事。 是是、是那个邪人,将我们生生掳来这边境。 他这是存的虎狼之心,要我们自相残杀,恳请大人明鉴,救我们一救,勉我们骨肉相残。” “是啊,大人行行好,就放我们进城吧,晚了只怕邪人发现,我们,我们难逃一死。” “将军,不是我们怕死。但死要死的有价值,若是上阵杀敌,为同胞而死,我们死而无怨。” 石将军听得眉头打结,老实说,这哭一哭,还真把他的心哭软了。而且,他们身上的气息,的的确确是欲海天的仙者。 身上,并无邪人的邪气。 谋士乙见他隐有心软的迹象,只道万隆城要保不住了,遂趁着众人心思都在楼下之时,他悄悄步下城楼。 拼尽全力往城内赶,正好和昱王、穆王擦身而过。 昱王记得他是石将军的闵姓谋士,颇有几分真才实学,见他形色匆匆,回身喊住他:“站住,你不在石将军身边出谋划策,怎地一人往城内跑?” 穆王也道:“是啊,大敌当前,你莫不是要当逃兵?” 谋士乙顿下脚步,小心回身答话道:“两位殿下,是将军有事吩咐闵某先回城内处理。 二位殿下,可是要往城楼而去?” 穆王不以为意,大咧咧道:“是啊,城楼那边情况如何?” 谋士乙道:“回殿下的话,楼下来了几十人自称被邪人掳去的子民,意欲求将军慈悲开门收留他们。” “收留?”穆王怔了一下,随即大恼。这种事情收个屁,为了一小撮人,而置大部分人与危险中。 鬼知道,他们是不是细作? 顿时也没心思管石将军让他回来干嘛,催了勇王一把,道:“二哥,咱们快些过去,省的姓石心软干出糊涂事儿。” 昱王点头称是,遂两人疾疾而去。 谋士乙捂着心口直喘,只道好险。两位殿下走了也好,接下来他要假传将军之令撤退城民,也就没有人阻拦。 真是天不亡忠心之人也…… 于是,石将军还在城楼上和邪军逃兵说项,那边有人已经背着他假传令箭,告诉城内居民邪人即将攻破城池,石将军有令,让大家火速逃命,能逃多远是多远。 那些人听罢,知道他是石将军的谋士,哪里还有疑惑,顿时个个回家卷起包袱就跑。 当然,谋士乙也没闲着。 他也知道假传命令是什么罪名,为了不死,他也回去收拾一通,背着包袱溜了。 而那边昱王、穆王,紧赶慢赶,到底迟了。 “坏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城破 二人赶到时,城门已经失陷。 到处都是火光四起烽烟冲天,区区几十人,却把他们引以为傲的戍边大军,打的四散奔逃。 这些人如入为人之境,回眸扬手,便有无数蛊虫飞出,逮着一人咬下便是毙命,随后将之同化为自己的同伴。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已有大半军兵落入其手。 石将军心知自己闯下大祸,不该心软听了谋士甲的话,打开城门放进这几十人,才有眼前的灭顶之灾。 手起刀落,斩下谋士甲的头颅:“都是你这谄媚小人,害我成为千古罪人,我留你不得。” 杀了谋士甲,他才发现谋士乙早不去往何处。 顿时,懊悔不已。 可就在这时,起先被他放入城的逃兵之一,将他堵在城楼死角处,道:“石将军,投降吧。 你看看,我们不过是几十人便有如此威力。加入我们,成为我们一员,你还是将军,我们征战欲海天,往后就是一只无往不胜的雄师,谁能挡住咱们的脚步。” 石将军怒不可遏,却也心下冰凉,含恨道:“我就是死,也不让你们如意。” 说罢,横刀成一快,眨眼血溅墙头。 “啧啧啧,这就想摆脱?回去,我还怎么和主人交代?”那人蹲下身,抬手按在脖颈断裂处。 倏然,一溜儿细小的黑虫,挨挨挤挤自伤口处爬进去,很快那看着骇人刀口被抚的平平整整。 原本应该死去的人,再次睁开了双眼。 那人将他自地上掺起,把刀还给他,道:“将军,主人有令,凡欲海天之人一个都不可放过。 尤其两位殿下,杀了他们,将他们的血气夺走,然后献给主人。” 石将军眸光渐渐聚拢,随即光华一闪恢复正常,侧眸睇向那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恭敬道:“小人凤山,愿替将军鞍前马后。” “很好,以后你就跟着本将军。” “多谢将军抬爱。”说罢,睇向城楼拐角出,道:“将军,目标来了。” “待本将军取下他们首级,献给主人。”石将军提刀,大步猛然踏出,随即身形一窜,快如残烟。 眨眼即到昱王、穆王跟前,二人一路找来,杀了不少被邪化的士兵,早已血染长衫,乍见他出现,顿时不疑有他。 昱王道:“石将军,你无恙否?” 石将军提刀一横,眼神倏然狠厉:“臣无恙,不过需向二位殿下借人头一用。” 说罢,刀已到了昱王面前,亏的穆王眼疾手快,拉着他就翻下城墙,飘然退向身后大道。 “哪里走?”石将军大喝,提刀也翻身飞下。 穆王拉起昱王就狂奔,道:“此回要是有命回去,这天主的位置谁爱要谁坐去,反正我是打死不要。” 昱王跑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道:“是啊,到现在我才发现老四是最聪明的。他肯定是早就看透了一切,所以整天混的四五不着六。 为的就是怕有那么一天,父王把他提出来操练。” “对啊对啊,以前咱们都说老四小气。现在看,就属他活的最精,怪不得父王总盯着他不放。 这样的人,他娘的天生就是这块料啊。” “可不是……” “哼,两位殿下好闲情啊,大难临头,还有时间兄弟情深?”石将军很快追上,在他们背后冷冷讥讽道。 二人倏然止步,各自翻手掣出兵器。 穆王叉腰挑眉,仗剑指向眼前人,道:“怎么,都要死了,还不兴我们兄弟道别怀念一下?” 石将军冷笑:“那二位殿下怀念完了吗?完了,咱们就该上路。 主人,可还在等着二位的人头。” “石将军,你这话就太让人寒心。好歹,咱们也曾是君臣。你这反水,未免反的太快。”穆王也让他的话,给气的咬牙冷哼。 石将军虎目圆争,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放声笑道:“哈哈哈,说的好。殿下就没听过一句话吗?所谓良禽择木而栖,王城这根木已经腐朽,石某自然要择一位有为之主。 不然,生死关头前,要和两位一样被砍去献祭吗?” 说罢,大刀舞的滴水不漏,以大开大合之势猛然逼向二人。 昱王把穆王往后一拨,长剑一抖架住刀身,往前一顶。随后连出数剑,剑剑都逼向其要害。 但是石将军这人虽然修为中等,但也为人也有心思细腻之处,可谓粗中有细。 昱王剑式虽然快且刁钻,然仍是被他防的严严实实,叮叮数声交接,刀剑俱是碰出朵朵火花。 石将军一刀震退昱王,随后提刀照头劈下,大刀沉沉之势有如山岳压顶,狠声道:“看不出来,殿下也有几分能耐。 合着人前,都是装的。” 穆王看的心急,当即抢先接过刀势,道:“咱们那叫珠蕴内藏,不露于外。 哪是你一个叛徒、莽夫能懂?” 又对昱王道:“这回咱们两个兄弟齐心,一起杀了这个叛徒,父王面前也好交代。” “好。” 说罢,两个同时出剑,同时出招,逼的石将军手忙脚乱。 本来一对一,他们之间差距也就是再伯仲之间。 同样的境界,但多了一个人,那情况立马就有了转变。 凤山在城楼上看着,暗道不好。将军还是大意轻敌了,如不能一鼓作气拿下,必受反制。 扬手即有黑虫快若流星的奔向穆王,而此时穆王被石将军大刀缠住无法脱身,眼看黑虫即到眼前,一个失神,胸前让人给划了一大刀。 危机之刻,幸得昱王出剑如电,将黑虫都斩与剑下,眼疾手快扶住快要倒下的穆王:“如何?” 穆王垂眼伤口,痛的脸色煞白,道:“还死不了。” 倏然一把推开昱王,举剑隔住大刀逼近,抬脚疾攻其下盘,趁其抽身后退之际,剑势连绵不绝,有如荡荡水波卷向石将军。 石将军不期穆王重伤之下还能有这样的威力,登时腹部受伤,殷殷血红往外噗噗的冒。 却有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虫盘踞在伤口上,很快不再流血。 至此,昱王和穆王终于知道石将军为何对他们举刀相向。 原来,石将军已经不是石将军。现在的他,不过是邪人的一具傀儡。一把,杀人的利刀。 这样的打,打吧,他不惧受伤。而他们,伤一下那都是拿命在玩。这这……还怎么打去? 昱王眸光一沉,寒声道:“砍下他的头,再毁掉。我就不信,它还能粘起来?” 穆王登时抬眸,看着昱王顿觉豁然开朗。对啊,他怎么没想到。 于是兄弟换了眼神,由昱王主攻,穆王抽冷子偷袭。 一时,把石将军逼的处处受制。 凤山一看,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遂站在城楼上发出一声尖锐的口哨,及时有大批邪化士兵将昱王、穆王团团围住。 昱王一剑格退大刀进逼,扶起穆王转身就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意欲为两人杀出一条血路。 然重重包围之下,是双拳难敌四掌,好汉架不住人多。 眼看昱王身上的伤也是越添越多,穆王脸色惨白道:“老二,你自己走吧,我要是不行了,来日你遇到我,记得”给我个痛快,别让我作孽太多。 不然,我怕下去了列祖列宗不肯见我。” 昱王挥剑杀退几个逼上前来的士兵,低眸看了眼臂弯下的人,怒道:“说什么鬼话?你怕下去没脸见祖宗,我把你抛下,就对得起祖宗啦? 行啊,老三,以前我怎么就没看出你这么阴险,啊?” 穆王苦笑,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陷自家兄弟不义,你倒是干的出来啊?” “我……” “续完了兄弟情深了吗?” 两人回头一看,见是石将军伤愈追赶上来。 他的到来,一众邪兵自发让出一条道,供其走过。 而昱王虽是背后冷汗涔涔,却仍是扶着穆王不撒手,穆王胸前那道伤很重,以他的手法根本无法将流血止住。再这么下去,不死在眼前,也要死在流血过多。 侧眸余光看向身后,昱王在心里计算着他们有几分的把握逃出生天。 最后悲催的发现,这个可能性几乎是零。 穆王看向步步紧逼的石将军,顿时心头凉了一片,讪讪道:“老二,你现在走还来的及,再晚咱俩只能一块作孽了。” “闭嘴。”昱王剜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石将军抬袖将刀身的血迹慢慢擦干净,阴恻恻的指向二人道:“两位,商量好了吗? 你们,谁先来? 还是,一起来?” 两人各自吞咽,一步步小心往后倒退,握紧了手中的剑。 “放心,主人说了要你们的人头祭旗,所以不会给你们机会加入。 虽然,我觉得两位能加入也是大大的好事。” 昱王和穆王换了眼神,两人倏然仗剑直出,足下轻点,人似流星般攻向石将军。 石将军聚元提刀,猛的将两人震退数丈。不待两人落地,旋即刀光璀璨划成一片斩下。 “受死。” 霎时,两人退无可退。 第一百八十二章:万幸赶上 眼看二人即将毙于刀下,倏然一道气劲扫入,石将军连人带刀被一把剑击飞。 庶几,跌向人群。 幸得邪兵托住,才免了掉到地上的尴尬。 挣扎着站起,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报上名来。本将军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素鹤抬手召回悯殊,驱步上前挡关,对随后而至的邹寂人道:“寂人,你速带两位殿下走。” “好。”邹寂人按下云头,两手搭在两人肩上,霎时将人提飞。 石将军见状,哪能让他们得逞,一声令下:“杀无赦。” 素鹤长剑一抖,剑鸣铮铮,好似龙吟九霄,道:“谁敢?” 邪兵害怕,顿时止步不前,纷纷侧目看向石将军。 石将军大怒,暗道这群怂包。 “怕什么?跟本将军一起上,杀。”说完,身先士卒开杀。 “得罪了。”素鹤怒眉上扬,翻手握住悯殊剑柄,沛然真元灌入其中,登时剑芒暴涨,光耀九天。 喝道:“疏影横竹,烟波尽。” 刹那,剑雨倾天,竹影威煌,枝叶摇荡间,遍扫众人。 那凤山远在城头,识得厉害。当即掣了一把凤羽剑杀将过来,随后口哨声再起。 邪兵如水浪般涌上,打算用人海术死磕。 云行雨见状,自云头上飘然落下,自虚空抽出一把血色赤刃,怜惜的抚过刀身,道:“我答应过师父不再开杀,但如今这个誓言要破了。” 旋即刀锋一转,赤芒如电,疾射人群。瞬息的功夫,已有百十人被刀忙斩为碎屑。 素鹤执剑进招,道:“云兄且留三分余力,只怕你我还有一场恶斗。” 云行雨身形疾动,没入人群,如入无人之境,只瞧的所过之处,众皆崩为碎屑,血雨飞溅。 边杀边道:“用不着一分力的事,何须惜三分? 不杀他们,才是害他们。” 凤山大怒,却也不敢硬撼其缨。遂中途抽转身形,几个起落奔向城外求援。 云行雨瞥了一眼,道:“人都走了,你我可得手快些。” 素鹤横剑划过,霎时一排人倒下,人头纷飞,黑虫遍地。 顿时眉头紧蹙,复将虫子斩与剑下。 云行雨看见,道:“你这样不行,太过费事,须得如我一般,方能免除后患。” “受教了。”随即素鹤剑光旋转,再出手,亦是血雨倾天。 石将军看的肝胆欲裂,手忙脚乱推着邪兵挡在身前,自己则是趁机慌忙逃窜。 然而,很快就让云行雨给逼了回来。 为了活命,登时扑通跪下,磕头道:“仙长饶命,仙长饶命,我我我是被逼的,您就发发慈悲,放我一马。” “放你?刚才你带人追杀两位殿下时,可没见你想着要放一马啊?”云行雨道。 “我我那是被逼的,他们、他们用蛊虫控制了我,我是没办法的。”说罢,把刀放下,磕了好几个响头。 云行雨仿佛听刀笑话,拿刀挑起他的下巴,道:“既然你已经被蛊虫控制,那就更加留你不得。” 他话刚说完,石将军把心一横,抬手纳刀,倏然爆起攻向云行雨。 因为来的突然,这一刀的距离和速度,使得他无法躲避。 石将军咬下冷笑道:“不让我活,那你就去死。” 登时,刀尖至抵云行雨胸前。 眼看他就要得手,云行雨身上忽然真元激荡,冽冽罡风直接把人扇飞,连带着在地上滚了几圈。 不等他回神,云行雨的赤刃随即耀出光芒,去似疾电的射向其脑门,吓的石将军瞬间面如死灰,浑身抖颤闭目等死。 倏然场上叮的一声,将赤刃刀芒击飞。随即,一股力道缠住其腰,眨眼就把他自鬼门关拖回来。 石将军半天半天才把自己的心神找回来,抬头才知凤山带着虫子赶到。 赶紧从地上爬起,恭迎道:“主人。” 虫子摆手,让他先退下。 自己则是端坐在他的宝座上,让一干人等好好抬着。 现在他有点明白,有些人为啥能飞非让人抬着。原因很简单,舒服啊。不用自己动,还有人抬着跑。 云行雨手挽刀花,一身的杀气绕着他周遭形成一股不大不小的旋风。 道:“你是常帶子?” 虫子撩起头发,露出标志性的大黄牙,呲牙道:“有眼光,怎样?本座看你骨骼清奇,不如你归本座麾下,本座也给你封个将军当当。” “想让我云某人归顺,阁下的胃口不小。”云行雨道。 素鹤在解决完剩下的邪兵后,迅速朝云行雨靠拢,小声道:“云兄。” 虫子看素鹤也来了,两人到齐,那接下来就一并收拾。 至于素鹤杀了他邪化的士兵,他并不介意。左右羊毛出在羊身上,用完了,再去薅就是了。 他们杀的越多,对他们越有利。 因为这些人死后,血气都会随着蛊虫的感应自己飞往八风岛上空。他们杀愈多,那岛上得到的血气就愈多。 相对的,王气就会被削弱一分。 那他为何要阻止? 顿时撇过脸,一阵低笑,道:“哈……这位让本座猜猜,啊,你就是轰动欲海天的解印人百里素鹤吧。 本座跟你说,本座啊是真的惜才。咱们八风岛特别喜欢你这样儿的人才,如何,你考虑下跟本座回去做客呗?” 素鹤面色不改,回以一笑,道:“在下无德无能,怕是还没有资格成为贵岛的客人。 而且,咱们好像是敌人。 在下若依你之言,岂不成了投敌叛变之辈? 再去岛上做客,不等告诉世人贵岛与在下蛇鼠一窝,肮脏不堪。” 虫子笑容顿时僵住,好你个百里素鹤,不声不响就把咱们全给绕进去了。 沉声道:“这么说,是没得商量?” “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商量什么?几位,改邪归正么?”素鹤挽了一个剑花,唰唰之声,悦耳铮鸣。 “哈……哈哈……说的好,你们是正,我们是邪。 明明都是修道,凭什么你们自诩正道,将我们归为邪物?” “是非不分,善恶不辨。不通伦理,不知纲常,不晓六义。 只知以屠戮为乐,以邪术造杀,尔等不是邪物,又是什么?” “好、好好,百里素鹤,就让本座看看你这解印人究竟有几多斤两?”话音一落,翻掌盖像素鹤,道:“拿命来。” “云兄,替我掠阵。”素鹤抬眸,当先拂袖震退云行雨,随即一掌迎住逼杀。 霎时脚下地陷三分,两者陷入僵持。 虫子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和本座较量,你以为今天还想走出这里?” 话是如此说,他心里还是吃了一惊。上次交手,虽然匆匆一别,但也对素鹤的身手很是意外。 这样的人,如何也是不能让其顺利成长起来。 否则,他日便是自己劲敌。 想到这里,骤然邪元猛催。原本一分试探,瞬间催至三分。 素鹤一声闷哼,身形打了晃儿,随后稳住。 云行雨在身后道:“如何?” “尚可。”素鹤答到。 然云行雨毕竟阅历非常,一眼瞧出其中端倪。刚刚那一下,素鹤吃了暗亏。 再拼元真元,明显对其不利。 但看现在情形,素鹤似有意不让自己插手。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先看看再说。 只见虫子看自己三分功力,素鹤仍能撑住,顿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照理来说,收拾这种小辈,一分即可,三分到顶。 但问题现在,素鹤还站着。 这就等于直接扇了他一巴掌,顿时掌威疾手,飞身驰地,与素鹤近前过招。 甫交手,素鹤脸色疾面:“是你?” 虫子嘿嘿诡笑,道:“是本座,如何?凭你,还杀不了本座。” 话音一落,掌心击中素鹤肩头。 身形登时倒飞出去,虫子提掌再施威压。 云行雨眉山一挑,瞬间刀出如虹,横身挡下其招,道:“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怪物,跟个小辈动手,三分拿不下,就想动杀了吗?” 乍接触,虫子面色陡然急变,藏在头发的眸子顿时精光四射,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云行雨,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云行雨不屑道,随后手上赤芒旋转,唰唰绞的虫子胸前碎布乱飞,等他蹭蹭后退立定时,才知衣服早已面目全非。 虫子垂眸,登时脸色黑如锅底。打从现世至今,他几时让人逼到这份上? 顿时张口一喷,吐出一条丈许花斑蛇,随后化作一柄长剑,被他握在手中,低喝道:“夜雨如潮。” 随即天地色变,暗云滚滚。瓢泼大雨自天而降,临落半空倏化长蛇,一条条首尾相接,形成一个庞然蛇阵。 阵心之间,云行雨则受万剑逼杀。 云行雨眉山一凛,肃杀之气油然而生。面对万剑齐发,不改凛然本色。只待万剑近前,忽然变作一点时。 登时赤刃脱手飞出,堪堪的抵住剑尖。 虫子怔住,道:“你居然能看穿这招?” 此招本是常帶子独有之招,乍看是万剑齐发,而待对手抵挡之时,则是化作一剑使对手防不胜防。 然而,这人却轻易破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欲海天几时有了这样的角色? “很难吗?” 第一百八十三章:殇 一句很难吗? 说的虫子肝儿都是颤的,怀疑自己和常帶子是不是太久没出来都是废了? 不然现在的人,咋一个一个都不像人? 他有心想再试云行雨几招,然云行雨虚晃一招后,即挟走素鹤,转眼无影无踪。 虫子察觉自己上当,登时气的劈了旁边的房屋。 一时间烟尘滚滚,呛得人无法呼吸。 凤山上前,拱手道:“主人,要追吗?” “追什么追?本座都留不住,你们给人打牙祭?”说罢,拿剑指向石将军:“你,赶紧带人打扫城池,然后个个要口,都给本座派人守上。 另外,给本座把八风岛的大旗给插上。” 我要这欲海天,都知道咱们回来了。 “是。”石将军战战兢兢应下,回头领上邪兵开始四处驻扎。 凤山道:“小的去帮石将军。” “去吧。”虫子舞动长剑,舞了没几下,就给他收了。 主要是,越舞越冒火…… 环顾四下,决定先上城主府坐坐。也不知道常帶子那边顺利不? 要说他们这回分头行动,他这边算是首战告捷,就不知岛上那边如何? 如何?这是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至少,御魂门众人看见常帶子时内心是绝望的。上回轮流值守,他们倒霉,对上邪人。 结果,同门全军覆没。 这回他们值守,又给他们遇上。合着,这邪人就只盯着他们御魂门是不是? 当然,这些话他们也只敢在心里说说,毕竟天卫还没说什么。 缉云天此刻是呆滞的,明知不敌,却还强行告诉自己要冷静。唯有这般,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阁下便是虫子?” 常帶子环视,翻掌间手上提了一个人,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以为遇难的陆飞。 “飞卫?” “你……你把他放开。” “对,你这魔头,想干什么?” “都退下。”缉云天见陆飞出现,霎时冷了一张脸,喝退激动的门人。 此时此地,这就明摆的没安好心。 待众人都安静下来,他才壮着胆子上前道:“阁下有目的,就直说吧。” 常帶子提起昏死的陆飞,侧眸笑道:“我这人呢,比较好说话。只要你们说出御魂门的解印人在哪里,我就把他还给你们。 如何?” “不可能。”缉云天直接一口回绝。 门人大惊:“天卫?” 这是飞卫啊,咱们不能见死不救。没看见飞卫已经快要不行了吗?现在不救,再往后就是魂飞魄散,您真要如此绝情吗? 常帶子道:“当真不能?” “绝无可能,莫说我等知道,便是知道也不可能说。”缉云天仍旧不松口。 “是吗?身为四卫之一的你们居然连解印人是谁都不知道,看来行岩踪也不怎么相信你们啊?” “你休要出言挑拨,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即便今天将我等都杀了,答案也不会有改变。” 他们一来一往,言辞间剑拔弩张。 然缉云天背后的门人可就不那么想,打定主意要找机会把人夺回。 现在常帶子的心思全在天卫争执上,这对他们来说便是个机会。 顿时,几人突然向常帶子出手,趁着其闪身躲避之机,暗使人自其掌下夺走陆飞。 到手,即退。 常帶子看了眼空空荡荡的手心,顿时看死物般看向他们,道:“有点能耐,只是,你们守得住吗?” “这个不用你操心,哪儿来的你就回哪儿凉快去。” “对,反正要解印人没有。” “如果我不走,你们能怎样?”常帶子存心讥讽,一群不知所谓的孤魂,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门人一阵尴尬,怎样?能怎样,打是肯定打不过的,那就只有被杀咯。 但是,输人不输阵啊。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嘴上这种事是不能认输的。 遂一个个强撑胆气,梗着脖子道:“不走?那就让你见识到咱们的厉害。” “啪”“啪”常帶子抬手击掌道:“好,你们说的真好,我非常欣赏诸位的胆气。不过,我希望待会儿你们的命能像你们的嘴一样坚硬。” 缉云天登时面色急变,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常帶子挑了眉,拂袖化了一张椅子给自己坐在云上。 道:“自己看咯。” 待缉云天一回身,险些没失手掉入涛涛海浪中。 只是说话的功夫,陆飞已经手起刀落杀了几个门人。 惊慌吼道:“陆飞?” 话音一落,九龙鞭脱手而出,瞬间缠住陆飞的剑,却惊觉对方力道大的出奇。这不是陆飞,该有的力道。 霎时心里好似电光窜过,有了什么不得了的答案。 而陆飞一边与缉云天僵持,一边痛苦胡乱没有方向的喊到:“走,你们走啊。 不然,不然我会忍不住杀了你们。” 缉云天没有时间细思为什么,当即下令:“撤。” 余下门人得令纷纷纵身后退,眼看就要逃离出去。 常帶子懒懒抬眸,说了句:“你又不听话了。” 顷刻,陆飞跪在云团上痛苦喊叫,凄厉之声穿云破雾。原本打算离开的人,因他这一声又纷纷飞回。 然陆飞很快给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的一击,抬手一瞬之间又杀了数人。 一个门人被这转变当场吓傻,直至长剑逼命,还直愣愣呆立不动。 缉云天登时一鞭飞出,架下陆飞杀招,两人专瞬打的不分上下。 那人半晌颓软的跪在云上,幸得残留几个门人将他脱离战圈。看着打斗的两人,一时又心酸又难受。 早知飞卫变成这样,他们情愿他当初和众人一块阵亡。 至少,他们不用内疚痛苦,陆飞也不过活的如此痛苦。 常帶子悠哉悠哉的欣赏道:“痛苦吗?心痛吗? 痛的话,就把解印人的下落说出来。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他什么时候会杀光你们的所有的人?” 见他们一个个低头不语,又接着不紧不慢道:“你们之间,也有亲人在世对不对? 你们说,万一他要是发疯,跑去把你们的亲人杀了?那会怎样?” 登时一个个抬头,有如看魔鬼般的看向他。终于有人扛不住,颤声道:“不……不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 求你,求你放过我们。 我们只是普通门人,没有机会接触到你要的消息。” 另一人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怒吼道:“懦夫,你向他求饶?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同魔头磕头求饶,你他娘的也干的出来?” 那人也不服输,起身辩驳道:“你没有亲人,你当然说的轻松。天下道义你全占了,自然说的大义凛然。 可是,我有亲人。 凭什么他们要为了一个不知道结果的秘密去送命?他们做错了什么,就活该让人杀死。” “好啊?这样我先打死你好了,我再如向你的家人赔罪,省的你死后受人唾骂。” 说罢,就要动手。 门人见状,赶紧把两人拉开。 “都少说一句,冷静点,别中了贼人奸计。” “是啊,都是自己人,喊打喊杀像什么?” “自己人,他要杀我的时候想过自己人吗?” “自己骨头软,你怪谁?” “你……” 常帶子靠在椅子里,充满诱惑道:“看看,谁才是那个要杀你的人,谁才是可以赐予你及亲人活命的人。” 那人听了,眼前仿佛是一片尸山血海。他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倒在血泊之中。 他们临死前的眼神,都是那么茫然,那么无辜。 而当凶手转过身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翻掌即灌满真元,登时一掌力在凶手心口。 直待凶手惊愕的看着他,身体化作飞灰点点消散时,他才猛然惊醒过来。 他杀人了,杀了自己的同门。 反观拉住他俩的同门此时也被惊的个个呆滞,短短的功夫,又一个同门死了。 那人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杀人了,杀了自己的好友。 顿时悲呛的笑了:“哈……哈……哈哈……” 同门看的难受,纷纷撇过脸。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毕竟被杀的也是他们的同门,他……只是怒其不争,但并没有真的动手想杀。 可另一个呢?不可否认,他要保护亲人,他们没有资格置喙。可是,他确出手杀了对方。 虽然,他是受了贼人蛊惑。 但不管怎么,还是有人听了他那悲怆的笑声于心不忍。 垂眸低首道:“看……看开些,你也不是故意的。 他……他不会怪你的。” 倏然,笑声止住。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人此生最后一抹惊诧,到死,到死都是只有惊诧没有恨。 没有恨,哈哈……没有恨。 可他却因为一点私心,起了杀心。 魂体是没有血的,不然他的手此刻应该是沾满温热的。 转身踉跄走了数步,缓缓的回过头问:“你们,不怪我吗?” 同门心中凄楚悲然,摇头道:“不是你的错。” 他回过头,懂了。 是啊,不是自己的错。但,不是不怪自己。 倏然,他饱提真元猛的盖向天灵。 “我来陪你。” “不要……” “不可。” 第一百八十四:劫后余生 缉云天回眸,长鞭震退陆飞。再出手想要救下他,却是拦之不及。 只能眼睁睁看着门人消失,只余一句我来陪你,在风中飘荡。 而这边陆飞原本已经浑浑噩噩的神识,因着同门逝去痛苦的声音,因着这声我来陪你,终于勉强复归一丝清明。 趁着缉云天去救人时,强聚真元竟是要横剑自尽。 眼看他就要毙命,痛苦结束时。 常帶子登时眼光骤寒,这样你都神识不灭,还有自己的意识,真是他小看了。 弹指射出一缕劲风,将陆飞到颈的剑击偏。随后身形忽然从座椅上消失,下一刻出现他身边。 而后一记手刀,陆飞便如死尸般让他从空中提回至座椅处。 缉云天手握九龙鞭,只看的目眦欲裂,靠着恨意的支撑才没有倒下。 再看重新落到常帶子手中的陆飞,双目身心俱被深深刺痛。 常帶子俨然很满意他们的痛苦,道:“如何?想清楚了要怎么说吗?” 说罢,斜眸看向陆飞,道:“想不清楚,下一个魂飞魄散的就是他。 知道他为何这般痛苦吗?因为,他不肯舍弃过去。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是御魂门的人。 可是,那又如何? 我让他杀,他还不是动手杀了? 虽然,我知道他很痛苦。” 缉云天浑身一颤,手上的九龙鞭险些握不住。他知道杀了众人不是出自陆飞本心,也清楚他受人控制。 可是,他万没料到,贼人手段是如此泯灭人性。 魂飞魄散是吗? 倏然,嘴角浮起一抹悲凉的冷笑,问身后仅余的几个门人:“你们,怕吗?” 门人看着他,异口同声道:“不怕,今生能和天卫一起走,这辈子不亏。” 缉云天点头,笑着看向常帶子,道:“阁下也看到了,不是我不说,是我们都想好了。” “很好,我就送你们一程。” 常帶子提手一掌,排山倒海的袭向缉云天等人。 眼看几人就要毙命,缉云天只能豁命以搏。 就在这危机万分的时候,突然刷刷几道剑光加入,登时卸去缉云天大半压力。 随后唰唰数道流光进入战局,然来的却是两路人马。 缉云天看清来人,不觉微微舒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好彩来的不是敌人。 来的不是别人,乃是翰墨三杰与无生双义。 墨如渊先开口道:“两位也来了?” 明夷看了眼明婴,拱手见礼道:“三位不也来了吗?” 恣无意还礼,道:“二位别来无恙。” 明婴拱手道:“一别衣宽,待解眼前危,咱们再好好喝上一场如何?” 诗断肠道:“我没意见。” “我有意见。”常帶子袖起陆飞,冷冷的出声打断几人叙礼。 现在的年轻人也忒没礼貌,见了他居然当不存在一样。 墨如渊当即剑化山水,将所有拉入水墨之中。 道:“有什么意见,就使出来吧。” 常帶子霎时脸黑如墨,被几个小辈蹬鼻子上脸,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垂手一抖掉出一只黑虫,落地即化一杆漆黑的长枪。 抬脚一踢,登时长枪翻飞,只见他把住枪尾,摇手一摆。那枪身有如蛟龙出海,滚滚威压,劈天裂地。 而墨如渊当即脚下轻移,霎时地涌高山,砰砰阻下长枪之威。 然瞬息被破,恣无意、诗断肠登时各出一剑,一者剑气能化经纬,囊天括地尽在其中。 一者剑气飘墨,字字杀机无穷。 常帶子本欲腾身避开,却遭头上剑气经纬压下,一抬头,迎面即是字字杀机而至。 霎时枪头如打万点雨,与诗断肠之招接了一个十成十。随后更是一枪化开经纬,枪头直入三尺地。 随着他把手后压一挑,地面登时隆隆不歇,土块顽石暴飞,颗颗宛如流星矢的,块块快若奔雷。 明夷见状,三目神光暴射,将迎面而来的土块顽石俱为齑粉。 明婴趁机,一剑直捣黄龙。 然常帶子是什么人,纵然被直捣黄龙,也是不慌不乱。 抬手轻轻一挡,将长剑纳在掌心。 明婴欲挣脱其吸力,却是不得其法门。更有甚者,真元也随着吸力被一寸寸化解。 忙将长剑松开,翻身一脚直破其面门。 常帶子见势,立即抽身后移。掌心之剑受其邪元所致,倏然暴射成虹,疾向明婴心口。 而危机之刻,明婴向下一挫,身形恰似弯弓后仰,堪堪避开杀招,随后一把握住剑柄,重新将剑纳回掌中。 趁此机会,缉云天亦一鞭九龙,九龙齐出,攻的常帶子应接不暇,步步急退。 墨如渊道:“趁他病要他命,动手。” 霎时六人齐出招,门人敲边鼓。 饶是常帶子修为惊人,此刻也被他们几个逼的跳脚。 他六人结成二二一一之势,由恣无意、诗断肠联手当前开道,明夷神光、明婴剑法随后,更墨如渊控阵偷袭,缉云天九龙捣穴。 还有门人零零散散施招,分散其注意力。 常帶子被打的邪火直冒,邪元灌注枪身,正待给六千一个教训时,忽然攻势一改,只晃了个虚招,便破阵而出。 六人神色一变,墨如渊抬手收了水墨山河。 旋即几人立现云端,倏见大量红云涌动,纷纷没入七重迦罗印之中,瞧着势头,竟也有几里长。 恣无意登时一剑斩去,被常帶子提枪震散杀招,冷然看向几人道:“之前陪你们玩,是看在你们几个是小辈,我不想欺你们年少。 再要进逼,我可就要动真格。” 墨如渊一听他这话,就炸了毛,道:“本事没有,屁话真多。” 提剑纵出,一剑刺向常帶子。 诗断肠急忙喝止:“休得冲动。” 可惜他话音迟了一步,等他说完,墨如渊人似鸿雁飞出,快的不及眨眼。 常帶子睇眼后,此时血气吸收正是紧要时刻,岂容他们破坏。出手顿时再不留情,一式即将墨如渊击飞重伤。 为防他们上前阻挡,更是连进悍招。迫得墨如渊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人似断线风筝跌出。 诗断肠当即飞出将人接住,恣无意执剑进杀,以招退招。 明夷、明婴、缉云天见状,同时施招卸去常帶子逼命。 人刚被诗断肠接到手,墨如渊即是一口朱红血染云端。 诗断肠急道:“如渊?” 然墨如渊伤重入腑,一口气没上来,已经晕了过去。 几个门人立即跑上前,问道:“诗仙友,墨仙友怎样了?伤的重不重,我们……” 本想说我们上好的伤药,结果发现人家和自己不一样。自己只是个魂体,所用的药和肉身的不通。 一时你看我,我看你,都把头低下。 人家苦心跑来救自己,然而他们连个伤药的事都帮不了。 诗断肠不想他们内疚,抬手点墨如渊几处要穴,然后道:“几位别往心里去,如渊修为不差,这点伤难不了他。” 话是这么说,谁都听得出是假话。 只是,谁都不好意思拆穿。 恣无意执剑回眸道:“速带如渊和几位仙友撤,这里交给我们。” “保重。”诗断肠背上墨如渊,立刻招呼上御魂门几位一起撤离。 这种时候,他们要顾着伤员留下来反而碍事。 倒不如早些离开,让众人没有后顾之忧。 常帶子长枪脱手,化作无数黑虫扑向诗断肠、墨如渊。 恣无意一个急退,快不及防,凌空挥就一片经纬织成罗网,将黑虫悉数挡下。 缉云天眼看恣无意不支,霎时九龙拉住经纬,自己一个凌空翻越,落至恣无意背后,滚滚真元尽度其身。 使得经纬之力猛涨,黑虫瞬间被逼震退,化作一杆长枪重新落到常帶子手上。 却见其顺势将长枪在腰间一盘,脚踏诡谲步伐,一枪劈下,顿时云海翻浪,海水滴滴腾飞如水柱。 化作万点杀机,上下通杀,欲把四人绞的粉碎。 明夷眼神倏冷,剑行百炼,瞅准一点交合要害,剑尖乍吐数朵金花,接连打在一个点上,破出千万光华。 急喝:“撤。” 话音一落,四人各出极招,随后没入虚空不见。 常帶子长枪频挡,等他拆完招,人都跑的没边。 不过回眸一看,血气正值吸收的关键,这回就便宜他们几个小辈。 随即收了长枪,静静等待血气吸收完毕,待其全纳,王印光华瞬间又淡了些许。 而八风岛下的海浪,凭的卷起百丈之浪,随即忽然像失去依托落下,如同在回应他们的付出。 常帶子看罢,满意点头。 倏然,他神色急变,人似流光射回寂寞台。 至此,八风岛上再次恢复往日的宁静。 恣无意等人不知遁出几多里地,但见身后没有追兵赶来,这才各自拱手道别。 道:“诸位,保重。” 明夷、明婴道:“下次有机会,咱们补上今日之憾。” “一定。” 两人又朝缉云天拱手道别:“缉仙友,保重。” “保重。” 随后,两道流光消失。 恣无意看向缉云天,道:“保重。” 缉云天拱手,千言万语化作深深一揖。待他抬头,人以如虹,远在天际。 遂敛了纷纷杂绪,几个起落追上门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遍地“花开” 先不表缉云天回到宗门,御魂门的反应如何。 但说恣无意赶上诗断肠、墨如渊,一路小心翼翼,三人总算平安回到春秋翰墨。 看到他们回来,秋水无痕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之前他给不风去信,不风回信说明夷明婴已经回到宗门。 而他在春秋翰墨,等到现在才把人等回来。 只是在见到重伤的墨如渊以后,他的脸色就变得不怎么好看。先是差人给墨如渊请大夫疗伤,而后自己跑院子里等候。 倒不是见不得墨如渊受伤,而是心有杂事,他需要出来平心静气。 恣无意、诗断肠从墨如渊房间出来,道:“掌门。” 秋水无痕闻声回转,道:“情况如何?” “不是很好。”恣无意看向诗断肠,他不开口,便只能自己来:“虫子此人修为精深不提,其枪法亦是出神入化。 如渊,这回冒进了。” “此回吃了亏,捡回一条命,对他也不是坏事。” “掌门说的对。”恣无意心下微叹,墨如渊这性子不磨不行,不然来日必定还有大亏,说是会因此丧命都不为过。 缓了缓思绪,道:“此回,我三人奉掌门之命前去搭救御魂门,在和虫子打斗时,曾有一片红云涌入阵中。 掌门可知,这道红云有什么来历?” 秋水无痕看了眼两人,沉声道:“你二人,随我来。” 说完,将两人引到凉亭小坐。 恣无意、诗断肠登时照了眼神,莫非这红云还有大来头? 等他们坐好,秋水无痕才道:“那红云当是血气所至。” 诗断肠瞪大了眼,红云竟然是血气形成?那他们为何看不出端倪,而且红云面积亦不小。 道:“请教掌门,为何那红云我等见了,并没有看出它是血气所凝?” 恣无意同时颔首,如果是血气他们没道理看不出。 事实是,当时他们瞧在眼里,真没看出是血气。只觉得虫子拼命阻挡,这种可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至于血气,当真是他们眼浊。 秋水无痕理了理回忆,道:“此是久远前的事,你们不晓得也正常。就连我,也是在承了掌门之位后,才在一些典籍里看到部分对于邪人的记载。” “什么记载?”恣无意、诗断肠同声道。 “传闻,邪人对血气有其独到的控制之法。凡经他们提炼过的血气,外看状似红丝,红线,多则如红云。 旁人见之,只会看做以上几种。 也是因此,但凡四处为祸,很难从血气去判断。” “那不知多少人命,方可造就数里之数?”诗断肠道。 “自不在少数。” 恣无意忽然明白过来,道:“此回只遇着虫子一人,三邪之中的常帶子,红寡妇并未出现。 莫非……”莫非之前虫子打斗时留手,便是志在候此红云? 这个念头一出,恣无意登时心中咯噔猛跳。 表面上看,虫子针对御魂门下手,乃是利用陆飞,好榨取出解印人的下落。 然换个角度看,未尝不是三邪使的分兵之计? 虫子在八风岛绊住众人,而另外两邪则可趁此机会他处作恶。 且能造就几里的血气,可见所伤人命不在少数。 那么,必定在他们深陷缠斗时,别处亦有城池落入邪人之手。也就是说,他们被人利用了,中了敌人的奸计。 想明白其中关窍,恣无意心头再不能平静。 道:“掌门,不知我等离去后,欲海天可有其他事发生?” 他这问得可以说是很婉转,其实他更想直接问与八风岛对接,距离最近的万隆城如何? 一想到自己本身就在八风岛,而让另一头的邪人有机会攻破城池,恣无意就有种血气直冲脑门之感。 诗断肠见他面色有异,还当他是不是后面也受了伤,正待开口。 秋水无痕道:“岂止是有事?” 恣无意道:“怎么讲?莫非其他地方,也有邪人作祟?” “不错。”秋水无痕颔首,道:“你们走后,宗门得到消息,万隆城已经失守。 索性百里素鹤去的及时,与云行雨、邹寂人及时救了两位殿下。另外万隆城有位闵姓谋士料敌先机,提前假传城主之令,疏散了城主部分百姓。 总得来说,也算把伤亡降到了最低。 只不过,唉……小桐流域传来消息。魔子照红妆,亲率魔军带领座下群芳台两大宫主,对小桐流域展开了绞杀。” 诗断肠听罢,怒发冲冠,起身就走,道:“我去小桐流域杀了那般魔孽。” “站住。”秋水无痕起身喝道:“眼下欲海天乃是多事之秋,凡事不可义气而行。” “掌门?”诗断肠不能理解,都这个节骨眼儿,他们到底还在顾虑什么?难道,要等邪人打上门不成? 恣无意看看两人,同诗断肠道:“你且冷静,先掌门如何说。” 诗断肠转过身,不再言语。 秋水无痕知道他心中不平,道:“我知你侠义心肠,然你可知欲海天眼下有多少是非烽火? 论救,哪里都需要。 可咱们不能同时分身去救,宗门自保且先不论。 只说万隆城,小桐流域,这两处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分两头吊着,使我等两难顾及。 另外王城内部三家一宫,俱是暗潮汹涌。何况,我等重之重乃是看守七重迦罗印。 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七重迦罗印才是欲海天最后的防线,也是欲海天的希望。倘若让邪人得逞,则所有牺牲都将成为白费。 说句不中听的话,王城没了欲海天还在。七重迦罗印倘若失守,欲海天必亡。 诗断肠怔住,侧眸道:“那我们,就看着邪人猖獗,魔孽横行?” 秋水无痕道:“怎会?你们以为虫子此回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给常帶子红寡妇制造机会? 针对御魂门是其一,倘若御魂门守不住,你们以为下一个最有可能被他盯上的目标是谁? 须知,攻打欲海天,邪人最终的目的是为了破除封印。” “……”诗断肠不语,照这么说。不管欲海天几处开花,其最终目的还在七重迦罗印。 那么实质而论,他们才是早就被人盯上的目标。 恣无意道:“掌门顾虑的甚是,虫子此人手段出奇,而陆飞又在他手中。我担心,御魂门事后恐怕很难抵的住。” “此事我会处理,稍后我会给行岩踪提个醒。无论如何,解印人的事情,不能出一点差错。” 正说着,负责照顾墨如渊的童子出来道:“掌门,墨师兄醒了。” 秋水无痕缓了缓心神,道:“走吧,一起去看看。” 三人随童子一同入内,墨如渊经过疗伤,已经可以靠着枕头坐起。见到三人进来,顿时把脸撇到一边。 负责给他医治的大夫给三人见礼后,由童子负责把人送走。另外,他也要跟过去把药抓回来,稍后煎给墨如渊喝。 “早就和你说过,世上能人辈出。一山还有一山高,强中更有强中手。 让你逢人遇事多谦和,你就是不听。” 墨如渊哪里愿意听这些叨叨,立马扭回脸怼道:“掌门大人是来看我的笑话?” 秋水无痕撩起衣摆,坐在床上,道:“要看你的笑话,看的还少吗?要不要我把你从小到大的,都给你说一遍?” “免了。”墨如渊知道自己说不过秋水无痕,而且这厮确实知道自己太多糗事。 跟他死磕,指定是自己吃亏。 便在脑子里快速思索,怎么把话题转过去。不拘是什么,反正不要只盯着自己就成。 眼睛贼溜一转,朝恣无意道:“无意,御魂门的人都平安了吗?” 恣无意含笑道:“照脚程算,缉云天应当同门人平安回到御魂门。” “哦、哦哦。”墨如渊讪讪的应道,暗怪恣无意怎么这块就把他的话聊死了,害他又得重新找理由。 恣无意心知肚明,秋水无痕也晓得他的主意,但两个都不拆穿他的心思。今儿不让自己圆过来,只怕他日会找到自己圆上无数回。 剩下诗断肠,他是个话少的。 墨如渊仔细一想,还真让他扒出了一些疑惑。 道:“陆飞那小子是魂体,按说一般手段控制,很难对其有效。 不过今天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似乎和我们想的不同。” 秋水无痕抬眸,看过恣无意、诗断肠,最后按着膝盖道:“邪人由来手段不可测,想必陆飞也是因此才着了道。 你先好好养着,此回全赖你提前告知,咱们才能及时赶上。” 若不是他跑回来说,邪人有可能已经渗入王城,而且极有可能在谋划诡计,他们也不会想到八风岛上。 诸如御魂门上次的不幸,并不会太往心里去。而经他提醒,才觉得这事可能不是巧合。 至此,作为掌门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即给无生门去了一封信。 也就有了后面的,三杰会双义,六人战一邪。 墨如渊平素虽然心高气傲,没服过什么人。但被秋水无痕这话说的,不免他让耳根发热。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说说现在外面的情形如何?” 第一百八十六章:不省心 恣无意眸光掠过诗断肠,秋水无痕,对某人笑道:“暂且无碍,你先把伤养好。” “真的没事?”墨如渊很是怀疑,连虫子都出手了,常帶子、红寡妇能闲着不动? “骗你不成?”顿了顿,又道:“你也晓得虫子已经出手,难保其他两人不会有动作。 不赶紧把伤养好,届时邪佞再出,你就自己老实留守宗门。” 听到留守二字,墨如渊是真的脸色如墨。 天天待在山上都淡出鸟了,谁爱待谁待,反正他不待。 看他不吭声,恣无意道:“你先歇着,我们也下去坐会儿。” 说罢,对诗断肠、秋水无痕递了眼神。 秋水无痕拍拍他的脚,让他安分些。然后和两人出了内室,径往崇德殿而去。 过了片刻,童子取药回来。 墨如渊唤道:“月之,你过来。” 童子放下药盏,小跑至他跟前,道:“墨师兄,您有何吩咐?” 墨如渊受不了他那文文静静的一套,拍拍床沿:“坐下,我有话问你。” 月之是个老实孩子,看他有些不悦的样子,立马从其言,乖乖坐下:“墨师兄想问什么?” “我问你,掌门他们你没有看见去了哪里?是回住处,还是往别的地方?” “不知道哇,我刚刚去给师兄取药了,回来的时候没遇上掌门和两位师兄。”他有些不解,师兄你自己不是刚掌门他们在一起? 怎么这会儿反倒问他了,他一个刚回来的哪里知道。 墨如渊顿时被噎住:“……” 这话还怎么问下去?抬眸间迎上月之那双无辜的眼睛,顿时什么气也提不上来。 他总不能跟个孩子去计较,丢了一个眼神:“去把药端过来。” “哦。”月之一听他这回如此配合肯喝药,喜的不行。 什么都没问,颠颠的就给他把药端过来,道:“还有一点烫,师兄喝的时候小心些。” 墨如渊瞅了月之一眼,突然觉得自己骗个孩子有种亏心的感觉。但是转念一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让他去打听一下消息,不算太过分。 接过药,分了几次才喝完。 苦的他差点没忍住全给吐回药盏,但触及月之的眼神,硬是给憋回肚子里。 随后把药盏还给月之,趁机道:“月之啊,现在世道大乱。你两个师兄和掌门都是侠义之人,肯定见不得世人受苦。 你去看看他们是真的去休息,还是跑下山了?” 他也不直接问是不是去了崇德殿,那样太明显,月之不上当。 “可是,师兄,就算掌门他们下山了,你知道也没有用啊。你现在伤没好,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我这不是正因为自己受伤,恨不能替他们分担,心里难受。所以,才想着让你去看看。 你要是不想去,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别啊,我去还不行吗?” 月之看他问的也不是崇德殿,心想去看看也没事。 就算回头发现掌门下山了,也没事。师兄受着伤,给他跑也跑不了。遂道:“师兄你好好休息,我去看一看。” “去吧去吧。” 等月之走后,墨如渊缓缓阖上眸子。脑海中走马灯似的,将所有的事情开始一一过滤。 而崇德殿内,秋水无痕端坐在上。 恣无意、诗断肠分左右,立在阶下。 秋水无痕道:“有些事刚才在如渊屋子,我不好说。恐他听去,妨碍他养伤。” 恣无意道:“何事让掌门你如此慎重?” “是关于小桐流域。” “小桐流域?”难不成,魔界除了攻打,还干了别的不成? 恣无意看了看诗断肠,两人照了眼神,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秋水无痕点头,起身把事情原原本本讲来。而这一来,直把两人听得心思百转,眉头深锁。 原来这回他们在忙着驰援御魂门时,常帶子在同一时间也针对万隆城发动了攻击,并且正式宣布入世。 而另一处,魔界那边魔子照红妆不知用什么手段说服界主,让界主同意公然与两境开战。 这使得欲海天现在,也不止是腹背受敌那么简单。 照红妆更是亲自向界主讨了恩典,由自己挂帅率领魔军与麾下的两大宫主血洗了小桐流域。 眼下小桐流域实是告急,情况堪忧。 诗断肠蹙眉,有想过情况会不理想,但没料到这般严重,道:“天主,与监察天司都不管吗?” 只任凭魔孽为所欲为? 天主不论,至少监察天司应该要有所作为。百里流年还想坐稳他的家主,当不可能看着魔军放任为害才是。 秋水无痕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是那样想的,但王城那边的内患,比他们想象的要重很多。 道:“天主现下重心都在固守边境,万隆城已经失守,余下城池军心皆受到不小的波及。 除去王宫内里一部分原因,眼下根本无法分心其他。 虽有心寄望监察天司,然百里流年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会出手。 故天主对小桐流域实属有心无力,顾之不及。” 恣无意沉吟片刻,同秋水无痕商量道:“掌门,不如此事由我和断肠走一趟,纵不能挽救小桐流域,去探探虚实亦可。” 秋水无痕抬眸,拂袖道:“暂且不必。” “为何?”恣无意吃了一惊。 “此事已经有人介入,虽说其目的不纯。然值此多事之秋,也就不论其出身原委。” “掌门是指?” “根据白葫芦山递出的消息,目下扈西河的四正盟已经赶到。另外,还有一股势力已经插手其中。” “谁?” “萧老四。” “他?”恣无意瞬间了然,无怪乎掌门会说不论出身,不究原委。 的确,这两路人马名声上虽然都不怎样,但是其愿意在根本上与魔界持对立,对眼下的欲海天而言并不是坏事。 至少,大是大非还分的清。 秋水无痕颔首,他亦是这样看。 目下几大门派,不是求自保。就是被解印人缚住手脚,致使很多事情都无法顺利施展。 现在,能有他们去拖住魔界的步伐,无异于给大家争取到了极大喘息机会。 诗断肠道:“既然如此,掌门现在提这些,是想我们如何做?” 秋水无痕扫过门口,对两人道:“我有事需离开,宗门便暂时由你二人负责看守。 还有,如渊那边尤其给我盯仔细,别让他再溜出去。” 恣无意明白他的顾虑,知道这是为什么,道:“掌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稍后,你现在给我去准备笔墨,我先给行岩踪去一封信。” “好,我这就去准备。”恣无意转身去准备笔墨纸砚。 诗断肠看他离开,向秋水无痕道:“何事让掌门如此着急?” 秋水无痕怔了一下,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去见个老朋友。如今欲海天乱了,多年没见,我有些不放心。” 闻言,诗断肠没有再问。 恣无意很快取来笔墨纸砚,秋水无痕将信写好递给他,道:“你亲自走一趟,速去速回。” “是。” 等他离开,又对诗断肠道:“看好宗门,我去去就回。” “嗯。” 一瞬间,崇德殿变的空空荡荡。 诗断肠默了默,随后往后山而去。 月之躲在角落里,一排长的枝繁叶茂的月桂挡住他的身形。 等到确定左右无人,才偷偷跑回墨如渊的院子。 “回来了?他们去哪儿了?”墨如渊看向来人。 “回师兄,无意师兄和掌门都离开了,断肠师兄……嗯,去后山了。” “哦?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开?” 月之摇头,隔太远他听不清。 而且他也不敢动上真元,怕被发现。偷听掌门谈话,罪还是很重的。 所以,他只敢远远的望着。 墨如渊:“……” “师兄,我要靠太近,会被发现的。到时候掌门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掌门不会罚你,但他肯定会罚我。 “咳……” 墨如渊一阵干咳,掩饰自己的尴尬。不可否认,他每次跑路,背锅的都是这孩子。 道:“那你总该看见他们往什么向去了吧?” “不知道。” “……” “师兄你知道我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问我方向,我问谁去?”总不能,你让我随便揪个人问,掌门和师兄去哪儿了? 那咱们还偷偷打听干嘛,你直接问掌门不就行。 “……” 墨如渊气结,再次让月之堵的无话可说。他现在怀疑,掌门是不是特别去打听了,然后把月之塞到他院里。 省的自己要跑要打听,然后这孩子南北不分。 抬手让月之先下去。再看见那无辜的脸,他怕把自己气死。 月之偷眼微瞧,晓得自己这是被烦上了,顿时也不敢再给他添堵,摸了摸鼻尖便悄悄离开。 屋内只剩他一个,但墨如渊感受不到半分安静。他很烦,烦的有一腔子的怒火,而无处发泄。 事实证明,有些人就算受伤了,也一样不省心。 晚饭时,月之进来发现人不见。 急忙奔出院里,跌跌撞撞找到诗断肠。 “师兄……” 第一百八十七章:暗潮暗涌 墨如渊跑了,拼着重伤也跑了。 月之想不通,那么伤重的一个人怎么跑的? 可是人就是在他眼皮底下跑了,所以他此刻跪在崇德殿。 掌门不在,诗断肠要罚他,他也认罚。谁让自己守在外面,没有守住。 还是恣无意送信回来,听说始末后,向诗断肠说了情,免了他一顿罚,好教回院子待着。 只肖把院里收拾好,指定墨如渊啥时候还得回来。 诗断肠看着离开的月之,暗怪恣无意是不是太纵着他。回回让看住,回回看不住。 恣无意笑道:“真看住了,那如渊还怎么跑?他那性子,几时闲的住?掌门让月之伺候他,你还没看出来吗?” “看出什么?” “掌门这是存心磨如渊的性子,但是又担心他在山上憋坏。所以才挑了月之这么个迷糊性子,不然你以为怎么回回罚,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回罚了,下次接着犯。” 诗断肠看了他一眼,顿时明白了:“那咱们要把人追回来吗?毕竟,这小子身上的伤也不是闹着玩。” 恣无意踱步,琢磨了片刻道:“你让人盯住王城和小桐流域,二者他必择其一。” “好,我这就安排下去。”说罢,他匆匆离开。 那墨如渊呢?他自然是跑了的,一个月之哪里看的住他。 只是身上的伤,确实有点麻烦。 至少,这几日他还是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疗伤,等伤情稳定再去找人打听一下看最近哪里不太平。 然后,再决定去哪里。 不过,要论不太平,那恐怕现在哪里都无法和小桐流域相提并论。 哪怕是被常帶子(虫子)占据的万隆城,此刻也难夺其半分锋芒。 原因很简单,万隆城虽破,可到底还在大半城民逃往别的地方安身。 小桐流域就不同了,这是近乎被血洗。伏尸百万,血流漂杵,说的便是这么个景况。 幸得扈西河带领四正盟,萧老四带着天地堂赶来,关键时候,这才保下一个白葫芦山和少部分的仙者。 其他的不是反抗被杀,就是投降被抓。 而一个白葫芦山,此刻还让照红妆带人把山脚下,里三重外三重围个水泄不通。 营帐中,照红妆听完小兵汇报,让人回去继续盯着。 雨酥儿替她沏好茶,放在案上道:“主人何不一鼓作气拿下这些无用之辈?留得他们狗命存活,没得后面惹出变故。” 对于这点,花中影也存了相同的疑惑。他们现在士气正盛,要攻下白葫芦山完全没有问题。 然而大好机会,魔子并没有让他们乘胜追击。而是选择,在这山脚下安营扎寨。 怎么看,都像是有意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照红妆提起茶壶给自己到了一杯清茶,袅袅的水汽让人对她的表情看不真切。 但听她娓娓道:“咱们此回只在立威,不在其他。要赶尽杀绝,那是有些人该干的事。 咱们,不在此例。” 雨酥儿瘪瘪嘴,老说的云里雾里,她是听不懂啦。遂只能拿一双美眸去瞅花中影,这种事情她最懂。 果然,下一刻花中影接了腔:“魔子可是指那三位?” 照红妆笑道:“正是。” 这替人冲锋陷阵可以,但不能替人把什么事都做尽。 须知江上想要坐的稳,天下终得自己去打。 不然,本座打下的江山为何要送人? 欲海天这块肥肉她想要不假,可是在什么都不明朗前,她何苦拼命给他人做嫁衣? 而且,有人比他们急,不是吗? 花中影点头,事情确实如此。论立威她们已经做到,接下来自然该猫戏老鼠徐徐图之。 道:“不知下回攻打,是什么时候?” “嗯?”照红妆刚想回答,却倏然看向帐外,将茶推向旁边,道:“来了。” 说罢,睇向花中影、雨酥儿,你们出去看看。 二人会意,即出营查看。 原来是魔兵抓到了一个仙者,身上带着送往各派的求援信。 花中影道:“抬起头来。” 仙者不敢违背,慢慢的把头抬起,才知道大家口中嗜血魔女,竟长的如斯花容月貌。 “是谁让你送信的?” “没有人要求,是我自己要送的。” “不说实话?”花中影递了一个眼神给魔兵,那魔兵眼疾手快封住其真元,然后操起棍棒一顿猛打。 等把人打的气息奄奄,才让提起来。 花中影再问:“还是不说?” “我……我说。” 雨酥儿掩袖,嗤笑道:“早这样,不就省了一顿皮肉之苦。 还真是贱骨头,不打不乖。” 花中影斜眸,某人顿时捂住自己嘴巴,露出娇媚一笑。 好姐姐,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您问,您问,您就当妹妹我是个屁,不存在就好。 花中影懒得理她,对仙者道:“说吧,是谁指使你?” 那人趴在地上战战兢兢道:“是…是晓落年。” “晓落年什么人?没听过啊?”闻言,雨酥儿忍不住插嘴道。但稍后触及某道眼神,立马识趣的捂上。 好嘛,不说就不说,那么凶干嘛? 可怜仙者被打的头破血流,涕泪横飞,经她这一问,更觉得悲从中来,又惶又恐,连回个话都是惴惴不安。 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零零碎碎道:“晓晓落年是附近山上的仙者,在小桐流域也算薄有名声。 本身也有一批人追随,不过……不过都死了。 小桐流域沦陷后,他被四正盟的救下,现下也在白葫芦山。” 花中影蹲下身,接过魔兵手上的棍子,一下一下打在自己掌心,道:“只是他吗?” “嗯。”仙者拼命点头,不是他怕死。他只是被打怕了,这种挨打不能抵挡的滋味受一次就够了,他不要再有第二次,遂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把知道的全都说了:“晓落年和亘主事提出送信,请人搬救兵。 但亘主事不同意,说白葫芦山未到真正的绝境。遇事,不可未战先言败。晓落年见主事不同意,就私下找到我。说只要我顺利把信送出去,就赠我一粒增长百年道行的丹药。 我我想要那颗丹药,就就答应替他送信。” “四正盟呢?还有天地堂,他们没有说过什么吗?”花中影问到,四正盟其实还好。 落在她眼里,也不足为惧。 但天地堂不同,此前萧老四、林卯都是自她们这边脱出去的。原以为,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 舍弃也就舍弃了,而现在小丑已经跳出名堂,还要和自己对着干,那就不一样。 花中影很清楚,和素鹤这种正人君子打交道,哪怕是彼此同陷困局,她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 因为对方不会反复无常,不会背弃他的原则。 萧老四、林卯不同,他们两个,一个真小人,一个伪君子。无论是哪个,沾上了,那都是养了条毒蛇在身边。 如果他们还有求,倒还好说,以利诱之。 可现在他们弄了个劳什子的天地堂,摆明了是个和过去划清界限,这是打算在乱世分一杯羹。 这对她们来说,不是害怕,只不过被缠上会觉得很麻烦。 “扈盟主和萧君说誓与白葫芦山共进退,要亘主事别忧虑。”仙者看着她手上的棍子不自觉咽下口水,就担心那棍子突然打到自己头上。 花中影道:“信呢?” 魔兵自袖中取出,道:“禀大宫主,信在小的这里。” 说罢,恭敬的递过去。 花中影看了看,发现一共好几封。诸如春秋翰墨、无生门,御魂门,连百里家和王城也有。 几乎是把当下能找的都找了,妖境如果不是隔得太远,估计也有一封。 打开其中一封给春秋翰墨的看,也无非就是魔孽猖獗,请速相救。 “烧了。”花中影把信交给魔兵。 魔兵闻言,立刻把所有信当着仙者的面儿烧的精光。 仙者看的瞳孔紧缩,本能的想要去扑救,结果对上花中影的棍子,又默默的把手缩回来。 喃喃道:“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花中影微微抬眸,眼底迸出寒光,冷声道:“晚了,本宫最恨一心摇摆不定之人。” “不要,不要,不要杀我。”仙者登时不顾疼痛自地上坐起,手脚并用的向后快爬。 然他爬的再快,又怎及得上花中影步伐快。不过眨眼的功夫,香风以到跟前。 仙者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哀哀凄凄,惶惶惊惧的看着她,祈求道:“放过我,放过我……” “放过?”花中影嘴角噙住一抹冷笑,道:“本宫为何要放过你?” 说罢,不待仙者在开口,手起棍落,直打了个脑浆迸裂。 那仙者两腿抻直,瞬间归了冥府。 雨酥儿看罢,娇娇的笑道:“杀人这种粗活,让妹妹来就好了。 姐姐亲自动手,也不怕弄脏自己。” 花中影看了她一眼,回眸同魔兵道:“拖下去,你们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 说完,便把棍子随手一扔。 雨酥儿笑容僵在嘴角,好嘛,合着这是在敲打自己? 等回过神,花中影已经回到营帐。 忙放下双手,扭着腰肢妖妖娆娆跟了进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要返攻吗? 花中影、雨酥儿前后脚回到营帐,照红妆询问了情况,随后三人又就着什么时候攻打还是坐等鱼儿上钩,好好讨论了一会儿。 而那边亘辞派出去打听仙者下落的人,已经将消息汇报给他。当得知仙者是因为私下和晓落年达成约定,继而因此落入魔军爪牙。 更因此,被花中影一棍毙命。 死状之凄惨,可以说是不忍直视时,一时扼腕不已。 扈西河道:“亘主事,请节哀。 当此时节,我们应该收拾伤痛,重整旗鼓,好替小桐流域无辜丧命者讨回一个公道。” 萧老四亦上前道:“扈盟主说的对,晓落年仙友此举纵有不妥,然其大方向也是救大家,亘主事就不要再在此事上介怀。 咱们,总得以大局为重。逝者已逝,活着的人仍得继续不是。” 晓落年缩立人群之中,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周遭的眼光让他委时很难适应,虽然自己此举是有不妥,可他也是出自一片好心,也是想要救众人。 而这人时运不济,一下山就落入了魔军的手中。也非他之所愿,毕竟魔军威势赫赫。 仅凭他们,如何能抵挡? 虽然得四正盟和天地堂之助,大家得已暂时栖身在白葫芦山。但照红妆的魔界大军,已然将山下重重包围。 就算彼此是仙人,他也飞不出那个罗网。 如此,何不向他人求援?难道真的要坐等众皆死绝吗? 虽然如此,可周遭的眼光和议论还是让他臊的无处躲藏,连着看向众人时都是躲躲闪闪。 心下想到,纵然我有不是。不该以丹药诱骗他,那也是他贪心才会上我这当。 他若不贪,自可待在山上苟活。 刀疤三看的冒火,平素和仙者虽无几多来往,归根究底大家也是在同一座山上的同修。 就因为某些人的不老实,结果窝囊的丢了性命。 同亘辞小声道:“主事,你看我们要不要趁此对魔军发动反攻?” 亘辞道:“为何是此时?” 刀疤三道:“前阵咱们因魔军来的突然,被打的措不及防。 如今仙友遇害,大家皆是义愤填膺。我觉得,此回咱们或可趁机一试。 魔军那边,必定猜想我们得知仙友遇害悲痛不已,对其心生畏惧。 殊不知,我们正是因此生出战死之心。 正所谓哀兵必胜,即是这么个道理。既然大家没有退路,何不背水一战拼个你死我活。 哪怕是最后失败,我相信诸位仙友也是无怨。” 说罢,他环视众人。 果见一个个双目赤诚,或愤怒或冷静或沉着,亦或隐隐泪光,但都是包含死志。 皆愿冒死一战,也不愿被人死角苟且偷生。 亘辞叹口气,侧眸迎上扈西河和萧老四之眼神,道:“两位,可有退敌良策?” 这话问的,倒还真的把两人问住。 扈西河本来是惯行独来独往,因着猎杀罪者的缘故,再加上后面诸多的事情,才有今日的四正盟。 但真论行军打仗,他其实不是个好料子。单打独斗没问题,排军布阵则非他之所擅。 不然,他也不会百妙峰下几次兴兵,最后反被花中影、雨酥儿逼的退到祁云岭。 直到近日招兵买马补足人数,才再次出山。 不过他身边有个叫罗旦的人,修为虽不是最出色的,但这人素来有几分才气,至少比扈西河这般喜欢用拳头解决事情的,多了些急智。 他跑到扈西河耳畔耳语几句,随后悄悄恭立其后。 扈西河不动声色听罢,朝萧老四摊手道:“久闻萧君才智无双,今日之战,不若就请萧君拟个计策,也好解众人倒悬。” 萧老四本想先等扈西河这边开口,若是计策可行,就用他。不行,担责任的也是四正盟。 可是没想到,扈西河眨眼就把火势烧到他身上。 加上亘辞、刀疤三等人目光灼灼,注视之下,他打算说出口的话,一时竟卡在喉咙出不来。 遂拱手作礼道:“容萧某,稍作思考。” 亘辞道:“萧君可慢慢想,磨刀不误砍柴工,咱们急不在此一时。” 随后同刀疤三道:“你带几个弓箭好手先去山下盯紧对面的魔军,一旦有情况即刻回来通报。 切记,不要和对方发生冲突。” 遇事,保命第一。有什么事,等回来再做商量。 万不可,和敌人硬碰硬。 萧老四目光随着刀疤三离开,渐渐染上几丝迷离,暗中同林卯传音但:“林斋主,你有什么计策可用?” 林卯不屑冷哼,他早就说过替正道卖命赚吆喝,那是赔本的买卖。 虽然能得好听的名声,前提是得他们先吃亏。你吃了亏,他们才觉得可以与你谈话。 否则,一日是恶人,终身休想做回好人。 回音道:“你是堂主,大事自然是你做主。” 萧老四转了转手上长箫抵住自己下巴,以缓解自身的尴尬,落在亘辞等人眼里,则是他用心在沉思。 接着给林卯递话道:“斋主不也是本堂的副堂主,咱们之间何须分个彼此里外? 再者,斋主不为自己搏个好名声,你能争得过百里素鹤这颗正道之石?别忘了,忘忧姑娘似乎对此很是欣赏。 听闻,一直对其念念不忘。” 林卯眸光骤寒,睇向萧老四:“那又如何?不过是虚有其表的小白脸,仗着自己会投胎。” “唉唉唉,话可不是斋主你这样说。百里素鹤是不是虚有其表,忘忧姑娘不知道吗? 这女人嘛,有的时候能给她快乐才是最重要。否则,欲海天缺好看的皮囊吗?不缺,所以为什么,斋主还不懂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被人戳中痛楚,林卯登时恼火万分。 他不是什么情种,但遇上忘忧这个女人后,偏偏就往死里着迷。她和谁不清不楚,勾勾缠缠都好。 都抵不过她一句,她心里只有他。 可这话在百里素鹤出现后,就变的什么都不是。 萧老四见他上钩,才不紧不慢继续给他传音道:“萧某是想告诉斋主,咱们过去那套用力量征服美人的方法已经行不通了,过时了。 你要想报的美人归,就得投其所好,使美人开怀,你才有希望。 百里素鹤什么好?名声好。不管大家平时如何看不上,如何轻贱,有一条大家其实都懂。 人家干的可都是正正经经的事儿,德行上并没有什么污私。要不,无生门能为了一个解印人,就替亡师收徒? 至少,人家人品是可信的。 但你林斋主可就不同,咱们都是淌过臭水沟的人,上来了,味儿还在。 你说,美人儿选谁?” “……” “所以啊,眼下咱们干的虽是亏本的买卖,但其实斋主你才是最大的收益者。 功名是你的,美人也会是你的。 如此,何乐而不为?” 林卯默然,即便他不想承认,也看不上所谓正道名声。但萧老四说的确有他的道理,什么时候名声不好的人总是要比名声好的人吃亏。 名声好,哪怕你是道貌岸然之辈,一样有大把不明真相的人死心追随,就如同眼前的人。 萧老四看他已不再那么抵触,遂传音道:“如何,眼前可是你我博取功名的大好机会。 错过了,可没有后悔路。” “……让我想想。” “可以。” 亘辞见萧老四一直抵箫不语,只当反攻非儿戏,自己不擅此道,故耽搁的时间长些,也是合情合理。 便安抚众人,耐心等待。 直至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萧老四才将长箫放下,转身同亘辞拱手道:“萧某有一浅见,咱们可以坐下一道商量,看看是否可行。” 亘辞闻言心下一喜,忙招呼众人入座,道:“萧君请讲,我等洗耳恭听。” 扈西河心有疑惑,然罗旦在身后悄悄拽了他一把,示意其暂勿多言,静观其变。 于是,就见萧老四坐下后,抖了抖衣袖道:“魔军人多势众,咱们兵少力寡,强攻必然是咱们吃亏。 故,萧某欲在今夜偷袭。 趁其不备,攻其不意。” 亘辞听罢,微微蹙眉,道:“敢问萧君,这偷袭是如何一个袭法?” 众人齐出,则目标太大,不易脱身。数几而动,则未免人单力薄,恐力有不逮。 扈西河也在一边帮腔道:“是啊,萧君既然有计,可得把话说清楚。免得大家自行理解,一会儿出什么岔子。” 萧老四暗骂扈西河如今也是只狐狸,然面上仍是谦谦君子道:“萧某欲以大部队埋伏林中,小股人员进入魔军阵营。 以期今夜杀去部分魔兵,而后亦可三五不时重复,使得魔军疲于应战。” 亘辞思索片刻道:“萧君觉得此事成功几率有多大?” “只要不遇上魔子,咱们即便是对花中影、雨酥儿也有抽身之机,扈盟主你说对吗?”萧老四手把长箫,倒还真的有几分运筹帷幄之感。 扈西河暗自冷笑,这是嘲讽自己是两个魔女的手下败将吗? 自己在她们二人手底下屡吃败绩,看来给了有些人肆意攻击的理由。 笑道:“然也。” 第一百八十九想:夜袭 萧老四在扈西河那里碰了一颗软钉子,心想晚上偷袭魔军还要他出力,事情便这么一笔带过。 亘辞听他两人说的如此信誓旦旦,心中的不安顿时去了几分。但还是有些担心道:“那不知今晚夜袭魔营,都有哪些人?” 萧老四靠在椅子里环顾众人,道:“偷袭魔营,人多反而误事。 依萧某浅见,我看不如咱们三方各出两人,扈盟主你看如何?” 扈西河无所谓,道:“我没有意见,端看亘主事如何决定?” “那就这么说定了。”萧老四一口接过扈西河的话,把事情定死,转头同亘辞道:“既然扈盟主也同意,那萧某就先表个态。 天地堂,由萧某和林副堂主进入魔营。 不知扈盟主可有进入魔营的人选?” 扈西河暗暗冷笑,这是咬上四正盟了吗? 淡然的看向身后道:“四正盟,由本盟主与罗旦入营,不知萧君对这个安排满意否?” 呸,这种时候他能说不满意?压下心头怒意,笑道:“扈盟主这话可就令萧某愧颜了,亘主事都没开口,萧某怎敢置喙?” 亘辞虽直,但并非听不出二人话语里的机锋,遂出来调和道:“二位都是心系正义之士,亘某与白葫芦山众友感激不尽。 眼下天色即将暗淡,咱们不如趁它全黑之前,再把一些细节敲定如何?” 扈西河道:“愿听亘主事之言。” 萧老四摁下不快,含笑道:“如此甚好……” 而眼看即将天黑,花中影同照红妆道:“属下观风中气息有异,只怕白葫芦山等人会选择在今夜偷袭。 您看我等,是否要传令下去戒备?” 照红妆享受着雨酥儿推拿按捏一条龙,半睁眸子道:“你不把鱼网撕开一道口子,鱼儿怎么游进来?” 花中影怔了怔,道:“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准备。” “去吧去吧,别一下把鱼都弄死了,要把鱼慢慢往鱼网里面,这才有意思。” “属下晓得。”说罢,花中影作礼退下。 雨酥儿挑眉道:“主人怎么知道,这些鱼儿,他就一定会来呢? 万一,他们只是被主人您的气势震慑到了,害怕而已。所以,只是出来虚张声势做做样子。” 照红妆轻轻抓起她那细嫩的柔荑,放在鼻尖闻了闻:“酥儿的小手,是越来越香了。” 雨酥儿娇羞柔媚的低下头,缓缓抽出,继续给照红妆按捏道:“都是主人疼爱,酥儿才能有现在的造化。 不然,酥儿或许还在哪里乞食茶汤。” “那也是你该有此番造化,本座不过是顺手而为。”照红妆收回手,道:“去给本座煮一壶茶过来,还是要那一款竹林晚唱。” “是。”雨酥儿提起裙摆步下软榻,走到案前,升上红泥小火炉。 取来天青白瓷,为照红妆细细煮上一壶竹林晚唱。 所谓竹林晚唱,是指自清晨竹林取回露水,至夜晚流萤虫唱细细烹煮,则别有一股清香。 也是照红妆素来爱喝的茶,只不过她自己煮不出这股清香雅韵。 倒是雨酥儿,能煮出其中六分韵味。 夜晚很快到来,正好也是流萤飞舞的季节。 魔军之中一片静谧,安静的仿佛世间美好大抵如是。 按照之前定好的计划,萧老四、林卯从正面进入。扈西河罗旦在左,亘辞、晓落年在右。 至于大部队,则埋伏林中作为接应。刀疤三则领弓箭手在暗处掩护,一切就那么有条不紊的进行。 萧老四和林卯先摸到一个营帐里,刚进入就被魔兵发现,然人未及出声,就让林卯瞬间要了性命,至于其他的则一个都未逃过。 两人一次得手,又接着往其他的营帐钻。倒也有几分默契,一个动手一个放哨。 另一头的亘辞和晓落年,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好,连扑几个营帐都是空的。 亘辞疑心道:“怎么会没人?咱们是不是中计了,魔军早算准咱们会来?” 晓落年蹙起眉头,想起今日议事上的难看,同为小桐流域仙者亘辞也不帮自己说话。反而任由众人对自己指指点点,一时上也是恼恨在心。 环顾四周道:“能有什么计?就咱们那点人手,不入流的修为。人家魔子兵多将强,需要用计吗? 我看呐,他们定是觉得咱们不敢来。所以都是跑到别的营帐喝酒吹大话去了,我们再里面走走。” 亘辞道:“不可,事出反常必有因,我看咱们还是先去找萧君或者扈盟主汇合。” 晓落年登时心中不喜,只道好你个亘辞,往日里兄弟长兄弟短,这才多久的功夫,就心向外人。 那扈西河、萧老四是什么人你不清楚,林卯此人还不清楚?这可是害了你白葫芦山几条人命,害了玉臻峰,害了咱的凶手。 如今他换个身份来救你,前仇血债你就全然忘啦? 将脸一沉,背过身道:“要去你去,他林卯罪孽我可没忘。” 说完,也不等亘辞开口,人射入魔军阵营深处。 亘辞跌脚,无奈提起真元急急跟上。 再看扈西河和罗旦,两人也称得上有惊无险,连连得手好几处。 只是这边的营帐都分部的比较散,就和撒珍珠似的,东一颗,西一颗,没个定数规律可言。 罗旦解决了手上的魔兵后,将剑搁在袖子擦了血迹,凑近扈西河道:“盟主,我看今夜这事透着蹊跷。 估摸着咱们已经走入敌人陷阱,接下来需得小心才行。” 扈西河听罢,暗暗点头道:“我亦有此感,咱们同花中影也打过几回交道,这回恐怕又是她的搞的鬼。” “嗯,不过都是魔兵,杀一个不亏,杀两个保本儿。 咱们能杀几个是几个,日后对咱们四正盟说话做事也是有好处。”罗旦掣剑,猫腰小心往前进。 扈西河回眸看向身后,见无甚动静,往后退行几步才转身快步追上罗旦。 一来二去,倒是很快和亘辞、晓落年撞上。 乍相见,晓落年立刻起了敌意:“二位,可有得手?” 罗旦见状,当下抢在扈西河前道:“不多不少,小有获益。就不知,这位晓仙友斩杀了多少魔兵?” 晓仙友,小仙友。 这不是明摆了要压他晓落年一头吗?登时把他气的脸色铁青,偏又说不出口。 毕竟,他这一路过来,别说魔兵鬼影都没碰上。 亘辞见他脸色难看,心生不忍,拱手向罗旦道:“不瞒罗仙友,扈盟主,我们这路并未遇见墨兵。 依我看,十有**是中计了。” 顿了顿,接着说到:“趁着眼下魔军尚未反应过来,不如先撤。” 扈西河刚想开口,就遭晓落年怼道:“撤什么撤?不是你说大丈夫不可未战先言败,不用向各派求援? 怎么现在魔兵都没遇上,你就喊退了?” “落年兄,你这是……”亘辞有口难言,他那么做也是考虑到事出突然,各大派未必能赶来驰援。 而且,眼下封印才是各大派的重中之重。 小桐流域虽遭魔子毒手,然它并不是魔子眼中的重点,只要他们稳住,便自可从这场浩劫中挣脱。 扈西河给罗旦打了个手势,两人皆往后退了一步。看了彼此一眼,都打算看热闹。 倏然,空气中弥漫起诡异又悚人的气息。 亘辞急回身道:“什么人?” 雨酥儿自暗处走出,轻拍手掌。随着三声脆响,背后浩浩荡荡魔军骤然现世。 她道:“要你们命的人。” 然后,又看了眼扈西河,道:“好叫你们知道,什么人可信,什么信了要丟性命。” 说罢,对身后魔军道:“动手。” 霎时,喊杀声震天。 饶是他们四个也算修为可以,但转眼就陷入了苦战。 魔兵不畏死,杀了一波又来一波。而且他们杀的速度,远跟不上魔兵增加的速度。 是故,渐渐的就陷入疲于应对。 而雨酥儿则咯咯一阵娇笑,向后纵上树顶观战。 任你扈西河如何气急败急,一时间也耐她不得。 扈西河迅速同罗旦靠在一处,道:“我去对付那个女人,你自己小心。” 话音一落,抬手间长枪赫然现世。 随他掌心微盘,枪身恍若游龙径向雨酥而脚下的大数疾射。 “轰”的一声巨响,大树四分五裂,雨酥而飘然而落。 悬在腰间得百妖衔香佩登时发出悦耳之声,众妖齐出。 扈西河抬手召回长枪,冷哼道:“哼,又来这套。” 说罢,长枪化作一颗宝珠耀出迷离毒氛。伴他一掐诀,一施咒,顿生无穷变化。 与百妖顷刻斗了一个天翻地覆,连着魔兵都跟着遭了殃,误伤误死不知几多。 而扈西河一招得逞再纳珠为枪,倏的刺向雨酥儿面门,道:“没有花中影,你以为还有机会从我手上逃走? 你的人头,我扈西河要定了。” 雨酥儿登时气的粉脸带煞,手上披帛顿化成剑,凛凛寒辉折射出森森杀机。 反唇相讥,道:“哟,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姐姐的对手。看来,你是承认……不如女人咯。” “住口。” 扈西河顿时怒上眉山,一枪即是接天掀地,打的雨酥儿倒飞呕红。 “你话太多了。” 第一百九十章:罗网 “是吗?” 雨酥儿翻身落地,复提一剑再度欺身逼上,道:“许你无能,还不许奴家说道说道? 扈西河,你也就这点能耐。” 只见她剑光一展,妖氛迷荡。这种似毒非毒,似迷非迷的感觉,使得扈西河手上的长枪瞬间失了三分准头。 扈西河心底一惊,区区些许时间未见,这魔女竟有如此精进,着实是自己小看了。 当下把定心神,与雨酥儿连战数合。对招之间各有胜负,一时战的焦灼。 而另一头,萧老四、林卯屡屡得手后,摸进了一个营帐。 刚进去,林卯忽的一身杀机骤提,背后萧老四没料到他突然止步,迎头险些撞上:“干什么不动?” 林卯执剑不语,萧老四才惊觉氛围有异,抬头打量间,双足比他的反应要快,已自行往外挪。 花中影手执墨剑,冷艳明丽的眸子,透着荡荡杀机:“来都来了,老朋友不叙叙旧,就走吗?” 说罢,漆黑的帐内,“噗”“噗”自行燃起数盏明灯,将彼此照的无所遁藏。 萧老四转过身,自林卯背后闪出,执箫拱手道:“大宫主,真是风采依旧。” “好说,你二位,不给本宫一个解释?” 林卯冷笑道:“解释?这就是林某的解释。” 说罢,即是六煞噬心上手。 彼时用在邹寂人身上的招数,这次轮到花中影。 “雕虫小技。”花中影看罢,一声冷哼,墨剑被插入地面三尺,剑身顷刻溢出无限神光游丝,将那孤魂野鬼,眨眼打作青烟。 “还有别的招吗?没有,可就换本宫出手。”花中影抽出地上的墨剑,拂袖擦过,折射出阵阵寒光。 林卯心下怒火交织,厉目睁大:“萧老四,此时你还要留手吗?” 如果是这样,干完这票,大家一拍两散好了。 萧老四难掩尴尬,赔笑道:“斋主说笑,你我既然同进自然同退。” 登时一萧打处无数牛毛细针,道道寒芒直扑花中影双眼,不等花中影提招因应,即与林卯两分左右,同时进逼。 林卯自前面招行失利,就知道花中影此人不容小觑,出招再无保留,招招狠辣致命:“别给这女人出招的机会。” 一时,竟是与萧老四联袂欺上,近身快打,使得花中影的强招短时间无法发挥,被迫与两人缠斗。 萧老四长箫点点,皆向花中影要害而去。而林卯则是一剑缠的她,难以脱身。 眼看就要让两人得逞,花中影倏然剑放寒光,只见其扑灵灵滴溜直转,剑身忽然荡出恐怖威压。 将二人同时震飞,跌出数丈。 还没等他们起身还招,威威掌风夹杂兽吼从天而降。 林卯当即剑光耀顶,堪堪将掌风挡在三尺之外。 与此同时,膝盖渐有弯曲之势。由此可见,此掌之可怖。 萧老四从地滚起,眼角余光瞥见林卯额头已现涔涔冷汗。心知林卯难以久撑,趁着有他抵挡,登时长箫作剑。 一道剑光天分两线,一线阴阳一线晓光。 忽来异变,使得花中影立时色变。 对上萧老四此招,不敢有丁点大意。 忙运极招以应,随即心念微动,那压林卯头顶上方的风犼张开大口,吐出两道风刃“啪啪”袭向萧老四身后。 林卯急呼:“小心。” 萧老四闻言,急忙回剑以应身后危机,剑里锋芒霎时与风中刀刃斗个势均力敌。 然同一时间花中影的墨剑也已经逼到跟前,眼看补了西墙无法救东墙。危机之际,林卯霍然震开风犼,足下神力遁地倏至,有如一团白雪眨眼消去凛凛危险。 飞身一掠快速朝花中影劈出一剑:“快撤。” 萧老四也晓得不能和其力斗,久战必然对他们不利。 遂转念想到扈西河等人,不知他们那边的情况如何?不过一想到自己和林卯都中了埋伏,他们恐也不乐观。 但眼下管不了那许多,与其在这里被耗死不如及时撤退。 于是朝花中影虚晃一招,得手后即向林深处纵去。 花中影收了风犼回掌,提剑直追:“想跑?” 密林中,两人七弯八绕,正好和疲于奔命的亘辞等人撞上。 两人回头急看,这真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晓落年一脚踢飞近身的魔兵,迅速靠向两人。性命交关的时候,什么仇不仇恨不恨那都是屁话。要报仇,至少也得有命先离开这里。 满天闪烁的剑光逼近,想活的人哪里还管得了许多,道:“两位,还请定个退敌之策。 否则,咱们只怕都得死在这里。” 罗旦心里一通鄙夷,但他没有发作出来。道:“待在下去助盟主一臂之力,回头再来商议。” 说罢,与扈西河两两进逼,迫得雨酥儿手忙脚乱。 说时迟那时快,扈西河将长枪化作宝珠一抛,毒雾喷洒幽光迷离时,顿时袖住罗旦,往外纵去。 那边林卯、萧老四见状,骤然提招逼停花中影。趁此机会,亦抽身跳出包围圈。 只剩个晓落年,原指着两人不计前嫌搭救自己。结果两人看也不看,丢下他和亘辞径自逃命。 一时心里骂骂咧咧不止,活像谁欠了他的一般。 亘辞无奈,这都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搞起搞八,倏然使出一个极招后,提起他的衣领,流星赶月般逃出魔营。 雨酥儿收了长剑香佩,一身狼狈的迎住花中影:“姐姐,咱们还要接着往深处赶么?” 看看她,为了这些鱼儿,可是拼了一身的伤。回去还不知要几天,才能养回来。 花中影眸光暗敛,收起不耻。吩咐众魔兵:“追。” 随即一骑绝尘,将雨酥儿和众人远远甩在身后。 值此魔子亲自督战之际,雨酥儿哪里还敢偷奸耍滑,虽然暗怪花中影没事那么拼命做甚?可还是咬咬牙,提元纵身跟上。 至于浩浩荡荡的魔军,等她们到了,估计也差不多能跟上。 扈西河等人先一步奔出魔营地界,后头的萧老四、林卯紧跟第二,只有亘辞、晓落年遥遥落后。 且眼看花中影就要追上,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出手救下亘辞之际,刀疤三带人自山脚下冲出。 对亘辞大喊道:“主事,小心。” 说罢,几人俱是捻弓搭剑,连珠疾射。 亘辞抬眸,登时晓得其用意,只待箭矢近身时,忽然把身微侧,恰恰在这分毫之间与其擦身而过。 把一个晓落年吓的两腿抖颤,全无半点人色。 花中影拂袖卷住剑矢抛飞,随后掌纳元功,将数以百计的箭雨皆当在身前。 登时,箭矢落地纷纷如雨。 儿亘辞也抓住这一息时间,顺利与众人汇合。 道:“众人无恙否。” 扈西河颔首,以示自己没事。林卯、萧老四虽看不上晓落年,但对亘辞还是都报以尊重。 道:“我等无事。” 亘辞道:“无事就好。几位且先请上山暂歇,这边就交由白葫芦山自行解决吧。” 经此一役,亘辞清楚,这两路人马会及时出现,不过意在借白葫芦山博取名声。 至于真正的生死危机,还得他们自己来度。 萧老四嘴角浮现一抹尴尬,道:“亘主事说的哪里话,危难关头,天地堂怎可只求自身安稳? 林副堂主,你说是不是?” 林卯不想理他,但众人目下,却还是配合的点头道:“不错,林卯过去受人蒙蔽,所犯罪孽甚多。 而今正是赎罪的时候,我等怎么能够轻易离开。” 晓落年听得不忿,真是路走多了,什么鬼都能碰到。这种厚颜无耻的话,也能说的出口。 也不知刚才,是谁先丢下他们自己逃命。 道:“脸皮可真够厚的。” 此话一处,气氛霎时将到冰点。 亘辞忙道:“落年兄,少说一句。” 又对林卯赔不是,道:“林副堂主,对不住。” 刀疤三在一旁听得眉头直打结,心中对晓落年积压的不瞒,也因为花中影的反击到了一个临界点。 回头怒道:“我说晓落年,你他娘的不帮忙,至少请管好自己的嘴巴。 别他娘的关键时候,竟帮倒忙。 是不是大伙儿都死绝了,你才满意?” “三哥。”亘辞脸色急变,暗怪他不该如此冲动。 晓落年涨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只觉得自己流年不利犯太岁,现在是个阿猫阿狗都敢冲自己大呼小叫。 可迎上刀疤三凶神恶煞的眼神,他又干巴巴咽口口水,怂了回去。 说到底,他还是怕死。 万一对方给自己下钩子,激自己上当怎么办?他又不傻,这个时候做什么义气之争。 遂捏紧鼻子不在开口,只身形悄悄往里挪了挪,以备待会儿逃命找个好位置。 刀疤三是真觉得主事日了狗,才会答应收留他在山上。以前也没听说这货如此厚颜无耻,自私自利。 简直让人恨不得,一箭把他射成筛子。这才眼不见心不烦,看着干净。 而花中影身后大军以至,侧眸看了一眼后,不轻不重道:“如何,你们商量好了谁先出来受死吗?” 闻言,晓落年直接吓的面如土色。 第一百九十一章:原是白眼狼 刀疤三怒道:“住口,再上前一步就要你血溅五步。 届时,死不可埋怨。” 花中影还没开口,后来的雨酥儿噗嗤笑出一串银铃:“哎哟喂,我的好姐姐诶,有人要你血溅五步,妹妹我好害怕啊。” 花中影斜眸,道:“妹妹说的姐姐我都怕了,依妹妹之见,姐姐我当如何是好?” “那自然是让他再也开不了口咯,姐姐听不到何来的害怕。”说完,雨酥儿捂着嘴又是一阵咯咯娇笑。 刀疤三拿哪受得了她们这明嘲暗讽,气急怒执弓:“主事,请速回山上。” 亘辞不肯,道:“休得胡说,我们是一起出来的,自当一同回。” 扭头看向林卯、萧老四、扈西河等,萧老四道:“亘主事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等是不会畏死先逃的。” 唯晓落年闻言把头低的极低,把一身的存在感直接降到看不见。 亘辞感激的看向众人,拱手道:“此番大恩容亘某有命活下在行拜谢。” 随后把目光投向一眼望不到头的魔军,道:“要如何战,你说吧,我们接下便是。” 刀疤三急了,道:“主事,不可。” 然亘辞并未理会,径是看向花中影。 花中影将目光睇往雨酥儿:“妹妹,你说此事该当如何?” 雨酥儿笑道:“姐姐,咱们又不是正儿八经的人,守那么多人的规矩干嘛?”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咯,您说是不是? 花中影看向众人,道:“看到了吗?不是本宫不给你们机会,,而是我这妹妹说的对。 你既然说了由我决定……” 顿了一下,大声喝道:“众军听令,杀。” 话音落处,即是寸土变焦时。 数以万计的魔军同时朝白葫芦山发起攻打,喊杀震动四野。 与此同时,亘辞等人背后也杀出一票人马。 这些都是白葫芦山的仙者,人数却是少的可怜。对比之下只有少少的几十人,几万对几十,谁胜谁负可想而知。 很快,就让魔兵杀的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几十之数的人员,眨眼就有十余人命丧魔兵之手。这还是在众人齐心,更有刀疤三这等箭术惊人好手掩护之下。 雨酥儿在后头大叫道:“鱼儿们嘞,你们可得争点气。再不快些跑,我和姐姐可就不客气了。” 众人那个气急,纷纷回头与魔兵舍生搏斗。 奈何众人虽勇,魔兵太多。一个个浑身染作通红,也挡不住他们前赴后继的脚步。 晓落年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亘主事你倒是出个主意。” 刀疤三怼道:“晓落年,你现在离开白葫芦山说不定还来的及。你要是犹犹豫豫,稍后跑不了,可就得跟我一块死。” “刀疤三,我敬你是白葫芦山的修者,故处处忍你一头。你别真以为我晓落年赖着你们不成?” 他话音刚落,魔军之中即有一只箭矢呼啸而来。 吓的晓落年二话不说,拉了一个就近的仙者替自己挡箭。 那仙只顾杀退魔兵,没防备他会如此作,登时被一箭穿心爆体而亡。 “晓落年,我杀了你。”刀疤三眼看同修遇害,怒弓连张。 而晓落年也晓得,白葫芦山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将身一纵,避开刀疤三逼杀,竟是往魔军阵营而去。见到花中影,双膝一曲跪下道:“我愿投效两位宫主,肯请两位救落年一命。” 雨酥儿垂眸把玩手上的披帛,道:“救你不难,只是我们为何要救你。没搞错的话,你是欲海天的仙者是所谓的正道。 救你,那不就是救敌人? 你不觉得你脑壳有坑,也别觉得我们跟你相同呀。” 说罢,即有重重魔兵将他包围。 晓落年不想死,所以他快就有了动作,在头上的刀剑砍下前忙道:“我可以帮你们去杀了他们,只要二位愿意给我一个活命的机会。” “哦?”花中影听到这里,眉梢微挑,道:“你要是能杀得他们其中一人,本宫就给你一个表忠的机会。 杀不了,不止他们要杀你,本宫亦要剐了你。 这点,你可听明白了?” “听听明白了。”晓落年抬手擦了把冷汗,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忽然回身看向对方亘辞等人,想了想,定下杀心。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们不死一个我怎么活? 抹了一把脸,低头脚步奇快的杀向对面。 亘辞悔不当初,不该因为当时覆灭柳心斋那点情谊,而给大家招了一只白眼狼。 刀疤三道:“主事,这个畜牲交我,你去帮大家。” “小心些。”亘辞叮嘱道,随即仗剑放倒一批魔兵,解了几个仙者的围。 晓落年身法快,刀疤三亦不慢。他出刀狠,他出箭疾。 彼此都是存了相同的心思,都想对方死。 刀疤三挑上自己,晓落年是愿意的。因为几人之中,修为都他之上。唯有这个刀疤三,脾气冲不说,修为与自己不相伯仲。 怎么看,那都是柿子里面最软的一个。他不挑上自己,自己也要找他。他看自己不顺眼,自己何尝愿意看他? 刀疤三侧身闪开迎面一记刀芒,抬手即是连搭数剑,同时射向晓落年。垂眸扫过衣服上裂开的口子,眼底有了几分凝重。 只道这货两面三刀,没想到刀是真的有些来路。遂收起轻敌之心,开始小心应对。 而晓落年在避开前三支,用刀击落一之,还有一支怎么也避不过。那箭噗的穿过他的左臂,力道之大带的他踉跄往后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 至此,晓落年愈发恨不得食其之肉,寝其之皮。也晓得,刀疤三这人并非他以为的软柿子。 将左臂中箭怒而拔出,扔在地上。也不管是否血流如柱,扬手一刀近前,劈的刀疤三急忙以弓架住。 旋即催上真元灌入其中,晓落年亦不相让,刀上光芒暴涨。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两人被彼此的力量震退。 不待落地,两人又彼此杀上。 刀疤三是愈打愈稳,而晓落年是愈打愈心焦。他感觉有一股可怖的神识紧紧锁住自己,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这花中影不放心。 这道神识就像一把尖刀时时抵在他后背,只待他稍有变心逃跑的心思就会斩下来。 他想刀疤三死,可刀疤三将自己护的不露半点空门。他几次近逼,都无功而退。 心想这样下去不行,他不死便是自己死。 遂出言激道:“刀仔,看在我也在山上待过半天的份上。要不,你就把你这条命借我用用。 回头我定给你立个长生牌位,感谢你八辈祖宗。” “无耻。”刀疤三怒上眉山,因这一瞬的分神,给了晓落年可趁之机。 抬手一刀斩向刀疤三,人比刀芒更快一步绕至其背后,掌纳真元,猛催入刀。 霎时刀疤三虽然反应过来,却是慢了半拍,前后两刀登时贯穿其胸膛。 晓落年恐其不死,旋腕催刀急转,直接将刀疤三削的骨肉横飞,末了刀身抽出时,再往斜拉,人顿时断成几节在地。 亘辞回眸时,刚好看到这一幕,顷刻目眦欲裂,牙根咬出血:“三哥……” 掣剑为自己劈出一条复仇之路,强烈的剑气,使得靠上来的魔兵非死即伤,倒飞倒地。 “你该死。” 晓落年心一横,把刀挡住剑气,随即化招以应,道:“别把话说的那么无情,你们不死一个,我怎么活?” “我亘某今生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答应让你留在山上。应在当时,让你死。” “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这样杀你我也就没有愧疚感了。我已经杀了一个,再杀了你,两位宫主应该足可见我之诚心。” 亘辞厉声道:“住口。” 随即剑势铺开,仿佛春风秋月与潮齐,两岸争辉野旷低。 剑出剑回鞘,再观晓落年伫立原地,双目瞪的好似铜铃,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声音蹦出来。 倏然,冲天一道血柱飙起,托着他那颗犹未合上眸子的头颅飞上半空,最后落在乱军之中被魔军踏的稀碎。 身体被随后涌上的魔兵碰到,踩踏,做了这辈子大概唯一一件好事,化作红泥好护花。 亘辞挥剑逼退围上来的魔兵,将刀疤三散落的身体袖起,随后迅速朝众人靠拢,道:“撤。” 林卯、萧老四闻言,旋即逼退部分魔兵,随即抽身退入林中。 扈西河、罗旦亦不例外,只是他对猎杀花中影、雨酥儿仍是念念不忘。 虽然不知何故猎杀罪者会突然销声匿迹,但他扈西河看上的猎物,便是死也是他的。 雨酥儿对他的眼神很不喜,她很清楚。要不是魔子给她开小灶加持,今夜她未必能在他手下走过几招。 但饶是有加持,她依旧不是其敌手。 她不是花中影,这让她感觉非常不好。 道:“姐姐,人都往里面退了,咱们还要继续吗?” 花中影默了片刻,眼底迸出冷冽杀机:“追,荡平此山。” 雨酥儿大喜,道:“那就这回让妹妹打前锋。” 说罢,抢先射入林中。 花中影拂袖一展,当下也飘入其中。 不料,意外陡生。 第一百九十二章:五岳凶狱阵 亘辞等人急往林中退,而花中影,雨酥儿率魔军趁机直追,打定主意要众人死无葬身之地。 殊不料,甫入林中有如一头撞进无边森狱。这根本就不是白葫芦山应有的样貌,怎么看都透着离魅魍魉的阴森可怖。 照理来说,大家都是跳出生死。不陨落,阎王爷都管不了他们。 可这里的阴森非同小可,连带见惯生死妖魔的魔兵和她们,都不经为之退了数步。 花中影环顾周遭,黛眉微颦,道:“我们中计了。” 雨酥儿满目不可置信,发出惊呼:“这怎么可能?区区几个将死的小鱼也泛出这样的水浪,有这等本事他们之前为何不拿出来? 而是要坐以待毙,等着咱们打上来?” “蠢。” “……” 雨酥儿气结,她哪儿说错了吗? 花中影没有理她,而是向魔军吩咐道:“大家都打起精神,给本宫都长个心眼儿。” “是……” 一语落,皆是小心摸索前进。 路上倒也算太平,只是这冥冥幽幽之境越走越是迷雾重重。 雨酥儿终于渐渐回过味儿,起初她进来也没有注意到其他。后来走了一段路才发现,他们追了这许久,并未看到亘辞等人。 这岂不是很奇怪吗?忽然想到花中影说自己蠢,自己还真是该骂不上心的很。 一时间,对上这场古怪突变不敢有丝毫大意。 倏然,远处惨叫迭起。 花中影急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有魔兵惊慌失措的跑上来,道:“报、报……大宫主,前方地面忽然裂开,有有、有很多恶魔自底下爬出,到处吃人,有好些人已经遭了毒手,还有人直接被拖进去,就……就没再上来。” 他说完,急哄哄朝花中影磕了几个响头,道:“求大宫主救命,救命。” 雨酥儿迅速靠拢花中影,道:“姐姐,怎么办?” 花中影沉默片刻后,看向魔兵道:“带路。” “是,两位宫主请随小的来。”魔兵大喜,磕了头,急忙起身引着两人往前方的裂缝而去。 刚赶到出事点,即又有不少魔兵被拖入其中,哀哀惨叫令人色变。 花中影递了一个眼神给雨酥儿,而雨酥儿得到旨意后,立即提掌攻向其中几个样貌奇丑的家伙。 说他是人吧,主要是实在长的有点那啥太磕碜。 别人丑好歹能瞅出是个人,他们这丑可谓丑的标新立异,不是头足相就,就是多手多脚。要么人头兽身,要么兽身人形。 总之奇奇怪怪,应有尽有。 雨酥儿这一掌下去,满心以为可以毙掉几个。没想到,对方打散倒是被打散了。但旋即旋愈,完全就是打不死系列的。 “这……姐姐。”你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掌风,竟然伤不了他们? 花中影心下一沉,折下一根青丝甩飞出去。那青丝如同丝线一般穿过他们的身体,很快又被她收回想中。 随后青丝着火,转眼烧成渣子浮沫。 “姐姐,如何?”雨酥儿观花中影面色有异,知道这回恐怕遇上麻烦了。 花中影看了看左右,不待他开口四周又有其他魔兵开始叫嚷。 雨酥儿听的心焦,急忙回头道:“叽叽喳喳叫嚷什么?” 那几个魔兵扑上来,跪在地上哭道:“启禀二宫主,那边那边出现了一道可怕的裂缝,有许多的恶魔从里面钻出来。” 另一个也急切的道:“是啊是啊,二宫主我们那边不知何故也是如此。” 花中影,皱了眉道:“雨酥儿,你去看看是不是还有两路?” “姐姐稍待,妹妹这就去打听。”雨酥儿说完,眼光扫了地上魔兵两眼,遂急急离开。 而就在他们深陷阵法之时,外面亘辞等人以是各按方位而立。 林卯、萧老四、扈西河、罗旦各守一角,亘辞居中。 亘辞道:“抱歉,是在下拖累了诸位。” 萧老四道:“主事谈什么拖累不拖累,留下是我等自愿。 且此计,不是我们一开始就定好的吗?” 罗旦不想天地堂专美于前,亦道:“萧君说得对,既然是事先定好的计。就谈不上什么拖累,若有也是大家自己甘愿。 亘主事,实不必因此内疚。” 亘辞心下一叹,不管怎样此回白葫芦山,还是要感谢他们帮帮助。遂同几人道:“此阵或耗损各位真元,但只要能撑过一个时辰,则魔军自退。” 扈西河道:“还未请教主事,此阵当如何称之?以何命名?” 亘辞道:“五岳凶狱阵。” 说罢,阵中魔兵可谓遭了大殃。前方地面出现的裂缝还没有解决,而今又天降山岳,砸死无数魔兵。 一时间脚下有裂缝,吞噬众人,头上又有山峰压顶。而且山峰如雨,一座一座,数之不尽。 任你个个修为高强,本领强悍。也挡不住这山峰和裂缝之危,更躲不过来自地狱鬼物的拉扯。 花中影一开始也晓得他们是中了阵法,中了别人的圈套。只到他们是赶鱼入网,殊不知对方也是请君入瓮。 鬼物杀之不死,而山峰劈之不碎。这阵法诡就诡在这一点,凶就凶在凭她修为高深,也拿它毫无办法。 为今之计,她们只有先撤。 说罢,抬手祭出墨剑释出绝大剑阵,牢牢为众军撑出一天,向左右喝道:“众人休得慌乱,速速到剑阵之下暂避。” 雨酥儿也帮忙加固剑阵,忧心道:“可是姐姐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我们找不到破阵的法门,我们只能被困死在这里。 而且事到如今,我们也不知道自己被困在何种阵法里面?” 回眸望去,众军是如此念想。 花中影面若寒霜,道:“此阵,名为五岳凶狱阵。 由五人守五方法位,以自身为阵眼,以真元为引。真元不竭,此阵不止。” 雨酥儿怒了,这群人就不怕死么?真拼着一死也要拉她们下地狱,心也忒狠。 道:“他们就是要以绝少数,换我们同归于尽吗? 我就不信,萧老四他们也愿意跟着一起死。” 别的不说,萧老四这人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也就是嘴上说的漂亮,其实心思比谁都阴暗。 替别人送命这种事情,他能干的出来? 花中影冷笑道:“想让我们陪他们一块同归于尽,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能耐?” 雨酥儿一听,知道有戏,遂燃起希望道:“姐姐可是有法子?” 花中影环顾左右道:“一个临时凑起的班子,能有多少齐心?此阵的精妙,就在五人之中修为越持平,此阵发挥的威力越强。 然而他们之间修为本就各有差别,人心也各是不齐。 咱们只要找着他们一处弱点,便可破除此阵。” “那姐姐可是有眉目了?” 花中影不答话,但心中已经有了盘算。五人之中,亘辞为白葫芦山主事,必定占据主位。 而四人之间以修为而言,扈西河当居首,林卯、萧老四在伯仲之间。那么剩下最弱的,就是罗旦。 此人便是他们的突破点,只要查出哪一方的气息先支撑不住。那么此人就是她们要找的人,也是她们离开的关键。 “姐姐?”花中影不开口,雨酥儿疑惑的喊了一声。 花中影道:“你且注意看哪方的气息先有变化,若是有薄弱的一方便是咱们的目标。” 雨酥儿顿时意会,毕竟她也不是真的蠢。只是遇事她不爱想的复杂,简简单单的活,简简单单的乐,他不好吗? 举目远眺之间,忽然她发现西方的角落气息隐隐有了变化。较之其他地方气息,变得有些明灭不定。 急道:“姐姐,你看那里是不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花中影看罢,对众军道:“众人都调转方向,往西角处出发。” 霎时,众人在剑阵的护持下往西进发。只是头上如雨山峰可以有剑阵化解,但脚下突然出现的裂缝,则让她们防不胜防。 这看似不长的一段路,愣是让魔军又折损了三分之一的兵力。 而在她们逼向西角时,亘辞也察觉到了罗旦的险境。倘若魔军还不败亡,那么有可能就是他们元功耗尽而死。 眼下,罗旦便走到了这么一个境地。 一旁护法的卞清,急道:“主事,让我为罗兄弟续接真元。” “不可。” “为何?”不续接,难道要看着人死吗? 亘辞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阵法一开,外人便不得涉入。否则,一个都活不了。 道:“你不懂,此阵若经外力干涉,将使我们五人同亡。” 这就等于好比让人选择,是死一个好还是五个一起死好? 无论怎么,都是一道两难的题。 卞清很难受,前面刀疤三遇害,他在杀退魔兵。来不及相救,眼下危机再现,难道自己还是只能看着? 罗旦勉强提起一笑,忍着丹田几近干渴灼烧的痛楚,道:“我没事,还撑得住。 你们不必替我担心,而且倘若以我一命能换的魔军陪葬? 怎么算,这笔账都是我赚了,不是吗?” 话音刚落,顿见他身上几处噼啪作响,道道朱红喷射如柱倒下。 “罗旦?” 第一百九十三章:暂时退敌 一语刚落,察觉阵中已有变化。 四人忙提真元以应变,想在最后关头将花中影等人全数困杀。 但花中影在一击得手后,立刻卷了魔兵大军化成香风一缕遁回大营。 随机收了剑阵,让雨酥儿安排众军下去疗伤修养,她自己则是进入营帐找魔子谈话。 照红妆在听说此回溃败后,一向处事不惊的她竟也微微色变。 只道几只不起眼的小鱼,要杀要打慢慢来就好。没想到鱼看着小,却是个吃人的鱼。 道:“还剩多少人活着?” 花中影垂下眼睑,痛心道:“不足半数。” “好、好、好,倒是本座小瞧了他们。传令下去,休息几日。待个个无恙,就是它白葫芦山该消失的时候。” 本来,她想着赶尽杀绝这种事当留给虫子他们来做。 如今看来,却是没这个必要。 “是。”花中影闻言,躬身退下。 等她离开后,魔子的脸色倏然转寒。看来亘辞等人的行为着实已经触到其逆鳞。 再说亘辞等人,自打花中影等破阵而出,五岳凶狱阵变算失败。 扈西河第一个奔到罗旦身边,将人扶起。 到底罗旦跟在他身边有些时间,虽是他之理念与自己的初衷完全不同,但罗旦也是少有肯真心跟随他的人。 坦白说,算计了一辈子难得碰上这么一个真心的,扈西河还是有些在意的。 “罗旦,你醒醒。”望着满手的猩红,他第一次有了心慌的感觉。 亘辞随后而到:随我来。” 睇了眼卞清,让他处理好尾事。 扈西河旋即将罗旦负在背上,随后跟着亘辞一缕残烟般射向山上。 林卯和萧老四看了彼此一眼,同是小星残月般追上两人的脚步。要说五岳凶狱阵他们是开了眼界的,想不到小小一个白葫芦山还有这样惊世的手段。 无怪乎,前次亘辞会说白葫芦山还未到真的山穷水尽之时。 原来是有这层依仗,只不知这回花中影退去,能给山上换得几许太平 不过,这都是后话。 回到山上,亘辞即将所藏灵药都一股脑儿的端了出来。 经过诊治,也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 不幸的是,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劲还是没有把魔军全部留下。而幸的则是,万幸她们退的及时,中断了阵法使得罗旦得以捡回一条小命。 待给罗旦用了药,亘辞长揖给扈西河拜下,道:“累及罗仙友,是亘某的不是。” 扈西河伸手架住他,道:“魔军狡诈,你我也没料到对手能撑这么久。 所幸他捡回一条命,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正说着,萧老四上前打断两人的谈话:“抱歉,容萧某插上一句话,花中影这回吃了大亏,来日必定是要找咱们讨回。 以咱们现在的人手而言,即便有此奇阵,也难以长久和魔军对耗。 就事论事,咱们还得另寻计策。” “萧君莫非已有妙计”扈西河道。 他侧眸看向罗旦,眸光微微收敛,叫人一时辩不出他的喜怒。 亘辞抬手,先请几人坐下再谈:“不瞒诸位,亘某亦有此担忧。只是咱们现在书信根本走不出去,若谈求援谈何容易? 而且现今的白葫芦山乃是是非之地,谁人肯轻易涉入其中。” 如果可以,亘辞还是不想求人。 白葫芦山的人不畏死,只要他们愿意总能走出几个给山上留点香火。可事情有了他人就不同,很多方面都会受到掣肘。 比如眼前,便是如此。 萧老四道:“书信出不去,不代表人出不去。” “萧君的意思是让人出去找救兵?”扈西河挑了眉,有几分轻蔑道:“以目下而言,萧君觉得谁人堪此重责大任?” 亘辞被他这话说的满脸通红,半晌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明明说的是自己的事,而看这架势显然是把自己排除在外了。他也明白,这事怪不得他人,落后就要挨打。 实力不如人,终究说话不响亮。 更何况,是有求于人 林卯从头到尾不发一言,谁爱争谁去。不过他眸光自萧老四脸上掠过时,心下已经知道他大抵打的什么主意。 果然,萧老四道:“论能为,在场的自然无人出扈盟主左右, 但是罗仙友现在负伤昏迷,山上也需要一位强者坐镇。 如果不介意的话,萧某愿意走上一趟。 但不知,二位对萧某是否信得过?” 扈西河无所谓,真到了那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要脱身不是问题,现在最重要的等罗旦苏醒。 道:“萧君此话,不该问在下,应该询问亘主事才是。” 亘辞心下苦笑,面上一派感激道:“萧君为白葫芦山出生入死,又肯设法周旋,亘某岂有信不过之理?” 顿了顿,道:“但不知萧君准备何时动身?” 萧老四道:“几位不介意的话,萧某意欲即刻动身。” 闻言,亘辞即从座起道:“萧君何故走的如此急,不待天亮之后再动身吗?” “就是,萧君莫非已有目标?想好了要去找谁?”扈西河不咸不淡道。 萧老四也不恼,谦谦有礼道:“萧某在王城尚有几个可堪一用的朋友,此回便是欲请他们来助阵。” 扈西河点点头,道:“萧君不愧是萧君,连王城都人脉。但是,据在下所知王城近来似乎也不太平,萧君确定此去能顺利请到援兵?” 林卯挑眉,这事他们不曾听说过,他是从何得来的消息? 道:“扈盟主,咱们彼此都在白葫芦山你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萧老四也吃了一惊,幸好林卯先开了腔,不然他这话就等于打了自己的脸。不禁眸光暗敛,扪心自思。 扈西河笑笑道:“我自有我的路子,就不劳林副堂主费心了。” “是吗?”林卯碰了一颗软钉子,并没有打算退缩的意思。萧老四所指的好友他大概清楚是什么人,但扈西河的态度就由不得他不出来辩驳两句:“扈盟主言外之意,是晓得王城发生了何事,那就请扈盟主为咱们解解惑。 也好,让咱们一起了解。” 萧老四帮腔道:“如今这关口,咱们何分你我彼此?” “是啊,这事怎么没听扈盟主你提及过”亘辞讪讪的附和着,心下早已是一个头两个大。偏偏这几个人,白葫芦山现在谁也得罪不起。 扈西河挑了眉,横眼看向亘辞道:“亘主事也知道,此回小桐流域出事,我们赶到时红日已近西山。” 亘辞怔住,愣愣道:“没错,也万幸几位赶到白葫芦山才免遭大劫。” “那你们可能有所不知,听闻今日万隆城失守,八风岛外的御魂门也同时遭到了邪人的攻击。”扈西河道。 登时,除他之外皆是面面相觑。 不过一天的时间,欲海天已是天翻地覆。 萧老四片刻后才将走失的心神拽回,道:“扈盟主可知道更详尽的” 这话他问的十足诚意,因为他也奇怪,自己算是从王城赶过来的。为何临行前百里流年没有丝毫的提示?明是他向自己透露消息,说小桐流域这边出事,是他们天地堂入世争名的好机会。 那为何王城失守和八风岛的问题,只字不提? 他不能表明自己的心迹,然事情既然被提起,自当先留意以备不时之需。 扈西河坐直身体,微微后仰略带得意道:“不多不多,刚好比萧君知晓多那么一点点。” 末了,他举起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一掐,看的萧老四的脸皮险些给掐崩咯,差点就没和他干起来。 什么人啊?不就仗着自己有手消息,还非整的跟什么一样? 好在,萧老四还算忍住了。一旁的亘辞也看的暗暗焦急,他现在都不清楚接受二人的帮助,对大家的未来到底是好还是坏? 一颗心,直如吊桶打水,浑是七上八下,不得安稳。 唯恐援兵未到,他们先打起来。 林卯亦不服扈西河,道:“扈盟主推三阻四,可是嫌我等不够虔诚?需得三跪九叩,方能替大家解惑?” 眼看气氛一触即发,亘辞擦了擦头上渗出的细汗,拱手同扈西河笑道:“扈盟主,你看亘某为人胆子小,添为本山主事也全赖众人推举。 就别卖关子,给亘某个痛快。 否则,亘某这心里跟猫抓似的,浑身不自在。” 扈西河亦拱手还礼,笑道:“亘主事严重了,并非在下卖关子。而是在下,初时听过未曾留意。 如今主事、萧君欲听,在下自是要想清楚从何处先开始。” “哈哈哈,说的是、说的是。”亘辞闻言,打着哈哈笑道:“但不知扈盟主是否已经想好?” 话音一落,萧老四、林卯的眼底俱都有精光一闪而逝,快的让人无从察觉。 扈西河略清嗓子,正色道:“虽不是太清楚,亦可让大家勉强听个明白。 事情是这样,听闻……”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扈西河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大概捋了一遍。 亘辞听的瘫在椅内,久久无法回神。早担心会出事,但不知竟是欲海天已是几处生危。 看了眼萧老四,有气无力道:“萧君还要回王城吗?” 是啊,回吗? 第一百九十四章:回去搬救兵 回吗? 萧老四有片刻失神,但很快就恢复过来,道:“自是要回的,眼下小桐流域已经为魔军占据。 若不请援兵,恐亘兄与白葫芦山众仙友难以久撑。 只是,萧某这一去,众人安危便劳扈盟主你多多受累。” 扈西河心下冷笑,面上和和气气道:“萧君都能大家奔波,我扈西河出些力自也是应当。” 萧老四当然晓得扈西河到底存的啥心思,不过王城他必须去一趟,能换他一句漂亮话也不亏。 朝亘辞拱手道:“事不宜迟,趁花中影等人还未注意,我这就前往王城。诸位近几日,还需格外小心。 以防两魔女带兵偷袭,或魔子别有动作。” “有劳萧君辛苦一遭,还望早去早回。”亘辞起身,将人送出房门。 林卯见萧老四离开,心知在待下去不过是自找尴尬。遂和亘辞推说累了,先回房间休息。 亘辞回身看了扈西河道:“扈盟主,亘某要去将三哥的尸体葬好。请恕在下无礼,失陪了。” 扈西河起身道:“恕我因为罗旦的缘故无法离开,亘主事请节哀。” “告辞。” 亘辞走后,扈西河重新坐回床头。 思索着此回若是不能将花中影和雨酥儿二者去其一的话,那么四正盟还要在白葫芦山耗下去吗? 他清楚,萧老四嘴上说的漂亮。实际上天地堂的人手并未齐出,至少是大部分人员都藏身在小桐流域附近观望。 萧老四讲他去王城搬救兵,去不去王城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出小桐流域必定会有天地堂的人找上他。 那自己是否也要出去见一见四正盟的人?想到这里,不经抬眸看了眼昏迷的罗旦。 面色不禁往下微沉,目光渐渐寒凝。 而萧老四果如扈西河所言,甫出小桐流域即有守候在此的堂众等候。 来的也不是外人,说起来还是张熟面孔。 当初的仪元宗宗主,曾三元。 这人当初在无生门吃了亏后,不知怎滴就和萧老四搭上了线。如今,也是天地堂下一个组长。 曾三元小心迎上萧老四,压低声道:“堂主,事情怎样了?需要大家伙带人杀进去吗?” 萧老四负手伫立风中,静默了片刻,接上曾三元期望的眼神道:“不用,魔军能为非同小可,有事我自会传讯给你们。 你去告诉大家,没有本堂主的命令不可擅自妄动。” “是,那堂主你这回出来?”不是为了叫大家进去诛魔,那是为了什么 他刚说完,就触碰到萧老四警告的眼神,连忙捂嘴噤声。 见他往后再退了数步,萧老四才将警告的意味收起,道:“做好自己改该做的,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曾三元唯唯诺诺应到,小心恭敬的退立在旁:“是,一切都听堂主吩咐。” 萧老四将身隐入虚空之中,就没在管曾三元如何?而是催云赶雾,一路急往王城赶。 王城呢?王城此时的确不太平。 勇王先前托了素鹤前往搭救自家二弟三弟,临了了到天黑时。人没等回来,消息倒先回来。 然听到消息的勇王内心交织一片复杂,在告与不告诉弦不樾之间,左右挣扎。 周乙抱拳道:“殿下若不想主上担忧,大可再瞒上一两天,等到百里素鹤他们或两位殿下伤愈自归。 无论如何,两位殿下现在已经到了虎刺城,前面即便八风岛打过来,仍尚有蒲济城挡关。 论理,两位殿下的平安不需要忧虑太多。” 勇王走出韬晦殿,去梅坞散心。 此时天际尚有朦胧一弯清月,隐隐好似即将要散去。 他有心事,入目满园清清冷冷的寂寥之感使他忧心更甚。周乙随后赶上手里拿了一件薄外衣。 梅坞不是寻常地,较他处会格外的寒凉上几许。 道:“殿下,当心着凉。” “周乙,本宫这里不用陪。你着人将九曜楼盯仔细,别在这节骨眼上再生什么岔子。” “是。”周乙把薄外衣给勇王披上,随后抱拳离开。 人一走,梅坞就显得越发的清冷。 独自在梅林中怅望若就,还真就只落的满目风霜雪月在怀。周乙叫他不用过多的忧虑,他哪里知道此刻的欲海天究竟在经历什么样的危机 撇开二弟三弟受伤不谈,据虎刺城递来的消息。蒲济城的人说百里素鹤也在此行中负伤,目前还不晓得伤的是否严重。 不是他要将欲海天的生死寄望在一个外人身上,而是该怎么说呢?百里素鹤是把双刃剑,不到最后很难说他是救还是害。 这是一点,另外想不到他的身边竟然还隐藏有云行雨这样可以和邪人比肩的高手。而这样的人,却只听命与百里素鹤。 不得不说,令人惋惜。 倘若王城有这等高手,他也不至于如此忧愁。 正思之间,忽然一道凌厉杀机袭来。 顿见他身形疾动,拂袖一卷即与来人接上招。 “你是何人?为何要行刺本宫?” 来人黑衣蒙面,看身形袅娜当是个妙龄女子。 但说出来的声音却是极其刺耳难听,有种沙沙之感,好似生有倒刺一般:“杀你的人,还需要理由吗?” 见勇王厉掌迎上,女子拂袖反卷,手心忽然窜出一支利剑。足下更是奇快无比的逼将过去,挨至进时莲足跺在地上,霎时地涌金莲般,涌出许多带有奇异妖氛的花朵。 朵朵皆是刀锋旋转,眨眼绕至勇王身后及左右。 登时勇王三方退路被堵死,唯一出路也有逼命利剑袭来。 一时莫大的危机笼罩在勇王周身,女子更是傲慢冷笑道:“怎样?你是乖乖做我的剑下鬼?还是我送你做亡魂?” “做梦。” 勇王忽然将身下压,避开及至要害的花朵。随机身形往后快速平滑数丈,不待女子利剑逼近,即折了一支梅花为剑。 与女子霎时斗了一个五五分,女子冷笑道:“看不出来,你这养尊处优的皇子也不是那么窝囊废吗? 这倒是让我想让你死的好看些了,你感动吗?” “呸,无耻妖女。谁要对你这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丑女作感动?本宫就是死无全尸,也不要你的怜悯施舍。”勇王运劲儿,那梅枝的花朵,也好似女子的花朵一般,朵朵璇飞,化作瓣瓣花剑,疾刺女子要害。 哪只女子避也不避,径提元功直撼其威。身上爆出一阵奇光后,那些花剑便好似撞在坚硬的岩石上,随着砰砰几声脆响,纷纷折断在她的脚下。 女子垂眸,微微颦首看了眼,道:“招式用完了吗?用完了,就还换本姑娘出招。” “你究竟是谁?或者说是谁让你来的?闯入王宫行刺,你就不怕双拳难敌四掌,行刺不成反被杀?” “哈哈哈,笑话,现在你还在做着有人来救你的梦。难道就没发现,咱们交手到现在,动静也不小。 谁来了,嗯?”女子本来打算提招逼杀,不料被勇王的话逗的发笑。 一时竟停手不攻,扶着腰肢怪笑去了。 勇王惊于她的停手,更惊于她所说的话。诚然梅坞清静,然里面若发生打斗,瑞锦宫的侍卫不会听不到,更不会不来帮忙? 登时惊道:“你对他们做什么了?” 女子倏然止住笑声,目光森冷的看向他,手提利剑挽上一道剑花,但闻此剑发出悦耳的剑鸣。 “放心,你死他们就不用死了。否则,我杀不你,就只好拿他们性命抵抵债。” “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来哉?”他实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和人结过这等要分生死的怨? “等你死后下到黄泉,自然明白。” “好,如果你杀得了本宫,本宫死不埋怨,自会去找阎王讨个分明。 可你要是不幸为本宫所杀,就别怪本宫连你背后之人一并拔出。” “啧,口气那么大,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女子嗤了一声,旋即递剑出招。 攻势连绵如雨,招招狠辣皆在毙命。 此番与之前招式相比,则更显得女子存了猫戏老鼠的心思,很显然他就是那只快要招架不住的老鼠。 稍不留神,手臂,前胸已经让女子的利剑伤了好几处。原本长度与利剑相差无几的梅枝,也因他的元功不济,瞬息被削去好几节,眼看是越打越短。 顿时索性弃之不用,改用双掌肉搏。 忽然女子一剑到了他后背处,登时一个脱袍让位,复用外衣一绞,缠住女子之剑,以大力推出数米。 欲把人顶到树上,再思退敌之计。 不料女子见他如此犹能挣扎,在失神片刻后,莲足跺地止住身形,更复一剑崩碎外衣。 勇王不期还有这样一层变故,一时间利剑已逼至眼前,霎时骇的蹭蹭往后倒退。 踉踉跄跄跌在地上躲开要命的一剑,复爬起来急往外逃。 然女子的剑多快啊,元功也比他深后。论速度,他跑的再快,又怎会是女的对手? 可怜他此时被困梅坞,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莫非,真是天要亡他不成? “到此为止了,纳命来。” 话音刚落,利剑已经逼近他的咽喉。登时不敢再看,只将两眼合上。 我命休已…… 第一百九十五章:弦不樾的怒火 倏然,一道刀锋疾驰而至。 将已经靠上勇王脖颈的利剑击飞,女子回眸看向来人,二话不说即要抽身遁离。 然怒火填胸的人,岂肯与她善罢甘休。 直接越过勇王丢下一句话,道:“人我提出去杀,你自己找御医。” 这个时候,勇王是真的不明白他家老四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且,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梅坞?又为何出现的那么及时? 虽然他百思不得其解,可他一点儿都不怀疑,再晚上一息半息自己一定是魂归地府。 弦歌月追了出去,女子慌不择路,越奔越往荒僻之地。 奔了许久,女子也晓得自己敌不过弦歌月。遂干脆不跑,而在前头迎着他。 “哼,我倒是有些佩服你的勇气了。”弦歌月冷哼一声,手上的飞镜绽出夺目流光。 女子看向他,忽然伸手摘下蒙在脸上的黑布,朝他盈盈拜下:“殿下何苦为难奴婢,秀姑不过是奉命而行。 娘娘的脾性,殿下难道还不清楚? 若非您任意而为,迟迟不肯动手除去勇王。娘娘,又怎会吩咐奴婢动手?” 弦歌月怒极而笑,眸光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秀姑害怕的往后微退,道:“殿下,您不可以杀我。” “哦?我要杀谁?还得有你认可?”弦歌月至其跟前,拿飞镜挑起她好看的下巴道:“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是。”秀姑垂眸睇眼飞镜,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如此说。 但是她顿了一下又道:“可是,殿下你确实不能杀了奴婢。” 弦歌月刀锋逼近一寸,霎时丝丝殷红顺着她美丽的脖颈蜿蜒滑、下:“你倒是给我一个不能杀你的理由,只要你能说服我,我可以饶了你这条贱命。” 秀姑又惊又慌的咽下口水,眼含希冀的望着弦歌月:“奴婢的命不值钱,可是殿下若是杀了奴婢,就必定要伤了娘娘的心。 娘娘怀胎百年,才生下殿下。纵然有些地方会和殿下有争执,可娘娘爱您是不假的。天下间若论对殿下您真心好的,除了娘娘就没有别人。 他们哪个接近您不是没有目的的,为何您宁愿相信他人也不肯相信娘娘?她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您好。”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该到我说。” “说说完了。”秀姑用眼角余光看了看飞镜,强忍着想把刀自脖间移开的冲动。 弦歌月把飞镜自她脖子上拿开,回身背对她道:“我记得好像有告诉过她,别动她不该动的人,对吧? 还是你们觉得我是无知蒙童?亦或者你们还想把我当做手里的提线木偶?觉得我不会思考,还是我分不清谁好谁坏,需要你们来教我?” 秀姑很想点头说是,但她不能那么直白,道:“殿下,咱们终究出身魔界。这些个正道的仙人,是不会真心待我们。 只待时机成熟,咱们便是他人的鱼肉,届时难道咱们要任人宰割? 您可知道,娘娘这些年在南薇宫过的是什么日子? 堂堂魔界的公主,下嫁给他弦不樾。他不但不珍惜,反而除了当初大婚的时候来过南薇宫,往后多少岁月他有踏足过? 娘娘金尊玉贵,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而今他更是明里暗里栽培勇王、昱王、穆王,别忘了您才是正宫所出,他们几个算什么?” “所以,你们坐不住了,动手了?” 秀姑反问道:“难道我们不该吗?魔界已经和欲海天撕破脸。咱们不先下手,到时候要等着他们想起,回头来把咱们杀了?” 她这话说的也没错,别看魔后身份高贵,想她们死的人一大把。 以前是有两境和平的条约在那儿摆着,如今界主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招呼没打就先动了手,搞的她们这边很被动。 一下就成了众人眼中钉,恨不得欲除之而后快。 倘若不趁现在除掉勇王,很快就是轮到她们被人喊打喊杀。 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还不允许她们反抗吗? 弦歌月低头握紧飞镜,吸了一口气:“不会有那天,是你们想太多了。他不是无情的人,不踏足南薇宫是不想她被有心人算计。” “殿下,这话您自己信吗?爱不爱一个人,别的可以骗。但眼睛骗不了,身体的本能他也骗不了。”秀姑不服气,什么时候了,您还帮着他说话。 弦不樾不爱就是不爱,他也很直白的在南薇宫表示过,尊荣是你的,但爱恕他办不到。 是娘娘求着他,说就算不爱,至少给她留个念想,这才有了殿下您的出现。 不然,您以为这世上还有您弦歌月这号人吗? 哪知弦歌月听完她的话,态度非但没有被感化,反而愈发乖张:“就算如此,你也没有资格杀他。 能杀的人只能是我,至于什么时候杀,该不该杀,也是我说的算。 你,没有资格。” 秀姑闻言,听出了弦外之音。趁着弦歌月背对自己,立马化作一缕青烟往南薇宫的方向逃去。 她很清楚,弦歌月的杀念只有在魔后面前才会熄灭。不管他愿不愿意,只要魔后不同意,他都会忍下。 她也清楚,今天没有在弦歌月赶到之前除掉勇王,这是犯了他的大忌。 自己若是不能快点,终成其刀下鬼。 弦歌月没有回头,没有追上去。这让逃命的秀姑松了一口气,以为他还是顾忌着魔后,最终肯放自己一马。 殊不料,念头刚起飞镜便自后面将她穿心而过。 她不可置信的看了看飞镜,伸手想把飞镜自心口推出口,却是弄得双手割破,鲜血淋漓。 好看的红唇一张一合,除了血水冒泡涌出来,咿咿呀呀了一会儿,一个字也没能出口。 殿下,您好狠的心…… 随着人倒下,飞镜忽然爆出可怕的威压直接把秀姑碎为齑粉。 风吹过时,飘飘洒洒落了一地。 弦歌月抬手召回飞镜,随即收好。侧眸冷视道:“我说过把你提出来杀,就不会让你活着回去。” 说罢,踏着清晨曙光离开。他没有回小大宫,而是去了地下城。 瑞锦宫,在勇王自己宣过御医后,弦不樾也收到了他遇刺的消息。火急火燎赶到韬晦殿,再看过其伤势,便嘱咐他要好好休息,其他的不用他操心。 勇王心中一通苦涩,事到如今,父王还是轻描淡写的让他休息,一点都没有提及要追究的意思。 弦不樾不说,但他明白。从老四走后,他自己回到韬晦殿,他就知道要杀自己的人是谁。 可是眼前的人一句都没提,哈哈哈……说到底,还是他们母子重要。 自己,又算什么? 弦不樾没有注意到勇王落寞的眼神,只在跟御医交代几句后,就带上杨允匆匆离开。 待人走远,一个侍卫将煎好的药端到他跟前:“殿下,该喝药了。” 勇王没有抬头,淡淡的问到:“可知父王去了哪里?” 侍卫没留神也没太在意,脱口道:“看方向,是往南薇宫去了。” “哈……”勇王苦笑,端起药一口喝尽。 突然间,他觉得药苦不是苦。 因为它再苦,也有过去的时候。可是,心苦呢? 它,有过去的时候吗? 御医替他将伤口包扎好,然后又叮嘱了几句,便提起药箱快步离开。 那侍卫见他跑的如此快,忙追出韬晦殿:“御医啊,你跑那么快干嘛?怎么不替殿下多看看,别有什么遗漏的。” 御医翻了个白眼,道:“傻小子,你就没看出殿下心情不好?不快些走,留下来给殿下添堵啊?” “哈?”侍卫摸头,是这样吗?他记得殿下不是刚刚笑了吗?怎么会是心情不好? 御医摇头,还真是个傻头傻脑的家伙。也不管侍卫明不明白,反正他是提了药箱赶紧溜。 勇王以为弦不樾是不在意他们的,包括他,包括老、二老三,但他不知道,因为他受伤。 弦不越在南薇宫发了好一通火,甚至,直接动手打了魔后一耳光。 如果不是弦歌月机智,先行杀了秀姑,来个死无对证。魔后恐怕就不是魔后,因为弦不樾要废后。 两境已经撕破,那他们这场联姻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魔后怒极而发狠的狂笑,道:“弦不樾,你讲是本宫派人去追杀勇王,你倒是拿出证据啊? 你那宝贝儿子,不是凡事最讲究证据吗?要给本宫定罪,难道不该让我心服口服,啊?” 弦不樾面罩寒霜,身带杀机,步步逼向魔后,道:“玉南薇,你该庆幸月儿先一步到,所以你还站在南薇宫大声说自己无辜。” 魔后不屑的转过身,道:“他是我的儿子,弦不樾,你没事别叫那么亲昵。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爱他? 一个妻子怀孕百年而不踏足关心一步的人,他有这个资格吗?” “……”弦不樾被堵的心口闷疼。 不管怎样,这点是他亏欠她们母子。 可那时,他并不知道她有了身孕。否则再如何无爱,自己也不至于对他们如此无情。 “别做出这幅假惺惺的样子,没人看的。你刚才打的时候,可没半点手软。” “杨允,我们走。” 最后,弦不樾带着满腹怒火离开。 第一百九十六章:请救兵 话说萧老四到了王城,一径直往百里家而去。 那百里流年本在和帘恨商讨欲海天发生的诸事,意在谋百里家的将来如何走。 忽然有小厮来报,说外头有一个叫萧老四的求见。 百里流年听罢大致也知道他为了什么事而来,便对帘恨道:“你去将他带来。” 帘恨拱手道:“是。” 随机同小厮离开,又自暗门将萧老四领进白蘋怒涛。 萧老四见到百里流年即行了一个礼,道:“见过百里家主。” “起来吧,你不在小桐流域争功夺名,怎的还有时间到我这里来?”百里流年示意帘恨先站到一边。 萧老四心中暗忖,真是明只故问。 不过他还有事要求人,即便无事求人他不敢当面说出来。 道:“家主何必打趣萧某,这不是让萧某无地自容嘛。” 百里流年明知故问:“岂有打趣之意?实是不知,故有此问。 萧君若不介意,还请示明来意免我猜想。” “实不相瞒,小桐流域被魔军攻陷,白葫芦山的仙友危在旦夕。萧某此来,是想百里家主能施以援手,救众人与水火。”说罢,心里已经骂了好几遍的娘。 老狐狸,明知他为什么来,还装的和没事人一样,脸皮也是有够厚。 百里流年只作对他的心思不知,转头问帘恨道:“小桐流域的情况竟是如此危急了吗?” 帘恨垂眸低首,道:“是。” 旋即,百里流年回过眸子,似是突然才得知,好半晌才将将平复过来,对萧老四道:“出了这样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呢?” 萧老四差点没把他家祖宗十八代拉出来骂?是我没说吗?明是你不给我机会说,还搞的我知情不报似的。 忍下不满道:“本是想说,只是想到自己得家主指示前往,寸功未建故不知如何开口。” 说罢,不等百里流年再以借口推脱,道:“如今家主即知,还请家主借萧某几个高手,过了眼前危机。 到时,必让各位及时返回。” 哪知,百里流年坐在案前叹息,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道:“唉,萧君你来晚了一步。” 萧老四怔住,什么叫自己来晚了?你这老匹夫不会是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吧? 事实上,百里流年还真就那么想到。机会我给你,但能不能成功得自己拿命去搏。 想他出手帮忙,那是万万不可能。 虽然监察天司总司欲海天,然除了百里家之外还有少真府和箛家。 少真无一是铁了心的保王党,对王宫以外的势力都盯得紧。而箛晚风那个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沽名钓誉之辈。 有野心有手段,据近来掌控的证据,当初维叶谷的令牌就是这厮领用自己的女儿箛勒勒骗了他家傻儿子。 这期间,更是让箛勒勒把乐人给哄的东西不辩、南北部分。 王宫那边,勇王虽掌王城安危,但其手段终究不够老辣。弦不樾志心欲海天,有少真无一帮他挡下诸多明枪暗箭,故他也不足为惧。 只有弦歌月最为棘手,表面上看他无所事事,成天惹事生非不着调。比自家儿子,更不成器。 但他清楚,论天赋论能力,十个乐人都不是弦歌月的敌手。这就是为什么当初在维叶谷动了杀心,要废了他的丹田。 可惜,被拂清风关键时刻坏了机会。 是故,萧老四来意他当然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他才更不能让这滩老鼠屎,关键时刻坏了自家的名声。 一但被少真府和箛家抓到把柄,便是自己腹背受敌之时。 故他斜眸看了看萧老四,半垂眼睑道:“眼下王宫传来消息,万隆城失守。八风岛外,连御魂门都受到攻击。 此时此刻,监察天司所有的人员皆需留守王城以备不时之需。 故,不是本家主不想助萧君一臂之力,实在是为人臣子不得不以天主安危为先。” 萧老四心下怒火腾腾,强自按下,道:“如是这般,萧某也不能致令家主为难。 监察天司好手不能动,那就将这位帘义士借萧某一用,救白葫芦山于危境。” 说罢,主意打到了帘恨头上。 帘恨仍旧一脸冰霜,不悲不喜。由的他左右打量,兀自垂眸低首。 百里流年脸上浮起淡淡的为难,道:“照理说,萧君如此体让,本家主应该答应,只是帘恨他近日行功出了岔子,暂时不宜再动元功。 我若答应将他借与萧君,这不是把萧君往死路推?” 好家伙,合着他是打算一兵不出,一毛不拔。 萧老四算是明白,他们之间的合作是他和自己合作,不是自己和他合作。这条线,它是单向的。 而自己只有接受和不接受,接受则默许天地堂的存在,不接受,则他有的是手段对付自己。 俨然是上船容易下船难,事到如今他想回过头再反复,然花中影、魔子不会放过自己,愿与不愿,他只能一条道跟着百里流年走到黑。 否则,他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都是死。 遂抬头看向百里流年勉强笑道:“那真是不巧啊。” 百里流年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深以为然道:“不如萧君先回去与众仙友抵挡魔军,待再过半月帘恨恢复,本家主定着他往小桐流域相助。” “不不不用了,帘义士届时元功虽复,仍需多加休息,萧某还是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这……多不好啊,萧君千里迢迢而来,本家主却是什么都没帮上,叫我心内如何能安?” 萧老四尴尬应道:“不妨事,天不绝人之路。是萧某晚来一步,讨扰家主多时,容萧某告退。” 百里流年当即吩咐帘恨,道:“帘恨,你代我送萧君离开。” 又对萧老四再三致上歉意:“萧君,真是对不住。” 萧老四不敢有异议,当下只能先随帘恨离开,至少百里家不是个表露心迹的好地方。 他要活,就得夹紧尾巴做人。 帘恨将人送走,回身白蘋怒涛,道:“主人这样做,不怕他反水?” 百里流年收了刚才的做派,负手冷然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活得长久。 少真无一和箛晚风这两天都在忙什么?” “文宰在歧路山带回一位名叫小鱼儿的姑娘,听闻此回染病亦非真病。” “所以他推说感染风寒,便是为了这名女子?” “是。” “你去查下这名女子的来历,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是。” “箛晚风那只老狐狸呢?” 帘恨抬了抬眼皮子,道:“箛家主痛失二小姐,据说忧思成疾。 昨日府中之事都是交由大小姐和少主负责,自己在后院养病。”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百里流年颔首,摆手让帘恨离开。有些事,他需要独自静静。 “属下告退。” 说罢,转身没入虚空之中。 百里流年在屋内缓步踱行,一边捡了一个女子,一边痛失爱女,两者都系女子,究竟有没有关联呢? 想了许久,觉得这事还是等帘恨回来才能做结论。 忽然,门外有人求见。 他挑了眉,随即出门查看。白蘋怒涛向不许人随意进出,能不经小厮通报而来,除了百里乐人便是监察天司之人。 目下乐人不在家,自然就是监察天司之人。 来人姓李名化千,是监察天司里的一个小队长。 “见过司主。” “发生何事?” 李化千抱拳道:“回禀司主,昨夜有人潜入瑞锦宫刺杀勇王。” “哦?得手了吗?” “没有,四殿下赶到了瑞锦宫。” “行刺之人是谁?” “是南薇宫的秀姑,以被四殿下处决。” 百里流年抬手摸过发髻,咋舌道:“他到是见机快,晓得先下手为强。 不然仅凭此条,魔后的后位就换个人来坐。” “司主明见,天主在得知勇王遇刺后,当夜就去了南薇宫。 两人狠狠的吵了一架,爱子心切的天主更是打了魔后一巴掌。 如果不是四殿下先行处决了秀姑,那么废后将势在不行。” “魔后出身魔界,乃是界主和一个不知名的女子所生。当初在两境联姻之前,深的界主喜欢。 这样一个女人,一个后位岂会看在眼里?” “那她此举,是有意激怒天主?”李化千吃了一惊,他只当魔后是留不住丈夫的心,因爱生恨。 想不到,这里面竟还有隐情。 “哼,哪儿那么简单。”百里流年回身走到凉亭小坐,道:“两境开战,明面看是扈西河率四正盟屡次挑衅,魔界被迫宣战。 实际上,以魔界的实力一个扈西河还不足以让他们动真格。 唯一可说的,就是他们早有异心。” “魔后和天主大闹,难道便是因此?”李化千随后跟上。 “以扈西河为借口宣战,终究力薄。然以公主受屈,界主为女抱不平,则是天经地义。 别忘了,当初两境为何会联姻?” 弦不樾当初承若会善待和爱护玉南薇,而今玉南薇多年不得宠,还被打。 试问,界主倘若藉此发兵,谁能阻止? “这……想不到,魔后竟有这样深沉的心思。” 李化千,倒吸一口凉气。 第一百九十七章:白葫芦山告急 百里流年暗暗睇向他处,眸光深邃如渊,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李化千清楚他的脾性,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挑挑拣拣在选了些不痒不痛的说给他听,但百里流年终究对弦歌月的存在很是不痛快。 此子能为手段心智,俱都是一把好手。 乐人将来若对上他,百里家焉能再续荣光? 届时,他何尝不是下一个萧老四? 忽然侧眸道:“弦歌月为何会出现在瑞锦宫?” 他们兄弟不是你恨不得我死,我恨不得你亡吗?几时,感情好到可以救命的地步? 李化千道:“前几天魔后曾召见四殿下,母子俩当时起了不小的争执。 想是四殿下那时就对魔后起了疑心,故命人暗中留意瑞锦宫之事。 所以,勇王生死一刻,他才能及时赶到。” “呵,那还真是及时。” “四殿下当时曾对勇王说,人他提到外面去杀,可见他是清楚对方的身份,否则说话断断不会如此肯定。” “你说的也对,回头将此事继续盯紧。”百里流年沉默了片刻,挥手让李化千先退下。 “是,属下告退。” 李化千走后,百里流年抬头看了看还不怎么烈的太阳,决定进宫一趟。 来个三家一宫齐聚,试试深浅。 而萧老四离了百里家,可谓怒火结心,一腔不甘无处倾泻。 可他左思右想,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这一来二去,凭的耽误了三天。 等他最后无可奈何打算只身返回小桐流域,决心拿自己的人搏一搏时,结果撞上刚到王城的墨如渊。 说起来两人是第二次照面了,那时虽然隔得远,然墨如渊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这厮无缘无故把我撞了,别不是心里又在憋什么坏主意吧?”他可没忘了,当日救走林卯的便是此人。 而林卯为人可谓顶风臭十里,能和这样的人走一路可见其也不是什么好角色? 萧君顿时道自己倒霉,怎么碰上这个煞星。 搜肠刮肚,急急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墨如渊别的不提,有一点是极好的,就是这人很刚很正,见不得世间有不平有危难,登时他有了主意。之前还道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不是上天上赶着给他送了过来吗? 突然把头垂下,饱含凄苦道:“墨仙友误会了,萧某怎会存此不义之心。” “收起来你那副可怜相,搁这大街上演给谁看?” “误会,真是天大的误会。” 墨如渊气笑了,道:“能救林卯的人,你和我说误会?” 我误会你个大头鬼,真是见鬼了。墨如渊越想越气,看他的目光也愈发的不善。 萧老四抖了一个激灵,忙拱手哀哀凄凄道:“林老弟过往恶行却是罄竹难书,然他此回已经改过向善。墨仙友何不给他一个机会,也给在下一个机会。 萧某虽不是名流雅士,自认还算爱惜羽毛。 若非他肯改过,我如何能出手救他。” “哈…哈哈,这真是我下山以来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墨如渊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径直亮出自己的长剑。 登时,萧老四面色大变凄楚之色更甚,缓缓闭上眼睛把脸扭向一旁,梗着脖子道:“萧某人句句属实,墨仙友若是仍然不信就请取走萧某的人头。 只是,苦了还在为白葫芦山仙友浴血搏斗林老弟。有心改过,无奈天不从之。” 墨如渊面色一怔,道:“把话说清楚。” 什么叫为白葫芦山浴血搏斗? 难道,小桐流域也出事了? 萧老四这人惯会聆音察理,用听就知道此事有戏。 叹息道:“唉,墨仙友莫非是自他处游历归来,不晓得这欲海天已经变天了吗?” “少和我来有的没的,变不变天我不知道你知道”八风岛的事情,他比谁都清楚。 萧老四被他怼了也不恼,道:“也对,墨仙友是春秋翰墨的高足,御魂门的事情你清楚也正常。” “什么意思?” “不敢有瞒墨仙友,在贵派与无生门救走御魂门的同时,万隆城业已失守。另外,小桐流域更是遭受了灭顶之灾。 除白葫芦山及少数仙友外,余者不是被杀就是被俘。 你现在要是去看,掘地三尺可见红,河流湖泊尽皆赤。 赤地千里,浮尸遍野不外如是。” 说罢,偷偷看向墨如渊,见他面沉如水,知他已经动心。 试探道:“墨仙友,墨仙友……” 墨如渊没有反应,一门心思全都沉浸在这充满震撼的消息中。 他知道八风岛出事,与之相近的万隆城恐难逃脱厄运。所以他伤好了,便一路直奔王城。 为的就是方便打探万隆城那边的消息,可他还没来得及去问,就被萧老四撞上耽搁到现在。 但这些都是其次,该知道的消息也都知道了。 可他没想过,小桐流域也会同时出事。更想不到,情况会是如此的惨烈。 倏然,他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还没问小桐流域是受了什么人的攻击。 道:“慢着,你还没说是谁攻打了小桐流域。” 据他所知,小桐流域的仙者并不弱才是,如何会让人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萧老四见状两手搭在肚脐处,唏嘘不已道:“那是众位仙友命苦,摊上了魔界不顾两境和平约定,公然宣战。 而且,此次来的又突然,众仙友毫无准备被打的措手不及。” 墨如渊怒上眉山,收剑喝道:“走,我随你去小桐流域。” 萧老四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忙垂衣拱手拜下,道:“萧某代白葫芦山的仙友谢过墨仙友大恩。” 墨如渊脸色突变,道:“我又不是为了你,要你谢什么?有这功夫,你还不前面带路?” “是是是,墨仙友请随我来。” 萧老四急忙给墨如渊引路,这真是车到山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合该他在这乱世能有一席之地,至少他给白葫芦山带去了一线生机。 然而就在他和墨如渊疾疾赶往小桐流域时,亘辞等人已经陷入了莫大的危机。 罗旦重伤未愈,此刻听闻五岳凶狱阵没能阻住魔军脚步。顾不得五脏六腑焦灼之感,急急忙忙提了佩剑出来迎敌。 但此时魔军已经攻上山,兵力更是在徐徐增进中。 萧老四若不能及时把援兵请回来,那众人到最后要么是战死要么是无路可退被俘。 顿时他杀去两边数十魔兵,靠向林卯道:“林副堂主,萧堂主这援兵究竟要何时才能到? 倘若再不至,你我只怕还得黄泉共一程路。” 林卯一剑隔开眼前敌人,神色凛然道:“能和罗仙友同路,林某就是陪各位走上一遭又如何? 然事未绝境,罗仙友何不且奋力杀敌静候萧君到临。” 说到萧老四,其实他也挺想骂娘。 这厮自己不回,也不让守在小桐流域外的人进来。 他给曾三元发了讯号,可讯号发出那边迟迟不动。反将他困陷此处,不得不拼尽全力杀敌保命。 “林副堂主不担心萧堂主一去不复返吗?毕竟这可是卖命的买卖。” “罗仙友多虑了,林卯既然添为天地堂的副堂主,对萧君为人自是信得过。” 说着,他冷笑一声杀入魔军之中。 罗旦心下已知大概,遂仗剑往扈西河靠拢。 而扈西河此时对战花中影,亘辞、卞清双双对上雨酥儿。 若论根基,花中影自是不敌扈西河。 但她能在永罪台脱颖而出被照红妆看上,当然也有她的过人之处。否则永罪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点能为手段,进去都活不过一个时辰。 不拘男女,都会死的凄惨可怖。 这也不知是他俩交手的第几回,每次扈西河要把她解决时。不是被人救走,就是被其逃脱。 花中影娇躯一扭,手中墨剑即森森递出。 漫漫杀机,层层激荡铺开。 所过之处,众魔皆退唯恐被误杀。 扈西河提枪冷哼,枪身一摆电也似的穿过重重杀机,擦着墨剑滑向花中影脖颈。 危机之时,花中影将身微侧。足下莲足忽出,一脚勾风挽月直向扈西河丹田。 “找死。”扈西河一声冷语,旋即长枪入地。左手纳元托住其足,右手灌足真元握拳击向足心。 花中影面色急变,识得个中厉害。 忙把身下弯,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和角度借力反杀扈西河。 倏来之剑,迫得扈西河松手,那一剑刚好和拳风撞在一处。 霎时,引的地裂山崩。 饶是这样,花中影落地之时还是被扈西河震断几根肋骨。 踉跄后腿数步,复提剑杀回。 眉宇之间,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扈西河眸光乍冷,足下真元灌地,那长枪“噌”的一声拔地而出,旋即呼啸至其掌心。 被其猛力一握,枪身顿时裹上一层蒙蒙之光。 看上去如烟似雾,实则皆是致命剧毒。 这种毒,神仙沾了也会死。 雨酥儿骤然回眸时,正好看到这幕,急呼:“姐姐小心。” 说罢,丢出一掌以助花中影。 然扈西河亦出雄掌,震的雨酥儿连连倒退。 背后的亘辞、卞清,登时双剑合璧,势要把她的性命留下。 “魔女,受死。” 第一百九十八章:最后的白葫芦山 眼看形势危急,她二人倒是显得临危不乱,进退有度。 雨酥儿被两人缠住,一时不得上前。背后凛凛杀机已至,但见她袖底各出一条水袖,腰肢腾挪,舞姿蹁跹。 浑似两条游龙,啪啪就缠上了亘辞、卞清的双剑。 将两人逼住,形成僵持。 亘辞抬眸,真元怒催与剑,霎时将水袖崩成碎片,浑然一道杀机袭向雨酥儿。 势疾且冽,罡风刺骨冰寒。 而乍然手上力道失衡的雨酥儿,即至长剑逼至眼前时,堪堪侧身躲避,一缕青丝就那么随风飘下。 较好的脸蛋,也浮现出一抹刺目的红:“可恶。” 素手微扬,腰间百妖衔香佩突然窜出几只大妖,亘辞不及反映,险些被突然窜出来的妖怪给伤着。 有了这几只妖的帮忙,雨酥儿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卞清。 然卞清哪里是她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十分窘迫,无法应招。偏亘辞被妖怪缠住,有心帮忙却脱不了身。 只能看着他步步陷危,信得罗旦急出一剑,解了卞清困境。 扈西河道:“你去帮忙,这里我自可应付。” 说罢,冰冷的目光落在花中影身上。 花中影抬手拂过墨剑,张狂的笑道:“应付?扈西河,你能应付什么?其实你不说,本宫也晓得这么些时间以来,你死乞白赖追着我和雨酥儿,图的是什么? 想要妖境的名额是吧,想要拿我俩的人头去找境主换条件对不对?” 扈西河心思被当场拆穿,道:“是又如何?妖境开出的缉捕令,凡得讯者皆可将你二人除去。” “笑话,你怎么就不想想为何从头到尾除了你锲而不舍,并无他人后续加入呢?” “把话说清楚?” “清楚?哈,清楚就是有人被人利用,做了他人的刀还不知晓。 你说,是不是?”花中影说完,嘴角忽然勾起一丝冷笑,旋即剑光凛凛,一圈圈递向扈西河。 “想用言语,乱我心神,妄想。”扈西河提枪以应,手中之枪,扎如急雨,与墨剑登时碰出万点火花。 两人久斗,到底是花中影吃亏。一则底子不如他,二则她终是女子。 扈西河就不同了,修为本就略高一筹。花中影虽然现在对他枪身可过毒这点,多少可以抵挡些许。但急攻急打之下,显然是不利的。 不是想着保命计量多,早就不知被干翻几回。 眨眼的功夫,她的身上已经添了许多新伤。再看扈西河眼神之中的坚定,完全没有被动乱的意象。 花中影清楚,自己的危机要到了。喝道:“有人愿意做个聋子,做个瞎子,那谁也拦不住。 既如此,那咱们就各凭本事……挣命。” 扈西河冷笑,朗声道:“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有保命的手段没用,若是如此你不妨一次性都拿出来。 你扈爷爷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死也死得明明白白。” “放肆。”花中影大喝,手下招式当时改天换地。 一改之前,诡谲辛辣。 让扈西河当场后背生出一层白毛汗,脚下步法更是被墨剑逼得方寸大乱。 亏得他枪法出众,才不至于当众出丑。 很快他也调整过来,心知这是决战的时候到了。 果然行到最后一招关键时刻,花中影弃了手中墨剑改提双掌。 威威浑浑一掌,惊天动地的袭向扈西河。 而扈西河当场眸光一缩,长枪化入掌中,提着一双毒掌,直对花中影。 花中影不期他还能有此般变化,霎时抽掌不及。 两人四掌,登时相接。 她躲过了前面宝珠散出的毒,但躲不过此回掌中所含的毒。 顷刻间已是毒入五脏六腑,殷殷黑字唇齿间汩汩涌出。 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很难受,身形也是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呃……” “姐姐?”雨酥儿大急,虽然她平时和花中影斗的厉害,但她也清楚,倘若花中影此番死在白葫芦山,只怕自己性命也要到头。 没了花中影明里暗里的保护,魔界有太多的人看不惯她,有太多的人要她死。 除了花中影,也没有人愿意保护她。 毕竟无论如何两人还有着同境之宜,到底都是出自妖境。 在魔界不管她们两个表现得多么忠心,魔界的人都会看不上。因为她们始终不是魔,他们是妖。 所以花中影不能死,至少在自己死之前,她不能死。 雨酥儿被打的冒出真火,管不得此刻几处负红,只将真元……不,确实的说,是妖元催到极致。 这是不同于魔的力量,比之魔它显得更多变。 花中影摇摇晃晃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站定,大笑道:“哈哈哈,好啊,你能这么做,也不往本宫护你一场,那咱们就一起上路吧。” 说完,她的身上爆出可怕的妖力。 竟是将身上的毒一点点的吸纳,化归己用。 随着她拂袖轻展,双掌顺势叠出。 霎时两股力量奔腾而出,周天暗淡,四野无光。 掌风中又似夹杂着猛兽咆哮,震的白葫芦山残存仙者无众魔兵七窍溢出鲜红。 而这次的六梅风犼诀有别往常,内中含有扈西河下的剧毒。使得本该只是受伤的众人,顷刻毙命黄泉。 包括一部分四正盟和天地堂的人。 这一来卞清和亘辞两人心神大为失守,从而给了雨酥儿可趁之机。 百妖衔香佩中,一妖快如电光窜出,径直穿过卞清的身体。 刹那间,亘辞觉得周遭一切都好似变得静止。变得那么慢,又那么残忍。熟悉的人一个一个倒下,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救不了,护不了。 回眸在看时,大家都走了。 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随着卞清胸前破了一个大洞,人被妖物拖出去三四丈倒下,亘辞再也支撑不住。 他也不抵抗,很平淡的对罗旦说到:“你们都走吧,白葫芦山……不在了。” 罗旦还没反应过来,但见他已经弃了自己的佩剑,对上雨酥儿的逼杀不避不闪,他这是要自尽。 亘辞觉得自己是失败的,虽然一开始主事不是他想当的。不过是推不过众人盛情,自己勉励为之。 他没有野心,不想要什么功成名就。只求对得起这份信任,能够护住众人,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大家还能有说有笑,就够了。 可临了了,他谁也没护住谁也没救下。 人一个一个去了,就在他的眼前被杀,而他改变不了。他累了,人生若如此,倾尽所有仍是保不下一丝,那他执着又是为了什么? 罗旦被他的举动,惊出一身冷汗。当下踢起一枚石子砸中亘辞膝盖窝,使其脚步失衡倒下,正好躲过雨酥儿迫害。 旋即虚晃一招急攻,让雨酥儿误以为此招必为拼命,顿时舍了亘辞而就他。 然他却是关键时刻身形疾动,闪至亘辞面前,一把将人带至旁边,道:“亘主事何故轻生,岂不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死了,便是一了百了何谈报仇?” 亘辞两眼散淡无光,心神宛如枯槁,听到罗旦的话,也只是痴痴的傻笑:“都不在了,我还报什么仇?不如,下去找大家请罪。” 罗旦眉头紧簇,望着步步逼近的雨酥儿。忽然给了他一巴掌,揪着他的前襟,掰着他的脸,让他往前看。 “看见没,你死了,卞清就等于白死。 白葫芦山所有的仙者,他们的牺牲都将变得没有意义。他们拼尽流血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你想不开吗? 你要死,我罗某人不拦你。 只是,你下去以后见卞清见到刀疤三说什么,你自己想清楚。 别忘了,你前脚才把他葬下。” 说罢,给他画下一道仙光护体,自己仗剑去阻拦雨酥儿。 亘辞整个人原先犹似在浑浑噩噩的黑暗中找不到半点光明,罗旦的话就好像晴空忽然一道霹雳,把他霹得肝胆俱裂。 垂下眸光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上面仍旧占满了刀疤三的鲜血,坑是他亲手挖的,人是他亲手放下去。 刀疤三死的样子,卞清死的样子,还有众人倒下的样子,一下一下冲击着他的内心。 让原本无光的世界,突然被凿出一丝缝隙,从中透出光亮。 慢慢的,光愈来愈多,裂缝愈来大。 终于,眼前的黑暗被击碎。 亘辞倏然抬眸,身形滑出仙光,下一刻已是掣剑与罗旦并肩而战。 雨酥儿柳眉倒竖,美眸圆瞪。 看向罗旦的眼神愈发发狠,道:“坏奴家好事,那就用命来尝。” 罗旦睇眼自己胳膊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对她道:“我罗旦的命,不贵,却也不便宜。 要我的命,你就得拿命来换。” “狂妄。” 亘辞接过话,眉眼不抬道:“是吗?” 很平,很淡的一句话,突然剑上爆出莫测威压,一剑划过后,竟是雨酥儿被削的衣衫凌乱,破碎不堪,再看她一向甚为爱惜的青丝,被剑气绞的长长短短,参差不齐。 雨酥儿抽身急退,垂眸打量自己,又羞又气,然更多的是惊。 一个亘辞,竟有这样的本事。 亘辞长剑抖直,唰的剑鸣刺破耳膜。 “小心。” 第一百九十九章:死路 一声小心,是亘辞对雨酥儿的提醒也是警告。 罗旦有句话说的很对,就那么下去,他拿什么面对所有人。 既然都是死,为何不将敌人一块拖入地狱?留她们在人世,不过是徒留无穷祸患。 亘辞很清楚,一旦此召当行便无回转之机。需在自己真元燃尽以前,将雨酥儿解决。 雨酥儿到底出身妖境,对人修行的功法远不如罗旦熟悉。她被亘辞突然爆发出的能为震惊,而罗旦则看出了猫腻。 这亘辞,唉……也是条血性的汉子。 以为将他劝回人世,想不到他还是走上这条路。 而且,是以燃烧真元这种方式。 这种方式一般都是被逼到末路,不甘就死。所以用来搏最后一线生机,但很显然亘辞不是,他是反其而行,赌一个死,却是要拖上敌人一道走。 亘辞不打算活,更不打算让敌人活。花中影的修为不是他可以撼动,所以他挑上雨酥儿。 事实上,雨酥儿确实因此吃足苦头。她虽对人的修行功法不是很懂,但有句话怎么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走。 交手过后,渐渐也明白亘辞为何突然修为暴涨。 她晓得这种秘法的厉害,也清楚它的弱点。但现在的问题是,亘辞的锋芒她难以抵挡。 也许没等到她耗尽对方修为,自己已经先挂了。 更何况还有一个罗旦在旁虎视眈眈,稍有不慎,自己处境就会变得非常危险。 花中影提足妖元,更多了几分妖的野性与嗜血,舔过红唇道:“白葫芦山就剩一人,你四正盟不要救吗?” “你……”扈西河面色倏变,掌下攻势愈发猛烈。 然花中影似无所惧,对上其雄掌,也是轻蔑笑道:“不服?不服也给本宫憋着。 你不是一直想要本宫的头颅?今天本宫就把话撂下,有能耐你拿,没能耐你的留下。” 这一交手,扈西河也察觉出不同。较之从前,此刻的花中影已经有些脱离他的认知。 只道是今日情行,福祸难料。 顿时眸光瞥向林卯,道:“萧老四请的援兵,究竟何时能到?” 林卯此时陷于魔兵围攻,疲于应对。问他援兵?他还想问什么时候能到。 讲实在点,他都怀疑萧老四是不是有心要弄死自己?或者,前一次自己让魔子坑了,这回又是自己识人不明,同一个地方摔两次。 “不知道。” 说完,怒火全撒在魔兵身上。 扈西河不是看不出他的不快,毕竟从事发到现在林卯并没有跑路,而且留下来共同杀敌。 就这点而言,其以前为人虽不咋滴。可眼下,倒算得上像个男人。 花中影道:“问完了吗?问完了,就把你的命交给本宫。” 顿时声寒乍冷似秋霜,扈西河暂时管不了其他,只能先提神以应对。 而那边萧老四和墨如渊一路急赶,好不容易赶到小桐流域外,这时曾三元又冒了出来。 向他汇报道:“萧君,林副堂主昨夜曾放出讯号。” 萧老四暗道坏了,问曾三元:“你是怎么处理的?” 曾三元腆着一张脸,弯腰拱手道:“属下自然谨遵萧君您的吩咐,好好等您回来安排。” 气的萧老四抬手就是一巴掌,把曾三元打的在原地转圈。半晌才捂着肿胀的脸颊,战战兢兢道:“萧……萧君,为何为何打我? 不是不是您……让我……” 那啥,在这里等您吗? “废物。” 萧老四气的破口大骂,墨如渊也看出情况不对。想来他此回是真心想救白葫芦山等人,只是被自己手下给拖累。 “走吧,再不走恐怕咱们去了也没用,等着给人收尸就好。” 墨如渊这话很不好听,算得上很刺耳。 但是,也是实情。 萧老四晓得此回是自己理亏,情知此刻白葫芦山怕是凶多吉少,看了眼曾三元,道:“看着做什么?走呀,人要出事了,萧某回头再和你清算。” “是,是……” 曾三元唯唯诺诺应到,随即往天空放了一支讯箭,顿时林中数百到流光与之一同飞往白葫芦山。 只可惜亘辞四人,已经被逼上死路。 亘辞就不用提了,罗旦也是全心杀敌。唯有扈西河、林卯,两人各自有自己的小算盘。 扈西河担心今次又和上回相同,拔了毛的鸭子也没熟。所以,期间他有动过心思把埋伏在小桐流域外的人,召至白葫芦山。 但眼下花中影步步紧逼,每次他要放信号,都被她破坏。再看罗旦那边,与亘辞同斗雨酥儿,斗的浑然忘我。 一时间,两人的处境变得十分危急。 林卯就更不好说了,由头至尾他都不是出自本心。不过是被萧老四说的种种给打动,但讲到底他清楚天地堂的人待他没有真心。 大家各取所需罢了,所以一路至此,他出手多是应付,除非危及性命否则他不会出全力。 然一个本就只是做做样子的人,现在也被逼的不得不拿出真功夫。 心里对萧老四的怒火,可谓是到了一定的顶峰。 罗旦仗剑格退雨酥儿,朗声道:“林副堂主,我看再这样下去不行。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暂且抛去过往,精诚合作一把?” 林卯闻言,心头微动,道:“你要怎么合作?” “她们人多,我们杀之不尽。不过,古语说的好,擒贼先擒王。 咱们把两个魔头拿下,不就危局自解吗?” “好,我助扈西河,你们速战速决。” 林卯说完,身形如烟穿过魔兵,所过之处血流成河。挨至花中影再出厉掌,一剑接过攻势。 给了扈西河喘息之机,趁这机会,急忙向四正盟的人发出信号。 “看来,扈盟主也是留有一手。”说话间,林卯已经过了数百招。快的只听见铮铮剑鸣,还有飒飒掌风。 扈西河长枪挑入战局,抓住花中影被绊住的一瞬之机。 瞬间长枪脱手穿过其腹部,不待她回招以应时,掌气为刃直取项上人头。 与林卯擦身之际,暗哑道:“彼此,彼此。” 话音刚落,顿见他负手与背,长枪倏然回至掌中,一阵旋转忽飞至半空,爆出万千枪雨,旋即伸手击在林卯腹部,两人顺势后移躲开攻击。 花中影不期自己放出妖元,仍旧被扈西河得逞。也万万没想到,四正盟天地堂居然也有合作的一天。 尤其是看向林卯,她有种终日打雁,反遭雁啄之感。 方自掌劲逼杀之下逃过,不想更有绝大的致命危机在等着她,登时青丝化剑,以一招墨阳噬天欲给自己搏出生天。 事实却是,极招碰撞山河怎样崩裂且不表。就一点,两种威力的余劲儿让她的伤顷刻不堪重负,招行一半,便是扭头喷出朱红。 瞬间,噗噗又是几声,长枪穿透她的身体。 霸道的力量,带着她整个倒飞出去。不出意外,当被捅成筛子钉在地上。 雨酥儿大急,腰间百妖齐出缠住亘辞、罗旦,飞身欲救花中影。 但亘辞岂肯给她机会,当下剑芒行到极致,一剑破开百万杀,将控制百妖的衔香轰然击碎。 随着破碎之声响起,那以衔香佩栖身的百妖顿时失态发狂,转而调转矛头直攻雨酥儿。 雨酥儿骤失此佩,本身已受极大反噬,再加上百妖因怒反主,谈得上是死气已现。 恰两人皆要毙命时,忽然一股绝对的威压降下,虽不见来人,但其可怖的力量已经将扈西河枪雨和百妖同时捏作齑粉。 扈西河顿时仰天口红:“噗……” 随后倒下,那长枪本是宝珠所化与他心神相连。现在被这股力量捏碎,不亚于要他性命。 林卯当即伸手把人接住,疾退道:“快走,这是魔子照红妆。” 闻言,罗旦扯住亘辞疾疾欲退入虚空。 不料,虚空遭人禁锢无法遁离。 二人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奔入林中追上林卯扈西河。 “情况怎样?”罗旦急问。 林卯扶上扈西河一路狂奔,不拘眼前通往哪里,有路便走:“不是很好,他那珠子和他性命相连。 现在珠子没了,人……就不用我多说。” 扈西河迷迷瞪瞪睁开眼睛,风割痛他的脸,低头裂开嘴角。 心下不觉自嘲讽:当真是人生无常,昨日敌对,今朝却要靠他人才能苟全性命,可悲也。 鲜血自他嘴角滴滴往外洒落,初时滴答,后时涓涓。侧脸看向林卯道:“这回谢了。” 说罢,喘吁吁道:“把我放下,带上我,你们也跑不了。” 罗旦不干了,道:“不行,你是四正盟天选的盟主,要走一起走。” 随及从林卯手下接过人,道:“林副堂主,大恩不言谢。 如果我和盟主有命,他日定当上门致谢。如果没有,那就容罗某来世再报此恩。” 又对亘辞道:“亘主事,只要出了白葫芦山,你当还有转机。请为大伙儿保重,和林副堂主一起离开吧。” “那你们呢?”两人异口同声道。 罗旦将已经陷入昏迷的扈西河扶好,道:“我既奉他为主,自是要与他同进同退。” 哪怕,死路…… 第二百章:三息 亘辞转过头和林卯对视了一眼,拱手道:“此回是白葫芦山拖累了林副堂主,接下来的路就请林副堂主代我们仨走完。” 罗旦道:“你不走?那白葫芦山不就彻底埋没历史吗?” “本就名不见经传,埋不埋都不差。” 林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闷头往前走。走了没几十米,突然又倒回三人跟前。 罗旦诧异道:“林副堂主怎么回来了?” “对啊。”亘辞同样目露诧异。 林卯拂袖在面前赶了赶,叉腰道:“我林卯虽不是什么好人,一辈子也确实没干过什么好事。 但这回,不走了。” 罗旦突然笑道:“也好,到时候路上不寂寞。” 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回头,至少他留下来和大家一起面对。 道:“我听你喊离开,似乎对来人很清楚,你们交手过?” 林卯看看四周,指向一个大树底下:“走,上那儿坐坐。 要死,也休息够了才有力气上路。” “嗯。”罗旦颔首,和亘辞一起把扈西河扶过去。趁着魔兵没追来,赶紧先给他运功疗伤。 而另一头,照红妆解了雨酥儿、花中影的危机,即让魔兵先把人带回大营。自己单人匹马,追杀四人。 她有这个本钱,所以即便独自走在林间,脸上无丝毫担忧。 当她找到四人时,却将林卯单独定住,林卯心中大急,暗想照红妆这是不是要和他清算旧账? 质问到:“你想做什么?” 照红妆笑了,拂袖身后多了张软榻,她就那么袅娜的斜倚侧卧:“放心,本座答应了一人,要把你的命就给她。 所以,不拘你今天做了何事?本座,都放你一条生路。” “说的好听,林卯自觉平庸,如今更是孤家寡人。还有什么值得魔子你网开一面?”林卯面上因为怒火而显得愤愤不平,但心里则是突然冷静的可怕。 照红妆的话不难理解,简单的说,就是他林卯命已经挂在别人账本上。这个认知对他来说,无异于晴空一道闷雷。 任谁活着,也不想自己活得好好的,时时刻刻被别人惦记着小命。而且,这个人你还不知道是谁? 好比暗处的毒蛇,让人怎能心安? 照红妆的笑,大多时候都是温柔多情,偶尔夹杂些许魅惑如水。但她越是笑的温柔,就越让人毛骨悚然。 但听她柔声道:“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本座既然答应了她,就没有反悔一说。” 话音刚落,气氛陡然变得肃杀森寒。 除去林卯,亘辞、罗旦扈西河,眨眼命悬一线。 而白葫芦山外,萧老四终于带人赶到,偏偏此时的白葫芦山被人下了结界。 他前前后后命人试了数次,自己也去亲试,都被无情的挡了回来。 “怎会这样?” 花中影雨酥儿他也知道,二人当不至于有如此威能才是。 墨如渊眸光暗沉,有些不耐道:“让开,都往后退。” 说罢,扬手一方砚台翻上天,内里浓墨流泻,化作烟雨丝丝缕缕侵入结界。 随后,他收了砚台,两手拂袖顿生一股莫测之力,将萧老四等人都带进白葫芦山。 可惜四正盟的人晚到一步,赶到时墨如渊等人刚好进去,硬生生被错开。无奈,只能在外面等候。 进入白葫芦山,墨如渊萧老四即觉有异。当下身作流星,疾驰飞入林中深处。 曾三元不知道发生何时,遂吩咐众人都小心跟上,没多久,他们便和魔兵遇上。 双方展开激烈厮杀,一时间白葫芦山喊声震天。 反观亘辞等人早就做好赴死准备,单等照红妆动手。 不料,正待动手时墨如渊等人突然赶到,随及侧眸道:“有点意思,能破本座的结界,可见你在修行一途也算入了正门。” 当然,她这话显然是说给墨如渊听。 墨如渊丢了个眼神给萧老四,让他赶紧先把人带走。 萧老四会意,照红妆对此并不阻拦,道:“少年人,英雄,不是那么好当。 你想救他们,确定自己能撑几息?” “你猜。” “春秋翰墨的小辈,如今都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吗?” “住口。” 墨如渊怒上眉山,这辈子最恨就是有人开口小辈闭口小辈,整的他处处矮人一截一样。 照红妆伸出如玉双指,夹着青丝轻轻滑、下。倏然,眼眸微张道:“本座看在春秋翰墨的面上,就给你个机会。 免得传扬出去,说本座以大欺小。 三息,你如果能接得下本座赐招,本座就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逃命。” 反之,死。 墨如渊心神一沉,乍看条件对他们有利无害。实则,对方是看出了自己的修为深浅。 三息不长,然巨大的修为差距前。一息尚且犹如鸿沟,何况是三息。 所以,他沉默了。 照红妆轻蔑的挑动眉梢,道:“怎么?不敢? 倘若如此,本座杀了你,春秋翰墨当死不可埋怨。 谁让,本座给过你机会。” “好,就三息。你要如何印招?”墨如渊倏然抬眸,对上她的视线。 但她的眸子太过好看,水波荡漾之下,一无所获。 照红妆往软塌上仰面躺好,拔下头上一根簪子,放在眼前打量道:“看到了吗?本座用它只出一招,能过三息便是你赢。” “出招吧。” 虽然晓得不会简单,墨如渊还是选择坦然以应。无论如何,众人的生路他是要取得。 “看好了。” 话音刚落,就见照红妆手握簪子手一划,墨如渊便进入一处荒芜之地。 看情形像是刚受过暴雨洪水的侵袭,他正想说事实不可能如此简单,脚下的淤泥和浑水瞬间凝聚成人。 一个面色土黄的男子,手拿一条麻绳,头上绑了块汗巾子,穿衣打扮浑像是个庄稼汉。 “过吾关卡,汝可有觉悟?” “什么觉悟?” “死的觉悟。” 说罢,不待墨如渊回话,麻绳好似有灵脱手飞出,直朝其面门而攻。 墨如渊瞬间被迎面而至杀气激的汗毛倒竖,高手。 下一刻,他尚不及掣出砚台剑,那麻绳另一段已攻至跟前,饶是他左右支挡,却及不过对方一波快过一波的攻击,如浪如潮。 很快,他脸上多了几道口子。 血,顺着脸颊流下。 眼看麻绳双头齐至,墨如渊纵身跃至绳上,翻手掣出砚台剑,顷刻剑光凛凛递出,正中汉子心口。 伴随他真元怒催,那汉子顿时散做泥水回归于地。 墨如渊仗剑谨慎观察,剑入对方心口时,便察觉到不对。一切,太过顺利。 倏然,背后罡风来袭,他急忙回身以对,果见汉子执绳来袭。而且,出招要比之前更快更狠。 迫得他步步后退,刚用剑身挡住绳头逼杀,突然他将剑搁在背后一挡,只闻得叮的脆响,即趁势弯腰脱出前后夹攻。 竟是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汉子,同时向他展开攻击。 “就知道有问题。” 汉子甲道:“是吗?” 墨如渊见他如此表情,心下大骇。难道不是死一次多一人,事实和自己估算的有出入? 还未等他想明白,倏然两根麻绳洞穿其腹,随后又有两根小拇指粗细的麻绳刺穿其腿肚,生生将里面两块骨头打飞体内。 墨如渊顿时扑通跪倒在泥泞之中,那两块属于他小腿上两块腿骨,吧嗒落在泥水中,溅了他满脸。 汉子乙道:“小辈,你还有两息需要撑住。” “我知道。”墨如渊张开嘴回话,那血就跟不要钱似的哇哇吐出。 到底,是他低估了对手。 谁能料到,对方不是两人而是四人。 当下擦了血,两腿痛得直抖颤也要从地上站起,瞧瞧仍是插在体内的麻绳,倏提真元将之震出。 麻绳倒射如飞,他的伤口也是血飙成柱。 但见他啪啪拍了几处血,复提剑近前进攻。与两个汉子打的剑影齐飞,天际泥雨瓢泼而下。 再落地,个个身姿样貌相同。都是手执麻绳,头戴汗巾的汉子。 执绳指杀,复结罗网。 内外重重,上下交逼,把人死死困在其中。更有甚者,是他无法从中逃脱,更有无数麻绳自网中穿过,欲以四面八方之势,把人捅成筛子。 墨如渊急急以对,脱身无望,遂将真元护住周身。 霎时,重重交逼与他的身上的护体仙光发出碰撞。 顿叫他有苦难言,五脏六腑犹如经受千锤百凿,每一下都能让人生不如死。 汉子甲道:“小辈,这才是第二息。倘若撑不住,吾劝汝不如早早放开心神,早些受死。 好过受天罗地网,穿心碎身之苦。” 墨如渊咬下强撑,浑身上下已经好似血人,吐出口中血水道:“好一个天罗地网,穿心碎身。 可惜,墨某人脾气不太好。 小事我也就应了诸位,生死大事却是万万不能。 要我死可以,要我送死? 阁下怕不是没睡醒,说梦话。” “无礼。” 汉子甲乙愣了愣,随即大声呵斥。 “行了,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这第三息,用不着遮遮掩掩。” 倏然,汉子甲做出女子举止,道:“既如此,本座就送你上路。” 说罢,他骤然提掌,沛然威压直欲将其碾作肉泥。 第二百零一章:绝处逢生 眼看墨如渊要毙命在汉子甲掌下,随他掌起掌落,很快所立之处即是地裂山崩。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汉子甲乃至所有与他长相相同的人,乃至整个世界,突然一瞬崩毁。 照红妆慢条斯理将簪子插回头上,随即消失不见。 而同一时间,白葫芦山的结界不知因何而破,困在里面的人得以往外逃。困在外面的人,终于可以进来救人。 墨如渊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他猛地坐起,暗道自己怎么在这里?萧老四他们人呢?白葫芦山的人救走了吗? 还有,他不是困在天罗地网无从脱困吗? 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他的伤…… 想到这里,他连忙解开衣服查看,发现腹部的伤已经没事,就皮肉都恢复的很完好。 又不死心的抱起一只脚查看,瞬间松了一口气,还好………脚也没事。 那问题来了,是谁把自己带到这里?又是谁能够在照红妆手底下抢人? 想了想,当即拎起鞋子穿上,手忙脚乱又带着几分蹑手蹑脚走到外面,刚跨过门槛,突然背后传出一道声音。 “醒了?” 简单的两个字,足以惊的他神魂再次移位。 自己有小心感知过周遭,却不知同一间屋子坐了一个人,回身才愕然发现窗口坐着一名男子。 “阁下怎么称呼?”墨如渊拱手见礼,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那么慌乱,那显得他很没出息。 “你不识得吾?”男子说罢,放下手中的茶,慢慢抬起头。 “是你?” 墨如渊很想说,不是听说你已经不在欲海天了吗?怎么,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而且回的那么及时,自己这狼狈样看了十成十。 拂清风道:“吾刚回到欲海天,即收到恣无意留信。言你有可能出现在小桐流域或王城,左右与吾目的相同,吾便顺势过来查看。” 正巧,遇上你遭人逼杀。 “哈……哈哈,那还真是巧啊,那什么…他们人呢?” 他刚问完,即有人答道:“承蒙墨仙友记挂,我等皆安然无恙。” 原来,是萧老四、林卯还有扈西河罗旦、亘辞过来找拂清风道谢。 萧老四远远地就拱手笑嘻嘻走进来,见到拂清风便是稽首一揖深深拜下:“多蒙谷主不弃,萧某与林副堂主乃至众人才得以脱出虎口。” 拂清风眉眼懒抬,道:“吾非为救尔等而来,无需如此大礼。” 林卯目光微敛,不情不愿的抱拳道:“多谢!” 拂清风并没有理会,而是对亘辞、扈西河道:“你二人,可还有哪里不适?” 扈西河此生未曾服过什么人,但现在对拂清风却是实实在在打心眼里钦佩。 毫无疑问,他是敬佩强者。 道:“扈某已经无恙,救命之恩容在下日后回报。” “报恩就不必了,吾不喜见死不救。”说完,朝亘辞道:“你的伤如何?” 亘辞道:“多谢先生,亘某已经没事。” 他说这话,更多的是难以表述的凄凉。山上的仙友都没了,剩他独活又有多少意义? 虽说曾经也是孤孤单单来,但人有个毛病,或者说习惯。如同由奢入俭难,由简入奢难一般。 人和人的相处,也是如此。 不曾拥有,不识其味儿。 一旦沾惹,万难放下…… 墨如渊听的云里雾里,拂清风性格古怪他是晓得的。除此之外,他还有些毒舌。 这些,恣无意都和他讲过。 但他觉得吧,但凡有才的人都有那么点奇奇怪怪的脾气。所谓不遭人妒是庸才,拂清风说话刻薄些是可以理解。 但亘辞这无来由的沉重和伤痛,就让他看着很头大。 看向众人道:“这是怎么了?” 萧老四将他引到一旁,小声道:“墨仙友有所不知,这位亘仙友是白葫芦山新推举的主事。 白葫芦山的仙友,如今就剩他一人。” 墨如渊怔住,闷闷道:“这么说,咱们来晚了,没能救下大家?” “话不能说死,好歹亘主事还在不是。只要人在,哪天要再起东山未尝不可。” 尽管萧老四说的很委婉,墨如渊心里依旧像被人在上面捅了几刀。 忽然,他走到亘辞面前道:“亘主事,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亘辞望着他,实则已经动了退隐远走之心。难掩心中的悲凄,道:“不知。” 总觉得,天地虽大,难再有他亘辞的容身之地。 便是想走,也不知路在何方。 墨如渊见他这幅模样,一时间也变得词穷,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转过身看向扈西等人,道:“你们之后有什么计划?” 扈西河道:“扈某需要暂且修养一些时日,这事还是看萧君。” 萧老四的脸色登时有了微不可查的变化,说什么修养?要他看,分明是因为自己晚到,计恨上了。 “萧君?” “啊?”萧老四干干的笑道:“哈,计划倒是有,只恐人单力薄难成大事。” 墨如渊闻言,眉山浮现一抹不悦。他现在有些懂拂清风为啥不待见这厮,实在是好好一段话,他就不能和你坦坦荡荡说。 非弄的七拐弯八摸角,顿时将路上攒起的那点好感全掐个粉碎。 萧老四好像个没事人一样,仍旧斯斯文文道:“萧某琢磨着,小桐流域已经让魔军占据。 但小桐流域还有大部分落在魔子手上,如果咱们不能及早将他们救出来,恐怕要重演早前的悲剧。” 话音刚落,亘辞的眼中霎时浮现出一丝光亮。 扈西河还没开口,罗旦先表了态,道:“盟主,萧君说的没错。 我们不尽快将众人救出来,不说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亦恐来日成为大家的掣肘。” “怎么说?”扈西河心头恼怒,却没有发作。他清楚罗旦脾性,见危不救实属不可能。 萧老四也是摸准了这点,所以才会借他的手来对付自己。 罗旦一心悬在救人一事上,对自己成了他人手中的枪矛,并无多少反应,只认真的分析道:“魔子本身实力惊人,座下更有花中影雨酥儿这样好手。 而落在他们手中的小桐流域仙友,要么降要么死。 无论是哪样都对咱们不利,最糟糕的是,来日战场对上杀或不杀都将是个两难的抉择? 还有一点,也是最棘手的一点。倘若魔界以他们为饵,吊在城楼上,咱们救还不救? 救,有可能是陷阱。 不救,有可能寒了人心。驱使他们投向敌人怀抱,从而将刀口对向咱们。” “这……” 扈西河犹豫了,当初成立四正盟的初衷他没忘。 他之目的只在妖境的条件,凭他一人难以撼动魔界,所以才揪众成立四正盟,为的就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刀,马前卒。 扶危济困,除恶诛魔不过是掩饰本来的面具。小打小闹他不介意演给他们看,顺道替自己笼络人心也是个不错的抉择。 但是,现在要他真真正正为了所谓大道正义堵上自己,实属在为难他。 萧老四起初被罗旦的见解惊到,只到扈西河身边俱是乌合之众,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人物。 想不到,还有这等眼光犀利之辈。 不禁后悔自己多嘴,原想算计扈西河。如今话已出口,又兼被罗旦挑破。他现在是骑虎难下,想退已是不可能。 否则,他们当可借机撤出这是非窝里。然后回到王城,再伺机而动。 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啪的一声,格外脆耳。 扈西河之前吃了暗亏,不得发作,顿时似笑非笑,暗含讥讽挑衅道:“萧君,这是做甚?” “呵呵……蚊子,有蚊子。”萧老四握紧拳头放在身后,心里恨不得咬上一口才解气。 “哟?看不出这蚊子小,胆子不小。连萧君都不放在眼里,该死,着实该死。” “这都是小事,比起扈盟主对此事的看法,萧某再喂上十只八只蚊子那也是微不足道。” 扈西河看了看罗旦,道:“我四正盟的态度早已清晰不了,不是吗?” 罗旦拱手拜下:“多谢盟主。” “你有救世之心,我怎会不支持。咱们四正盟顶住多少毁誉才走到今天,如今更是应该让世人清楚咱们的决心。”扈西河扶起他,目光如电的划过萧老四、林卯。 我有舍命诛魔的心,你有吗? 萧老四面色霎时涨红,握紧拳头紧了又紧,良久才被他松开。 忽然垂下眼眸,道:“林副堂主,扈盟主如此深明大义。 咱们,当不可落后才是。” 你若不想美人是百里素鹤的,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那一丝的阴冷,霎时惹得林卯心火大炽。诚然他想得到忘忧不假,但用一个女人来威胁他,是不是将他看的太低太轻? 正待开口回绝,墨如渊接过话头,同拂清风道:“先生可有要往之地?若无,不如留下助众人一臂之力。” 他话音一落,几人的眼睛俱是冒出璀璨光亮,染上希冀。 倘若能得拂清风出手,则眼前的局立时可破。 拂清风起身,道:“吾另有要事。” 说罢,已是人如清风消失无踪。 留下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第二百零二章:什么才是最重要 拂清风走了,走的干脆利落。 也走的他们,措不及防。 照萧老四他们的理解,拂清风就算傲气孤僻,怎么着也得寻思人言可畏。而且,墨如渊是春秋翰墨的高足。 他就算不卖他们的面子,也应该卖春秋翰墨一个人情。 然而,没有。 墨如渊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心底的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被点燃。当下身形微晃,一道流光紧追拂清风而去。 自小便是在众星捧月中长大的他,还从未被哪个人如此无视,偏又实力高的他没有半点脾气。 他不服,自然便要去问个明白。 而短短的一刹那,屋里少了两人。 亘辞见拂清风不愿出手,墨如渊也跑了。一时间刚刚生起的希望,再次被摔的稀碎。 能靠的人,靠不了。 靠不了的人,那是靠山山倒。 重重地叹了口气,拱手同四人道别:“诸位,保重。” 说罢,也是一道流光窜向天际。 从此人世路远,百态风霜,再不相干。 经此一事,亘辞彻底心凉如灰。只想以白葫芦山的名义好好活着,哪怕从此埋名埋姓,也再不管世上纷争。 没了旁人,萧老四、扈西河也就不在做戏给谁看。 彼此看不顺眼,论座自然也是分两边。 刚刚坐定,双方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回来。 还没进门,便是一个口话同道:“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萧老四抢先道:“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扈西河睇眼自己的属下,让他先站到旁边,看看天地堂这边会说什么? 那人上气不接下气,道:“魔子照红妆已经放出话来,说……说要附近城池三日尽降,否则她将小桐流域的俘虏悬在城楼上,一日不降便杀十人。 次日递增,直至杀光为止。” 听完,萧老四舒了一口气。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她照红妆爱杀杀谁去,干他屁事? 还没等开口,那探消息的人又道:“照红妆还贴了榜,要咱们一日内自尽谢罪,为伤了两位宫主抵命。” “她想的美。” “可是……” …… 再看拂清风一架祥云,飘飘荡荡就到了百里家。 门口的侍卫看到他,刚想质问阻拦,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不止是他,乃至整个百里府。除百里流年以外,俱都被制在原地。 百里流年当下奔出白蘋怒涛,刚下台阶,即见熟人衣袂飘飘而至。 顿时端起架势,肃整衣冠道:“先生不在维叶谷纳凉,怎滴跑到我这里?” “识得此物?” “这……识得。” “既然识得,吾便没有找错。”拂清风脱手一枚令牌甩出,正是当日进入维叶谷那批人身上留下的。 “慢着。” “汝有何话可讲?” 百里流年将令牌拿在手上掂个掂,虽然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到来。但想想这都是因为乐人被某人利用,眼角眉梢就有藏不住的阴狠。 道:“令牌确是我百里家所有,但人不是我的人。 我这样讲,先生可是明白?” 拂清风道:“当真?” “此事我无须骗先生,不是吗?”见拂清风似乎不打算就此离去,道:“犬子院里,曾在有一小厮。 这枚令牌便是那时流了出去,先生倘若不信,大可去查。 百里流年若有一句假话,不用先生动手,我自己解决。” “那小厮是谁?” “没有名字,是颗死棋。我这边查过,一无所获。” “好,此事吾可不追究。但有一事,汝需实言相告。” 百里流年道:“可是为了百里素鹤?” “不错,他人在哪里?” “蒲济城,听闻日前被邪人打伤。” “多谢。” 说罢,人已无踪,而百里家上下所受禁止也顷刻得解。 百里流年心神一松,却也气的不轻,挥手就把假山劈了。 这瘟神简直欺人太甚,打人不打脸,他是直接将自己按在地上踩。 帘恨从虚空踏出,单膝跪下:“属下无能,请主人责罚。” 拂清风一靠近百里家,他便已经察觉到。但是当他要出手制止时,也遭遇了和众人相同的窘境。 动不了,哪怕他藏身虚空依旧躲不过对方的控制。 “起来吧,府上众人可有异样?”百里流年宣泄了一番,他哪里不晓得帘恨根本不是拂清风对手。 责怪无用,顿时只能望着地上的废墟恨的咬牙切齿。 “回主人,众皆无恙。 想是……对方无意伤人。” “哼,无意?我看他就是有备而来。刺杀维叶谷到现在多久了?他手握令牌而迟迟不发作,图的什么?” 帘恨低头,沉声道:“属下愚钝,猜不透对方这么做的理由。” 百里流年看他跪在地上的样子,更觉得恼火。哪里是猜不透,分明是了了知而不说。 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的肺快让拂清风气炸了。 “起来,这次大会之后,箛晚风和少真无一都在忙什么?”没错,之前他借大乱为由,召集另外两家齐至宝德殿。 一则一夕之间欲海天变天,监察天司不闻不动说不过去。二则有些事情他有意无意放诸多鱼饵,他想知道鱼儿究竟咬了几分钩。 另外,不安分的人也需要敲打敲打。 事实证明,箛晚风这只老狐狸是真的老狐狸。明明抱着鱼饵吃的很欢乐,就是偏偏不咬钩。 而少真无一始终坚定拥护王宫,虽然抱病躲在屏风之后,可对王宫事情半点都不含糊。 帘恨道:“箛晚风回去当夜,就托人宫里报信说思女过度,恐不能替君解忧,欲向天主告假。 这几日,据传都会前往别院小坐一番。” “呵,他倒是能演。这会儿做地父女情深,给谁看? 不就给那群无知愚民和弦不樾看?也好叫我和少真无一放松警惕,让他一家独大? 真当旁人都是傻子,合着就他箛晚风活得明白。” “还有就是,文宰那边没有什么变化,对外对内都是称染了风寒,闭了槿院大门不见外客。 箕鴀曾夜深闯过院子,不过都被三味赶出。现在的槿院,防的是滴水不漏。” 百里流年气也气过,看了眼头顶的太阳,背过双手不耐烦的往屋里走,道:“有这么简单?查出来那姑娘是谁吗?” 能让少真无一铁树开花,不得不说也是个有本事的女人。这种人若利用得当,未尝不是一把好刀。 “有,文宰带此女回少真府时,有人曾见过那女子很像箛家的二小姐。 只不过,箛晚风如今对外宣称二小姐为保贞洁而死。而槿院守护甚严,真真假假,我等无法证实。” “少真无一和箛家的二小姐?”百里流年沉吟了一会儿,讥笑的扯动嘴角:“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人,凑到了一块儿,还整了这么一处大戏,究竟想干什么?” 帘恨跨过门槛,小心跟上,道:“主人的意思?”箛家二小姐没死? 那箛晚风大张旗鼓操办丧事,意欲为何?还是说……忽然,他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 百里流年走到案前坐下,瞅着之前写的几个字觉得碍眼。抓起揉成团,然后丢进火盆烧了。 说也奇怪,他这书房里再热的天,三五不时,也是点着火盆。 起初百里乐人打过这火盆的主意,后来被削了几次就乖了。当纸团烧成灰烬,才开口回答帘恨的疑惑:“你们见到二小姐的尸体了?” “没有,听闻是被大火烧尽。” “烧尽? 怕是有人暗度陈仓,想要联合起来对付百里家。” 帘恨开始没有回过味,被他猛地一提,登时嚼出名堂:“主人莫非是说,当日看到的人没有看错,文宰带回少真府的女子确系二小姐?” “你说呢?” 帘恨怔住,默了不语。 百里流年靠在椅子上,道:“一边死无全尸,只立一个衣冠冢。 另一边事发当夜刚好带了一个女子回家,世间巧合虽多,这哪有这般巧合的?” 保不齐是箛晚风和少真无一达成了某种协议,而条件就是将二小姐献给少真无一。 只不过,少真无一为何会看上箛晚风的女儿,这就很值得人揣测了。 帘恨乍听此言,证实了心中的猜测。忧心道:“如果是这样,那咱们岂不是危险?” 百里流年冷笑,道:“箛晚风打的一个好主意,大女儿吊住乐人,二女儿送给少真无一。 无论是哪个,!至少表面现在不能和他撕破。 一手美人计,同时吊住两大家。” “那咱们……” “你去准备一些礼品,稍后随我前往少真府。咱们,去探望探望文宰大人。” “主人是想?” “没什么,去看看而已。”百里流年避而不答,但帘恨跟他日久,有些事不说也明白。 道:“但文宰已经闭门谢客,咱们现在去,未必能见到人。” 以主人你家主之尊,莫非还要去讨他的闭门羹不成? 百里流年前身莫测的睇眼帘恨,道:“他见不见不重要,我能不能见也不重要。” 帘恨不解,道:“那是什么最最重要?” “有人看见你我进了少真府的大门,这才是最重。” 只要有人看到,自然有耳报神替他们达成目的。 第二百零三章:许久不见 百里流年携帘恨登门造访,很快风声自然传到了箛晚风耳朵里。 至于箛晚风又有什么应对,那都是后话。 至少拂清风和素鹤此刻算得上是老友重逢,一时间话也多了不少。 云行雨先和拂清风叙礼,随后同蒲济城主前往城楼上查看。这几日邪人过于安静,让人很难不怀疑是不是又在憋什么坏水。 照理来说,邪人当会趁热打铁,趁胜追击。但是他们偏偏没有那么做,这就让人不得不生疑。 拂清风看了眼素鹤,道:“你和邪人对上了?” “嗯。”素鹤颔首应到,问:“好友此时回到欲海天,可是离生刹土有下落?” “算有一点眉目吧。”拂清风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道:“吾数回往返四苦天,从现在掌握的线索看,离生刹土已经幻化人形,且极有可能已经进入欲海天。” 素鹤蹙眉道:“不提欲海天现今兵荒马乱,烽烟四起,单说欲海天即便太平盛世,要从茫茫人海中把化成人形的离生刹土找出也非易事。” 拂清风道:“此事你不用担心,吾自会托人处理。 倒是邪人这一块,你应付得来吗?” 素鹤倏然松开眉头,苦笑道:“怎么?好友肯入世度化红尘?” “不不不,吾治病救人已经很忙,没空度化红尘。 这芸芸众生,还是留给你们。” “那好友此次回来,打算停留多久?”是回维叶谷,还是另有去处? “吾来看看,见你无事便可放心。与你稍坐片刻,即要离去。” “这么快?”不多留会儿吗? 拂清风翻手托出两只瓷瓶,拂至他面前:“瓶中的药,服下可不惧蛊毒。吾把它留给你,你可用来防身。” 素鹤一听可以预防蛊毒,顿时眼中迸出灵光,心想众人要是对敌服下,何惧邪人迫害? 不过,他还没开口就拂清风把话堵死了。 “邪人蛊毒非是寻常之毒,吾寻药材配置不易。” 说简单点就是,我这点药得来不易。你呀,有用就给我省着用。别想那有的没的,我配点药也辛苦。 “哈,好友说的是。是我贪心了,请见谅。”素鹤哑然失笑,将两瓶丹药纳入袖袋。 拂清风看他把药手下,即要起身道别。 素鹤道:“不多坐一会儿。” “不了,如今人在欲海天,你与吾自有再见之期。”拂清风一拂袖,两手负背大踏步离开。 “好友?” 素鹤急追出去,却是空空如也。眨眼的功夫,人已不知去向。 正打算回身进屋,忽听得邹寂人的声音,急忙转头查看,果是他归来。顿时大喜迎上前,道:“如何,两位殿下已经送回王宫了吗?” 邹寂人点头,与素鹤同至屋内,两人相邻坐下。 “已经送回瑞锦宫,勇王说接下来交给他即可。 他说你在蒲济城,我看了缺前辈和浥姑娘后,便赶了过来。你和行雨,都还好吧?” 素鹤道:“嗯,我和云兄商量,估摸邪人快则今日,迟则晚几天应该会对蒲济城展开进攻。 你此时赶回,怕是难逃一场厮杀。” 邹寂人被他那么一说,突然有些腼腆起来,抓耳挠腮道:“本就刀口讨生活的,谈什么怕不怕。” 顿了一下,道:“对了,缺前辈和浥姑娘都有话让我带给你。” “什么话?”是王城那边出事了吗?还是忘忧有动作了? “槐尹醒后曾在少真府外徘徊过,问他话不答。观其神色,前辈怀疑碎玉人没死,应是被少真无一所救。” 素鹤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管如何,人还活着便好。” 活着,总归一切都有希望。 是误会,也总有冰释的一天。 侧首问到:“轻尘她有什么话带过来?” 邹寂人忽然将身体往素鹤凑过半截,道:“浥姑娘说,忘忧这几日也是出奇的平静。 除了到九曜楼点名要她伺候的客人,所有外客她一律不出。 便是楼内的客人,也都是卖艺不卖身。” “卖艺不卖身?” 邹寂人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不自然的说:“是啊,她要为你守身如玉。” “……” 素鹤当下坐直,陷入沉思。 他自不会觉得这是对方的戏言,她如果卖艺不卖身,这不是明摆着是对着他们来的?之前便疑心她是借床笫之间男欢女爱,行蛊毒以控制他人。 如今放出卖艺不卖身,这不是要侧面表明此事和她无干? 但她越是如此,说明她越可疑。 至少可以肯定,她下蛊毒的方法不止一种,解的方法亦有他招。 想到这里,他心中愈发不是滋味儿。 道:“勇王那边有什么反应?” “浥姑娘说,她有让周乙去提醒。至于勇王怎么看,目前还没有答复。” 邹寂人将浥轻尘的如实转达,刚把话说完,素鹤忽然问他:“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我?” 登时他有些惊诧的垂下眼眸,看看自己前襟还有两臂衣袖,真问我啊? 却见素鹤点头,道:“那我可说了啊?” “说吧,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说出来,我也好看看自己还有那些地方考虑的不足。” 邹寂人清了清嗓子,捏着喉结一本正经比划道:“要我说呀,表面上看是她收敛了。 实际上,她这是暗中加快控制。 更有甚者,对外她说的可是要为你守身如玉。九曜楼素来有个规矩,就是姑娘们去留完全随意。 她现在放出这话,你若回到王城还不得让那群发情的家伙给生吞活剥了? 而且,你是不晓得自打她这么说了,九曜楼的生意有多好,不分白天黑夜那都是人满为患。 还都是去找她的,点名了谁都不要就要她。” “这些进出的人,勇王可有命人查过?” “查过,据说还是陈留亲自出马。但是,诡异的是他也没有看出什么。” 素鹤听罢,突然不语。 进出的人不会没事儿,如果不是没下蛊毒,就是她下蛊毒也好,解蛊毒也罢,手段已经变得更加高明,这对他们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也不排除很有可能这是忘忧迷惑他们的诡计,待到他们掉以轻心,便是她阴谋施展之时。 邹寂人看他面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道:“你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必须尽快把这边的事处理干净,需回王城一趟才行。”素鹤摇头,然并没有对邹寂人说实话。 就在刚才,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眼下三邪将他们个个分开,使他们的力量不能聚在一处使。倘若不能及早抽身,他们便会被绊死。 虽然无生门的初衷是引出三邪,使其不在藏匿。客观上来说,目的也算达成。 这样的话,他当开始进行下一步抢在邪人之前找齐解印人。将人聚在一处,保护起来,免叫邪人各个击破。 但如此一来,也是风险危机占了大半。 解印人假如身死,无疑是此消彼长。各自分散,担心邪人先得手,聚在一处同样担心被人一网打尽。 邹寂人哪会看不出他有心事儿,但他不说便不多问。 正沉默间,云行雨和城主回来。 城主道:“这位是?” 一连两幅新面孔,今日还真是来客的好日子。 云行雨笑道:“自己人。” 又对邹寂人说:“事情办妥了?” 邹寂人起身先和城主叙礼,然后才道:“是啊,刚同素鹤说完。” 云行雨眸光微转,见素鹤面沉如水,道:“怎么?是王城那边出事?还是清风师叔说了什么?” 素鹤挑眉,有些疲累的招呼两人入座,道:“我有一事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城主对他二人的印象还是不错,见他如此凝重心中突然有了几分不安,笑道:“公子素行仁义之举,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说商量,岂不折煞在下?” 说罢同云行雨哈哈大笑,道:“云仙友,你说句公道话。” 云行雨到底是云行雨,不会因为谁说话好听谁恭维就轻易转了原则。他很清楚,能让素鹤开这口,必然是出了紧要的事。 而这件事,一定不小。 浅笑回礼道:“城主乃是一城之主,说折煞未免自屈。 不如,我等先听听再来做分解如何?” 城主没想到云行雨会直接给他推回来,心中的不安一时愈发的扩大,大到云行雨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清楚。 只有那一圈一圈的不安,在他心底荡出层层涟漪,使他的心一阵一阵猛烈悸动。 云行雨唤道:“城主?” “啊?哦,好好……”虽然不晓得云行雨说了什么,但怕心事被看穿,他还是胡乱的应了应。 云行雨没有深究他的异常,转头对素鹤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素鹤环视三人良久,才道:“我要说的事,对城主来说或许是晴天霹雳,但无论如何请城主先静心听在下说完。” 他这么说,城主就更慌了。 比听到邪人攻城更慌,更不安…… 颤声道:“公……公子请说,我、我受得住。” 说完,他就后悔了。 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断无收回的道理。 素鹤道:“我意与返回王城。” “什么?” 第二百零四章:算 一听素鹤说要回王城,城主立马坐不住了。 起身道:“公子此时回去,不是要将蒲济城万万人都送上死路吗?” “城主,你先听我解释。”素鹤亦起身,道:“如果在下推算的没错,邪人的目标只在解印人,也就是说他们最终的目标会是八风岛、七重迦罗印。 攻城,不过是他们宣示回归及声东击西的计策。” 城主此刻犹如一盆热油浇在心上,滋滋的难受,道:“公子这话,在下不能认同。 前有万隆城前车之鉴,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云行雨知道素鹤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但城主说的也有道理,要走可以,只是这么多的人命总不能丢下不管。 道:“你想过没有,一旦咱们离开,差不多等于拱手让出城池,还将众人送上绝路。” 素鹤沉重的点了点头,道:“想过,就因为想过,才不得不做出这种抉择。” 这一说,云行雨也突然坐不住了,目光在他和城主之间来回穿梭:“说清楚。” “三言两语,实难说清楚。” “那就能说多少是多少?”你这样说的不明不白,叫人家城主怎么心服? “云兄,我且问你。邪人入世的目的是什么?” “破除封印,全面入侵欲海天。” “没错。可是你应该也清楚,忘忧和三邪之间定然有某种联系。 而忘忧身在王城,天子脚下。一旦她计谋得逞,那将是敌人自我等内部爆破。 到那时,咱们回救无望。” 忘忧?乍听到这个名字,云行雨骤然冷静了下来,待在望云客栈这段时日,自然对其种种手段也有过听闻。 侧眸迎上素鹤的目光,道:“她那边有动作?” 素鹤长叹,垂眸道:“我担心王城近日会出大事。” 略做停顿,才接着说:“寂人,你把前事在说一遍吧。” 说罢,引城主先坐下。 邹寂人颔首,将忘忧在九曜楼种种都说与三人听。 约莫一炷香后,道:“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听他说完,城主近乎是瘫在椅子上:“莫不是,天要亡我?” “实在不行,唯有先降。 万事,当以保住性命为先。”素鹤道。 云行雨敛了敛眸子,沉吟道:“你忘了,三邪不是正常修者。他们眼中没有降者不杀一说,且他们正需要血气抵消王气。 叫众人投降,这才是真的把人往死路逼。” 素鹤抚额,自责道:“我怎么把这紧要的事给忘了,不能降,那就只能先找地方退隐躲起来。 等到时过境迁,大局抵定再恢复生息。” 城主酸楚不已的抬起头,道:“公子说的轻巧,倘若弃城逃走,不战先退,天主要如何能饶得了在下? 且万万人之数,要往何处逃?何处又是净土?” 邹寂人闻言,默了片刻,道:“且不说天主怎么怪罪,只是要逃要退隐,当难不住诸位才对吧?” 欲海天的仙者,哪个没自己藏身修行的地方?若想不为人知,还能没有办法? 只是要他们舍了眼前的富贵荣华,舍了到手的权势,舍不下才是真的。 城主小心思被拆穿,顿时面上有些挂不住,臊的面红耳赤,低头不敢与人直视。 汲汲营营经营了无数岁月的荣华权势,要他因为旁人的两句话说舍便舍,委实好比割他的肉,要他的命。 云行雨看的不想说话,这种人就不该救,死关临头,还惦记着那点权势不放。 命都没了,要权势有什么用? 反倒是素鹤没说什么,只沉吟了片刻道:“天主那里,自有在下承担。 你且趁邪人尚未攻城,火速使城民迁出,尽快离开。另外修书临近城池,使他们口口相传,早些退隐。” “不可。”云行雨当即反对,你可知自己此话代表的是什么?纵然百里氏手握欲海天生杀大权不假,可你别忘了,你也是他们必杀榜上的一人。 现在不动你,不代表他们没有动手。差的不过是时机,取你性命的人还在布划而已。 邹寂人也道:“不成。 你目下已经四面皆敌,倘若为此开罪天主实为不智。 我邹某人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欲海天是他弦不樾当家做主,不是你百里素鹤。 这城池,他们能守就守。守不住,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话音刚落,城主就不干了:“这位仙友,话不能那么说。往年咱们欲海天也没少孝敬里面,如今公子愿意替咱们担此责任又怎么啦? 再者,我们是欲海天的子民受天主所辖。但不也有百里家掌管监察天司,这总也是姓百里的吧? 百里家这个无冕之王,总不能白受大家供奉不是?” 邹寂人登时火冒三丈,初见你还以为人模人样,没想到竟是个人模狗样不知好赖的。 道:“谁受了好处,谁受了供奉,你们找谁去。” 不待他开口,又道:“我等三人受勇王所托接回两位殿下,如今殿下已经回到王城,那我们也就没有留下必要,告知你始末那是人情。 不告诉你,我等也不欠蒲济城什么。” “你……你……粗鲁,不讲理。我…我……”城主被气的差点缓不上来,抬手怒指,却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忽然,有小兵匆匆来报:“城主,城主,城外三十里发现有邪人的先头部队,咱们咱们怎么办?” 霎时,四人皆从座起。 彼此互看一眼后,素鹤道:“我三人会替贵城抵挡一段时间,在此之内,是走是留,城主你自己做主。” 睇眼云行雨、邹寂人:“咱们走吧。” 说罢,当下即往外走。 城主愣愣的回过神,随即跑到门口冲着素鹤背影大喊道:“公子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三人止步,云行雨、邹寂人皆看着素鹤,私心里他们并不希望素鹤答应。救人这种能救则救,却没必要为此堵上自己的性命。 素鹤垂下眼眸,淡然道:“算。”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让城主重重的舒了口气。 小兵见三人离去,回身走到门口道:“城主,咱们不去吗?” “去什么去?赶紧传话下去,告诉所有人即刻收拾东西离开。一刻都不要逗留,谁要是不听丢了小命,可不要愿没人提醒。” “哦哦…”小兵连连点头,记下城主说的话,突然觉得不对劲,怎么是让大家走嘞?不是?不是他们应该去城外和邪人搏命,保护蒲济城吗? 急问:“城、城主,那那个不是………” 城主懒得和小兵墨迹,虽然他舍不得多年来的基业。 但是,命要紧啊。 之前不是他不想跑,而是跑了难逃天主的责罚。如今有个傻子自己跳出来承担,他干嘛还要留下等死。 “再不走,可没人救你。” 小兵怔怔的点了点头,随即跟上脚步离开。 而不到半个时辰,蒲济城俨然成了一座空城。 城主还算有点良心,走之前有照素鹤的话,给临近的城池去信,告诉大家都赶紧逃命。 什么时候天下太平,大家再来共话情谊。 云行雨三人伫立在城楼之上,看着滚滚逼近的烟尘,侧眸道:“你虽与不风有约,实不必为欲海天做到如此地步。” 走一步算三步,你这何止是三步……可知,万一失算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你想过吗? 素鹤倏然浅笑,道:“不瞒你们,其实我犹豫过。” 一听这话,邹寂人怒了:“你犹豫过你还答应?心善,当好人,咱们也要有个度不是? 像蒲济城主这样的人,就不该救。有些人永远不晓得感恩两个字怎么写,他们就知道你帮他是应该,不帮他就是欠他的。 你是真嫌命长,还是活得不耐烦了?” 还有啊,你知道自己干的什么事吗?先不说别的,天主心里挂记的肯定是各城层层抵挡,守住王宫所在的小王城安危。 你呢?你倒好,直接让人家门户大开,让邪人往后得以长驱直入,兵临城下。 回头咱们还没到望云楼,估计人家勇王就已经在取你人头的路上赶来。 “哪能呢?放心,此事我有度。”素鹤被骂了,反而打心里挺高兴的。至少诸天皆敌,还有几个知心好友陪伴。 足矣! 他开心了,邹寂人就更不满意了,径是把脸别过去,不想再看他。省得自己邪人没等到,先气死了。 素鹤明白,邹寂人是真真切切替考虑替他担忧,道:“我之前也担心合在一处,恐被邪人一锅端尽。 后来细想,其实现在人心而言,各自为政更加危险。 再这么下去,我们……不就是走上当年的老路吗?” 当年欲海天之所以面对八风岛侵入大败亏输,除了邪人实力强悍之外。最多的,也是最紧要的,就是大家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谁也不听谁的。 人心不齐的欲海天,在信念高度一致的八风岛面前,就像一盘散沙。 邹寂人很不想理他,但是自己沉不住气,道:“道理咱们都懂,你别忘了就算你能说服天主,搞定王城一脉。 你还有各大门派,大派之下更有小门派依附。 他们,才是最难搞的。” 真正散沙,你要如何聚拢? 第二百零五章:身份 “我知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不然大家,都逃不逃不过败亡的命运。” 素鹤话音刚落,城下石将军出阵叫骂。 “城上站着的,你们听好了,你石爷爷来了,赶紧乖乖打开城门出来受死。 看在大家曾经都是欲海天仙者的份上,爷爷可以考虑给你们个体面的死法” 邹寂人这个破脾气,当下就回怼了过去,素鹤他说不得。还骂你骂不得,登时把肚子里憋的火气一股脑儿的都泼向石将军。 起初石将军还不以为意,心想你骂吧骂吧,越生气越好。等你们气的失去理智,他好把上次吃的亏都找回来。 可是骂着骂着就不对味儿了,石将军也是要面子的人。虽说他是死过一回,但魂魄还是他的呀,他的思想感知还是在的。 身后的小兵走到他身边,抬眼斜睨三人,道:“将军?您就这么看着他骂啊? 后面大家伙儿,可都看着呐?” 您这雄风,是不打算要了吗? 石将军回头一望,脸都被气绿了。不耐烦的将小兵喝退,道:“去去去,你们懂什么懂?本将军做事,还用得着你们指挥?” 小兵讨了个没趣儿,悻悻然捏紧鼻子回到人群。 石将军翻手掣刀,指着城楼叫骂道:“我说你也别吠吠,有种的就下来和爷爷走上一回。 光耍嘴皮子不动功夫,算什么男人?” 邹寂人眸光骤冷,道:“你们稍歇,这头阵让我来。” 说罢,身形翩跹仿如鸿雁般跃下城楼。 那石将军看的大喜,怎么看你都是柿子里面最好捏的一个,来的刚刚好。 当下提刀和邹寂人战的不分鼻子眼睛,只瞧得人影重重,刀剑之气迸裂四方。 一众邪兵看的瞠目结舌又摩拳擦掌,恨不得自己上去打一翻。不过他们也晓得,有些战事看的过瘾,不代表可以插上一脚。 所以艳羡归艳羡,几斤几两还是没忘的。 就在他们看的入迷,想要助拳起哄时,凤山自人群中走出,呵斥左右众人道:“都愣着干嘛?如此大好时机还不抓紧攻城? 要等主人,亲自来吗?” 众人皆是闻声抖三抖,忙呼:“不敢、不敢。” 又对同伴招呼道:“兄弟们,走。” 话音一落,即是个个冲锋在前。 呼呼喝喝,喊喊杀杀,径往城门直攻。 但素鹤他们要给城主和众人争取撤退的时间,自然是不能让邪兵如意。 两人换了眼神,云行雨脚下真元如水铺开。霎时阵法自生罩住蒲济城,使得扑上来的邪兵纷纷被震飞。 望了眼倒地爬起的邪兵,他默默收回目光,只一心顾好阵法。 素鹤的想法,他清楚。 所以,做戏他就做全套,配合他演一出。 否则纵然早有计划,可若做戏不做真?敌人又怎会相信? 细论起来,这招也算的上以其人之道。一来一回,等于是对上次万隆城的回敬。 当初万隆城一役中,对方便是用的这一招,吊住他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万隆城,而对八风岛外御魂门的危机无从顾及,若非有春秋翰墨和无生门几时赶到,恐怕那一次又将是覆灭。 素鹤悄悄对云行雨比了一个手势,让他放心,顾好后方即可。 随即掣出悯殊剑,穿过邪兵包围直奔凤山。 而凤山是什么人?他一眼就瞧出素鹤的意思。怎能让素鹤先把自己擒住,是故揪了两人挡在身前,扬手化出凤羽剑。 冷声道:“你倒是有眼光,知道奔着我来。” 素鹤剑起剑落,结果了两名邪兵,剑尖直抵其心窝而去。 道:“石将军不过是有勇无谋之辈,阁下才是邪人看重之人。杀了你,才是绝一大害。” “那也得阁下杀得了我才行。”说罢,竟是对悯殊毫不避让,任凭那剑插入心口。 诡笑道:“我舍得死,你舍得吗?” 说完,一掌击中素鹤肩头。 两相受力,各自后退数步。 素鹤捂住肩头,嘴角溢出丝丝鲜红,痛苦道:“你用蛊毒?” 凤山垂眸看了眼心窝处的剑伤,张狂笑道:“哈哈哈,笑话,我本就死了,是主人以蛊毒救治,我才能再生人世。 我即靠蛊毒所活命,对你不用蛊毒?用什么? 还是说,你指望我和你守那劳什子的君子之约? 笑话,咱们是敌人。 你,给我受死。” 他说完,手上的凤羽剑即耀出万千凤翎,根根皆化为利剑朝素鹤四面八方围剿。 邹寂人看的心中大骇,一脚蹬开石将军,扑身想就素鹤。却让石将军一把拽住脚踝不得离去,登时手中脱飞如电,直削其颈。 石将军忙将手松开,旋即以刀格挡。那剑被他挡住,受力回射径向邹寂人而去。 “想救人?问过你石爷爷吗?” “我呸,哪来的不要脸。口口声声自称爷爷,我看你这辈子儿子都没有,还想当爷爷? 怕不是女人没碰过,想当爷爷想疯了。”邹寂人这也是被他气的口不择言,搁平时,他再怎么着也是说不出这番话。 但他发现,碰上这些无耻之徒你就不能守着规矩礼仪来。得学槐尹的,别看他平时说话不着四六。可对付起石将军这种人,那是比自己一板一眼说话要管用的多。 而且,也解气的多。 石将军僵了一下,瞬间恼羞成怒,捉刀狠劈,势要和他不死不休。 吼道:“孙子,你话太多了。” 邹寂人想救素鹤救不了,被他一而再的打断,心中亦是恼火的紧。 回怼道:“聒噪。” 说罢,又是缠斗不休。 而素鹤那边,凤山满心以为此招一出,对手不死也得残。 结果尘烟过处,素鹤完完好好的自里面走出。登时看的他面色急变,怒上眉山,仗剑疾攻。 他的剑法很好看,够快够狠却是少了清正之气。 招招式式,皆在置人于死地。 喝道:“你该死,屡次坏我等大计。” 而素鹤擦了嘴角血迹,道:“行不仁之事,自有不平之人出来管。 但凡你们行端表正,何至于人人视尔等为过街老鼠?” 话音一落,对方的剑已经擦着他脸颊而过,再近些许,就该破相了。 只见他身形疾动,脚步腾挪之间,左手缠上凤山右手腕,右手随即反握剑柄连击其胸骨。 数声脆响之后,手起剑落欲削其颈。 忽然天际一道掌风悍然加入战局,迫使素鹤为求自保不得不放了凤山。 随即运劲化掉掌风侵袭,抬眸间却是邪人已至。 蹙眉道:“常帶子?” 常帶子(虫子)嘻嘻笑笑自虚空而出,拎起宛如死狗般的凤山,在他胸前轻轻几拍,那原本被素鹤打的凹陷的胸口,瞬间恢复完好。 看的素鹤一瞬之间收紧了眸子,这就是邪人的力量吗? 只见常帶子(虫子)垂眸道:“好歹也是本座精心培育的小玩意儿,被你这么粗鲁的打坏,你说咱们之间这笔账该怎么算?” 对于素鹤,他其实没什么想法。总觉得两个老伙计过多虑。一个弃子,有啥可顾忌? 真要论顾忌,城楼上那位可比他棘手的多。 下面报上来的消息,称他出自休门,奉师命入世。至于其他的细节,则是什么也查不到。 笑话,一个能和自己对招且游刃有余的人,怎么会干净到这份上?越是看着清清白白,越可疑。 素鹤警惕的向后微挪身形,道:“阁下想怎么算?” 常帶子(虫子)撩开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两颗大黄牙,咧嘴道:“我呀,不干嘛。虽然你打坏了本座的小玩意儿,但本座粗跟你计较。 你把你身后那人叫来,本座跟他说几句话。 说的好,本座一高兴,放你们一马也可以。” 素鹤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又转眸看向云行雨。 冲你来的,要下来吗? 云行雨飘飘然自阵中走出,一步一步缓缓踏下,好像虚空之中有座无形无色的阶梯供他落脚。 须臾,即到了常帶子(虫子)跟前。 两人相隔约莫三丈,再看各自欲护之人,倒也差不多。 一个被重伤,一个中蛊毒。 看了眼素鹤后,他才放眼打量虫子,道:“阁下想谈什么?” “你的身份。”常帶子(虫子)毫不避讳,直接开门见山。 “这些你应当命人查过,何必再来相问?” “他人之言不足为信,以你之能为何必屈他人之下? 不如,加入万古一默,往后你就是寂寞台第四个话事人。”合着,他动了挖墙脚的心思。 云行雨垂眸道:“云某凡夫俗子,不敢与阁下比肩。 至于这话事人嘛,阁下可以另请高明。” 常帶子(虫子)被他的话噎住,道:“凡夫俗子若能本座相提并论,那欲海天这群仙者岂不如土鸡瓦狗?” 说罢,目光更是有意无意在素鹤身上扫荡。 哪知素鹤认得很干脆,道:“区区微末之资,实如土鸡瓦狗。” “……” 虫子心里差点没骂娘,什么时候正道的人也开始无耻了? 云行雨似是早料到素鹤会这么干,对他说出这样的一点都不讶异。 反而负手与背,淡然的问虫子。 “如何?阁下满意吗?” 虫子倏然仰天大笑,旋即又止。阴狠的眸子,登时迸出寒光。 “我们走。” 第二百零六章:回去 虫子)下令撤退,石将军也只能暂且罢手。 随大军撤离,凤山捂住胸口,含恨的瞪了眼素鹤,随后赶紧追上大队脚步。 挨至近前,方咬牙切齿道:“主人,为什么我等不一举杀进去?凭主人盖世神威,还怕他几人阻挡不成?” 常帶子(虫子)瞥眸道:“杀他们不难,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主人为何撤退?这样,岂不是太便宜他们?”凤山越说越恨。 早就忘了自己曾经也是欲海天的仙者,曾经他也是邪人眼中的正道一员。 但在死过一回,尝过那死不如生的滋味后,过往的一切便让他一一舍下。 如同被忘忧所控制的人一样,他想活,哪怕苟且的活也好。 就算让他出卖灵魂,他也甘之如饴。 但是,即便如此,被素鹤打伤的痛是实实在在的。并不会因为死过,就少半分。 所以今日的断骨之仇,算是结下了。 常帶子(虫子)催云徐行,不紧不慢道:“这都不打紧,稍后你派人潜入各地打探休门的下落,还有那个叫云行雨的来历。” 凤山顿住,怔了几息才催云赶上常帶子(虫子),道:“此事不是已经打听过吗?” 云行雨是休门五贼的徒弟,奉师命入世。难道,这中间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隐情? “呵……你们觉得能在本座手下游刃有余的有几人?而这样的人会是寂寂无名之徒吗?” “主人神威盖世,能在您手下游走的自也不是凡俗之辈。” “不错,可你们打听回来的消息除了知道对方叫云行雨,过往经历等等,你们可曾听到了半句?” 就这样一个人,干净简洁到了一个极点。这样的人,不该是默默无名。正常的情况,早就传遍诸天。 但云行雨偏偏就没有,这里面不外乎一个可能。 那就是,他有意埋藏过去。 而从他行招来看,里面含有一种他们极为熟悉的气息。那是消失已久的禅门,但他的气息与之相似却又不同。 是故,一时还下不了结论。 但倘若自己的猜测成真,那么禅门解印人有可能不再是不可能。 当然,这些他不可能告诉凤山。小玩意儿在趁手终究是玩意儿,他们只需要好好做好该做的就成。 凤山默了默,沉吟道:“主人说的对,是我等疏忽了。 那照如此说来,休门倒是很值得一查。” 常帶子(虫子)挑眉,孺子可教也。 他要的就是这个意思,但有些事他又不能明说,毕竟那只是他的猜测,尚未作证。凤山能自己想到,自是再好不过。 道:“查是肯定要查的,但是咱们不能打草惊蛇,懂吗?” “懂了。” “很好,那就先回吧。” “是。” ……… 素鹤、邹寂人各自收了佩剑,三人聚至一处。 云行雨道:“你的蛊毒可碍事?” “无碍,做戏给他看罢了。”素鹤说完,抬手眼前一遮,再放下时那病病怏怏垂死的气息早已无踪。 邹寂人长舒一口气,道:“下次少干,我还想多活几年。 这心呐,它不经吓。” 闻言,素鹤与云行雨两两对视一笑,道:“我尽量。” “……”邹寂人抬手在面前扇了扇,一听就是没诚意的话。说尽量,那就肯定还有下一次。 回身看向笼在结界之下的蒲济城,道:“邪人现在退去,我们是马上离开还是再等一会?” 素鹤道:“云兄的阵法能维持多久?” 云行雨道:“在没有人击碎它之前,它会一直存在。” “谁人可以击碎?” “常帶子。” “……” “一个时辰。” “云兄的意思?” “一个时辰足矣让他们走的够远,有心退隐撤离皆不是问题。 而那些舍不得权势现有的,就当云某没说。” “也好,就一个时辰。”素鹤颔首,随即招呼两人入城。 也不知常帶子(虫子)是不是故意的,之前他们仨还担心他杀个回马枪。惴惴不安等了一个时辰。 结果时间点点滴滴过去了,对方什么动静也没有。 素鹤道:“走吧,回去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 邹寂人暗道,你现在知道麻烦了?早干嘛去了,明知道吃力不讨好还非往自己身上揽,至于吗? 没好气道:“麻烦也是你自找的,你就等着被人抓。” 人家勇王指不定已经在抓你的路上赶来,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云行雨还是懂邹寂人的,晓得他这人要么不交心,交了便是一心一意替对方着想。 遂拍了拍他的头,示意他该走了。 再不走,邪人杀回来,届时想走都麻烦。 邹寂人无奈一叹,收了满腹牢骚,与二人同化流光,飞回王城。 只是吧,这人啊,有的时候他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三人刚入城,那边勇王就火急火燎带着一溜人马出宫抓人。 要说蒲济城主传信的速度还是很快,就那么点时间,王城这边已经得到消息。 勇王来不及去宝德殿请罪,先带了人过来缉拿素鹤等人。说是等人,那是因为主谋是素鹤,旁边两个没阻止所以是帮凶。 让他们去万隆城带回老二老三,可没让他百里素鹤送了他弦家的江山。 他倒好,一句话就仗着自己姓氏拱手沿路城池都送给邪人。 拒敌不成,反大开门户。 来日若是常帶子(虫子)带人进逼,那就是直接杀到家门口。 见到素鹤仨人出现,当即喝道:“都给本宫拿下,待见过父王,一并斩了。” 先不说他能不能斩了他们仨人,但就事情而言,显然已经把勇王气到暴走。 如果不是理智还在,他是恨不得立时把素鹤砍咯。 周乙面沉如水,抬手一挥:“上。” 很快一众侍卫拥上,三三两两将人控制住。 邹寂人哀怨的看向素鹤云行雨,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这下好了,咱们仨看来得一锅炖哩。 素鹤、云行雨倒是没挣扎,反而很配合。彼此也清楚大街上不是谈话的地方,既然勇王已经说了要先见过天主。 那一切的话,自然是留到殿上再作分明。 去宝德殿的路,搁平时要慢你走多慢都成。只是今天嘛,大家心里憋着一肚子吃人的欲望。 是故,这段路一下就大大缩短了时程。 一柱香不到的功夫,人就给提到了宝德殿。此时殿上早已群臣聚集,仨人被带上时,就跟羊入虎群似的,一个个都是虎视眈眈。 恨不得把人拆皮剥骨,点灯扬灰。 弦不樾端坐在王位上,脸黑的能挤出墨汁。亏他一直明里暗里交代大儿子,不可与为敌只能为友。 遇事,宜让对方三分。 他倒好,救个人把他家城池大大方方送敌人了。 左直谏出列道:“此等贼子,其心可诛。 主上万不能一念之仁放过他,需得严惩方能平民怨。” “是啊,主上不能放过此人,一定杀了他以儆效尤。” “对,做出这种事情,必定是已经和邪人勾搭上,这是要亡了欲海天啊。 主上,此人不可留。 留之,后患无穷……” “主上…” 弦不樾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息,质问道:“你有什么要辩解的?” 素鹤挣开左右,垂衣拱手道:“还请天主拼退在场大臣,如此素鹤方能与天主实言相告。” 大臣们闻言,立马不干了,个个群情激愤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害了诸城失守不算,你还要对主上不利? 不可,我们不同意。” “对,说什么都不同意。” “哼,我看有人不是欲海天的人,所以生出异心。要说人家可是里面出来的,就算被舍弃了,那烂船还有几斤钉,害了欲海天又算什么? 左右监察天司,不也是他们家的?” 说话的也不知是哪个大臣,但可以确定的是这诛心的话,大家都相信也都那么认为。 弦不樾看向为首的百里流年,道:“百里家主,你有什么要陈述的吗?” 百里流年手扶腰间玉带,垂眸道:“主上乃是一天之主,臣不过添居监察之职。事关欲海天,臣岂能越权专言。” 左直谏怒道:“百里家主,百里素鹤如何也是头顶百里二字在世间行走,家主贵为监察天司之主,掌欲海天一切惩处。 如今百里素鹤做出动摇王城根基之事,百里家主这是护短,置之不理吗?” “左直谏误会了,流年虽执掌监察天司。然欲海天之主,终是主上。 要惩要罚,但凭主上吩咐,流年绝无二话。”百里流年顶不愿意淌这趟浑水,知道素鹤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但他没想到这厮胆子包了天。 一出手,几乎要了弦不樾半条命。 连他这个监察天司都坐的风雨飘摇,欲海天若是不在,他还能当哪门子家主?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这是不是素鹤对百里氏报复,而自己就是报复开始的第一步。 遂不动声色回眸打量,余光下的素鹤稳而不动,定而不慌,神色上让他瞧不出丁点端倪。 乍然他心中生出一种感觉,那就是素鹤成长的太快,隐隐有脱离他们掌控之势。 一切,似乎都已经开始失控。 眼看两人争执再起,一直托病的少真无一突然开了口。 “主上,臣下有一言。” 第二百零七章:外忧内患的欲海天 弦不樾正被扰的头痛不已,杨允几次建议宣御医上殿,都被暗中婉拒。 此事不决,便是灵丹妙药也解不了他的头疾。 忽闻少真无一出声,顿觉两处太阳穴的痛楚,似松泛了些。 道:“爱卿请讲。” 少真无一坐在屏风之后,身上依旧披了一件大氅,端起旁边几上的茶杯,轻轻的打开又轻轻的合上,叮铃的脆响却因他一言,在这殿上显得格外的刺耳。 如同一根钢针,扑棱一个猛子扎进了众人心坎,皆是疼的一个哆嗦。 惶惶间,尽祷告文宰千万不要答应素鹤那劳什子的鬼要求。等他们走了,那他说什么,大家也不知道。 更重要的是,这厮一张利嘴能把天捅穿。大家都走了,那他要怎么蛊惑主上还不是由得他胡天胡地的鬼扯一气?所以,此事万万不能点头。 少真无一垂眸看了眼手中的茶杯,道:“主上识人素来独到,如今何故犹疑?” 简单的一句话,使弦不樾突然间冷静了下来。是啊,彼时他也是看好百里素鹤。 只是今次被这各地传回的消息,惊的神魂方今才堪堪归位。 顿时敛尽杂绪,看向诸大臣道:“诸位爱卿,都散了吧。” “主上?” “主上,臣……” 杨允当即上前,厉声道:“诸位大人,请慎言。” 说罢,冷冽目光划过众人。 众大臣突然心尖发凉,乖乖的捏紧鼻子悉悉索索,慢慢悠悠退出殿外。 菰晚风低头,微微抬眸,垂衣拱手道:“臣与百里公子也算有几分缘分,留在殿上听其言,恐诸同僚觉得臣有心偏帮,有碍主上圣明。 故,臣自请与诸大臣一同离开。” 弦不樾使了一个眼色让杨允先退回身侧,道:“哦?你二人有何缘分?” 杨允从其暗示,附其耳畔低语数句。 闻言,弦不樾目光再次落到菰晚风身上。 菰晚风道:“臣日前痛失的二女儿,与百里公子曾在人皇岛结下几分缘分,同浥楼主也甚是投缘。 是故,臣若在此恐主上受人非议。 为堵悠悠众口,请主上允许臣离开。” 弦不樾转眸,问百里流年道:“百里家主怎么看?” 百里流年心中气的一个憋闷,前脚他上少真府登门,今儿他就给自己来了个避嫌。 真是见了鬼的避嫌,分明是借此向弦不樾表明心迹,亦趁此打压自己,不让自己知道各种详情。 毕竟,监察天司能监视王公大臣,但向天主和各大门派之间,他们也只能监视个大概,再详细,人家也有自己的法子格挡。 不让他听,那么百里素鹤和弦不樾无论说了什么,他将如聋子瞎子,耳盲眼盲。 遂默了片刻,拱手道:“古有举贤不避亲,菰家主只要行的坦荡,又何惧人言? 且我主素有贤名,诸位同僚哪个不服。” 那走的慢的,瞬间加快了脚步。暗道果然还是得听主上的话,赶紧溜。不然留下来,听得多了也就不晓得自己第二天能不能醒过来。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直接拒绝离开。弦不樾意会,将目光投回菰晚风。 菰晚风道:“话虽如此,但古往今来只有臣子尽本分,哪有主上替臣子担骂名的。 菰某自认四书五经还识得几个箩筐大的字,粗略晓得一点什么叫君臣父子之纲。 百里家主此言,是要陷菰某做个不忠不义之徒吗?” “菰家主,你不觉得此事太过小题大做了吗?”百里流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才说了几句话,就给上升到不忠不义了。 换句话说,差点没指着他鼻子骂。 再看弦不樾高坐王位,那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菰晚风垂眸,掩下心中的得意。面上仍是和和气气道:“百里家主慎言,百姓无私语,天家无小事。 知道的,晓得你是拳拳之心替菰某考虑。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不臣之心。” 百里流年怔了片刻,忽的放声大笑,两手放回腰间,暗暗紧扣玉带,笑不及眼底道:“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既然菰家主如此深明大义,流年再挽留似乎就晓得咱不通人情。” “那百里家主是同意了?”弦不樾道。 “同意,自然同意。”说罢,对弦不樾道:“菰家主都避嫌了,臣与百里素鹤关系较菰家主尤为近几分,论理当一同回避。 主上,臣等告退。” 语尽,回身离去,并瞥了眼菰晚风。 菰晚风只作看不见,拱手弯腰退下:“臣菰晚风告退。” 旋即,作礼离开。 弦不樾看向素鹤,道:“如此,可以说了吗?” 不等素鹤开口,云行雨抢先对素鹤道:“我们在外面等你。” 两人朝弦不樾简单一礼,便同步离开。勇王即递上眼神,让周乙带人看住他们。 父王处理的结果没出来之前,这两个一个也不能少。 周乙会意,悄然退出宝德殿,带人将云行雨、邹寂人围住,请到角落喝茶。 素鹤拱手道:“天主想先听什么?” 弦不樾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冲动,平复了几番,道:“先说你为何让蒲济城主离开? 以及,为何传信教众口口退隐撤离?” 讲句不好听的,你哪怕舍弃蒲济城,也只是一座城,但你让蒲济城写信,叫其他城主皆如此,直接让这一路过来十城九空。 这究竟是存的什么心思? “不敢有瞒天主,素鹤会做出如此决定,皆是事出有因。” “你有什么原因,你也不能这么干啊?”勇王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爆发了。亏他之前还觉得是自己不好,待人不够赤诚。 结果呢?当他决心对剖心相待,将两个王弟嘱托其带回。 最后人是回来了,城没了。 素鹤平静的受着勇王的怒火,道:“大殿下,近日可知忘忧都做了什么?” “说城池的事,你扯她干嘛?”勇王愣了愣,旋即又是怒上心头。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谈女人? 素鹤正色道:“谈城池,便绕不开此女。” 勇王瞬间被堵的发慌:“你……” 弦不樾似是听出了眉目,对大儿子呵斥道:“退下,让他说。” “便宜你了。”勇王狠狠瞪了一眼。 素鹤先谢过弦不樾,然后对勇王道:“大殿下,忘忧是否近日皆在楼中不曾外出?” “那是自然,本宫将九曜楼盯得仔仔细细,一只苍蝇都没放过。” “那再问大殿下,她是不是放出话来从此不接外客,只做清倌儿?” “我说你……你怎么就竟盯着这方面呢?你就不能干点别的?”说完,将素鹤由下往上打量了一圈,这是脑子抽了还是里面的魂儿让人换了? 怎么越说越不靠谱,竟扯有的没的? 素鹤也不恼,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倒是弦不樾在座上看的心里直摇头,大儿子到底还是不够沉稳。这心性,还得练练。 素鹤道:“大殿下命人观视良久,就没注意到有一点很可疑?” “什么疑点?”被他那么一问,勇王瞬间拽回自己的理智,总觉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要紧的? “你我皆知忘忧才是王全、郭林等人的幕后黑手,也清楚她邪人之间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然后?” “请教大殿下一件事,她讲了不接客之后,王城之内可有人无故死去或者消失?” “这………没有。” “那问题来了,作为傀儡,王全郭林大约会每格半月左右找一趟她。做什么,相信我不说大殿下也懂。 而她的客人有新的,更多的是熟客。而且每一个成为她入幕之宾的客人,最后都离不开她。 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你的意思,他们每次去找她都是为了解药?”这个念头冒出来,顿时把勇王惊出一身白毛汗。 相隔半月左右便需一次解药,那么忘忧宣布不接客,必定会有很多人着急。 如果解毒的方式不只是床笫之间,那么就表示她还有其他的方法。解毒可以有其他的方法,那下毒呢? 想到这里,他整个脸色瞬间变得死白死白。 倘若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么城池就算守住,王城也亡了。 王宫的存在牵系地气走向,一旦由敌人自内攻破,那一切都不复存在。 除去如七门这样的门派,他们都将一起葬送。 素鹤见他终于明白过来,缓了缓心绪,道:“不错,我叫蒲济城主带大家离开,也是想尽量减少伤亡。 更多的,是想替王城保存一部分子民。” 顿了顿,接着道:“大殿下想来也清楚,忘忧自宣布要做清倌儿后,是不是找她的客人更多了? 而且,还都是点名点姓只要她?” 回过味儿的勇王,觉得此刻浑身软的厉害,全靠信念强撑才没当场倒下,道:“是这样没错。” 起初,他只当她是惧怕心虚,所以才会做出种种。 没想到,没想到…… 素鹤拱手向弦不樾,道:“天主,欲海天已是外忧内患,如果我们当断不断,必将受其乱。” 弦不樾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但这事,得让他缓一缓。 倏然,他张口呕红。 “主上……” 第二百零八章:出路在何方 杨允最快闪到弦不樾身边,将人扶住,急道:“主上,您怎样? 臣下这就去传御医过来,您先忍着。” 弦不樾一把拉住杨允宽大的袖摆,有气无力的摇头道:“不用,吐出来孤这心口还畅快些。” 勇王也奔到他身侧,担忧道:“父王,传御医诊治吧,您这样儿臣怎么放心?” 眼下欲海天已经诸事缠身,焦头烂额,您要是此刻再有个意外,欲海天的天就真的塌了。 “孤没事,爱卿你说是不是?”弦不樾坚持不肯传御医,转而将话头抛给少真无一。 少真无一坐在屏风后,面上不起半点波澜,道:“是。” “文宰?”勇王惊愕的张大眸子,这个时候,您怎么还陪着父王胡闹? 情况您也看到了,这是没事吗? “主上不过心结积郁,如今吐出来反倒是好事,一直憋闷不发那才该传御医。”少真无一说的不咸不淡的,随后轻轻咳了几声。 听着,好似还是有些不爽利。 勇王同杨允照了眼神,再看弦不樾:“是这样吗,父王?” 弦不樾颔首,对素鹤道:“你说的对,欲海天早已是外忧内患,积患已深。 王宫若破,王城即亡。 而七重迦罗印赖以生生不息的王气,将会荡然无存。” 待到那时,没了王气供养,邪人即便找不齐所有解印人。但凡再熬过一段岁月后,也将破阵而出。 欲海天,将无人可扼其锋芒。 除非有解印人一直驻守,但这样一来解印人就会暴露在危险之中。 虫子等人是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届时王气不存,诸印崩毁。 活着的欲海天人,将是活在无尽的炼狱之中。 闻言,勇王悄然退至一旁,兀自沉默。 王城与各门派,实相互依赖长存。 但七重迦罗印破,各派尚有逃生之力。可王宫若是不存,则王城尽灭。寻常仙者,根本逃不过这场死厄。 抬眸迎向素鹤,道:“你是什么时候想到这点?” “从寂人告诉我忘忧在九曜楼种种之后。” “所以你当时就让蒲济城主带人撤离,并告知其他城主又着其口口相传?” “是。”素鹤不否认,坦然道:“我也曾犹豫过。 但既然内外都是破的局面,权衡利弊,自是先保内。 不然我等各守一处,力量分散,总由得邪人各个击破。把人手汇至一处,将忘忧这颗不安的存在先拔除,届时邪人攻来我等也可全心御敌。”而不是处处被人牵制,收尾难能互应。 勇王有些压不住火气,厉声质问道:“你就不怕这么做,正中邪人之怀,可将我们一网打尽?” “怕,但更怕担忧已成定局,怕届时无可挽回,救之不及。” “你为何要做到这份上,你……”明明不是欲海天的人。 未等勇王讲完,弦不樾立即高声呵斥道:“不可无礼。” 素鹤知道他的意思,道:“无妨,大殿下有此疑虑乃是人之常情,换了素鹤,也会作同样的猜想。” 因为,他不是欲海天之人,却不得不陪欲海天共沉沦。 神之境终是一道坎,而他还没有能力跨过去。 弦不樾见素鹤是真的没往心里去,才将悬着的心放下,稍稍松了一口气。转眸对杨允道:“茶凉了,替孤和文宰都杯热的来。” “是。”杨允摊开手掌,多了一只木盘,两人的茶也是无需他动手,自己跑到了盘里,随着作礼离开。 待他走远,弦不樾接着开口道:“你即知种种,应也知孤之难处,不知可有应对之法?” 素鹤抬眸,眸光登时有了微不可查的变化,道:“素闻文宰智谋无双,不如先听文宰怎么说?” 少真无一微微咳了几嗓子,带些气息不匀道:“公子过誉了,少真不过是仗着几分小聪明,蒙主上垂青才有的今天。 智谋无双,委实不敢当。” 顿了顿,道:“且要论智谋,公子亦是少有的人杰,又何必太过自谦。 如今的形式,咱们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共生,共死、都在公子一念之间。 当然,以公子的能为若有心要撤出这滩浑水,相信不是没有办法。 而公子既有心留下,咱们何不敞亮说话?” 闻言,素鹤敛了敛眸光,忽然莞尔一笑,道:“文宰之名,果然不虚。” “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主上?”少真无一将话柄交给弦不樾,接下来的事就由他自己来。 弦不樾颔首,也嘱咐勇王好好用心听着,今日的事关乎王城未来。 而接下来的谈话,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至于怎么谈的,谈了什么,那外人就不得而知。 等到他们诸事敲定,时间也到弦不樾了传午膳。 作为天主,弦不樾深知素鹤在往后的欲海天将承担什么样的绝色,又会发挥怎样的价值。 所以,他想留素鹤一同用膳。 但是素鹤婉拒了,与弦不樾作礼后即转出宝德殿找云行雨、邹寂人离开。那些个大臣并未离开,他们只是在殿外不远处候着。 看到素鹤等人要走了,那眼睛唰的就绿了。要不是晓得自己打不过,群攻也没用,不然一定肯定把仨人拆皮剥骨。 巧的是,菰晚风和百里流年也没有离开。百里流年是想事后等一个结果,菰晚风则是不想便宜对方。 正打算开口邀请素鹤去自家做客,隔老远被少真无一抢了先,即听道:“百里公子留步。” 素鹤回身,见少真无一脸色苍白披了一件大氅走了出来,或许是走的急了,脸上很快浮现了几丝血色。 道:“文宰有何吩咐?” “咳……咳咳,不敢有吩咐,只是少真也要回府,公子可愿同路否?” 素鹤不动声色将菰晚风和百里流年脸上细微的变化尽纳眼底,拱手执礼道:“请。” 少真无一,回礼道:“请。” 没一会儿,人便走的不见踪影。 回过神的菰晚风、百里流年刹那脸黑如墨,两人一番眼神过招,杀得不见烽烟然又暗潮汹涌。 末了不知何故收了争斗之心,各自拂袖离去。 只剩的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想想不甘心,全都跑到殿上找弦不樾讨要说法。 但进去没多久,就三三两两跑了出来,与带着御医赶过来的杨允擦肩而过。 更把他们一个个吓得面无血色,直道有什么事等天主康复再来问。现在问,怕搞不好就是个杀头的大罪。 于是,这场风波就那么被化解过去。 出了宫门,素鹤让云行雨邹寂人先回望云客栈找缺云子报个平安,而他则是要去一趟少真府。 云行雨邹寂人道:“早去早回。” “好。” …… 两相分别后,紧跟出来的菰晚风、百里流年也是各自闪回府中,再来便是各差心腹往少真府打探消息。 素鹤和少真无一没走多远,三味便驾驶车马过来迎接,两人随即上了马车。 “此回,真是多谢文宰解围。” 少真坐在马车内,提起几上小壶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素鹤,道:“喝吧,温度凉的刚刚好。” “多谢!” “有什么可谢的?你不也是陪少真做戏做全套吗?” 说罢,两人俱是低头哑然失笑。 素鹤抿了一口茶,靠在车厢上道:“王城这边的水比我预料的还要深,万幸还有文宰你从中斡旋。” “少真不过是报知遇之恩罢了。”少真无一对此很是淡然,不经意间,眼角眉梢会浮现不该有的沧桑。 他没有再往下说,素鹤也没有在往下问。 快到少真府时,少真无一突然道:“少真可以相信公子吗?” 这其实是句一语双关的话,素鹤怔了怔旋即懂了他的意思。 什么都没说,仅是眨了几下眼皮做回应。 少真无一瞬间透过车帘缝隙瞥向车窗外,回眸微微颔首。 马车又行了片刻,车外三味朗声道:“家主,公子,我们到了。” 说罢,揭开帘子先扶少真无一下马车。 然后再次将头探进来,道:“公子,三味扶你。” 素鹤笑道:“不用,在下自己即可。” 下了马车,两人进入少真府,三味随后跟上。 而他们进去之后,那暗处跟踪的人在暗巷里现出真容。竟是丁繆和帘恨,两人往彼此藏身处照了一眼,却是谁也没有点破。 只将目光投回少真府,各盯各的。 少真无一回到府上,一路便引着素鹤往槿院走。 道:“公子什么时候知道有人跟踪的?” 素鹤道:“马车行近没多远就发现了,不过那时他们尚未跟的如此近,我也就没出声。” 言下之意,便是刚才对方突然靠近了。 少真无一侧眸,让三味先回槿院稍作安排,免得稍后待客太失礼。 三味颔首,作礼即去。 两人趁着往槿院还有一段路,索性就边走边谈,倒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都知道对方背后有故事,但是都没有深究下去。 待到快至槿院时,隔了老远就听到一阵喧闹打斗,以及三味的怒吼。 顿时少真无一脸色大变,顷刻罩上骇人的寒霜,素鹤见他如此当下也猜到是何事。 双肩一晃,双双消失。 第二百零九章:欠收拾的箕鴀 槿院门口,三味和箕鴀大打出手。 而槿院则罩在结界之中,外人窥不出里面如何。 但三味很冒火,他拢共出去那么一下子,这小子就给他捅出天大的篓子。要不是事先做了准备,小鱼儿姑娘可不得让他祸祸了。 箕鴀虽然颇有几分神力,但哪儿是常年浸与修行三味的对手,没几下子让打的嗷嗷叫。 一边叫一边躲:“三味,我告诉你,你不能这样,这这样待会儿表哥回来,肯定要收拾你。 他他最听我娘的话,当年要是没有我娘护着,你以为凭他一个毛头小子能应付得了少真府上那些豺狼虎豹吗? 都是我娘,看他孤苦无依拼着被夫家休弃,也要保护他不被欺负。 你这样,表哥是不会放过你的。” “哈……我三味今天算是见识什么叫厚颜无耻。”三味操起棍子,就想给他那猪脑子好好来一顿,这娘的脑子是什么长成的,咋长的? 怒指道:“家主说过,小鱼儿姑娘以后就是府上的主人,任何人都不可到槿院打扰。 合着,你是把家主的当耳旁风是吧?” 箕鴀摸了挨打的地方,拼命呼气,气鼓鼓道:“我是那任何人吗?我你家家主的表弟,家主是我表哥。 我和他们,能一样? 就你这眼色,回头表哥回来我就让他换了你,治你个死罪。” 话音刚落,两道人影出现。 少真无一面罩寒霜,冷冷的道:“你要治谁的死罪?要换了谁?” 箕鴀抬眸,较忙跑过去笑嘻嘻道:“表哥,三味这小子打我,你快治他,反了他了。” 三味差点没翻白眼,忿忿道:“家主,他该打。” “谁该打了?你一个奴才敢打主子,谁给你的威风,谁给你的胆子?”箕鴀听罢,不甘的跳起回击。 刚说完,脸上“啪”的挨了一巴掌。 直把他打的半晌不能回神,磕磕巴巴满目惊诧道:“不是?表……表哥,你怎么打我呢? 我是你表弟啊,三味,他一个奴才,就是使唤的。你怎么不打他,反到打我了?” 这少真无一今天不是病傻了吧?还是出门脑子让门夹了,都分不清亲疏? 少真无一回眸睇向素鹤,颔首道:“治家不严,让公子见笑了。” 这时,箕鴀才发现原来还有外人。 而且,人还是熟人,就是抢了他大美人的那个混蛋。要不是这货,百里乐人怎么会拒绝自己的要求。 百里乐人不拒绝,那美人早就是他一个,说不定这会儿都珠胎暗结了。 偏偏这货横插一杠,白白坏他大好的姻缘。 素鹤道:“家主自便,无需顾及在下,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说完,箕鴀脸都绿了。好家伙,不就是看了美人几眼,这就上杆子给自己穿小鞋。 想到这里,顿时不客气的将素鹤上下打量了一遍,看你长的人模人样,原来也是个表里不一的货。 少真无一递了一个眼神给三味,道:“拖下去,杖责八十。记住去衣坦臀,你亲自盯住。 一杖不能少,一杖不能轻。 叫齐府中之人,都好好看着。” “是。”三味听到这个吩咐,顿时来了精神,拽了箕鴀就往外拖。 箕鴀一看动真格了,瞬间慌了神,挣开三味的束缚,跑过来紧拉住少真无一道:“表哥,你不能这样。 你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我,那我以后还怎么该怎么抬头做人,出了少真府我还在怎么混?” 再者,打就打了,你还让人那那啥,他往后还要不要见人,要不要面子了? 少真无一倏然提元,将箕鴀震飞出去,寒声道:“带下去。” 说罢,扬手打开结界与素鹤进入槿院。 箕鴀连忙爬起,想要追进去。被三味一把提住衣领转到跟前,道:“走吧,表少爷。” “放开我。”说着,他就想伸手掰开某只爪子。 “放你?表少爷,家主刚才的话您没听见吗? 杖责八十,一杖不能少,一杖不能轻。奴才啊,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您啊就好好受着吧。” 三味说完这话,顿觉心里痛快多了。毕竟把他一直想干不能干的事做了,那痛快感实在是言语无法形容。 简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反正明白的都明白就的对了。 其实府上想这么干的人多了,只是家主不开口,他们不敢。 如今家主发话,相信等下打的人一定很用心。 箕鴀不傻,哪里会不知道三味是记恨上了,一个劲儿的扭动挣扎想要奔回柏院。 柏院有他娘在,无论如何少真无一这个脸面是要做给他娘,不然世人只会说他忘恩负义,薄待亲姨。 可惜,三味将他提的死紧。 任他怎么折腾,也无济于事。 很快就被带到了少真府专门用与处理家族议事的,辉居。 一路上早就有下人看到,四处通报,等他们到的时候,辉居里面已经水泄不通。 个个抻长脖子,就等看箕鴀挨打。说白了,一个二个平时都没少吃亏。现在家主终于肯拿他开刀,那就是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不敲锣打鼓放鞭炮,那都是客气的。 人群里,箕鴀看到自己院里的小厮赶紧丢了眼神,让人快回柏院找他娘出马。 小厮很快从人群里溜出去,飞奔回柏院。 他能不能给箕鴀顺利搬来靠山不知道,但是这白花花的屁股露在空气中,第一杖,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可见,打的人是真的很尽心。 三味蹲在他面前,非常“好心”道:“表少爷,你可得撑住。这才第一杖,还有七十九等着你。 可得数清楚咯,不然多打了,这疼也是白挨的。” 说罢,对行刑的人道:“接着打,家主说了,一杖不能少,一杖不能轻。 家主的脾性你们也是晓得的,办砸了别说我没提醒大家。” 这话一出,行刑的人哪能不知道里面的含义?多好假公济私报仇泄愤的机会,不抓紧老天爷都会看不过去。 顿时一个个脱了上衣,露出充满力量的肌肉,甩开膀子开打。 要说当了仙人还是有好处的,不信你看呀,就算是普通仙者,他一辈子啥也不干,但命就是比凡人长。 重点是身体也比凡人好啊,体质没的说。就刚才一下子放凡人身上,估计此刻已经到了阎王殿上。 但是,寂鴀不会。 虽然痛的爹娘都快不知道是谁,但那白花花的光腚也就多了一抹红,皮子还是很结实跟耐打。 打到第二下,箕鴀就已经是遭不住了,抱着条凳痛的差点没背过去,满头的冷汗已经浸湿所有头发,人跟水里捞出来的没二样。 嚎了一嗓子后,只盼着小厮赶紧把他娘找过来,不然他今天真的会死。 心里早已把少真无一骂翻了天际,别说祖宗十八代,十九代他也不放过。 就在他骂天骂地骂所有人时,小厮可算是赶到了柏院找到箕鴀娘:“夫人,不好了,少爷让带到辉居杖责,您看怎么办?” 箕鴀娘不是那种顶顶的美,但也算生的粗有姿色,早些在箕家过者人不如狗的日子,把她的容貌彻底埋汰了。 在少真府这些年,倒是让养回来不少。 乍听儿子被打,当场就抓起案上的长剑,气冲冲提出就要杀人。 快到院门口时,突然止步脚步,道:“少爷为什么会被带到辉居杖责?” 那是个什么地方,没有少真无一开口,就不会轻易的开门,一旦开门必然是有大事发生。 小厮抬眸,小心翼翼睇住箕鴀娘:“回夫人,听说……好像是少爷想要闯槿院,被三味抓到,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箕鴀娘怒上心头,吓得小厮往后退了数步。 “少……少爷说,家主是因为夫人才有的今天,没有夫人指不定现在是什么。” “我知道了,你去辉居盯着。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借机伤害少爷,刑毕后立刻将少爷带回柏院。” “那夫人您?” 箕鴀娘眸光划过一丝狠辣,但很快被她掩去,道:“我去见家主。” 说完,便提剑出了柏院。 小厮见状,一跺脚还是先去了辉居,不管怎样他是在柏院当差的,命是攥在别人手中。 那箕鴀娘到了槿院门口,正一脚要迈进去,结果忽起一道界光将她挡飞,踉踉跄跄飘了数丈才停下,险险没掉到湖里。 足下一点,扭转腰肢旋飞落在槿院门口,望着结界,脸上表情可谓十分精彩。 看来,少真无一是防着她来求情了。 哼,没良心的东西,喂不熟的白眼狼。也不想想,当年那虎狼窝里是谁陪你走过来的? 如今我儿子不就想看你院里的女人长什么样,你至于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女人连自己兄弟也打吗? 想了想,不甘心的提足真元道:“大外甥,我是你兰姨,你快把结界放开,姨有两句话想和你说道说道。” 等了一会儿,里面没动静。 又道:“大外甥,姨知道你表弟不懂事。可他那不是还小嘛,你这做哥哥的总得让小弟不是? 有什么不对的,姨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你呀,就让人把你表弟放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别为了个半路来的野女人伤了和气。” 话音刚落,槿院外的温度陡然就降了三圈。 气的箕鴀娘脸色又青又白,半天也没缓过来。 “大外甥,你……” 第二百一十章:到底谁忘本? 素鹤看过碎玉人,与少真无一走到外屋坐下,看向结界外道:“家主,不用理会吗?” 少真无一倒了一杯水,推给素鹤,然后慢慢给自己到斟上一杯,道:“不用理会。” 素鹤垂眸,没再理会外面,接过水道:“家主是怎么遇到玉人的?” “她叫玉人?” “是,家主不知?” “算不知吧。”少真无一放下水壶,道:“三味说过她是菰家的二小姐,我便没有再问。 而且不瞒你说,我原以为菰晚风的二女儿如何也是姓菰。 是故,对她的名字未做他想。” “原来如此。” “我遇到她的那天,是我从歧路山祭拜父母回来,见她倒在路上,便将她带回府上。”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看了眼素鹤道:“只是我没想到,我这边刚把人带回府上,没多久菰家便传出二小姐身亡的消息。” 素鹤挑眉,迎上他的目光,坐直道:“家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吗?” 少真无一收回自己的目光,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知道,只是家主为何对玉人的事如此在意?” “我……”少真无一霎时语滞,小鱼儿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肯定不能说,此事干系甚大。 顿了片刻才道:“公子应知我乃是天主一系,三家同王宫关系更是盘根错节,唯少真家立场始终不变。 菰家如此举动,我很难不怀疑对方是否别有用心。” 素鹤垂眸微敛,一手搭在水杯上,道:“所以家主找上素鹤,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呢?” 他知道少真无一没有说实话,但也没有说假话。 菰晚风的表现看上去无懈可击,一切都显得那么合情合理。然将所有事情如果串联起来,所谓的合理则是处处透着怪异,透着几分荒诞。 偏偏他是玉人的父亲,让不合理的地方都被冲的很淡。 少真无一伸出食指,沾取杯中水在几上写下两个字,抬眸问素鹤:“如何?” 要说他此举,也有几分赌的意味。 小鱼儿为何落得如此,要查出原因并不难。是故槐尹的身份,他有命三味暗中打听。 虽然没有查出槐尹的过往,却查知菰晚风的心腹丁繆曾到望云客栈找过百里素鹤等人,而店小二也说丁繆离开时百里素鹤和缺云子是一同离开。 再结合种种,不难推断出槐尹的真实身份。而此人和百里素鹤实有过命的交情,他很难保证百里素鹤在这件事中间会不会倒向菰晚风。 素鹤放下水杯,同样在几上回了几个字,道:“家主觉得这样可行?” “甚好。” “家主可否为素鹤略说玉人的近况?” 提到碎玉人,少真无一眨眼眉山染仇,不掩唏嘘道:“自我将她带回槿院,她高热难退。 后来温度降下来,情况也是时好时坏,反反复复。 其间醒过数次,浑浑噩噩根本认不得人,让金老来看过后,他说这是玉人心病难除,得靠她自己来。” 素鹤默了默,道:“我回去问问缺前辈,看他有没有办法?” “那就有劳了。” “应该的。”刚说完,就听见箕鴀娘在结界外越说越离谱,素鹤觉得再坐下去似乎也不合适,遂起身告辞:“叨扰家主许久,我也该回去向前辈道一声平安。 请。” 少真无一起身道:“我送你。” 说着,两人走到院里,待结界一打开,箕鴀娘便箭也似的射进院里,好巧不巧险些和素鹤迎头撞上。 亏的素鹤闪的快,少真无一还没来的开口,人已将素鹤从下到上脚打量个遍。 待看到一张俊脸,箕鴀娘觉得自己的青春回来了,莫名的好似回到了少女含春时刻,枯寂的心开始扑通扑通乱跳。 原本打算拿剑逼少真无一放了儿子的念头,瞬间不知扔到哪个角落,只将剑收了,朝素鹤欠身道:“不知有贵客在此,妾身失礼了。” 素鹤瞥了眼少真无一,随后还礼道:“夫人客气,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箕鴀娘见他要走,哪能便宜他。要说箕鴀这人贪花好色,有多半是随了他娘。 箕鴀爹偏疼小妾那是出了名的,对家里的正室正眼不瞧斜眼懒得看,可箕鴀娘是个正常女人啊。 老看着自家夫君和别的女人整天搞三搞四,自己坐在家里守活寡。这要是没尝过男女意味也就罢了,偏她晓得而且较之寻常女子,她更贪恋。 只她是个木头人,喜欢不开口,想玩不好说。一来二去,箕鴀爹自然失了新婚燕尔的新鲜劲儿。 转头就宿在别的女人院里,好在她肚子争气,一举得男。 有了箕鴀傍身,加上那时候少真无一的父母俱在,虽然姐妹俩感情并不怎么地,但是动了箕鴀娘无疑也是打了少真家的脸。 况且,箕家也想借着箕鴀娘的缘故和少真家攀上关系。走到外面和少真家主是连襟,谁人不让他们三分。 是故彼时对箕鴀娘再怎么不喜,也会做做场面功夫。至少人前箕鴀娘没吃过多少亏,后来老少真家主夫妇出事,她的好日子也跟着到了头。 夫家休弃,娘家嫌弃,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她想到了少真无一。 思量他年幼,骤失父母亲人定然没了主心骨。只要她好言哄劝,将其攥在自己手里,那少真家的一切,不就是她的。 于是,当年她带着箕鴀找上少真无一投靠。 初时为了在少真家安身立命,她确实也有过真心。只不过到后面大局抵定,便渐渐心大了。 少真无一看在她和母亲终是姐妹,且当初自己突遭变故时,彼确曾与自己共过那惊心动魄暗剑毒刀的日子,对有些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另一方面,也是少真家这滩浑水需要一个像她这样的人存在,有她时不时鼓捣鼓捣,多的是人坐不住。 他要清理起来,相对的省事很多。 打那开始,她慢慢开始在柏院私养男宠。而因为就箕鴀一个宝贝疙瘩,很多事情儿子好奇,她也不避忌。 箕鴀一个少年郎,看的多了听得多了自然也就萌生了各种念头。对此娘俩完全是各玩各的,箕鴀不觉得他娘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箕鴀娘同样不觉得儿子留恋女人窝里有啥不妥,他喜欢就他玩好了,谁让她就那么个宝贝。 伸手拦下素鹤道:“我看公子生的一表人才,不如到柏院小坐,我儿箕鴀与你年岁相当,正好认识认识。” 少真无一霎时面沉如水,寒声道:“兰姨不在辉居观看表弟受刑,怎的跑到槿院对贵客无礼?” 一提这事,她顿时想起儿子还让脱了按在条凳上打,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珠钗,道:“大外甥不说,兰姨都不晓得这些年是待你待错了,还是你如今大权在握忘了当初我们娘两是怎么陪你熬过一波又一波暗杀? 所以,你如今忘了本,想要你表弟的命。 更想让他丢人现眼,从此不能抬头做人。” 素鹤试了几次要离开,结果都不得而出,回回都让她挡下。因她是个女眷又是少真无一的姨母,故只好再三忍让,看他怎么解决再做打算。 少真无一向箕鴀娘逼上几步,压低声道:“兰姨,真的是吾忘本吗?” 话音一落,箕鴀娘就跟见鬼似的瞪大了眼睛,恼羞成怒道:“你什么意思?现在翅膀硬了,我帮不了你,就嫌弃了吗? 要是这样,你把少真家族老都叫上当着他们的面儿说清楚。 就说兰姨我老而无用,再护不了你,我立马带上鴀儿离开少真家,决不再烦你一回。” “兰姨,人在做天在看。凡事不要说的太绝,做的太尽,否则后果不是你和表弟承受得起。” “呵呵呵,大外甥,兰姨是真恨不得当时死在那一剑两刀之下,这样我也就不用如此心寒。 当年舍命护下的就是你这么一只六亲不认的狼崽子,还不如死了干净,早早和你娘去做伴。 我死了,也算对你娘有个交代。” 哪知她心里满心以为少真无一必然会妥协时,少真无一附在她耳畔道:“兰姨真的这么想娘吗?” 这话一出,使得箕鴀娘顷刻倒退数步,手捂着心口半晌半晌说不出话,缓了好久,才定下心神委屈万分道:“好,好,不愧是我一手带大的外甥。 既然你如此见不得我好,那你杀了我好了。 没死在那些豺狼手上,死在你手上姨母我认了。” 少真无一走到院门口,倏然止步,侧眸道:“如此看来,这些年倒是吾委屈了姨母。 既是这般,姨母再辛苦一趟替吾找回母亲的魂魄,也好让她知道吾是如何不孝,薄待姨母。” “你……你………”她哪里是真的想死,只是往常但凡她这样哭诉几句,少真无一都会依了她。 不想今天撞到铁板,以前的万灵药今天失灵了。 这下子骑虎难下,左思右想也圆不回之前的话,一跌足抽出袖里的锦帕哭天抹泪道:“要死了,不活了,有人忘本忘恩负义,要逼杀亲姨了。 老天爷啊,我不活了。” 少真无一收回视线,轻飘飘吐出两字。 “是吗?” 第二百一十一章:回到客栈 乍听少真无一,声冷音寒,箕鴀娘愣了愣然后抽抽的收了眼泪,眉梢高高吊起,道:“什…什么意思?” 这小子,不会是想来真的吧? 少真无一道:“兰姨有时间在槿院同吾哭闹,不如回柏院替表弟准备好棒疮药。 说不定,这会儿八十杖应该打完。” “你……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我看了你表弟再来和你说道说道。” 扯了半天,不管怎样箕鴀娘心里儿子还是占了头位。遂也不哭了,抹了抹眼泪,睇了眼素鹤后,扭着丰臀就离开了。 待他走远,少真无一才松了口气,转身同素鹤执礼道:“失礼之处,还望勿怪。” 素鹤垂眸还礼,道:“无碍,我先告辞了。” “请。” 少真无一刚说完,那边三味也回到槿院,道:“家主,八十杖一杖不少,一杖不轻。” “嗯,你替吾送百里公子出府。” “是。”三味作礼,又对素鹤道:“百里公子,请随我来。” 素鹤道:“有劳。” 离开少真府后,素鹤很快回到客栈。进到房间,众人都已经候了多时。 道:“前辈。” 缺云子颔首,让他先坐下,有话慢慢讲:“坐,有什么事也不差那一会儿半会儿。” “多谢前辈。”说话间,对上了浥轻尘那盈盈水眸,忙拱手道:“我回来了。” 浥轻尘斟了一杯茶,双手柔情款款捧给他,睇眼椅子。道:“坐吧,别让前辈操心。” “是。”素鹤双手接过茶,坐在了缺云子旁边。 云行雨道:“此行有收获?” “嗯。”素鹤点头,将茶先放在几上,然后才慢慢道:“我见到了玉人。” “什么?”缺云子到底还是吃了一惊,虽然之前早就知道人在少真府,但不管如何他都是未曾亲眼见证。 多多少少,心里还是会放不下。 如今听素鹤这般说,他这这里顿时七上八下,没滋没味,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股感受。 憋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挤出一句话,道:“丫头……好吗?” “是呀。”浥轻尘听罢,也在一旁帮腔。 事情发现到现在也有几天,生生不见人,槐尹又不肯见他们,怎叫人不担心? 素鹤先安抚了一顿缺云子,道:“正要和您说这事儿,您先别着急。 玉人现在情况不是很好,听少真无一说她的病情时好时坏。 眼下还认不得人,说是有心病纠缠需得自己闯过难关。 我正想回来问一问前辈,心病这难关难道真的没有药可医?没有别的办法吗?” 说起心病,其实大家都清楚碎玉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可是槐尹避而不见。碎玉人那边又病而不出,总的来说不管怎样都是个麻烦。 而且这种男女之间的事情,药物又怎能达到治病的目的? 一时间缺云子也犯了难,缺胳膊缺腿,筋脉断裂,他能救。可是心病,他要如何救? 最后的最后,万般思绪他都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道:“老夫医术浅薄,暂且无能为力。” 顿时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起来,大家都是闭口不言。 浥轻尘看看这情况,道:“前辈勿要气馁,凡事总要瞧过才能下定论。 纵使心病无法治,您是她敬爱的爷爷,说不得她得知您去看她会有所好转呢? 另外,我与玉人感情亦尚可,不如由我和您去少真府一趟。 一个人心门紧闭,总需要有人尝试去打开。 眼下槐大哥对我们避而不见,让他去亦有些为难,而且玉人不一定想见,或许咱们去较为合适。” 素鹤默了片刻,道:“我看此事可行,前辈你怎么看?” 缺云子被碎玉人的情况搅得心烦意乱,不说六神无主,那也绝对是没有往常的冷静。 对碎玉人,他是打心眼里把对方当成孙女,实打实的心疼。 可他宝贝来宝贝去,眨眼就被人当柴禾祸祸了,叫他怎么不气怎么不恼? 叹了叹气,唏嘘道:“我和浥丫头一起去吧,如何那丫头也是唤老头子一声爷爷的。 哪有儿孙女儿出事,做爷爷的不闻不看?” “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素鹤道。 浥轻尘看了眼缺云子,转眸微微垂下,道:“待把王城这几日发生的事和你说完,我和前辈就起身拜访少真府。” 缺云子提了提气,心酸的抱起脚丫子缩在椅子内,道:“浥丫头说的是,槐尹那厮想必寂人和你提过。 这小子命是捡回来了,不知道为何对咱们甚是躲避,有好几次老头子想上前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可他次次见了就跑。 后来我发现,他无事就会在少真府外徘徊,一有靠近就会跑的无影无踪。” 素鹤心下止不住的痛心,到底他们走到了这一步,过去的终将成为过去。敛了心绪,对缺云子报以柔和道:“许是人各有志,前辈无需介怀。” 缺云子人老成精,哪会儿不懂这里面的意思:“罢了,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路是他选的,就随他吧。” “嗯。”素鹤老向浥轻尘,道:“九曜楼那边,情况怎样?” “忘忧对外称要为你守身,自此只作清倌儿。 只不过,消息一出找她的人倒是愈发多的厉害。以前九曜楼白天是不接客的,除了少数特殊客人。 而现在自打消息出来,九曜楼营业已经是昼夜不歇。更要紧的是,这些人几乎都是点名要找忘忧。”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提了个题外话:“另外,有消息传回小桐流域已经被魔子照红妆和魔军占据,白葫芦山除亘辞之外,无一生还。 扈西河、萧老四都曾带人前往救援,最终寡不敌众惨败。 还有,御魂门这回亦伤亡惨重。若非两救援及时,恐难逃覆灭的命运。 而这一切事情,和万隆城都在同一天。 其分别只在,小桐流域因白葫芦山多苟活了几天。” “我知道了,先送你们去少真府,回头我在去九曜楼一趟。”消息,自然不是好消息。 素鹤皱了眉,正准备起来走。 忽然脑海一道电光闪过,惊的他失收撞翻茶水。 浥轻尘心疼的冲到他身边,想看他有没有被烫伤,又不好意思触碰,只能担忧的问道:“要不要紧,有没有烫到哪里?” 素鹤看了看沾满茶水的手背和衣袖,道:“不打紧。” 缺云子蹙眉道:“你怎么也变得毛毛躁躁?” “是我太心急了。”素鹤随便找了话搪塞过去,对云行雨道:“云兄,可否拜托你一件事儿?” 云行雨听声知音,晓得素鹤必是遇到难事要紧事,所以才会出现刚刚那样的失误。 道:“何事?” “请云兄移步,并借云兄房间一用。” “可以。” 说罢,云行雨先一步离开。素鹤同众人说声抱歉,也紧跟了出去。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缺云子掀掀鼻翼,想打喷嚏没打出来。起了老大一个阵势,却是空的。 顿时有些不爽利道:“寂人啊,你们此回在蒲济城是不是遇上什么了? 不然鹤小子怎么突然慌了心神,说说,您们是不是有事瞒我老头子?” 邹寂人将杯子在掌心慢慢盘动,道:“前辈这话从何说起?” “没事儿瞒着?臭小子要避开咱?” “这您得问他,就我所知的回来时行雨都已经和您说了。再有,你只能问他。” 缺云子不死心:“真不知道?” “不知。” “……” 看缺云子仍是不信自己,邹寂人想了想,道:“或许是在宝德殿上,天主说了什么也未可知。 又或者,少真家主同他讲过什么。 您也清楚,他这人素来求稳。没有十分把握的事情不会轻易说出口,不说可能是怕大家担心。” 缺云子一听,似乎也是那么回事。顿时满腹的疑惑,也只能先放在肚子里。 而另一间房内,云行雨回身看向关门的素鹤,沉声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也如此慎重?” 素鹤理了理思绪,道:“这件事我起先也没有往那边想,不过云兄你记不记得当日常帶子(虫子)退兵的情形?” “记得,有问题吗?” “云兄不觉得他撤的太过随意?或者说,他并未打算真正进攻。” “你是指?”云行雨心头猛的一沉,似是想到了什么。但因为念头划过太快,他来不及捉住。 “你我很有可能中了常帶子(虫子)的诡计。” “怎么讲?” “明面上他在攻打蒲济城,暗地里可能估计重施。” 云行雨陷入沉默,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不无可能,只不过照时间推算,今日轮值应当不是御魂门。 以其春秋翰墨、无生门的能为而言,当不至于全军覆灭。你……是否忧心过头?” 他会这么说,倒不是御魂门实力不济。而且这几派里面,另外的两个更强些。 “我并非此意。”素鹤摇了头,眉山染愁。 “嗯?”云行雨讶异的望着素鹤,不是担心七重迦罗印,那是? “不瞒云兄,我顾虑的是御魂门。” “何故?” “御魂门接连两次遭受重击,其门人人心此刻无疑最弱,极有可能已是草木皆兵。 倘若邪人选在此时进泛,你觉得会如何?” 这…… 第二百一十二章:探望 云行雨默了片刻,抬眸道:“所以?” “我想请云兄代为走一遭,原想请你往无生门一行,好搬些援手过去。如今再思,两地一来一去相隔甚远。 倘若邪人真在此时动手,咱们时间上赶不过去。 故请云兄先行御魂门,救人要紧。” “好。” 云行雨看了他一眼,身形往后一退没入虚空之中。 素鹤见他离开,旋即回到自己房里,嘱咐邹寂人留守客栈。随即唤了缺云子、浥轻尘,前往少真府。 当三人敲开少真府大门时,开门的小厮见过素鹤一面,但他是下人做不得主,故自门后探出头道:“公子稍等,小的这就去禀报家主。” 说罢,大门被合上。 三人无奈,只能在外面耐着性子等候。 过了片刻,三味急急赶来,见到素鹤即弯腰拱手赔礼,道:“百里公子,真是对不住。下人不懂事,让三位久等了。 家主已在槿院恭候,请随我来。” 素鹤为其引荐道:“缺前辈和浥楼主三味仙友上次也见过,在下就不做赘述。 稍后,烦劳仙友替二位引路。” 三味吃了一惊,疑惑道:“公子不一同进去吗?” “在下另有要事缠身,不便同行,家主面前还望代为说明。” “原来如此,公子既有他事,但请自去,二位贵客可放心交给三味。” “多谢!”素鹤说完,同两人照了眼神便急急离开。 而三味则是引了缺云子、浥轻尘快步入内,待人进去吩咐小厮把门关好。 也亏的箕鴀刚挨了八十杖,此刻跟条死鱼一样瘫在柏院。 不然他要知道浥轻尘到来,指不定得出多大乱子。那家伙就是个色欲比命重要的货,给他女人什么都好办。 三味自那天从菰家回来,便多多少少对这儿留了几分心思,毕竟此女先不论自身身份贵重,便是冲着百里素鹤此人,也是不能得罪怠慢。 加上箕鴀往日作风,不用说也知道他在看见这样一个美人以后会做出什么破事。 因为这份留心,顺带让他挖出上次箕鴀究竟是让谁打断了肋骨?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让人揍了一顿。 细查下,还真是巧的很。原来箕鴀早就对浥轻尘动了贼心,这今日要不是打了一顿,娘俩定要使出歪招。 不过他想想还是不放心,路上小声对浥轻尘道:“浥楼主稍后到了槿院,不拘外面发生什么您都不要理会。 除我亲自奉上的茶水点心,余者一律不要沾染。” “为何?” “这是蔽府的豺狼,少真府的耻辱,浥楼主您花容月貌,可不得埋汰在那些腌臜手上。” 浥轻尘浅笑道:“多谢仙友提醒,不过你放心,这位缺前辈可不是一般人,他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还伤不到我。” 三味怔住,随即面露惊诧,道:“缺前辈,可是狮子岛的那位缺前辈?” “正是呢。”浥轻尘说罢,转动水眸道:“所以,仙友大可放心。” 她说完,三味急向缺云子再次见礼告罪,道:“不知是前辈大驾光临,日前失礼之处,还前辈勿要介怀。” 要说欲海天除了拂清风是所有医者向往的人之外,剩下行医的里面大部分都是出自医门。 但医门长期敝帚自珍,医术已经渐趋颓势。 而再往余下少部分医者里面,能够在欲海天搏得一席之地,那便屈指可数,缺云子便算其中一个。 故三味的态度突然来了个大转变,为自己之前的怠慢赔礼。这种事情该怎么形容呢?大概是就是大家都在世上讨饭吃,难保哪天不得求到人家门上,所以医者什么的最是不能得罪。 要不,医门这些年哪儿来的傲气? 另一方面,家主对小鱼儿姑娘有着超乎寻常的关心和重视,金老医术虽好,但多一个有为大夫不是更好吗? 缺云子晓得他的心思,没和他计较什么。世上事情有很多,能计较的也很多,不过样样都去计较,则未免活的太累。 道:“微末浅技,难登大雅之堂,小友客气了。” 三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赶忙把人迎到槿院至少真无一面前交了差:“二位稍坐,小的前去备茶。” 同少真无一作礼毕,便快步出槿院。 “贵客登门,恕少真未能亲迎。” 缺云子不甚在意的挥挥手,道:“实不相瞒,老头子是为了玉人那丫头来的,不知现在可否当场让老头子先见上一面?” 人啊,心上若无点滴牵挂,谁人都可以活的潇潇洒洒。 可是心上若是沾了一点尘埃,那就是揉心揉肺的那种,是让你吃不好睡不好,怎么也放不下。 少真无一将人往内室引,故作不解道:“缺前辈和玉人姑娘也是相熟吗?” “相熟,莫说老头子和她相熟,便是浥丫头同她也十分交好,常与她姐妹互称。” “哦?但不知浥楼主和玉人姑娘又是如何相识?” 浥轻尘替缺云子揭开前面的珠帘,道:“我和玉人,是在人皇岛相识。” “人皇岛?”少真无一脚步骤停,愕然问道:“可是传闻中的人皇岛?” 小鱼儿怎会到那种凶险之地? “是,那时玉人不知何故坠入螣海,后飘至岛上浅滩水域。彼时我等在岛上得一女子庇护,随她海边散步,这才遇上的玉人。” “螣海?” 少真无一又是吃了一惊,这些年他这妹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非人的罪? 明明兄妹俩住在一条街,然他却不晓得她是谁?多年来,不闻不问。他不禁想,是不是早些知道,妹妹就不会落得现在的结果? 浥轻尘同缺云子走到床前,望着形容消瘦的碎玉人,一时难掩鼻酸,忙用衣袖擦了眼角:“失礼了。” 缓了缓,方接着回答他的问题:“不错,许是玉人命大,海中赤蛇之毒不曾要她性命。 只是她那时因在柳心斋之故,识海受了重创,醒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行为举止皆如稚子孩童。” 闻言,少真无一只觉得有千万支箭同时穿过他的心口,痛,是他唯一的感知。 放眼过去,这些年他究竟做了什么? 何至于亲妹受了如此多的苦楚,他都一无所知。 浥轻尘察觉到他的神色有异,道:“家主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少真无一踉跄退了数步,浥轻尘上前想要扶他一把,却让他抬手拒绝,扶住桌沿良久才将翻涌逆行的血气给压下去。 骤然间,原本肤色偏白的他显得更惨白。 道:“吾没事,老毛病而已,让浥楼主见笑了。” 说罢,干脆就势坐下。 勉强站立,他怕稍后压制不住血气逆行,从而让缺云子看出端倪。 浥轻尘见他如此说,也就没有再往下问。一双美眸盛满爱怜的看向碎玉人,说不出的疼惜,道:“前辈,玉人她怎样了?” 缺云子摇头,无力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她是自己将自己封闭在意识界不愿醒过来。” 说罢,翻手取出金针,就着几处要穴给下了针。 将自身的真元裹住金针,慢慢的度进碎玉人体内,使其躁乱渐息,逐步变得安稳。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将真元散去收了金针。 起身向少真无一道:“府上医者颇有独到之处,家主一切可照旧。 老头子已为她定惊抚躁,往后不会再出现反复高热。至于,她醒来之后如何,端看她自己的决定。” 正说着,三味已经将茶水沏好端至内室,道:“家主,茶沏好了。” 缺云子回眸看了眼浥轻尘,对少真无一道:“家主是否方便,我们到外面小坐?” 眼神的触碰,让少真无一懂了缺云子的用意。确实,女子之间有些话总比他们说来的方便。 且浥轻尘与小鱼儿交好,有她劝解开导相信胜过良药。 遂颔首,对三味道:“你且将茶放下,吾之旧疾发作,你扶吾出去。” “是。” 三味将茶放下,扶起少真无一往外慢走,缺云子随后跟上。 片刻后,三味给浥轻尘留了一杯,剩下两杯端给了缺云子和自家家主。 二者就碎玉人的事情,谈了许久,缺云子从少真无一得到了事发当晚及后面的详情,除了骂槐尹不是个东西,他也不知道该骂什么? 而少真无一从缺云子处,得到了很多关于碎玉人过去。 这让缺云子误以为少真家主是对小丫头有点意思,想想槐尹的可恶,顿时将玉人的事儿一股儿恼倒给他。 怎么看,少真无一比槐尹都不知强多少倍。如果人家能给丫头幸福,为什么不选呢? 又过了许久,浥轻尘从内室走出。看眼睛,显然是哭过的。 少真无一在三味的搀扶下,起身道:“浥楼主这是?” “无事。”浥轻尘擦了擦眼角,道:“往后,我等可否再来探望玉人?” “自是可以。” “多谢!”浥轻尘笑着道谢,同缺云子道:“前辈,我们走吧。” “三味,替吾送贵客。”少真无一不能妄动,只能让三味代替。 “请随小的来。” 待人送走,三味即赶回槿院。 第二百一十三章:啾啾啾 不提三味回到槿院是如何紧张与恐慌,在见到少真无一吐血后,赶紧瞒着众人把金老请到槿院,这些都是后话。 自缺云子和浥轻尘离开后,伏在暗处盯梢的丁繆先回到菰家,今天菰晚风没有在园子里逗雀子。 扑了一个空,找来下人一问才知道人回了暮雨斋。 行到暮雨斋时,果见菰晚风坐在院子里逗雀子,与人前丧女之痛不同。此刻的他,显然心情不错。 即便丁繆进来忘了行礼,他也没有怪罪。反而很是亲切的招呼道:“回来了,是有结果了吗?” 丁繆不敢大意,小心上前见礼,道:“回主人的话,确有些许收获。” “哦?”菰晚风给雀子丢了一颗鸟食,才漫不经心道:“看到了什么?让你急着回来?” “百里素鹤随文宰回府,之后去而复返并带了缺云子、浥轻尘两人登门拜访,待三味出来迎接时,百里素鹤并未与之同入。 而是自己先行离开,缺云子、浥轻尘则在少真府盘桓半个时辰左右。” “可知百里素鹤去了什么地方?” “应是往九曜楼。” 菰晚风放下鸟食,拿起帕子将手擦干净,道:“那就可以了,少真无一那里你可以不必再去,让其他去就好。” “主人?”丁繆愕然抬眸,脑中闪电般过了一圈近日发生的种种。自己平时做事尚可,唯一出格的可能就是替槐尹求情。 突然召回自己,莫非主上因此对自己生了异心? 时间似乎就在这一刻,猛的卡住不动,万物变得静止。 他没有说出来,但他的心思怎么骗得过眼前的人?菰晚风了解他,也了解他们所有的人。 了解这些人,正如同了解他自己一样。 这也是丁繆一直小心翼翼,而槐尹愿意接下接近素鹤差事的根本所在。因为跟在他的身边太过可怕,时时刻刻都要担心自己是不是活不道明天。 丁繆是个不爱动的人,也是看的最透的人,所以他不像槐尹坐不住,为了避开菰晚风,选择从暗处走到台前。 他是个能静能耐得住,却又藏不住心思的人。 相对的,也是菰晚风喜欢把他留在身边的原因。 见他露出神色,便知他所想,走到他身边伸手搭在其肩膀上,浅笑道:“我在你的眼中便是如此不能容人的主子吗?” “属下不敢。” “敢或不敢并不重要,今天的话我说了,往后便不会再说,你可要用心听仔细。” “是。”丁繆说完,更是把头低的大气不敢喘,唯恐下一刻触到他的逆鳞。 旁人逆鳞尚有据可查有事可依,而他的则是没有固定的标准,总是让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槐尹往后如何,只要他依旧尽心办事。从前如何,我皆不与追究。包括,玉人。” “真…真的?” 闻言,丁繆不禁脱口问出。 “我之言语,岂有虚言?” 丁繆怔了怔,随即跪下拜谢:“多谢主人。” “起来,你是跟随我最久的人,我待你自是与他人不同。 你有心护兄弟周全,说明你是有情有义之人。而你夹在中间为难之际,仍能公私分明,说明两者抉择,你仍是忠诚不变。 如此,我又岂回令你始终为难。” 一番话他说的是情真意切,饶是丁繆晓得其为人,依旧在被他扶起的那刻感动的无以复加。 士为知己者死,大概就他现在的感觉,凭的生出一股豪情填塞他的胸膛。 菰晚风见目的达到了,才切开话题,正式说自己想要表达的,他牵着丁繆的衣袖走到石桌旁坐下。 吓得丁繆连称不敢,他是个下人,何德何能?能和主子平起平坐?他怕坐下去,自己脖子上这颗脑袋也别要了,直接摘了送出去比较好。 “主人,不可……属下属下站着就好。”不然,您让我跪着也成。 “让你坐便坐,还是说我说的话不管用?” “不不…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坐下。” “属……” “放轻松,无需如此紧张,我又不吃人。”菰晚风按着丁繆坐下,随后两人对面而坐,道:“丁繆啊,你可知道唯有在你面前,我才这般自在。 能随心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也能做回自己,不用时时披着面具生活。” 丁繆不敢搭话,虽然菰晚风说的很动听。可在其眼中,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好比是出来散步,突然碰到个酒疯子拉着你谈天说地。 疯子的话,是疯言疯语。听听就好,又怎么能当真呢? 许是说的久了,菰晚风也发觉再在这个话题继续没有多大意思,顿时收了念头。 切入正题,道:“上次让你去白葫芦山,查的如何?” “回主人,属下自白葫芦山刀疤三等人口中探知,玉臻峰女修的并不是柳心斋所为。 虽然小桐流域一直有传闻是柳心斋为了讨好神女像,故屠了玉臻峰。但刀疤三等人所言,亘辞曾在玉臻峰女修手掌下发现一个不完整的字。 而那个字,据说乃是没写完的虫字。” “消息可靠吗?” “此是一个叫田汉年的所说,他有一个妹子被柳心斋抓去做了祭品,既然他说不是,那就应当消息可靠。 而且刀疤三也在场,田汉年说的时候他并没有反对。” “那你是如何断定他们不是合伙说谎?”菰晚风反问。 丁繆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样的主人才是他熟悉的那个主人,道:“亘辞此人是在白葫芦山前主事遇难后,没人愿意做主事被硬推上去。 他身边可用亲信之人不多,刀疤三算一个。” “如此说,此事十有**是真了?”菰晚风闻言,沉思默然。 “是。” “你先让我整理一下思绪,容我缓缓。” 说罢,一个人起身在园中慢慢踱步。丁繆见他起来了,哪里还敢坐下去。忙起身跟在后面小心伺候,唯恐不周到。 菰晚风走在园中,思绪渐渐飘远。 小桐流域现今被魔界占据,白葫芦山因此覆灭。而百里素鹤与亘辞等人当初因为柳心斋,亦算得上略有接触。 眼下他百里素鹤归来,为欲海天存亡四处奔波。或许,这里可以拿来一用。 想到此处,他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侧眸道:“百里流年那边有什么动静?” “属下前往少真府时,帘恨同样到了府外。至属下回来禀报消息,并未见其离开。” “哦?人都走了,他还想知道什么?” 丁繆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道:“属下觉得,他是不是为了探知二小姐的消息?” 话音刚落,菰晚风周身便罩了一层可怖杀气,嚇的丁繆心肝儿都是怦怦乱跳浑然不属于自己。 连解释都来不及开口,就听见菰晚风寒声道:“我说过,菰家从此没有二小姐。 你之二小姐,已死,死在大火中。” “是,是属下失言。”丁繆忙不迭换口解释,道:“帘恨应当是为了文宰捡回的女子,而逗留少真府外。” 说罢,暗暗用袖子擦掉头上的汗水。 悄悄的,吁了一口长气。 “下次记得慎言。”菰晚风头也不回警告道。 “属下知错,再不敢如此大意。”闻言,菰晚风这才卸去杀气。 回身看向丁繆,道:“少真无一和他捡回的女子相处的如何?” 丁繆明知他说的就是碎玉人,却再不像前次那般随意,道:“…据少真府的人说,文宰对那名女子很是重视。 带回府上当天,便直接住进槿院。 而后有婢女传出,说……说……” “说什么?” “说那名女子已经是文宰的人,所以文宰对其格外珍视。一应用度,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是吗?” 女人好啊,槐尹在这件事儿中也就这点贡献可以让免除死罪。只是,少真无一这般大张旗鼓,是真的对碎玉人一见钟情? 还是,他察觉到危机故意做戏给世人看? 又或者……想了想,随即将这刚冒出道念头排除掉。暗道不可能,少真无一即便有此能耐,应暂且还联想不到当年。 丁繆自刚才失言,说话便是低着头,道:“是,为此少真氏的族人不大不小闹了一回。因为文宰次日让三味告知阖府上下,往后那名女子就是府上的主人。” “好、好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稍后让他们好好盯住少真府,尤其是槿院。” “是。” “另外,让人将柏院盯好,有什么事及时回来禀报。”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嗯。” 菰晚风向后递了一个眼神,丁繆立即作礼退下。 等人走远,他提起雀笼走到树旁,将其挂好。 取了一根树枝伸进雀笼,逗的雀子在笼中上窜下跳,啾啾乱叫。 道:“再叫几声,我就喜欢你这小东西啾啾啼的样子。” 就像有些人,按照他的排布,一步一步走上早就准备好的剧本,迎接即将到来的有意思、有趣味的人生。 这令他的心,顷刻涌现出难以描述的愉悦。 “啾啾啾。” 那雀子似是听懂的他的话,霎时在笼中叫的更欢快。 “真乖。” 第二百一十四章:再见忘忧 另一头,素鹤再次前往九曜楼。 一来就对上周乙及众侍卫别具一格,带点斑斓色彩的眼神。当然,肯定不是啥好的就对。 虽然事后,勇王有交代过他们往后遇到素鹤不可针对此人,仍需如以前般尊重。 可是人啊?该怎么形容呢,就是吧世人不缺圣人伟人,但多的都是闲人普通人及俗人。 这是不可避免的,人嘛谁还没点劣根性。 所以,周乙免不了,众侍卫也免不了。讥讽嘲笑,明褒暗贬,都不一而举。 素鹤没理,径直进入九曜楼。 周乙与众人一拳好似打到棉花上,敌人没伤到,自己憋了一肚子闷气。 侍卫甲道:“头儿,咱们就这么放过他,是不是太便宜这小子?” 乙跟着道:“就是,要不是他咱们现在哪儿用的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过日子。至少真的邪人攻来,咱们还有沿路各个城池把关不是? 他倒好,擅自做主让所有城主不战而逃,大开门户让人不费吹灰之力,轻易就能打到王城脚下。” 其余侍卫纷纷不平道:“是啊是啊,头儿,不能便宜他,我们得想个法子教训教训他。 主上不动手,咱们自己动手。” 周乙被说的火气直冒,怒吼道:“教训?就你们几个? 不是我长他人志气,实在是你们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别他娘的人没教训到自己被人教训,还有,你们一个个别忘了殿下是怎么交代的? 我不管你们心里有多少小心思有多少不满,但都给我记住。殿下话,必须听,谁要做不到,现在就可以走。” 说罢,走到一旁不吭声。 他不想教训百里素鹤?想的,可是殿下说了不可以,那就是不可以,为人属下,最紧要的就是服从。 是故,就算他有千般不愿,都得忍下。 素鹤进入九曜楼,上回得了好处的小厮立刻抢步到其跟前,道:“公子,你可来了。 不晓得我们忘忧姑娘可是为你做了一件很是轰轰烈烈的大事情,多少人羡慕的死去活来。” “哦?”素鹤故作不知,停下脚步道:“在下近来有事不在王城,倒不知姑娘做了何等大事儿? 小哥儿要是不介意,可为在下略说一二。” 小厮自是巴不得,讨好一个百里素鹤远比讨好其他客人来的好处多,而且还是实实在在的。 银子那些再好,对他们终究是虚的,只有实力才是铁打的。 示意素鹤把头放低些,然后附在他耳畔小声到:“姑娘说公子与她有大恩,所以往后的日子只做个清倌儿。这事儿夫人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是姑娘坚持,说夫人要是不依她,那她从此就不在九曜楼卖身。 夫人没办法,这才答应下来。 您是不知道,自打消息一出,当初来找姑娘的人有几多,那简直乌乌央央看不到头,连着几天几夜都是如此。” 说罢,将素鹤拉到旁边,指着那长长的一条龙道:“看见没,这些都是来找姑娘的。 说是做不成露水夫妻,看一眼也甘愿。” 素鹤看罢记在心里,压低声道:“同跟你打听个事儿,不知道方不方便?” 小厮大力拍胸口,自信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上次小的承您大恩还不及回报一二,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只要是我牛二知道,定然知无不言。” “原来是牛小哥儿,在下想问问这些人都是新客还是姑娘的旧客?” 牛二拍拍自己,朝素鹤挤了一个你算问对人的眼神,道:“实话同公子说了吧,这些人昨天之前多半是旧客,打今天开始多是闻名而来的新客。 您要是问别人他们肯定分不清,但小的别的本事儿没有,也就这点可以拿出来见人。” 素鹤投以一个感激的笑容,附在其耳畔道:“方便问问,他们进去都做了什么?” “哦~”牛二立马露出一个我懂的眼神,道:“放心,姑娘说了为你守身,就没人敢在九曜楼放肆。 不然,夫人第一个不会放过这些闹事的人。” “哦?何以见得?” 牛二看素鹤连这也不知道,顿觉得他是真不懂这里面的事情。 小声道:“您道咱们九曜楼为何能在望城独树一帜独占鳌头? 因为美人儿多吗?不,那都是因为咱们夫人的缘故。 别看夫人平日见钱眼开掉到钱眼里,那是旁人不知道,夫人才是九曜楼真正不能惹的。” 素鹤心下暗自吃惊,早就料到一枝春不会简单。但没想到,事情似乎比想得更为复杂。 睇眼排队众人,道:“小哥儿如此背后评说夫人,不怕夫人恼火吗?” “没事,咱们楼里的都是跟着夫人的老人。平日大家都是那么说,夫人也知道,但从未跟大家红过脸。” “如此看来,夫人对大伙儿倒是很好。” “是这么个理。”说罢,伸长脖子看看还是很长的队伍道:“公子随我来,我带您自另一个地方上楼。” “咱们不能直接上去?” “哎呀,不行。您要是被他们晓得身份,只怕今儿连姑娘的门都进不了,一堆了可着劲儿等您出现好收拾您呢。” 素鹤不觉怔了片刻,一时间都不晓得自己该不该开口,略带尴尬的拱手道:“那就有劳了。” 牛二只当素鹤是公子哥儿面皮薄,怕他面上抹不开,很热心的安慰道:“放心,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小道。 这是楼里为了咱们伺候客人方便些,专门给我们小厮丫头开的暗阁,您随我过去,我带您直接到二楼。 倒到时候,我先去找杏儿打个招呼,让她告诉姑娘您来了,剩下的事儿就不用咱们操心。” “多谢小哥儿。” “嗨,客气啥?”牛二没所谓的摆摆手,引着人往里面走,拐过几道花门后,由一个不起眼小门进入,顺着楼梯很快到了二楼。 两人站在拐角处,牛二探出脑袋看了看外面,回头道:“公子在此稍等,我去去就回。” “有劳。” 素鹤第一次觉得自己见个人本来光明正大的事情,硬是被整成了偷偷摸摸,垂眸扫了一眼两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牛二走过去,瞧见杏儿正坐在门口喊牌子,刚准备叫下一个,就听见有个鬼鬼祟祟的声音响起。 回头一看,发现是牛二,刚升起的不快被她按下,看看排队的人道:“你们都等着,我去去就回。” 说罢,走到牛二旁边不悦的道:“干什么呐?没见我正忙吗? 有什么事你快点说,后面还排着很长的队。” “你附耳过来。”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杏儿嘴上吐露着不满,但人还是很配合的凑过去。 牛二在其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惹的杏儿立刻抬眸问道:“真的?” “真的。” 杏儿得知素鹤来了,顿时替自己小姐欢喜不已,道:“你去陪公子,我这就去告诉小姐。” “好嘞。” 两人分头离开,杏儿提起裙摆小跑至房内,朝忘忧简单一礼后即附耳道:“小姐,百里公子来了。” 忘忧闻言,手上茶顿时也不喝了,突然娇娇柔柔的向杏儿倒去,吓得对面而坐客人当即站起,冲过来想要安抚美人:“姑娘,你怎样?要不要紧,在下略通岐黄可谓姑娘把脉。” 说着,也不管忘忧同意不同意,手就直接伸了过来。 被杏儿不客气的一把拍开,叱道:“干什么?没见小姐不舒服吗?” 将人扶着做好,立马拿出水壶的架势,一通口吐芬芳后,将人赶出房间,并对后面排队的人道:“各位,我家小姐适才偶感不适,今天的会客便到此为止。 有想见小姐,想要共诉人生的,可明日请早。” “不是吧?我都等那么久,说不接就不接,我岂不是白等了? 不不…不行,我不走,今天不见忘忧姑娘我说什么都不走。” “就是,我也不走。” “对对对,我们都不走。” 杏儿霎时柳眉倒竖,道:“你、你、你,你们才等多久啊? 再不走的话,小姐好了也不见诸位。” 刚说完,那些人眨眼跑的无影无踪。杏儿拍了拍手,对此很是鄙视,道:“算你们识趣。” 随即朝拐角处的牛二比了手势,告诉他可以带人过来。 牛二得到暗示,连同素鹤道:“成了,公子。” 素鹤本来想要说声道谢的话,可是话到喉咙他实在说不出来,遂点头以作谢。 两人一前一后行到忘忧门口,牛二道:“公子,我就送您这儿了,告辞。” “慢走。” 他说完,举步迈过门槛,杏儿看见急忙上前迎人。 欠身道:“杏儿见过公子,小姐一直都在等公子,还请快快到里面小坐。” 素鹤往里探了一眼,果见忘忧闭月羞花道朝自己点头,随后不得不违心的同杏儿道了谢。 杏儿不晓得两人之间的过节,还当两人是郎有情妹有意,体贴的把门掩上。 忘忧起身道:“公子几日不来,忘忧还以为您这是嫌弃小女子不完整,要和小女子不相往来呢?” “姑娘豪言在前,我若不来岂不叫姑娘为难?”素鹤眉眼微垂道。 “是呢,来…让我看看。” 第二百一十五章:各有心思 素鹤垂眸笑道:“姑娘,想怎么看?” 忘忧示意他先坐下,然后递了一杯茶给他,娇俏的抬眸道:“看你……还敢不敢喝小女子倒的水呀?” 她可没忘了上次是他使诈骗过自己,害的她在瑞锦宫险些回不来。 “姑娘盛情,若却之?岂不可惜,未免显得在下不解风情。”说罢,当着忘忧的面儿将茶饮下。 可谓是坦坦荡荡,从从容容。 看的忘忧差点没忍住怒火,好在她还算克制。清楚自己该干嘛,为了缓解表情上的僵硬,忙低下头,避开素鹤打量的眼光。 半嗔半怨的说:“这会儿您倒是知道解风情,当初在瑞锦宫,您可不是那么干的。 要不是小女子舍得一身剐,哪能清清白白回到楼里。 而今,您还好意思说自己解风? 哼,这是埋汰谁呢?” 素鹤早料到她会就着此事发难,道:“勇王为人素来刚正,我若偏帮姑娘必然惹他生疑。 且我要是不管姑娘,怎么几次三番劝下勇王。这份用心,姑娘怎可装视而不见? 未免,叫在下寒心。” “少来,这楼里多少男人来来往往,我还不晓得你们那张嘴?都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那姑娘,要如何才肯相信?” “听说你一回来,就被勇王请去王宫。若是你将你这几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讲给我听,解解闷儿? 那我,就信了你。” “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素鹤不答反问,瞬间惹得忘忧谨慎起来,看向他的眼神,已是瞬息有了万般变化。 略带试探性的娇羞垂眸道:“怎么,你不愿意?” “在下拿姑娘当朋友,怎地姑娘拿在下当敌人?” 你……忘忧语结,他们本来就是敌人好吧?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她早就动手了。 顿时不乐意的推了杯盏,茶水登时撒在桌上:“公子说这话不嫌亏心? 我若是当你是敌人,怎么说出从此只为你守身的话? 对你们来说,或许我们这行当是为人所不耻。可是对我们来说,此路亦是修行之路。 我放着修行精进能为的机会不要,只为你一人,这还不够吗?” 这话,要是放着旁人来听,定是要感动的五迷三道,南北不分。 但素鹤疑心她是溪芫借体重生,对她的防备那是丁点不少,起身叹息道:“我说姑娘误会,是指姑娘有什么话不妨对在下直言。 不为别的,就为对故人的这份愧疚,在下也是万万不能让姑娘失望?” 他说的似情真又好似意切,让忘忧顿时心里打起了鼓。暗暗瞥向他,却是只拿眸子盯着并不言语。 心里想的是,莫非刚才真是自己误会?还是说这张脸,终究是他百里素鹤放不下的过去? 想到这里,她把定心神,自忖道:待我试他一试? 遂捻着水袖,突然掩面而泣,将身调了个儿背对素鹤,抽抽噎噎道:“你…你不是嫌弃我,怪我逼你太甚管了你的行踪?” “怎会?姑娘不问,在下也是早告诉你。这也是在下此来的目的,还望姑娘明鉴。” 听到此处,忘忧梨花带雨的转回来,一双水某含情脉脉道:“你这人也真是,说话竟喘大气。 害…害人家……” 说了半天,她还是说不出那句话,最后只万种风情的吐出两字:“冤家。” 又满是委屈道:“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素鹤将她的反应不动声色纳入眼底,道:“几天前,在下受勇王托付前往万隆带回两位殿下。不期与邪人对上,吃了点亏。 在蒲济城养了几日伤,今天回到王城。这便赶着来告诉姑娘,邪人不日就要攻到王城脚下,姑娘还需早做打算。 免得届时危机降临,走脱无望。” 忘忧听罢,勉强笑笑道:“是这事啊?” 说完,在心里不住盘算。照之前寂寞台传来消息,素鹤说的确实是实话,没有骗她。 可是说素鹤完全相信她,没怀疑她,她自己都是不信的。既然素鹤不可能不怀疑自己,那他这么做,图的又是什么? “怎么?姑娘知道发生了什么?”素鹤明知故问。 忘忧讪讪的将一缕青丝别在耳后,有些慌张的道:“哦,知道、知道,万隆城破,消息传回王城,大家都议论了一阵,这么大的事情怎会不知道呢?” 顿了顿,颇不自在的瞅了瞅素鹤,道:“不过,小女子没料到公子也会受伤。” 说罢,莲步轻移的来到素鹤身后,两只白嫩柔荑看着就搭上他的身体,担忧之情更是溢于言表:“要不要紧,不如让我看看可好?” 素鹤身形微挪,在她碰上来的一刹那,借着说话,巧妙的避开她的触碰:“小伤而已,不要紧。 而且都已经好了,不碍事。” 忘忧两手落空,悻悻的收回动作。她本想借着触碰的机会暗施蛊虫,没想到对方防的还挺快。 被他一闪躲开,自己再坚持倒也显得有问题。款款的走到床榻前坐下,眼角眉梢不掩落寞。 道:“我是个不知道过去,没有来历的人。 离开九曜楼,我又能到哪里去?” 说白了,就是她不想走。 眼看计划一步一步达成,再有个几日,等时机成熟,大事便可成。 虽然这是个接近素鹤,难得的好机会。可是,在完成照红妆的命令前。她得先有命,才能办好接下来的事。 命要是没了,所谓一切不过都是一场空。所以,她得先把三邪交代的任务完成。 离开,听着很诱人,但不是现在。 素鹤观她隐隐似有动摇的迹象,不失时机的递出一句话,也是试探:“姑娘若不介意,可搬至客栈与在下一起住。” “那多不好?”忘忧娇羞的垂下眼帘,柔荑悄然摸上好看的面颊。 端的是人比花娇,好生动人。 素鹤道:“有什么不好,不过是叫小二多准备一间上房。” “这……还是算了。”忘忧很想呸他一口,白瞎她刚才演的动情。结果,这厮就是木头疙瘩。 “为何?” 忘忧抬手摸上软枕,刹那间愁绪满身,悲怜秋叶一般,道:“世人都说娼门女子最是无情无义,可小女子想说的是,忘忧虽不知过去,但知道一个恩字怎么写。 夫人与小女子实有大恩,若是离开岂不寒了夫人当初一片救助之情? 小女子不是什么圣人君子,却还知道做人要有恩必报。” 又道:“我很感激公子你的盛情,只是让忘忧离开九曜楼,背离夫人苟且偷生?忘忧,万万做不到。” “姑娘不再考虑一下?”素鹤眼眸微抬,哪会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他也在心里暗忖:如此坚持不肯离去,看来这几日必有行动。 思及牛二的话,不禁心里多了一重警惕。 “不了。”忘忧委婉的摇摇头。 担心素鹤看出端倪,赶紧把话题岔开:“公子可知,你不在王城这几日,欲海天里里外外都已经变了天?” 素鹤大概晓得她要说什么,不外乎小桐流域或八风岛。 对上她探究的视线,面上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慌乱道:“莫不是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是的呢。”忘忧拖过软枕,放在膝盖上轻轻的抚过栩栩如生的花鸟,道:“我听楼里客人说,魔界已经让人占领了小桐流域,听说整个流域死伤过半,剩下都落在魔军手里,成了他们的俘虏。 你说这乱世之下,是邪人先打到王城脚下?还是魔界先占领欲海天? 听闻扈盟主的四正盟,萧君的天地堂都在魔军面前吃了败仗。” 她这话也有意思,无论是哪一方,都笃定了王城、欲海天不会赢。 素鹤愣了一下,慢道:“姑娘言下之意,欲海天或王城,都是必败之局?” 闻言,忘忧心内咯噔一下,知道是自己失言。但她很快压下慌乱,取而代之是一双盈盈水眸不知溢出几多柔情,道:“难道不是吗?” “何以见得?” “这个嘛,小女子也说不清。大概,就是女人的直觉吧。 公子应该也知道,女人的直觉有的时候……真的很准。 就像你我初遇,小女子就知道我们的缘分必然不浅。你我兜兜转转,历经磨难,终究还是会再见面。” “或许,这就是天意。” 素鹤睇了她一眼,颇有深意的说到。 忘忧敛眸一笑,放下手中的枕头。素鹤一语双关,她自是懂得。 遂起身袅娜的再度走到素鹤身后,吐气如兰道:“我想抱着公子的肩头靠一靠,公子给不给这份天意呢?” 你既然讲了是天意,那就总得拿出点诚意。 不然,谁信…… 突然,气氛因为她的话变得古怪起来。 一丢丢的暧昧,一丢丢的纠缠,再来一丢丢的危险,三者交织在空气中徘徊不散。 又见素鹤仍是背对自己不语,遂出言相激:“怎么?公子………是怕了? 还是?刚才的那些话,都是在骗小女子的? 我就说嘛,男人的嘴那是骗人的鬼。目的达到了,前面说的什么话都跟某些味道一样,风一吹就都散了。 要是这样?” 她顿了一下,指向门口道:“喏,门在那里,我这腌臜之地,不敢脏了你的脚。” 话音刚落,人却突然跌进一个炽热的胸膛。 “满意吗?” 第二百一十六章:老虎不发威 一句满意吗?瞬间把忘忧拉回现实。在缓缓抱上素鹤的刹那,眼底划过一抹阴狠。 是你自己找死的,可就怪不得我手辣。 将脸轻轻的贴在素鹤胸膛,柔声细语道:“有公子这句话,忘忧便是死也甘愿。” 说完,伸手抱住,一只细小黑色的虫子瞬息没入素鹤体内。 而素鹤趁她失神的片刻,在她身上下了一道追踪咒。 两人目的各自达到,一抱即分开。 忘忧红着脸往后退了数步,素鹤也装作因为冲动突然变得手足无措,便只能随意找个借口离开。 “时间不早,在下该走了。” “嗯。”忘忧含羞点头,将人送至门口,心里实则巴不得人快点走。等人走的远了,她才好催动蛊虫。 而素鹤走出忘忧房门的那一刻,整个九曜楼都炸开了花。 三三两两聚众咬耳,道:“怪不得忘忧姑娘突然托病,原来是正主儿来了。” “唉,看来咱们是没戏咯。” “可不是,之前说了几天没出现,咱还只当忘忧姑娘一厢情愿。 如今看,那是郎有情妹有意啊。” “就是就是……” “诶?话不能这样说,没听说这位身边还有个疏星楼主么?疏星楼是什么存在,人家能和忘忧姑娘共享夫君? 你们别做梦了,所以啊,我看咱们还是有机会。” “你这么说,好像也是啊?” 一时间众人心思起起落落,使得九曜楼喧哗无比。也因此惊动了在一枝春房内谈话的拂清风,听得外面动静不禁眉头微蹙。 一枝春什么人啊?瞧这样式就知道他必然不悦,遂朝门口喊道:“小云,外面发生了何事?” 小云推开门进来,在小心的关上,行礼道:“回夫人的话,是百里公子从忘忧房间出来,那些人看到了便一时起了哄。” 说完,她偷眼老向拂清风而后目光睇住一枝春,道:“夫人,需要奴婢去处理吗?” 一枝春吃了一惊,挥手让小云先退下。然后带着几分惶恐的道:“先生?” 忖道:见鬼了,最近忘忧动作频频。自打放出清倌儿的消息,素鹤几日没出现她还松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全上杆子撞一块儿。 拂清风神色不变,仍旧如初,道:“刚才说的事,便有劳你多加注意。” 一枝春攥着手帕捂住自己的心肝儿,讪讪道:“此事没有问题,一有消息我会差人立马通知您。 只是……” 外面这情形您也听到了,这…这真不是我有意如此。 拂清风并没有当回事,淡然的起身道:“无妨。” “可是……” “吾不会出面干涉欲海天未来,王城亦如是。” “先生?”一枝春没想到拂清风会如此直接,顿时心里的愧疚又增加了几分。 “这他们的劫,也是他的劫。能不能化解,就全凭他们自己的造化。” 一枝春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触及到拂清风的眼神,瞬间什么心思都通通归了笼。 低声道:“是。” “吾有事,下次再来叨扰。” “我送先生。” 拂清风颔首,单手负背随一枝春出了房间,行到楼梯口时,正好瞧见素鹤离开道背影,瞬间身上的气息变得疏离了几分。 道:“止步,吾自去。” “先生慢走。” 一枝春伫立在楼梯口打量着楼下那些疯狂的男人,转身回到自己房里,召来小云。 “夫人,您找我?”小云道。 “去盯着忘忧,看看她究竟想干嘛?盯紧些,别让她给本夫人捅出篓子。 尤其是百里公子,千万不能因她出事,你懂吗?” 小云抬眸道:“可是夫人,咱们不是不能插手干涉这些事吗?” 一枝春挑眉,很是泼辣的一脚踩在凳子,比划道:“本夫人不行,可是小云儿你可以呀。 所以,夫人我干涉了吗?没有,都是你们自己努力得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小云望着说的兴起的一枝春,眼角忍不住一阵抽抽。 夫人,您越来越无赖了。 一枝春很明显不喜欢她那看啥一样的眼神,摆手催促道:“赶紧去,别让那个死丫头闯出祸事。” 小云道:“那万一她要是已经闯出祸事怎么办?” “那还留着干嘛?你去把她收拾干净不就完了。” “不要,人家才不喜欢那些恶心的东西。” “……死丫头,你是主子我是主子?让你去就去,你还挑上了?” “是。” 这边一枝春嘱咐小云去查忘忧,那边素鹤离了九点楼,一路越行约偏,很快就到了一处废旧的古刹前。 环顾四周并无跟踪后,身形疾蹿穿过结界,进入其中。 道:“好友,你怎会在此?” 拂清风回身,道:“吾拜访故人,刚好路过。” “原来如此。” “吾给你的丹药,你服了吗?” “还未曾服用。”素鹤如实答到,察觉拂清风面色有异,即道:“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拂清风抬手掌心朝他一纳,倏然素鹤觉得有什么东西自体内被抽离,定睛细看,乃是只他在熟悉不过的黑色虫子。 顿时,吃惊不小。 自己明明有提元护体,没想到还是着了对方的道。 “你当吾赠你丹药,是给你看的?”拂清风冷哼,将手上的黑虫震为齑粉。却在抹杀之前,下了一道反向回击的小术。 忘忧没提防有这个意外的存在,还没来得及催动蛊虫,自己先遭了反噬。当场就吐血晕了过去,而她这回吐出的血没能变回蛊虫重新回到她体内。 就在她倒下的刹那,蛊虫全都被一阵青烟抹除,到最后渣子都没剩下。 杏儿听到动静,急忙推门进来,发现忘忧倒在地上,忙将人掺到床上躺好。 随后赶紧去外面请大夫,小云将一幕回报给一枝春。 一枝春摆摆手,让她继续小心盯着,千万别让忘忧看出什么。 小云道:“我懂。” 这事,她有经验,晓得该怎么做。 而忘忧这边一边出事,虫子待在万隆城立即有了感应,到底那些蛊虫都是他一手缔造的。 猛不丁的一出事,连他都收到波及,觉得心口气血翻涌的厉害。 凤山见他如此,道:“主人?” “本座需要打坐调息,你到外面守着,别让其他人进来打扰。” “属下遵命。” 凤山依令出去,把门带上后便和门神一样杵在门口。 虫子则是赶紧盘膝而坐,神识杳杳冥冥的跑了出去。才知忘忧遭人暗算,也是她不知道天高地厚,想要掌控百里素鹤,才会有此一事。 在忘忧的身上,他还发现了素鹤留下追踪咒,顿时讥诮不已:“雕虫小技,也好意思拿出来现眼? 百里素鹤,你就这么点本事?” 说罢,神识化成人形,拂手就把追踪咒给抹除了。 只是追踪咒好除,但暗伤忘忧的人不好找。这让他怀疑,是不是已经惊动了欲海天的老怪物? 或者说,是百里素鹤身后的人出手了? 刚想到这里,即察觉一股可怖威压直奔他的神识袭来,顿时急忙将神识归位,暗道:“想不到王城还有这样的高手?” 看来,攻打王城之事还得从长计议。 一枝春自打被拂清风撞破百里素鹤出现在九曜楼,便一直是怏怏不乐。抓了一把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嗑着,啐道:“什么玩意儿?” 真当她老虎不发威,就把她当老鸨是吧?跑她的地方招呼不打,就敢披着神识过来? 不削削你,还真当天下没有人了。 而素鹤在追踪咒被接触的时候,当即变了脸色。 拂清风蹙眉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下在忘忧身上的追踪咒,让人破了。” 穆然,拂清风明白过来。自己这算是阴差阳错帮了忘忧一把,间接的坏了素鹤的计划。 道:“为何要下追踪咒?你想从她的身上了解到什么?” 素鹤不知道拂清风为了教训下蛊虫的人,生生给他把虫子从万隆城招了过来,要不是一枝春出手,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告诉拂清风道:“下追踪咒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确认忘忧是不是和邪人有关系? 如果二者真有干系,以我的修为,追踪咒的气息无法掩藏太久,定然会被对方发现。 二是我担心忘忧近几日可能会动作,万一侥幸没被发现,我还能透过追踪咒知道忘忧的行动轨迹。 从而,能针对她可能出现的地方进行阻挡。” “那我问你,你现在觉得对方是属于哪一种?” 素鹤道:“我与邪人之一常帶子(虫子)交过手,以修为而论,自是第一种的可能性最大。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至少可以确定忘忧的确和邪人有关系。” 拂清风道:“是吗?你真是如此想?” “好友这是何意?” “你不觉得她的眼睛,很像一个人吗?”要说忘忧并没有和他照过面,无奈她的名声太响,到处是对她美貌歌颂的人。 所以,仅凭众人口中描述他已经知道对方的长得如何 也就有了,对素鹤的致命拷问。 素鹤怔住,然无可反驳。 “像。” 一个简单的字,却是千斤重担压心头。 第二百一十七章:菰晚风的邀请 拂清风将眸光投向他处,慢慢地背过身,道:“如此,你还能确定自己的答案吗?” 素鹤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明白就好,欲海天与王城的事,吾不会涉入其中。 故接下来的路,唯有靠你自己去化解。如果你当初不选择救百里无霜,那么你也不必卷入这场浩劫。 既然决定留下,接下来的路便是你的天命,你的劫。”说罢,拂清风回身,定定的看向素鹤。 吾这么说,你可明白? 素鹤颔首,他哪能不明白?当年从欲海天离开,他答应过从此不再踏上此地,将仇恨永埋心底。 他也努力去做了,即至后面发生种种之事,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更没想过回到欲海天,回到里面找那个人报仇。 无奈人算不如天算,无霜为了救他而死。面对这个弟弟的遗愿,他做不到铁石心肠。 所以他踏上了回归,踩在这条充满荆棘和死亡的路。 在他决心要救回无霜时,就已经对往后发生的可能都有了心里准备。 抬眸道:“我明白,好友放心便是。” 突然,拂清风想起他另一个好友的徒弟,问道:“怎不见五贼好友的爱徒?” “我担心御魂门,故让云兄前往查看。” 拂清风点了点头,对他担忧算是首肯。 忽然,一阵风拂过,使素鹤恍惚间,有种好友会随时脱尘离去之感。 一直以来,他与拂清风之间虽是好友无话不谈。但他们之间,刚开始认识时,他才是那个主动的,而拂清风始终是被动回应。 即便到了现在,两个人都娴熟无比。拂清风还是那个站在原地的人,他没有往前走过一步,也没有向后退过一步。 但在这一刻,素鹤在好友的身上看到了几分出尘与疏离。漫漫红尘,并无太多让他牵挂在心。 “怎么了?想什么想的如此出神?”拂清风发现素鹤走神,忍不住多问一句。 素鹤有些哑然失笑,道:“在想,是不是我这无用的人,累得好友你无法专心游戏尘世?” 拂清风微微怔了片刻,拂袖负与背,大踏步的从他身边走过,道:“可能吗?” 说完,身形倏然蹿出结界,一步即是千里之外,快的素鹤根本追之不及。 “不用追了,吾在维叶谷。” 声音一落,笼罩在古刹上空的结界同时应声消散。 素鹤苦笑了一下,随即敛了思绪走出古刹,在太阳下山前回到望云客栈。 他的脚步声,惊动了住在对面的浥轻尘,正打算推门进入房间时,被佳人自背后叫住。 “你回来了。” 轻轻的一句问候,让他的瞬间感受一股温暖。 顿时有些拘谨的回身,道:“是啊,你和前辈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浥轻尘噗嗤乐了,将另一扇门打开,侧身道:“进来吧,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 闻言,素鹤脸上浮现可疑的绯红。 浥轻尘并没有趁势猛挖,深怕好不容易靠近的心被自己几句戏言给挖没了。 “好。”素鹤本来有些拒绝,后来想着,既然两个人都已经认了心,自己再一味保守似乎已经不妥。 朝她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走到一旁坐下。 “你先坐会儿,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如此麻烦。” “什么麻烦不麻烦?怎么,你怕我也给下点料啊?”浥轻尘将水递给他,似笑非笑,打趣的坐在他旁边。 那一汪水眸下,粼粼波光后,是想说又不敢说出口的情愫。 素鹤闹了一个大红脸,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听了这话,浥轻尘笑得更开心了,直接歪在椅子里笑的明媚生辉,掩袖眨着那一对明亮的眸子,道:“我……我有说什么吗?” 顿时,素鹤知道自己是被浥轻尘捉弄了。 摇摇头,哭笑不得。 道:“没有。” “就是嘛,跟你说,不是我和前辈回的太早,而是你回的太晚。”说罢,指着窗外的天色道:“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 “确实回晚了些。” 浥轻尘见他一本正经,连忙收了揶揄的心思,正色道:“是不是中间出了意外,不然你怎么耽搁到现在才回来?” “还好,一点小插曲。” “插曲?”那就中途生了变故,心念拨转之间,忙把素鹤好好的看了一遍,见他完好无损,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放心,只是下在忘忧身上的追踪咒让人破了。”素鹤掩去了碰到拂清风之事,直接跳到了忘忧这边。 浥轻尘不疑有他,道:“以你的修为,要破你的追踪咒,除非此人修为高于你。忘忧蛊术虽有奇能,然还发现不了此事。 莫非……” 顿了顿,她惊诧道:“莫非,是她背后之人?” “是。” “可是就算证实了忘忧与邪人有关系,此事除你并无旁人知晓,要定其罪还是不可能。” “我知道,此事表面看对我们并非好消息,然亦非坏消息。” “哦?怎么说?” 听素鹤如此说,浥轻尘一时间也被吊起了好奇心。 素鹤道:“晓得她与邪人的关系,至少我们可以肯定她的背后是三邪,而她近日频频举措,应不是突然心血来潮。 由此可见,其必是受人指使。” “你的意思,是三邪授意她如此做的?”浥轻尘想到了忘忧说要为素鹤守住贞洁一事,坦白讲要说她心里不隔应,那是自欺欺人。 自己喜欢的人,被另一个女人惦记上,还弄的满城皆知,搁谁都和咽了半只苍蝇一样。 没错,世上最恶心的事不是你吞了一只苍蝇。而是你吞了一半,发现还有半只。 忘忧予她,便是如此。 她再怎么大度,也做不到全然不在意。 素鹤清楚,忘忧在这件事上确实给浥轻尘造成了伤害,只是她不说。遂主动握住她的手,道:“不错。” 浥轻尘脸颊唰的一片通红,想要将手抽回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酥软没有一丝力气,有心使力,然无力为继。 挣不开,遂羞涩的垂下眼眸,不敢与素鹤的眼神相碰触,总觉得再看一眼,她整个人都要化了。 道:“的确算不得坏消息,至少……至少,你可以告知勇王,让他早做准备。”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浥轻尘娇羞的剜了素鹤一眼,小声的嗔道:“越来越贫。” 素鹤会心一笑,松开她的手,道:“你和前辈去少真府,前辈对玉人的情况有法子吗?” 浥轻尘抱着自己尤是被火灼了一般的手腕,久久不能平复自己的心绪。如同秋水映长天,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 宛如她此刻的心境,勉强压下心中的悸动,惋惜道:“不是很好,关键还是得看玉人自己肯不肯醒过来。 她若不愿,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无济于事。” “前辈也没有办法吗?” “没有,用前辈的话来说玉人这是心病。”说完,看向素鹤:“心病容易看,但心药难求。 槐大哥那边你也知道,而且我担心就算我们把槐大哥劝过来,对玉人的情况未必是有帮助。 说不得,反而将她伤害的更深。 她是个漂亮又可爱的姑娘,爱槐大哥更是义无反顾。如果不是伤到极致,她怎会选择让自己沉睡?” “你说的也对,此事看来还另外需要机缘。亦是槐兄自己的路,终究需要他自己面对。” “谁说不是呢?” 话音刚落,忽然门外传来小二哥的声音:“浥楼主,在吗?” 浥轻尘倏然变了神色,眸光与素鹤交错后,坐直了身体,道:“我在,有什么事就进来说吧。” “是。”小二哥走到门口,瞧见素鹤也在,急忙上前见礼道:“公子也在啊,那小的就不用麻烦浥楼主了。” 二人互换眼神,素鹤看向小二哥道:“小兄弟的意思,你是来找在下的?” “正是,之前没见着您回来,还以为您不在房里。 所以小的这才麻烦浥楼主,不过您既然在,那小的这信直接交给您就成。” 话落,自袖袋里掏出一封信交到素鹤手中。 浥轻尘打眼微瞧,道:“可知送信的人是谁?” 暗暗在心里思量,这无端飞出一封信,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小二哥道:“回浥楼主的话,人小的不认识。不过他临走的时候,有说自己是菰家的小厮。” “好,我们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小的告退。” 小二朝两人拱手一拜,随即离开。 而浥轻尘回眸,正好素鹤将信看完,蹙眉道:“菰家主,找你何事?” 素鹤把信重新塞回信封,抬眸道:“邀我过府一叙。” “没说是什么原因吗?” “你自己看。”说着,他把信封递给浥轻尘。 浥轻尘狐疑的看了看他,随后接过信封拆开一阅,但见纸上寥寥数字,还真就只有一句话。 道:“今夜亥时,暮雨斋恭候?” 把信还给素鹤,道:“这菰家主,葫芦里的药还不少。 你……真的要去吗?” 第二百一十八章:黑夜下的绝望 素鹤将信收好,放入袖袋之中。 对浥轻尘道:“去,不去如何知道菰家主卖的是哪一味药?” 浥轻尘闻言,捂嘴偷笑道:“你倒是直接,打算什么时候去?” “亥时之前赶到即可。” “哦~” “有事?” “没有,你回来也有一会儿,该去见过前辈,免他挂心。” “你说的对,我这就去。” “嗯,快去快回,我还有事儿和你说。” 素鹤怔了一下,道:“有什么事你现在说便是,何必再等一会儿?” 浥轻尘剜了他一眼,道:“让你去便去,我的事儿不差这一时半刻。” “我去去便回。”看她说的坚持,素鹤没有在推辞,当即起身离开。 随后敲开缺云子的房门,正巧邹寂人也在,于是三人在屋内叙了半盏的功夫。 又过了差不多一柱香,素鹤想起浥轻尘还有事等自己商议,就起身和两人作别。 回到浥轻尘房里,才知她已经样样准备妥当,看上去像是要出门。 道:“你这是?” 浥轻尘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裙,道:“我想去见一个人,需你陪我走一趟才行。” “什么人?” “路上再说。” …… 另一方面,眼看天色渐黑,日夜小心提防的御魂门还是没能躲过这场杀劫。 而他们所谓的结界,在虫子(常帶子)眼里不值一提,一掌划开结界,单人匹马直接闯入其中。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将守在外围的御魂门门人翻手间覆为灰烬。随后他放出了陆飞,大杀四方。 然在地狱之花反复摧残折磨下的陆飞,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还有自我意识的陆飞。 如今的同门在他眼中,只是等待被杀的猎物。 虽然他到最后依旧咬紧牙关不松口,宁散魂不妥协,但显然此举激怒了某些人。 对方是臭名昭著的邪人,是比魔界的魔更让人厌弃、恐惧的存在,这样的人不是寺庙里的菩萨,更不是心怀仁慈的仙者。 同为邪人,他也没有红寡妇的耐心,他更不是真正的虫子。 所以在陆飞始终不肯妥协后,他将陆飞的神识禁锢在体内,从而把打造成一把没有感情的剑。 不肯臣服,那就清醒的看着自己是怎么输了所有。 陆飞现在便是如此,虫子(常帶子)不止是要解印人的下落。 还要陆飞因为不肯臣服而付出代价,要他手上沾满人命,条条都是自己的同门。 陆飞挣不脱,当身体不再属于他的时候,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同门倒下,看着他们…一点点散魂。 若说地狱磋磨人,不外呼如是。 等到行岩踪等人察觉宗门出事,已是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 失去身体掌控的陆飞,只是一把冰冷的剑,他的剑每一剑都是刺向昔日的同门。 因为有了虫子(常帶子)的能为加持,所过之处无人可挡。 行岩踪接下他的招,顿时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不同。当下脚步游走,交手之间不敢大意。 觑眼随后而至的风深道人,还有缉云天,沉声道:“云天,你和好友速护众人撤退。” “可是掌门你……” “没有可是,快去。”行岩踪命令刚完,陆飞的杀招已至。但见他招行如电,快捷绝伦。 眨眼间夹杂团团白光,猛然四散爆开,用着不属于他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你们谁也去不了,交出解印人。 否则,死。” 行岩踪一身真元倏然饱提,罡风霎时激荡四野。将散落的杀机尽数吸纳,随即运功化解。 道:“阁下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何必为难一个后辈? 有什么话,冲行某来。” 风深道人递了一个眼神给缉云天,你赶紧离开,带众人走,这里有老夫和岩踪。 缉云天,抓起九龙鞭腾身后纵,即要遁离此地。 虫子(常帶子)眸光微瞥,是赤条条的轻蔑与嗜血。随着他的心念转动,陆飞突然身形快成一道残影,抬手掌心顿生一股吸力,瞬间缠住缉云天脚踝,不让他逃离。 “休得放肆。”风深道人,霎时龙行虎步,一招上前拂尘挑断那股吸力,随即回身便是深厚一掌攻向陆飞。 而陆飞对上风深道人浑厚掌劲儿,竟是不闪不避,拿身体硬接。 风深道人见状,怒斥道:“狂妄。” “老头,命没有嘴硬,最好把他闭紧。 不然,会死的很难看。”陆飞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待风深道人掌心触及左肩甲,他的体内骤然涌出一股澎湃之力。 风深道人察觉不对,即要手掌撤离。然诡异的是,他的手被紧紧的吸附住。 缉云天看见,顿时也顾不得行岩踪的命令。九龙鞭登时出手,毕竟救人要紧。 须臾,三人混战,激烈的打斗使的原本漆黑的夜色,宛若炸开了朵朵璀璨的烟火。 虫子(常帶子)好整以暇的摊开双手,慢慢的负在身后,道:“如何?还是不肯说出解印人的下落吗?” 行岩踪默然不语,内心一片煎熬。说与不说,对他都胜似凌迟。 然他不说,不代表有人就会放过他,耳畔更是诛心之语回荡。 “别忘了,他们若人身死?可是没有轮回,作为掌门你忍心?” 说罢,他更是肆意大笑。 笑声宛若钢刀,刀刀都是砍在行岩踪的心口上。 “没有。” “你说什么?”虫子(常帶子)寒了眼光,连带说话都卷上三分杀机。 但是行岩踪不为所动,如果天要御魂门从此消失,那他就和宗门共存亡。即便,代价是魂飞魄散。 “为吾门人偿命来。” 话音一落,即是双掌交错,一股破灭之力由此而生,搅的周天风雷隐隐,化作一道神光自穹顶直劈而下。 虫子(常帶子)眼眸微凝,一杆漆黑长枪破空而出,邪元劲催,霎时化作一条黑龙迎头直上。 讥诮笑道:“就本座看看,这些年你们有几分长进?” 一刹那,两相撞击。可谓是天崩地裂,群山齐毁。 原本矗立山巅的高楼琼阁,连片屋宇皆在此番交手中变为废墟。 行岩踪一招得手,再向虫子(常帶子)进招,倏然身形疾如紫电,欺至其身后,单掌如刃直取贼心。 “想杀我?”虫子(常帶子)被眸,挨掌风逼近时,倏然转身抬掌迎上,其浑厚掌力瞬间将人震退三尺。 随即摊手,那黑龙盘空而下变回一杆长枪落在他的掌心。 霎时人与枪齐出,但见枪头将虚空撕裂,划出阵阵嗡鸣刺破生者耳膜。 森冷笑道:“那要看你受得住几招?” 而行岩踪刚落地,尚来不及稳住脚步,虫子(常帶子)夺命杀招已经到了跟前,眼看枪即捅过其腹。 却见他万分危机时,右手纳元聚与掌心,堪堪挡住枪头往前递进。然两人修为的差距,让他即使接下强招,也无法将对方逼开。 缉云天鞭行无常,缠住陆飞长剑,对风深道人道:“风师叔且助掌门,这里交给我。” 风深道人面色凝重道:“那你呢?这小子已经不是以前的陆飞,合你我尚且制他不住。 我若走了,你如何应付得了?” “风师叔,御魂门可以没有缉云天,但不能没有掌门在。只要掌门无恙,御魂门今天就算毁了,来日也能重建。” 缉云天很清楚,这场劫恐怕无法安然度过。交手至今,无一门人赶过来相助。不是他们不来,而是在掌门和邪人过招的一瞬,有大半随着山峰崩毁湮灭。 剩下的,亦不知散落何方。 陆飞眼底寒光毕现,沙哑的道:“死到临头,废话真多。” “都打算走了,不说几句话,你我以后就没有机会。” 说罢,缉云天再无保留,将一身的能为催到极致,硬是拦下他的攻击给风深道人创造出抽身的机会。 风深道人回眸看了缉云天一眼,最后痛心的转过身,足下轻点,如箭矢般射向虫子(常帶子。) 缉云天有句话说的很对,御魂门不能没有行岩踪。 虫子(常帶子)仗枪将行岩踪逼入绝境,而行岩踪想过对方会很强,但没想到实际交手,两人的悬殊会是如此巨大。 他虽尽力抵挡,想要将危机化解。然却只能看着自己真元一点一点被对方消磨,渐渐竟是有股力不从心之感。 倏然:“游戏到此结束了。” 虫子(常帶子)一声厉喝,行岩踪的抵挡应声而碎。长枪“噗呲”穿过其腹,随即一掌拍出。 行岩踪匆忙提掌因应,“砰”的一声,两掌触在一起。 “哼,能让我动真格,你合当死而无怨。”虫子(常帶子)瞥过脸,任其溢出魂息扑在自己脸上。 随后一掌递前,却是向着行岩踪咽喉而去。 行岩踪踉跄后退,不及疗复。饱提能为复欺身而上,和缉云天心思亦同。便是要走,也要带走一个。 “阁下未死,行某怕是要让阁下失望。” “冥顽不灵。”他就不信,灭了御魂门。这解印人还能藏得住? “吃老道一剑。”风深道人赶到,登时扬手拂尘为剑,悍然奏杀。 虫子(常帶子)忽感背后凛凛杀机,电光火石间掣枪回身抵住剑尖。 “你又能改变什么?不自量力。” 第二百一十九章:慈悲的铃音 一交手,才知深浅。 风深道人挑开枪头,随即接连递招,唰唰的剑影如重重迷雾遮住虫子(常帶子)视线,使之辨不清哪道才是真,哪道才是假。 趁机机会,他赶紧示意行岩踪快走。 然行岩踪早存死志,压根就没想过想活着出去。莫林、陆飞出事,他为大局忍了。 缉云天险死八风岛时,他也忍了。 如今邪人打上门,杀他无数门人。他还要如何忍?总之,要解印人没有。要命,他舍了。 风深道人心知此剑困不了虫子(常帶子)几息,劝不走老友的他,越看越心急。 不得不说,他的剑法确有其独到之处。就连虫子(常帶子)照眼间,也窥不出其破绽在何处。 但是,有道是一力降十会。 找不出弱点,那他就强行突破。 这一来,风深道人不免吃亏。 纵然反应不慢,仍是被逼的倒飞跌在废墟中。 不及起身,枪头已是雨打沙坑万点而至。风深道人一掌拍地,人横移出去,险险躲开。 与此同时,行岩踪倏然飞至高空,双掌合一,双膝互盘,跌坐与空中。 但见其身后忽的大放光明,一口金色的铃铛被他逼出体内。 随他心念召唤,猛的一阵摇晃,清音涤荡天地。周天灵气霎时聚成一把巨剑,霍然朝虫子(常帶子)斩下。 虫子(常帶子)突然僵住,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两他神魂撕开。浑浑的蒙蒙的,这是他唯一的感受。 不过,这对他也就仅在瞬息之间。 然就是这一瞬,给了风深机会、行岩踪机会。 巨剑无情斩落,风深更是将通身真元尽灌剑中。待虫子(常帶子)神识恢复清明时,两者皆无从闪避。 虽则仗枪盖顶,抵住巨剑下压之势。却没避过背后风深道人,无声一剑。 那剑便如风一般,淡淡的轻轻的,如柔荑拂过,噗呲没入血肉,随后穿过身体。 虫子(常帶子)垂眸看着刺穿腹部的冷剑,一声闷哼。殷殷鲜血溢出嘴角,随即掌起掌落,猛然盖向剑尖。 霎时,长剑噗嗤退出体内,夹着这股力量顺势袭向风深道人。剑很快,快的浸淫此道良久的人,都躲闪不开。 风深道人身形疾动,脚下连连疾退,仍是避不开。眼看无从闪避,手掐剑决,一缕红线自指尖射出。 绑住剑柄,随他信手一挥落往他处。随即轰隆隆连生巨响,又一阵地裂山崩。 “噗……咳咳…” 风深道人扭过人,血沫子从鼻腔一道涌出,呛得直咳。 而虫子(常帶子)在将剑逼出体内后,随即掌擎邪元灌入长枪与巨剑硬撼。 却出乎意料没有逼退对方,反而加速巨剑下落之势。眼看即将落在头顶之上,千钧一发之际侧身偏移。 那剑顺势直下,将其足下斩出一道百丈深渊。差一点,他就和那些崩落的碎石一块滚了进去。 虫子(常帶子)望着脚下的深渊,将流出来的血呲溜吸回体内。吸不了的,便化作蛊虫爬到伤口去当巧手织娘修补剑伤。 因为这朝深渊的一凝眼,他终于对高空上的人产生了那么丢丢的兴趣。之前打算全杀了,逼出解印人。 如今看,似乎让他再多活片刻也不差。 一个能让自己为之失神的铃铛,总是有点意思。 行岩踪的铃铛名唤:魂玲。是御魂门历代掌门的信物,传到他已经有些年头。 魂玲对魂体,透过本门功法有聚魂增进修为的功效。但是对旁人,它就没那么友好。 一旦对生人发起攻击,则有摄魂散魂之威。 这也就是行岩踪吃了实力不济的亏,换个与虫子(常帶子)能为相当的人,凭刚才那一下子,当场就得人死魂灭。 他阴恻恻的抬眸迎上行岩踪的目光,露出沾血的牙花子,道:“将你那宝贝允我,我就放你们一个时辰生路,好不好?” “妄想。”行岩踪怒道。 手握铃铛又是一阵轻摇,这回他将真元尽数度入其中。那音声,更是又清又脆且悠扬。 饶是虫子做了准备,依旧忍不住一阵摆晃,单膝直接点在地上。识海顿生一股撕裂之感,幸他反应的快,疾催邪元将这股不适抹去。 左手一掌探出,虚空骤生一只大手抓向铃铛,右手提手攻向行岩踪。 寒声道:“有东西换命不换,那留着你也没什么意思。” 行岩踪见状,一手护玲,一手提掌以对。 要说,人在绝境中是真能激发绝大的潜力。原本十分的本事,愣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威能。 这也让修为差距甚大的两人,第一次硬碰硬的承招。 也是屡屡吃亏的行岩踪,首次没有被虫子(常帶子)逼退。 大手猝然破碎,如冰雨洒落。 “即是如此,更加留你不得。”虫子(常帶子)进步上前,枪挟风云,直向行岩踪左腹疾攻。 行岩踪自然识得厉害,前番已经吃过亏如何能让他再得手一次?遂持铃铛,两手互抵,挡住枪头进逼。 霎时,两人耗起了修为。 风深道人一回眸,顿时剑行极招,逮住这难得的机会,欲取虫子(常帶子)性命。 虫子(常帶子)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凛冽危机,分出一手接下无常夺命冷剑。 冷声道:“偷袭我,可是要代价的。” 说罢,一股古怪的力量顺着剑尖导入风深道人体内。 刹那间,风深顿感不妙,想要将剑撤离,却是剑如铜浇铁铸不动分毫。心里急转之下,左手起掌反攻自己。 虫子(常帶子)眼眸微凝,想要就此摆脱自己的控制?未免把事情看的太过简单,世上哪有那许多的好事。 任你来则来,去则去。 凡事,总得有代价不是? 将剑夺过,随即手掐剑诀。趁着风深道人欲自损摆脱控制,倏起一剑,恰似天女散花,剑气嗖嗖逼命。 “老友……”行岩踪见状骇然,欲救老友却有心无力,眼看人要因自己陨落,顿时悔不当初。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任其在九拐峰隐修。 何至于,似现在即将落得身死道灭。 虫子(常帶子)不屑道:“死到临头,还有心思管闲事? 我还是那句话,铃铛或解印人你择其一,我可以好心给你们一个时辰逃命。 否则,他的生死可全在你一念之间。” 说罢,似想起什么,以眼神示意行岩踪:“哦,还有你那个忠心下属,再不快点,他可是要撑不住了。” “你……”行岩踪又气又急,多少年?他坐在掌门的高位上呼风唤雨多少年?几时让人,逼到如此境地,逼的如此狼狈。 再回头看看身后,又看过左右。偌大的宗门,竟只有这缉云天还在殊死搏命。而其他人,不是死就是伤。 偶有几个冲上前想要帮忙的,还没靠近就被高高耸立的结界绞杀。 来多少死多少,而他只能看着,什么都改变不了。 “如何?想清楚了吗?再等下去,他们可未必有命。”话音一落,那去往风深道人的剑气骤然快了不止一倍,唰唰的穿过其体内,眨眼人被捅成筛子。 殷殷血红,霎时刺痛了行岩踪双目:“老友。”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虫子(常帶子)回眸,一手控制住剩余的剑气,只待他话音落下,便能要了风深性命。 “我?”行岩踪犹豫了,一头是老友生死,一头是残存门人安危。还有,对七重迦罗印誓死要坚守的责任。 情与义的煎熬,忠与信的捶打。 让这个原本儒雅的仙者,一瞬之间仿佛垂垂老矣。 然他还没来的说出答案,那边缉云天和陆飞对了一掌,身形倒飞摔落,复拍地直起,九龙鞭再次缠住对手,大吼道:“掌门,不可以。” 御魂门已经付出偌大的代价,此时若向邪人妥协?那他们牺牲的门人算什么?岂不都白死? 自己死不可惜,但要走他也一定要带走陆飞。活着既然不能解脱,那他们就求一个永恒。 只不过,这个永恒……没有来生。 陆飞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缉云天的话格外令他烦躁,莫名自有一股恐慌,这是他所不明了的。 而这股不安,令他出招越发凶狠不留余地,仿佛眼前人死不足以让他泄恨,唯有将其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才能释其一二。 如果放在以前,即便他全力施展也不是缉云天对手。但现在不同,现在的他缉云天完全是向死而行,才能与之战到现在。 然他有虫子(常帶子)邪术加持,无惧久战久耗。可缉云天不行,至多再有半个时辰,魂体便到了极限。 “你让我心烦。”陆飞说罢,即是长剑倏的挣脱九龙鞭,一剑寒光射斗牛,铮的刺向缉云天心口。 与此同时,虫子(常帶子)放开对剑气的控制,但见剑气如华劲逼风深道人。 更是侧眸,对行岩踪轻飘飘道:“抱歉,我这人耐心不好。” 说罢,邪元猛催灌入长枪,只听得铃铛再次清音响起,中有一股浩瀚慈悲之力涤荡天地。 使得诸剑气砰然自毁,陆飞剑招不得进,连绞杀无数御魂门人结界,亦破碎。 “呕……咳咳……”虫子(常帶子)手提长枪砰的摔落地面,砸的尘土飞扬。 “你……” 第二百二十章:送到无生门 不待他话音落地,行岩踪、风深道人还有缉云天,都突兀的消失在虫子(常帶子)眼前。 这使得他暴怒不已,缓缓站起,微微垂下眼眸,只吐露出一个字:“杀。” 陆飞闻言,没有说话,转身袭杀幸存者,这一夜注定是漫长也是短暂的。 御魂门他太熟悉,即便偶有几处藏身所在,也让他带上虫子(常帶子)端的彻彻底底。 暴怒的人,永远不要和他提什么人性理性,提了,不过是刺激对方做的更疯狂。 御魂门几个长老,在宗门出事的第一时间,首先护了一批门人在一个隐秘所在。 照他们想,邪人虽强,但尚有掌门他们可以抵挡。魂玲的威力他们很清楚,对此也有信心。 但千算万算,没算到邪人出乎意料的强。而行岩踪他们战的更是异常惨烈,无不是向死而行。 关键时刻,人更是被救走。 于是,感觉自己受到奇耻大辱的虫子(常帶子)便将这股怒气,全都算在他们头上。 左右,这和他本来目标并无太大的差别。能顺利逼出解印人下落最好,不能就灭了御魂门。 一可以对欲海天门派起到震慑的作用,再来嘛……宗门被捏,那一直藏身的人,自然也该现身。 望着眼前骂骂不休御魂门长老,虫子(常帶子)觉得无比的聒噪,倏起一掌将人全部毙与掌下。 使得虚空藏身赶来相救的行岩踪,登时脚下瘫软,幸得缉云天和云行雨搀扶才不至于暴露踪迹。 云行雨看向下方还有四处搜寻的虫子(常帶子)、陆飞,对行岩踪道:“行掌门,此处非是久留之地,云某先送你们离开。” 行岩踪看看浑身血淋淋的风深道人,如果不是云行雨来的几时,老友此刻已经魂归黄泉。又回眸看向扶着自己的缉云天,是自己无能,险些累的他因此散魂。 遂强忍悲痛,颔首道:“有劳云仙友,只不过如今宗门破灭,我们几个又能去哪里?” 风深道人手提长剑,自身的血便顺着剑柄一直往下蜿蜒滑落,一滴血倏的自剑尖坠落。 “不如去我的九拐峰,地处偏僻,暂可栖身。” 刚说完,云行雨忽然袖起三人,眨眼消失无踪。 而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虫子(常帶子)的攻击已至。 垂眸看了指腹上那一滴血珠,一阵搓揉,染红手指:“可恶,又让他们跑了。” 但他心下更加讶异的是,救走行岩踪的是什么人?此人修为不在自己之下,且出手助行岩踪时,玲音中更有一股慈悲之力。 然他所了解的,众派里面只有消失的禅门才喜这股令他们很不舒服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按下云头。陆飞杀光御魂门所有幸存者后,便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后面。 “随我回寂寞台。” “是。” 陆飞淡淡的应到,如今的他只是一个木偶,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至于那道被虫子(常帶子)封印在深处的真陆飞,则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两人身形顿化流光射回寂寞台,浑然不管今夜的举动给欲海天造成了多大的震荡,也使得各派个个自危。 行岩踪看向前方,知道这是前往无生门的路,道:“云仙友,如今我等几人乃是丧家之犬,此时叨扰不掌门恐多有不便。” 万一,将邪人引来可如何是好。 风深亦点头,九拐峰虽然远些,但至少不会牵累他人。 云行雨道:“你三人皆需要一个安全所在疗伤,九拐峰虽好,然邪人若是追上,你三人如何抵挡? 不如前往无生门,以天风岐瞍这道天险,邪人想要进逼也需三思而行。且以不掌门为人,岂会见死不救?” “这……” “这什么这?行老弟,你如此这般是不是太瞧不起我不风?” “不兄?你怎么来了?”行岩踪惊愕的望着来人,心里感动的不行。 不风同云行雨见过礼,转头道:“那日明夷、明缨回来,我便担心你那边出事。本打算安排好宗门之事,就带人前往御魂门。 不曾想,我这边还没去,你那边已经出事。” 说罢,忍不住长叹:唉……” 都是他晚了一步,若能早些处理完事宜早些赶往御魂门,说出的事情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行岩踪苦笑一声,这都是他的命。道:“时也,命也……” 云行雨道:“不掌门,三位皆受重伤,我等还是等到了贵派,再叙因果吧。” 不风擦了老泪,道:“对对对,看我,光顾着伤感这今晚事忘了。 走,都随我回去。” 二虫院内,明夷得到消息早已请了医者在西厢客房等候。 一见到不风,即拱手道:“师父。” 不风颔首:“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在屋里等候。” “你去通知不说、不闻师弟,叫他们今夜务必加倍小心,谨防邪人趁机兴风作浪。” “是。” 明夷朝众人一礼后,便匆匆走出二虫院,下到风雷点找不说他们。 而不风则带几人进入客房,三人之间行岩踪、缉云天的伤势,寻常医者是医不了的,但正好可以处理风深道人的伤。 此回,他也是险些死在虫子(常帶子)的剑气之下。 至于行岩踪和缉云天,不风想了想,提出以元功助其疗复,不过被拒绝了。 行岩踪道:“不兄若不介意,可为我等再安排一间客房,这伤让我等自己来便好。” 不风道:“这不是问题,你二人随我来。” 又对云行雨道:“此处有劳仙友费心。” 云行雨颔首,算作同意。 很快,三人离开。又过了一会儿,不风独自回来,睇向风深道人,问云行雨:“如何?” 云行雨靠在椅子上,道:“还好,只要日后小心将养,应没有什么大碍。” 不风道:“你是如何碰上他们的?” 乍听此言,云行雨稍稍有些怔住,旋即回过神,道:“是百里素鹤托云某走一趟御魂门,是故才会刚好救下他三人。” “师弟?” “是啊。”云行雨侧眸同不风道:“他原先属意由无生门走一趟,但考虑一来一去两地奔波甚远,就让云某先往御魂门查看。 也亏的他警醒,否则此回御魂门怕是要一个不剩。” 不风闻言,顿时难掩唏嘘:“唉……不提这些,师弟那边现在情形如何?” 云行雨挑了一眼,随后神色如常道:“虽在风波中心,目前尚能应付。” 闻言,不风那没有眼珠的眸子,环顾四下。 暗忖道:尚能应付,就代表情况并不乐观。 道:“师弟身在虎狼之穴,你嘱咐他万事务必谨慎。” “云某会把话带到。”睇了眼仍在疗伤中的风深道人,道:“不掌门既然在此,云某就不打扰了。” “你是要回王城?”不风讶异的抬头,但旋即明白他的用意。 素鹤那边情况并比自己这边的乐观,甚至其凶险更胜一筹。 所以云行雨能早点回去,对素鹤也是一大助力。 “嗯。”云行雨倒不否认自己的想法,看不惯归看不惯素鹤,然待的久了,他渐渐有些明白师父为什么会那么说。 或许,这就是自己以前的不足。因为自己一味的宠爱温娘,只告诉她善良是美好的。 却忘了告诉她,适当的放手也是一种成全,是另一种善。 以前,到底还是他们对善的理解太过单一。总以为这个世界非黑即白,非善即坏。 不风起身往门口走,边走边道:“我去看明夷回来了没有,让他送你一程。” “不用麻烦,云某自来自去,惯了。”说罢,同不风作礼道别 摇身之间,人已出了二虫院。 正好明夷自风雷殿上来,下到院中,即见一道流光消失又看师父手扶门框仰望穹顶:“师父,云仙友已经走了吗?” “他要去保护你小师叔,交代你的事儿都办的怎样?”不风收回视线,回身往里走。 明夷趋步上前,道:“都安排妥当了,师父请放心。” “放心?”不风负手与背,在屋子里缓步踱行,想到放心二字,嘴角顿时噙住一抹苦笑:“唉……” “师父为何长叹?” 明夷走到桌旁,给不风倒了一杯水。听到他叹息,忍不住回眸多嘴问了一句。 “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师父请喝水。” “坐吧,陪为师说几句。”不风接过水,润了润嗓子。 “是。”明夷知师父心里的忧愁,不外乎是为了欲海天未来,就是因为小师叔所在的王城。 事实上,王城种种他们是有探子回报。 故小师叔虽从不和宗门书信往来,但他的一举一动无生门都知晓。 刚坐下,医者替风深道人处理好伤势后,走到二人面前作礼告辞。 “掌门,这位仙友的伤已经稳住,再有两个时辰便可苏醒。” “吾知晓了,你下去开药方吧。” “是。” 明夷目送医者离开,回眸对不风道:“风仙友的伤,真的不打紧吗?” “嗯,也是他命大。但凡云行雨再迟一步,咱们就真的回天乏术。”说罢,将水杯搁在几上。 “师父说的是。”忽然,他才想起自己坐了有一会儿,却并没有见到行岩踪和缉云天。 顿时问道:“师父,怎不见行掌门、缉仙友?” “他们……” 第二百二十一章:菰晚风的宴 不风听出自己徒弟的担忧,笑道:“他二人是魂体受伤,与风深仙友不同。 所以为师给安排到其他厢房,你不必忧心。” 说罢,却是自己眉山染愁。 明夷看了眼不风,道:“师父若是不放心,徒儿亲往王城走一遭,免师父日夜挂念。” “瞎说什么?”说完,不风自己则觉得这话不足以说服人,顿时忍不住苦笑摇头。 道:“你小师叔呀……” 从抚灵阁出来,素鹤就觉得自己鼻子痒的出奇,几次想打喷嚏都没有成功。 老实说,这种想打喷嚏打不出来的感觉也挺抓人的。 浥轻尘侧眸关心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素鹤摇头,道:“没什么,鼻子有点痒而已。” “要不要紧,不然咱们今晚就不去菰家。先回去找前辈给你看看,改天再去拜访。” “轻尘,我真没事儿。”看着浥轻尘紧张的样子,此刻的她与在抚灵阁时有着太大的不一样。 犹记得两人找到陈留时,她便直接开门见山表明自己的来意。 陈留直道:“此是疏星楼之事,抚灵阁不便出手干预。” “为何?”浥轻尘道。 “抚灵阁隶属王城,受勇王所辖。倘若介入疏星楼一事,便是王城首先不顾与各派各自为治的条约。 是故,陈某不能答应。” “难道,就算轻尘身负血海深仇,就算疏星楼蒙有莫大冤屈,陈验师也不肯通融一下吗?” 陈留叹道:“浥楼主,你又何必为难陈某?令尊是什么修为,疏星楼三大楼七小楼又是什么存在,旁人不知你难道不知? 能做到在众人毫无察觉时,一举杀了所有人。浥楼主觉得,这等人物会是平凡人吗? 且不说,对方还留下他的剑痕。” 说罢,目光微斜。 浥轻尘顺着他的目光扫过,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才请陈验师相助,揪出背后真凶。” 不料,她话音刚落,陈留便直接下了逐客令:“浥楼主,您请回吧。” 灾佘立在门口,恭敬道:“两位,请。” “陈验师,我有句话想和你单独说。说完了,你如果还是不肯,浥轻尘绝不强求。” 陈留对灾佘挥了手,道:“你先下去。” “是。”灾佘作礼而退。 在往后,收到浥轻尘的暗示,他也退到客厅外等候。 至于二人谈了什么,则不得而知。只是再见面时,陈留的态度已不如之前那般僵硬。 “嗯?你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出神?” 素鹤回神,道:“想你用什么理由说服了陈留,让他的态度前后判若两人?” 浥轻尘掩袖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憋着不问呢。” “何出此言?” “因为你就是只呆头鹅啊。”三拳打下去,也憋不出一个响屁。 霎时,素鹤窘在原地,原来他在佳人眼里就是这个样子。 “好啦,我逗你的。我知道你不问,是因为尊重我。问了,是因为你心有疑惑,对吗?” 素鹤哑然,道:“确实如此。” 浥轻尘边走边道:“其实,我也没有和他说别的,只把你我上次讨论的一些细节叙述给他听。 我始终觉得,二者之间有一股很玄妙的共通之处。”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仅凭这些怕是还不足以让陈留松口才是。” “好吧,我跟他说如果想给鄂华报仇,就不要拒绝来自疏星楼的善意。” 睇眸看向素鹤时,扑闪扑闪显得格外灵动。 看的素鹤也是有几分无奈,他就知道是这样。 道:“前面就菰家,你先回客栈,我稍后即回。” “真的不需要我陪吗?” 浥轻尘似乎不是很想素鹤踏进菰家大门,或许是碎玉人的事导致她对菰晚风实在提不起好感。 “只是去见一面,又不是去龙潭虎穴,放心吧。” 说罢,辞了浥轻尘径往菰家,敲开大门。 里头一个小厮将门打开,探出半个脑袋道:“百里公子果是守信之人,我家主人已经斋备好酒菜恭候公子大驾。” “有劳带路。”素鹤颔首。 “公子请随小的来。” 说罢,侧身给素鹤让了道,等人进府即把门关好。 随后,将人引往暮雨斋。 倒是浥轻尘在素鹤进入菰家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菰府外盘桓了一柱香左右才离开。 暮雨斋内,菰晚风见到素鹤,即亲自起身相迎,并对小厮道:“吩咐下去,今夜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打扰我与公子小聚。” “是。”小厮作礼而退,又把门口其他几个小厮丫鬟通通叫下去。 素鹤环顾左右,拱手道:“菰家主,这是?” 菰晚风一派儒雅谦和的将人引到凉亭内小坐,笑道:“难得公子肯赏脸,不想因杂事扫了兴致。 公子,请坐。” “菰家主客气了,时候不早,咱们不妨有话直说。若因在下叨扰耽搁家主休息,则是素鹤的不是。” “哈哈哈,公子还真是快人快语。够直诚够坦率,不过这都不打紧,咱们先喝上两杯。 这些都菰某吩咐厨娘特地做的,公子尝尝看看味道是否和过去一样?” 说罢,他亲自把壶,给素鹤和自己各斟上一杯酒。 道:“请。” 素鹤却不过这份盛情,举杯敬菰晚风道:“素鹤不才,先干为敬。” 菰晚风大喜,道:“好好好,菰某就喜欢公子这股直爽劲儿。 来,再饮一杯。” 说话间又把酒杯添满,如此几杯后,他才没有强劝酒。 而是劝着素鹤多尝尝这些菜,素鹤从其言,举筷将这些菜都略微尝了些,方放下筷子道:“菰家主有心了。” 菰晚风先是轻笑,后转微苦涩道哀伤,唏嘘道:“照理说,公子与小女有大恩,菰某应该早早邀公子过府一谢。 只不想,我那女儿命薄,没等到这天,她就先去了。” 讲到伤心处,不觉泪洒。 怕被素鹤看笑话,忙低头用衣袖擦了眼泪,道:“菰某失态,让公子见笑了。” 素鹤不动声色纳于眼底,提起酒壶给菰晚风续上一杯,道:“菰家主爱女情深,不如饮了此杯先平复心情。” 菰晚风感动的抱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道:“多谢公子体谅。” “菰家主客气。”顿了一下,定睛道:“听闻令爱死与大火之中,尸体也没有留下。 那家主有么有想过,或许令爱还活着,只是被人救走了。” 菰晚风闻言,先是怔住随即老泪纵横,不胜凄楚道:“公子莫要这样安慰菰某,生死有命,哪有那么多可能? 若是有,怎不见她回来见我这父亲?她怎忍心见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 语罢,忙用袖子擦拭眼泪。借擦拭之机,掩去眼底精光。 暗道:看样子,百里素鹤应该是已经见到玉人,才会拿言语来试探自己。 想到这里,不觉越发显露悲伤。 素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菰晚风很明显知道碎玉人没死,而且也知道她身在何处。 作为一个父亲,他没有想着把女儿接回来,反而第一时间忙着给碎玉人张罗丧事,告知所有人菰家的二小姐没了。 能让一个父亲不顾多年养育之情,只怕他所图亦非小。 见他哭的伤痛不已,提起酒壶给自己到了一杯,举杯道:“在下失言,愿自罚一杯。 还请菰家主见谅,轻。” 菰晚风忙收了泪眼,抬手招呼道:“公子严重了,吃菜吃菜,咱们不说那起子不愉快的事。” “好,就依家主之言。” “甚好,甚好。” 看素鹤真的又开始动筷子,菰晚风满意的在心里笑了。这些可都是他费心尽思打听来的,也是昔日素鹤还是百里氏少主时,比较喜爱的菜肴。 每一道,都是精致美味无比。 而这些菜对素鹤而言,更多的是承载了他无数的回忆。 有几道更是素鹤母亲在世时很喜欢的,他都让厨娘尽力去复原。务必人素鹤尝过后,便能触发其内心的柔软。 睇眸迎向素鹤,道:“不知这些菜是否合公子口味,若有需要改进的地方,还望公子不吝指教。” 素鹤优雅的放下筷子,道:“指教不敢当,府上厨娘做的很用心。” “如此就好,未得公子首肯,菰某还一直担心厨娘做的不好,恐其画虎不成反类犬。 眼下公子满意,菰某这颗心也算是可以放下了。” “哪里的话,倘若不是家主厚义,素鹤……还不知有没有机会再尝这些滋味。”咸薄浓淡,那总是回忆。 菰晚风看气氛机会都差不多了,遂拱手同素鹤道:“公子客气,若是喜欢日后常来常往即可,就当这儿是自己到了家。 只要公子不嫌蔽府屋漏,菰某自是求之不得。 哦,我还有一人欲向公子引荐。” “什么人?”素鹤把住酒杯,暗道看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仔细一想,将菰晚风身边的人略微梳理一遍,很快心中对这位被推荐的人已经有了答案。 但他只是举杯朝菰晚风敬酒,余事皆按下不表。 菰晚风道:“此人原是菰某的随侍,早先曾被菰某派出去办事。 近日小桐流域被魔界占据,菰某想着或许他的消息对公子有所帮助。 这才厚颜,请公子过府一叙。” “哦?不知是何人?” 第二百二十二章:相见 菰晚风坐直,抬手击掌:“出来。” 话音一落,丁繆自屋内走出。 原来,他是早就奉命躲在里面,单等着菰晚风一声命令好出来。 不过,在得知要和素鹤见面后,他多少心里还是有些别扭。虽然此前,对于自己的身份对方已经心知肚明。 他走过来,先和菰晚风见礼:“主人。” 菰晚风替他介绍道:“来,这位便是百里公子,你和公子好好认识一下。” 丁繆不免尴尬,让他装作初次见面,他实在装出来。 见他不动,也不吭声,菰晚风顿时心头恼火,只是按在心里不表罢了,却是责怪丁繆太不懂事。 倘若因此坏事,可别怪他不念旧情。 素鹤看出了丁繆的为难,放下酒杯笑道:“原来丁兄是在家主府上高就,无怪乎那天素鹤问你,你不肯实言想告。” 丁繆闻言,倏的松了一口气,感激道:“是啊,未得主人允许,丁某不敢擅自外泄。” 菰晚风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梭了好几遍,才压下心中的吃惊,道:“哦?两位早就认识?” “主人……”丁繆登时僵住,不知如何回答。替槐尹延医本就是他擅自做主,更何况他贸然找上百里素鹤。 虽说他早先也大概猜出主人的用意,但到底此回他没有经过允许。 于理,总是欠妥。 “是这样的。”素鹤抢在菰晚风责难前,先截主话头,道:“之前在下曾和丁仙友巧遇过,彼时一见投缘便聊了几句,后来丁仙友说受命贵府不敢久留。 所以,自那一次分别后我俩便再也没有见过。” 菰晚风听罢,身上的紧逼气息倏然消散,取而代之还是一片明媚,笑道:“倒不知二位还有此等缘分,看来此回是我自作多情。” 素鹤回以一笑,道:“岂会?” 又对丁繆道:“不知丁仙友,有什么事情是要告知在下?” 丁繆看了眼菰晚风,得他点头授意,才稳住思绪缓缓道:“是这样的,小桐流域出事前,丁某曾有幸去过一趟,也认识了几位白葫芦山的仙友。” “可是亘主事所在的白葫芦山?” “是。” “不知这和仙友今夜要讲的有何关系?”素鹤故作疑惑道,不解的看向菰晚风。 菰晚风替他满上酒杯,又替自己斟上:“公子勿急,喝杯酒,听他慢慢道来。” 随后递了一个眼神给丁繆,还不快说? 丁繆受到暗示,免力持定心神,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慌乱:“丁某认识的白葫芦山仙友名叫刀疤三、卞清,自他们口中得知,原来当日玉臻峰仙者遇难并非柳心斋所为,实乃三邪暗中作孽。” 素鹤吃了一惊,此事当时亘辞有隐晦的提过。他知道不是柳心斋所为,也曾想过是三邪作恶,但毕竟从无一个肯定的说法。 现在从丁繆口中说出,这等震撼力依旧不轻。 道:“丁仙友如何肯定此事不虚?” 丁繆垂眸拱手道:“刀疤三、卞清听闻是亘主事亲信之人,话自他们嘴中说中应当不会是假的。” “说的也对。”素鹤顿了顿,又道:“丁仙友的心意,在下大概明白。只不过如今邪人已经出世,八风岛对王城业以展开反攻。 咱们再纠结玉臻峰之事,似乎与实情并无多大帮助。” “百里公子误会了,丁某会说出此事,并不是只想说玉臻峰的凶手乃是三邪。” “哦?丁仙友是指?”倏的,素鹤眉头微挑。 丁繆垂眸间,眼神同菰晚风换过后,才不紧不慢道:“玉臻峰凶手究系何人,相信以公子的手段不难查出,更无需丁某在此赘述。 而此事一开始,丁某也未曾想过要对谁提及。 实是前日与他人谈及被主人听到,得主人点拨,丁某才识得其中厉害。” “哦?”素鹤看向菰晚风,见他大方点头认下,道:“可是如此?” 菰晚风道:“确如他所说,他本属意由菰某转告,但菰某觉得此事还是由他亲自和公子说比较清楚。” 素鹤听罢,向丁繆拱手道:“愿听仙友详说。” 丁繆见他终于肯松口,压在心里的大石被轻轻的挪开,回礼道:“公子当知小桐流域如今是被魔子照红妆占据,其所造杀戮更是人神共愤。 但……公子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或许此回魔界和八风岛同时发难有人在从中牵引,使两方达成合作。” 他话音刚落,效果不亚于惊雷在素鹤耳畔炸开。 只道魔界有不臣之心,所以双方撕破那是早晚的事,故想着魔界此回更多的是趁机作乱。 至于相互勾连,并未往那方面去靠拢。毕竟,魔界也是七重迦罗心之一。 可现在照丁繆之言,一旦成为现实。 那么七大解印人,最危险最具不稳定因素的,极有可能是魔界。 甚至,可以不排除双方为了达成合作主动交出解印人。 这一想,这吃惊不可谓不大。 菰晚风瞧素鹤的反应,心知自己初步计划已经成功,垂眸浅笑道:“公子如此出神,可是心中已有获益?” 只要素鹤能接受丁繆此回所说,那么他往后让丁繆递话传信,一切都会变得顺理成章的多。 而丁繆会成为他掩饰自己,一颗很好用的棋子。 素鹤回神,举杯浅酌,缓缓压下自己的失态,道:“获益不敢当,但着实有被丁仙友言语惊到。” “岂止是公子被惊到,菰某当初听他们私下议论,还斥责了一顿。 此事若叫有心人传扬出去,不是让人误会菰家有意扇动民心?” “可不是。”素鹤随口应道,睇向丁繆道:“丁仙友是如何想到这方面的?” 丁繆被素鹤突然问倒,怎么会想到这方面的?压根就不是他想的,他不过是奉主人命令把拟订好的话说出来。 现在让他解释,他一时支支吾吾怎么也解释不上来。 素鹤疑惑道:“怎么?不能说?” “不是。”丁繆赶紧摇头,低垂的眸子再次暗中与菰晚风交汇。 菰晚风举杯慢引,眸光转动间却将丁繆再次警告。 大意便是,好好说话。 否则,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丁繆当然清楚是何后果,就是因为只知道,他才更加紧张。 对上素鹤探究的视线,他登时咬咬牙,一狠心开始胡诌乱扯,道:“不瞒……公子,丁某是觉得两者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所以才会疑惑从而想到两者之间或许有这种可能。” “如何为巧?”素鹤沉默了一会儿,再次逼问。 这回,问的菰晚风也开始紧张起来,怕丁繆一时兜不回来,谎言因此穿帮。 丁繆定了定心神,两手紧紧的抱成拳,道:“虽说世上无巧不成书,但过于巧合便显得刻意。 欲海天疆域何其辽阔,为何两个相隔万水千山的组织,会先后盯上同一个地方,这不是很令人生疑的吗?” 见素鹤听而不语,他又壮着胆子道:“或许我们可以认为三邪初经玉臻峰乃是给众人一个警告,替后面魔界出手提前活动筋骨。 故这次在两境之争中,魔子照红妆带领魔军才能如此快速扫平小桐流域。众仙友,才会兵败如山倒。” 他这话一说完,连菰晚风都对他刮目相看。让他掰过去,没想到他还掰的有鼻子有眼。 要不是自己清楚怎么回事,保不齐也信了。 事实上,素鹤听后也后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因为这段话,对丁繆此话的疑虑跟着被削弱了几分。 倒不是说他就不怀疑菰晚风的用心和丁繆这番话的用意,而是说放下欲海天形势复杂,波诡云谲,不排除这种可能。 等丁繆说完,现场的气氛陡然陷入奇怪的氛围,仿佛说喘气声大一些,便能让四周崩塌摧毁。 还是菰晚风这个做主人的先开口打破这层静谧,道:“公子,怎样看待这件事?” 素鹤道:“在下浅见,何足为论。 不如,请家主先说说对此事的看法。家主乃是三家之一,对欲海天的形式必定比素鹤一介外人来的强。” “公子此言未免过谦,你于欲海天的付出世人无不看在眼里。如不是有心度脱此劫,又何必将身置于漩涡中心。 菰某相信,公子若要离开欲海天,当有的是法子。” “菰家主过誉了,素鹤不过是为了一点私心,当不得家主如此称赞。”素鹤不咸不淡把球给菰晚风推了回去。 菰晚风怔了怔,看来百里素鹤是非要自己说点东西出来,顿时轻笑出声:“好吧,公子不嫌弃,那菰某将就说一说。 说不得不好,还请别往心里去。” 素鹤道:“不敢。” “依菰某浅见,此事怕是要成真。” “如何见得?” “如同丁繆说的,时机委实太过巧合。而且还有一点,不知道公子主意到没有?” “何事?” “百里家主的态度?”察觉到素鹤气息有变,他忙解释道:“不是菰某要挑拨两位是非,就事论事而言? 菰某不希望王城发生阋墙之事,三家一宫犹如手足。 不管是哪一方出事,对彼此都是莫大的伤害。” “所以?” 第二百二十三章:目的 “公子不觉得,百里家主在小桐流域一事处事很不公吗? 照理,小桐流域出事监察天司是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然事发之今都未见百里家主有何动作。 更不曾,派一兵一卒前往支援。 公子何不想,倘若不是如此不作为?那么,小桐流域或者说白葫芦山是否能不失守?” 这…… 菰晚风见素鹤似有动摇,又道:“监察天司设立,除了本意监察众仙有无德行有亏,行差踏错。 更重要的是,察外安内,保欲海天万世之太平。 然百里家主此回,俨然有些欠妥。” 素鹤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思绪,盘着酒杯笑道:“菰家主说的是,只不过监察天司处事不当,不是理应由菰家主、文宰同向天主提出意见,以此来掣肘监察天司吗? 素鹤不过是侥幸与百里家主同沾一个姓氏,论能为恐力有不逮,还不敢介入监察天司。” 他这是明摆着百里流年纵有不妥,可是我百里素鹤不想管。你们内部的事,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菰晚风险些让气的没绷住脸上的儒雅和善,还好理智劝他冷静,不要冲动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说来,还是自己低估了百里素鹤。只道他和百里流年那是不死不休的结,可没想到百里素鹤的心性远比他想的要难以测度的多。 之前打算利用这点,让百里素鹤对上百里流年,叫他们鹬蚌相争,自己好从中得利向天主邀功。 如今看,怕是自己的算盘打的太响,人家不愿意付这款项。 不过,他菰晚风也是能屈能伸能忍之人。即便被素鹤当着丁繆驳了面子,依旧可以与君笑谈风月。 拿起公筷替素鹤添菜,道:“公子说的是,来,吃菜吃酒。咱们,别光说不吃。 这事情呢,也就是菰某一点小想法。说穿了,就是不懂百里家主为何选择坐看小桐流域出事而不管。 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全当菰某说来解闷的。” 说罢,对丁繆递了一个眼神,还不赶紧下去? 丁繆会意,忙拱手向两人道:“主人,百里公子,我要说的都说完了,若无他事,我就先走了。” 菰晚风挥挥手,很好说话:“去吧去吧,时间不早,且去休息。” “属下告退。” 素鹤看了丁繆的背影,道:“家主御下看来颇有心得,实令素鹤佩服。” “公子说笑了,这都是他们抬爱给我脸面。不然啊,我这家主之位早让人轰下台。 哪里,还能与公子坐饮畅谈。” “家主忒谦虚了……” 一顿酒吃下来,两人倒也谈得上相谈甚欢。 酒过三巡后,素鹤推说自己一会儿还要会去,不能再喝,遂起身同菰晚风告辞。 菰晚风一再挽留,表示府上客房很多,素鹤愿住哪一间就住哪一间。 而素鹤哪能真的歇在菰家,就说来之前告诉浥轻尘给他留灯,不拘今夜多晚,他都会回去歇息。 “懂、懂懂。”菰晚风一脸的恍然大悟,会心一笑道:“菰某年轻时候,遇上勒勒娘那会儿,也是这般。 公子怕佳人苦等,菰某又岂有坏人姻缘一说。” “多谢家主宽宥。” “诶?世间多情痴,然真正懂情的却不多,不过多是沾了一个痴字。” 素鹤怔了怔,旋即拱手拜别道:“家主真妙人也。” 菰晚风将人一路送出菰家大门,两人再三作礼而别。还真整的有点酒逢知己千杯少,人遇投缘愁离多。 互相道别后,不说菰晚风回到暮雨斋如何。单素鹤,却是一路神色凝重的走回客栈。 不是太长的路,愣是比平时多花了两倍的时间。 将身心浸在夜色中,素鹤才觉得这时间有那么一刻是真的属于他。微凉,泛冷,就如同他那颗忘了暖是什么滋味的心。 一路走来,他有被感动过。但那些感动那些暖,终究止于表面,无法将此心完全融化。 说他为欲海天如何种种,他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伟大。充其量,他就是比别人幸运,顶了一个百里的姓氏。 但这是他的幸,也是他的不幸。 他的不幸,全都因为这两个字改变了整个人生轨迹。 人生不能重来,别人不能,他也不能。即便可以重新活过来,却依旧不能让已经发生的事变得没有发生。 他所做的,其实很简单。 在和众人同求存时,也让自己有机会活下去,以期有朝一日能面对面的找那个人报仇。 至少,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走了许久,许是想事想的太认真。连天空何时下起小雨,他都没有察觉。 等他发现时,是因为浥轻尘在客栈久候他不归,又发现外面飘起小雨,遂打了把伞出来找人。 见他脸色有些难看,意志更是有些消低迷,浑身透出一股令她心悸胆颤的寂寞疏冷,不禁担忧道:“出了什么事?” 素鹤见是浥轻尘,有些心疼她这么晚还不睡,更是冒雨出来找自己,心里霎时有几分过意不去,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温和些,像平常那样道:“没事,你怎么出来了?” “我见你一直没回,心里不放心,加上外面又下雨,想着出来迎你一程少淋些雨。” “抱歉,让你担心。”素鹤接过雨伞,打在浥轻尘头上:“我来吧。” 浥轻尘不依,嗔怪道:“你都淋湿了,还是我来。” “左右都是湿的,再多点也无妨,走吧。”说着,雨伞大半都打在了浥轻尘头上。 浥轻尘无奈,拗不过他。便红着脸,随他慢慢往回走。 一路两个都没有说话,但浥轻尘的心却是暖的一塌糊涂。 而素鹤,因为她的到来,总算给自己的心找回了为数不多的温度。 虽然不够炽热,但至少看着不冷。 等回到客栈,浥轻尘二话不说便将他推回房里,让他把湿的衣服都换下。 但是素鹤觉得这样太麻烦,直接掐了一个小诀,一身又是干干爽爽。 “你呀,换个衣服能费你多少时间?用得着这点小事还动用真元?”感应到屋里的动静,浥轻尘顿时砰的把门推开。 素鹤正好在整理衣衫,见她进来索性算了,浅笑中仍是透着一丝的清冷,道:“换来换去,未免麻烦。” “就你有理。”浥轻尘横了一眼,自己找了个座儿坐下。 “说吧,菰家主都找你谈了什么?” 这一眼,是浥轻尘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不同。虽然只是一瞬,但素鹤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倒了杯水,递给她:“你刚刚?” 浥轻尘霎时红透两颊,觉得脸上似被火烧一般,略清嗓子道:“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太不爱惜自己。” 说着,差点没把头低到胸口。 但又不能直接说他问的太直接,遂只能自己吞到肚子里慢慢消化。 素鹤只道她是女儿家害羞,便也没有往心里去,就着旁边坐下:“菰家主为我介绍了一人,说了一事。” 闻言,浥轻尘霎时收起羞涩,一脸正色道:“何人?何事?” “丁繆。” “是他?” 浥轻尘顿了片刻,端着水杯盘在掌心,道:“菰家主此时把他推出来,这是要化暗为明,正式与你往来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 “话虽如此,这样一来,槐大哥当初与你相识,岂不是?”目的不纯,乃是背后之人授意而为。 她的话没说明,然意思再明显不过。 素鹤道:“我相信,他的每一次同生共死,都是发自真心。” “……是啊。” 说起槐尹,浥轻尘不禁想起当初一起被困三绝覆阴阵。彼时的他,何处不是真心? 哪一次的生死,不是说闯便头也不回的闯进去? 而如今却是,唉…… 想了想,她换了话题道:“不知一事,是指何事?” 素鹤微叹,道:“丁繆讲他自白葫芦仙者口中得知玉臻峰女仙,乃是丧命三邪之手。” 浥轻尘略是惊疑道:“这点,亘主事当初不是曾隐晦提过吗?” 菰晚风此时推出丁繆,又提到此事。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想加深他们与邪人之间的过节?又或者……他只是纯粹的示好,意在其他? “不错。” “那他?” “丁繆觉得此事代表邪人与魔界互有勾连,很有可能此回几处同时失守,便是两方的杰作。”而我们,都做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理由?” “二者出现的地点太过巧合,偌大的欲海天,本是仇敌的双方一前一后都选在小桐流域。 是故,不得不让人深思。” 浥轻尘沉默了片刻,端着水杯轻轻的抿了一口:“他这么说,确实也有几分道理。 倘若因此论定魔界勾结八风岛,则未免显得过于武断?” “我亦如此想,魔界纵有大嫌疑,然现在还不是撕破的时候,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嗯。”浥轻尘微微颔首,而心中却有着不为人知的思绪千转百绕。 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歇息,我回房。” “我送你。” “别,就几步的路,打个喷嚏都能到,你歇着吧。” 浥轻尘按下素鹤,随后自己回到房里。 旋即将茶具收到一旁,翻出笔墨纸砚快速写了一封信。 将窗子打开一半,确定四下无人。 遂,一纸飞回疏星楼。 二百二十四章:楼主有令 次日一早,小二哥刚把店门打开,就迎来风尘仆仆的云行雨。 “云仙友,您这是从哪儿回来?” “有些私事,出了一趟远门。” “哦,您先往里面请,有什么需要,您吩咐一声就成。”小二哥知道,所谓仙者说出远门,那是绝对够远。 遂也不多问,直接把人让进店内。 云行雨颔首,迈过门槛时顿足问了一声:“可知百里公子和浥楼主他们有没有起来?” 他回的够早,也不知道他们睡醒了没有? “起来了,小的刚才洒扫过道时,瞧见几位都开了房门。” “好,多谢!” “不敢当,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小二哥退到旁边,恭敬的把人送走。 做他们这行,或许修为不如人。但论眼力,却是个顶个的好。 自然晓得什么可以随便敷衍,什么人必须小心应对。 云行雨上到二楼,果见几个门都是敞开的,遂喊了众人一同到素鹤房里小坐。 缺云子汲着他两只草鞋抱着枕头心不甘情不愿蹭到座上,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道:“行雨啊,你这叫不友爱老人。 老头虽然醒了,不代表老头子不想继续睡觉。” 邹寂人忍俊不禁,机警的递了一杯热茶给他:“前辈,喝口茶提提神。” “……”缺云子看着几上热气腾腾的茶,操起枕头就往他头上猛砸:“死寂人,你什么时候去沏的茶?” 这让自己怎么玩下去?还没开始,台就让人拆了。 “就是早上起来就泡好了,本来是单算自己在房里喝。不过看大家都聚一起,我索性就端了过来。” 果然,顺着视线过去桌上赫然多了一只茶壶。 顿时剜了一眼邹寂人,没好气的继续搂住枕头。 邹寂人乐乐呵呵给众人都满上一杯,然后才端着属于自己的那杯坐到一旁。 素鹤引云行雨,两人比邻而坐,道:“云兄如此着急将大伙聚在一起,可是御魂门那边有变故?” “御魂门,没了。” “什么?” “对啊,行雨,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讲,你得把它讲清楚啰。”缺云子怀中枕头,被吓的手一松,掉了。 浥轻尘虽然没出声,却和邹寂人一般皆等着下一句的解释。 云行雨端起热茶,浅酌道:“如字面的意思,我去的时候虫子(常帶子)携陆飞已经大杀四方。 只来得及救下行掌门、及其门下的天卫同好友,余者一概来不及营救。” 事实上,是他回去也是枉然。虫子(常帶子)不可能在他们走后放过活下来的人,所以去也是白去,不如不去。 这话说的很无情,但是不争的事实。 他是个讲究实际的人,故绝对不会去做无谓的事儿。 缺云子愣了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心神,捡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半垂眼眸满是沉重,道:“没了,没……那他们人呢?” 顿了顿,他忽然张大了眸子。人既然救到了几个,为何不见人一起回来? 莫非…… “他们三人皆受伤不轻,故我做主将人先送到无生门安顿,其他的待他们伤好自行决定。” 闻言,众皆松了一口气,活着便好。 素鹤道:“不风师兄可好?” “他无事,不过有句话让我带给你,叫你万事务必自己谨慎务必小心。” “我知道了。” 这是在告诉自己,他们离目标越来越近,宗门能给的帮助不多。接下来的路会更危险,却需要他独自走下去。 云行雨相信素鹤会懂得这句话的含义,是关心之语却也是一个冰冷的事实。 道:“王城这边昨日可还安好?” “此事我来说,昨日……” 素鹤将他走后,发生的事情大概,简单的讲了讲。 而浥轻尘则是坐在缺云子下手,静静的听,心神却不知何时已经飘回疏星楼。 缇红在顶峰收到的来信,上面写有栖圣君亲启几个字。故一早,就下到山腰主楼找人。 栖圣君虽是个火爆性子,在疼浥轻尘这件事上却是真真的。 本来上次勇王把人软禁在瑞锦宫,他便坐不住要带人打上王城讨个说法。但缇红是了解楼主的人,心知人百里素鹤在一起出的事,十有**是因为此人起的因。 担心他坏了楼主的好姻缘,顿时和众人死活把他劝住,最好由她走一趟王城,最好能和楼主见上一面。 当面把事情问清楚,幸好后面有百里素鹤在边上帮忙敲边鼓,她顺利在梅坞见到了楼主。 细问之下,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虽然不是因为百里素鹤才被软禁,却也是因他楼主才自愿被擒。 而这里面,最紧要的是楼主发现了和老楼主被害相同的蛛丝马迹。不是很明显,但足矣让栖圣君在得知后,压下怒火放手让她去做。 如今楼主飞信回楼,缇红自是不敢大意,火急火燎的把信交到栖圣君手上。 栖圣君本来是传了楼里众人,打算前去助四正盟、天地堂一臂之力。虽然这俩在他眼里都是末九流,甚至是不入流。 可落在照红妆手里的小桐流域仙者是无故的,这一日杀十,次日翻倍,有多少人也不够这群魔头祸害。 所以,他老人家打算看在无辜者份上出面管上一管。 毕竟,小桐流域和邀月峰比邻。唇亡齿寒,不外乎如是。 只是,在他打开信封看见信上的内容后,登时脸上渐渐开始变得凝重,心里更是难以言说的滋味。 他这样,别说底下等他发话的众人难受,就是缇红也看着难受。 她所知的是楼主在外追查老楼主被害的线索,故她见到飞信,脑海里首先想到的是不是此事有新的进展? 但栖圣君看后,却是一言不发,让她心里无比焦急。 道:“圣君何故神色如此沉重,可是楼主在外遇到什么难处?” 栖圣君将信慢慢塞回信封,随后放进袖袋,抬眸对众人道:“都散了吧。” 众人大惊:“为何?” 救人如救火的事儿,怎么说散就散了?楼主的信上,究竟讲了什么? 一个领头的走了出来,对栖圣君作礼道:“圣君,弟子们都准备好了,这说不去就不去,总得让我们知道为什么吧?” “楼主有令,疏星楼不得涉入尘世。违者废除修为,逐出疏星楼。” “这……为什么呀?”领头儿的不解。 “因为,楼主说疏星楼本为隐世之家。即以从江心急流而退,就不可再涉红尘。” “那楼主怎么算?我们都隐而不出,她在外面怎么说?” “愫秋水,你不可无礼。” 愫秋水,也就刚刚那位领头的,显然他对见死不救不能释怀,依然老楼主掌权,附近千峰万山谁有困难求过来,可都没有不救不管一说。 他对身后另外几位小楼主事道:“诸位,以往咱们不在楼内,但老楼主的为人大家都是烂熟于心。 几时出过他人有难,而咱们不管不顾的?” 顿时议论四起,他们本就对浥轻尘整天和百里素鹤腻乎在一起颇有微词。如今更是明言禁令,不许大家涉世。 一时间,积压在心口的不满通通宣泄出来。 他们对浥轻尘来接替老楼主之位没有意见,毕竟老楼主就那么一点骨血存世。 但是,以他们的眼光而论。 倘若浥轻尘乖乖待在山上,哪怕这辈子都不给老楼主及死去的报仇,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疏星楼百废待兴,且她天资再好,终不及其父。不能报此大仇,亦是情有可原。 可这一去不复返,整天跟在百里素鹤身边晃悠,这就是明显的不作为。 有些事可以包容,有些绝对不能忍。 “圣君,您给评个理。楼主如此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对啊,上次百里素鹤让缇红带话,他知道该怎么做,可如今他可不是那么做的? 我可听说了,他和楼主现在已经是公然出双入对,这是置疏星楼与何地?他一个百里氏的弃子,有什么面对高攀楼主? 不知道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吗?” “可不是,您是楼主的长辈,她从小就是您看着长大。眼下她被情花迷了眼,您可不能不管管。” 愫秋水眉头微蹙,不等栖圣君发怒,先喝止道:“行了,让你们说前往救人一事,你们都扯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有个看上去年长,道:“我们说的就是这事啊,楼主既然不让大家出去救人,又以条条款款约束众人,自然该以身作则。 姑念她年轻不懂事,少男少女难免被情爱迷心遮眼,所以我们才恳请圣君出面管制。” “不错,上行下效。 楼主既然提出楼归,以此束缚众人。那么楼主自身,就不该在外放任。圣君如不让我等救人,那就请让我们接回楼主,共同隐世。” 闻言,愫秋水松了一口气,对栖圣君道:“圣君,您做主决定吧。” 反正今日要么救人,要么接人。 栖圣君面寒如水,沉声说到:“楼主只身为饵,诱钓凶手。 如今已有线索浮出水面,你们如此做,是想逼宫吗?” “不敢,可是楼主目前的表现很难让人不诟病。” 愫秋水看了眼他,撇过头,还是不服。 第二百二十五章:你不知道? 主楼内,气氛一霎时逼到极端。 愫秋水的话,算是其他小楼主事的心声。 但不得不说,触到了栖圣君的逆鳞。便是浥轻尘有不是,也有他这做伯父的管教。轮不到他人,对此指指点点指桑骂槐。 更轮不到他们,欺到头上来。 缇红左右看看,担心这两方待会儿又得掐起来,瞪了眼愫秋水。 赶在栖圣君发怒前,将人轻轻拉到一旁,压低声道:“圣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闹了半天,她还是云里雾里摸不清头脑。要说楼主下令不许众人涉世,那也总得有原因不是? 说出来,让大家听一听那不就没事了?这没头没尾,只说不许,谁人心里能服? 话说回来,楼主怎么会做这种不理智的决定? 稍微出点事,便是人心尽失。 栖圣君虎目一睁,不是他不说。而是浥轻尘信上就那么写,白纸黑字,没有半点解释。 倘若有,他何至于难受? 愫秋水等人忘了决心援助四正盟、天地堂的人是他,浥轻尘这道命令下来,首当其冲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 然他纵使怒火焚心,也不能当众落了她的面子。他得替她守着,护着,不让任何人因任何事而看轻她。 半晌,他叹气的睇眼愫秋水几人,闷声道:“一言难尽,总之从今开始谁也不可以擅自下山。 如有违令,一切后果自担。” 说罢,一拂袖转身向内走去,丢下众人面面相觑。 愫秋水等人想追上去,因害怕触怒栖圣君,脚步迈出一半,最后却谁也没跨出另一半。 缇红看的美目圆睁,立马来了脾气,冲到愫秋水跟前怒推道:“我说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想干嘛?啊? 还当是老楼主在世的时候,由得你们几个胡来吗?” 几人心里有气,都倔着不吭声。 以前老楼主在世,疏星楼也是隐世但从来没有绝了与外界交往。所以,众人出入自由。 外人有事求帮忙,更是想来便来。 他们入世不争,这么些年不也都过来了吗? 凭什么现在让他们与世隔绝?而她自己却和百里素鹤谈情说爱,在外面潇潇洒洒好不快活。 于是,看的看东,看的看西,就是不看缇红。 “行啊,一个个长能耐了是吧?有能耐你们就把凶手找出来,把老楼主和大伙儿的报了,这样楼主就不用跟着百里素鹤跑。 自然而然,会如你们所愿好好待在山上。” “缇红,咱们知道你是服侍楼主的,可你说话也不能话里话外一门心思偏帮对吧,说话说理儿,你也得占个理儿不是?”愫秋水被点着痛处,脸上的神色渐渐挂不住。 其他主事,也好不到哪里去。 “行啊。”缇红点了头,撸起袖子露出两截白嫩的藕臂。一个一个指过去,道:“楼主为什么跟在百里素鹤身边?那还不是因为当初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他一人。 他虽不是真凶,可线索都是奔着他。这说明什么? 说明百里素鹤即便不是真凶,凶手必定也和他有某种因果关系。 楼主跟在他身边,不也是为了第一时间找出真凶替老楼主报仇替死去的疏星楼弟子报仇?” 话音刚落,一个主事气不过,扭头怼道:“那也不是她整天沉溺情爱的理由,她如果实实在在替老楼主查线索找真凶,咱们也不是讲理的人。” “诶?我说你怎么想的?和人在一起就是沉溺情爱啦?楼里大小事,是你处理的? 是,楼主不在楼内。 可楼里的大小事,她什么时候没做好过? 再说,楼主花容月貌大好年华,报仇就不可以找一个和自己情投意合的人? 别忘了,就是这个你们看不上的人拼死把楼主背下邀月峰,找到维叶谷主,这才有你们的楼主。 我就不明白,人家除了被百里氏除名,哪样不如你们几个了?”缇红吧啦吧啦说完一大串,叉腰歪头看着几个。 因为生气,说的太急,微微敞开的衣领下那是一片波涛起伏。 看的愫秋水他们几个巴巴望了一眼,立马把眼睛挪开。 至于为什么嘛,看看缇红这泼辣劲儿就知道。 缇红起先没在意,后来发现他们一个个不敢看自己,才后知后觉垂下眼眸。 视线触及,霎时红透双颊,双手立即拉拢衣领。 娇叱道:“我现在去见圣君,回头再和你们算账。丑话说前头,谁要不遵楼主命令大可自便。 但修为是自己的,命是自己的,要不要,看你们。” 说罢,扭着腰肢向内而去。 愫秋水怔了怔,不可否认,眼下乱世纷争,他们这些人到底多是想要一个安稳。 放着栖圣君这么一个半神之境的大腿不抱,他们还能抱谁? 退一万步讲,浥轻尘此举虽然让他们意难平。何尝不是保一方太平,至少有栖圣君在,他们比其他地方的仙者在安全上要多一分保障。 遂挥手驱散众人,面色不愉道:“都散了吧,下去告诉众弟子情况有变,往后踏踏实实待在山上修炼即可。” 其余几个照了眼神,或垂眸叹息,或不语。 瞬息过后,纷纷转身走出主楼。 而缇红入内找到兀自生闷气的栖圣君,上前见礼道:“圣君。” 栖圣君抬眸道:“坐吧。” “是。”缇红提了裙摆,走到下首坐下。 “他们都走了?” 缇红颔首,道:“您不用管那几个木头疙瘩,不理他们,一会儿他们想通了自会明白您的苦心。 那几个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一群倔驴。” “唉。”栖圣君长叹:“其实不怪他们有此念头,小尘儿此事做的确有些欠妥。 老夫虽当她一声伯父,然她如此做我也不好说什么。” 缇红犹豫了一会儿,安抚道:“圣君,您也别难过。 楼主她是自鬼门关走回来的人,自然行事与以往会有所转变。 纵然有圣君您呵护,可她到底是失了父亲又背负数百人命血仇。 如今疏星楼重建,大家生死未来皆是她一肩挑,故求稳是第一要事。 即便与常情有所相悖,然救人之事怎么说呢? 讲句不中听的话,救是人情,不救是本分。 如同楼主所说,疏星楼本为隐世之家,重点不就在一个隐字么?再说,老楼主遇难,何尝又不是当年急公好义施济他人结下的仇? 世间从来不缺能人,怎知这里面没有一两个是不能招惹的存在?” 闻言,栖圣君陷入沉默。 他明白,缇红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是不无道理。 浥岱山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但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的心里一时更不是滋味。 他恨在查找凶手一事上,自己什么都帮不上。更恨自己出关晚,错过了营救时机。 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守好邀月峰,不让浥轻尘有后顾之忧。 再者,他也不是说真的就看不上百里素鹤。只是关于此子的身世,他总是比旁人多知道几分。 不让他们靠近,不过是想让浥轻尘往后的日子能少走弯道。 那条路,没有那么好走。 想到这里,从袖袋里取出信,再次翻看。也不知是他看多了所以眼花还是着,瞅着瞅着这字迹似乎有了不同又似乎没有问题。 越瞧,心头疑惑越重。 缇红不解,试探性的问道:“圣君这是怎么了?” “无事,可能是老夫眼花。”栖圣君有些心不在焉,道:“你稍后给小尘儿去一封信,让她诸事小心。” “楼主特地飞信回楼,想是她那边情况有变,所以才会如此着急。我看我还是现在就去,免得晚了耽误楼主大事。” “也成,你就去吧。” “缇红告退。” 栖圣君颔首,抱着信看了又看。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萦绕在他心头,迷雾般遮遮挡挡挥之不去。 倏然,他起身走卧室关了门窗。 随即掌起水镜,赫然出现的是不风。 “老匹夫,你不去管你的疏星楼,怎滴想起吾?” “别贫,老夫找你是有事和你说。” 不风老向门口的明夷,挥手让他先下去守好二虫院,道:“怎么?你也收到消息了?” “什么消息?”栖圣君蹙眉,他都快烦死了,还有什么事情发生? “你不知道?”不风怔住,随后道:“轻尘没和你说御魂门出事了吗?不对啊,算上时间云行雨已经回到王城,照理她应该得到消息才是。 怎么,她没告诉你?” 说到这里,不风周遭倏然荡出森森寒意。 栖圣君僵住,手上的水镜差点因此破碎,稳了稳心神,道:“什么时候的事?” 不风垂眸,趁栖圣君没有察觉自己失态,不动声色散掉寒意,道:“昨晚上,想来此刻欲海天大小门派应该都知道。” 简而言之,就是只有你不知道。 “难道是因为此事,才……” “嗯?” 听到栖圣君在那头喃喃自语,不风霎时凝眉。 “小尘儿今早来信,嘱咐楼内不可涉世。看来,起因便是在此处。”他道为何无缘无故会有这种命令,原来是御魂门遭了难。 突然,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庆幸是事出有因,而不是因为别的。 差点,他便怀疑了小尘儿。 不风冷眼相看,是吗…… 第二百二十六章:洗砚台 一面水镜,两样心思。 栖圣君暗怪自己怎么会不相信小尘儿,仅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便忘了这丫头小时候的乖巧贴心。 而今她遭逢大变,一夜成长。如同缇红所说,便是有些转变也在情理之中,自己不该因此怀疑。 倘若让她知晓,岂不寒了这孩子的心? 而不风则是面和心冷,明知这里面有猫腻,看破不说破。一则是时机未到,二来他也有素鹤这层顾虑。 倘若在以前,素鹤没有动心动情。那他要动手一切都好说,没有凭多顾虑。 但现在不同,素鹤是为了所有人去担了本不需要担的责任和风险。如果仅是为了揭穿,恐影响到他的心境令其受挫。 值此乱世纷争之际,众仙未来皆悬一线,他又如何能轻举妄动? 且现在的浥轻尘并未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揭穿,也不是恰当的时机。 故他现在能做的,不外乎是等。 看她是真心倾慕素鹤,能被其感化。还是眼前表象都是故意做出来欺骗众人,实也另有所图。 正沉思间,门外明夷求见道:“师父,行掌门想要见您。” 不风道:“他醒了?” “是。” “老匹夫,行岩踪已经苏醒,吾得去看看,告辞了。” 栖圣君抬眸,怔了怔,摆手道:“替老夫致上关心,叫他保重身体要紧。” “会的。” 话音落下,不风那边先撤了水镜。 栖圣君看着空空荡荡的水镜,一时心绪繁杂的很。 虽说终于晓得小尘儿为何下令,但同样的这代表欲海天形势愈发严苛。御魂门遭遇,他不会是个别,更不会邪人野心下的最后一个祭品。 如果非要给解释,别看前前后后除了许许多多的事。为此丧命的人也不在少数,然这些不过都是小打小闹的插曲。 听听就好,真正的序幕拉开还在御魂门身上。 相较万隆城、小桐流域,御魂门是直接关系其中一位解印人名额。 宗门出事,也就代表此人的身份无法久藏。近期之内,必有端倪显现。 邪人只要不是在打盹,要找出此人费不了多大功夫。 到是其他门派来的反应,才是最为值得人在意。 想了半天,栖圣君叹了口气。自己都是隐世不出,操这起子心有用吗? 遂拂袖出了房门,往别处而去。 罢了,天塌不了。 即便塌了,还有不风,秋水无痕他们撑着。 不风其实还好,眼下这风口浪尖的他亲自飞出天风岐瞍把行岩踪等人接上二虫院,足见其担当。 搁有些人,可就不一定是同样的结果。 毕竟,从来人心多富贵,世间患难少白头。 至少,在御魂门被灭的消息传出后。医门、毒门的态度就显得很微妙,倒不是说他们贪生怕死。 只是,对抗邪人这面大旗他们不会主动披上。 烬斛商也好,从正南也罢,都很有默契的在这件事上捏紧鼻子不出声。 妖境除了在罪者一事有过动静,就没有别的反应。你说他睡着也成,你说隔世而独立都可以。 但是,他就是稳稳不动。 任你们外面东南西北风,我自不入是非中。 魔界倒是动作频频,早有人已经布计下去了。 倒是春秋翰墨在得知御魂门出事之后,是反常的平静。 恣无意找到月觞洞,一进洞府就道:“眼下如渊在小桐流域,而掌门说去去便回,到如今几天已过仍不见归来。 御魂门又值此当口出事,你说可如何是好?” 诗断肠起身去给他沏茶,让他先坐下稍等,背对他道:“你往日素来应事沉着机警,今儿怎么反到比我还冲撞?” “唉,我是想冷静来着。但……外界现在都传言御魂门上下无一生还,我有心想要前去探听虚实。 然目下掌门迟迟未返,留你一人看守宗门我又放心不下。故而,是我失态了。” 恣无意往里走了几步,来到月觞湖边随意找了地方坐下。 月觞洞其实也是因为此湖得名,是诗断肠早年无意发现,便在这里建了洞府。 从外面,里面是山洞。 进到里面,你才知什么是别有洞天,鸟语花香。 月觞湖的水真就有如时时有月辉照耀一般,澄澈的波光粼粼荡漾,将洞府日夜照的通明,有如白昼。 山上的兔子小鸟什么的,也颇爱跑到月觞湖喝水。 诗断肠也不拘着它们,由得它们自由耍闹。 恣无意不禁感叹:“还是你这里能让人心静。” 诗断肠提了一壶沏好的茶,再拿了两只杯子,走到他旁边坐下。 道:“你那菡萏渠,天光只与六月同,映日荷花立风中。论清幽,我这一湖清水哪抵上?” 说了,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喝吧。” “多谢!”恣无意接过茶,不安的思绪总算放慢了些脚步。 不在那么急那么乱,让他有机会坐下静静想。 “谢什么?”诗断肠给自己倒上一杯,浅酌慢饮,道:“你会失态,到底还是担心解印人一事,对吧?” 恣无意不否认,道:“谁能不担心呢?你能吗?” “不能。”诗断肠答的很干脆。 对啊,不能。 一旦御魂门因此被逼出现身,那么很有可能接下来便是七重迦罗印要少一重。 这倒不是说,御魂门的解印人不济。而是,随着第二个解印人现身,那第三个第四个乃至全部,都将不远。 邪人可以选择各个击破,也可以等他们聚齐一举歼灭,这都有可能。 未来的局势,全在一个变字。 然是有利还是有害,则是两说。不到最后,他们谁也不晓得结局是什么。 诗断肠想想,心里也不是滋味。把茶放到一旁,一手搭在膝盖上,道:“你说,掌门见的老朋友会是谁?” 这…… 恣无意端着茶,突然不语。会是谁?这是一个让人深思的问题。 他二人与秋水无痕算起来是平辈,大家都是出自文镜经渊,但不是一支。秋水无痕系洗砚台出身,而他们是落霞孤鹭。 两者分属文镜经渊,都是其下属支脉。不过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即不是同一个地方,也不是比邻。 要说秋水无痕去见了什么人,一时还真不好说。 “准确的难讲,但总得来说应该是去见洗砚台的人。” 诗断肠道:“你这么说也对。” 就不知掌门是洗砚台耽搁了时间,还是回程的路上遇到麻烦? 恣无意默了片刻,将茶放到旁边。一只雪白的兔子跑过来,好奇的嗅了嗅,又颠颠的跑开。 他懂诗断肠的意思,只是现在没有看到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选择相信掌门。 相信他,即便是遇上棘手道麻烦也能顺利的解决。 两人照了眼神,倒是谁也没有再开口,俱是望着月觞湖静静的看着。 而秋水无痕,并没有如他们担心的那般遇上麻烦。不过他滞留在洗砚台,却是不争的事实。 洗砚台内,他见到了学主墨慎终。也就是墨如渊的爹,他的师父。 认真讲,他俩是师兄弟。 墨慎终是了解自己儿子的,揶揄的看向自己这个大徒弟:“你确定落霞孤鹭两个小子看得住如渊?” 秋水无痕脸上登时浮现尴尬:“师父,师弟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 就您自己看,也没见您几回看住了?” “行了,说你两句。你倒说起为师了,我估摸着那小子十有**又跑了。 你回去之后盯着点,只要不出范围让他吃些亏……哼,那也不是坏事。”墨慎终将写好的本子都整理摞好,起身送秋水无痕离开。 “师父,如今欲海天大变再即。您为何不直接召回师弟,反而执意将他留在危险之中?” 您就不担心徒弟我一个没看好,致令自己后悔终身? 墨慎终脚步倏顿,回身看向秋水无痕:“别同为师揣着明白装糊涂,经年不打皮痒了?” “……师父,无痕是认真的。师弟性子顽劣需要磨练,咱们就不能挑一个太平盛世放他出来? 非得搁这节骨眼上让他外面瞎跑,万一有个好歹不是悔之晚矣?” “呵……”墨慎终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打量道:“乖徒儿啊,你如今自己做一方之主也有些年头。 以你经年累月的经验告诉为师,这世道何时真正太平过? 不过是在可控和不可控之间反复徘徊,盛世会有,太平?美好的寄望罢了,所谓的太平也不过是让你们看不到真正的黑暗而已。 但,不代表他不存在。” 秋水无痕僵在原地,他这师父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垂眸苦笑了一下,道:“师父说的对。” “走吧,该说的这几天都说过了。接下来能不能顺利将邪人赶回八风岛,是重中之重。 此事,你务必要留心。” “是,无痕谨遵师父教诲。”秋水无痕作礼拜谢。 一路上墨慎终又叮咛嘱咐的几句,直至将人送出洗砚台。 秋水无痕望着缓缓合上的结界,洗砚台随之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 师父啊师父,您究竟为什么不肯召回师弟? 墨慎终不会回答他,离开洗砚台的他也听不到墨慎终的回答。 遂起祥云,一路驾回春秋翰墨。 第二百二十七章:师出有名 秋水无痕回到春秋翰墨,恣无意、诗断肠得到消息,将人迎到崇德殿。 先备说前事儿,又说了墨如渊如何不服管束,已经偷偷溜下山。 问:“要不要把人擒回来。” 秋水无痕提住衣摆走上台阶,端坐在高位上,道:“不用,让他受些磨练也好。” 恣无意与诗断肠分立左右,站在台阶下道:“掌门,外界传闻御魂门上下无一生还,我们需要派人出去打听吗?” “行岩踪不是无能之辈,纵使邪人能为莫测,以他之能要走当不是问题。 除非,他不想走。” “话虽如此,然目下并无生还者消息,咱们更不知行掌门究竟是生还是死?” “这……” 秋水无痕话音刚出口,门外小厮声音乍然响起,使得众人皆抬眸或回身看过去。 “何事?”秋水无痕道。 小厮进到殿内,恭敬行礼道:“启禀掌门,无生门掌门有一封信交给您。” 说罢,从袖袋中出信,双手小心捧到台阶前。 秋水无痕递了一个眼色,恣无意当即接过小厮手中的信,粗略瞥了眼,对他道:“信是何时到的?” “回护法,刚到的。” “你下去吧。”恣无意眸光微睇,那小厮即机警的退出崇德殿。 随后,他将信递给秋水无痕:“掌门请过目。” 又过了片刻,看完信的秋水无痕面色由凝重转为欣慰,拿着信纸信封对两人道:“太好了,不风信上说行岩踪和缉云天还有风深道人现在无生门养伤。 叫咱们,别担心。” 闻言,恣无意、诗断肠俱都是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还有人活着就好。 但不知解印人,他们会怎么解决? 秋水无痕把信递还给恣无意,抬手示意他俩也看看,道:“我去给天主写一封信,待会你们谁有空替我走一遭。” 恣无意大致过了一眼,转交给诗断肠,道:“此事交我。” “也好,你们在此稍后,我去去就来。” 说罢,起身离开。 二人见状,同声道是。 诗断肠打量着信纸上的黑字,道:“你说不掌门为何不自己给王城去信,反而绕一圈让掌门告知天主?” 这不是舍近求远,多此一举? 恣无意沉吟了一会儿,抬眸道:“依我看,当是为了避嫌。” “避嫌?”诗断肠有些吃惊,这关口避什么嫌? “你忘了?前几日百里素鹤致使王城以东十城九空。回到王城时,即被勇王带人拿到宝德殿问话。 虽不知他是如何说服天主,然以人心而言,不掌门此时传递书信恐一片赤诚要惹无端风波。 不如,此事由掌门转达会更稳妥。”恣无意看出他的疑惑,便出言解释道。 这也是不风做事谨慎,顾虑周全。不然此事很容易激起王城那边的反弹,与众无益。 “麻烦。” 诗断肠蹙眉丢出两字,对比这种迂回婉转,他更喜欢直来直往。 恣无意笑道:“所以我才抢了送信的差事,让你去,你愿意?” “……”诗断肠不语。 当然不愿意,和人打交道太累。和陌生人打交道更累,他这性子容易急躁又不擅言词,去了反而误事。 坦白说,也幸好这些年事事有恣无意替他在前面挡着。不然,他早就翘回落霞孤鹭。 正说着,秋水无痕拿着写好的信走了过来。 道:“无意。” “掌门。”恣无意闻声回眸。 秋水无痕上前,把信交到他掌中,盯住道:“事情我都交代好了,你速去速回。” “是。” 恣无意将信收好,拍了拍诗断肠肩头,随即大踏步离开。 等人走远,秋水无痕叫诗断肠,道:“断肠,你随我去开启护山结界谨防邪人来袭。” 他们要做的事还很多,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诗断肠敛了思绪,拱手道:“是。” 随着他们的消失,一时间崇德殿上人去楼空。 而王城之中,弦不樾对御魂门遇害一事已有耳闻。只不过没有得到各派证实,他始终是半信半疑。 直到恣无意的到来,才将他最后那点侥幸砸的稀碎。 他有心想留对方多说几句话,好把事情捋顺捋清楚。 但恣无意不愿久留,信送到,人即离开。 遂跌坐在王位上,取出信慢慢观看。待看完,可谓此心泡在凉水里,是冷是热唯自知。 顷刻间,烦意恼上心头。 不等他消化完,杨允驱走驻守宝德殿侍卫,自己急匆匆走上弦不樾身边,俯身附耳道:“主上,出事了。” 弦不樾一惊,把信丢在案上,道:“出了什么事,让你也慌里慌张?” 杨允手持拂尘,往后稍退,取出刚收到的信双手奉过头顶。 “又是信?”弦不樾皱眉,刚才是春秋翰墨现在又是谁? “是。”杨允不知道前面恣无意送了一封信过来,道:“送信的是小桐流域被俘的子民,他的家人都在魔子照红妆手上。 说……” “说什么?”弦不樾自信中抬起头,面上看波澜不惊,然握信的手却是微微抖颤。 显然,是被内容气的不轻。 “他说主上您心里根本没有小桐流域的子民,事发至今,您也好,监察天司也罢,都未曾有一兵一卒援救众人。 是眼睁睁看他们落入魔掌,有心抛弃众人。” “放屁。” 弦不樾听罢,登时怒上眉山。 杨允道:“主上息怒,您这是受制于人,无奈何而为之。 若非监察天司的暗中阻拦,咱们也不至于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他百里流年自己扣住监察天司一兵不发也就罢了,连咱们派出的人他还专劫专杀,实在可恶。” 谁说不是呢? 说起这事,弦不樾就更来气。当日小桐流域传出被魔子攻打的消息,他便暗中传百里流年到宫里商议对策。 然这厮推说身体不适,不能前往王宫。 无奈,当夜他避开百里流年私自派兵增援小桐流域。不料,半道上让监察天司的人守在路径杀得片甲不留。 事后,他的寝宫中多了一颗人头。 正是他派出去,为首的侍卫长。 这分明就是警告,赤条条的警告。后来,百里流年更是借三家齐聚,当众敲打。 身为王者,却不得不忍受这样的憋屈。 然他一心想要守护的子民,因此恨他很的入骨。 突然间,他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对还是错。 杨允难掩内心痛楚,旁人或许不知弦不樾天主之路走的有多难。但他清楚,他比任何人都能感同身受。 百里家,始终是他们越不过去的高山。 看似风光的背后,是无数的忍辱。因为信念,才能砥砺前行至今。 可惜,这份付出难得人慈悯。 道:“不知此信如何说?” “是魔界寄来的宣战信。” “宣战?他们不是已经对小桐流域下手,如今再谈宣战也不嫌臊的慌?”一听这话,连杨允都气的面颊通红。 无耻之人哪里都有,但能做到这份上,那也是无耻到了一定境界。 弦不樾撇了眼信,道:“是孤低估了玉南薇心思,才给了魔界堂而皇之的理由。” “主上为何如此说?”杨允挑眉,他知道天主和魔后感情不和。然双方成亲到现在也不是第一天,若要以此为借口,两境条约岂不早废? 魔界要动手,怎会等到现在? “那晚秀姑刺杀老大,孤只当玉南薇担心群臣激愤,怕罢黜她的后位已经月儿未来继承者的位置。 所以她赶在事发之前先动手,来个先下手为强。” “难道……不是?” 杨允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如果不是,如果这些都是有心布局,魔后的心思未免深的可怕。 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不为别的就冲四殿下,当多多少少行事略有顾忌。 但依现在的情况,似乎是他们一厢情愿。 弦不樾和他何尝不是一个心思?料她再有恨再无情,对待亲生骨肉当有真情实意。 然事情的结果是,他的一巴掌,月儿在梅坞的出现,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包括,秀姑的死。 她了解月儿脾性,清楚他绝不对自己兄弟下手。所以她让秀姑刺杀老大,进而引出月儿。 区别只在,秀姑奉命刺杀,逃走时想的是玉南薇必定会救自己。实际是,玉南薇在放她出来时,她就是一枚被舍弃的弃子。 因为月儿要保护他的母后,他不可能让秀姑活着回南薇宫,给自己活捉人证的机会。 而自己,则是因为月儿的存在如何也不会对其赶尽杀绝。到底,他对他们母子是有亏欠。 从表面看,不过是一个女人的求而不得。 她的任性,她的手段,似乎都情有可原无可厚非。 事实呢?事实是当晚玉南薇清楚他不会真的废后,因而故意激怒自己打了那一巴掌。 如今才有了照红妆奉界主之命,要替他们的公主讨公道,讨说法。 良久,他才吐出一口浊气:“终究,是孤低估了她。” 否则,之前两境如何磕磕碰碰都止于摩擦。不会真的全面掀开,一旦邪人这边问题解决,便可腾出手处理。 现在,则是挽弓搭箭。 师出有名…… 第二百二十八章:少真无一的邀请 宝德殿内,一室的寂静。 玉南薇那边显然是被低估的厉害,因而导致他们本就艰难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 杨允道:“主上,我们现在要去南薇宫找魔后吗?” 弦不樾靠在椅内,瞟了眼案的信,半晌才开口道:“不用,你去请文宰过来。” “是,臣这就去。” 说罢,作礼告退。 等他走后,弦不樾坐在宝德殿上,因心中杂绪,决心出去走走。守在殿外的侍卫要跟上,却被挥手驱散。 理由是,他想一个人静静。 于是,无人跟随的他一路走到了南薇宫外。望着朱门高耸,红墙绿瓦,刹那间他站在外面犹豫了。 薄薄一扇门,终其一生。站在外面的人不愿走进去,住在里面的人不肯踏出来。 侍女碧云是新调来伺候魔后的,梳的一手好头,取来一只金簪替魔后戴好,扶着云鬓朝镜中仔细端详。 道:“娘娘,主上在外面,咱们不需要去迎一下吗?” 魔后闻言,抬眸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还有身后的人,不咸不淡道:“本宫一介魔女之身,迎什么? 现在的王城百官,只怕早就按耐不住要废了本宫。 碧云,你要和本宫说这些你都不知情吗?” 碧云慌忙跪下请罪道:“娘娘赎罪,奴婢……奴婢是不忍娘娘花容月貌,却……却……” “却什么?却独守空闺,如坐冷宫吗?”魔后回眸,眼底杀机一闪而逝。 跪在地上的人无从看见,只伏首连磕数下,颤声道:“奴婢有罪,娘娘尊贵之身,无需男子垂爱,一样可以叱咤往来。 是奴婢眼浊,浅见了。” “起来吧,入了南薇宫,你只需记住一件事即可。” “什么事?”碧云从地上抬起头,看着魔后娇好的容貌,犹是觉得胆战心惊。 魔后取来一只描金画凤的锦盒,东西不大做的小巧精致,里面装的是口脂。 用尾指挑了一点在唇上轻轻晕开,道:“认清谁你的主人。” 她这话一出来,碧云便瘫坐在地上半晌不敢接腔。 “本宫不管是谁让你来的,但你要明白,本宫最讨厌事主二心之人。 否则,你背后的不会放过你,本宫亦不会让你有命活着走出南郊宫。 你说,本宫和你背后之人动手要你小命,谁会更快一步呢?” 碧云半伏在地上,气喘吁吁,吞咽道:“娘娘教训的是,奴婢定会做到事主尽忠,绝不敢有二心。 恳请娘娘饶命,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起来回话。” “是,多谢娘娘。” “你去看看那个讨人厌的走了没有,倘若没有,就给本宫撵走。” “……遵命。” 碧云捂着噗噗乱跳的心,又怕又心惊的走向门口,双手搭在门环上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才一鼓作气拉开大门。 侧身挤出去一看,还好天主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这才擦了头上的冷汗回去复命。 弦不樾回到宝德殿,此时守护宝德殿的侍卫已经各自回到属于他们的位置。 经过他们时,望着空荡荡的大殿,道:“杨允还没有把文宰请回来吗?” 某侍卫拱手道:“是。” 听罢,他默默无言走入大殿,回到那高处不胜寒的王座。 暗自忖道:都这个时间杨允还没有把人请回来,莫非路上遇到了麻烦? 实际是,杨允赶到少真府说明来意。少真无一此回没有托病,叮嘱三味看好槿院,便随他一同离开。 只是行到中途,突然让杨允改了道。先到了望云客栈,掌柜见他来,那是慌不迭的出来迎接。 点头哈腰道:“见过文宰,不知大人此来有什么是小民可以效劳的?” 少真无一目光微敛,打量店内的陈设,漫不经心道:“百里公子在吗?” 掌柜的愣了愣,点头道:“在,需不需要小民现在去请下来?” 少真无一没有回话,只是微微颔首。 掌柜的会意,急急忙忙奔上二楼。边走边暗想,这百里公子真是他命中的贵人,自打他住进客栈,这贵人是接二连三的来。 身份一个比一个高的吓人,自己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 杨允望着掌柜的消失的背影,眸光自为数不多的客人身上掠过,朝少真无一凑进了些许,压低声道:“不知文宰此举,意在为何?” 少真无一长身玉立,清早的微风吹的他衣袍款款而飞,像极了要乘风而去一般,道:“此子,是个妙人。” 也许未来成或不成,都系与此子一身。 正说着,掌柜的已将人请下楼。 素鹤本身在得知御魂门出事以后,便在和众人商议往后如何应对。不期然掌柜的跑上来,说文宰有请。 故他仅来得及嘱咐几句浅话,便匆匆撇了众人下楼。 掌柜的殷殷在前面引路,时不时提醒道:“公子,小心脚下。” 素鹤颔首致谢,在看到少真无一时加快了步伐,须臾即到跟前。 “见过文宰,见过杨大人。” 二人还礼,少真无一道:“劳公子随在下走一趟,路上再和公子解释。” “请。”素鹤心知少真无一无事不登门,能让他屈尊亲来,必然是有要紧的事儿。 再看杨允也在,看来事情和天主脱不了干系。能让天主在意,令杨允奔走的不外乎是御魂门造成的动荡。 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 马车还是那辆马车,似乎自从少真无一称病以来,杨允便成了他的专用车夫。 杨允不觉得奇怪,少真无一更是坦然受之。王城的百姓看在眼里,也没谁觉得哪里有问题。 似乎,一切合该如此。 杨允请两人上了马车,自己坐在前面驾着回王宫。 路上,少真无一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素鹤听完,道是果然为了此事而来,因此并无多少惊讶。 “公子不觉得震惊?”少真无一问到,究竟是一派被灭。这反应未免凉薄了些,或者说或许冷静。 如此,对方应是早他们一步得知了消息。 “震惊的。”素鹤靠在车厢上,随着马车的奔跑,为之摇晃。 道:“不瞒文宰,我今早就已经得知御魂门被害的消息。 起初也是惊愕不已,到现在才堪堪把心定住。” “哦?是令师兄不风掌门派人告知的吗?” “非也。” 闻言,少真无一抬眸看向素鹤,心中斑斓微起,不动声色道:“愿闻详情。” 素鹤也不瞒他,毕竟有些事只要稍微花点时间,要查出来费不了多少功夫,兴许一盏茶的时间都用不到。 道:“我同缺前辈、轻尘拜访贵府时,同时拜托友人云行雨前往御魂门。” “云行雨?可是上次在宝德殿外等候者之一?”邹寂人因为跟着林卯往年作恶过多的原因,关于他的形貌,坊间或多或少还有一些传闻。 剩下一个他并没有见过,那自然应该就是素鹤口中的云行雨无疑。 “正是,从蒲济城赶回来,路上我便担心出事。 常帶子(虫子)当日退的太过轻松,加之他连日无甚动静,恐他剑指蒲济意在御魂。 届时,八风岛的不幸将重演。 只是,没料到终究是晚了一步。云兄赶到时,御魂门上下几无幸免。”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缘故。”少真无一顿住,沉默了片刻道:“如此说,云行雨即是亲历者。 在下冒昧问一句,行掌门等是否真的脱险?” “千真万确。” 如此,少真无一才放心点头,道:“公子可知在下为何要问这些?” 素鹤斜眸微抬,敛了敛,道:“料文宰已经得到消息,天主应也知道的不差。” 少真无一道:“此是其一。” “莫非还有其二?”说到这里,素鹤顿时心下紧提。目下御魂门出事已经使欲海天乃至王城俱都是动荡不安,人人自危不说。 假如此时再另生变故,岂不是人陷泥淖再添重负? “确有。”少真无一道:“不过,此事需你面见主上,到时自知。 在下如此问,是想先同你确认,而后才好决定其他。” 话音刚落,马车外杨允高声喊道:“文宰、百里公子,我们到了。” 两人在车厢内互道一声请,最后是少真无一坚持礼让,素鹤推却不过先下的马车,他随后。 甫立定,才知杨允直接把马车赶到了宝德殿前。 少真无一睇了眼杨允,对素鹤作礼道:“公子,请。” “文宰,请。”素鹤还礼。 杨允会意,即叫了两个侍卫把马车赶下去,自己走到殿外静静候命。 弦不樾见到少真无一便觉心中安定不少,在看到素鹤与之同行时不免吃了一惊,登时拿眼神询问。 少真无一道:“臣下见过主上。” 又回眸看向素鹤道:“百里公子是受臣下邀请与臣同行,失礼之处请主上恕罪。” 弦不樾摆手,哪会同他计较?道:“即是爱卿所邀,那咱们便直入正题。” 说白了,照红妆一事事涉欲海天。本也与宗门之间有撇不清的关系,素鹤来了也正好。 省去事后,再请一趟。 遂唤两人上前,指着案上:“这里有两封信,你俩都看看。” 两人依言,各自从案上取信一封阅读。 旋即,又换信互阅。 素鹤在看到魔界寄来的书信时,眸子倏然冷凝。 “天主……” 第二百二十九章:糟糕的母子情 弦不樾把魔界的信和春秋翰墨的信都交给两人看,然两人的反应则各有不同。 素鹤震惊于魔界兴兵的理由,少真无一则坦然受着,对天主后院起火那在意料之中。 把信还回案上,退至台阶下,道:“主上,对此可是已有计策?” “并无,孤正为此事烦心,何来计策一说?”倘若有,也不会差杨允把你召来。 他虽对玉南薇无感情,然她终究是月儿的母亲。真要动她,无疑是触了那孩子的底线。 且以他的天资禀赋,欲海天势必要交到他手上。老大虽好,却只能做个盛世太平君主。 落到乱世,守有缺,攻不足。 老、二、老三就更别提,这两个不做个富贵闲人,就只能做个打前锋的小将,里外俱不是为君为主的料。 唯有老四,心性禀赋无一不是天赐的人选。 只是他无心权位,任凭自己威逼利诱,他依旧是我行我素,浑然不听不管。 少真无一道:“讨论此事之前,我等先说御魂之事。” 顿了顿,对素鹤道:“劳公子为主上,再详尽说一遍。” 素鹤闻言,明白他的用意,遂将云行雨所述一一道来。 待他讲完,弦不樾的面色愈发的凝重,连同大殿的气氛都似在刹那凝结冰冻。 他道:“以上这些便是我所知的,相信与天主所知的并无差别,只不过要如何处理,就看天主您如何决定。” 然而他说的轻巧,弦不樾的心可不轻松。 蹙眉睇住素鹤,愁绪满心道:“公子身为无生门之解印人,不知你对御魂门这位尚未现身的解印人有何看法?” 其实事情大概会如何,他心底已经有想法。但是人怎么说呢?习惯性的会抱有一丝的侥幸。 并不是说拥有这种想法就是十恶不赦,不应该。而是,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这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残忍。 与人交战受伤,那是敌人砍的。然侥幸,则是每一刀……都是自己往心上戳。 素鹤道:“以在下浅见,御魂门这位解印人现世势在必行,这点咱们改变不了。 能做的,便是在邪人找到他之前,先一步将他带到王城或其他隐秘地方安置起来。 否则一旦邪人得逞,后果将是此消彼长。” “你说的也对。”弦不樾默然点头,脑海中思索了片刻,同少真无一道:“爱卿,此事劳你费心。” “臣领命。”少真无一执手作礼,低头眼神交汇的一瞬,是他们多年的默契。 弦不樾拍着膝盖,招呼两人道:“好了,此事先按下不说。你二人讲讲魔界这封宣战信,当如何看? 昨夜有一批老臣跪在灵婺园,孤好说歹说才把他们的情绪安抚下去。然再下去,并非长久之计。 废后呼声愈见高涨,如此一来等同于增加魔界开战的理由,届时情况更加难以收拾。” 一巴掌,已经给了魔界实打实的宣战理由。再来废后,无疑是坐实此事再加以扩大。 人家正愁杀人刀不利,若顺了那班老臣的心,相当于自己把刀磨锋利交到敌人手中。 然不废后,则民愤难平。 闻言,素鹤将信还给弦不樾,退到台阶之下,静静默立。 魔界攻打欲海天,虽说人人避不开,他不该置身事外。但废后一事,如何也是天主和王城内事。 这事,他不好插口。 遂眼观鼻鼻观心,先聆听。 少真无一双手交叉拢在袖子里,垂眸道:“此事交给臣下,臣会让他们闭嘴。” 平平淡淡一句话,硬是让他说出了森森然的杀气。与他不食人间烟火谪仙模样,大相径庭。 跪灵婺园?想到这里……他不禁心里冷哼了几声,亏他们做的出来。 一个个拿大义威逼,忘了自家的脸不比别人的鞋底干净。 脑袋让他人提着走,还当对方是好人,更觉得自己忠肝义胆无人能及,却不知这里面的水究竟有多深。 不过,他不难猜出是菰晚风、百里流年在背后捣的鬼。借着魔界做由头,各自敲打着小算盘。 但不知,在这件事上他们各自出了几分力? 一个是邀功展现自己,好逼迫天主放权求人。一个,则是不忘敲打警告,谁才是欲海他真正的主人。 弦不樾听罢,颔首道:“有劳了。” 很多事情,他受制于天主之位多有不便。另外,监察天司也盯得紧。 然少真无一会比自己行事要方便的多,这些年也多亏少他,自己才不至于满手血污。 缓了缓心神,他对素鹤道:“孤冒昧问一句,假使邪人先一步找到御魂门的解印人,公子这边可有计策?” 说到底,素鹤解印人的身份有利也有弊。用的好,那是一把杀敌无双的利剑。用的不好,反伤己身,加速欲海天消亡。 素鹤垂眸微敛,此事他也考虑过,道:“计策不敢当,不过一点浅见。倘若天主不弃,在下这便讲来。” “愿闻其详。”弦不樾端正己身,静等下文。 “关于此事,素鹤的看法是……” 说话间,杨允在门外悄悄往里看,见三人谈还算可以,遂挪转目光看向他处。 恰遇上弦歌月回宫,忙急急下了台阶拦住疾行的步伐。 弦歌月登时黑了一张脸,本就因为得知被亲娘利用,气的血气直顶脑门,现在又让杨允当场拦住,还以为弦不樾又要拉他去说教。 瞬间火冒三丈,怒道:“让开,别以为他罩着你,小爷就不敢动你。” 杨允也不恼,反而恭敬有加道:“月殿下回来,可是要回小大宫歇息?还是要去南薇宫看望魔后?” “这和你有关系吗?他自己不来,就派了你来说教,算什么事?”弦歌月心下越发火大,直道这厮仗着弦不樾管的有够宽。 “月殿下误会主上了,此来是臣的私心,主上并不知晓。 不信,您可以去宝德殿,看看主上是否忙着和文宰还有百里公子商讨要事?” 弦歌月斜眸,扯起嘴角不屑道:“要事?是要忙着废后,给他的子民一个说法吗?” “不是的。” “呵?不是,你觉得小爷会相信?” 杨允急了,看来跪园一事四殿下已经知道,眼下正和主上着急上火。 忙弯腰拱手道:“殿下,主上是您的亲父,他对您的爱胜过所有人,这点您是知道的。 何必为了一口气,伤了父子和气?” “少替他说话,滚开,别挡小爷的去路。” 不提父子情还好,一提那是直接捅到马蜂窝。 霎时他怒上眉山,一把将杨允推飞三四丈远。 好在杨允底子并不弱,拂尘一甩登时后移飘飞落地。 然待他回神,弦歌月已经怒火腾腾杀向南薇宫。 杨允暗道:坏了。 让月殿下就那么直闯南薇宫,不知又得惹出多少风波。搞不好,殿下的愤怒都在魔后的算计之中。 顿时回眸看了眼宝德殿,一咬牙一跺脚快步追上。 而走在前往南薇宫的路上,弦歌月的确是已经让怒火将理智焚烧的所剩无几。 他不是那种没了母亲疼爱不能活的人,换句话说,他可以接受魔后所有事情,她爱不爱他都无所谓。 但他总想着或许是因为弦不樾负了她,所以她才会如此如此。然事实上,被负的人似乎是自己、是弦不樾。 这女人一次又一次利用他们,踩踏他们的底线,从而达成她想要的。为此,她可以不计任何方法。 包过他,曾经他以为再如何不是,母子血缘的天性,她终究待自己有一些不同。 事实证明,他和旁人并无不同。当利用则利用,不利用那是他们还不够资格被利用。 与此同时南薇宫内,魔后确实如杨允担忧的那般坐等儿子打上门。 吩咐碧云:“你去将那好看易碎的物件通通摆出来,而且要摆在醒目夺眼的地方,明白吗?” 碧云有些吃不准,她自前面被敲打后,现在办事是竭心尽力,不敢有半点大意,停下手中洒扫的活儿,捏着衣角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一会儿的功夫,她进进出出果然在屋内屋外门口,摆了好些易碎的玩意儿。 等弄的差不多,才大着胆子问道:“娘娘,咱们为何要摆这些?” 玉南薇靠在软榻上,剥了一颗雪白果肉放入唇齿之间,慢慢咀嚼道:“没什么,一会儿本宫的好儿子要来罢了。 做母亲的,哼……总得重视一下,你说是不是?” 碧云听得脊背发寒,擦拭瓷瓶时险些没扶住,手忙脚乱扶稳后,才看向魔后悻悻道:“是……娘娘说什么,都是对的。” 她毫不怀疑自己说不是会有什么下场,因而将头低的不能再低,只愿没长耳朵才好。 听不到,就不会听到不该听的。 玉南薇施施然的剥她的果肉,道:“去门口看看,可别让本宫的好儿子来了又走了。 假使到了,你可得把人好生迎进来。” “是。” 碧云不敢有二话,抹布都没放,就出了钰璟殿。 同一时间,就在她靠近南薇宫大门时,弦歌月也到了门口。 然当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时门外并无弦歌月身影。 急忙跨过门槛,便寻却并无人迹。 “奇怪,人呢?” 第二百三十章:不能 碧云杵在门口百思不得其解,而隐在暗处的杨允可算松了一口气。 庆幸秦漠赶到,叫走了怒火中烧的弦歌月,以免接下来生出无谓的风波。 待碧云回到南薇宫内,关上大门,他这才小心转回宝德殿。 此时,殿中的三人还在就着诸多事宜仔细商议。 再说弦歌月自打被秦漠喊回小大宫,心中还是老大不乐意。 半晌,吐出一口浊气冷眼注视着秦漠,道:“你最好给爷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爷今儿就拿你先点天灯。” 秦漠一头黑线,知道您不爽,您也别这么小孩气好不好?知道的,您有满腹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缺爱要不到糖。 然,不等他开口,某人先坐不住了,黑脸道:“欠打是不是?收起你那对破照子,不然爷儿不敢保证不挖了它。” “是,属下我转过去不看总行吧。”秦漠无奈,说着还真的把身背过去。 看的弦歌月牙痒痒,偏偏一口气怄的发不出来。 阴沉沉道:“说,究竟是因为什么耽误本宫找那女人算账?” “今早有一个长得美艳的妇人点了忘忧的名。” “妇人?”弦歌月顿住,什么时候这女的还男女通吃了?道:“可有查出对方来历?” 秦漠摇头,就是查了查不出结果。才觉得事情大有蹊跷,这才跑来找您:“底下人的报说,是查无此人。 活生生一个人,就像凭空冒出一样。” 弦歌月闻言,登时冷静下来,沉吟道:“加派力度查,风过留痕,雁过留声。 不管她是精是怪,只要她出现了再仔细也会有抹不去的痕迹。 你叫他们仔细些,别漏了重要线索。” “是。” “可知她们都谈了什么?” “据暗处的弟兄说,二人只在屋内喝茶听曲儿并无言语交流。” 弦歌月怔住,没有说话?莫非她们是用神识传音交流? 秦漠道:“非也,二人均不曾动过真元,一丝也无。” 这…… “对了,有人看到清风谷主出现在九曜楼,不过很快就离开了。” “他回来了?”弦歌月挑眉,突然想起老、二、老三还躺着。 顿时心思活了起来,或许自己该去走一趟。 起身对秦漠道:“你亲自带人盯好九曜楼,我去去就回。” “主子这是要……” “去收债。” 某人咬牙切齿说完,话未落人已经射出小大宫。 秦漠翻了个白眼,腹诽不已。去见谷主就去见谷主吧,非整的跟啥似的,真够口是心非。 弦歌月心急见到拂清风,一路将真元催到极致,小星赶月般前往维叶谷。 只是他人刚自云头落下,下一刻拂清风面也不露,一袖子把人拂过几个山头。 气的他跟吃了刀枪剑雨似的站在谷口大骂:“拂清风,你给爷儿出来,有你这么对债主的吗? 爷儿听说你回来,大老远赶过来看你,你到好,这就是你清风谷主待客的道理?” 拂清风闻言,自木屋射至谷口。神态十分淡然九分寡意,压根就不想多待见他,道:“吾的地盘,吾即是道理。” “诶?你把话说清楚,我是欠你的怎么着?回回好心好意,你全都扔去喂狗了是吧?” 一听这话,弦歌月就不乐意了。登时说话跟淬了毒似的,尖酸又刺骨。 “收起汝之唇舌,再无理,可就不是三两座山头。”拂清风霎时甩袖,侧身不在看他。 “三两座?”你这话他娘的也不嫌亏心?那是三两座吗,明明就是你爷的五座。 等等……好像哪儿不对,哎呀,不管了。 弦歌月吸口气,劝自己冷静。这拂清风就是上天派来克他的,跟他生气自己会命不长,为了不让自己走在前头,他得好好用力活久一点。 这样,他才有时间气死对方。 拂清风要晓得他心里絮絮叨叨是这些鬼东西,一定一巴掌把他不知道扇到哪个犄角旮旯。 只听得他道:“你是医者,理论上治病救人难不倒你,对不对?” 拂清风睇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汝要这般理解,吾不反对。” 弦歌月开腔被噎的半死,蓄力再战,道:“爷且问你,邪人的蛊毒你能看出来,也能解对否?” “吾能看出来不假,能解亦不假。” “真的……”弦歌月心头大喜,但是还没等他说完,便受了一盆冷水,险些炸毛。 “但吾不解。” “为什么?” “吾不需要理由。”拂清风傲然的转身往谷内走,弦歌月想追,却让忽然窜出地面的结界生生挡在外头,寸步难进。 激得他用力捶打结界,怒道:“喂?输不起是不是?说两句说不过就放结界,还走人? 是男人,你就给我站住。” 拂清风顿住脚步,负手侧眸冷声道:“注意汝之措辞,不然吾很难保证弦天主不会因此多一个女儿。” “……” 弦歌月气结,但是他拿拂清风没办法。痛定思痛,决心先服个软把要紧的事问了,真把拂清风惹毛了,最后吃亏还是他。 遂道:“算了,爷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 再问一件事,问完我就走。 世人生死你爱救不救,反正和爷没关系。” 心下补了一句,真死了爷还巴不得。直接全都送到阎王殿,一切重新开始,哪儿那么多屁事。 为了救这个救那个,一刻不得安生。问题是救到最后,说不定还是难逃一个死字,那和他本来的宗旨有何差别? 既然最终是回归自己的道,他做啥还得费力不讨好的去救? 拂清风并没有因此回身,但也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平静的问道。 “何事?” 弦歌月见他终于肯好好说话,一时也跟着舒了一口气,理了理思绪道:“我家老、二、老三自万隆城伤好回来,便一直卧床不起。 即至现在,已是浑浑噩噩、六亲不识。 更有甚者,偶尔醒来还会杀害宫人。前后至今,已有不下十余人遇难。你……能否行个方便,随我走一遭?” “不能。”这回不等他开口,拂清风先他一步道:“汝想救人,可惜寻错了人。” “什么意思?”难不成世间你救不了的人,还有别人可以救? 欲海天要有这样的人物,但凡有点野心他们的天主之位就该换人坐,要知道民心何时都是一道不能被低估的力量。 成因它,败亦为它。 就眼下的情况而言,真有如此人物若因此对王城展开预谋,内忧外患的王城决计无法抵挡。 故,拂清风这话说的委实令他费解,不明其究竟是什么意思? 拂清风道:“救他们的人在王城,不在维叶谷。 汝若有心救人,就速速离去。 吾若说的不差,汝之两位兄长应该活不多时。汝在此多耽搁一刻,等待汝的将是天人永隔。 该怎么做,相信汝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请。” 说罢,人即无踪,依然回到小木屋看他的各类医书。 弦歌月怔了好半晌才拽回自己的心神,合着他此次又是让对方扔下跑了。 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清醒,道:“说话老是说的四五不着六,你烦不烦?” 可惜拂清风跑远了,听不到。其实,听到了也不会回答。 他不死心的又喊了几遍,奈何此处主人一丝回应都不带给。末了,更是一阵狂风迷雾刮起直接把人送出不知多远。 等他看清四周处境,脸黑的能挤出墨汁写字。 好你个拂清风,待客无礼就罢了,你他娘的还赶客。呸……说错了,是驱赶债主。 他气不过,但气不过也只能老老实实往回走。 快到王城脚下时,他才猛然想起此行前往维叶谷需要自小桐流域上方经过,结果他来回两趟都忘了去看。 暗怪自己不长记性,如此重要且顺便的机会他都忘了要把握? 可他已经快到了,再回来一来一回也耽误时间。况且,他多跑一趟不碍事,但那两个家伙却是等不起。 心中暗恼,然后闷头赶回王宫。 恰遇着少真无一同素鹤出来,这次他没有让杨允用马车载。而是选择步行回去,其实也是有些私事想和素鹤暗地里谈。 比如,菰晚风宴请邀约…… 少真无一与素鹤侧身退立一旁,二者皆拱手道:“月殿下。” 弦歌月自两人身边走过,粗粗撇过,大踏步往宫内走,仅是点头算作回礼。 二人并未介意,少真无一待他走过,同素鹤伸手虚请道:“我们边走边说,不知昨夜菰家主邀约公子,所谓何事?” “哈……他替在下引荐了一人。” “何人?” “丁繆。” “是他?”少真无一在脑海中思索了一圈,乍然也搞不明白菰晚风葫芦即卖的什么药? 问道:“敢问公子,菰晚风引荐此人所谓何来?” 说到底,丁繆是其的心腹。将自己的心腹推出来,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只是,他一时不明白菰晚风这么做的理由。 素鹤垂眸浅笑,道:“此事话长,咱们边走边说,路上我给你慢慢讲。” “多谢!” 这厢两人渐行渐远,那厢弦歌月走到半道,突然后知后觉回过味儿。 转身急追至宫门口,然两人已经看不到身影,气的他一拳砸到旁边的宫墙上。 “该死。” 第二百三十一章:特别的求人方法 弦歌月追到宫门口,奈何晚了一步,要见的人已经走远。 转念一想,既然人在王城不如先老大那里问过老、二、老三的情况,再去不迟。 遂径直奔至瑞锦宫,见韬晦殿大门禁闭,抬脚一踹,把正在里面谈话的勇王和周乙还有陈留吓了一大跳。 三人面面相觑,勇王怔怔的站起身,道:“四弟……这是有事?” 弦歌月没有说话,陈留见状忙朝勇王拱手道:“陈某先回扶灵阁,倘若再有消息回头再禀。 告辞!” 说罢,躬身退出。 经过弦歌月时,作礼告退。 弦歌月那什么脾气的人?哪里会理,勇王瞧他这样儿感情是冲自己来的,对周乙道:“替本宫送验师。” 周乙躬身作礼道:“是。” 又对弦歌月一礼后,进而匆匆出了韬晦殿碾上陈留脚步。 勇王扶椅而坐,示意弦歌月也坐下,道:“行了,人都走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还是说,你只是来看为兄死透了没有?” 弦歌月翻了个白眼,旁边挑了座儿坐下,道:“我看你这精气神儿,只要邪人没打过来,你再活个千八百年没有问题。” “……那四弟,所谓何来?” 勇王吸了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行,他得缓缓。可不能叫这臭小子气死了,那也死的忒窝囊。 “没别的,就是来看老、二、老三死了没?” “你……想知道二弟三弟的安危,你上他们宫里去看,不是一目了然?跑到为兄的瑞锦宫,可没有他二人。” 勇王斜眸,两手搭在扶手上。他算是看出来了,老四是又想知道结果,又不想放下他那高贵的身段。 合着,拿自己当白工使唤。 弦歌月最烦他那文邹邹,明知故问,没好气道:“少和爷扯犊子,就说死了还是有口气。 耽误了,你自己看着办。” 爷不管了,管了你娘的还挑七找八,当我闲得? 这要不是看在血亲的份上,他他娘的早就一刀下去结果了。活着那么累,还不如死了找解脱。 至于能不能真解脱他不管,反正肉身是解脱了不是吗? “没死,还有口气。”勇王被气的横眉瞪目,然难掩眉宇间的心焦,道:“今早儿醒过一回,杀了两个宫人,被两宫侍卫擒住,重新关了回去。” 说罢,他挑眉忿忿的问道:“你一不救人,二不治病,问那么多干嘛? 心里要是真有兄弟几个,就自己上宫里头看一眼,强过在本宫这里百倍千倍。” “要你管?”弦歌月不屑的垂下眼眸,嘴角勾出一丝淡淡的浅笑,很是欠揍的道:“爷呢,好心给你提个醒。 忘忧那女人已经有动作,你要再逮不住?呵……可别说爷知道消息不提醒。” 提到忘忧,勇王登时懒得管他的话是酸的还是刺的,急切道:“你知道些什么?” 周乙刚刚并未和自己说九曜楼那边有变动,他不怀疑周乙为人,但老四既然肯开口,就不是无的放矢。 必然是九曜楼内中有变,而自己的人并未及时察觉。这是自己的人办事不利,怨不得其他。 “哼,这会儿知道紧张了?爷还以为你能挣点气,架子端久一些。没想到你也是脓包,怂的够快。” “够了。”勇王大声喝止到,感受到自己胸腔喷出的怒火,霎时理智骤然回笼了一部分,道:“对为兄有意见,待邪人之事过后,你要怎么着都随你。 但是,现在你给本宫收敛些,一切当念大局为重。” “行吧,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求爷的份上,爷呢?就给你行个方便。”弦歌月对勇王的愤怒视而不见,歪在椅子里,甚是无所谓的说:“那女人今早接了一位女客,你说稀不稀奇?” 勇王闻听,刚要开口又被他把话头抢了去,抓起摆在几上小物件,有一搭没一搭的上下抛飞:“更稀奇的还在后头。” 说罢,递了一个暧昧的眼神丢给勇王,直把勇王隔应的后背脊梁骨森森冒寒气,就跟阴风突然刺进骨头一样。 干巴巴的挤出几个字:“什么稀奇?” 就弦歌月这尿性,自己问他,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不过,令人讶异的是。弦歌月没有如他所想的去做,而是忽然顿住手上的动作,接住小物件道:“据说她二人在房内一句话都没提,仅是喝茶听曲儿。 你说,是不是很稀奇?” 勇王登时坐直身体,死死地盯住弦歌月,用怀疑又探究的语调道:“会不会……是她们神识传音?” “不是,对方没有一丝真元波动。”弦歌月说罢,起身瞅了眼勇王,道:“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爷还是另想办法。” 说着,他也不跟勇王道别。自己走自己的,大咧咧的走出韬晦殿。 送完陈留回来的周乙看到,忙侧身恭送,等他行的不见人影,顿时匆匆奔回殿。 “殿下,四殿下这是何意?他有没有……”伤着您,对您不利? 周乙想问,但后面的话他没问出口。恐自己的私心,触怒勇王惹其不快。 勇王摆了摆,半晌才悠悠的吐出一句话,道:“他是过来问二弟三弟的情况。” 周乙闻言,低头嘟囔道:“四殿下几时变得友爱兄弟会关心人了?” “这不是重点。” “殿下恕罪,小的……小的不是有意非议主子。” 乍听勇王接腔,周乙顷刻惊出一身白毛汗,赶往跪下请罪,他怎么把心里话秃噜出来了? 再怎么着,四殿下也是主子几时轮得到自己一个做奴才的说长道短?自己这张嘴,怕不是嫌自己命长。 “起来。”勇王没有看他,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几番思想的左右博弈,突然起身道:“你去查查忘忧是否有和一名女子会面,如果查证属实,务必探出对方姓名来历。 记住了吗?” 周乙从地上爬起,拍拍衣摆上的褶子道:“属下遵命。” 行了礼,急急而退。 勇走到门口,看着他一眨眼的功夫奔出瑞锦宫,沉吟了片刻。唤来几个巡视的侍卫,嘱咐他们看好瑞锦宫。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必须要去亲自求证一下。他不知道弦歌月是不是因为已经猜到这种可能,所以他才走的如此匆忙。 又或者说,他不是猜而是肯定? 侍卫们恭送他离开,然后尽职尽责开始守卫瑞锦宫。 弦歌月知道吗?准备的说,知道。但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而是再和勇王互怼的时候,他脑子灵光一现,忽然就想通了那么一个看似没有关系的可能。 然这事,他没时间和老大那个呆子细说。 他得赶紧出宫找百里素鹤,晚了,就真的只能给那两个收尸。 说白了,他相信拂清风的话胜过相信自己。只是,他自己从未察觉。 拂清风既然说了能救,那就一定会有一口气在。 他说能救的人在王城,细数下来,可不就是唯有素鹤一人? 从相识至今,凡见过的人都看得出拂清风待百里素鹤的不同。故在撞见人和文宰一同离开,他对这位能救命的人不做他想。 算算时间,人应该已经回到望云客栈。 要找,当然是直扑目标。 行到客栈,素鹤正巧被小二哥绊在柜台前,原是九曜楼的杏儿姑娘带了一句话过来,让他转告素鹤。 因而,一来二去耽搁了些功夫。 小二哥抬眸看见弦歌月进来,忙越过素鹤恭恭敬敬的上前见礼道:“月殿下,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有什么事情,需要小的伺候?” “一边待去。”弦歌月理也不理小二哥,径直走向素鹤:“你,跟爷儿出来。 爷儿有事儿,要单独和你说。” 小二哥点头哈腰窜到素鹤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打量道:“公子,您小心点。” 这位殿下,可是出了名的难相与。 素鹤瞥了眼小二哥,轻拍他的肩头,道:“无妨,月殿下不是外人。 倘若缺前辈他们问起,就说在下有事一会儿回来。” “是。”小二哥有些怵弦歌月,被他瞪了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 抱着双臂猛搓,激灵灵抖了一个寒颤。 “月殿下,请带路。”素鹤拱手与他见礼,决心快些离开,免得小二哥为难。 弦歌月蹙眉看了他一眼,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挪了挪嘴角后,转身踏出望云客栈。 素鹤对小二哥丢了个放心的眼神,随即快步追上。 也不知穿了几条街,走了几条巷,两人终于走道一处慌宅。 不等素鹤做出反应,弦歌月突然一把刀架在素鹤脖颈上,不带丝毫温度道:“老、二、老三,是你自万隆城让带回的是也不是?” “是。” “很好,你倒是不否认。既然是你,就随爷儿进宫救人。”说罢,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一分。 肌肤便有如棉帛一般,瞬间被丝丝割裂,渗出殷殷血水。 素鹤不慌不乱道:“月殿下此话说的蹊跷,原谅在下听得不是很明白。 在下刚从王宫出来,即见过天主更与文宰同行。从未闻,有何人需要在下相救? 且,在下并非医者如何救人?” “少废话,你救是不救?” “我……” 第二百三十二求药 “我什么我?是大老爷门儿你就给爷干干脆脆,别他娘的娘们儿唧唧,烦不烦?” 弦歌月果如小二哥担忧的那般,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素鹤伸出两指,却夹杂不可推拒的力量,不容其反抗,把刀锋自脖颈处缓缓推开,慢条斯理的肃整衣衫。 略抖衣袖道:“月殿下欲救人,是否能容在下问明缘由? 这无头无尾的话,便是在下有心,恐也使不上劲,你说对吗? 再者,以殿下的手段。若真有心救人,何不前往维叶谷向好友寻求帮助?以他之能为,殿下何足为忧? 又或者,找缺前辈亦可。” 弦歌月暗自讶异于素鹤不露声色的这一手,看来之前自己的刀能架上对方的脖子,那是对方根本不曾有心要提防。 否则,他这把刀能不能架上是两说。 或者说,谁架谁还不一定。 冷哼道:“爷儿就是去了维叶谷,是他说你能救。 不然,你以为爷稀罕找你?” 素鹤怔了怔,才蓦然想起当日两位殿下负伤所沾血迹不少。 彼时心急救人,只想着赶紧让邹寂人把人送走。 另外,也是因为王宫历来多有医门高手留用,便是不小心着了邪人宵小手段,当也能从容料理。 是故,事到如今他都没往那方面想。 毕竟,医门的医术是实打实的强,这点无可否认。 见弦歌月把话挑明,了然的点头道:“原是如此,素鹤尚以为是两位殿下伤势加重。倘系蛊毒,月殿下大可收心在腔子里。” “怎么?你真有法子?”弦歌月挑眉,眼底仍有几丝的怀疑。不禁在心内问自己,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素鹤翻手取出一只小瓷瓶,拔出红绸塞子,道:“此物在下亦不多,还望殿下勿要见怪。” “见什么怪?”少见多怪吗? “月殿下请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他抬眸睇了睇,少是真的少,怪不怪就看你的心情。 弦歌月虽不耐烦,但为着救人,暂压怒火从其言,忿忿不平道:“搞什么鬼?” “此药原是好友所赠,盖因药材难寻成药不多。想来也是因此,才让殿下自个回来找在下索取。” 素鹤说完,小心的倒了两颗在其掌心。 弦歌月自然也是识得宝物之人,药不多。然一颗便是一条性命,两颗即是两人基本保下。 只是,在看到素鹤手中的小瓷瓶时,他还是忍不住酸了。 凭什么他回回不是挨打,就是被赶? 而他百里素鹤,某些人上杆子送药,还是嘘寒问暖?雨大点儿,还怕对方淋死。 真是人比人,得气死人。 将药攥起收入袖袋,道:“行了,爷还要忙着救人,没空跟你叙旧,请了。” 素鹤把小瓷瓶放回袖口,拱手退了一步道:“月殿下慢走。” 弦歌月抬头挺胸,傲气十足走过他前面,突然顿住脚步又走回他跟前。 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素鹤道:“殿下还有他事?” “没事。”弦歌月闻言,到嘴的话让他咽了下去。本来想提醒对方小心忘忧身边的女人,转念一想,自己要是说了不就是自己先低头? 低头没事,问题素鹤是拂清风好友。他来拿药,结果自己将已知消息告诉对方,不就显得自己心虚气短? 那哪是和素鹤低头,分明是跟拂清风那厮低头。想了想,这事儿绝对不能干,也干不得。 于是,顶痛快的一句话。愣是让他说的神神叨叨,云里雾里。 将素鹤由下朝上打量道:“他处处待你不同,想你也有几分本事。这事,你自己查吧。” 说罢,收了结界扬长而去。 素鹤随他脚步走出荒宅,看着弦歌月的背影蹙起眉头。弦歌月这话到底指的是什么? 没头没尾,令人好生费解。 摇了摇头,算了。既然已经出来,他不如先去九曜楼看看。 此时还敢让杏儿找上自己,是她艺高人胆大?还是她,又有新的阴谋要展开? 当然,这些都是他的猜测。在没见到忘忧之前,都做不得准数。 半个时辰后,他自荒宅到九曜楼。不得不感叹,九曜楼就是人世的富贵花,一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不是之前那座荒草漫漫,残花朱红凋落的荒宅可比。 走进九曜楼,小厮牛二即热情的迎了上来,道:“公子果然是长情之人,晓得我们忘忧姑娘前儿个身体不适,今儿就来探望。” 素鹤礼貌的点了点头,心内登时不知激其几层水花,很是熟络的对牛二道:“应该的,但不知姑娘现今可好些? 无端端的,怎就玉体违和了?” 牛二看了看他,大咧咧比划道:“女人家那个不是娇滴滴跟杨柳似的,风吹吹都能满街跑。 不过,您也知道自打姑娘转做清倌儿后,那客人一日赛过一日的多。忘忧姑娘再能干,到底是女流。 这不,好好就晕倒了么。” “这……姑娘可有大碍?”他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又兼眉宇间欲说还欲留,好似真是公子哥儿心慕佳人偏又脸皮薄。 一时间牛二对他的话更加深信不疑,几乎问啥答啥,有问必答。 忙摆手,侧身先请了素鹤至之前的暗阁楼梯,避开与众多人在大楼苦等。然后大咧咧道:“没事儿,听杏儿姑娘说就是累的,没休息好。” 素鹤踩在楼梯上,忽的忆起弦歌月,低头附在牛二耳畔道:“敢问小哥儿,姑娘每日客人无数,可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牛二怔了愣,恍然大悟的指着素鹤笑得很是猥琐道:“哦~懂懂懂,但是公子您放心,我们忘忧姑娘为了您那是铁了一百二十个心。 对您啊,真的不能再真。” 闻言,素鹤闹了满脸红云。他哪是问这个,分明是问的其他。只是明知道牛二误会了,他也不能去解释。 否则,反而误事。 牛二看他这反应,暗到自己果然看的不差。这少年人哥哥爱妹妹,公子爱佳人,就是他娘面皮薄。 说不了几句,不是脸红就是害羞。 看了看前后左右,忽的用手反挡住半边脸,同素鹤凑近了些许,洋洋得意道:“公子有所不知,忘忧姑娘为您那是没得说。 今儿,都开始接女客了。 搁往常,我们姑娘那是正眼不瞧,二眼不看。” “女客?”素鹤脚步一顿,愕然抬首。这就是弦歌月话语中,暗指之事么? 牛二笑嘻嘻道:“可不是,所以啊,您就把心放肚子里。” 说罢,又压低声道:“公子对小的有大恩,这楼里的事儿您大可放心,有咱帮您盯着,误不了事儿。” 素鹤闻言,自袖袋中摸出一只小瓶,悄悄塞外牛二手里,道:“这些都是在下早年所得,虽无甚奇效,但也能救人一时之急。 小哥儿屡次三番为在下费心,还望不要嫌弃。” 牛二又惊又喜,慌的要把小瓶退回去,道:“小的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且都是微末之事,当不得公子如此后赐。” “你当得。”素鹤把药推回去,小声道:“有人来了,赶紧收好。” 牛二听罢,当即纳入袖袋。正抬头,恰好是杏儿到这口查看。 她一早就到了望云客栈,只可惜与素鹤前后脚错开。 无可奈何,交代小二哥几句话,然后回到楼里干巴巴等。 但姑娘已经问过她多次,故素鹤再不来,她恐得受些皮肉之苦。毕竟,是她办事不利。 还好,素鹤没让她失望。在见到牛二把人从暗阁楼梯带出时,顿时松了一口气。 娇喝道:“你这牛二没事绊住公子说长道短,可知小姐在房里等的好不心焦? 哼,我看你真是该打。” 牛二忙拱手作揖讨饶,道:“姑奶奶唉,你就饶了我这一回。 我那不是仰慕公子名声,想和公子多亲近亲近。” “美的你。”杏儿被他那贱拉吧唧的模样逗的噗嗤一笑,发现素鹤还在旁边,忙不好意思的收住,瞪了眼牛二红着脸道:“算了,看着你替小姐办事用心的份上,这事儿就不和你计较。 里面有些银子,你拿去喝酒吧。” 说罢,从袖口招出一小袋的银子。看份量,还是不少。 牛二接着打赏,登时拱手拜拜笑嘻嘻的转下楼梯。掂着袋子,暗暗道忘忧姑娘的人出手就是大方。 这银子,够他叫上几个哥儿们出去胡吃海喝一顿。 杏儿看牛二离开,对素鹤作礼道:“公子,请随我来。” 转身低头在前面引路,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芳心更是噗噗乱跳。 暗道:死丫头,想什么呐?快醒醒,这可是小姐要的人。东想西想的,是皮痒了想挨揍么? 素鹤跟在她后面,见她越走越急,两只柔荑更是啪啪拍打自己,不知其为何如此,道:“杏儿姑娘为何要打自己?” 杏儿脚步猛顿,差点没因他的咬上自己的舌头,又羞又急,偏不敢回头。十指拧巴在一处道:“没……没什么,就是有点痒。 再往前就是小姐房间,公子自去即可,我去把其他客人疏散一下。” 登时腰肢一摆,香风袅袅的去驱散还在排队的客人。 素鹤不甚明白,什么脸痒需要啪啪打?痒,不应该是抓或者……挠吗? 还是说,这楼里的女子都是这般稀奇古怪? 杏儿只是个丫头,纵使少女怀春,又岂会好意思说明白?且这种事儿,从来都是女儿家羞答答的好比当初早晨初开花儿,娇艳却又最是低头那一抹羞涩动人。 等她把客人都散开,回眸时素鹤已经走进房间,房门也为之关上。 再想想自家小姐的手段,霎时一腔热情顿时冷了七七八八。别人不知道小姐为人,她作为贴身丫环,多多少少总是晓得多一些。 什么春心,什么萌动,都该死的去见鬼。 理了理心绪,乖乖做好自己该做的,绝不越雷池半步。 素鹤见到忘忧,关其面色确实多了几分苍白。然更添其西子病态柔弱之美,愈发让人想抱在怀中好好疼惜。 忘忧倚在枕头上,巧笑倩兮道:“怎么?公子是不认识我了,还是……心有所愧?” 第二百三十三章:为什么 素鹤侧眸,睇了眼关上的房门,道:“确有几分陌生,这才几时未见?姑娘,何故落得如此憔悴?” 忘忧浅浅一笑,很是慵懒妩媚的换了姿势,近似趴在枕头上,那胸前一派春光顿时呼之欲出。 但见她斜支云鬓,道:“有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与公子这究竟算隔了几个秋? 想来,我这算不算害了相思?” “姑娘风趣,还是一如既往。” “啧啧啧,公子愈发无情了。就是说一声忘忧为你害了相思又如何?左不过就是一把裹着蜜的砒霜,吃下去的是我,为此丢了性命的也是我。 就向,这里……” 说罢,她侧过身,嫩葱的手指点在心口。 而那一点,恰好点在当初悯殊剑贯穿溪芫身体,使其毙命的位置。 素鹤眸光不可控的瞬间变得深邃,就像一潭碧水吸引着遇上的人,想要一探究竟。 忘忧也是如此,她本来是有意撩拨素鹤关于溪芫的记忆。不曾想,一个男人的眼神会有如此不可思议的意思。 探究间,不觉多了几分的玩味儿。 眉目婉转的睇向旁边的矮凳,揶揄道:“公子?生气了?还是真的和小女子生分了? 是不是?我若不主动唤公子,便是上前与我坐近些公子都嫌弃?” 素鹤垂眸,敛了眼底神光还如平时无二,依其意思上前坐在矮登上,抬眸看向她道:“在下说不嫌弃,姑娘可欢喜?” 刹那间,两人眼神交错,似有电流劈过闪出滋滋火花。 忘忧片刻间心神漏了一拍,自己虽是有心撩拨对方。但看素鹤反应,不知他话里到底藏了几分真? 还是,假的…… “怎么?姑娘不喜欢?”素鹤向后一仰,拂袖调整坐姿。 而两人视线,又不知无声无息杀了几个来回。 忘忧闻言,身姿袅娜的缓慢坐起,重新拿枕头垫好,道:“岂会?能得公子此话,小女子心中实是欢喜非常。 这不,听得好生感动。” 说罢,两行清泪瞬间垂落。 端的是我见犹怜,若叫旁人看去只怕心肝儿都得化咯。 素鹤亦眼底微微有了变化,却摁下不表。然他这番做法,更显得其心境并不太平。 这让忘忧很满意,有反应就好办。任你狡猾好似个油炸鬼,凭的有情却是如何也藏不住。 而藏不住就有藏不住的事情该办,再看着素鹤时,内心顿时有言语难以描绘的愉悦。 道出自己私心筹谋甚急之事:“既蒙公子不弃,那小女子就大胆的说个事儿。 我听闻公子随侍之人皆是一时无两之辈,而我则是有心恋慕敬重公子。不如,公子行个方便,允我一个恩典。 容忘忧斗胆,做东宴请诸位,交表我对公子的心意。” 她之所如此,说起来还有个插曲。 原本在遭人素鹤暗算之前,虫子与她定计,待他攻到王城脚下之时便是两人里应外合之日。 虫子在万隆城首战告捷,又兼气势如虹。她思索着攻破王城指日可待,遂加紧时间寻找傀儡目标。 未免惹人生疑,她让已经被蛊毒控制的傀儡们先找她解毒。借此营造自己红火不可思议的局面,吸引那些爱猎奇贪新鲜的人进来。 如此,以期尽快聚集一批人方便到时候举事。 没想到素鹤突然回来,自己更是遭了对方暗算(其背后之人)。 醒来之后,既遇上红寡妇登门。 其来意非常明确,查出云行雨的身份和休门的下落。至于里应外合破城之事,暂且压后。 至于原因,则是王城隐有他们还不知的高手,眼下还不是破城的最佳时机。 首要任务,仍是盯住素鹤找出其他解印人。 于是,就有了这出美人计,更欲再上一道鸿门宴。 素鹤抬眸微微挑眉,似松了一口气道:“此不是难事,在下听闻姑娘近日有了特别的客人,可否也为在下引荐一番。 在下肉眼凡胎,想看看这为独具慧眼巾帼是何方的佳人?” 忘忧闻言,愣了愣,好几息才缓过神。好家伙,原来也是有备而来。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红寡妇赶来,说定她有绝对的把握。身份的事,不用自己操心。 至于消息这么快到了素鹤耳朵里也正常,红寡妇进楼是大大方方而入,而她也没有瞒人耳目。 人多眼杂,传出不意外。 况且,这楼里楼外多少勇王安排的眼线,还有那藏在暗中蛰伏的就更不用细说。 状似惋惜的叹道:“公子说的是,我对这位佳客亦是喜欢。 只是,她来的突然去的匆忙。并未留下地址姓名,倒叫我从何处替公子找来这等佳人呢?” 素鹤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起身道:“如此,确实为难姑娘。 不如,容在下先回去向几位好友做个请教,也好再来告诉姑娘他们是否能够抽时间前来?” 忘忧靠在枕头上,险些没因为用力过猛掐断自己的指甲。这厮现在简直是油盐不进,不见兔子不撒鹰。 合着自己不答应,那么接近云行雨这事也得泡汤,休门之事就更是不用多想。 好半晌,她才缓过这份儿尴尬,悻悻又讨好的道:“公子此话亦有理,不若你届时回去问过诸位。 我呢,也去访一访佳人芳踪如何?” “倘能得姑娘若此,那自是再好不过。”说着,便要作礼道别。 忘忧娇嗔的拍手,揪着锦帕在指尖乱绞一气,道:“还真是无情呢,我命杏儿让人给你做了几样爱吃的点心。 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好了。 你这坐不到一刻钟就要离开,可见有多不想看见小女子。” 正说着,门外传来敲门声:“小姐,点心做好了,奴婢可以进来吗?” 闻言,她看着素鹤很是幽怨缠绵的道:“进来吧,你再不端上来。 只怕……” “只怕什么?”杏儿端着几叠点心,用肩膀小心推开一边门,然后侧身踱进房内,再慢慢的把门顶上。 走到桌前,将点心一样一样分开摆好。 “杏儿,你家小姐我好不好?”忘忧起身越过素鹤,牵起杏儿的手,吓得小丫头茫茫然不知所以。 目光无意碰到素鹤时,还以为自己的小心已经被主人看穿。 登时血液退近,白着一张俏脸磕磕巴巴道:“好……好……好呀。小姐……小姐自是最好的。” “那……小姐让你做的事,你是不是都会去做?” “当、当然。” 忘忧翻手取出一把小巧的匕首,蹭的抽出半截。登时寒光耀的杏儿本能往后急退,却没有闪过危险的逼近:“小、小姐,你这、这是?” 自己一念之差,当也罪不至如此呀? 她是有过心思,可这不是还没开始它就已经阵亡。难道错了,连悔改则不行? 素鹤到底是不忍,不忍看忘忧拿一条无辜的生命开玩笑,道:“够了,你这是做什么?” 其举动点燃了他心中的不快,曾经溪芫为了目的也是如此不择手段。与狐天音勾结,连同天后设下陷阱迫害龙三。 虽然这些都是时过境迁后才查出,但不妨碍他对此深恶痛绝。 忘忧愣了片刻,才将匕首插回去,道:“公子这是怎么了?我只是想叫杏儿削削果皮,你怎的生这么大气?” 她显然是明知故问,因为她就是有意做出种种。为的,便是要激发溪芫在其心里的位置。 她要一步步的完成,一步步的让种子在某个地方抽根发芽。 话音一落,杏儿险些瘫软。 扶着桌子小心的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奔出房间。 “跑这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主子苛待人,唉……”忘忧看似幽怨的回眸叹了一口气,而后眼含粼粼波光,点点无辜的将目光移至素鹤身上。 道:“公子这般不问青红皂白,是不怕错怪后悔吗?” “百里素鹤,你会后悔的。” 多么相似的两句话,如同两道闪电惊雷在他脑海来回交织。 忽然间,一道灵光闪过划破黑暗,带来一丝清明。他明白了一件事儿,不管忘忧是不是溪芫夺体重生。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溪芫的魂魄当初逃过死劫。 进而不是藏身忘忧体内,也是和忘忧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他看着桌上几碟子精致的点心,确实无一不是他所喜欢的。上前捻起一枚放入唇齿,轻轻的咬下。 味儿还是那个味儿,打量着手上的点心道:“能和我说说,姑娘是如何知道此物怎么做的吗?” “我……若是说,是它告诉我的,你信吗?”忘忧牵起素鹤的手,慢慢的摸上自己的脑袋。 感觉到素鹤想要抽离,随即顺势将脸颊在他的掌心,双手紧紧的掣住,道:“怎么?我就这么让公子嫌弃?” “不是。” 他其实不讨厌溪芫,但也谈不上男女之爱。与他而言,溪芫实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特别到既不爱,又无法忽视她的存在。遇事,总是对她格外的宽让三分。 至于原因,则恕他不能言明。 忘忧可不打算让他缩回龟壳,三邪与照红妆的任务她总得达成一样。完成的好了,才能未来的变数中给自己多挣一分保障。 不然这两边,哪个都是捏死她的存在,她拿什么给自己搏希望? 道:“不是?那是什么?你告诉我?” 她的眼中有委屈,有倔强,有不甘,更多的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心疼模样。便当年某个夜晚,也是有人如她一般问他。 “为什么?” 那为什么呢?人和人之间,其实有太多为什么。有太多能解释和不能解释,能解释的还好。不能解释的,它的答案永远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这是个无解的题,当年素鹤没回答。 而今,他同样不答。 左手将点心放回碟中,不露声色抽出被禁锢的右手,拱手道:“多谢姑娘解惑,我会在望云客栈等姑娘的答复。” 说罢,从旁绕开,径直离去。 忘忧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双手,再回眸看向敞开的房门。拂袖一舞,风情万种的飘回床上,斜靠在枕头上。 两指夹住一缕青丝慢慢的滑下,待至尾端时夹起放在鼻尖轻嗅,露出迷醉的深情。 “百里素鹤,你能逃到哪里去? 只要你一日放不下这张脸,你一日都会被我的罗网缠住。 ……” 第二百三十四章:红寡妇在哪儿 素鹤一离开,小云即刻回到一枝春身边报告详情。 一枝春听了她的回告,顿瓜子也不嗑了,将两手随意拍了拍,揪起帕子净手道:“这么说,忘忧那死丫头盯上了云行雨?” 这一说,她霎时有了印象。想当初关于此人,恩公还曾来找自己打听过。如今他跟在百里素鹤身边,想来不是恩公的请求,也是五贼的授意。 忘忧明晃晃的挑上他,可见是有人坐不住,对云行雨的身份起疑,对其背后的休门起疑。 小云道:“夫人,这事咱们管不管?” 一枝春斜眸扫过她,揪着帕子把指头一根一根,慢慢细细的擦拭,好一会儿才咬住鲜艳欲滴的唇瓣道:“先不管,五贼不是俗人。 他既然敢把徒弟放出来,说明他已经有了相当的心里准备。” “夫人讲的也对,只是,今早楼里已经传遍忘忧接了一位女客。 二人相处亦古怪的紧,不说话不干嘛,就听她谈了好些首曲子。夫人不觉得,这中间很有猫腻吗?” “傻丫头哟,你家夫人我不管红尘事,它有没有猫腻跟老娘有个屁的关系?” 小云语滞,之前您不是还让我盯着,多多注意百里素鹤的安危?更要多加留心忘忧的动静。 还说什么你虽然不能插手其中,但奴婢可以。合着您现在,是根本忘了自己说过啥。 一枝春被她那赤条条兼鄙视的眼神刺激到了,捂嘴清咳了几声,道:“那些不重要,她房里的女人,有查出是谁吗?” “没有,听闻此女进楼时自称女半山。可是奴婢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想了好几遍,莫说现在没听说过。 就是很早以前,那也是查无此人。” “女半山?”一枝春垂眸看着盘里的瓜子,忽的一个没忍住。抓了把放在掌心,边嗑边沉吟道:“女半山?没听过……那就是说此人极有可能是化用的假名。 如此,咱们要查她的身份,恐怕在得接着在忘忧身上下功夫。” 小云表示深以为然,心里更是暗戳戳鼓白眼儿。当初夫人要把忘忧捡进楼里,她就不赞同。 哪儿那么巧,这等姿色,还一时让人探不出修为,更关键的是还失忆了。凭这样的容貌心智,她要做什么不成? 非死乞白赖留在楼里当姑娘,而且一开始就没打算做清倌儿。 外表再如何知书达礼,娴静如水,也改变不了一些本质。 道:“那奴婢接着去盯了。” 不屑归不屑,该怎么做她不会忘了。百里素鹤言明要见那位妇人才肯答应邀约,忘忧为了接近云行雨必然会想办法出楼,或者递消息出去。 所以,早些过去保不齐就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一枝春随口吐出瓜子壳,手捻兰花指,道:“去吧,小心点,别打草惊蛇。” “奴婢晓得。” 很快,小云推门而去。而一枝春则仍是坐在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嗑瓜子,嘴里一直喃喃嘀咕道:“女半山?女半……” 小云出了门,旋即将身藏与虚空。要说她的敛息功夫,那也是个顶个的好。 刚靠近忘忧门口,就见杏儿低头遮脸哭唧唧跑下来。屋内更是传来掷碎茶杯碗碟的声音,看样子像是忘美人难得发了怒火。 不禁摇头讥笑,只是笑意刚到嘴角一半,暗道:“坏了,让这厮使计骗了。” 顿时香肩一晃,人跟着射出九曜楼。 等她走后,一枝春也是一步三摇踏出房门,同走过路过的姑娘还有客人寒暄问候,应付完了,慵慵懒懒的靠在栏杆上向张望。 良久,唇角浮现一抹弧度…… 小云追出不多远,就见杏儿拐入一处小巷子,其路越走越偏僻,可见她也是有心防备自己被人跟踪。打算多绕个几圈,好麻痹暗处的人。 事实上,她这么做是有道理的。 因为跟踪的人,除了小云。还有勇王的人,以及弦歌月……双煞宫的人,如秦漠等人。 别人或许觉得双煞宫主很神秘,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那不过他藏的好,把个世人骗得团团。 然而,九曜楼面前,几时有秘密? 所以,弦歌月那点手段忽悠忽悠旁人就好。忽悠她们,那是万万不能。 不过,话说回来。 弦歌月的人明显要比勇王的人靠谱的多,那周乙天天楼外楼内里三重外三重又是搜又是守,又是明察兼暗访。可即便是这样,也没得什么卵用。 实力不济,心思亦不够细腻。 一个是没跟几条街就被耍的团团转,一个好歹多跟了几条街,秦漠就更不用说。 这小子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其一身修为却几个里面最强的。不但人没跟丢,似乎看上去还有几分余力没使出来。 只是,较自己而言。此人虽有余力,然则信心不足。一路皆是远远观望,不敢像自己一样靠得太近。 她找了个隐蔽处,悄然下到实地。然后贴墙小心而行,自拐角处小心张望。 却见杏儿倏然转身,挨她抬起小脸儿。 “啧……”果然,是忘忧乔装扮成丫头骗过众人。 然而,她也好秦漠也罢,守了小半个时辰,都没看到忘忧有什么动作? 就连小云,心头亦是讶异万分。 这女人费心扒拉出来,总不可能是因为闺中寂寞,跑出来体悟人生?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秦漠隐在另一较,位置距离自然没有那么理想。但不影响他将事情看个大概,听个一知半解。 有道是:“恶人嘴里说出的话,虽然不是真的,却也可以看个大概。” 等了许久,眼看这日头越来越毒,变成了晒爆头的那种。 两人皆是抬头望望天,被太阳照的不自觉眯起眼睛。再看向忘忧时,俱都在心里纳闷的紧。 大老远,想方设法跑到了这里总不能是为了晒太阳。 然她既无动作信亦无接头之人出现,那她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秦漠想不通,砸吧一下嘴皮子小心将气息收到极致。对方不是普通人,他还是小心的好。 小云往他这边瞟了眼,暗暗点头。还行,小伙子知道警惕。她也就不用担心接下来因他暴露,或者凭添麻烦。 又过了一会儿,日头爬到正中。 突然,传来一丝极细极微的动静,以感知而言,那便是悉悉索索之感。只不过太轻太轻,轻到不是有心留意都会被忽视掉。 二人定睛望去,乃是一只血纹蛛自地上挨着草皮悉悉索索爬过来。 它目标极其明确,一来就直奔忘忧。 忘忧在它身上也没少吃亏,自然晓得它代表的是什么?屈膝蹲下,朝血纹珠摊开掌心,让其慢慢爬上来。 那血纹蛛顺着她的手臂爬至香肩处,之后更是人性化的直立起来,扒住耳朵一通嘀咕(虫语)。 随后,它自忘忧肩头跳下落在草皮上,快速的潜入其中。 这一幕,看的两人措不及防。 本以为,百里素鹤下了通碟,以邪人渴求解印人下落,尤其是云行雨极有可能会是他们想找的人。照理,这样的大事,背后的操控者应当会亲自现身。 然现实是,他们并没有看到来人只看到了一只血纹蛛。 而且,这只蜘蛛说了什么?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毕竟……(语言不通)。 忘忧看了眼草丛,小心环顾四周,在她确定没有可疑后,才低头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压下因风鼓起的裙摆,快步走出两人视线。 显然,她这是得到指示要回去了。 秦漠见状,二话不说当即远远蹑上。 小云沉默了片刻,看了两人离去的背影,随后她朝血纹蛛消失的方向追去。 红寡妇站在一处峭壁上俯瞰群山,朝山下轻吐一口气,登时群里绵绵雾起。 绕是小云修为不凡,然也没跟出几十里就迷失的茫茫白雾的林中。更甚者,这雾人吸进体内竟有眩晕之感。 小云当即自封几处要穴,随即撤出林中不再深入。 也不知等了多久,红寡妇抬手一招,那还在路上爬行的血纹蛛登时被召唤至其掌心。 轻轻的抚摸其毛茸茸的背部,道:“办的不错。” 血纹蛛扒拉几下爪子,大致是我既然事情办的不错,您也满意。那是不是,该给点奖励啥的? 话说,它最近一张好看的皮子都没有吃到。这嘴里别说淡出鸟儿,它都已经淡的快忘了皮子是啥滋味。 说好的,带它来出来吃好的,玩好的,结果卖力卖半天,啥也没捞着。 想到这里,小东西也有了自己的脾气。 它本就不是凡物,又得红寡妇这些年邪术浸养,那灵性更是非比寻常。除了不能化成人,人懂它都懂。 人不懂的,它也懂。 红寡妇给了它一个脑瓜崩儿,笑骂道:“小红红,你这就不乖了。 老娘背后之人还没查出来,你就急着那点口粮,是想坏老娘的好事吗?” 血纹蛛两只前抓住搭在一起,做作揖状,连道不敢。 看的红寡妇登时眉目间神采飞扬,改崩为抚,望着山下道:“就数你机灵。” 而血纹蛛虽然没捞到点心,但是被夸了心里还是跟美的。又在她掌心蹭了蹭,主人啊……打个商量呗,皮子吃不着给点好喝的打发也行啊。 人家好歹出力了不是,怎么着大小是功不是? 红寡妇哪会不知道它的小心思,遂将它置与呼之欲出的雪白上。 它也是个嘴挑的,明明哪里的血不是喝?但它偏要吃那两团精华所在,搁别的地方看也不看一眼。 好在红寡妇对此很是宠溺,由得它随意尽兴,想吃哪儿吃哪儿。 到底,小东西也是她当初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得到这么一只。是故,诸事她都宝贝的紧。 等它吃饱喝足,红寡妇任由它从前爬到脖颈处,道:“吃饱了?” 血纹蛛两只前爪子扒拉扒拉几下,像是在说:还好还好,就吃了八分饱。没有好看的皮子,吃啥都少了一股味道。 红寡妇乐了,小东西越来越得劲儿了,道:“给你吃,你还挑上了? 下次,饿个十天八天再说,还反了你?” 说罢,也不管血纹蛛的惊恐将身没入虚空之中。 二百三十五章:聊聊下一步 素鹤自离了九曜楼,一路直往王宫。主要是为了和勇王说说忘忧这边的动静,叫他注意防范防范。 另外,他顺道问问昱王和穆王有没有得脱险境。 勇王本身还在养伤期间,倒不是秀姑当初真把他伤得多重。说是伤,更多的是心结难舒。 乍见素鹤到来,眼底不免有些惊讶,起身让侍女先下去备茶,然后再请素鹤入座:“公子怎么有空来本宫这里?” 讲穿了,他心里对素鹤造成十城九空的局面,还是有些上火。虽然这事后面也说过,但到底是意难平。 故再见面开口说话,难掩一股酸味。 素鹤晓得他的心思,因而并未往心里去。再说,这事确实是自己造成的局面,人家怪也怪的在情在理,没什么可不痛快。 他看着勇王道:“不瞒殿下,在下刚从九曜楼过来。” 一提九曜楼,勇王立马改了神色收了那股子不平,沉吟道:“怎么?她有动作?” 说罢,凝神细思了一会儿。 暗道,这事儿没听周乙回来说。要是有情况,照理应该有消息递回来才是。 “是。” 话音刚落,侍女端了杯茶过来,放在素鹤旁边的几上,然后作礼退下。 素鹤拖过茶杯,将杯盖微微揭开搁住放凉,道:“她,不……确实的说是她背后之人盯上了云兄。 故想借她口,从我这儿约见云兄,好探虚实。” “云行雨?”说到此人,他还是有印象。一个看上去不管事,却比百里素鹤更加难以捉摸的人。 百里素鹤让他们顾忌再三,那是因为其出身,以及背后复杂的关系。然云行雨,则是因为其本人。 只不过想他百里素鹤既然敢用,说明此人可以信任。 素鹤颔首,再无二话。 这下勇王坐不住了,道:“她找云行雨做什么?还是说……你和本宫透句实话,这云行雨究竟什么来历? 那女人,怎滴就盯上了他?” “具体素鹤也不是很清楚,而云兄的身份乃是出自休门,是五贼大师的弟子。 另外,忘忧今早接了一位女客,殿下知道了吗?” “那又如何?”他沉下的眸子,忽然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 老四没有骗他,只是他们母子一个要杀一个要救,究竟图的什么? 还是说,这是魔后的计策。故意做出母子不和分裂的局面,好让大家掉以轻心,从而一网打尽? 可是,观老四的举止。仍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身上也并无杀机。 难道,一切只是自己过多忧虑? 素鹤闻言,将热茶端起,打开杯盖道:“不如何,在下有个不成熟的小猜想罢了。” 说着,低头浅尝。 茶是好茶,然人心不如旧时,则滋味亦要淡上几分。 喝茶,有的时候说是品其意境悠远高洁,不如说,品的是一份人情世事的浓肥辛甘。 “什么猜想?” 至此,勇王终于也觉得自己刚刚的态度有些过火。顿时开口间,不觉放低了姿态。 “红寡妇。”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犹如一道惊雷把勇王神魂差点劈的归不了位。半晌,才将七零八碎的心神拼拢。 心惊肉跳的看向素鹤,缓缓道:“何以见得是她?欲海天民风素来开放,有几个异与男女的应该不稀奇。” “是不稀奇。” “那你这话的意思……” “稀奇的是在下提出要见一见这位女客,她犹豫了。” “这……” 勇王想给自己找个借口找个理由,却发现自己好像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素鹤接着道:“正常的情况,不外乎可以或不可以。一个客人要见另外一个人,虽然要求无礼。 但,并不是很难回答的问题。 就答话而言,她用不着顾虑。”而且,这是在自己几次试探之下。 “她最后是怎么说的?”勇王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没说。” “……”百里素鹤,你玩儿本宫呐? “她之目的在云兄,我尚未来的及回去同云兄商议。先到殿下这里,是想提醒殿下近日务必多加小心,恐王宫有异变或有不幸的事情发生。”说罢,将茶随意的放回几上。 顿了顿,抬眸道:“另外,想和殿下请教。敢问昱王、穆王两位殿下现在可好?” 猛不丁的听素鹤提起两个弟弟,他这才想起前不久老四不由分说塞给自己一只小锦盒,说是可以救老二、老三。 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后来他将药给了负责医治两人的御医,经鉴定确实是救命良药。要不是药只有两颗,两人都等着药救命。御医,其实很想留一颗以当学习。 当时他留了个心眼,多嘴问了一句,道:“不知现今之世,谁有此能为可制出这等奇药? 是否可以请此人出世,针对邪人制药?” 不想御医频频摇头叹气,道:“难啊,且不说此人有多难请。便是找齐其中所需药材,只怕也是千难万难。” 他道:“药材不是问题,问题他是谁要去哪里请?” 御医给两人服了丹药才施施然的转过身,道:“大殿下这话说的忒轻巧,可知这里面所需的七阳草,天净水皆不是欲海天所有? 而这只是其中两味,遑论其他。 另外,人倒是好找,请却是不易。此人虽喜救人,却是个依着喜好救人的主儿。” “不用说了,本宫知道是谁。”当话说出口的时候,他格外多了一股疲累感。 药难求,人难找,真是天亡众人不成? 放眼欲海天,除了拂清风,没人治病救人救的那么任性兼随心所欲。 要他救人,可以。 一,你可以不远万里前往维叶谷求诊。拂清风会很乐意救,而且到了谷内你仇家再厉害,他也不会到谷内作乱。 你可以安心养伤,等到痊愈再出去。 二,你如果不知道维叶谷在哪里,找不到去的路。或者说,你不想跑那么远。那也行,不过你就要赌运气。 碰上了,对方分文不取也会救,绝不会看着你死。 前提是,你确实快要断气。 不是此二种,能请动其救人的,难之又难。 后来,自己就那么心灰意冷回到瑞锦宫。不想,素鹤又在提及此事。 顿时,低头斜眸迎向素鹤,道:“公子怎会想起要问两位王弟?” 倏然间,他似是明白怎么回事了。老四曾和拂清风算得上薄有几分交集,前回中了暗算,全赖对方出手。 想来,他必是去找了拂清风。 而素鹤和此人的交情,历来是众人一大谈资。 如此看,药必是拂清风的无疑。至于是经谁的手,再怎么到老四手中就值得玩味儿了。 素鹤怔了怔,浅笑道:“自万隆城一别,一直无缘拜候两位殿下,故今借此机会想问上一问。 殿下若是不方便回答,那就当素鹤没问过。” 观勇王突然因此陷入沉默,料是弦歌月得到丹药并未说明,那他也就没有必要拆穿。 勇王没料到他这么个答案,一时间有种恍惚感,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缓了缓心神,道:“已无大碍,将养两日便可无事。 届时,定让他二人亲自登门,以谢三位活命大恩。” “这却不必,我三人不过是忠人之事,当不得如此大礼。” 说罢,看了眼外头的烈日,道:“叨扰殿下许久,我也该回客栈。 殿下,请了。” “请。” 素鹤要走,勇王自然起身相送。 只不过,刚迈出一只脚,就听得素鹤道:“殿下止步,在下自去即可。” 登时,勇王讨了好大一个没趣儿。 左右人都走了,他也就开始琢磨素鹤所说之事。 凭心讲,得知忘忧猛不丁接了一个女客他不担心吗?答案毫无意义,他比知情的几个都着急。 然他却是几人之中,对此最无力的那一个。 想到素鹤说的异变或不幸之事,他就再也没法子踏踏实实养他的伤。琢磨的半晌,杯中的茶侍女都已经给他换了两回。 越想越不放心,同驻守瑞锦宫的侍卫粗粗交代了一番,便自行出了王宫,沿道儿走,看方向是往抚灵阁而去。 而抚灵阁,不知道浥轻尘是以什么方法说服了陈留。总之此回的态度与上次大相径庭,可谓是对其谦卑有加。 就连灾佘一句同浥轻尘无伤大雅的话,都让他好生训斥了一番。弄得小灾佘登时红了眼眶,跑出客厅。 浥轻尘道:“他乃戏言,实为无心之举,验师何故如此责骂他?” 陈留拱手赔礼,道:“礼数不周,是陈某管教失责,还请浥楼主勿要见怪。” “验师客气了,如无他事,此事咱们便说定了,验师觉得如何?” “陈某自无二话,但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什么案子,总是拖的越久证据越易消失,咱们虽是踏身仙道不在凡尘,这事也不另外。 浥楼主想要查出贵楼的真凶,当有心里准备才是。” 浥轻尘颔首,道:“明白,不拘结果如何,只要验师肯伸手搭一把,轻尘已是感激不尽。” “浥楼主客气。” 正说着,外头隐隐传来灾佘的声音:“大殿下,您来了?” “嗯,你们验师在吗?” “在呢,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带路吧。” 不肖片刻,脚步声越来越近。 浥轻尘收回目光,嘴角噙一抹温婉大方的浅笑,道:“既有贵客驾临,轻尘就不在厚颜叨扰,告辞!” “请。”陈留拱手道别。 一进一出,两相正好擦肩而过。 浥轻尘点头致礼,却是脚步未停。一阵若有似无的女儿香,便好似一片羽毛轻轻从勇王心上拂过。 勇王一脚迈过门槛,顿时回眸看着那袅娜的背影微微出神。 灾佘看在眼里,朝地上呸了一口,嘀咕道:“真没教养,见了大殿下也不见礼,实属可恶。” 话音刚落,陈留呵斥已至:“住口,你对浥楼主无礼在先,怎可诋毁在后?那等身份,也是你可以随口妄议?” “验师?”灾佘不明白以前自己说什么都行,为何现在就不可以? 明明上次,验师是讨厌这个女人。目下才多久,事情便翻了一个天。 “下去。” 验师…… 第二百三十六章:丢失的皮子 灾佘张大眼睛,不明白验师为何现在处处都护着那个女子。 难道,难道就因为她好看,一而再的来吗? 陈留哪会不知道这孩子的心思,可他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和浥轻尘合作能顺利揪出小周庄背后的真凶?他为什么不答应? 鄂华的死,他没忘。小周庄的人命,他也没忘。蛰伏,是为了给凶手机会,让其放松警惕。从而留下蛛丝马迹,乃至致命的罪证。 而这些,他不能和灾佘去说。那孩子说穿了,到底还是孩子,人生阅历种种终究不过一点点。 里面的水深,又岂是那孩子能想象的。 勇王看着灾佘匆匆离开的身影,同陈留道:“他是因为浥轻尘才如此?” 陈留侧身把人让进厅内,迎到上首坐下,叙完礼才道:“是,因陈某上次同此女有过不愉快,这孩子再见到她便没了好颜色。” “哦?还有这事,怎不见你提起?”勇王有些惊愕的抬眸,他记得之前瑞锦宫两人谈了许多,独独没有听其提过这事儿。 “其实也没多大的事。”陈留在勇王下首坐下,道:“此女想请陈某替她勘察疏星楼一案,被陈某拒绝了。后来她再三恳求,一时心软就答应她考虑考虑。 这不,就有了刚才的事儿。” “那?验师现在同意了?”勇王试探的问道,身子不自觉的微微前倾。 “嗯。”陈留颔首,对此他倒不隐瞒,而是直言道:“有一事,陈某一直犹豫要不要和殿下讲?” 勇王不解,坐直了看向他,他们直接还有什么不能讲的吗? 挑眉道:“何事?” “殿下还记得小周庄的人命案吗?” “记得,怎么?你有新的线索?” 陈留道:“殿下当也知道老者的心,陈某一直有保留,得隙即研究。前些日子,在其心发现了一道极其微弱的气息。 如不仔细,很难捕捉到。” “是什么?” 听到小周庄三个字,勇王呼吸瞬间加重几分,似吭哧吭哧,喘吁吁。 “此物想来殿下应是有印象。”顿了顿,道:“便是百里素鹤佩剑的气息。” “不可能。” 勇王闻言,想也不想就给否决了。 陈留亦道:“是啊,所以浥轻尘找陈某为其勘察疏星楼一案时,陈某拒绝。 首先当时百里素鹤也在场,浥轻尘提出此事,陈某既恐打草惊蛇也不想去趟疏星楼的浑水。 能一夕之间除去浥岱山的岂是凡人,陈某没必要为了几句好话,便把自己置入未知的危险中。” “话虽如此,那验师现在为何又答应了她?这不是前后自相矛盾吗?”勇王两肩微耸,双目灼灼的盯着他。 陈留听罢,低头舔过嘴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道:“不怕殿下笑话,道理虽懂,但终究抵不过一丝俗念。 百里素鹤能为如何,咱们心里或多或少都有见闻。且此人亦颇得主上和少真、菰氏两位家主器重。 便是百里家主,对其有别不同。 抛开他能不能做到这个问题,坦白讲,证据对他十分不利。但,陈某为实在找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 且,真是他?浥轻尘当初何必众人面前为其发声说话,阻挠萧老四等一再逼迫? 更何况,对其倾心相许? 那百里素鹤人中龙凤之资,也不会蠢到做了还陪着对方找人对付自己不是?” “或许,这正是他过人之处呢?”勇王故意问到,说白了,事情若是百里素鹤所为,他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如同陈留所讲,百里素鹤真的没有这么的理由。而且以浥岱山的修为和彼时疏星楼的实力,百里素鹤挑上对方跟找死没区别。 事情怪就怪在,不是他做的但所有证据都指向他。目前唯一最有力的证据,就是浥轻尘这个生还者为其说话,更为其舍生忘死。 若是仇人,怎能做到这份上? 即便是浥轻尘为了报仇一切都是做戏,想来百里素鹤也不会蠢到留个不安的可能性跟在身边。 所以啊,这事儿真他娘的透着古怪。 陈留刮了一下鼻子,抬眸迎向勇王探究的目光,一本正经的点头道:“过人之处,咱们不可否认。 否则,又怎么解释主上及几位对其另眼相待。 不过,殿下您自己也不信,不是吗?” 勇王哑然失笑,别过脸半晌才垂下眼眸道:“也是,那验师你的目的是?” “陈某实与殿下心思相同,殿下又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留待来日咱们相互验证岂不更好?” 陈留似笑非笑,冲勇王一个拱手。 “哈……说不过你。” “对了,殿下来此,是为何事?”陈留问道。 勇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暗恼道:“看本宫这记性,跟你说两句话便把正事给忘咯。” “什么事能让殿下您亲自走一趟?” “来此之前,百里素鹤曾到瑞锦宫小坐。” “这么巧?他二人一个在殿下宫中,一个到了陈某的抚灵阁。要说他们不是商量好,还真的叫人难以置信。 但不知,百里素鹤见殿下系为何何事?” “据他自言,先至九曜楼与忘忧照过面。” “她?” “不错,忘忧似乎有意结识他身边的云行雨。此人出自休门,传闻乃是五贼大师的弟子。” “这……这几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怎滴突然就缠上了?” 倘若被盯住的是其他人,陈留觉得还可以理解。然休门早已遁世不出,连其门派落脚处俱是少有人知。 如何,盯上了此人? 勇王也参不透这其中的缘故,无奈道:“此事不知,百里素鹤没有细说。但他担心忘忧突然接见女客,恐欲海天近生无端风波。 本宫放心不下,故来找验师商议。” “什么风波?”闻听这话,陈留心中忽然咯噔沉了下去。莫名的慌乱,使他没来由的一阵瘫软。 只是碍于勇王在场,被他不动声色的按下。 “如果本宫料的不差,应是指忘忧背后的邪人恐有动作。百里素鹤,怀疑那名女客可能是邪人之一。” 说罢,陈留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假如邪人已经潜入王城后果难以想象。 正说着,就听见外头好一阵嚷嚷,似灾佘与人起了争执。陈留睇眼门口,道:“殿下稍坐,陈某去去就来。” 勇王颔首,静坐厅内沉思心事,并无多少不适。 走到外面,果见灾佘与一面生侍卫打扮的人吵得不可开交。那人见到陈留出现,一把推开灾佘,径直朝他跪下道:“见过验师大人,小的奉周大人之命有急事面见大殿下,恳请大人通融。” 灾佘猛不丁的被他一推,登时摔了一个屁股蹲。又见陈留对这个冒冒失失闯阁的没有丁点责怪的意思,顿时心酸涌上鼻尖,黑溜溜的眸子顷刻变得湿漉漉。 陈留看在眼里,无奈在心里,垂下眸子,摆手让他先下去。 见此情况,灾佘即使有万般委屈,也只能先拍了手上灰尘,自己低着头退下。 待他消失在拐角处,陈留才道:“可有信物?” “有。”侍卫取出瑞锦宫的令牌递给他,两眼巴巴的望向其身后的楼阁。 “随陈某来。”陈留验过真假,把令牌还给他。 “多谢!” 侍卫收了令牌,快步跟至客厅。见到勇王,便是推金山倒玉柱拜下,伏地急道:“启禀殿下,大事不好,王城出事了。” 勇王刚调整好坐姿,险些被他惊的摔下椅子。好一会儿,才眨眼回过神,伸手示意侍卫起身回话。 道:“你且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王城……出什么大事了?忘忧有动作,还是邪人打到城脚下?” 侍卫谢过恩典,然后爬起道:“有人向周大人禀报,说王城发现有女仙遇害。” 勇王起先还当是什么大事,闻听是死了个把女仙,瞬间松了一口气,让侍卫冷静,道:“既是人命,着周乙派人去查即可,何至于如此慌张。” 又对陈留道:“验师你说是不是?” 然不等陈留回话,侍卫急急解释道:“不是,不是……” “什么不是?”勇王收回目光,这侍卫的话把他绕的有些糊涂了,不是不是的到底想说啥? 侍卫伸手想比划,发现自己比划不出来。着急之下,跌足坐在地上甚是难受道:“先是一个人来报,后来又有两人来保,都是前后脚的功夫。 死的都是王城西的女仙,而且……而且……” 陈留见他说的辛苦,忍不住插嘴问到:“而且什么?” 侍卫看看两人,好一会儿才平复心绪道:“那几个女仙俱是死因不明,听说……听说脸上的皮子都让剥了去,看上去肉乎乎一团,甚是骇……骇人。” “这……”勇王蹭的起身,望着侍卫半晌都说不出话。 行凶手法历来多有各式各样,但剥人脸皮实属头一遭。重点是,为何单单是剥去脸皮? 顿时,目光睇向陈留道:“验师,你如何看?” 陈留舌头抵上后牙槽,沉吟了片刻,同侍卫道:“报信人何在?” “都在秋心外等着,事出突然,周大人要盯住九曜楼不能离开,故差小的先来禀报。” 开始他并不知道勇王到了抚灵阁,一股脑儿扎至瑞锦宫。扑了一个空,才人在此。 “殿下?” “本宫明白。” 勇王当先大步离开,侍卫忙不迭爬起紧随其后。 陈留脚步迈过门槛时,道:“照看好阁中。” 说罢,追上勇王。 灾佘从暗处走了出来,望着陈留的背影,眼底仍是委屈难平。 他觉得,大人肯定是叫浥轻尘那个女人用花言巧语骗了。不然,怎么怎么前后差别那么大。 越想,则越是放不下此事。 而浥轻尘下山时,与一个匆忙的身影撞了满怀。以她的身手,居然没避开。 自草丛里站起时,不禁将来人好好打量了一番。是个女子,布衣荆钗。模样因她低着头趴在地上,看的不是很真切。 “姑娘……” 不想她话未说完,那女子忽的一掌袭向她。竟是虚晃一招,借机纵身射入林中。 浥轻尘掸去身上尘土,凝眸道:“好奇怪的女子。” 说罢,摇摇头径回客栈。 第二百三十七章:大家一起八卦 浥轻尘前脚回到客栈,后脚的功夫勇王等人也跟着下了山。 至于那名女子,倒是没有让他们遇上,亦不知其下落。 总的来说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算小坐一会儿时,素鹤因回的晚午饭都没解决,又瞧她归来,遂想邀她一起进餐。 只是,她没提防素鹤会此刻敲门。一时间有些收不拢心神,打开房门时心下仍有几分余悸无法平息。 顿时看着素鹤时不敢与其眼神对视,双颊更有一抹不自然的红。 低头侧身把人让进房间,柔语款款道:“有事吗?” 其实,她这话问的古怪。 两人皆是已经认心认情,自然不比旁人关系,怎需要有事才能过来找她? 素鹤道:“我回来时不曾见你,听前辈他们说你有事出去了。 你,吃饭了吗?” 浥轻尘愣了愣,随即扬起一抹娇羞道:“还没了,你呢?” “等你。” “是吗?” 闻言,有人心头似抹了蜜一般,登时就甜到了骨子里。 一看素鹤点头,即道:“走吧,一起下楼吃点东西。” 素鹤自然没有意见,他本就是过来看她吃饭不曾。如果没有,那就一起吃个饭。 说来,浥轻尘跟着他风里雨里多时,两人单独吃饭的次数差不多屈指可数。 于情感上言,他自觉对佳人有所亏欠。 两人到楼下坐定,叫小二哥看着上了几个菜。正喝茶等菜上桌,结果就听见街道上甚是吵闹。 素鹤放下水杯道:“外头发生何事,怎么突然间如此喧哗?” 浥轻尘抱着水杯,浅酌了一口,压下心绪道:“不知呢,或许是碰到了什么事吧?” 刚说完,就一个不是很高的汉子急急忙忙冲进客栈,并向着他们旁边的客人而去。 此时已经过了正儿八经的饭点,是故来吃饭的人并不多,统共也就三四五桌,坐的也不是很齐。 不是单个用饭,就是像他二人这般两三好友。 那汉子冲过去走到邻桌,先灌了一大杯水,才用衣袖擦了嘴角道:“哥儿几个还有闲心吃饭呐?” 白衣青年道:“怎么?天塌啦?饭都不让人吃了。还是,邪人和魔界打过来来啦?” 说完,夹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 顺便催着另一个同伴该吃吃该喝喝,别听汉子神神叨叨。这货哪回不是听风就是雨,有个屁大点的事,他就能当成洪水滔天。 同伴掩袖噗嗤偷乐,举起酒杯敬白衣青年,大意是:喝,甭管他。咱们喝咱们的,天塌了还有个高的撑着,他们操那起子闲心干嘛? 汉子看兄弟两个都不相信自己,声量不由得高了,抬脚将凳子勾出些许,干脆跳上去,半蹲着,拍桌道:“我说哥儿几个别不当事好不好,这回事真的出大事了。” 白衣青年道:“邪人打过来啦?” “不是。”汉子没好气的摆了手。 同伴道:“那是魔界攻来了?” “也不是。” 闻言,两人同时放下手中的杯筷,道:“既然都不是,你急什么?有那功夫,还是赶紧坐好喝两杯,这才是正经事。” “唉?我说你们怎么就不信?”汉子急得抓耳挠腮,奈何两人只当他是和从前一样小题大做。 两人同声道:“信什么?” “王城西门那边的女仙让人杀了。” “去你的,哥们儿当什么大事儿。”白衣青年看着他直摇头,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道:“欲海天哪天不死人的?死个把女仙算什么稀奇事,真亏的你大惊小怪。” 汉子急道:“不是欲海天,是王城西门啊,少真府的那条街啊。” 同伴倒了一杯酒递给他,道:“喝吧,你呀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有这功夫操心闲事。不如花点心思提升修为,也好大难来临,好逃命。” 说完,也是跟白衣青年一样摇头,这哥们儿没救了。 那汉子哪儿受得了他们这白赖赖的眼神,忽的用力捶在桌面上,震的杯碗碟筷俱是噗噗乱跳。 惊的四下客人,俱是望着他们那一桌。本就听他们哔哔赖赖,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听的心累。 再被汉子猛不丁捶桌子,登时都有了几分不快。 白衣青年接住掉落的筷子,蹙眉道:“你发的什么疯?” 汉子一挥手,吭哧吭哧道:“我没发疯,我说的都是真话。” “行行行,是真话。是真话,你倒是说到底发什么了什么啊? 这唧唧哇哇半天说不到正题,鬼知道老兄你要说什么?”说罢,将筷子倒过来在桌面上一顿,道:“有什么你赶紧说,说完哥儿几个好吃饭,大家伙也要吃饭。 没事儿,你自己回头看看。” 说完,没好气的提起筷子夹菜。 他这话可算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汉子说话太累了,活脱脱的就是三纸无驴。只说出大事,说的口干了也没见说出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也亏的他那个朋友受的住,搁他们早就一巴掌乎墙上。 这时候,刚好素鹤他们的菜也上了,浥轻尘帮着小二把菜布好,悄声招呼素鹤道:“菜齐了,快吃吧。等了那么久,你也该饿的紧。” 素鹤回眸,道:“无妨,不过一餐饭而已。” “你呀,忒不爱惜自己。”浥轻尘先给素鹤夹了几样菜,又挑了些青菜自己吃。 “多谢!” “你呀……什么都要谢一下,不累么?”浥轻尘端着碗筷打趣道,水眸更是滴溜溜转的甚为明快。 素鹤被她看的不好意思,顿时也给她挑了几样荤菜,道:“修道修心,不拘外行。 你也别光吃青菜,偶尔也该吃点荤食,没得把自己饿瘦了。” 这话说的,有人心里又是甜蜜不用说。 顿时两人皆是悄悄用饭,再无二话。 然素鹤的心神,还是飞到了邻桌。 那汉子听白衣青年口说如此如此,还真的依言回头看。果如哥们儿所说,自己好像触了众怒。 顿时急忙双手合十,对众人作揖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人性子粗实,得罪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说罢,转头与哥儿几个趴在桌上小声嘀咕。 众人看的无语,直道这汉子活活该打。前面他们不想听吧,他吼的人人尽知。吊起他们胃口,他又小小声,不让人听了。 登时一个个心痒难耐,不是抻长脖子就是竖起耳朵。好在大家都有修为傍身,要听清楚也不费事。 白衣青年实在拿他没办法,道:“说吧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再不说清楚,我们可不陪你疯。” 同伴亦点头,深深认可。 汉子吸了一口气,极其认真道:“少真府在的那条五原街,你们晓得不?” “废话,说不说?不说这单你结账。”白衣青年实在烦不胜烦。 汉子一听要自己结账,立马怂了,态度瞬间大转变,讨好的笑道:“哥儿几个这么说就太没意思了,让我结账我也没银子啊……” “一……” “打住,我说我说。”汉子一把摁住白衣青年的手,不让他在数下去,道:“五原街就刚才,不久前零零总总一下死了三个女仙。 听说本来啊,那一个个都是如花似玉,出尘脱俗。 现在啊,啧……死的那真叫一个惨。” 同伴被他说的心思活了,砸着嘴皮子道:“怎么个惨法,你亲眼看了?” 汉子闻言,立时拍击胸膛道:“可不是,哥们我就是从那里过来。 此事因为发生在五原街,为免造成大家恐慌,文宰已经派人把现场都围了起来。” 白衣青年道:“行了,甭扯那有的没的,三名女仙死在一处不成?” “这到不是。”汉子怔了怔,随后接着道:“有两个在一处,就和少真府隔了几户人家。 另一个,听说是住在以故菰家二小姐的隔壁。 还有人说,是不是二小姐受辱而死。所以死后不甘心,遂化作厉鬼专门针对女仙下手。” 话音刚落,浥轻尘猛地放下碗筷,被素鹤一把按住,以眼神示意其不要轻举妄动,先看他怎么说。 浥轻尘默了片刻,最后用力的把手抽回,一张芙蓉俏脸登时罩上寒霜。 素鹤收回手,继续侧耳细听。 同伴捡了花生米塞进汉子嘴里,笑骂道:“吃你的花生吧,大家都是位列仙道的人,几时还怕厉鬼了? 再说,你见过哪家厉鬼这样儿地猖狂? 怕不是做梦没睡醒,说梦话呐?” 汉子把嘴里花生米囫囵嚼了两下,硬是咽下道:“我没胡说,那些人还真是那么传的。” “那你说说,二小姐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人家本来是为了护贞洁而死,可见人家是个知廉耻且心善的女子。 就是人家死后不甘心,要作祟那也是找罪魁祸首去啊?找几个不相干的女仙,这算什么?”同伴说完朝白衣青年丢了眼神,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对方颔首,三指成爪提溜住酒杯。余光瞥向汉子,也就他信。 同伴深以为然的点头,对汉子道:“喏,不是咱不信,实是你忒扯。” 汉子一副兄弟皆醉他独醒的姿态道:“怎么不是事儿,现在都传来了。说是二小姐不甘受辱,故生时无颜面对众人,死后亦无颜做鬼。 一来二去,自然就成了厉鬼。 同是女子,旁人花容月貌岁岁有。她就不同了,那场大火什么美貌还不得成灰,说不得死后为鬼奇丑无比都有可能。 那她如何还能见得别的女仙安好,下毒手不是合情合理?” 说了一堆,也没人给他倒杯酒,干脆自己拖过酒壶,满了一大杯仰头饮尽,被酒辣的龇牙咧嘴眯眼睛。 白衣青年和同伴俱被他说的面面相觑,愣愣的给他鼓掌:“厉害,实在是厉害,这都被你掰过去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智慧?” “……”汉子闹了大红脸,有你们这么损人的吗? 悄摸摸的回头老向众人,众人事情听完,霎时个个装的没事人一样,叫了小二哥结账。 然后,大摇大摆离开。 汉子看的憋闷不已,却也说不得啥。本就不是秘密,还能怪人家偷听不成? 一圈下来,也就剩素鹤他们还气定神闲的坐着。 突然,素鹤不知看到了什么,连浥轻尘都没招呼,匆忙奔出客栈。 浥轻尘蹭的站起,急切的喊到:“素鹤?” 第二百三十八章:谁杀的? 庶几,浥轻尘追出客栈。 看的那哥儿几个好奇心蹭蹭直冒,刚好小二过来收拾桌面碗筷,唤道:“小哥儿、小哥儿,这两人吃饭不给钱,你都不追?不怕你家掌柜的扣你工钱?” 小哥儿顺着他们揶揄的目光扫去,嗨,他当什么大事儿?将碗筷归拢,挑眉道:“那二位啊,蔽栈的贵客,跑不了。” 说完,端了碗筷下去。 白衣青年忽的来了兴致,趴在桌子上道:“你们说,他们是不是听了刚才的话,都去瞧热闹了?” 同伴道:“有可能。” 汉子一听,顿时更来劲了,比划道:“跟你们说啊,那些人女仙平时看着怎样美艳动人。这剥了皮子,那就啥都不是。 多看两眼,隔夜饭都能给你吐出来。” “有那么恐怖?你他娘的别吹,大家都是腥风血雨走过来的人,还能被那玩意儿吓到? 啧,你也敢说?” 白衣青年显然不信,走到今天的哪个手上没沾血?就算是捉妖除怪,匡扶正义,杀就是杀,血就是血,不用为自己洗白找理由。 同伴对此很是认可,对汉子道:“你有没有打听出,到底是什么干的?” 话音一落,急忙伸手让汉子打住,强调道:“别和哥们儿说是什么二小姐的鬼魂干的,咱不兴那套。” 汉子悻悻收了到嘴的话,还别说,要不是这厮拦着,他指定如此讲。 撇嘴道:“我哪儿知道,你们也晓得人啊最是管不住的,那就是一张嘴。 尤其是人一多,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呼声最高的就是鬼魂一说。说白咯,就是觉得女人一旦嫉妒起来,没什么是她们不敢做。” 同伴戳戳白衣青年,朝门外丢了个眼神,努努嘴:“喏,你也看见街上人越来越多,想必多是奔着看热闹去。 咱们左右无事,不如也去凑凑热闹,看看这货有没有夸大?” 白衣青年颔首,冲小二哥道:“小二,结账。” “诶,好嘞,一共……” 不等他说完,白衣青年抛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给他:“不用找了。” 又对两人道:“咱们走吧,看看究竟哪路鬼神作怪。” 小二哥把银子擦了擦,笑嘻嘻道:“几位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要说浥轻尘赶上素鹤时,勇王、陈留也随侍卫到了秋心阁外。 找到几个报信人先着重了解情况,随后令陈留先带一队人接管禧园隔壁的宅子,命周乙继续留下,并代他好好感谢报信之人。 周乙见他打算独自走,道:“殿下,少真府那边,不如由属下陪您前往。” “不用,你继续巡视好附近即可。看仔细了,别给有心人钻了空子。”说罢,意有所指的瞥了眼九曜楼,旋即拂袖腾云离去。 那几个报信人纷纷引颈而盼,顾左望右问道:“周大人,大殿下此去能成么?那个……还说让您代他感谢,您看……” “滚犊子,少扯那有的别的。”周乙抬脚就照那人小腿肚是一脚,都是天天住在王城脚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整那虚的他还不知道他们几个,道:“行了,你们几个要喝什么酒自己进去拿,帐挂我名下即可。 今儿,老子买单,多少管够。” “嘿嘿,那敢情好……谢了谢了。”那人立堆起满脸褶子笑得眉不见眼,同边上两个小年轻道:“走走走,难得周大人今日肯拔毛,你们啊可赶上咯。” 说罢,推推搡搡进去挑酒。 好在那两个人还算有良心,进去不忘跟他说声谢谢。 饶是如此,周乙还是黑了脸,什么叫他难得拔毛?说的他铁公鸡一样,他有那么小气吗? 然而,他没发现自己身后的手下默默的在点头:头儿,你平时就是这样的。 正说话间,周乙招手示意众人散开,别让九曜楼那位看出端倪。 众人依言而做,各自装作若无其事开始巡视。远远一眼望去,才知是忘忧的丫环“杏儿”出来替其买东西回来。 看架势,买的还不少。 “杏儿”走的很急,莲步袅袅的转进九曜楼,很快就找不到身影。 周乙立马递了一个眼神,就近两人得到暗示瞬间变作普通人模样,跟着进入九曜楼,一探究竟。 可是“杏儿”什么人,哪会儿不知道他们那点伎俩?对跟踪视若无睹,垂眸看着手上点心勾出一抹玩味儿的笑意,却是什么都不说,径直回到自己房里。 旋即与坐在床上因等待而惶惶不安的人换回身份,又附在对方耳畔低声耳语许久,才放声道:“回来了,本小姐让你买的点心,可都买了?” 杏儿悄悄看了门口一眼,故意大声喊道:“回小姐的话,都买回来了。照您的吩咐,都是百里公子爱吃的,不比楼里的厨子做的差。 只是小姐,奴婢不懂。咱们楼里有厨子会做,干嘛还要跑出买,麻里麻烦。” 忘忧施施然,身姿妩媚又销魂的卧回床上,道:“这才显得你家小姐我用心呀。” 为了这几份点心,她可是故意在外面转了好一会儿。 又道:“东西买回来就好,你下去歇着吧。有事儿,我再唤你。” 杏儿明白她的意思,作礼退下,将外面的人引开。 而忘忧待她离开后,立即起身盘坐在床上,看样子是在闭目调息,至于是为什么?这就不得而知。爱啃书吧 反倒是与她前后脚离开楼中的小云一直未归,秦漠跟她到了九曜楼附近,就递了消息给梁一他们,他自己转回大荒楼找弦歌月汇报。 小云则是跟了血纹蛛一路,到现在还没回来。 一枝春坐在房里闲嗑瓜子,这楼里来了什么人走了什么人,她比谁都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小云到现在还没回来就由不得她不担心。 连带嗑到嘴里的瓜子是什么味道,她都没吃出来。有些时候,是连壳带肉一块吐出。 心下不止一回想着,倘若对方真的不守规矩伤了小云?那她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动了她的人还不允许她还手不成? 她清楚所谓的女半山不外乎是什么人,她可以对所有事情装作看不见。但前提是,不能动她的人。 好在,小云并没有让她等太久。对方,也并非无谋之辈。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逼近,某人立马来了精神,瓜子嗑的飞起。一副若无其事,啥也不在乎的样子。 就差没直接把脚搭在桌子,整个不是二流子也是痞子的德行。 小云敲门道:“夫人,奴婢求见。” “进来。” “夫……” “怎么?这么久没回来,舌头让野猫还是耗子叼走了? 回来见到本夫人,话都说不利索?”一枝春侧眸,眉梢上挑。 死丫头,不晓得本夫人会担心么?跟个不入流的东西,还能跟那么久,你也不嫌丢人? 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谁让你跟东,你自作主张去跟西? 命有九条也得自己珍惜,就这么稀里糊涂搭进去,你不害臊?我害臊。 “……”小云无语,她不就是晚回来了一会儿,至于这般怨念吗? 隔了三米,都能感受它的浓烈。 一枝春眼尖,霎时就看到了她的小眼神,登时拍桌喝道:“臭笨丫头,你那是什么眼神? 是说夫人我说的不对?还是想说我杞人忧天,没事就爱瞎操心?” 小云眼角忍不住抽搐,话都让您说了,我还说啥? 但她也不敢真的和一枝春这么顶,不然待会儿遭罪的还是自己,忙上前献殷勤,小手扒拉扒拉开始给某人香肩一通揉捏,道:“夫人,奴婢哪儿敢啊? 人家什么胆子,您还不清楚?” 说着在伸手在一枝春眼前比了一个小指盖儿,道:“奴婢的胆子就这么点儿,比老鼠的大不了多少。” “那你为何现在才归?别不是不自量力帮人出头了吧?” 所谓出头,她们都懂。 小云一边替其揉肩,一边慢悠悠道:“哪儿能啊?奴婢是那么乐于助人的人嘛? 世上苦难的人一大把,是个人奴婢就帮一把,奴婢帮的过来么?” “话虽如此,你迟归总是不争的事实,夫人我还冤了你不成?”一枝春被驳的两腮透红,侧眸间有些不敢回看小云,怕让对方晓得自己担忧,以后指定让这丫头笑话死自己。 顿时,腰杆挺直,连说话都故意硬上几分。 看的背后的小云暗暗摇头,夫人您咋就玩不腻嘞? 主仆多少个春秋,还能不了解彼此的小动作,小习惯?不过,她知道拆谁的台也不能拆某人的台。 赶紧走到边上跪下,正儿八经的磕头求饶。没有眼泪可用,急忙用手指沾了点口水攃在眼角,呼天抢地哭道:“夫人饶命,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慈悲做主,就饶了我这一回。 呜呜呜……” 一枝春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把瓜子壳吐掉,道:“饶你什么? 你现在翅膀硬了,心比天大还需要我饶?” “要的要的,奴婢这双翅膀飞得再远,这线不是还在您手上嘛?没您牵着,飞出的鸟儿她找不着回家的路。” “行了,就你嘴甜。实话说,你拖到现在才回,是和人家交手了还是被发现被绊住?” 瞥了眼小云,一枝春在心底暗自摇头。也就这傻丫头愿意陪她闹陪她耍,明知自己是故意做戏,每每都配合的很。 小云行了礼,笑嘻嘻从地上爬起,掸掉手上的灰尘,凑近道:“奴婢看见了一只血纹蛛,长的挺可爱的。 没忍住,跟着多看了两眼。 后来到了一座山脚下,不过没走多远来了一阵怪雾,挡了去路。 奴婢看别人有心不让咱上去看,索性识趣点,自己回来了。” 一枝春朝她脑门弹了一个脑崩儿,转眸道:“让人发现,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你什么时候脸皮变的如此厚,我怎么不知道?” 小云摸着脑门,笑得眉不见眼道:“我不都是跟你学的嘛?” “……”某人顿住,使出二指神功,电光火石的夹住某只耳朵,道:“行啊,笑话夫人我是吧?” “不敢,不敢,疼……” 第二百三十九章:该说什么好? 主仆二人皮过一阵,还是就事论事好好讨论起来。 不说对此事究竟持什么态度,涉入亦或旁观,但了解详情总是不争的事实。 良久过后,一枝春大致明白了原尾,对小云道:“你去盯住忘忧,我怕那些个小子被人卖了,也没把人盯住。” 非但如此,恐怕还得让人耍的团团转。 “是。”小云欠身退下。 而忘忧坐在床上仍是闭目调息状,从外往内看,没有异状。 倒是勇王,带了两名侍卫一路疾奔至现场,在见到三味后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三味在,说明文宰已知此事。既以授意他在此,就证明其不会抽身事外,是故,那颗原本慌乱的心似终于大漠里找到了水源。 两相叙过礼,迫不及待道:“尸体在哪里?除了报信人,是否还有其他接近过?” “我等到来之前,有多少人靠近不得而知。不过家主得到讯息第一时间,即让小的带人把事发地都守好,一切都等大殿下您过来再做计议。” “本宫知道了,你带本宫去看尸体。”勇王颔首,示意他在前面带路。 三味从其言:“是。” 旋即,将人往院子深处引。 这地方,本是两名女仙安身所在。修为不算顶出色,胜在人算本份老实。一直以来与街坊邻居相处的还不错,口碑亦好。 就三味他派人打听搜集来的信息而言,两人生前并没有和什么人结仇结怨。也没有和什么有情感纠葛,说白了,这二位就是个本本分分的屁民。不奢求修为更上一层楼,人人梦寐以求的力量,她们不在乎。 就想守着宅子安稳度一世,可饶是这般依旧稀里糊涂做了泉下鬼。 勇王和三味来到后院,两名女仙倒在地上相隔不远,皆是仰面。 只不过,诚如报信人所言,二人面皮尽被剥去,看着猩红一片,已辨不出本来面貌。 那光景,兔子狸猫被剥了是什么样,她们就是什么样。 但奇怪的是,这面皮是在她们死后剥去的。致命伤在颈部,一道他很熟悉又觉得不可思议的痕迹。 是什么样的人?在行凶之后还要做下此等令人发指之事?杀人不过头点地,似这般简直是穷凶极恶。 三味看他眉头渐渐深锁,眉心攒劲,试探性的问到:“大殿下,是发现了什么?” 勇王蹲在地上把尸体都检查了一遍,才起身抽出一枚帕子将手指揩拭干净,抬眸斜向三味:“是有些收获,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三味朝门口递了一个眼神,唤来几名家丁把尸体看好,而后同勇王道:“大殿下,这边请。” 行到檐下,远远望去,能看到几名家丁的衣角。 勇王低头整理袖子,慢慢扫平上面褶皱,道:“三味,你撒谎。” 三味怔住,随后咧嘴笑道:“大殿下何出此言?” “你检查过现场和尸体,是也不是?” “哈……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殿下的法眼,小的确实靠近过。 但诚如大殿下所言,小的只做过这些,并未损坏现场和证据。这,应当不是死罪吧。” 眼见被揭穿,亦不见他有丝毫慌乱。反倒是应对间沉稳有余,颇让人寻味。 勇王闻言,手里整理的动作倏然止住,双目幽深的看向三味,道:“为何?” 他不是怀疑,而是不理解三味这么做的理由。有什么事是不能等他来,等他做出结果再告知? 如此先自己一步,又为的是什么? 三味两手叠在小腹处,十分恭敬道:“恕小的不能直言,大殿下若有疑惑,可亲自向家主求证。” “你……”勇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气的拂袖背身。 他就是明白对方此举必是文宰授意,才不解为何要这般做。 且文宰若是会解说,就不会先自己一步。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懊恼。偏偏这股鬼火,无从宣泄。 而三味亦晓得此举必定是勇王为难,恭声道:“家主命小的这么做有其不得已之苦衷,恕小的无法同大殿下解释。 但有一条请大殿下宽心,家主绝无二心。” 他这话,全是提前给少真无一把火灭了。省的有心人挑拨,日后烧到家主身上。 勇王听罢,蹙眉心烦道:“你带人继续看守,本宫找你家家主有事商讨。” 这点,三味不阻拦。有些事儿他知,勇王亦知。再深究了去问,就没有意思。 抬眸恭送道:“大殿下,慢走。” 勇王并没有搭话,而是拂袖径直离去,那两个跟来的侍卫又似一条小尾巴似的跟去少真府。 待人两脚踏出宅子,藏身暗处观察的人,倏然一一现身。 槐尹要离开,被素鹤、浥轻尘一前一后截住去路。 沉声侧眸,道:“为何阻我?” 刹那间,过往的爽快直朗仿佛眨眼云烟。消失的不留一丝痕迹,一切似乎都是有心人在做多情梦。 素鹤道:“槐兄,就没有什么话想要说?” 哪怕一句解释,一句否认也好。他可以当作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他们……还是那个曾经的他们。 槐尹移开目光,不愿与之对视,道:“说什么? 说了,就能当没有发生过?” “只要你愿意说,我可以。” “百里素鹤,你能不能别天真?都什么时候了,你跟我说这些,他有意思吗? 我的心思,你从头到尾最清楚。是,我是瞒了你有目的的接近你。但我陪你出生入死,他也是真。 都说兄弟妻不可欺,我虽没有表明心迹。可这事儿,我没有瞒过你对不对?开心 你呢?当初怎么做的?当初你是鼓励我去追求自己所爱,结果呢? 我把你当兄弟,替你舍命,我甘心,我不后悔。然而你,你却背着我截糊。” “我……” 素鹤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理亏。此事,确实是自己对不住他。不由得,气短三分。 而他如此反应,槐尹心中憋闷许久的那口怨气,登时就像当初牢笼的野兽。 恨声道:“怎么?知道理亏了,说不出话? 我告诉你,我和玉人走到今天,你百里素鹤才是罪魁祸首。 不是你,我那天不会喝高,不会做出这糊涂事。 不会,害了她此生。 一切,都是因你不顾兄弟情义。” 突然…… “够了。”浥轻尘一声怒喝,肺都要让槐尹气炸。 槐尹回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道:“你在生气?” 因为我说了他,所以你生气了。他就那么好?我就那么不堪? 他为你做了什么?我为你做了多少?你难道就看不见?为什么,要一次次的拒绝我? 浥轻尘玉面罩寒霜,她也没料到有一天他们几个会走到今天的境地,忍了忍,尽量委婉道:“槐大哥,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 要和谁在一起,是由我做主。我若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我。” “轻尘……” “我以为,你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伤害玉人,至少你是有担当的。 如今看,倒像是我看走眼。” “不是的……” 槐尹急急解释,如果说他是碎玉人的心魔,那浥轻尘就是他的执念。 碎玉人放不下,他也放不下。 “你跟踪勇王,是想借机潜入少真府,伺机看望玉人对不对?是不是觉得只要亲眼看到她没事,你就可以告诉自己那是场意外?” “我……轻尘你听我解释。” “解释?”浥轻尘眉目含煞,平日里眉目间的温婉此时点滴不剩,道:“你是该解释,但不是同我。 还是留着这解释等玉人有命挺过鬼门关,你同她去解释。” 说罢,越过他和素鹤并排而站。 槐尹又心痛又无力,他想伸手留住浥轻尘。然手伸到一半,又被他悄悄的放了下来。 在她的面前,他始终都是底气不足,自觉形秽。 可眼睁睁看她和素鹤在一处,对他不亚于是凌迟的痛苦。然痛苦之余,还有一根细小的刺,深深地扎进他的内心。 是故,在听到有命二字,他再也无法装作事外之人,急道:“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有命挺过?” 他知道玉人是被少真无一救了,也知道少真无一对其很好,可说是呵护备至。 所以,即便是进不了少真府,但他相信玉人的安危应是无虞。既有少真无一保护,又怎会发生不好的事? 这,是不该的…… 浥轻尘眸光渐寒,她是真替玉人那丫头不值。一个糊涂蛋,至今都认不清自己的心在哪里。 还执拗的认为,所有人都对不起他。 道:“和你有关系吗?她挺不挺的过,那是她的命。是她遇人不淑,所托非人。 是……” “算了,我们走吧。”素鹤劝住浥轻尘,让她少说两句。真的把人逼急了,对玉人未必是好事。 浥轻尘顿住,随后扫了眼某人,余怒未消的咽下未完话语,定了定心神,道:“好。” 说着,两个转身就要走。 但槐尹此时岂肯放他们过去,他晓得二人是见过玉人。正因为见过,所以浥轻尘的话不是无的放矢。 脑海中霎时浮现出碎玉人当时因为害怕惊慌失措的眼神,他是鬼迷心窍才会做下兽行。 然他挡住两人,却是话到喉头口难开,三个人就那么陷入僵持。 素鹤垂眸,语重心长道:“保重。” 说罢,便同浥轻尘离开。 槐尹急追,在后面喊到:“你去哪里?不怕现在到处都是天罗地网要抓你的人。” 素鹤闻言,脚步骤然顿住,缓缓回身道:“多谢关心,告辞。” 又对浥轻尘道:“我们走。” 槐尹怔怔地看着二人渐行渐远,一时间心头百味交杂。到底,他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讲穿了,他也知道感情的事不是素鹤可以做主。 不过是他们心有所执,放不下偏又不肯认错。于是,将怨恨一股脑儿的加诸在他人。 坦白讲,如果不是因为顾虑到自己。他们之间也不需要拖到今天,才算有点眉目。 做兄弟而言,素鹤没有对不起自己,而自己却负了他。 “回去吧,主人有事召见你。” 倏然,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第二百四十章:棋子的命运 槐尹没有回头,而是转眸看着勇王走进少真府。如果可以,他希望那个进去的人是自己。 这样,他就可以确定丫头是否安好。 道:“你来做什么?不怕被发现,你也要跟着受牵连?” 丁繆没有理会他言语中尖酸与疏离,道:“主人以将我拉至明面,来此也是他授意,怎么会有责罚? 你若有心,就随我回去。 就当是为她,为你自己。” 话音一落,槐尹听出了弦外之音,回眸厉声道:“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说罢,一手揪住丁繆前襟。 丁繆垂眸,看了眼他的手,道:“走吧。” 槐尹听罢,握着前襟的手不由松开。木木然的挣扎了几下,呆呆的道:“必须如此吗?” “棋子的命运,你不是早就清楚了吗?”丁繆没有怪他的无礼,有些事宣泄出来比憋着好。 所以,一个人当你遇上一个愿意默默承受你怒火的人。你就要好好珍惜,因为他不是懦弱,不是老实。 他只是,当你是朋友,是兄弟。 好的,坏的,他甘心承受。 别无其他…… “命运……”槐尹看着丁繆的背影,突然眼中一片酸涩。就像是沙子忽然迷了眼睛,不由自主红了眼眶。 …… 回到菰家,菰晚风依旧在园子里逗他的雀子。笼里这只,大概是迄今为止活最久的一只。 面对两人的行礼,他是头也不抬,好似压根没看见,没听见。 槐尹知道,事情是奔着自己来的。不想连累丁繆,遂再次叩下,朗声道:“罪人槐尹,拜见主人。” 如此,重复三遍。 在足足被晾了一刻钟后,菰晚风才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鸟食。撩起衣摆,大马金刀的坐下。 耷拉着眼皮子道:“对我有怨气?” “不敢。”槐尹俯首叩地,平静的答到。 菰晚风颔首,拿过桌上的帕子净手,道:“让丁繆叫你回来,是有事让你去做。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正确。” 槐尹闻言,陡然僵在原地,半晌自喉咙中艰难的挤出一句话:“罪人愚钝,恳请主人明示。” “哈,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受点惩处,便觉得世道都欠了你的是吗?”菰晚风倏然直起腰杆儿,同丁繆轻飘飘的道:“丁繆,你来说,两处命案代表的是什么?” 丁繆不敢违背,深恐槐尹倔脾气上来,又做出糊涂事。届时,更是谁也救不了。 按下内心惶恐,努力平静道:“有人在针对百里素鹤。” “理由?”菰晚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儿笑意,手上的帕子用完被他随意的弃在地上。 “早前疏星楼一事,浥轻尘便已站出替百里素鹤作证。直言其非但不是疏星楼的仇人,更对其有恩。 作为疏星楼当初唯一的生还者,浥轻尘的话有着绝对的可信度。 而据属下所知,命案发生时百里素鹤有不在场的证据,时间上他赶不上。”丁繆抱拳,低头将自己的想法如实道出。 菰晚风抬手指了指,道:“不错,是真心话,没有撒谎夸大。” 对槐尹道:“如何,听明白了吗?” 槐尹慢慢的自地上抬起头,面无表情道:“主人想让罪人再次接近百里素鹤?” 可问题是,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如何再回到从前。就算百里素鹤肯接纳自己,他们之间真的就能毫无隔阂? 他的心思,菰晚风自是心知肚明。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两个选择,答应或不答应。 而我,不会逼你。” 说罢,话音突然一顿,迎上槐尹的眼神,道:“我对外宣称玉人以死,只是想给这孩子一次重生的机会。 你若办不到,那她……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 至此,槐尹原本坚定的心终于有了松动。加之,浥轻尘的话语也不断的在他耳畔回想。 本就还在生死线上挣扎,而作为元凶的自己再次决定了她的生死。这让饱受悔恨吞噬的他,怎能不动摇? 事实上,所谓的选择本就没有选择。 选不选,他都只有一个结果。 不是吗…… “我答应。” 简短的三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棋子的路,没有回头可言。 区别只在,现在死或晚些死。而他不想死,更不想……她死。 丁繆听到他这话,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就怕他犯轴,苦了自己害了别人。整件事,说到底最无辜的就是二小姐。 可惜,她有个不一般的父亲。 菰晚风对其答案并不意外,意料之中而已。 突然,他俯下身,冲槐尹轻声细语道:“我现在送你个机会,你可得自己把握住。 否则,你懂。” 槐尹猛地攥紧拳头,跪行上前,恭声道:“罪人明白,请主人示下。” “附耳过来。” “是。” 须臾,槐尹张大眸子,不可置信的看向菰晚风。 菰晚风拍着他的肩头,起身踱步道:“千金难得的好机会,你要善加利用。 做的好,她自然寿岁绵远。” “罪人,谨遵主人教诲。”美丽书吧 菰晚风睇向丁繆,丢了个眼神:“带下去。” 丁繆作礼上前,将槐尹扯起带走。 两人回到丁繆住处,关上房门,丁繆才敢大气说话,道:“差点被你吓死,下次可不带这样儿。” 槐尹朝他长揖拜下,饱含愧疚道:“大恩不言谢,容我日后再报。” “哼……”丁繆长长的哼出胸中闷气,摆手道:“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大家都是兄弟,说什么谢不谢? 没得让人听见,笑话咱们。” “我……” “别说这有的没的,主人让你办的事,你怎么看?” 再接近百里素鹤,不比从前。要取得其信任,更是千难万难。怎么看,这块骨头它都不好啃。 槐尹直起腰身,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相信我,我不会再冲动行事。 也不会,让她为我受累。” 关于菰晚风交代的事,他已经有了计较。 稍后,便可以着手处理。 “你能想清楚最好,二小姐对主人而言还有价值。所以,必不会轻易让她出事。 这点,你大可宽心。” “兄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槐尹倏然一步步逼近丁繆,双目灼灼生辉,似烈火般能把人洞穿。 丁繆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于是避重就轻道:“说什么胡话?你我同为主人卖命,我知道的你不也知道。” “不一样,你是他一直留在身边的人。你所知道的,肯定比我多。况且,我已经触犯死罪,在其眼里不过就是个活死人。 左不过晚几天收罢了,怎能和你比?” “我……我说你什么好?主人为人你还不清楚?若真有机密,可能会泄露给你我听吗?” 闻言,槐尹瞬间变得寡言。 是啊,主人的脾性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说了,不是人头落地就是人头已经挂在账单上。 想到这里,心内突然松了松,缓了一口气。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在关于碎玉人的事情上,他有着难以言喻的紧张。 丁繆看在眼里,叹在心里。 道:“二小姐也算我看着长大的,那是个烂漫善良的姑娘。 真有事,我岂会不告诉你。” 槐尹勉强扬起一抹笑,却是比黄连还苦,道:“我知道,多谢! 另外,没什么事我走了。” 丁繆一把拽住,道:“怎么这般急?不坐下喝杯茶再走?” “下次吧,主人的命令还是早点完成的好,不是吗?”说罢,扫了眼桌上的茶壶,努嘴道:“不过,比起茶下次我更想和你一醉方休。” “陪你喝酒可以,一醉方休可不行。做兄弟的,可不能这般害我。 叫主人知道,我焉有好果子吃?”丁繆笑笑道,对其故作从容没有拆穿。 “成,依你。备好酒等我,我走了。”槐尹砸了一拳在其肩头,随即大步离开。 丁繆刚把槐尹送走,那边菰晚风差了人带话过来,让他去盯紧少真府和勇王,有什么消息及时回报。 “主人可还有其他交代?” 来人摇头,迷茫道:“没有,家主的话小人是一字不漏带到,并无遗漏。” “我知道了,辛苦你走一趟,请。” “不敢当,小人告退。” 望着离去的背影,回眸招手把门带上,摇身间已射出菰府。 悄悄的把身藏在离少真府不远的暗巷里,抬眸触及那一片无形无色的结界,眸光登时变得晦暗难辨。 与此同时,另一处同样奉命而来的人决定回去复命。 二者照过眼神,谁也没有点破谁。 不过心底,俱是明了的很。 丁繆把目光移回少真府,没多久验师陈留赶到,敲开了府上大门。 一个小厮出来把人引至槿院外,道:“启禀家主,陈验师求见。” 话音一落,笼罩在槿院的小结界倏然张开一道口子,大小刚好容人通过。 小厮作礼道:“陈验师,请。” “多谢!”陈留颔首致谢,快步入内。 见到二人,当即先叙礼,然后才禀明来意,听得勇王眉头愈发深锁,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言。 陈留见此情形,顿时有不好的预感,莫不是这边也是一般? 拱手问到:“大殿下,文宰,敢问这边是否也是悯殊剑一剑毙命?” 少真无一瞥了眼勇王,回眸示意其先做下,道:“然也。” 陈留闻言,搭在扶手上的虎掌猛然攥上,紧紧抠住。 “此事,不是百里素鹤所为。” “文宰如何知晓?”陈留抬眸,反问到。 “吾的人,一直在暗处监视。相信不止是吾,百里、菰氏两位家主,亦如此。”少真无一对此很坦然,没有丝毫不适。 顿了顿,接着道:“相信陈验师得出的结论,亦如是。” “是。”陈留缓缓松开指尖,垂眸道:“正因如此,陈某更加困惑。究竟是什么人能模仿他人剑息,能一夕覆灭疏星楼。 却不直接杀了百里素鹤,而且费心栽赃,使其百口莫辩?” 少真无一靠在椅内,道:“或许,这得问当事人。” 勇王闻言,登时回过神,截住陈留话头,道:“文宰是说,直接找百里素鹤?” “大殿下觉得如何?” 第二百四十一章:说不清了 勇王嘭的靠在椅子里,大手无力的盖在眼睛上,道:“不瞒文宰,本宫亦是如此想。 以现场留下的痕迹,再结合疏星楼之事,百里素鹤必然知道什么。就算在他那里问不出结果,也不能让人从此事中抽身离去。” 说罢,放下手,丢了一个眼神给陈留:走。 陈留会意,起身告辞。 勇王亦如是,同少真无一道:“本宫这就去客栈找他,请。” “请。” 少真无一将人送出槿院,着小厮代为送出府。 自己则是转身回到屋内,不经意见却瞧见一道纤细的人影现在珠帘下。 登时转头离开,在确定小结界没有问题后,才重新回到屋里,关紧房门。 小心翼翼上前,仔仔细细查看,方低声道:“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人苏醒,他心中的喜悦可想而知。 唯恐声音高一点,把人给吓着。 碎玉人摇头,有些茫然的看向他,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紧张,为何要关心自己。 怯生生道:“这是哪里?你是谁?我……” 刚想说自己的名字,脑海中倏然闪过很多的画面。可是闪的太快,她一道也抓不住。 想的越多,只觉得胸口越喘。就像被磨盘压着,重的透不过气。再想,一股气血径直上涌。 “噗……” 瞬间整个人,萎靡倒地。 亏得少真无一接的快,没让人摔着。赶紧把人打横抱回床上歇息,再替其号过脉确定没有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拉过被子,轻轻盖好,握着略显冰凉的小手,不住的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说着,鼻子突然就酸了。连着喉头都是硬的,硬的人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半晌之后,才柔声道:“往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万事有吾,吾不会放过任何伤害你的人。” 碎玉人呆呆的看着少真无一,不知为何眼泪自然而然就滑落了眼角,一样的哽咽,更多的是无名委屈,道:“可是,我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自己。 我忘了,忘了自己是谁。” 这一哭把少真无一的都给哭化了,又揉成一团,揪揪的疼。 腾出一只手擦去泪痕,死死的含住眼泪不让其滑出眼眶。不停的告诫自己,不能哭,不能哭。 人醒过来是好事、喜事,尽可能的温柔道:“没关系,从现在我们就是认识的。 吾叫少真无一,你……叫小鱼儿。” 是吾失散多年的妹妹,是少真府的千金小姐。 “无一?”碎玉人愣住,随后避开其灼热的目光,喃喃道:“好孤单的名字,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小鱼儿吗?” “喜欢啊。”碎玉人想也不想就答了。 “好,好。”少真无一闻言,顷刻喜上眉梢,拍着碎玉人的手背道:“你喜欢就好,至于吾的名字,你喜欢就叫,不喜欢,我们就换一个。” 碎玉人不解,道:“为什么要换一个?你的爹娘给你取了名字一定有它的寓意,我不懂但不代表它不好。” “好,那吾不改。 不如,小鱼儿替吾取一个好不好?一个专属无小鱼儿的称呼,可以吗?” “嗯……我要想想。” “好。” 过了片刻,碎玉人古灵精怪的转动水眸道:“我叫小鱼儿,我喜欢你,你当我哥哥好不好? 以后,我就叫你鱼哥哥。” “好。”少真无一不记得这是他说的第几个好,但只要是妹妹提的,他都会答应。 只要她开口,那就比什么都好。 道:“不哭了,吾去叫金老过来替你看看,若无事,吾便带你吃好吃的,好不好?” “嗯嗯。” 碎玉人不说点头如捣蒜,但也算点的十分勤快。主要太快了,头晕,她架不住。 少真无一见她心绪终于平静下来,才悄然退出内室。又出了槿院,亲自把金老请来。 一路上,把碎玉人的情况都交代清楚。等金老号完脉出来,急忙把人拉到院子里盘问。 “如何?可有问题?” 金老直摇头,现在的人哟。有了心爱的姑娘就是不同,连老人家都不放过,道:“别急别急,家主您先把老朽松开。 这样用力拽着,老朽怎么说?” 那直白白的眼神,差点没看的少真无一翻脸。剜了一眼,道:“到底什么情况?为何她……的记忆好像?” 金老笑归笑,谈到正事还是很正经的。肃整衣衫,提了提神道:“姑娘这样未必是坏事。” “怎讲?” “家主附耳过来。”揶揄的撇撇嘴角,人家小姑娘家家,头一次遇上您那般粗鲁,能不害怕? 这还不是让您吓得,人家才选择忘记过去。 其实,忘了也不是坏事。这样儿,家主您不是正好大献殷勤,重新博得美人心? 少真无一不动声色按下想要掰开金老脑子看的冲动,这都想的什么跟什么? 可是他现在又不能公布小鱼儿的身份,恐到时候打草惊蛇。姐姐文学网 是故,这锅不背也背了。 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依其言,附耳过去。 金老附在他耳畔一阵耳语,听的某人脸上表情几乎没绷住。在清楚妹妹除了失忆并大碍后,随即挥手把人赶出槿院。 金老也不恼,提着药箱美滋滋跑了。暗道:这人开窍了就是不一般,嗯……说不定再过不久,少真府可以办喜事。 少真无一无奈摇头,转身走回屋内。 另一头,挨了八十杖的箕鴀自抬回柏院开始就将少真无一记恨上了。都说表亲表亲也是亲,可他那哪儿是亲啊?那是巴不得箕某人死。 于是靠着药好的某人,躺了没了几天这会儿就跑到槿院附近溜达。 逮不着少真无一,他还逮不了金老头儿? 金老瞧着这个活祖宗,只恨自个儿出门没看黄历。面对某人的逼问试探,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含糊的应过去。 至于箕鴀问了什么,他是一句都没仔细听。 箕鴀不晓得金老的心思,因为金老为人素来老实本分兼胆小。让往东不敢往西,让打兔子不敢抓野鸡。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倒是痛快的放了人,没有多加为难。 金老得了自由,那是抱着药箱一溜烟的蹿的没影儿。 但是没关系,不影响箕鴀的好心情。伸手悄悄摸向屁股,虽然现在伤好的差不多,可还是觉得隐隐作痛。 一咬牙,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快步出了少真府。 找到百里家,结果被告知百里乐人不在,去菰家看望菰勒勒了。 实际上,自从碎玉人出事后,这厮借机菰勒勒需要安慰,就没回过百里家。 找不到要找的人,箕鴀只能扫兴离开。 恰遇着外出晚归的百里流年,道:“这不是箕贤侄?怎么?乐人这臭小子不在?” 箕鴀悻悻笑道:“是啊,箕鴀见过百里家主。” 老东西,真当我傻?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不是?你儿子在不在你不知道,还要装? 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说说。 自己是爱混混不假,然不代表他没脑子不是? 百里流年眸光沉如深渊,对门口的侍卫丢了个眼神,然后朝他道:“天色已晚,贤侄不如先入府用饭。 挨小厮唤了乐人回来,你们叙叙旧再走不迟。” “这……这怎么好意思?”箕鴀又喜又扭捏的猛搓十指。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你儿子那个傻子不在,你愿意上钩更好。 那老子的事儿,可不得事半功倍。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与文宰既为同僚也算世交,你和乐人年岁相当,便是我之侄儿一般。 来人,去把少主请回来。” “属下遵命。”门口的侍卫早就得了暗示,先是手脚麻利的消失在大门前。然后就是在路上慢慢闲逛,甚至还跑去酒肆喝酒。 箕鴀拱手拜谢,立马顺杆往上爬道:“世伯厚爱,小侄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哈哈哈,应该的。请!” 百里流年嘴上说的客气,然心里对其越发的鄙视。不是他护短,专说自家崽子强。而是这箕鴀,确实是烂泥扶不上墙。 无论如何,还是尽量别让他和乐人来往。免得好的不学,净学的不三不四不入流。 进到百里家,箕鴀暗暗惊叹与大家底蕴。少真府也是世代名家,但比起出身司幽的百里家,则仍是不够看。 此等巨无霸的底蕴,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积累成功。更加坚定了他内心的想法,不管用什么代价,他都要成功。 百里流年将他的反应一一收进眼底,眸光扫过暗处,即有下人意会,赶紧前往厨房,叫人把酒菜都备到白蘋怒涛。 道:“贤侄可还看得习惯?此中陈设不比文宰志趣高雅,多的是庸俗之气还望贤侄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 他喜欢还来不及,生活本该如此不是?成仙成佛得个寿年无数,为的不就是享受。 要是为了苦日子,他干嘛投胎做神仙? 急忙讨好道:“世伯谦虚了,表哥他是文人,总爱迂腐、做事死心眼。 哪儿像世伯,您才是活的最通透也是最懂修行的人。 金碧辉煌虽是迷人眼,然世伯敢用,可见外物不能侵扰您的心。” 这话百里流年爱听,把人引到凉亭,早有下人奉命摆上酒菜。 百里流年道:“来来来,不要客气。坐,趁着臭。小子没回来,咱们爷俩儿走一个。” 箕鴀也是个好杯中之物的人,此刻见了好酒菜肴,哪里还挪得动脚。再加上,他还有心想和百里流年多说两句。 顿时殷勤把盏,举杯敬酒。 “世伯,请。” “好,世伯就厚颜受你一杯。”说罢,一饮而尽,道:“坐,坐坐,有什么事咱们吃饱喝足再说。” 饮了七八杯后,箕鴀的脸颊开始有些发红。 晃了晃脑袋,纳闷道:“奇怪,小侄平日酒量很好的。今儿,今儿……怎滴头晕起来?” 百里流年挑眉道:“大概是贤侄新伤初愈,身子骨没以往结实。 贤侄放心,我这酒不醉人。你就是再喝个几坛,它也就这样儿。” “世伯,您还别说这晕晕乎乎的滋味比腾云驾雾还美妙,这酒儿您哪儿买的?” “不过是几个不值钱的玩意儿,不说也罢。 不如说说贤侄,找乐人所为何事?” 对啊,所谓何事? 第二百四十二章:熟悉的锅 箕鴀怔住,更多的是像灌多了黄汤,带着几分醉眼惺忪道:“嘿嘿嘿,不瞒世伯,我有了不得的消息和乐人分享。 可惜,他还没回来。” 说罢,迷迷糊糊四处乱看。 百里流年很是热情的再给箕鴀满上空杯,垂眸道:“哈,贤侄若是不介意,告诉我也可以。 待臭小子回来,我再转告他。” 他这一言正中箕鴀下怀,当下两人一拍即合:“我跟世伯您说啊,别看我表哥平日人模人样。 实际上,他就是个禽兽。” 恐对方不相信,说的时候还用力的敲打桌子。把个杯碗筷碟,险些囫囵到地上。 “冷静冷静。”百里流年伸手劝到,压低声说:“贤侄是不是误会了,我与文宰同侪若久。 没听说,他还好这口啊?” “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箕鴀说的兴起,一挥手险些打到百里流年脸上,啐道:“呸,人都让他办了,小姑娘都让给他给逼的失忆。 就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假的吧。文宰,他不是那种人。贤侄,一定是误会了。” “我呸,我箕鴀误会什么也不会在这事儿上误会。” 百里流年眼看唾沫星子要飞到脸上,连忙侧身避开,抬手掸了掸压下心中的厌恶。 笑道:“说的也是,贤侄可是王城有名的花中高手。这事你说是真的,那就假不了。 来,再喝一杯。” “多谢世伯。” 箕鴀是个爱面子爱吹嘘的人,被百里流年戴了这两下高帽子,灵魂都只差没飘出去。 那感觉,怎一个美字了得。 一时间,对百里流年的话那是有问必答,有疑比解。 叫旁人来看,简直不是父子胜似父子,两个人聊的甚是投机,亲密的不得了。 最后的最后,百里流年滴酒未沾。箕鴀倒是喝的酩酊大醉,让百里家的下人给抬了下去。 嘱咐下人都好生伺候着,下人也明白。家主几时对人热情过?能到这份上,必是这小子身上有家主想要的。 是故,不用他多说,下面的人也给他把事办的明明白白。 百里流年让人把酒菜都撤了,随后起身回到书房。在里面,帘恨已经等候多时。 道:“如何?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帘恨照旧寡言冷情,说什么都是那副万年不动的表情,道:“是,尸体上的脸皮遭人剥去。然致命伤,系百里素鹤的悯殊剑留下。 为此,勇王、陈留皆已入少真府找文宰商议。” “菰晚风那只老狐狸有行动吗?”他不信,出了这种老狐狸能在菰家安心坐的住? “有,除去之前派出的人。现在,丁繆也守在少真府外。” 百里流年冷哼道:“老狐狸一定还有其他动作,你着人都小心些,万不可给他钻到空子。” “是。” 帘恨晓得他的心思,没有多问,转身就要离开。 “等下。”百里流年走到案头前坐下,捻起墨条慢磨,道:“你去通知李化千过来,我有事找他。” “是。”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李化千在门外求见。 “进来。”百里流年磨的很慢,与其说他想磨墨写字,不如说他只是磨来打发时间,顺带写几个字。 李化千推门侧身闪进屋内,再小心的把门关好,走到案前先行了礼,才抬眸道:“司主找属下有何吩咐?” 百里流年放下墨条,意兴阑珊的提笔,道:“上次让你注意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李化千悻悻的搓手,为难道:“最近事多,但不知司主说的是哪一件?” 百里流年登时虎目如电,看的李化千双腿发软,扑通跪在地上,磕头道:“司主饶命,实事最近监察天司有太多的事,属下……属下顾全不来。” “罢了,这些事也不是打紧的。你先说说照红妆那边可有动静?”他本想将其斥责一顿,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目下欲海天确实是多事之秋,如不是九曜楼那夜一出,指不定王城现在已是兵临城下。 亏得有人不动声色将那道神识逼走,才给王城换来短暂安宁。 神识的主人,他大致心里有数。只是九曜楼那位嚇退邪人的高手,就很值得人寻味。 几时,王城还有了这般人物而监察天司不知? 李化千不敢猜度其心思,略略惶恐道:“有,照红妆在小桐流域放出话,要四正盟、天地堂一日之内自尽谢罪。 两家都没有答应,照红妆就命人将小桐流域的俘虏提出,首日不从杀十人,次日二十,到今日已有不少人命丧其手。 俘虏们怨声载道,两家因俱都不是其对手,因此在这件事上。虽有私心,更多的有心无力。 另外,春秋翰墨的墨如渊也介入了此事,咱们还要不要继续对小桐流域持观望态度?” 百里流年听罢,默了片刻,放下笔道:“照红妆身边现在都有什么人?” “群芳台两大宫主,至于其贴身婢女已有些时日没有见到。” “没有见到……”沉吟一会儿,忽道:“九曜楼那位反应如何?” “忘忧今日曾扮成丫环杏儿离开,共有三路人马尾随其后。 一路是大殿下勇王的人,另外两路不明。但以修为而言,属下怀疑其中一路当系四殿下弦歌月的人。”芦竹林 “结果如何?” “并无结果。” “嗯?”百里流年讶异抬头,三路人马夹击下,竟会没有答案。 难道说,对方早就知道自己被跟踪? 可是,不对啊。 当日在瑞锦宫,忘忧险些脱不了身。铁证如山,硬是被她以牙还牙,借力打力破了局。 若说中间没有问题,那是绝对不可能。所以,这女人是不是又故技重施? 李化千对忘忧的手段,坦白讲他还有那么一点小欣赏,以他们的能力愣是没有抓到她的关键把柄。 道:“大殿下的人是最早出局,一个回合不到就被对方甩掉。另一个倒是有来有回,但行至九曜楼附近气息便捕捉不到。 剩下那一路,则是回的最晚。 但也没有可用的消息流出,是故没有结果。” 百里流年往后靠在椅子上,道:“有些意思,那忘忧回来之后可有动作?” “亦无,此女回来后便让丫环杏儿引开大殿下的人。随后并没有借机离开,亦没有可疑举动。 据回报,她只在自己房里安心打坐。” 这么老实?百里流年挑眉,道:“你让人继续盯着,此女必有所为。” “为何?”李化千抬眸,不是很明白他为何如此肯定。 万一对方是接头失败,故静坐反思?咱们这样,是不是有些武断? 百里流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另外吩咐道:“你稍后将箕鴀说的话,着人散步出去。” “司主……”李化千脸上有些兜不住,这不是明摆着说他们连他也监听监察嘛。 “我知道那是你们职责所在,所以不打紧。你只要把我吩咐的事都安排下去就成,其他的可以忽略不计。” 让他们听,自然是为了堵悠悠众口。而且给他们听,他们才能听。不给,当然什么都听不到。 但李化千有自己的顾虑,他犹疑道:“司主,箕鴀此人素来人品卑劣。他的话未必可信,如果是真。 以文宰的手段断不可能让其流露出来,他此时此刻以少主唯由登百里府的门,时机上而言委实过于巧合。 属下担心,他是故意接近少主实则另有目的。” 百里流年横眸看向他,笑道:“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就算不能伤到少真无一筋骨,也能让他一身骚。 相信消息一出,某只老狐狸必将按耐不住。” 李化千愣了愣,道:“司主是指……” “嘘。”百里流年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低声道:“别说,说出来就不灵。 此事,你知我知,你只要照我的话去做即可。 其他的,自有猎物上钩。” “属下明白,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属下这就去安排,您看如何?” 百里流年默了默,起身道:“百里素鹤在知道自己又被杀人,有什么反应?” 他本不想问,但是突然想起使者的命令又不得不多一句。眼看这件事情越来越棘手,估计他这安生日子也过不了多久。 对百里素鹤他其实很矛盾很纠结,要杀又要保。一个不小心就得翻船,不是他死就是自己亡。 然为了乐人,为了支脉的延续。他不得不如此,既要捧百里无霜上位,又要乐人有自保之力。 但不拘哪一种,百里素鹤的命不能留。可以晚一点收,放过……则决难办到。 李化千望着百里流年,突然浮现为难。 令他答也不是,不答又不行。 “怎么?很难?”百里流年侧眸,声冷目寒。 “不是。”李化千头摇的很拨浪鼓差不离,然摇到一半又觉得不对改成点头,点点又觉得不合适。 看的百里流年火气渐渐上升,厉声道:“到底是还是不是?” 李化千霎时一个激灵,半耷拉的眼皮,欲盖又不敢盖上,拿着余光偷眼观看其息怒,勉强持定心神,道:“是,也不是。” 话音刚落,就对上了刺骨的眼神。 忙解释道:“司主息怒,听属下道明原尾。 此回人皮一事,百里素鹤也到了现场。对事情他至少有八分了解,但据负责监视的弟兄说,他当时没有任何反应。 即至被槐尹追问,也只是平淡的带过。” “符合他之作风。”百里流年摆了摆手,示意李化千可以退下。 “属下告退。” 李化千如蒙大赦,拱手弯腰退行至门口然后拉开一扇,呲溜蹿出,顺带把门关紧,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一看,就是平时没少做。 出了百里家,他才抚着胸口吁出一口长气。 啊呸,每次来见司主都他娘的跟打仗一样。就怕稍不小心,被请去和阎王喝茶。 看了看夜空下几颗零星星子,鼓起腮帮子用力拍打,良久才道:“罢了,先回去找几个人把九曜楼盯住。 其他的,慢慢来。” 倏然,一道身影自他眼前如流星划过,快的不可思议。 “什么人?” 第二百四十三章:青蚨现身 李化千走后,百里流年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时而抬头,时而叹息。他也明白照红妆那边的事儿,压不了多久。 不可否认的一点是,监察天司确实可以挡下魔军进攻小桐流域。然他并不想那么做,这些人生死与他何干? 他要的是在百里素鹤和百里无霜这两股力量较劲下,最后不管是谁胜出他都要保自己儿子能万世无忧。 他很清楚,事情一旦尘埃落定,司幽他们是绝对回不去。去到下界苟且偷生,是他死也不能为之事。 那么,剩下只有欲海天这一条路。 所以,魔界要打,自然需要契机。而他就是那个送上契机的人,否则凭玉南薇一人,想要成事,谈何容易? 至于弦不樾,一心为子民又如何?还不是家宅不宁,后院起火,连民心都已经丢的七七八八。 不过,要收拾掉王宫,首先就要除去少真无一这块绊脚石,还有菰晚风那根搅屎棍,这二者一个也不能留。 想到这里,他走到庭院悄悄放出一支信号。 来者很快,可以说闻迅即至。 “怎么?事情有着落了?”来人不阴不阳反问到,连正眼都不屑看他一眼。 百里流年立马恭身执礼,道:“禀使者,尚无。 事情出了一些意外,流年不敢擅自做主,特请使者过来商议一番。” 使者垂眸挽起袖子,吊儿郎当的斜了他一眼,笑道:“怎么?小小的欲海天,还有你百里家主做不了主的事儿? 看来,我是不是该回去禀告夫人,欲海天分支家主可以换人做了?” “使者说笑了。”百里流年敢怒不敢言,赔笑道:“实在是事出有因,咱们给了百里素鹤许久时间,没把他背后之人逼出,倒好似把他的仇家逼出。 您看,在除去他这件事上咱们还需不需要继续加派人手。” “什么仇家?可知对方来历?”一听仇家二字,使者收了怠慢之心,脸上神色渐渐凝重。 没听说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人动手啊? “不是很清楚,事情说来也是悬案一桩。 百里素鹤刚回欲海天没多久,便摊上了疏星楼的人命案,上至楼主下至弟子皆死在他的悯殊剑下。 还是后来浥轻尘替他出面作证,才把此事压下。” 使者也不是糊涂人,哪里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道:“你的意思是,这悯殊剑又出来作怪了?” “正是,所以流年请使者来就是想问问,即有人插手且与咱们目标相同。咱们是要先人一步,还是坐收渔人之利?”说罢,垂衣拱手悄然往后退了退,借机掩去眼底精光。 使者手捻两撇小胡子,一左一右扒拉一下,叉腰道:“既然有人代劳,咱们干嘛怀人兴致。 反正,最后的结果与夫人要的是一致,咱们不拘什么形式。” 百里流年闻言大喜,朗声道:“使者英明,流年明白。” 这一来,与他所想的就能达成一致,真是天助他也。 “好好办事,亏待不了你。”使者说完,摇身消失。 送走使者,百里流年又开始琢磨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也不知李化千安排下去的人办的如何? 要说李化千本来是打算事情都安排给小弟做的,这要什么事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他还不得累死去? 可是,出了百里家这档口他也没料到会碰上个不明来历的黑影不是?,而且,看对方身手并不在自己之下。 那还得了,当然是自己上。 然而跟了一路,慢慢的他就察觉出其中滋味的不同。 无论他怎么跟,对方始终甩他一线。 趁他愣神之际,更是身形一摆,消失无踪。 当下就把李化千吓的不行,急得跟个没头苍蝇似的扑通乱转。 九曜楼内,忘忧房里突然多了一位不速之客。与此同时,靠在枕头上的一枝春霍然睁开双眼,看向门口道:“小心点,别让什么不干不净的坏了楼里规矩。” “是。”小云应声离开。 其实她从忘忧那儿刚过来,大致和夫人说了说情况。想不到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对方就来了。 忘忧从床上下来,同来人见礼:“青蚨姑娘,忘忧有礼了。” 青蚨撕下面巾,坐到一旁,道:“你倒是机警,晓得我会来,早早在这儿等着。” “不敢,只是忘忧位卑不敢忘却魔子交付的使命。” 青蚨一抬手,道:“不用和我说这些,我奉魔子之命特来问你事情办的怎样? 小桐流域给你们绊住,外有三邪与你联手,没道理这么长的时间,你还得不了手?” 忘忧一阵慌乱,忙手忙脚给青蚨倒了杯水,小心递过去,道:“姑娘请听我解释。” “你想解释什么?”青蚨接过水,没有照红妆在,她也就没有必要再对此女装什么客气。 说白了,她打一开始就看不上这对夫妇。 事实证明,这对夫妇确实不堪重用。林卯此人刚愎自用疑心甚重,贪花好色无心无情之辈。 而眼前之人,从前便是个没有主心骨的。一心依附林卯而活,连亲生女儿也可以舍弃。 如今就算换了副皮囊,那也是狗改不了吃屎。骨子里的东西,它摆在哪里。 若不是魔子看中,她是不屑往之。 忘忧何尝不知青蚨对自己的看轻,若是过去借她胆子,她也不敢记恨。可如今,青蚨看不上她的同时,何尝不是自己要除去的一根刺? 只不过时机未到,忍她一忍罢了。 低眸垂首,谨小慎微的道:“想来前次瑞锦宫的事儿不需要忘忧多说,姑娘你也清楚。” 青蚨举杯正欲浅酌,顿时停住动作,斜睨道:“然后呢?” “事后,我担心百里素鹤因此生了疑心猜忌,故特意邀他到九曜楼一聚。之后趁机在他体内布下暗蛊,不想被高人祛除,我也因此受了损伤。 这点姑娘若是不信,大可亲自验证。”说罢,伸出白嫩柔荑递至青蚨面前。 青蚨狐疑的看向她,缓缓放下水杯,伸出两指扣在其脉搏上,还真别说,真有伤过的痕迹。 也看的出背后定是有高人替其疗伤,否则好不了这么利索。 而她背后之人,不是魔子那剩下的自然不用多想。 既然三邪已经插手,那最近王城这边迟迟没有动静,便说的过去。 道:“有结果了吗?” 忘忧摇头:“没有。” 这下,就轮到青蚨眉头深锁。连三邪查不出,那他们下一轮的进攻是否也要暂时搁浅? 能让三邪忌惮,就由不得他们不深思。 沉默半晌,才突然道:“百里素鹤那边有什么反应?” 倘若他因此疏远不上钩,那他们前面的布计岂不都是白费? “姑娘放心。” “哦?”青蚨眸光微挑,怎么,你还另有计策不成? 说到这事儿,那忘忧比青蚨可就自信太多,柳腰那么一摆,香风瞬间侵入其鼻端,便是同为女人,都险些心神荡漾起来。 青蚨暗吸一口气,把定心神,道:“有事说事,别把用在男人身上的那套搬过来。 不然,本姑娘可不敢保证你的花容月貌。” 忘忧拿起锦帕捂嘴噗嗤一笑,道:“姑娘原来这么纯情呀。” “你……” “好了啦,不说笑,谈正事。”忘忧散去笑意,正色道:“百里素鹤疑心不假,但这疑心对咱们是有利的。 只要他一日没有确凿证据,一日便挣不开咱们这张罗网。” “说清楚。” “我已明里暗里向他暗示,我就是当年死在他剑下的溪芫。只待事成之后,还望姑娘替我在姐姐面前美言几句,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青蚨冷笑,泼了她一盆冷水:“先别得意的太早,你当他是上钩,怎知他不是欲擒故纵,哄你自露马脚?” 忘忧媚眼斜抛,半遮道:“这姑娘你就不懂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都差不离。 他百里素鹤再怎么清高,终究也是个男人。 男人,脑子再清醒也有挡不住下半身冲动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一切还不是尽在咱们掌握之中。” “不知羞耻。”青蚨低低啐了一句,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这贱坯子嘲弄,真气煞她。 哪知忘忧根本不为所动,反而很是自得道:“姐姐传我种种妙用,为的不就是让百里素鹤手到擒来嘛。 待我将此人拿下,姐姐再依计行事。他百里素鹤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他也甩不脱这身污泥。 到最后,自然是姐姐顺心如愿。 姑娘,你说我讲的对吗?” 青蚨臊的面红耳赤,这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她一个姑娘家家,哪是忘忧这种在男人堆里身经百战的对手。 一个回合不到,就败下阵来。 但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俱是事情,好久才憋出一句话,心不甘情不愿道:“主子有话让我带给你。” “哦?不知姐姐有何吩咐?” 这会儿她倒是姐姐长姐姐短叫的勤快,前面可是大气不敢喘,老老实实称呼魔子。 “主子有令,让你便宜行事。只有一条,务必叫百里素鹤不得脱身。要他生不得生,死不得死。 欲海天内,无他容身之所。” “明白。” 话音刚落,门口当啷一声脆响。 “谁?”青蚨拂袖震来木门,但见走廊上出了来来往往寻欢作乐的客人并无可疑之处。 忘忧起身道:“不过客人之间打闹,常有的事儿,姑娘不必大惊小怪。” 倒是那些来找乐子男人,见了忘忧房里还有比忘忧更美的冷美人,一个个亢奋的不行。 那家伙,个个挤在门口嗷嗷的叫唤:“美人,我有千金,陪我喝一个呗。” “我也有,我也有。” “让开,我加倍。” “……” 不等他们说完,青蚨起身厉叱道:“滚开。” “哎哟,想不到还不是个小辣椒,我喜欢。” 说着,那人就要往屋里冲。 忘忧双手环抱,静静的看热闹。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你不是能勾引男人嘛。看看,让你勾个够。 不是你,我怎会成为今天这不人不鬼的样子。 就几句话,你就受不了了? 哼…… 青蚨瞬间怒上眉山,登时沛然一掌拂袖击出。 “找死。” 第二百四十四章:荒野乱斗 那些个客人,哪儿见过这阵仗?平时调戏的多了,谁也没当回事。 猛不丁来个刺头,一时个个忘了回神,眼睁睁看着杀招直扑跟前。 一些个回过神的姑娘大喊:“杀人了,杀人了……” 青蚨听罢,眼中杀意更甚,就在她欲再下杀手时,沛然掌风被无形化解。 不知何时,小云出现在众人身前,云淡风轻的化去了青蚨的逼杀,眸光不卑不亢的睇住忘忧:“姑娘,这是你的客人?” 忘忧本来是打算看热闹的,没想到小云会出手制止,更没想到她竟有这等身手。 这对自己来说算不得什么好消息,意味着自己往后行事需得更加小心。 顿时放下环抱的双臂,装作恍然梦醒一般,又惊又怕道:“是的。”目光撇过那几个嘴欠的客人,道:“几位出言不逊,惹恼了贵客。 误会,这都是误会。” 说罢,不动声色递了一个眼神给青蚨。此地不是闹事的地方,姑娘有气不妨换个地方再试。 奈何,青蚨并不打算理会她。这让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当着众人的面登时又羞又臊险些挂不住。 然青蚨也有她的计较,一个烟花之地,小小的侍女竟有这等能为,这就不得不让人猜疑其背后的主人什么来历? 小云对此不为所动,侧眸让那些个看热闹的客人先退下,才慢条斯理道:“九曜楼不得打斗,这是规矩。 客人若有恩怨,可至九曜楼外自行解决。 楼内,一律不许。” 青蚨几时受过这等奚落,面色不善道:“难道有人偷听,我也教训不得?” “理论上来说,你的理解没有错。” 话音刚落,屋内氛围顿时诡变,不待青蚨动手,小云先一步道:“客人当知晓,你和奴婢纠缠是没有用的。 再耽搁下去,你要的人可就真的跑远了。” 青蚨闻言,瞬间收了杀气,道:“你知道人去了哪里?” 小云欠身道:“不是奴婢知道在哪里,而是九曜楼自有九曜楼的耳目。这么说,客人听得懂?” “承教了,请问人往何处而去?”青蚨到底也是跟随魔子久历是非风雨,并非真的一时义气冲动。 这么做,也是因为这几个挡了她的去路,延误时机。 她要快速精准得到对方下落,最好的好办就是逼出话事人。 但没料到,出来的会是个侍女。一个看着普通,实则莫测的侍女,这点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小云低眉垂眼,不失气度道:“客人往北而行,自有收获。” 说罢,侧过身下逐客令:“劳客人先把银钱结了,即可离去。晚了,只怕你去了也追不上。” 青蚨一脚迈出,尚来不及落地就被她的惊在原地,回眸看向忘忧,眼底杀机一闪而逝。 惊的忘忧连忙上前劝解道:“小云姑娘,这位客人是我前些日子在街上新结实的朋友,你看要不卖我个面子? 这次,就由我请了?” 她这样说了,青蚨的面色才渐渐好看些。她毫不怀疑,对方说要杀她那绝对是认真。 顿时咽了咽口水,谈好的冲青蚨丢了个感激的眼神。 小云不管她们之间的你来我往,楼里的规矩不能坏,来了就得给银子。你情我愿的买卖,想不给银子白嫖? 呸,没门儿。 道:“如此也行,就请姑娘先把银钱结了。” “稍等。”忘忧浅笑颔首,回身在柜子里取了四定金子交到小云手上:“小小心意,还请小云姑娘替奴家多多在夫人面前美言。 这余下的,就当是奴家请小云姑娘喝茶,千万别和奴家客气。” 照例,到她这屋里喝茶聊天一锭金子足矣。当然,这也看时长。所以,二锭也够了。 至于为何多给,自然是大家心知肚明。 小云收了金子,对青蚨道:“请。” 要说青蚨绝对是头一遭碰上这档子事,心里头火气就不用提。但她眼下没时间和小云计较,而且小云也不是易与之辈。 要计较,还得从长计议。 顿时什么也没说,冷哼着拂袖出了门。 出了九曜楼,即是一道残烟奔北而去。 她的速度快,跑的人速度也不慢。加上有忘忧房里这段插曲,更为他争取了时间。 顺道,还在路上拐了两只替罪羊。 也合该他二人倒霉,本来大家都是奉命负责盯住忘忧。 结果碰上李化千艺高人胆大,他们不敢上前,他上前。上前就上前,偏偏他还沉不住气。 听到屋里的谈话,撞出了动静,然后把人惊着了。 没得办法,当下就各自散开。 可是,事情坏就坏在李化千这厮太蔫坏。 本来是各自逃命,他到好仗着修为高,愣是七拐八拐把人骗的往北跑。 没多久,就让青蚨给碾上。 出手即是杀招,浑不留情。那两个侍卫本是在周乙手底下当差,修为不算太差。但和青蚨,那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眼下要毙命时,亏得秦漠带人赶到。虎口中夺下二人性命,嘱咐梁一他们赶紧带人走。 梁一不肯,道:“我们走了,大人您怎么办?” 秦漠当即一剑将他们扫飞,冷厉的眸子像极了一匹孤狼,狠声道:“走。” 说罢,自己足尖点地一步踏空而上抵住青蚨强招。 然青蚨对此果然不放在眼里,冷笑道:“凭你,也配?” 对秦漠,她连三分力都不用使。 玉掌按下,即是滔天威压,迫得秦漠兵败如山倒,双膝扑通跪进泥里,在地上砸下两道坑。 “噗……” 秦漠擦去嘴角血迹,颤抖的手摸起剑,用力的插进地面,借助剑身费力站起。 只是还没来得及站稳,青蚨掌风再至,然这次秦漠没有退,也没有倒下。 而是提剑催元,堪堪挡住逼命。 道:“配不配,不重要。只要我撑得住你三招五招,就足够他们走远, 而且,你强又如何? 还不是可怜虫一只,辨不清谁才是真正的窃听者? 被人耍的团团转,欺负几个弱者,你强也强的可怜,强的令人发笑不耻。” 眼看青蚨怒火一阵高过一阵,周遭风冷过寒冬。 仍是不怕死的道:“李大人,您造的孽还不出来,难道非要他人替您担? 这,怕是到了贵主面前也说不过去吧?” 说罢,眸光睇向某处。 青蚨顿时怒掌摧枯拉朽扫过去,李化千几个跳落连忙向他处夺路而逃。他本想着暗中监视九曜楼的人除了勇王之外,另一路当属弦歌月。 事实上果然不出他所料,勇王和弦歌月虽然面上不和,到底还是亲兄弟,不会真的放着不管。 但他意外的是,弦歌月身边一个小小侍卫竟有如斯本领,知道自己藏身所在,还将祸水引到自己头上。 他本是打的挫勇王部分锐气,给其制造心里的压力。在扇动舆论,对其瑞锦宫施压,进而逼迫弦不樾。 只是现在被秦漠坏了事,他就换个法子行事。 青蚨打定主意是要杀人灭口,李化千她不会放过秦漠同样不能活。 然秦漠早在指出李化千所在时,就算出对方存的各种心思。所以在她分神看向李化千的刹那,当即催出至极一招。 趁青蚨应招之际,夺路而逃。 青蚨眸光微转,当即朝李化千追去。 原因很简单,来的路上此人便跟了她一路。以秦漠等人的身手,根本做不到靠近自己。 然此人可以,所以偷听者是谁不言而喻。 李化千一路奔逃,就着夜色遮掩蹿入小树林。 青蚨也不拘他跑的是什么地方,势要取其性命。 本以为两人会持续你追我逃的局面,倏然,李化千不逃了。 反而斜靠在树上,似笑非笑道:“李某不过就多听了一耳,如何值得姑娘你这锲而不舍的追赶。 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我李某人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儿。” “哼,一耳,杀你尽够。”哪知,青蚨话不多说,提掌便是暴风骤雨的急攻。 李化千瞬间脸色大变,不敢怠慢。两掌相接,脸色更是变的吓人。一时间,心念急转如电。 暗道:大意了,再这么下去自己必定不是其对手。 不行,他得想个法子脱身。 忽然,他计上心头。看着青蚨目光,好似浸了毒液一般,滴滴致命。 大声喊到:“姑娘若是有胆,就随李某来。” 说罢,接连与青蚨过了数招,猛地一招将人逼退好几丈。 纵身就林深处奔,几乎是片刻以后他翻身进了一堵院墙。 青蚨追到墙脚下,冷眼道:“你今夜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也休想活命。” 身随念动,径直穿墙而过。 里面,李化千也是狡猾的紧,任凭青蚨怎么猛追,他总能在紧要关头避过。 这一来二去,直接把人引到了暮雨斋,其心自然明明了了。 面对青蚨的攻势,他状似接招。实则走形式,等她招式已老想改来不及时,立即抽身顿离。 顿时,这股强劲儿便无阻无拦的逼向屋里的人。 也一瞬间,把隐在虚空的十八暗卫逼了出来。 瞬起一道光柱将身后屋子笼住,为首的步出一步道:“阁下是自己走,还是我等请阁下永住。” 青蚨到这个时候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中了别人诡计,凝眸道:“我若都不依,你们又待如何?” “那就得罪了。” 话音一落,光柱瞬息将她和其中五人拉入一个小世界。 五人五个方位顿时齐攻,招式更是诡谲难测。 “天狼。”青蚨一声厉喝,滚滚魔威荡荡而出,浓浓玄墨之气登时啸聚成狼。 刹那,一匹弧高绝傲的野狼耸立云端,睥睨众人。 瞧着地上的五人宛如蝼蚁,张口即要吞噬。 哪知为首那人动也不动,抬手划空,利剑赫然在手,随即没有任何花哨动作劈出。 剩下四人,与他一般。 然刀与剑之间皆有莫测之威,这一击,双方站了一个旗鼓相当,五五开。 使得青蚨不得不开始正视起来,步伐游曳间,道:“这是什么地方?” 为首的嗤笑,道:“阁下进都进了,如今才想起问什么地方? 不觉得,可笑?” 第二百四十五章:爱情没有先来后到 眼看青蚨被五大暗卫困住,在小世界内缠斗。 丁繆打开门,菰晚风从里面走出来。 余下十三卫尽皆行礼:“见过家主。” “免礼。”菰晚风道。 一人上前道:“家主,人已被我等困在其中,接下来要怎么做?” 菰晚风摆手浅笑,垂眸道:“你带留影玉进去,此女能留则留,不能尽可让她离去。 但离去可以,身影可得留下。” “属下明白。” 旋即,丁繆上前翻手托出一枚留影玉轻拂至其面前。 那人接住,随后没身进去小世界。 “你们都下去。”菰晚风侧眸,对余下暗卫道。 于是,众皆称是,归与虚空。 待人都散了,菰晚风道:“我们回去。” 丁繆讶异抬头,道:“主人?” “怎么?觉得我不该如此轻易放过李化千是吗?” “是,此人狼子野心,分明是想祸水东引。借她人之手,欲行谋害主人。” 菰晚风回身,负手与背,傲然道:“他做的到吗?” 这是绝对的自信,绝不是口头上空说两句大白话。 “做不到。”丁繆斩钉截铁道。 突然,他想起李化千将人引至暮雨斋大打出手后,人即借机遁离,道:“主人,需要带人将李化千擒下吗?” “不用,现在擒了他咱们的监察天司司主,百里家主定会在群臣面前反咬,说是咱们有异心。 值此乱世之秋,不思团结一气反而向他泼污水。到那时,你说那些个老古董是听他百里流年的? 还是,信咱们?” 丁繆不语,因为答案很明显。天主尚要受其压制,群臣就更不好说。 而李化千,料定菰晚风顾忌得罪百里流年因而不敢对他穷追不舍。自以为帮百里流年做了一件大快人心之事,回去的路上可谓是满脸春风。 但实际的情况,恐怕与他的有所差异,这点需得留至天明方能见晓。 菰晚风回到房内,问起槐尹的事情办的如何,道:“槐尹那边有结果了吗?” “还不曾有消息传回来,不过请主人放心,这回他绝不敢乱来。” “我知道,你回来了,少真府那边可有安排人接替盯梢?”菰晚风走到案前,轻轻揭开罩在笼子上黑布,里面的雀子见到火光,登时在笼中上窜下跳欢快的叫唤。 丁繆每次看到这只雀子,便莫名的心惊胆战。菰晚风从来不会对任何事物长情,除非有目的性。 或者说,价值未尽。 而这只雀子活的越久,就代表危险性越高。谁也不知道他们下一刻,是生还是死? 小心的拱手道:“已安排妥当,照现在掌握的消息,勇王和文宰接下来应该会直接去找百里素鹤。” 菰晚风抓了几颗鸟食喂给雀子,脸上的笑意始终不达眼底,道:“意料之中,你去告诉槐尹抓紧机会。 假使叫他人占去先机……” 说到这里,他抬眸笑道:“你懂的。” 丁繆激灵抖了一个冷颤,诚惶诚恐道:“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告知他。” “去吧。” …… 望云客栈,浥轻尘忽然自床上直挺挺坐起,匆忙披了件外衣就去敲素鹤的房门。 奇怪的,敲了半天也没人应她。 稍稍用力一推,才知门是虚掩的,打开后,素鹤早已不知所踪。 同时,她敲门的动静也惊动了隔壁几位。 那几个都没歇下,被缺云子拉到房里一起喝酒,虽说在王城的日子不长,别的地方没混熟,但秋心阁他老人家现在混的是熟门熟路,和店小二就差哥俩好。 但就是这样,他也没有从小二口中探出幕后的老板是谁? 不过缺云子不急,他相信狐狸藏的再深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还就不信邪对方能一直藏下去? 带着满身酒气扑的推开窗户,探出半截身子,醉醺醺道:“丫头,你这是干嘛?” 浥轻尘倏然垂眸,拢紧外衣,脸上浮现一抹绯红道:“回前辈,我担心白日里的事,放心不下。 所以过来找他商议,不料屋里没人。” 说罢,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缺云子随意的拿手在眼前胡乱的扇扇,打了个酒嗝道:“没事儿,那小子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丢不了。” 说罢,揶揄的看向她,笑道:“你要是心疼舍不得,那就在屋里安心等着。 反正,反正……事办完了,也就回来了。” 浥轻尘猛地一抬头,道:“办什么事?” 这意思是,素鹤开始有事瞒着她?或者……突然间,她紧攥着衣襟不敢往下细想。 只拿双眸不动声色的掠过缺云子,一语不发。 缺云子又连着打了几个酒嗝,醉眼迷离的道:“哦~小丫头吃醋啦。” “前辈……” 浥轻尘被闹的两颊飞霞,真个儿就是欲语还羞,别提怎样一个动人。 可现在她着急素鹤的去处,因为她有事需找他,然现在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偏偏事情又不等人。 “好啦好啦,去呢?老头子我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是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对他的为人应当也了解。 所以,他要干嘛就让他去吧。 不告诉咱们,兴许是怕咱们担心。” “前辈说的是。”浥轻尘看套不到什么答案,也只能悻悻而退。 朝缺云子欠身一礼,道:“既如此,轻尘就不打扰前辈雅兴,请。” “去吧去吧。” 缺云子笑嘻嘻摆手,看着浥轻尘回到房里关上房门,这才把身体缩回房里,并关上窗。 邹寂人给他满上王孙酒,道:“差点就让您老人家说漏了嘴。” “嘿嘿嘿,那不是没有吗。老头子是谁?天大的窟窿,我也能给你圆回来。”缺云子跳上凳子半尊,活灵活现的比划着。 “是,您老人家最厉害,这就酒敬您。”邹寂人笑着摇头,把酒双手递给他。 二人又是一番说说笑笑,唯独云行雨,从头到尾都是静静听着。便是有酒,他也是浅酌。 缺云子抿了一口酒,夹了几颗花生米丢进嘴里,道:“行雨,你今晚怎么不说话? 喝酒也变得大姑娘一样,怎么?嫌无聊啊?” 云行雨放下酒杯,道:“云某若是也这般喝,那待会儿醉了谁把咱们抬回去? 难不成,和您老人家大被同眠?” “去去去,什么大被同眠,老头子被子小的紧,才不给你们两个盖。 喝喝喝,喝完赶紧回房睡觉。” 云行雨、邹寂人也没说什么,当真陪他喝的几个酒坛子底朝天,才各归各房。 浥轻尘回到房里,左右睡不踏实。据她算来,素鹤极有可能是去了九曜楼,那要回来定是一时半刻办不到。 想了半天,她还是决定出去一趟。 只是,她刚出去,云行雨就睁开了眼睛。 随后,也稍稍跟了出去。 浥轻尘出了客栈,很快没入人群中。 偶尔,她回头看看。 见没什么异常,又接着往前赶。 去她到是没往别的地方走,拐过几条街,就直往九曜楼。 九曜楼不是没有女客进入,但她这样闯进去。不像是有事找素鹤,倒像是来捉奸。 这一来二往的,便给伴在九曜楼附近。灯火阑珊下,忽然一道身影像她靠近。 浥轻尘瞬息提元上手,眼底的杀机险些溢出。待瞧清来人后,缓缓的撤去手上的元功。 “是你?” 槐尹尴尬的看了眼九曜楼,而后个回眸道:“是啊,方便吗?” “有事?” “确有一件事儿。” 说罢,目光转向对面的秋心阁。 到了夜晚,秋心阁会摆出几张桌子,供来往的行人坐下歇息,想小酌两杯的也可以进去要一壶酒,就着夜色慢慢饮。 浥轻尘本来是心中有事,但她此刻不方便进入九曜楼,在这里干等也没有用。 不如,就随槐尹过去,看他有什么事要说。 也就是这一瞬间,她的身上似乎突然有什么不同了,槐尹一时望的有些出神。 被浥轻尘再三催促,才恍然醒过来,道:“不……不好意思。” 说也奇怪,对上刚才之前的浥轻尘,他觉得自己似乎放下了心中的执念。 可一转眼,他似乎还是那个执着的愣头青。 浥轻尘亦是温婉笑道:“没什么,槐大哥有什么事,我们不妨过去坐下再说。” “也好。” 两人穿过人群,槐尹进去要了一壶酒,拿了两只杯子。找了一方空桌,两人相对坐下。 而一路跟过来的云行雨,没有错过浥轻尘身上一瞬之间的不同。 但他没有急与上前逼问,仍旧悄然伏在暗处。 倒是再次坐下对饮的人,突然间气氛变的古怪起来。之前闹到那样,如今要说装个没事人出来,别说是为难对方,就是各自也办不到。 许久,槐尹倒了一杯酒递给浥轻尘,垂下眸子不敢与之直视道:“你……最近好吗? 他,有没有辜负你?” 浥轻尘接过酒,将酒杯盘在掌心,却没有直接喝下去,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道:“挺好的,他……很好。” 这一说,把槐尹接下来要说的话瞬间给堵了回去。只觉口中比嚼了黄连还要苦上三分,难道……这就是命? 任凭自己再怎么一腔真心,终究只能看着她和他成双成对? 明明,是自己先遇上她。 明明,是自己先动的情,他的爱那么明显,他的情明明那么真,为何他们之间,最后会错过? 浥轻尘不是傻子,怎会不明白他的感情。可是,感情世界里没有先来后到一说。 也没有谁先动情,对方就要一定爱上。 有的,不过是心与心的碰撞,情与情的交融。 他们,终究不合适。 否则,当初他们也不会是擦身而过。 良久,她把酒杯轻轻放在桌面,道:“槐大哥,有见过玉人吗?” 闻言,槐尹似被尖刺扎中,痛的险些握不住手上的杯子,苦笑道:“你都清楚,不是吗?” 他虽无事便在少真府外转悠,然终究是进不了少真家的大门。 别说是见,就是远远看上一眼他都做不到。 从来没有一刻,他是这样恨自己无能。 浥轻尘亦是苦笑,举杯敬他,道:“我以为,你总会想办法见上一面。 那孩子,让人很心疼。” “是我作的孽。” 说罢,槐尹将杯中酒水仰头饮尽。 第二百四十六章:谁敢说自己活的无辜 秋心阁外,原本有事找人的两个人,突然间各自喝起了闷酒。 而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则在牛二引路下,继续走的“贵宾”通道,无需和人排队一起挤。 杏儿对此当然也是乐见的很,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将百里素鹤划归为她家小姐的私有物。 说白了,她这是当准姑爷看了。相对的,浥轻尘就成了她眼中那个不要脸和人抢夫婿的货。 所以,牛二和她说百里公子来了,她喜的比屋里的主子还开心。 二话不说,就替主子做主把后面的客人都送走。然后美滋滋去迎素鹤,正巧前面那位客人刚走,这会儿正空着。 看到素鹤,她先是行了礼,而后小碎步走在前头道:“公子随奴婢来。” 素鹤同牛二抱拳以示感谢,随后颔首跟上杏儿。 杏儿满心以为,自家小姐见到百里公子定然会喜笑颜开,却不知忘忧此刻最不想见的就是百里素鹤。 前脚才让青蚨不大不小闹了一场,小云虽然没说什么,然眼底的警告不言而喻。 最紧要的是,素鹤来的如此迅速她不知是消息泄露,还是有别的因素。这让她十分吃不准,更担心万一是消息泄露招来的,她该如何应对? 和青蚨嘴硬是一回事,但现实是另一回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所以,当杏儿把门推开,将人领进屋内时,忘忧是发呆的失神的。 还是在在杏儿提醒下,她才堪堪回过神,不自然的笑道:“失礼,没想到公子会如此惦念小女子,一时受宠若惊,叫公子见笑了。” 瞪了杏儿一眼,死丫头,还不下去备茶。 杏儿还以为她家小姐这是面皮薄,羞的。顿时半点也不恼,欢欢喜喜就下去准备。 忘忧差点没让这丫头气的肝疼,什么眼色? 素鹤回眸,看了眼关上的房门。旋即将目光投向忘忧,乍然间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身疏离的令人心悸。 忘忧伸手向后乱摸,想找个着力点,却是落了空。脚步不由微微往后挪,巧笑倩兮道:“呵呵呵,公子这般看小女子,倒叫小女子心慌慌的厉害。 小女子胆小,不禁吓。” “我只问你一件事。”素鹤猛然欺身上前。 “什什么事儿?”忘忧捂着怦怦乱跳的心口,一对灵动的眸子登时变得格外光彩夺目,美的令人沉醉。 但素鹤并没有被吸引,而是一步一步紧逼道:“西面三条人命是不是你做的?脸皮,是不是你剥的?” 前面听到人命,忘忧还怔一下。后来听到脸皮被剥,顿时脚下大乱踩着裙摆跌倒在地。 趴在地上,半晌不敢喘气。 记忆被瞬间抽回那段不堪,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她被人彻彻底底毁去,看着他们吞掉自己的血肉,食尽六府五脏。 看着自己不算美艳的脸蛋,被人一寸寸剥去,一寸寸吃掉。 冷汗,登时密密麻麻,哒哒的掉在地上。 素鹤跟着蹲下,道:“是你做的,是不是?” “不,不是,不是我。”忘忧想也不想,抬起惨白的小脸,无助的摇头。 天地可鉴,事情真不是她做的。 人命先不论,这脸皮无论如何也不是她剥的。 因为,她自己也是受害者啊。 虽然有了一张更胜从前的花容月貌,但到底不是从前的自己。 那只是别人,一个替身,一个影子罢了。 “不是你是谁?”素鹤一把揪住忘忧前襟,将人自地上拽起,冷声道:“你说你的本名,叫溪芫对吗?” “对。”忘忧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心念电转的快速盘算这究竟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人脸皮被剥,为什么素鹤会直接认定是自己? 一般人谁会没事闲着去剥人脸皮,剥人脸皮……突然间,她浑身温度被眨眼抽离。 确实,一般人不会。 但不代表没有人不会,比如那位,不就钟爱吃人脸皮。 想到这里,忘忧的心跌到谷底。 事情他就那么巧,红寡妇前脚出现,后脚就出了人命,对方还被剥了脸皮。完全容不得她,不去多想。 可是,为什么呢? 红寡妇这么做的理由?仅是为了她的口腹之欲,还是欲借他人之手除去自己,亦或考验自己的忠诚? 毕竟,一身事两主,放到哪里都是大忌。 而素鹤见她如此惊慌失措,只当自己猜测是对,愈发肯定对方就是溪芫的重生。 进而逼问:“为何,你为何要杀害她们?你若有恨,大可冲我直来,我概括承受。 可你为何要滥杀无辜,重活一次难道你还不知晓自己错在哪里?” 他不说还好,一说登时勾出了忘忧心底深处的恨,垂眸看向紧抓自己前襟的大手,忽而拂袖怒掌格开,恨声道:“无辜?这世间有谁敢说自己活的无辜? 走到今时今日地步的,谁的手上没沾两条人命?” “那不一样。”素鹤怒上眉山,一把掌想呼下去,临到半空想起她当初死在悯殊剑下的模样,倏然收手背过身。 忘忧不屑的耸肩冷笑,又气又恨,搞半天她也不清楚素鹤怎么就把这笔账算到了自己头上,不屑道:“有什么不一样,那不是都是命。” “他们是惩恶扬善,诛恶除邪。” “是,你们自居正义,当然可以这么说。 只是,谁定的正邪?谁定的善恶? 恶,他就不是命? 你们的手上,就不是血腥?” “狡辩。”素鹤猛地转身,那一巴掌终究扇了下去。直把忘忧打的头脑发懵,久久不能回神。 “你打我?” 有那么一瞬,忘忧也分不清她现在到底是谁?是自己,还是溪芫? “是,我恨我打你打的太晚,所以才让你一直执迷不悟,不肯醒。” 听到素鹤如此决绝的话,她良久痴痴的笑了,略带几分癫狂,三分散漫七分诱惑的绕行道:“后悔了?你不嫌太晚吗?” 说罢,莲步轻移袅袅娜娜的倒在床上,媚态横生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要打要杀,你总得让小女子,死的明明白白不是?” 也因为这一巴掌,她突然明白一件事。或许从一开始,自己落入的就是个死局。 三邪不会放过自己,照红妆同样不会。一者自己知道他们的身份,二者知晓对方的隐秘。 论活,如何能放过自己? 突然间,她想到了林卯。之前她一直没让他的蛊毒发作,便是要将他留到所有事情完结后再来收拾。 如今看,似乎计划要调整才行。 哪知素鹤听完她的话,愈发肃杀,叱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诡言巧辨?” 忘忧闻言,眼送秋波道:“我如何就是诡辨? 你百里公子上来不问是非便扣了小女子天大一顶帽子,怎么?我没做过,还不容许我反驳?” 素鹤岂不知她言语间的讥讽,料想过她后面会有动作。只不过,没等到邪人攻城,先迎来了久违的一幕。 从前若说不知所以,然现在他已然可以确定是溪芫重生,那整个事件就不一样了。 唯有一点他不明白,以忘忧现在展现的实力,要做到屠尽疏星楼,连他都觉得不可以思议。 若是那个她……忽然,他犹豫了。 他无法断定,眼前的她究竟是真的修为止步于此,还是她另有隐藏? 假使隐藏,他的心可谓瞬间也凉的彻底。 忘忧看着素鹤的反应,愈发肯定照红妆绝对有事满了自己。 嗤笑道:“怎么?熄火了?胆怯了?敢打敢做,不敢说? 我高贵的百里公子,你也就这点儿胆量?” “住口。”素鹤怒斥,再次道:“我且问你一事,栗子糕你是真的爱吃? 我所喜欢的点心,确定不是有人暗中教授你?” “呵呵呵……” “你笑什么?” “我笑你傻呀。”忘忧毫不避讳道,但又不给素鹤确切答案。 因为,她要的就是素鹤一步步沦陷在自己的猜忌迷茫,从而落入她的掌中。 虽然,事情办好了也难逃已死。可死也分早死晚死不是,至少大仇未报前,她还不能死。 “你……” “别你啊我啊的,这里没有外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失忆是假,溪芫是真。 爱吃栗子糕也是真,自然知道你的喜好也是真。 如何,还有疑问吗?” 素鹤看着现在的她,哪里还有当初做百花仙子的多情婉约,更多的是自甘堕落,满身的风尘气息。 吸了一口气,道:“没有。” “那就请吧,不送。” “恕难从命。”说罢,素鹤扬手掣出悯殊剑,森森剑芒,寒气逼人。 “你什么意思?” 乍看素鹤突然抄了家伙,躺在床上的人登时坐不住了,蹭的起身,目光斜向剑尖。 厉声道:“百里素鹤,你要杀我?” “你复刻悯殊剑杀害她人时,就该想到有今天。” “慢着,你这话我听不明白,什么叫我复刻悯殊剑?”她要有那本事,她还用的倚门卖笑,处处受制于人吗? 笑话,真当她欠啊。 “还想装傻?” “我装什么傻?”忘忧也来脾气了,话说的没头没尾,叫她怎么认? 素鹤嘴角一冷,道:“我也不怕你知道,这世间能复刻悯殊剑息唯有你可以办到。 疏星楼条条人命是你做下,而今你苟且偷安不思己过,反而再造杀孽,还以为真的天衣无缝吗?” “我……我……” 忘忧这下子双眸张大,一时半会气的东南西北也分不清。 好家伙,她任务没完成,自己先惹了一身骚。搞得她现在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怎么?你还不认?”素鹤仗剑寸寸进逼,迫得忘忧一步步后挪。豆大的汗珠,更是打湿鬓角。 事情到了这里,她虽然无法肯定凶手是照红妆,但照红妆十有****也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女儿献祭时,传说的神之境她是没体验过。但据她所知照红妆是十大魔子中最弱的一个,而十大魔子中除了玉蛟龙并无人达到此境。 所以,要做到斩杀浥岱山没那么容易。 但照红妆素得界主宠爱,难保这背后没有他的出力。 是故,她此时陷入两难。 认不认罪,都是一个死。区别只在,是能痛快的死,还是痛苦的死。 “你还不认?” “我认。” 第二百四十七章:谈合作 一句我认,成功的叫素鹤止住脚步。 喉头霎时涌动,艰难的道:“为何?” “你要的不就是再杀我一回?那我就认了,你杀好了。来,看准位置咯,可别偏了再给我重生的机会。” 她说完,直接赤手握住剑尖抵住某处,眼神平静然态度决绝。 顷刻,鲜血顺着剑身一点点滴落。吧嗒吧嗒坠在地上,在这静的诡异的屋子里,显得尤为刺耳。 素鹤倏然色变,猛地抽出剑背过身,伫在原地浑身绷的笔直。 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道:“你好自珍重。” 这下轮到忘忧吃惊了,握着受伤的手满是诧异。早猜到溪芫对素鹤意味着不简单,但没料到会让历来公私分明的人徇私情,上前一步道:“你放过我,那勇王他们问你,你怎么交代?” “我什么都不知道,过来只是想问上次的事情,你找到了人吗?” 至此,忘忧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直起腰杆道:“她答应了,不过这几日她另有他事不能即刻赴约。 倘若她来了,我自会遣杏儿通知你。” 又问道:“我所敬慕几位,公子……可都问好了?” “自然。” 说罢,素鹤收了悯殊剑径直扬长而去。 因为走的急,险些与沏茶而来的杏儿撞个满怀,亏的小丫头还算机灵,柳腰旋转翻飞,手上托得茶壶茶杯一样没少,滴水未洒。 杏儿是第一次见到素鹤这样怒气冲冲的离开,忙在背后喊到:“公子?公子?” 但素鹤走的急,头也不回匆匆下楼梯。 “奇怪?百里公子今儿是怎么了?”说完,她满头雾水的将茶水端进房里,放好道:“小姐,百里公子怎么怒气冲冲走了?你们,是不是闹别扭啦?” “没什么,你去把门给我关好。” “是。” 趁着杏儿转身关门之际,她赶紧将低落在地上的血珠召回,化作一只只细小的蛊虫顺着伤口重新爬进体内。 等它们都爬完了,她的手瞬间恢复如初,丝毫没有收过伤的痕迹。 杏儿关好门,走回来替她倒茶,关心道:“小姐,百里公子难得主动过来看您,您怎么还把人得罪了? 回头他要不来,您还不得巴巴盼着嘛?” 忘忧接过茶,嗔了她一眼:“死丫头,不好好干活倒学着管起主子的私事? 我看你皮痒了,需要我给你松松筋骨。” 杏儿忙放下茶壶求饶,笑嘻嘻道:“别别别,小姐您可饶了我吧。我那那……那还不是希望小姐您找个好归宿,放眼来来去去咱们接触的人,有哪个能及得上公子优秀? 这么好的机会您不把握,难道您要日后看着公子和那位浥楼主成双成对?您可别忘了,人家身边不缺美人儿。” 何况还是那样儿的家世,咱们可得抓紧机会,千万不能让他溜了。 忘忧突然心中一软,看向杏儿的目光有些发酸。假如当初女儿也能似杏儿这般敢言敢说,她是不是就不会做出那般糊涂事? 是不是,女儿还能活着? 可是转念间,她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不会。就算她不动手,林卯那个禽兽也会亲自动手。 到最后,她的女儿仍是逃不过被献祭的命运。 只可惜,女儿被献祭了,他们也不知道所谓的神女究竟是何方神圣?跟随林卯夫妻一场,她是到后来才晓得他的主子是照红妆。 她也有暗中观察过,照红妆能为莫测不假。奇珍灵药亦多,但还不足以让人直登神之境。 这点,从她是十大魔子垫底就可以证实。 猛然间,她觉得有一件事,她必须抽时间找机会向照红妆证实,才能安心。 杏儿看她一番风云过境,脸上情绪变化来变化去,还当她是终于晓得紧张百里素鹤,在和浥轻尘暗中较劲儿。 小心翼翼道:“小姐,没事儿的话,我就先出去了,有事您唤我,我就在门口守着。” 忘忧心里装着事,哪管小丫头说的什么,又是什么眼神,巴不得人赶紧离开她好静静。 漫不经心的挥手道:“去吧,夫人若是派人过问,就说我累了要休息,知不知道?” “奴婢明白。” 等她走了,忘忧才开始陷入沉思,她该怎么做才能有机会离开呢?找青蚨?不,青蚨本就与自己不对付。 找她,自己很有可能连九曜楼的门都出不了, 那她能怎么办呢? …… 素鹤出了九曜楼,即被对面饮酒的二人发现。 “素鹤。” “素鹤……” “你们怎么在这里?”骤然停住脚步,眼底有掩不住的讶异。 他走的时候没告诉浥轻尘,槐尹就不用提。而且碎玉人以后,他们之间过往的情谊算得上告终。 两人同时出现在秋心阁前喝酒,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古怪。 遂敛去杂绪,缓步穿过人群,待和二人叙过礼,方不紧不慢道:“你们怎么来了?” 浥轻尘再见到素鹤的那一刻,身上又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不是有心很难察觉。 她看了眼槐尹,有些急切又略带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羞涩道:“我本是不放心白天的事,想找你商议。 不想你不在,所以我猜你是不是到了这里。 毕竟,你曾经提过……” 说完,目光转向九曜楼,其意在明显不过。 素鹤颔首,确实,关于忘忧可能溪芫这件事,他的确和她提过。 道:“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让他比较在意的还是槐尹的出现,他可不觉得对方是突然兴之所至,看了眼桌上的酒杯酒壶,伸手道:“槐兄,我们坐下在说。” 槐尹正心头尴尬,油煎火熬。听了素鹤的话,自然是顺驴下坡,勉强笑道:“也好。” 抬眸间,正好看见素鹤扶着浥轻尘坐下。说也奇怪,之前那种感觉它又上来了。 就是对着现在的浥轻尘,他没有半点执念。同一个人,前前后后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可再怎么看,她浥轻尘就是浥轻尘,除了给他的感觉有些许不同,其他挑不出任何毛病。 浥轻尘也看到槐尹的反应,登时心中咯噔直跳,摸了摸自己的脸,垂眸娇羞道:“槐大哥,我脸上有……什么吗?” 又抬眸冲素鹤柔声浅笑道:“素鹤,你帮我看看?” 素鹤轻拍其手背,道:“没什么,别往心里去。” 复对槐尹,道:“槐兄……” 然不等他说完,浥轻尘抢了话头,同时道:“素……” “怎么?还有其他事?”素鹤侧眸,眸光突然变得深沉。 这是浥轻尘看不懂的,但本能告诉她不要轻易试探。于是,她到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是想提醒你,槐大哥等你很久,你们俩慢慢说,我去里面找小二再拿只杯子要壶酒。” “那就有劳了。”素鹤颔首致谢,让她自去即可,不用管他。 浥轻尘浅浅一笑,目光掠过两人。只是落至槐尹时,槐尹忽觉周遭空气突然冷冽刺骨。 但看素鹤并无异样,只道是自己错觉。 目送浥轻尘进入秋心阁,两人也开始切入正题。 只是,说切入正题吧。那只是说,真讲,两个人还是透着一股尴尬,谁也没有先开口。 槐尹是话不知从何说起,毕竟前面自己把人得罪透了。要不是菰晚风下了死令,拿碎玉人做威胁,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就范。 脑袋落地也就是碗大的疤,死他并不怕。 但他,不能再连累玉人。 那丫头…… 素鹤则是他担心自己话说早了,伤了槐尹的自尊。他是个极要强的人,如不是为此,他们之间不至于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 自己处处顾虑这点没有挑明,便是在等他一个解释。奈何他抹不开这层面子,连着当初共命的情义都一块丢弃。 这令两人矛盾愈发深厚,无从调解。 两人静默了片刻,到最后还是槐尹先开的口,理了理心绪,故作轻松坦然道:“白天的事儿,是我一时冲动,对不住。” 素鹤见他终于开口,长舒一口气,扬了扬嘴角,浅笑道:“无妨,你也是关心则乱,一切都是为了玉人。” “我……”话到一半,他却突然说不出了,如鲠在喉,滋味很是难受:“我……唉……” “槐兄是怎么了?莫不是几日不见,便要与素鹤生分了么?便是有话,也不能对我直言?” 槐尹登时张大眸子,道:“你不怪我?我……” 我不是和你意外相逢,至始至终我槐尹都是带有目的性。难道,你会不明白? 百里素鹤,我是奉命接近你的呀?哪怕陪你同生共死,那也是上有命,我不得不尊行,你懂吗? 素鹤垂眸,提起桌上的酒壶发现里面还有些许,给槐尹把空杯满上,边倒边说:“怪槐兄什么?” “我……” “难道,要素鹤怪槐兄神女殿不该舍命相救?还是,怪槐兄为在下人皇岛犯险? 又或者说,怪你一次次助我脱难?” “百里素鹤,你不要自欺欺人行不行?你明知道我做的一切,其实……” 不等他把话说完,素鹤放下酒壶轻描淡写道:“重要吗?” 一句话,把正在暴怒边缘挣扎的人说的哑口无言。 素鹤看他那样子,心知他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能驱使他再次靠近自己无非是菰晚风的命令。 按下心中的惋惜不表,淡然道:“槐兄此时此刻来找我,想来也不是为了白日之事过来叙旧。 咱们不是外人,槐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言。但凡素鹤能做的,绝不会吝啬。这点,大可放心。” 槐尹到底是个直性子的人,让他扭扭捏捏半天憋着,确实也到了他能承受的极限。 登时豁出一切,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再不讲实话,倒显得槐某人没见过世面。” 素鹤不置可否,示意他但讲无妨。 然其目光不动声色扫过秋心阁门口,算算时间只是拿壶酒和杯子,照理该出来了。 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垂眸拂袖,掸了掸身上的微尘。 槐尹定定的看向素鹤,掷地有声的道:“我与你,谈一个合作。” 素鹤倏然顿住,半晌才悠悠开口。 “什么合作?” 第二百四十八章:会吗? 槐尹端起酒杯,良久抿了一口,道:“我替你反向卧底菰家,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低头看了眼酒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待你事平之后,我要带玉人安然退隐。” 闻言,素鹤眸光忽然变的深邃,叫人捉摸不透。 哪知,槐尹不以为意反而甚是自嘲道:“我知道你可以见到玉人,也知道少真无一跟前你能说的上话。 我不求现在如何,但有一点,我希望这欲海天哪天平静下来时,我能顺利带着她一起离开。 欠她的,我会用余生去补偿。” “为何是我?”素鹤眸光微微上抬,淡淡的迎向他。看不出是喜,还是怒,只是让槐尹的心无来由坠入深渊。 然事到如今,他也不管了那么多,起身重重的道:“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素鹤闻言,垂眸间目光睇向身后不远处,又抬眸看向秋心阁的门口,向内喊道:“轻尘,我和槐兄有事先离开。 一会儿,再回来。” 里头很安静,过了片刻方应声道:“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说罢,又听得她喊道:“我要的酒和杯子好了吗?怎么弄这许久?” 很快,小二哥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来了,来了,催魂啊催?我去酒窖拿酒,后面拿壶,都不要时间吗? 嫌麻烦,你们可以去对面喝啊。 就几个钱,还催催……” 再往后面二人就没有接着往下听,两人很快找了个无人地,放下结界后槐尹当即开门见山道:“主人用玉人的性命做威胁,由不得我不答应。 你与他有大用处,而我只是卖命的棋子。 你可以同他讨价还价,有讨论筹码。而我,没有。 我要活命,唯有服从。 我欲保玉人安危,便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接近你。” 而我要带她走,也只有你能助我达成。你有菰晚风想要的,有和他谈判的筹码。 素鹤蹙眉,明知故问道:“玉人,名义上不是菰家主的二女儿吗?” 槐尹看着他,心下明白要想让素鹤松口答应,那他就不能有所隐瞒。同样,对方不答应那么菰晚风交代的任务他便无法达成,那首当其冲的就是玉人。 叹息道:“玉人其实比棋子的命运更悲苦,我们成为棋子,至少在成为棋子的那刻,命运是我们自己所抉择。 玉人不同,她是自小被抱回菰家。 对外,她是菰家的二小姐。 实际上,禧园任何一个丫鬟婆子都能欺负她。在禧园,她们才是主子,而玉人才是下人。 可是,她受了委屈不能说。 因为,说了她也见不到家主的面儿。大小姐,更不允许她踏进菰家大门。 等她回到禧园,回应她的是更加不堪的日子。” 然素鹤依旧寸步不让道:“依我看,菰晚风当是极爱惜羽毛的人。照理,他不会坐视自己的名声受损才是。” 这点,在玉人的葬礼上,已经表现的明明白白。 槐尹有些出神,愣了几息道:“不错,所以家主一直对外二小姐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若有行为不当之处,请大家看在小姐身体有恙的份上,多多包容。 他会替玉人赔罪,久了,大家只会更加信服敬佩。 为堵悠悠众口,一年之中,他多少也会见她一两次。 其实,不过都是做给外人看……” 素鹤耳听槐尹讲述秘辛,想过中间有故事,但没想过玉人从小过的是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记忆中,那丫头何时都是一派的天真烂漫。 真看不出,其实心比黄连苦。 槐尹见素鹤表情有所松动,接着道:“其实,有件事玉人一直不知道。比如她当初被柳心斋的人掳走,后来侥幸逃出又是怎么到的螣海。” “你的意思,里面另有文章?”说到这里,素鹤想起人皇岛的种种。 当初他先是伤在大皇子手下,被卜前辈从螣海捞回狮子岛。后来上到人皇岛后,基本上是来去匆匆。 万幸有槐尹和浥轻尘替自己取到人皇石,后来才能顺利保住无霜魂魄。 而对于那时候遇上的碎玉人,一直都没有太过详细的去了解。因为他与轻尘皆是可信之人,是故他从未想过要细致的去问。 因而,就算事后知道碎玉人是菰晚风的女儿,也没有过多去想。 倒是后来的葬礼,才叫他们一个个开了眼界。 槐尹环顾四周,发现有块大石头,顿时跳起一屁股坐下,拽了把野草在手上猛扯,一下一下,仿佛将某人碎尸万段般,极是轻描淡写道:“此事我本来也不知,还是不久前丁繆告知,我才得以了解。” 停了会儿,又舔着发干的嘴唇,咬紧牙关道:“当初玉人根本不是被迫害掉入螣海,而是……家主亲自派人做的。” 这……素鹤饶是见多风雨,也立时张大了眸子:“菰家主为何如此?” 螣海的凶险,旁人或许不知,然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菰晚风如此做的理由是什么?难道多年的养育,就没有丁点情谊? 槐尹忽然咧嘴笑了,歪头看向他:“因为你。” 我?素鹤心惊不已,思绪更是翻江倒海。 “我也不怕告诉你,打一开始,我就是奉命接近你,这么说,你明白吗?” 素鹤猛地向后退了几步,早知道背后有黑手在推动操纵一切。 但真相被揭开的那刻,他还是忍不住觉得心头一阵压抑,好似被人无形中扼住咽喉,攥住肺腑。 槐尹瞥了眼,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云淡风轻的道:“你也明白,家主打一开始就盯上了你。 人皇岛对战大皇子时,你为护我和轻尘,下落不明。 家主一面命丁繆探知你的下落,一面另起人马想要登上狮子岛。 打算来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是家主觉得这样不够,他不放心。 刚好玉人私自跑出禧园,从柳心斋逃出,他便命人将她打晕,丢入螣海。 中间也是她命大,没死海里,没死在蛇口。 这样不出意外,玉人可以顺利漂到人皇岛。如果有幸我们没死,自然个会和玉人遇上。 等伤好赶到人皇岛救人,一切都变的顺理成章。 为他后面接近你,埋下基石。” 素鹤转身,看向黑夜下荒草,叶片随风在夜色中舞动,亦如命运的洪流催动他不由自主前行。 缓缓道:“槐兄今夜如此坦诚,就不担心素鹤事后把一切都告知菰家主?以菰家主如此费尽心机接近的行径,素鹤若以此投其怀,想必定能得到更大的“惊喜”。 槐兄,觉得我说的在理吗?” 槐尹听罢,蹭的从大石上跳下来,望着素鹤的背影,吸气道:“在理。” 顿了顿,又道:“你会吗?” 是啊,会吗?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不难回答。却可以让一个人无从回答,答了,便是承诺。 槐尹明白,素鹤当然也清楚。 这件事儿,说穿了就是一场豪赌。赌他和碎玉人的命,值不值过往的交情。 赢了,自是最好。 输了,即是死。 素鹤忽的垂眸低笑,回身坦然道:“不会。” 闻言,槐尹心中的大石终于被挪开,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不过,不等他喜笑颜开,素鹤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道:“事已至此,槐兄也愿意与我开诚布公,不若我一人向你讨个人情。” 旋即,槐尹知道素鹤指的是什么,突然间默不作声。 素鹤道:“如今你的身份与我而言,并无秘密。 寂人对你自然构不成威胁,何不如咱们彼此退一步。” “你知道?” 他素来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却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都过去了,不是吗?”素鹤避而不谈,是不想穷究过去,想为过去留几分美好。 “是。” 一句是,便代表了彼此放下过去,一切重新回到起点。 素鹤抬头仰望夜空,也不知他在看什么?只是,当槐尹准备开口之际,他忽然截住话头,道:“既如此,咱们就进入正题。 菰家主此回,想让槐兄做什么?” 说罢,两人四目相接,清冽的眸光容不得某人躲避。 “家主让我告诉你,有人看到近日有人频繁出入御魂门废墟。 他怀疑,是御魂门解印人现世。” “当真?” “嗯。”槐尹颔首,抬脚踢飞一枚小石籽,耸肩道:“我虽不知家主为何费尽心机要接近你,但以我对他的行事作风了解。此事,当十有八九为真。” 与他而言,素鹤除了头顶百里姓氏之外,并无多大的可用之处。相反,素鹤的仇太多,百里氏仇家更多。 虽然某方面可以牵制百里家,但同样容易引火烧身。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一个不小心便是搭上身家性命。 “走吧。”素鹤叹了口气,让槐尹把结界打开。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漫无目的走。好在大方向没错,总是能到秋心阁,左不过多拐几道弯。 等回到秋心阁时,浥轻尘早已等候多时。见他二人无恙,这才松了口气,给两人满上酒,道:“喝杯酒,歇歇吧。” “多谢!” 槐尹接过酒杯,自行坐下。 浥轻尘见素鹤既不饮酒,亦不看自己,登时有些不安道:“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素鹤这才抬眸回神道:“没什么,就是有些事想不通罢了。” 闻言,浥轻尘的心咯噔直跳,道:“何事值得你如此烦恼?不如说出来,正好槐大哥也在,咱们一起分忧。” “回去再说吧。”素鹤朝浥轻尘清浅一笑,随后对槐尹道:“时候不早,槐兄要不也一起同行?” 槐尹登时起身,把杯里的酒一口干了,擦嘴道:“不了,我这些日子犯浑伤了缺前辈的心,还是不要去刺激他。 有事,我自会来找你。 请!” “慢走不送。” 待人走远,素鹤取出一锭银子留在桌上作为酒钱,携同浥轻尘往回走。 与此同时,始终伏与暗处的云行雨先两人一步,提前回到客栈。 待他二人回到各自房间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素鹤推门而入,还没坐定,浥轻尘紧随其后而入。 道:“有事?” 二百四十九:假的 浥轻尘莞尔一笑道:“无事,我便不能过来看你?” 素鹤怔了一下,旋即转身请佳人坐下,略整袍袖道:“并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浥轻尘轻轻飞了一眼,摆明了要故意刁难。 “我……”话刚要出口,突然他又不说了。 “怎么不说?” 瞧素鹤这反应,俨然是不打算上钩。弄的浥轻尘,一下子变的无趣起来。 就在她左右为难,眼巴巴干看的时候,某人终于有了动作。 牵着她往傍边一坐,道:“你想听什么?” 话语间,有恋人间独有的亲昵却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同。 浥轻尘因他这份难的亲昵,甜的喜上眉梢,含羞带怯道:“想知道你同槐大哥是否重归旧好,还想知道……咳咳,你懂的。” 素鹤看着两人紧握的手道:“男人的事,说开就好。 他都开诚布公了,我没道理揪着不放。况且,人皇岛还多亏有他对你的照应。” 浥轻尘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及人皇岛,只得悻悻的笑道:“是啊,虽说他在玉人这事上确实有过错,然他现在找你,想来也是愿意回头,终于知道玉人才是他此生该珍惜的人。” “嗯。他让我有空替他多看看玉人,少真府他进不去,别无他法,只好找到我。” “这么说也是。”说罢,转念她又道:“其实磨一磨他也好,省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素鹤看她那上火的样子,有些痴迷,有几分打量,似笑非笑道:“你这是说槐兄?还是在警告我?” “你……”浥轻尘狠狠的剜向他,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别开脸道:“明知故问,合着……我就不能,不能那啥吗?” 她说完,微微侧眸,被握过的手霎时变的无处安放,芳心犹如擂鼓般。 连带着,一向温婉大方的她说话越来越没底气。直到后来,几乎听不到声音。 素鹤望着空落落的掌心,笑着把她身体板将过来,道:“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 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谁要你发誓了?”就那么一刹那,浥轻尘好似换了个人,嗔道:“你之为人,我岂有不知。 说这话,你是埋汰谁?” 闻言,素鹤看着她愣了片刻,缓了缓心神,方抬手松开她的肩头,道:“她不是溪芫。” 倏然,屋里静的出奇。浥轻尘好半晌才转过味儿,道:“什……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说罢,更是猛地起身。因为起势太快,致使脚下不稳,人儿忽的向后倒落。 亏的素鹤反应极快,一把将人捞到怀中,吓得浥轻尘真真是花容失色,好似芙蓉萎地。 白煞煞一张俏脸,惹人心疼。 “你怎样?” 浥轻尘捂住心口,良久才重重吐出一口气,道:“我没事,就是起的太急,让你见笑了。” “说什么胡话?被惊到不是你吗,怎地反到安慰起我? 我看呀,你定是被吓糊涂了,你坐会儿,我去请前辈过来替你看看。”素鹤讲完,作势离开要去隔壁请人。 “不用,真的不用。”浥轻尘迅疾如电,一把擒住素鹤手腕,急道:“我真的没事,夜深了,别去打扰前辈。” 顿了顿,道:“你让我自己缓缓就好,就好。” 对上这不安又无助的眼神,铁石心肠也能化作绕指柔。 素鹤轻拍其肩,安抚道:“她不是溪芫,对咱们而言不是好消息吗?你怎地,反倒害怕?” “我……”浥轻尘试着去解释,然每每触及素鹤清冽的双眸,总是不由自主挪开,恨自己不争气。 道:“我怕真正的溪芫已经出现,而我们根本不知她在何处。更怕她再次针对你。 你也知道,自疏星楼再到白日的人皮命案,她无一不是针对你。 我已经失去父亲,怎能……怎能……” “你太紧张了,证实忘忧并非溪芫,与我们而言乃是天赐良机。纵使难以测度对方藏身何处,然有一点可以肯定不是吗?” “什……什么?” 浥轻尘僵住,汗水不知道何时已经浸透内衫。一颗一颗如同圆珠,侵入肌里。 让她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愈发苍白。 “溪芫本人必定和忘忧有某种联系,这是铁打的事实。只要我一日还在,她若想报仇,自然就会再接近九曜楼乃至忘忧本人。 我们,盯住忘忧一点即可。” 有那么一瞬,浥轻尘觉得自己在素鹤眼底看到一丝亮光如流星般划过,她很想再确认仔细。 但素鹤的反应,让她觉得刚刚仿佛是自己眼花,是错觉。 “对了,你要不要给栖圣君去封信,也好让他老人家有所准备,也好叫众人都提防起来。” 浥轻尘垂眸,悄悄摸向自己的脸颊,摇头道:“不用,早在三邪为祸之时,我已经叫栖伯伯带领疏星楼隐世。 现在的疏星楼,只有我一人在外。” 素鹤眸光微转,道:“三邪为祸?岂不是正是魔子照红妆占领小桐流域之时?” 浥轻尘自知失言,忙拽紧素鹤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栖伯伯是打算配合四正盟,天地堂营救小桐流域的俘虏。 是我,是我不肯。” 说到情急时,径直扑进素鹤怀里,紧紧的抱住,泪水登时潸然而下,幽幽咽咽,道:“他们,是我仅存的亲人。 我不想,不想他们跟父亲一样。” 素鹤听罢,伸出的手环到一半,始终没有拥住浥轻尘,任她抱,任她哭,直至泪水打湿衣襟。 等到怀里的人没动静,他这才垂下眼眸去查看。 然后才知道,人家已经伤心过度晕了过去。 遂将人抱起,再送回房间,把人安置妥当才离开。临走时,贴心的布了一道隔绝所有的结界。 一切妥当后,云行雨倏然出现在他身后,道:“想听吗?” 素鹤回身,一改之前的神态,正色道:“请。” 云行雨斜眸,随即当仁不让先一步进入房间。素鹤在其进入后,仍是不动声色回眸睇了眼浥轻尘的房门。 待云某人掸衣拂袖坐好,他才返回自己房间。 人一入,两扇门当即自动合上。 素鹤侧眸,见屋内已是笼罩在层层叠叠的界晕之中。相对他的而言,云行雨这首露的更是高明。 不显山不露水,也不会惊动任何人。包括比邻而居的缺云子,邹寂人等。 云行雨还是云行雨,不会因为看法有所改变就会转移态度。爱搭不理时还是爱搭不理,总得来说要看他云某人心情。 冲素鹤丢了个眼色,道:“坐。” 素鹤从其言,两人也省了人前那套虚礼,直接就事论事。 “云兄此来,想来是有所获?” “你不也一样?如果没有,你需要如此做?”云行雨眼观前方,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偶尔垂个眸,也是半眼都不往他处扫。 “云兄慧眼,但在事情弄清楚之前……还请云兄一切如旧,装作不知道。”说罢,直直看向云行雨。 云行雨歪头道:“你应该清楚咱们几个俱不是擅于隐藏之人,在这等高手面前,咱们很容易被揭穿。 届时,要收场怕不是易事。” “不慌。” “嗯?” “在她目的没有达成之前,她不会轻易选择翻脸。” “话虽如此,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你就不担心她狗急跳墙?” “她能处心积虑至此,就证明她不是莽撞之辈。冒险的事,有利益,更需代价。 云兄觉得,这笔账她会算不明白?” 云行雨默默颔首,心想也是。都走到这步,没道理因小而夭折。 搁他,他也不会容许自己犯这样的错。 过了片刻,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总不能咱们一直演下去?要知道假的终究是假的,演的再好也不是真。” “这事不急,先说云兄此行有何获益?”有些事欲速则不达,因为浥轻尘,他不得不格外小心谨慎。 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一切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害了她。 他始终相信当初的她,是她。然而,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她的体内何时住着另一个她。 也是“她”急于表明自己不是只顾沉迷情爱,给疏星楼去信。而信上的内容好巧不巧阻止了栖圣君对照红妆的讨伐,致使四正盟、天地堂孤立无援, 纵有一个墨如渊,岂是魔子对手?况且照红妆手下的花中影、雨酥儿尤为难缠。 且魔界兵多将广,“她”这一封信几乎要了众人的命。 四正盟、天地堂不可能束手就死,那死的只能是被抓的俘虏。 双方鏊战几天,总是败多胜少。 再这么下去,扈西河、萧老四他们撑不了太久。 可以说因“她”这一时的心急,终于让素鹤、云行雨将过去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从而才有了这场局。 试探忘忧是真,试探“她”亦是真。 至于此回能如此顺利,还得多亏李化千。若无他居心不良,想要祸水东引。就无法顺利逼出菰晚风十八暗卫,更无法就此困住青蚨。 从而逼得“她”露出马脚,证实他们的猜测。 只是顾忌到真正浥轻尘的安危,不得不先将所有都按下。 云行雨道:“你和槐尹离开后,“她”将秋心阁小二制住打晕并藏在柜台后,怕在你们面前露出狐狸尾巴,所以“她”没有亲自前往菰家救人。 而是发了一道讯息出去,然后自己和自己对了一段话,也就是你二人在外面听的那段。 内容什么,就不做赘述。 不过云某倒是挺佩服“她”之口技,当真模仿的惟妙惟肖。” 素鹤闻言,吐出一口浊息,苦笑道:“都什么时候,云兄还有心思开这等玩笑。 此事,缺前辈知道吗?” “我没和他说,但你真觉得缺老头有他表现的好糊弄?那老头啊,哼……门清儿。 不说,那是因为担心你遭不住。”说罢,斜靠在几上。 若非你情关难过,他又何必担心自己枉作小人? 素鹤低头沉思,片刻后道:“我有一事,想要拜托云兄,不知可否?” “你说。” 第二百五十章:跑个路 云行雨看了一眼,随后目光投向他处。他很清楚,许多的事要等恰当的时机才能做。 他也清楚,素鹤将要说的是什么。 脑海中默默闪过一些画面,有师父有温娘,还有那间五品仙茶。过往种种纵如云烟易逝,然他不曾忘却。 不提,是因为他明白,自己同样需要等。 但听素鹤道:“劳云兄附耳过来。” 遂敛心绪,从其言。半个身子几乎压在几上,就听见素鹤在耳畔絮絮叨叨交代了一堆。 忽的,他抬眸道:“还有其他要交代吗?” “暂时没有。” “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说罢,云行雨重新坐好,闲来无事敲打几面,拍出一段不成调的曲子。 说忧愁,谈不上。 说难听,它自有一股韵律扣动人心。 引的素鹤为之侧目,道:“云兄但讲无妨。” “你同槐尹之间,算是揭过了?” “是。”这点,他不否认。 他虽不是个热情之人,却也极惜情。总觉得记人恩惠,好过记人仇恨。否则,漫漫余生每日浸泡在苦楚中未免太累。 毕竟,他背负的恨已经够多。 无需他人,再来添砖加瓦,添枝加叶。 “那你想过寂人没有?”云行雨反问到:“当初你硬接天外飞掌,险死无生。是他不顾一切把你废墟里扒拉出来,你可知他做了什么?” 这话登时将素鹤问住,他不知道槐尹做了什么。但,他忽然不敢往下想。答案太过明显,打开则是赤条条的苍白。 良久,他缓缓道:“我知道云兄的意思,所以他以玉人为合作条件,我也以寂人安危为要求。” 云行雨有些惊诧,按在心内不表,道:“话虽如此,一旦你离开王城。而我不一定能时时兼顾到位,万一要出点岔子,你说能有后悔之路吗?” “我明白。”素鹤懂云行雨的意思,一个人过去再好。然其反反复复,终究不是个可信可托付之人。 云行雨不可置否的点头,他今天能如此做,明天亦能奉命在背叛你。 以碎玉人为突破点,说服你。同样,碎玉人也是他在菰晚风处的死穴。他如果真的投鼠忌器,那么要再背叛你一次也不过在转念之间。 不等他在开口,素鹤说出自己的想法,道:“此事云兄可放心,御魂门一行,我打算带寂人一起去。 另外,我打算回天风岐瞍一趟,找师兄探听其他宗门的反应。” “想好了?” “不敢有瞒。” “那就去吧,不过你们需抓紧时间早去早回。倘若耽搁的久,时间一长,再实诚的谎言也会不攻自破。 即便不说,久了人家一样能看出。 这点,你要谨记。 而且,王城的水越来越浑,你我都不知道那“女半山”什么时候出手。她隐息藏迹功夫极好。 一旦动手,我们很难提前防范。 现在只盼着,她只对云某及休门感兴趣。故在答案未明朗前,不会轻举妄动。” 素鹤沉默片刻,道:“照理不会。” “怎么说?” 邪人又不是善男信女,还能跟你讲道义不成? “云兄怎么忘了?解印人对我等重要,对邪人亦如是。他们既讲目光投向你乃至休门,说明他们也是志在必得。 如果我料得不差,他们应当比我等更为着急。 咱们能等,八风岛上的邪人不能等。日复一日的灵气匮乏,连生存都是极难。所以,有解印人这层可能在,他们绝不敢冒险。” “你如何如此肯定?就不担心万一不是?” “本也不敢如此肯定,但观忘忧被我这般紧逼仍是甘愿吞声咽气,这就证明云兄进入他们之眼帘以久,能让这位“女半山”红寡妇亲自出马,可见事太之不一般,不是吗?” 听着听着,云行雨忽然天外飞来一句:“那你觉得忘忧到底是哪边的?” 素鹤微怔,道:“云兄既有腹案,何必再问?” 以王全等人的供词及反应,此女必然和三邪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不然,何至于让红寡妇亲临? 而以此回真假溪芫及青蚨现身而言,自是与魔子照红妆关系亦非浅淡。 只不过,令他忧心不是忘忧一身事二主。而是假如轻尘体内那道真的是她,那么身在小桐流域的照红妆身份对他而言,自然不言而喻。 想到了这里,心里的沉重可想而知。 那是沉甸甸,忽忽就往下沉。 云行雨见他心意已决,收起隐忧,道:“时候不早,早点安歇。” “我送云兄。” “不用,几步路的距离送什么送?又不是十八里长亭,还要生离死别么?”说罢,负手扬长离开。 素鹤起身看了眼对门,随后关了房门吹灯歇下。 天蒙蒙亮就去扣了宫门,找到勇王。两人没说上几句,勇王匆匆和宫人交代的几下。 便与素鹤急急忙忙出宫,趁着街上还没有行人时,敲开了少真府的大门。 来开门的三味,他早得了少真无一的旨意在此候着。 本想说这个点谁不是还在睡觉,哪个会跑来敲门。没想到,他站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这敲门的就来了。 而且一来,还来两。 忙伸出头,探过左右后,急忙把两人让进府内。等两人一进来,他的话匣子就来了,开始吧啦吧啦问到:“大殿下和百里公子此时不歇着,怎的一起到府上来了?” 勇王道:“来此自然是为了见你家家主,他起来了吗?” “早就起来了,搁厅里等着两位呐。”三味朝傍边行礼的小厮丢了眼神,让他们都机警点。 别让什么不该进的跑进来,免得怀家主的事儿。 那几个小厮在少真府待的久了,一照眼,便理解的透透彻彻。 很快分工明确的进入各自的不位置,也给想要靠近的闲杂人等迅速发出警告。 少真府,你外面盯着可以,随便盯。想要靠近,那就只能是对不住了,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瞬间,数道黑影纷纷射向暗处。 这一切,小厮做的不动声色,不露丝毫端倪。 勇王、素鹤,并没收到影响。 也可以说,知道。可,不需要去理会。 素鹤一步听三味叙说,一边环顾枝叶上的露水,深秋的季节,哪怕白日热的出奇,清早却有着更深露寒的意思。 除了三味和暗处的护卫,少真府的下人都还没有起来洒扫,而他们来的确实有够早。 然解印人之事,宜早不宜迟。 邪人现在不动,不代表下一刻不会动。虽说对方比他们更着急解印人下落,可难保逼急了不会狗急跳墙。 道:“敢问家主在厅内,等了多久?” 三味笑道:“也不算太久,前后大概小半个时辰吧。” “文宰有心了。”看来是早有耳目报知,自己这一言一行,都在人家掌握之中。 “公子客气了。”三味尴尬不失礼貌一笑,领着快步向槿院而去。 毕竟大家谁也不是无知孩童,稍一点拨,哪能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诸多关窍。 勇王清咳,捏着喉头道:“走吧,咱们快点,别让文宰久等。” 事情骤然被挑破,身为王,他也止不住面颊发热。少真无一到底是替自家办事,虽未明着直说,但就这一句已经足够。 遂赶紧帮助三味岔开话题,值此欲海天朝不保夕的时刻,能少一事是一事。 好在三味脚程够快,辗转间已经到了槿院门口。 只不过这次少真无一不是在内室迎接他们,改换到偏厅。 一个是待客方便,二嘛也是离书房近。自打碎玉人苏醒以后,他便命人在书房收拾出地方供自己歇息。 至于原本的卧室,那肯定是留给他家小鱼儿住。 这点,勇王、素鹤自踏入槿院,看到偏厅的灯火,便是心照不宣的照了眼神。 进到厅内,各自叙礼。 少真无一作为主家,先请两人入座,看向素鹤道:“昨夜欲待天明请公子过府一叙,不想公子先行到来,清早露寒,恕少真待客不周。” “不敢。”素鹤还礼,目光扫过厅内。 少真无一当即会意,冲三味道:“你去保护小鱼儿,这儿不用你操心。” “是。”三味作礼,一一告退。 等人走远,方将目光收回道:“可以了。” 勇王亦催促道:“是啊,百里公子,你这么急急忙忙召集咱们一起到底为的何事? 且不论,你身上还搁着几条人命呐。” 少真无一亦是这个意思,遂同素鹤颔首垂眸。 “案子不是素鹤做的,却也与在下或有不可分割的关系。至于缘由,请恕素鹤现在还不能与两位道明。 然有一点可以肯定,对方是奔着在下而来。 此事,日后素鹤自会给两位及世人一个解释。”素鹤说的很诚恳,实际上也是实情。 勇王听这话的意思,就是他知道凶手可能是谁。但是他不说,那不就包庇凶手助人为恶吗? 急道:“百里公子,咱们可不可以先把人皮案解决了。你要知道现在的欲海天,现在的王城,经不起半点意外。 稍有不慎,咱们都将万劫不复。 本宫的话,你听懂了吗?” 素鹤亦正色道:“在下明白,然此案同解印人相比,孰重孰轻?” 见勇王想反驳,顿以手制止道:“百里亦知人命面前无分贵重,可当个人性命与一境安危相比,殿下当如何抉择?” “本宫……”他欲驳斥,却突然间发现自己词穷。是啊,这本就是两难的题。当面临必须抉择时,总有一方被舍弃。 即便,他知道他们是无辜的。 然现实面前,别无选择。 谁都知道应该怎么去选,因为……这是必然。 还是少真无一先抓住他话中的重点,给两人各自飞了一杯茶过去,道:“公子的意思,是有解印人的下落?” 素鹤扬手托掌,将茶四平八稳接在手中,低眸浅酌。 道:“有消息传,御魂门解印人可能已经现身。故王城这边,素鹤想请二位先稳住。” “你想自己走一趟?”少真无一接盖的动作突然顿住,挑眉看向素鹤,旋即将杯盏搁回几上。 “正是。” 第二百五十一章:说 勇王一听素鹤的话顿时不同意,摊手道:“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你离开,就不怕人家早支了网等你钻?” 关键是,你现在走了。到时候他们怎么和有心人解释?但凡有个好事者挑破关窍,后面就无法收拾。 素鹤放下茶,心平气和道:“便是有张网子铺好,我等也得去。”王城人皮案子虽出的蹊跷诡异,但你我俱知因从何起,便有不知全貌,亦略知一二。 少真无一默默颔首,道:“公子说的是,目下吾等找寻解印人同样迫在眉睫。” “文宰?” “大殿下,且听臣说完。”少真无一抬手,让勇王先稍安勿躁,道:“都知道邪人对解印人一直在暗中搜寻,这次御魂门的危机,更彰显了他们的势在必得。 以及,他们急切之心。 百里公子有说邪人内部恐不大乐观,同样我等的危机亦是刻不容缓。 如无意外,红寡妇当已入城。至于藏身何处,我等无从得知。唯一知情的,大概只有九曜楼的忘忧。 然此女既与邪人有瓜葛,那么要她吐出实情怕是难于登天。相反,一旦逼她太急有可能引起红寡妇或其他邪人趁势逼压王城。 这点,吾等赌不起。” 闻言,勇王坐不住了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如何是好?” 踱行数步,猛地对素鹤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你让云行雨、邹寂人等代你去不成吗?非要亲身前往? 素鹤起身道:“大殿下,素鹤是你口中的公子之外,还是解印人之一,你说这事能换吗?” “……” 这不等于没说吗? “大殿下,我走之后,倘若有人故意借人皮案挑事,大殿下不妨尽管把事往百里身上推。 待到民意不可控之时,可找浥楼主。 届时,她自会出门替在下澄清。” 素鹤到底没有把浥轻尘身上的秘密告诉勇王,而且选择隐瞒。倒不是他心软舍不得,而且眼下不能打草惊蛇。 自己适时表现出对她的看重,对方才会一点一点卸去防备。 真正的她,方能得一线生机。 勇王听罢,忍不住酸了他一句:“你说你怎么做到的,让人家一个姑娘还是一楼之主对你这样死心塌地? 陪着你风里来雨里去,还得替你防风防雨。” “大概……缘分吧。”素鹤不置可否的浅勾嘴角,然笑意始终不达眼底,却又好似有点意思。 把勇王看的云里雾里,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少真无一眸光从素鹤身上转过,却是什么都没提。直到素鹤跟自己说话,他才接腔道:“菰晚风今日必定是要唱上一出,这对吾等不是坏事。 有他暂时牵制百里流年,吾等也好腾出手处理其他。大殿下正好趁此时机,暗中加紧调派布防。 至少,一旦邪人突然发动。 王城必须要能挡下第一波的攻击,吾等才有机会谈后续。否则,一切设想俱为空谈。 记住了?” 不论如何,他们需得留上一手。不能将希望寄托在监察天司,一旦将希望压上,必受其掣肘。 他百里流年,可是从来都不止甘心做个家主司主,他要的……更多。 这一眼,令勇王周身顿寒。对上弦不樾,他都不曾如此胆颤过。该如何形容呢?嗯……大概是就学生上课开小差被先生当堂逮住。 忙不迭的应声道:“记住了。” 说完,暗暗抬眸觑向座上的人。见少真无一并没有责备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可否认,在对待素鹤要离开一事上,他表现的不够冷静更失了自己以往的稳重。 可他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但凡王城另有生路,他也不至于如此。 素鹤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摆了一圈,拱手道别:“如此,素鹤告辞。” 少真无一起身,朝外喊到:“三味,替吾送公子一程。” 三味甚是机灵的出现在门口,道:“家主放心,包在小的身上。”又对素鹤道:“百里公子,请。” “告辞。”素鹤再三同两人道别,临去的那一眼,让彼此的心俱是染上一片凝重。 随后,他跟随三味出了少真府。 奇怪的是,帘恨、丁繆等守在外面,都没有看到素鹤怎么出去的。二者同时察觉到意外,各自吩咐身边的随从回去禀报。 菰晚风这边倒还好,他的本意就是要百里素鹤动起来。对方迟迟不动,他接下来的计划也不好展开。 是故得到消息,他反倒松了一口气。只是挥手让人退下,自己则思索如何借助李化千一事祸水东引,怎么在殿上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至于青蚨,不愧是照红妆身边最得力侍女。五大暗卫同时出手仍不能将其拿下,反而在数次缠斗后让她侥幸逃出生天。 不过,这也不打紧。该留的都留了,不怕他百里流年不上钩。 与他这不慌不忙相反,百里流年得到消息后险些没跳脚。正好儿子百里乐人也终于舍得从菰勒勒处回来,要不是此女还有用处,他是真见不得自己这傻儿子整天跟人黏黏糊糊。 “爹,百里素鹤那小子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消失。里面定然少不了少真无一出力,你要是现在不派人拦住他?恐怕,他以后得势要腾出手来收拾咱们。” 说罢,摆了摆手让报信人退下。自己则是吊儿郎当的翘起二郎腿,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那真是快活无比。 百里流年抄起纸镇就想砸过去,临了了势到中途又收了回来。究竟是亲生的儿子,真下死手他还是舍不得。 且,他拢共也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其他几个要么是女儿,要么是妾室所出,而且一个个性子过于绵软。 终究都不是合适的人选,也就乐人可堪造就。 百里乐人白眼上翻,仰头看向自家老子,道:“怎么?不砸?不砸可没机会了,下次我可不会等你。” 一句话,顿时把百里流年气的三尸神暴跳,呵斥道:“滚,一天天不着家。知道的,晓得你是我儿子。 不晓得的,还是你他菰晚风的孝子。” 百里乐人半点不带恼儿,反而笑嘻嘻道:“瞧您这话,日后儿子我娶了勒勒不也是半子吗? 孝顺点,也是应该的。” “臭小子你……” “停,爹你再和我屁话,等会儿百里素鹤真的跑了,你可别把火儿撒到我头上,我可不干。” “跑?你爹我的人生里就没有这个字。你以为少真无一悄悄把人送出去,我就拿他没办法?” “哟?说的你能把他怎么着一样?”百里乐人顿时嗤之以鼻,笑自家老爹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忒大。 你要是能把他百里素鹤怎么着,咱们用的着等到现在?还他娘的时不时因他遭罪,诸如此类他都懒得提。 “你给老子滚,看见你我就心烦。”百里流年怒指门口,气的脸颊肌肉都在抖颤。 儿女债儿女债,这还真是个来讨债的。自己就这么个看的上的崽子,偏偏天生和他不对付。 好似不吵吵闹闹几下子,日子就跟没法过似的。 “滚就滚,说的我多喜欢一样。走了,不用送。” “滚。” “切,一把年纪火气还那么大,也不怕一口气去了。”百里乐人耸耸肩,无所谓的走出书房,转到白蘋怒涛外。 没走几步,就被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厮扒拉到暗处,附在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些没头没脑的个话。 然后这小子挥退小厮,回眸看了身后的院落。脚底一抹油,贼溜溜跑的不见踪影。 也有下人立马把情况告知了百里流年,然百里流年只是挥挥手让人下去继续盯着就好。 自己儿子什么尿性他还是一清二楚的,加上箕鴀留在府中,不难猜出混小子是去干嘛。 总而言之,他现在没那闲工夫去管。想了想,翻手一块木牌被丢入炭火。 须臾,一道身影快速逼向百里家,转瞬到了白蘋怒涛内。 百里流年猛地挑眉,不悦道:“怎地是你?李化千呢?” 来人拱手行礼,微微抬眸不敢直视齐眼神,犹犹豫豫要说不敢说的样子惹的他邪火直冒。 “说,怎么回事?” 来人还未答,他的眉心已是突突狂跳。 “回司主,李化千昨夜归来自觉立下大功,同众人炫耀。后被众人点醒,此刻正在懊悔。 看到司主召唤,觉得无颜面对,所以让属下特来复差。” 百里流年心中咯噔一跳,好嘛,自己都还没对百里素鹤怎么着,这事情就来了,叉腰揉着太阳穴没好气道:“他也是监察天司的老人,能闯什么祸?还要你代他来,他自己怎么不来解释?” “他倒是想来,就怕来了您指定得收拾他,所以就没敢来。”要不这差事哪能轮到自己,他李化千什么时候舍得到跟前的机会? 不过是这差事吃力不讨好,无人肯来这才推给自己。 钟羽垂下眼眸,暗自腹诽。 百里流年听他言语如此,心头那萦绕都不散的闷气,更堵的慌:“闲话休提,你直接说他做了什么?” “这……”钟羽见他还是把话问到了点上,眼看不答是不行,遂不情愿的道:“事情得从司主您这儿说起。” “怎讲?”百里流年愣神,合着还是自己让他犯蠢不成? “昨儿他从你府上离开,本打算照您的吩咐行事。结果出门遇上一道黑影,他就自作主张跟了过去。 一路跟到九曜楼,期间被对方发现。他揪了勇王手下当替死鬼,不过被秦漠带人救下。 对方也没中他的计,他便……”钟羽看向百里流年,琢磨着要不要真的讲完。真讲,只怕司主要暴怒,说的自己也要被连累。 “说。”百里流年一声怒喝,显然耐心已经告罄。 钟羽神色猛变,伏在地上惶恐道:“他……他把对方引到了菰家,本欲借对方之手削打菰晚风。 不料菰晚风系有意放水,故意引他入局,进而……进而落下把柄,今日殿上怕是怕是要发作。” 说完,头就差挨着地面。 乍看不安,实则嘴角隐隐勾出一弧度。 第二百五十二章:半路截杀 百里流年从钟羽这里得知事情始末,顿时怒上眉山。自己坐在家里算计别人,没想到转身让自己的属下坑了。 来不及头疼之后殿上怎么应付菰晚风找茬,先让钟羽带人去截杀百里素鹤。 钟羽立即抬起头,脸上闪过一抹意外。是他钟某人改时来运转?还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回过神,叩谢道:“多谢司主。” 说着起身便往外走,然而没走几步远就给再次叫住。 顿时略带几分不安道:“司主,还有其他吩咐?” “你过来,我有几句交代给你,切记办好它。”百里流年忍下喷薄的怒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些。 庶几,钟羽颔首悄然退出白蘋怒涛。 剩下百里流年在屋内暗生闷气,看向炭火盆的目光,就跟淬了毒一样,泛起森森寒光。 要不是自己麻烦缠身,加之里面再三盯住先别急着弄死百里素鹤,他恨不得亲自去结果了对方。 留他素鹤多活一日,自己这边便多一分变故。时长日久,恐将夜长梦多,这并不是个好的兆头。 然现在……看看已经有些微微发白的天际,眸中的寒光被一点点敛去。提起前襟略微整理,两手扫过一丝不乱头发,再顺势抚下。 时间似乎随他的目光突然凝滞,又好似突然被解开禁制,一瞬间,又恢复到正常。 随着双手放下的刹那,大步流星的踏出庭院。 出得百里家,径向……王宫而去。 谁都知道,今天注定不是个太平日子。百里流年知道,菰晚风知道,少真无一也知道。 包括在路上急急奔袭的素鹤、邹寂人,亦清楚。 邹寂人回眸看向身后,景物虽如浮光掠影般消失,但他可没心情欣赏。道出自己的担忧:“咱们一路出城,诸事顺当。 你不觉得,这中间委实透着古怪?” 素鹤并不回首,仍是催元疾赶。后面的邹寂人二话不说,悄然跟上。 忽听他道:“后不见追兵,必是在前路埋伏。” “何以断定?”贸然说这话,会不会太武断?或许,是文宰手眼通天,真就瞒过对方也不无可能。 素鹤神色凝重,道:“百里流年岂会放我安然过去?我与他之间即便没有欲海天横在中间,终也是无法化解的死仇。 而论手眼通天,欲海天内谁能和监察天司一较高下? 不在一开始堵住,自是为了在最关键的地方截杀? 说白了,他是警告我。” “警告?” 越说邹寂人越糊涂了,既然你二人之间如何皆是死仇,那他百里流年在一开始将你击杀不是更好? 万一监察天司的人要是没留住你,岂不反坏他自己的事儿?于理,说不通呀? 素鹤忽然顿住脚步,按下云头飘落林中。邹寂人见状,赶紧催元蹑上,前后脚的功夫,亦进入密林。 抬眸,狠狠的看向林深处道:“还真让你说中了。” “我还能骗你不成?”素鹤漫步林间,嘴角处勾出一抹清冷,道:“慢说我之过往你已大概清楚,就是不知,我亦不打算瞒你。 他之警告,无非逼我回头。” “为何?”邹寂人心惊了一下,素鹤的事情他当然有所耳闻,日子久了缺云子、云行雨俱对自己坦诚以待。 是故,素鹤这话说的并不冒昧。 只不过,他不明白百里流年的为何要如此费心布计? “无非是有人睡不安稳,惦记着我身后是否还有他人。逼我回去,自是想我们一网打尽。” 邹寂人猛不丁问到:“那你有吗?” 素鹤迎上其探究的眼神,继而扫过晃动的枝叶,道:“你说呢?” “我……”邹寂人话音尚未脱口,忽的素鹤猛然手捻剑指欺身上前,厉喝道:“散。” 话音刚落,剑指点中邹寂人眉心,一股浩然清气灌入其中。霎时,一道烟雾聚成人形,眨眼遁入林中。 随即,林中悉悉索索之声四起。 定睛看,却无人。 邹寂人晃了晃尚有几分眩晕的脑袋,抚额道:“我这是怎么了,刚才咱们说到哪儿? 嘶……我这头怎么晕的紧?” 心想别不是中了暗算,自己并非手无缚鸡之人,怎会无端端的头晕? 抬眸想给素鹤提个醒,却发现素鹤面色阴沉的厉害,干巴巴的咽下口水道:“听我说,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君子报仇不在一朝,等过了此处咱们再做计议。” “不用,暗算的人已经得到应有的下场。” “什……什么意思?”邹寂人觉得自己越听越摸不着北,是他中招太深已经出现幻觉了吗? 话音刚落,三三两两的人自虚空中踏出,激荡的涟漪被人霍然撕出一道道口子。 “意思就是,要么回头。要么,把命留下。” 邹寂人闻言,心头一惊。 猛然回头道:“你是何人?围堵我二人,究竟有何目的?” 钟羽心头恼火的紧,刚刚那一下子本来打算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不料对方出手毫不留情,抬手便是灭了自己暗鸦。 斜眸示意手下驻足止步,再不冷不热的嘲讽道:“小小柳心斋不入流的狗腿子,你以为抱上他的腿,便有资格同我说话?” 说完,目光赤条条打在素鹤身上。 “你……”邹寂人语塞,一时让人戳着痛楚。 素鹤轻拍其肩,让他不要多想。道:“慢着,狗之所以会咬人,那是因为它再聪明也不是人。 你怎可委屈了自己,把它视作同类?” “我……”邹寂人摸着喉咙,在素鹤和钟羽之间来回看了个遍。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惊愕的神魂,从来只晓得素鹤待人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不过稍稍多了几分清泉般的冷冽。 说话做事,俱是守礼。 不曾想,原来他也有嘴毒的一面。这不怼不知道,一怼险些没把钟羽怼出生天。 果然,钟羽哪受得了他这口气,当即拍刀,怒起风云。 素鹤一把拨开邹寂人,悯殊架住逼人寒锋,目光似有意若无意扫过邹寂人,随后与钟羽战作一团。 同时间,随钟羽同行的众人也对邹寂人展开攻击。 这些人虽然是小卒子,但能入监察天司的又起岂是易与之辈? 一交手,这边就显得很吃亏。 好在邹寂人也算老江湖,修为上虽是不济,但经验上远胜对方。在吃过几次亏后,渐渐摸出应对之法。 纵使群狼环伺,那也是进退有据。 钟羽本身实力不差,在监察天司一众小队长中间,不说最强但也绝对不弱。甫交手,两人对彼此已经有了了解。 “白阳灭天。”他一声怒喝,已是对先素鹤动了杀机。 须知暗鸦是他们办事时,惯用控制他人的影鸟,来无影去无踪。只有在被人击毁,才会化作残影回到主人身边。 显然,他那只已经让素鹤灭了。 原以为此子怎么着也得看在监察天司的份上,如何也要收敛三分。没成想,他娘的是个狼崽子。 素鹤一看对方来势汹汹,顿时手上浑不留情。他很清楚,此时心软必定悔恨终身。 “百瞍睁鸣。” 这回他没有用自己常用的招式,用的是无生门功法。 两强相接,各自脚跟稳健,谁也没有后退半步。倒是周遭的树木,尽皆遭殃。 看着无声无息的一刹那,刀与剑轻轻一击,撞出的是四野八方的灭顶之灾。 那一棵棵合抱大树,不是拦腰摧折就是死无全尸散落一地。连带地皮,都让他二人掀的好似地龙翻身。 钟羽拂袖挡住眼前飞沙走石,直待烟尘稍散,才摆手在鼻尖拂动。阴恻恻道:“有点能耐,无怪呼能活到现在。” 说着抖去刀锋上的尘埃,悉悉索索,在这场混乱的打斗竟是格外刺耳,听的粒粒分明。 “承让。” 素鹤没有多余的话,百瞍睁鸣的威势刚过,他紧跟的便是“天风有悔”。一改被动,步步反击。 “再接我一式三阳炽天。” 霎时间,天地突然风云愁惨。正是骄阳出升的时刻,刹那无日月光。凛凛罡风之中,无一丝嘈杂。 如邹寂人等人,皆好似一瞬消失。而他则被困守在一方独立的空间,时间每消失一分,汗水便自耳际无声滑落。 一切看似过的寸寸皆慢,实则所有都陷入了怪圈。 战圈外的邹寂人暗自焦急,偏又无法上前相助,忖道:监察天司果真都是卧虎藏龙之辈。 面对钟羽古怪的一招,其实他亦清楚自己去了也是白去。素鹤若是不能搞定,再搭他一个,不过是买一送一的买卖。 那几个见他分心,忙吆喝道:“弟兄们,这老小子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这是打咱们的脸。 一起上,废了他。” “对对对,废了他,废了他。” 一时呼声四起,饶是他仗着身法迅捷,顷刻也是左膀右臂频频挂彩。 应对之间,顿现捉襟见肘之像,险像丛生。 眼看有几个想越过去助钟羽猎杀素鹤,忽的一个激灵登时冷静下来。暗暗告诫自己,不可慌不可乱。 不能…… 倏然,掌出利剑。 冷不丁的一出手,谁也没防着。转眼间便是好几个倒在剑下,觑眼滴血的剑尖,邹寂人缓慢抬眸沉声道:“几位站稳了,我这个不入流的小人物,要拿各位的命了。” 话音有如闷雷一般,把剩下几人炸的三尸神暴跳。 “不知所谓。” “找死。” “杀了他。” 然而气急的人红了眼,光想着除去对方雪耻。却忽略了邹寂人最是低首一刹那眼底射出的精光,快的战圈内钟羽胆战心惊,再看素鹤悔之晚矣。 顿时,怒气冲天,刀锋急转恍若电光火龙,直捣猎物咽喉。 “死来。” 素鹤眸光骤凝,来了。 催元灌剑,厉喝:“天荡八野。” 刹那间,无日无光的天地突然开始皲裂,片片破碎。 奇风化巨眼,内中罡风射出精钢长矛,条条逼命钟羽。 钟羽来不及撤刀,面对此举登时目眦欲裂,狠狠瞪向素鹤,吐出口中血水:“姜虞老道的成名招? 你果真是……解印人。” 第二百五十三章:王宫风云 就在钟羽和素鹤搏命时,王宫同时迎来早朝,今日注定是热闹的。 三大家主齐聚,文武大臣殿上战战兢兢,就等着家主们先开口,气氛一时逼到极致。 一大早,殿上已是群臣林立。 杨允手扶弦不樾登上宝座,底下群臣立刻山呼。 当然,这里面不包过伫立在前的三大家主。 少真无一难得不托病了,菰晚风斜眼百里流年,眸中精光不言而喻。 而百里流年则是不动如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眉宇间,俱是一片坦然。 弦不樾刚坐稳,菰晚风率先发难,上前一步拱手垂眸道:“主上,臣有事启奏。” “菰家主,但讲无妨。”抬手示意其不必多礼,随后递了眼神,让杨允趁机去看看老大他们几个在干嘛? 尤其是老四,这孩子最近安静的反常,需格外留意。 杨允明白,作礼以后匆匆告退。 偌大的宝德殿,骤然间变成他一人独对群臣。 菰晚风闻言,直起腰杆儿目光灼灼看向百里流年,浅笑道:“臣家中昨晚来了不速之客,想请百里家主给个说法。 臣自问平日还算奉公守法,何以当得百里家主弃主上弃王法不顾,也要让监察天司之人擅闯寒舍?” 百里流年面色顿寒,当即手扶腰间玉带,斥责道:“住口,流年敬晚风兄你乃是朝中栋梁且素有美名。然,这也不是你信口雌黄血口喷人的理由。 倘若再无理,休怪流年不念同侪之宜。” 霎时,宝德殿气氛降到冰点。 就连一贯敢言敢讲的左直谏也哑了火,让好友陆中丞很是松了一口气。暗自抬眸觑眼殿上,随即拢袖努力降低存在感。 弦不樾打量二人,对他们的暗中较劲儿了然于胸。但他并没有点破,故作愁肠结于心,怅然道:“二位家主这是何故?有什么不愉快,何不敞开了讲? 如此,岂不伤了和气?” 菰晚风听罢,两袖抖擞盯着百里流年似笑非笑噙着一丝肃杀道:“和气?主上,百里家主命令手下之人做出这档子事时,他可有一丝顾念和气?” 百里流年登时寒眸:“你……” 好你个姓菰的,逮着一次把柄这是打算要咬死自己。该说你勇气可嘉,还是愚不可及? 以为如此,就能搬倒自己,未免可笑。 殊不知,菰晚风压根没指着这次能要他性命。他要的,不过是恶心对方。比起一剑杀了,他更想猎物一点点拆了再揉碎。 首先要做的,就是剥去对方的骄傲…… 眼看气氛一触即发,弦不樾摆手从中调和道:“百里家主稍安勿躁,待孤先问清缘由,你看可好?” 百里流年垂眸拱手道:“愿凭主上吩咐。” 说罢,心里把菰晚风祖宗十八代的都问候了一遍。当然,更加恼火李化千做的蠢事。 做事不干净,留住尾巴让人揪住不说。最要紧的是,对事实出现了严重的高估和低估。 致使自己,此刻处处受制。 他倒不是钟羽走后没有将李化千提过来问话,而是在问完以后更加清楚知晓今儿的菰晚风就是一块牛皮癣,想揭掉?只怕姓菰的有备而来。 果不其然,他话音落不及瞬息。弦不樾已经向菰晚风询问缘由,但见其纵不是涕泪交加,那也是哀上心头。 浑身散发更多的是落寞和悲凉,凄凄惨惨别过脸,叹道:“与君同殿共为臣,朝见夕辞鬓两边。 不想,晚风竟如此不得家主相容。 实无颜以对主上,要问缘由,主上不防当众细看,便知臣之哀楚。” 说罢,掌心微翻,轻飘飘推向弦不樾。 一枚留影玉登时忽忽悠悠朝他飞去,百里流年看的目光乍冷,藏于袍袖底下的右手屈指疾弹,指刃霎时无声破空袭向目标。 却在即将得逞之际,忽有另外一道力量半道杀出,截住指刃。使得他的小心思当场落空,那留影玉最后还是顺顺利利到了弦不樾手中。 一看发招之人,不可谓不怒。 更恼恨菰晚风之可恶,表面上为女儿出殡实则诈死,以美人计蛊惑少真无一。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箕鴀昨晚的言语。刹那恢复以往的冷静,定定的望向宝座上。 他到要看看,姓菰的能搞出什么鬼名堂? 弦不樾挽袖抬手,一点真元度入其中。霎时殿中一阵夺目光华闪过,出现的赫然是五大暗卫围困青蚨的画面。 疑惑道:“这……此女等人系?” 菰晚风回到:“此女是何身份,主上往下看便知。 至于其他几人,乃是区区不才养的几个看家护院。” “虚伪。”百里流年听得嘴角直抽,哪个一流好手没事给你看家护院?私下培养势利就是培养,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真是又当又立,啊……呸。 哪知,他刚说完。那边菰晚风立时接话道:“是谁虚伪?自有公论。 接下来的内容,百里家主,你可得站稳咯。” 百里流年亦知其所指为何,脑中急思脱困之策。有道是阎王好斗,小鬼难缠。 他不惧弦不樾如何,但菰晚风并非易与之辈。这点,从监察天司盯上那一日起,便已经知晓一二。 算起来,三家之中,菰晚风是后起之秀。百里与少真俱是世家相传,根基深远。 唯有菰晚风,兴自浩劫之后。满打满算,也只能算个小年轻儿。 菰晚风并不是菰家第一任家主,然菰家是自其手上发迹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他看着这厮一副佛口蛇心的模样,恨不得一掌轰死,好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正想着,画面已经转到青蚨与五大暗卫对话。 只是其中一人质问到:“你是何方妖女魔孽,何故擅闯菰府大门?” 青蚨冷眼斜眸,不屑道:“我欲杀之人,并非尔等。” “你……” “听她说这些做什么?有胆擅闯,料想必有所倚仗。有何本事,使出来吧?”另一人抬手纳元,不欲多话。 反观青蚨忽然不知何故,仰天哈哈大笑,旋即脸上风云变幻。不在收敛自身魔威,猛地释出。 登时五人面色阴沉的可怕,俱是黑到极致。 但青蚨好似换了个人一般,阴恻恻道:“看清楚了吗?姑娘名唤青蚨,本是追杀之前那个碍事的东西。 可他狡猾,一而再的抓来替死鬼替他挡灾。 而你们,一样。” 说罢,浩掌频频,双方斗的不可开交。而事情最后的结果,却是以青蚨忽来的转变,魔威赫赫,重伤两名暗卫打破小世界离去而收场。 看完,百里流年心底松了一口气。还好,这留影玉并没有李化千。仅凭青蚨几句话,还奈何不得自己。 顿时,冷哼带着尖刺,同菰晚风冷嘲热讽道:“菰家主,是不是该给流年一个解释? 仅凭此女,仅凭这些个画面,你想说什么? 或者说,你……想表达什么?” 菰晚风抬眸,还是儒雅依旧的道:“家主稍安勿躁,菰某既然开了这口,自然就不会……”让你失望。 百里流年这一照眼,心中登时咯噔一跳。看向还在滴溜盘旋的留影玉,霎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莫不是,菰晚风一开始就是有准备的。单等着自己的人出错,好抓把柄?明面上看,是李化千祸水东引。 实则是有人守株待兔,静等猎物上门。 也就是一瞬间,将儿子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顿。臭小子,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告诉自己。 然现在,说什么斗迟了。 他再怎么着,目下也得走一步看一步。 不经意间,眼神飘飘忽忽又落在少真无一身上。刚才他出手坏自己好事,是站在弦不樾立场?还是,他们之间……已经勾连一处? 美人计,当真有如斯好使? 倏然,留影玉再次爆发光芒,这次出现的,则是李化千趁着夜色是如何闯进菰家,又是如何将青蚨一步步引向暮雨斋。 顿时,殿上一片倒吸冷气之声,个个都把嘴捂的严严实实。暗道:今日真是神仙打架,他们这些普通人还是闪远些。 弦不樾收了留影玉还给菰晚风,眉锁深愁道:“百里家主,这事你可有什么要分解?” 菰晚风将留影玉袖进袖袋,拱手垂眸一脸的谦卑,看的百里流年差点没一口老血涌上来。 但他也不是常人,很快调整好思绪,拱手道:“回主上的话,此事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怎么说?”弦不樾抬眸,很快又垂了下去。 “此是臣御下不严,臣自当领罚。” “哦?那不知家主要如何自罚?”菰晚风“好心”提醒,笑容和蔼可掬。 不注意看他眼底的锐利,很难不被欺骗过去。 百里流年两手抱拳,登时骨节捏的咯吱响。眼看已是在怒火的边缘,忽的通身威压尽敛。 转身,对菰晚风笑道:“自是将罪魁祸首交由菰家主处置,是生上死皆听天命。 你看,可好?” 菰晚风没有直接接他的话,而看向座上的弦不樾,道:“百里家主大义,菰某深感佩服。 只是,若记得不差,此人当是在监察天司供职才是,菰某一人受些委屈不打紧。 可是若监察天司人人皆是如此人一般?菰某想替欲海天众生问问,监察天司是否有假公济私之嫌?” “菰晚风你……” “怎么?菰某说不得不对?”菰晚风对百里流年的警告,竟是不慌不惧,坦然自若的很。 与其平时,不争无为相去甚远。今番对峙,可谓是紧咬不放,穷追猛打。 引得底下群臣,忍不住切切私语。 然架不住菰晚风平素会做人,口碑甚好。而有人积怨已深,说什么都是惘然。 这些个话,菰晚风听得到,百里流年自然听得到。 可百转千回之后,他还是只能暂且忍耐。敌情不明,贸然而动并不理想。遂缓缓挺直腰杆,傲然道:“以菰家主之见,百里当如何决之?” 要不,这主意你替我拿了可行? 菰晚风对此尽纳眼底,寸步不让道:“还请家主自清,以正法典。 匡社稷,安民心。” 第二百五十四章:逼命 菰晚风此话一出,无疑是逼百里流年做出抉择。 而明知其中缘由的弦不樾和不知情由的群臣都选择了沉默以待,原因很简单。 菰晚风是有些咄咄逼人,可他做了他们都想做的事儿。某种程度来说,他是他们的英雄。 毕竟,如果可以太太平平生活,谁愿意活在高危之下?本可无争,却都朝不保夕。 一不小心,脑袋睡梦中没了那是常有的事。 这也怪百里流年平素不俢人缘,今日是撞刀口了。 忍了半天,生硬的吐出几个字:“若是不清,是否便算作流年不敬主上,罔顾法典?” 菰晚风双手拢在袖中,朝他笑了。不咸不淡道:“家主以为呢?” 百里流年目光转向弦不樾,平静的下面是波澜惊心警告。大意便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来就不用我来提醒? 随即慢慢垂下眼眸,两手静静搭在腰间的玉带上。 一时间,满朝文武的目光全都战战兢兢看向他们的王,既担心紧张又暗暗怀抱一丝希冀。 这是久处高压下的可怜又可悲,未曾经历人世苦楚的人永远无法懂。 通常,他们只会选择嘲笑。 弦不樾坐在宝座上,突然抬起左手略整宽大的袖摆。看似语重心长的道:“菰家主,有道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看,不如看着孤的面子上此事揭过?” 话音刚落,百里流年嘴角即浮现出得意。 到底,你弦不樾再怎样也得听百里的。 岂不料,他的念头刚冒个泡,眨眼就被戳破。一切快的让人措手不及,连带笑容都变得僵硬。 耳边弦不樾声音,字字宛若闷头劈在他的心坎上。 “毕竟,一差半错,哪个没有。百里家主纵有过,可念其多年来为欲海天任劳任怨,不如就此罢手。 让家主自清?恐让家主误会咱们……咄咄逼人。” 登时大殿之上一片死寂,如左直谏他们不可否认确实对此抱有希冀过。但从不敢真正想,有朝一日他们的王能直起腰板和百里家说话。 如今耳听这般言语,喜悦之情可想而知。 无奈惧于百里家的威势,一个个只敢藏在心里不敢表露一丝一毫。 唯有袖摆下紧攥的拳头,能够感同身后一二。 这也罢了,哪知菰晚风接下来的回更是惊的他们肝胆颤悠。什……什么情况,今个儿是要变天了么? 不禁私下你看我,我看你,落得个面面相觑。 菰晚风痛心疾首道:“主上,有道是稚子尚知自家有错,人说要听。非是臣要揪着百里家主不妨,而是不想主上万载之主凭白葬送。” 弦不樾瞬间脸色变的有几分僵硬,直对百里流年尴尬的道:“不至于吧?往来,不都是如此办的?” “正因如此,故百姓积怨甚深不是吗?” “……容孤考虑。” 百里流年眼眸愈见发寒,他哪里看不出君臣两个这个一唱一和在给自己下套,逼自己做出抉择。 李化千自作聪明,办事不利。论罪,死有余辜。 可就那么顺了他们的心思,那自己不是把脸递给对方打?莫说百里家咽不下这口气,便是监察天司也咽不下。 思索间,他看到了从始至终如局外人一般的少真无一。顿时计上心头,心底发出阵阵冷笑。 他道弦不樾骤然之间,哪来的勇气?合着,是你给的。眼眸微抬,拱手向其一礼:“文宰,今日之事你不说两句公道话?” 少真无一不为所动,似是没有听见。 底下群臣切切私语,公道?怕是只有你百里家的才是吧?旁人,有此可言吗? 答案是:当然没有。 而百里流年先是在菰晚风处受辱,又在弦不樾和少真无一身上受挫。听到这些话语,登时厉眼横扫。 刹那间,即让群臣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二声。 见他们乖的宛若鹌鹑,他这才把目光重新投向少真无一,言语中意有所指道:“文宰不出声,可是知道自己私行有了亏? 所以,才保持沉默?” 此话一出,有如惊雷。 要知道,少真无一这人看着虽是文文弱弱。但在世人眼里,却有如高山般让人敬仰不已。 不只是因为家世,更多的是被其为人所折服。 他这话无疑是捅了马蜂窝,戳中了众人底线。 连着本来难得熄火的左直谏,顷刻正义爆棚,怒气冲霄:“百里家主慎言,文宰为人,我等皆知。 如今是监察天司私行有污,家主不思己过反而欲将矛头掉向他人。现在,裴某不止是怀疑监察天司德行难以服人,更怀疑本该纠错导善的天司是否只是你百里家主的囊中私有。 旁人莫非,有冤亦不得伸? 如此,试问监察天司意义何在?” 说罢,他尤嫌不解气,斜眸怒哼道:“要是如此,依裴某愚见,监察天司不设也罢。至于主上,不若就此退位让贤。 省的,守他人掣肘。” “少说两句。”陆中丞讪讪的向百里流年赔罪,一边往好友身边挤。刚刚还暗自窃喜,道这厮终于晓得忍则保身全性命。 没想到,最后还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想太美了。 用力拽住好友别赔笑别后退,低声劝阻道:“干什么如此?你不要性命?不顾裴家死活了么?” 跟百里流年斗?你他娘的有几条性命,几个脑袋? 还是,你怕人家的刀不利?自己送人头当磨刀石,磨好了好灭了裴家满门? 左直一把甩开陆中丞,怒火愈发高涨,斥责好友:“住口,你忘了咱们立身朝中为的是什么? 如果看到不公,有人恶意颠倒黑白。你不说我不说,那咱们做这个仙人还有什么意思? 倒不如做个凡人,好赖都是百年。生死一遭,过后两忘。” “我……唉,好友,你知道陆某不是……”这个意思,是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没有十足把握,无需为了义气与其相争。 打蛇眼打七寸,才能一击致命。 似你这般,太冲动了。 左直谏并非看不懂他眼中的担忧,然士可杀不可辱。别的事情他可以忍,亵渎文宰?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谁要敢动,就踩着自己的尸体过。 语落,竟是雄赳赳气昂昂,壮士赴死般走上殿前,朝着弦不樾扑通跪下。 铿锵有力叩首道:“微臣自知人微言轻,亦知百里家主威不可犯。而今冲撞,生死甘愿受领。 只不过微臣死不足惜,但求主上做主,为文宰主持公道。莫为了某些人,而寒天下仙士之心。” 百里流年愣了愣,也不知是觉得他如蚍蜉撼树的举动可笑,还是让他给气的。 阴阳怪气的冲少真无一,慢慢击掌道:“文宰好手段,连刚正无私的左直谏都为你如此开脱,叫流年好生佩服。 流年若有文宰一半手段,也不至于受人步步紧逼,主上,你说呢?” 没两下,球又被推到了弦不樾怀里。想眼逼他做抉择,那不妨先尝尝何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看是我监察天司一名使唤之人重要,还是你弦不樾的心腹重要? 弦不樾霎时面色不愉,此番发难确系有心敲打不假。其中的细枝末叶他自是比殿上的臣子明白,亦清楚行这步棋的凶险性。 然诸多事情,尤其是南薇宫那边。玉南薇的消息几次三番顺利传回魔界,很难让人不遐想。 加上他之前派人援救小桐流域的人都被监察天司劫杀,两者间的关系几乎不言而喻。 欲海天如今四面漏风,八方受敌。除了王城尚可自受,余下几乎是十城九空。 细思种种,他现在倒有几分感激素鹤的擅作主张。倘若不先撤退子民,以目下局势而言,恐是不等解印人尽出,王城先亡。 挨到那时,只怕真要顺了这班豺狼的野心。 百里流年看弦不樾沉默不语,愈发紧逼,厉声道:“主上,让臣子久等……可不是好的习惯。” “百里流年,你休得放肆。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番你却本末颠倒,想反了不成?” “住口,你算什么东西?”百里流年眸光霎时降至冰点,不待左直谏回神,忽有一股可怖劲气,似一把无形利刃直欲将其撕碎。 饶是他悍不畏死,短短瞬息的功夫也叫他面如土色。浑身的戾气,仿佛猛然被抽的一干二净。 如不是一点心念支撑,两只脚早晚得不争气的瘫在地上。 抬眸在看挡下这一切的人时,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分明是有人心术不正,反诬赖无辜。 百里流年环视,把所有都默不作声的收入眼底。有松口气的,有愤愤不平的,也有左摇右摆的。 但看到少真无一终于不再沉默,他之目的便算成了,笑道:“文宰不愧是文宰,不动声色便能化腐朽为神奇,轻易扭转生死。 无怪呼左直谏为你奔前走后,亦不怪主上万般不舍。” 少真无一眼帘微微轻颤,给弦不樾打了个暗号。那是他们君臣多年来的默契,只消一眼即知其义。 弦不樾会意,立刻冲陆中丞使了眼色,很快就把左直谏给拉出宝德殿。三步并做两步往外敢,好似背后不知有多可怕的猛兽再追。 难得的是,左直谏经此一事居然没有闹腾,半拉半拽间捡了一条小命得以侥幸苟延。 待确定两人气息离宫,已有人接上并暗中相随,少真无一这才悠闲惬意的把目光挪了挪。 道:“少真不才,一杯清茶聊表歉意。此物虽为偶然所得,听闻其妙香浓淡相宜,降火除燥妙用无穷。 还望家主满饮,不要见弃。” 说罢,拂袖一杯清茶随风飘至百里流年跟前。 但见他倏然正色,眉宇间不再轻慢,慢悠悠的抬手顺着杯身盘过,任其自然落在掌心。 然看到杯中之物,险些没失手碾碎茶杯。 这是在……警告自己。 眼看他怒急攻心,杯身已经出现皲裂痕迹时,殿上忽然变的死寂,然其中又透露出人心的浮动。 只少真无一云淡风轻道:“家主指少真私行有亏,可是指……小鱼儿?” 百里流年怔住,没料到这厮会毫无遮拦的说出口。 “是。” 第二百五十五章:不安的一天 见此情景,群情哗然。 本就紧张的快死,没想到他们的文宰似乎觉得事情还不够刺激,硬是轻飘飘添了一把火。 不禁个个暗戳戳伸手摸上自己的脖子,还好,脑袋还在。 悄悄吁了一口气,侧眸看向身后。开始羡慕起先行溜走的左直谏和陆中丞,在缓缓把目光投向弦不樾。 内心唉叹,啥时候他们才能走? 八卦好听,也得自己命硬不是?命要是没了,再好听有什么用? 但是,往日好说话的王,并非没有如从前般体贴放他们离去。 没奈何,只能战战兢兢继续往下听。 弦不樾似嗔似怒道:“爱卿,慎言。” 闻言,百里流年嘴角微微上扬,瞬间勾出一抹得意。 然不过片刻,即让某人击的粉碎。 少真无一垂衣拱手,平视其道:“如何?少真家世清白,府上添不得一位女眷? 还是说吾应该见死不救?任之埋尸荒野?家主,是这个意思吗?” “狡辩。”百里流年嘴角笑意戛然而止,一点点褪去,阴阳怪气道:“文宰为何避重就轻,怎不直呈此女来历?” 说罢,睇向菰晚风:“免得有人沽名钓誉,欺瞒世人。” 菰晚风闻言,登时眸光暗敛却是隐而不表。 紧接着,他又紧逼道:“还是说二位本就早有谋和,故今日殿上文宰处处偏帮一家之言?” “百里家主,就事论事。李化千擅闯是不争的事实,且此女的身份还需再议吗? 勾连魔界是什么罪?还需要再提醒吗?家主不思己过,反而揪住文宰私事不放。 知道的,是你关心同僚。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化千是奉命而为,家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此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直道菰家主是真敢说。虽说同为三家之主,可这位是欲海天无冕之王啊。 菰晚风说完,耳听众人吸气之前,心中一片得意。他一招,既削了百里流年,逼其做出抉择。 也给大家造成了一个错觉,那就是少真无一和他是一个阵营的。 至于百里流年口中的话,既不解释也不否认,更是让人浮想联翩。再想着菰家虽然没了一位小姐,不是还有一个吗? 又想着早就传闻二小姐过身时,百里少主也在菰家忙前忙后,简直是执半子之礼。 莫非,李化千只是个借口。菰家主要反口才是真?这一想,众人都被这个念头吓到了。 但又觉得,越想越可能。 少真无一没有否认,菰晚风更是乐见其成。 无形中,坐实了大伙儿的猜测。 只不过,百里流年并没有如菰晚风所愿。面对他的口蜜腹剑,非但没有暴怒,反而四两拨千斤的予以还击,道:“要百里自清不难,菰家主怎么不说自己做了什么肮脏事? 自己屁股都没擦干净,贸然出手,不怕菰家基业一朝尽?” 菰晚风也是只老狐狸,早料着百里流年会这么干。应对之间更显得体,却故意漏些口风,打算拉少真无一下水。 少真无一心中了然,并不点破。既然对方有心,他便将计就计。 但听菰晚风义正辞严道:“家主此话是何用意?菰某自认行端表正,无甚污点,你说这话可要有证据。” “哈哈哈……证据?”百里流年仰头大笑,寒眸睇向少真无一,道:“请文宰将那位小鱼儿姑娘请出来,不就真像大白? 还用得着,在此假惺惺做戏?” “你……” “怎么?心虚了?怕世人知晓你菰晚风道貌岸然,是个伪君子? 还是,怕被他人得知你菰晚风卖女求荣?”说完,又紧接着环视众人道:“假意对外言说女儿为保贞洁死于大火,恐怕是某人为见不得的人目的,早就将女儿送至他人塌上。 说什么途中偶遇,讲什么贞洁凛然,其实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住口。”菰晚风怒上眉山,俨然再无君子之风,喝到:“百里流年,你辱我菰某人可以,但我那苦命的小女由不得你作贱。 莫说我女儿已死,就是没死?男未婚,女未嫁,成就一段姻缘又何妨? 如何让你百里流年,连逝去之人都不放过?” 百里流年冷哼:“说的比唱的好听,真真假假,把人请出来不就可以?还是说,菰家主心虚? 又或者,文宰理亏?” 话音一落,可谓是激起千重浪。众人只道,菰晚风有意给大女儿另结良缘,不曾想这中间还有如此多不为人知的隐密。 顿时看向菰晚风的眼神开始有了转变,都说菰家主是三家之中最为和气之人。如今看来,似乎有些言过其实。 这世上,哪儿纯白如纸之人? 尤其,是他们…… 眼看事情快要无可挽回之际,弦不樾也有些坐不住了。吩咐杨允的事情也不知他办的如何?目下,殿上情形已经快压制不住。 倘若他那边再不出结果,这里态势将会变十分不利。 少真无一眼眸微抬,不咸不淡道:“此事不急,待了结百里家主与菰家主这桩公案,想见小鱼儿何时都可以。” 百里流年气结内伤,紧逼道:“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是非要李化千死? “家主爱惜人才之心,吾甚为钦佩。然法不可乱,何况家主乃是司掌之人。 百里家的清誉,更重要……不是吗?” 一席话,说的百里流年毫无退路可言。沉默过后,便见他张扬大笑,朗声道:“好,不愧是文宰。 再犹豫,倒显得流年着相。” 随着抬手轻轻拍打三下,虚空中立时涟漪激荡,两名监察天司之人将李化千提到宝德殿。 李化千一见到百里流年,身上冷汗便涔涔滑落。不说噤若寒蝉,也是战战兢兢。 道:“司主饶命。” 说罢,扑通跪下,浑身瘫软在地上。 原来,百里流年也算到这一步。故早早将人绑了,单等菰晚风发难。而后他好借着此事把菰家小姐假死一起抖落出来,虽然失去一个李化千。但能用一枚没有价值的棋子,一石二鸟,同时削了菰家与少真氏,那他的命就值了。 李化千不想死,奈何此时的他浑身聚不起一丝的气力。心思虽然百转千回,对的不对的他都走马灯般过了一遍,可这些都于事无补。 对即来的命运,宛若被风扬散沙尘。 一吹,就没了…… 百里流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人自地上扶起,为其掸去尘埃,肃整衣衫,尤其是碰到褶皱处,愈加用心抚平。 他越是如此,李化千愈是怕的要命。 到最后,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 “司……司主,我……我……” 百里流年分左右自他耳后各挑出一缕青丝,整理好放在胸前,垂眸道:“什么都别说了,我都知道。” 李化千惊愕的抬眸,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怔怔的看着。 随着百里流年转身的刹那,人头忽的自脖颈掉落,吓得群臣纷纷倒退,捂着胸口大气不敢喘。 便是座上的弦不樾,也被他此举狠狠惊到。以为百里流年再如何不愤,也会把人提到无人知的地方私下解决。 未曾想,他会如此激进不留丁点余地。 眼看血水渐渐渗了一地,百里流年这才抓起袖摆慢条斯理的擦手,头也不回道:“带下去,好生安葬。” “是。” 两名监察天司之人平静的答到,一人拎起李化千的尸体,一人则端起地上的头颅,仍旧如来时一般消失无踪。 唯留地上一滩鲜红血渍,触目惊心。 待人走后,他才幽幽吐出轻飘飘的话语:“如此,诸位是否满意?” 群臣哪里敢搭话,这般轻描淡写摘了人头。自己俱也是仙道中人,然对于他怎么出的手,众人一无所知。 现下接话,岂不是自个儿找死? 虽说大家都活的挺久,但人嘛历来有个通病。 那就是,既生何愿死? 不然,世人何苦来哉去求仙问道。总归是不愿死,舍不下人世种种。 故,他们也惜命。 弦不樾闻言,眸光不经意间暗暗微敛,拂袖靠在座上道:“家主大义,自是人人倾佩,岂有不满一说。” 说罢,将烫手山芋丢给菰晚风:“菰家主对此结果,可还认可?” 菰晚风顿时双手拢在袖中,抱拳道:“菰某只想百里家主严惩宵小,以儆效尤,未曾想要取人性命。 家主如此,岂非陷晚风与不义?” 又道:“到底是人命,纵有过却也罪不至死。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诸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群臣暗自腹诽,耳听夺命之语,然则敢怒不敢言。 只悄悄在心底把菰晚风骂的狗血淋头,从前道你是个君子好人,原来也是与之无二的奸佞。 亏得今番发作,才知有些的本来面目。 百里流年心内冷笑,面上不表。笑菰晚风果然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道:“照菰家主之意,是流年处事不周,滥杀人命有意陷害你啰?” “菰某不敢,就事论事难道也有错?还是讲,欲海天只得百里家主一家之言?” “……” 正剑拔弩张时,少真无一忽然道:“菰家主,有道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百里家主既已做出惩戒,何不就此揭过?” 菰晚风狐疑的看向他,沉默几息以对,道:“文宰开口,晚风自然无有不从。 倘若百里家主从此能约束好部下,菰某也不是不近人情之辈。” 言下之意,他肯息事宁人是卖少真无一面子,而不是惧怕百里家的权势。 百里流年自然明白个中含义,不过他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以百里家的能耐而言,一个菰晚风不足为惧。 只是,被只臭虫粘着不放?打死了,也要沾身臭。真要僵持下去,可就因小失大,正中某人下怀。 于是理着刚刚擦手的袖摆,道:“愿从文宰之言。” “多谢!”少真无一拱手谢罢,身形忽的向后翻飞。 刹那之间,菰晚风、百里流年各出极招。 众人惊呼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然两脚似生根了一般,无法动弹。眼看强招逼命,却只能闭眼等死。 完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心思 变故突来,菰晚风和百里流年二人同时出手,掌风相接的刹那,暴出一股可怖威压。 二者同样脚根立定,然大殿之上忽的多出一个人。 一个女子,还是个美艳的女子。 那女子红唇微勾,身姿袅娜的款行几步,又回眸扫了众人一眼,随后施施然拂袖飞走。 百里流年登时追出殿外,菰晚风亦同时离开。 弦不樾看着一片狼藉的大殿,挥手道:“都散了吧。” 有大臣战战兢兢自地上爬起来,作礼道:“主上,贼人如此嚣张,咱们不要派人追下去么?” 少真无一散去护在众人身上的仙光,道:“穷寇莫追。” “这……” “能同时接下两位家主强招而不伤者,诸位觉得对方还是普通人?” 正说着,一侍卫匆匆来报,说今早城民就像疯了,个个聚集在宫门闹事,要求勇王赶紧缉拿百里素鹤,还人皮案死者一个公道。 群臣面面相觑,这是一事赶一事,事赶事,桩桩要人命。 弦不樾头大,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默然不语。 少真无一让群臣先行离殿,而后走上台阶扶起弦不樾,道:“此事臣略知一二,大殿下那里百里素鹤已经做了安排,主上就不要操心。” 弦不樾脚步微顿,侧眸道:“确定没有问题?” “嗯。”少真无一颔首,轻声道:“臣下几时匡过主上?” 说罢,又对侍卫道:“你去瑞锦宫告知大殿下,殿下自会处理。” “是。”侍卫急急离去。 随后,弦不樾在少真无一搀扶下离开宝德殿,很快就有宫女侍卫进来洒扫修葺。 君臣两个走在通往灵婺园的小路上,慢慢闲聊。 弦不樾道:“你对此事怎么看?” 少真无一道:“不容乐观。” “怎么讲?” 一听这话,弦不樾只觉得心蹭蹭往下沉。连他都这么说,事情是真的不妙了。 “此女如无意外,当是邪人才对。” “可是?邪人不是听闻只有三人自岛上脱困,虫子,常帶子皆男子,唯一女身则只有红寡妇。 而红寡妇容貌乃是一奇丑老妪,与此女容貌相差甚远。难道缝隙扩大,有邪人再出八风岛?” 想到这里,饶是弦不樾再怎么自持冷静,此刻也按耐不住心绪,本就不是很好的脸色变的愈发难看。 少真无一看了他一眼,垂眸低首道:“臣不这么认为。” 闻言,弦不樾双眸瞬间燃起名叫希望的色彩。 急切道:“怎讲?” “八风岛若是缝隙再扩大,身为无生门解印人的百里素鹤不可能没有动作。咱们,也不会收不到任何风吹草动。” “那爱卿的意思?” “主上不觉得有件事很奇怪?”少真无一停下脚步,负手而立。 弦不樾登时足下微顿,回眸道:“你的意思是?” 少真无一颔首,证实了他的猜测。 “术法变化,自有其变化根源可寻。所以,轻易瞒骗不了他人。 不过邪人素来手段多为出奇,若邪术而言,红寡妇要更换容貌并非难事。传言她有一个爱好,喜用美人饲养血纹蛛。 此蛛虽邪,亦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能结蛛丝织出更加美丽的容颜。 是故……” 弦不樾茫然看向左右,慢慢走到一株树下伸手搭在上面,腰身不自觉佝偻起来:“你说的对,是孤疏忽了。” 经少真无一一提醒,他才猛然想起,是啊,不管王城如今面临几多风雨。但有一条,都说三邪现世。然他们见过的实际上只有虫子和常帶子。 至于同为三邪之一的红寡妇,则从未所见。 再看今天这位艳丽妇人,霎时间心里翻江倒海,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倏然,他想起自己还让杨允悄悄出宫找到小儿子,让其暗中赶往小桐流域必经之路,已助素鹤一臂之力。 也不晓得事情办的如何? 顿时,他有些不安的看向少真无一,道:“爱卿,你讲月儿此事赶得及吗?” 如今百里流年趁此机会离开,他们又借机敲打了一番。很难说对方会不会明追此女,暗中则赶往小桐流域截杀百里素鹤。 再思及之前种种,红寡妇的现身使得这份不安如同涟漪,点点泛起波纹无限扩大。 少真无一缓步慢行道:“以殿下能为自是毋庸置疑,不过,百里素鹤既然敢行此险招相信其必也有应对之策。” 然他的话,并不能打消弦不樾的忧虑。 总是丝丝萦绕与心,挥之不散。 “事到如今,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去相信。”且吾等有更紧要的事儿待办,不是吗? 弦不樾自然知道其中的含义,然而身为欲海天之主,他怎么不愁?又如何不忧? “走吧,臣扶你走走。” 少真无一没有说其他的,转而伸手扶他慢慢前行。 然没走几步,弦不樾忽然抬手按在少真无一手背上,双眸定定注视其道:“照这么说,所谓的人皮案凶手岂不是……” 他总是不安,有了更加不好的想法。越想越觉得可能,然极是害怕它发生与成为现实。 少真无一垂眸看了眼覆在手背上的虎掌,淡然道:“哪能如此简单。” 弦不樾愣了愣,随后落寞叹息。 悯殊剑,怎地又是悯殊剑…… 明明不是百里素鹤做的,却偏偏独留下他之剑痕。彼时疏星楼如此,而今人皮又如此。 真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想到这里,只得叹息道:“走吧。” “主上请。”少真无一恭声道。 朝阳的清辉下,两条渐行渐远的身影远远一望,看似岁月静好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另一头,勇王在瑞锦宫听完侍卫的回报后,对宫人吩咐了几句。便随着侍卫一道离开,但他没有直接去宫门。反而是让侍卫给带了几句话已安抚人心,自己则是从暗道找上抚灵阁。 要说这日子虽然没过几天,然却是格外漫长磨人。 就连陈留这样的仙者,也被磨的耐心在渐渐消失,心性开始变的浮躁起来。 不知的人原因,还是世道的缘故。 看到勇王到来,忙吩咐灾佘下去备茶,自己则是将人迎上首座。 甫落座,便迫不及待问到:“大殿下怎地有空前来?” “本宫有一事,欲找验师商量。”勇王手提衣摆坐下,然后再随手弹落。举手投足,自带一股常人学不来的气度。 陈留怔了片刻,回神道:“殿下身边能人甚多,何事值得您亲自跑一趟?” 而且,还是一大早。 他知道大殿下平时甚为敬重文宰,近来和百里素鹤走的也颇近。虽说百里素鹤身份有点敏感,但不失为是个可以商量的人。 所以,对勇王的话不禁生出几分意外。 勇王刚想开口,灾佘已经将茶水端到跟前,道:“大殿下,请用茶。” 遂接过杯盏轻轻搁在几上,方尾尾道:“此事原也不敢麻烦验师,只是如今文宰诸事繁忙,百里素鹤亦有其事待办。 本宫有心,却寻不到比验师更为信赖之人,故特来打搅。” 陈留丢了个眼神给灾佘,灾佘随即不动声色把茶放下,然后托着茶盘悄然退下。 等人离开,忙拱手作礼回话:“不敢不敢,殿下是主,陈留是臣,岂有打搅二字? 能得殿下如此,是陈留的福气。” 又道:“殿下有何事,不妨直言。” 勇王道:“前翻本宫命周乙严密监视九曜楼,表面上忘忧无甚动作。 然则暗处,咱们还是防不胜防。 依着今早宝德殿……” 一来二去,他将今早菰晚风百里流年之事,另外还有昨晚侍卫回报如何险死又脱险一事细细说与其听,亦道出自己的担忧和目的。 “殿下的意思是……要放出诱饵,再引蛇出洞?”陈留狐疑看向他。 勇王点头,道:“当日在韬晦殿,老四曾言明是在通往魔界的路中将她擒回来。 而今魔子照红妆的侍女现身王城不说,还大闹菰府。 这中间的水,难道不值得玩味?” 陈留闻言,面色倏然变的凝重,掌按扶手道:“诚然。 只是,殿下打算怎么处理? 魔子侍女现身,焉知魔子不会也已经混入城中?万一打草惊蛇,对咱们眼下可是雪上加霜。” 勇王略作沉默,道:“此事本宫已有考量,现在要做的就是看是召回周乙,还是……” “不可。”不待勇王把话说完,陈留截住话头,道:“殿下不可贸然将周乙召回。” “为何?” “忘忧并非普通女子,殿下贸然召回,无疑惹人猜忌。”倘若忘忧是个好相与的,当初怎会窝窝囊囊结了小周庄的案子? “那要如何做?” 勇王登时心咯噔一跳,暗怪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忽略了。幸亏陈验师及时点醒,否则真的直接将周乙召回后果不堪设想。 陈留斜靠在椅内,将杯盖微微移动,霎时徐徐热气氤氲直上,飘渺若烟勾勒出淡然身姿,抬眸睇向勇王:“依陈某愚见,需是得做的外紧内松,悄悄留出一道口子让诱饵自己挣出网,咱们再派人跟上,如此方能知道这鱼到底往哪里游。” 勇王会意,深感其所说在理。遂起身道谢:“多谢验师指正。” 陈留急忙起身还礼,道:“岂敢,为主分忧是臣应尽的本分。” 两人谢毕,就此事细节再略作敲定后,勇王辞了陈留匆匆离开。 灾佘自门口走进来,一步三回头道:“验师,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虽然他不知道验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什么要答应浥轻尘趟入疏星楼的浑水,可验师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只要,能给鄂华报仇。 “什么都不做。”陈留回眸,看了几上的茶,目光瞬间变的深邃。 “是。”灾佘闻言,默然执手静立一旁。 而陈留则是回到座上,端起仍是余香袅袅的热茶,细细慢品。 …… 第二百五十七章:多事之秋 勇王刚踏出抚灵阁,才猛然想起自己怎么这般糊涂,忘了头等紧要大事。 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想着如何应付闹事的子民,却不记得还有陈留可用。顿时急忙折身返回抚灵阁,灾佘收了他的茶杯一脚迈过门槛正打算端下去。 抬眸惊见他的到来,登时讶异不已:“大殿下还有事?” 勇王颔首,道:“是有事找你家验师商量,人还在吗?” 灾佘木然点头,侧身闪到旁边:“嗯,在的,大殿下请进,小的这就……重新给您沏杯茶。” “不用了,就是几句话本宫说完便走,用不着如此费事。”说罢,挥手让人退下。 灾佘不敢多言,躬身行礼之后便托着茶水转身离开。 陈留嗦了口茶,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见勇王大步跨过门槛,愣了片刻搁好茶水起身道:“殿下何事去而复返?” 勇王道:“不是什么大事,本宫要先处理宫门聚众一事,人皮案两处现场可否劳验师走一趟? 一来,烦请验师再详加堪验莫使任何蛛丝马迹错漏。 二来,除了验师本宫也想不到还有比之更加合适的人选。” “岂敢,殿下有命敢不所从。”陈留含笑答到,弯腰一拜。 下拜的刹那,眼底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流光快速闪过。再起身时,事事如常,没有露出半点端倪。 又道:“宫门聚众一事,陈某亦有所耳闻,殿下可有眉目?” “劳验师,此事尚可。堪验之前甚宜从速,本宫身有他事就先告辞了,一切全交验师受累。” “不敢当。” 陈留再次拜别,目送勇王背影消失。冲门口小身板道:“收拾收拾,随我离开。” 灾佘抬眸,目光由呆滞慢慢转为欣喜,大声道:“是。” 其实,他俩出门无非就是验尸和死人打交道,充其量也就是带上所需工具,别的并不需要。 所以他很快冲到新修的义室中取出所需物品放入木箱,箱子不大但装座山峰不在话下。 到底仙家物品,岂有普通之物? 但这些对灾佘来说都不打紧,关键是验师沉寂多日,又和浥轻尘这个女人缠在一起趟入浑水,却对鄂华一事迟迟没有动作。 他是不懂何为堪验,所晓亦是皮毛。但是直觉告诉他,此回的死者必定和某个女人有关,说不定就是害死鄂华的真凶也未可知。 然窝在抚灵阁闭门不出,真相不会自己找上门。他现在对验师和谁来往,做何目的通通都不在理会,但有一条,要给鄂华报仇,就不能静守不动,唯有走出去他们才有机会找寻线索。 陈留看了眼身被木箱跑的气喘吁吁的灾佘,道:“走吧。” “嗯。”灾佘欣喜点头,这是他自鄂华走后首次展露笑意。稚嫩的脸盘上,终于有了几丝孩童应有的反应。 …… 望云客栈 浥轻尘受王宫内三人交手引发的动静自睡梦中,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睡的如此之沉。 打开房门的刹那,更是察觉到对门而居的素鹤早已人去屋空,本该残留余温的薄被,冷的亦如她坠入谷底的心。 转眸一瞬,心思百转千回。无人知她想的什么,只是她正准备离开时,前后俱有脚步逼近。 顿时压下心绪不表,又还是原来那个她。 “楼主。” “是你?” “缇红见过楼主。” 浥轻尘秀眉微颦,言语间隐隐不悦:“为何私下邀月峰?” 很平常的一句话,然落在缇红耳畔则带有彻骨的杀机,冰冷刺寒,生生打了冷颤,拱手道:“楼主恕罪,时值多事之秋,属下实不忍您一人漂泊在外。 且老圣君,他也很担心您。” 提及栖圣君,浥轻尘暗无声息的杀机被悄然散去,引得身后而到的云行雨问到:“发生何事?” 缇红目光绕过浥轻尘,看向来人欠身道:“这位想必云仙长,疏星楼缇红有礼了。” 云行雨颔首,道:“姑娘不在楼中,可是贵楼有事要请浥楼主回去处理?” 然不待缇红答话,浥轻尘含笑转身温婉道:“云大哥过滤了,缇红是我的贴身丫头,自来与我感情非同一般。 是故,这丫头明知我已下禁令仍是充耳不闻,自顾自的跑来,便是担心我一人在外多有不便。” 又转头同缇红柔声说:“我讲的可对?” “嗯。”缇红轻轻点头,然心中不知为何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这样的楼主太过陌生,明明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却令她莫名心悸。 摇了摇头,自我安抚道:楼主经历大悲大恸,心性有所转变在所难免。缇红啊缇红,你现在是楼主贴身丫头,别人怀疑你还要站出来守护,怎能自个儿先乱? 云行雨眸光骤凝,道:“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啊?”缇红猛然惊醒,勉强咧嘴笑道:“没事,没事,大概是路上赶的太急,所以有些不适。 休息休息就好,不碍事。” “那就好。”云行雨收回目光,没有在往下深究。他知道,缇红撒谎。既是浥轻尘的贴身丫头,必然是已经看出什么。 只是她不说,他也不好逼问。 以免……打草惊蛇。 浥轻尘被云行雨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纤手不着痕迹自胸口拂过,道:“云大哥,可是也告知到了?” “你是指王城的动静?”云行雨挑眉,话题转的还挺快。 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原先素鹤临行前早有交待,所以暗中施术让其沉睡。然对方比他们预料的要棘手,凭此能为快速自睡梦中挣脱,且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感知不比他人慢,可见一般。 “是啊。”浥轻尘浅笑,悄然吐出浊息。素鹤不知去向,她还真怕云行雨看出什么,毕竟他可能没有那么好糊弄。 顿了顿,示意缇红退到自己左右,垂眸略带娇羞问到:“对了,云大哥可知素鹤他去了哪里?” 云行雨看向房门,淡淡的瞥了一眼道:“浥楼主这话就怪了,你与他非是二般关系。他之去向,楼主怎地反问云某?” 浥轻尘闻言,瞬间僵在原地。双颊好似微醺,些许胭脂如晚霞铺开,更显得她人比花娇,掩去了她本来的窘迫,不卑不亢道:“不瞒云大哥,昨夜贪睡。故晓梦沉沉,未曾得知他之去向。 他素来敬重云大哥,这才斗胆一问,还望云大哥勿要责怪。” “哪里的话……”云行雨正要解释,结果楼下传来小二哥喊话声,顿时目光微缩看向浥轻尘。 “小人见过大殿下,不知有什么是小的能做的?” “……” “什么情况?” 浥轻尘以眼神告知,自己也不清楚,遂道:“勇王无事不登门,不如由我亲迎看看什么情况?” 无需多言,也知她必是往王宫之事去想。以勇王身份,来此倒也说的通。 然云行雨清楚所谓何来,但他也不点破:“亦可。” “缇红,我们走。”浥轻尘满意转身,唤上一直沉默的人。 缇红回神,作礼道:“是。” “无需如此,本宫有事找百里公子相商。怎可烦劳浥楼主亲迎,莫不是取笑本宫。” 话音一落,勇王自转角走出,店小二随后。 但店小二抓着肩头巾子擦了把手,笑笑作礼道:“几位,大殿下带到,有事唤小的即可。” 浥轻尘睇眼缇红,缇红会意,对小二道:“既是大殿下到来,劳小哥替我引路,沏壶薄茶聊表心意。” “诶,好嘞,这位仙子随小的来。”小二哥乐的直搓手,欢欢喜喜把人带下楼。 浥轻尘看了眼云行雨,又看向勇王道:“大殿下若是不嫌弃,就先到轻尘房里稍坐,有事咱们坐下慢慢谈。” 又道:“劳云大哥去请缺前辈与寂人一道过来相谈。” 勇王诧异抬眸:“浥楼主……” “实不相瞒,今早起来素鹤已经不在。然大殿下亲至,想来事关重大,故轻尘请缺前辈过来做主,他老人家见多识广,想必能解大殿下燃眉之急。”说罢,同云行雨再次催促道。 云行雨同勇王简单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道:“不用了。” “为何?”浥轻尘心底发紧,素鹤不在,缺云子邹寂人俱不在,莫非……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云行雨不苟言笑的脸上忽然多了些许松动,道:“他二人不在。” “不在?”闻言,浥轻尘的声音猛然拔高。察觉到自己失态,忙低头整理衣裙腼腆的道:“抱……抱歉,轻尘别无他意,只是好奇怎么那么巧?” 要说云行雨不知情,那是骗鬼的话。除了素鹤,三人最是亲密不过,怎会不知去向? 勇王见状,亦催问道:“云仙长……” 云行雨扫了二人一眼,抬手请勇王先入内坐下再说,道:“实在抱歉,缺仙友今早酒瘾犯了……” “懂懂懂。”勇王也是男人,当即表示自己明白,遂拱手道:“无妨,有二位在也是一样,还望二位高抬贵手施以援助。” 说完,当先大踏步迈进房内。 入目是简单的陈设,透着女儿家独有的清幽雅致。 浥轻尘手挽宽大的罗袖,道:“请坐。” “多谢!”勇王颔首。 云行雨随后而至,就着勇王右手下落坐。 刚坐定,缇红的茶也到了。 轻敲房门三下,道:“楼主,茶好了。” 浥轻尘行至门口接过茶水,道:“交给我,你去楼梯口看好,莫叫闲杂人等过来打扰。” “是。”缇红作礼退下。 “浥楼主做事,果然心细。”勇王赞叹道。 “哪里,不过是多事之秋,一味小心方保平安。”浥轻尘托过茶水,替每人斟上一杯。 茶水递到勇王面前时,只见她水眸波光潋滟,漾漾澄映。 待指尖一轻,方缓缓收回。 微微抬眸道:“大殿下此来,不知所为何事?” 熟悉的气息,此时动手。加上素鹤缺云子等都不在,让她很难不怀疑勇王出现的动机。 以及,某人出手的目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给人看 另一头,就在勇王说出来意欲请浥轻尘出面平定是非时,素鹤、邹寂人为之陷入缠斗。 正待急欲脱身时,忽有肃杀之气疾袭而入。偌大的宫轿如座移动的小屋从天而降,堪堪挡在两拨人马之间。 白色的轿身,血色大红绸缎结成一朵硕大的红花自轿顶垂下。这是双煞宫的标配,但也是近段时间以来首次如此张扬高调。 算算上次见到,那都是好久前的事。 素鹤手掣悯殊剑,与邹寂人换过眼神正待开口询问,不料轿身先传出一道漠视生死的声音。 “双煞宫办事,闲杂人等让开。” 闻言,素鹤心头一紧,朝轿身微不可查一颔首,旋即带上邹寂人离开。 “休走。”钟羽哪能见到嘴鸭子给飞了,遂令人急追:“来人,追上,务求提头来见。” 众人齐声领令:“是。” 话音一落,纷纷催元上前。 “慢着,我说过你们可以过去吗?”还是很轻的声音,轻的人命与他而言只如草芥,多一分都不能给。 听得钟羽立时变了神色,历声道:“少他娘的装神弄鬼,监察天司面前来这套,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找死。” “是吗?”弦歌月靠在太师椅上不咸不淡的弹弹指甲,末了眸光微转,道:“都去活动活动筋骨,太久没动有些人还以为咱们……生锈了。” 话落,没有回答。 只有一阵微风拂过带起他垂落胸前的发丝,轻舞飞扬,随之缓缓落下。 一切好似在平常不过,须臾,外头传来钟羽的惊恐之声:“你们……你们是谁?别过来,再过来,监察天司不会放过你们,也不会放过……” “你话太多了。” “不要……” “慢着。” “门主有何吩咐?”那人收了剑,令身边之人看好,自己回身作礼答话。 “废了他的修为,给他留口气回去。就说,这是送百里司主的回礼,望他喜欢。” “是。” 钟羽闻言如五雷轰顶,仙道之人若无修为傍身,那还不如去死。顿时眉目一转,提元催功欲盖天灵。 怎知他快,旁人亦不慢。先他一步制住要穴,随即出手迅疾无双摧毁其丹田。 一身修为登时化作灵气溢出体内,快速消散在空气中。 “不要,不要……”钟羽无力倒在地上,伸手拼命想抓住些什么,然俱是徒劳。 与此同时,他之容貌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短短几息的功夫,他由一个青年少壮变成了垂暮老人。 而且,还是行将就木那种。 连多说一句话,都成了奢侈。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再颤颤的捧起死灰的头发。总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一切都好似发生在梦中。 曾几何时,他还在嘲笑李化千办事不过脑子?也幻想着少了一个李化千,终是自己的出头之日已到。 不曾想,今日自己要在这里折戟沉沙。 “哈……哈哈……” 人生啊,真恍如一梦。 老天爷,你不该和钟羽开这个玩笑,不该啊…… 那人给了他一巴掌:“老实点。” 又拱手向轿内道:“人已废除,是将人送至监察天司亦或是百里家?” 弦歌月翘起二郎腿,愈发显得乖戾冷漠,道:“如何也是欲海天无两之辈,怎么着还是得留几分薄面。” 沉吟片刻,道:“你们找个机会,趁无人主意时把人扔给百里流年即可。” “剑漪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 “门主如此行事,会不会将百里流年逼急?届时他若反扑,与双煞宫而言恐将一场苦战。” “你之顾虑有理,不过?” “嗯?” “百里流年不是俗子,相信他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说罢,不再多言。 剑漪知道其用意,转身眸光微睇与同伴将瘫在地上如死尸的钟羽提上带走。 一阵旋风过后,林中空空寂寂。不见惊起飞鸟走兔,只有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诉说着曾经发生了什么。 殷红的液体如涓涓细流渗入地底,浓重的血腥随风飘摇不知几多里。 许久,有几只野狼走出将尸体一一拖入更深之处,然后再啃食饱腹。 这才惊起几只寒鸦,扑棱飞出密林。 而纵身遁出数百里的两人,则继续赶往御魂门残址。 邹寂人不放心的回眸看向身后,道:“双煞宫不是已经沉寂有些日子,怎会突然和监察天司杠上?” 还是说? 素鹤没有解释,只是平静的催促道:“往前再行个把时辰,便能看到御魂门所在,咱们得赶紧的。” 闻言,邹寂人愣了愣:“好。” 随即催云追上素鹤,不再多问。 好在个把时辰不是很长,全力赶路之下倒也易过。 下到御魂门山脚下,举目四望,徒令人生出无限悲叹。 邹寂人双手叉腰,皱眉龇牙道:“这种感觉真是令人不爽啊。” 莫名的压抑,莫名的使人心烦。打眼望去,虚空似乎都在扭曲,再看又没有。 然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气息,如同一双大手紧紧扼住过往生灵的咽喉。 素鹤也是眉山凛冽,多了分肃杀与小心,道:“或许,这是他们最后的不甘。” 人死,尚有一捧土。 他们死,则是一切都不在。 也许这停留不肯散去恨意,怨念,不甘,才是他们来过唯一的证明。 想当初,无霜那混小子还打过御魂门的主意。 只是世事多变,时也,易也,转眼都成空。 心下凄凄不忍,岔开话题道:“可还扛得住?” 邹寂人点头,虽然心头烦躁难以抚平,但还不至于乱了分寸。 “走吧。” 说完,先行进入密林。 素鹤环顾四下,确定没有人跟踪后匆匆跟上。 一路行来倒也无事,除了那令人压抑的气息。只不过越是如此越让邹寂人心里走的心里直打鼓,这地方处处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道:“消息可靠吗?确定没有没错?” “照理说错不了,眼下御魂门虽然突遭劫难,看似面上无人伸手援助,却时时刻刻都系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消息既出,定然不会是空穴来风。” 说罢,扫了眼遍地残垣破瓦,从前的楼台林立,如今都成了废墟。 一脚踩过,发出咔咔脆响。 邹寂人听罢,揉着紧皱的眉头,叹息道:“话虽如此,可万一这要是邪人的伎俩又或者是有心人的算计,咱们岂不是中计?” “师兄做事,历来妥当。他既差人暗中递消息与我,此事便有八分的可能。” “这是何时的事?我等怎么不知?”邹寂人吃了一惊,素鹤这话的意思明显是说无生门的人来过。 然他们,并不知晓此事,可见他瞒的有多紧。 素鹤抬眸远眺,道:“昨夜。” 说罢,继续往里走。只是单纯看,是看不出因为所以,屏息感受,然一无所获。 登时,两眉之间愈发凛冽。 “昨夜?昨夜你不是和……”浥轻尘出去,最后……唉,你是什么时候和无生门的人接上? 我与缺前辈、云兄俱在客栈,怎会无所知? “大门大派,谁还没点手段不是?只是递封信,想要不惊动他人未必是多难的事情,你说呢?”说完,他快步走入一间破屋。 事实上别看他现在讲的云淡风轻,可当晚浥轻尘紧随其后闯入房间时,他手上的信险险被发现。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愣了一下才回神。好在浥轻尘并没有起疑,否则此行未必能如此顺利。 “确实,大门派……”邹寂人话到嘴边突然又咽了回去,警惕的看向身后,扬手翻出长剑舞了一个剑花,随即慢慢向素鹤靠拢。 剑身锈迹斑斑,微曲发颤,随他运劲儿刹那崩的笔直,那点锈迹也变得暗自光华流转。 压低声道:“发现了什么?” 素鹤垂眸,指腹在长案上划过,觑过之后又打量了整个屋子的陈设。 指尖微搓,道:“看来,咱们来对了。” “何以见得?” “案面尚有余温,应是有人来祭拜过。你若仔细,屋子仍有一丝余香未散尽。” 邹寂人本来想反驳两句,仅此判断会不会有武断之嫌,可听完全话后他脸色微变,登时握紧剑柄。 “那咱们现在怎么做?”我们能找到,邪人同样可以。若不先行找到,让邪人早一步把人带走?那……那事情可就,不妙。 “咱们也来祭拜。” “啥?”邹寂人差点以为自己听错,忍不住左看右看,才悄声道:“鬼都没有,咱们拜给谁看?” 都知道御魂门是魂修入道,如今蒙难,你跑来祭拜怕不是嫌哪壶不开故意提哪壶。 素鹤拂袖,案上立马多了香烛瓜果,备妥后他还真的挽袖捻香,看的邹寂人半晌说不出话。 待将香点燃插稳,又取出一壶酒三只杯,洒酒敬英灵。 道:“当然是……给人看。” 邹寂人刚想开口,忽然对上素鹤的眼神,顿时会意,所有的话语悉皆吞入腹中。 素鹤眸光微睇,邹寂人当即也上前敬香一柱,薄酒三杯。 如此,两个人便静静的等待。 一直到香火燃尽,也没有等到该出现的人出现。 “咱们还要再等吗?”邹寂人有些尴尬的问到,还以为能引出藏匿之人,没想到是他们被戏耍了。 “不用,如此尽够。”素鹤瞥了眼最后崩落的香灰,一点火红终是转作漆黑。 道:“咱们离开。” “嗯。”邹寂人再三回眸,见素鹤走远,这才加快步伐,道:“慢点,等等我。” …… 然他们走后不久,虚空中忽然闪现一人,观其打扮,有如乡野村夫。一根竹杖,一双草鞋,配一身的蓑衣加一顶斗笠。 如何看,也是红尘俗世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但见他用竹杖将本是遮住大半面目的斗笠稍稍顶起一部分,如刀刃般的目光紧顶着素鹤二人消失的方向。 随后放下竹杖,斗笠重新盖住面容。 抬手抚上案上的瓜果,低吟道:“百里素鹤是吗?” 话音刚落,忽的又有不速之客而至。但见他身影飘忽,倏然不见。与来人前后脚的功夫,错身而过。 “人呢?” 第二百五十九章:许久吟 话音刚落,是久不见的石将军先行闯进屋内。扫了眼案上瓜果,未完的蜡烛,拂袖一阵掌风把供品都扇落在地,乒呤乓啷,好不嘈杂。 “晦气。” “我说石将军,咱们也是奉命出来办事。你这样,我很难和主人交差。” 石将军回眸,正是凤山携常帶子、陆飞而至,顿时被怼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半晌才不甘的憋出一句话还回去,道:“那又如何?本将军又没说错,鬼都没一只拜给谁看,看看这些都是什么,白蜡,也不嫌弃糟心。” 凤山觑眼冷笑,道:“不是东西糟心,怕是石将军你有所感触,睹物伤心。” “你……” “住口。”常帶子听得眉心隐隐攒动,侧眸同陆飞道:“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可疑之人。” 陆飞没有答话,但他的行动代表了一切。而今的他,充其量不过就是一具行尸。 以前他的魂魄尚能抗争两下,但前些日子他那为数不多的意识已经被消磨殆尽。整个陷入沉眠,常帶子本欲趁机抹杀。 无奈事出诡异,陆飞魂魄虽受制于自己,然以己之能为尚无法除去。故只能就此罢手,但那也不重要。 因为,只要这俱躯体任他掌控。有朝一日,即便是醒来也不能改变事实。 做了他的刀,一辈子只能是刀。 看着陆飞乖巧听话的离开,常帶子才慢悠悠将目光挪至二人,对凤山道:“看出门道了吗?” 凤山拱手执礼,道:“略知一二。” 闻言,常帶子弯腰拾起滚落一旁的白蜡及底座,将之安插好,重新点燃放在案上,端详道:“说来听听。” 他越是如此,旁边的石将军就越是心底发寒,暗怪自己是不是太冲动,早知道他就忍一忍。 却听凤山不疾不徐道:“人应该没走远。” “你有眉目?”常帶子自顾自的打量破屋内的环境,虽然破旧但尚算整洁干净,应是有人过来打扫过。 “这就有劳阁下,咱们才能……” 不待他话音落下,常帶子倏然出手,厉掌翻天擎向凤山背后,掌风贴着他的脖颈擦过,惊石将军扑通坐在地上。 紧接着虚空一阵晃动,常帶子身形疾驰与凤山双双追了过去。 石将军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冲着地上瓜果啐了好几口痰,看看外门又看看虚空涌现的通道。 想了想,他决定原地等待。 而那头常帶子一动手,本就去而复返的两人顿时有了感应。 素鹤翻手掣出悯殊,与邹寂人四目相对后匆匆追了下去。 常帶子一杆漆黑长枪使得是风云雷动,势如万钧。招招式式皆向其要害,却被眼前人以竹杖四两拨千斤之势一一化解。 凤山见状忙唤出凤羽剑帮忙,今日势必要将此人拿下。 使得蓑衣人原本勉力持平之局瞬间被打破,转眼变得左支右拙,应接不暇。 蓑衣人既不言也不语,虽然吃了几次闷亏,却还在想着要如何突破眼前困境。 一次觑准时机,催元发招,明攻常帶子实则改向凤山下手。随即凤山倒地呕红,他则欲趁机离开。 不料常帶子早已觑破其用意,双肩微晃,人已挡在其前。 枪指蓑衣人,道:“跟本座走,或者现在死。” “哼,好大的口气。”蓑衣人竹杖一横,拉开架势,道:“有本事就把它带走,没本事……哪儿来的滚回哪里。” 说罢,蓑衣伸手指向自己的脑袋。 这近乎挑衅的举动,无疑对常帶子是一件折辱,道:“本来打算带你回去,再送你上路。 如今看,倒是可以省了。” 说罢,枪身斗转如龙,竖条斑斓花蛇从中喷出,各携无上威能直逼蓑衣人。 蓑衣人瞬间冷汗顺着鬓滑落,侧眸觑向身后,真是退与可退,事到如今也只有硬接。 顿时脚下立定,双掌合十,拇指扣住竹杖,在斑斓花蛇扑倒跟前时,周身猛然爆出绝大威能,与之深深撞在一处。 烟尘散去,蓑衣不退反进。一改见招拆招的守式,取而代之是主动攻击。 常帶子边退边拆招,与其说是被逼至此,不如说他是在玩。如同猫抓到老鼠,总是先逗弄一番再将之杀死。 二者之间,亦是这般局面。 凤山看看情况,知道这事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插手,遂干脆收起剑一旁观战。 区区一个解印人,还用不着他们拼尽全力。 不过也令他有些意外,都知道御魂门是魂修。没想到他们的解印人是个血肉之躯,无怪呼他们先前怎么也找不出这个人。 若非这次把御魂门灭了,恐怕还无法让其现身。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常帶子道:“想要以快制快,快些结束?呵……想法是好,可惜……天真。” 说话间,两人交手已不知几招。忽然,蓑衣人不敌被其击中肩头,霎时倒飞数丈,扑通摔落。 紧接着,不待他起身逼命杀机已至。 正当常帶子觉得势在必得之时,骤然两道雄浑剑气加入,堪堪逼退了他的杀招。 同一时间,一道人影疾速靠近,瞬间带走了地上的蓑衣人。 常帶子、凤山当即要追,不料各自被一人阻了前路。 凤山不识其中一人,但他认得另一人,登时戾声道:“百里素鹤,是你?” 言下之意,便是这一切都是素鹤的安排,也他的人带走蓑衣人。 素鹤侧眸,看向这位同时与自己出手相救的人。身形修长,剑眉星目,眉目间透着一股少有的侠气,一丝的叛道离经的洒脱。 道:“仙友如何称呼?” 那人剑指凤山,朗声道:“了却天下不平事,莫学老叟守功名。 在下,许久吟。” “在下百里素鹤,今日承恩,来日必谢。” 许久吟身上有股潇洒不羁,不为世俗所动,星眸骤凝,道:“不必等来日,今朝若是顺利退敌,便作谢礼。” “好。”素鹤被他一番言辞打动,少有的胸中填上几缕豪情,悯殊剑倏然光华流转,映曜其前。 倏然,动了。 常帶子冷笑,以枪御剑,双兵擦出灿烂火花。但他再看素鹤时,眼神已经变了。 这样的人留不得,迟则生变。 思及此,手下招法越发狠戾。虽然之前红寡妇有提过此子价值,但他还是觉得那种想法太过危险。 留他,无疑是玩火,怎知哪天火不会吞噬自己? 是故,当火苗尚小时应及时扼杀。 面对突来转变,素鹤应对之间愈发小心谨慎。生死之说抛开不提,他还没自大到无视三邪的地步。 两人的打斗,远比许久吟和凤山来的凶险诡谲。 许久吟眉头微蹙,眸光瞟过,发现凤山也在关注两人的打斗,顿时剑身一拍,轻轻贴着其手背划过。 凤羽剑顿时应声坠地,凤山紧捂手背,双目含狠,在他和百里素鹤之间左右徘徊。 与前次相较,他的伤口很快就有细黑小虫涌出,一只只挤挤挨挨盖住整条剑伤,瞬息的功夫竟也完好如初。 抬手一纳,吸起地上的剑。 道:“刚才是我大意,这次可就没那么好说了。” 许久吟剑身一抖,发出“铮铮”剑鸣,道:“是吗?那许某倒是要好好见识见识。” 凤山看向素鹤,一咬牙,决定豁出去绊住许久吟,只要自己拖的时长足够,他百里素鹤必死无疑。 即使不死留作诱饵,也不怕其他解印人不上钩。 甚至,他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取下欲海天…… 霎时,顿将一身真元尽数灌入剑中,随即凤羽剑凤鸣九霄,铺天剑雨攻向许久吟。 然许久吟眼眸微沉,睇向他道:“唉?有点东西嘛,怎么就做了三邪的走狗? 做个人,多好?” “住口。”凤山怒斥,双目骤然变得血色通红,道:“你知道什么?你懂人之将死,看着生命流失是什么滋味? 你不懂,但是我懂。” 话落,更一剑又一剑不要命劈过来。 但都被许久吟轻巧避开,以剑柄撞击其肩甲,只闻得咔嚓一声,凤山肩骨碎裂,受其一击去势不减,直在地上滑行数丈才止住身形。 几口漆黑如墨的“血”,喷洒在青草嫩叶上,然后又慢慢蠕动,爬进他的裤脚,透过肌肤,一点点重新回到其体内。 看的许久吟眉头愈蹙愈紧,瞟了眼小黑虫。 暗道:还挺麻烦。 “做狗做的如此理直气壮,许某尚是首见。” 说罢,曲指一弹,一簇火苗落在青草嫩叶,刹那周遭俱成齑粉。 凤山拍地而起,手握凤羽剑身似旋风般袭向许久吟。毁他的小黑虫,那就是要凤某人的命。 是可忍,孰不可忍…… “拿命来。” 许久吟心急去素鹤那边帮忙,无奈凤山一再纠缠,顿时顺势一剑架在其脖颈,同时制住其修为。 有如拎小鸡崽子般,提溜起来,冲打斗中的人喊到:“喂?再不停手,我可就杀了。” 常帶子闻言,一个分神,险些让素鹤一剑贯穿,亏的及时闪避,才没有在身上留个窟窿眼。 瞧见落在许久吟手中的凤山,登时眉心紧蹙。 在和素鹤目不暇接的过招,忽的心念转动。邪元骤然灌入枪身,震的素鹤为之后退。 待再出手之际,常帶子居然先挂起休战牌,扬手收枪,负与后背。 居高临下,睥睨道:“放人。” 凤山自然不肯错过这大好的机会,挣扎道:“不可,凤山死不足惜,阁下当以击杀百里素鹤为要。” “要你废话。”许久吟抬手用剑敲了他一脑袋包,顺带把人抛向虚。 同时示意素鹤,赶紧后撤。 两人几乎是在常帶子伸手接凤山一刹那,同一时间抽身离开。 凤山仍是不甘,道:“凤某小命不足挂齿,阁下何故放过如此大好时机? 眼下错过杀掉百里素鹤,下次不知得是何时。” 常帶子垂眸懒理,转身踏入虚空。 “你懂个屁。” 第二百六十章:做个约定 不多时,二人回转破屋。 果见石将军还在屋内空等,凤山立马讥讽道:“哼,石将军还在啊?凤某还以为将军有急事,赶着回去找主人复命?” 石将军哪里不懂他的意思,他是个粗汉,但他不是傻子。好话孬话,他总分的明白。 顿时起身朝常帶子拱手讨好道:“阁下回来了,末将本来想追随同去的。但想想陆仙友还没有回来,担心他一返回找不到大伙儿,这才决定留守在此。 还望阁下,明鉴!” 凤山很是不屑,啐道:“虚伪。” 石将军笑而不答,两眼直勾勾看向常帶子,单等他发话。 常帶子眸子微凝,打了个口哨,很快一道气息迅速朝破屋靠近,临到中途直接化作残影射入屋内。 来的,正是陆飞。 石将军张口结舌,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啥,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常帶子带人离开,须臾回过神急忙跟上。 他还是不明白,以自己的能为什么都没听到,这陆飞怎么就回来了? 可惜,常帶子不会告诉他,凤山更懒理会。一行人,谁也没有要等的意思,他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道:“敢问阁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常帶子止步,侧眸转首,道:“他能让你们活,本座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们死。” “……是是,是,石某多嘴,阁下大人有大量,勿怪勿怪。” 闻言,石将军战战兢兢赔礼赔笑。 一旁的凤山,则看白痴一样看他,丢人现眼。 石将军无可反驳,便是有闷气也只能憋在心里。使得这一路的气氛都不那么美妙,直至后来见到…… 另一边,素鹤和许久吟离开迅速和邹寂人汇合。 乍相逢,邹寂人敌意倏起。 素鹤忙上前解释道:“这位是许兄,许久吟。方才多亏他相助,咱们才能顺利得手。” 说罢,目光落在蓑衣人身上。 道:“他的情况如何?” 邹寂人看向许久吟,收了敌意,道:“来的及时,只是小伤,稍加调息就好。 倒是你,怎样?” “无碍。”素鹤环顾周遭环境,荒山野岭不是久留之地,亦非谈话之所。 遂同三人道:“此是是非地,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说罢,主要看了许久吟和蓑衣人一眼。 许久吟懂他的意思,抱剑在怀:“许某没有意见。” 那剩下来的,自然看地上的人。 蓑衣停止调息,缓缓起身,扶着斗笠道:“带路。” 话音一落,几人旋即化作流光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远在王城的勇王终于说出他此行目的。简而言之,便是依照素鹤临走之前留下的话,将浥轻尘架上火堆。 让她去挡一挡宫门外闹事众口,对此他理解也不理解。不过左右都是人家小情侣的事儿,自己一介外人不好置喙。 见浥轻尘默然不语,道:“浥楼主?” 浥轻尘回神,回了他一记浅笑。转而在房内慢慢踱步,她道是为了什么事儿?原来是为着这一桩,只是此事嘛…… “怎么?浥楼主有难处?”勇王挑眉,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但见浥轻尘回眸婉转道:“大殿下说笑了,此是轻尘分所当为。” “那浥楼主刚刚?” “一时惊愕,难免分心。” “如此,浥楼主何时可以动身前往?” “云大哥?你看此事是否需要等缺前辈和寂人交待一二?” 云行雨道:“他二人归时不定,你可先行。” 顿了顿,又道:“倘若不放心,云某可随你走一遭。” “不用,些许小事儿,轻尘还能处理。大殿下,请” “有劳。”勇王起身,同云行雨作礼道别。 临出门之际,浥轻尘突然对门口的缇红道:“你在此候着,我一会儿回来。” 缇红起初不明所以,然触及其目光时,看了眼屋内的云行雨瞬间明了,欠身施礼道:“是。” 须臾,两人款款下楼。 独留缇红与云行雨相对,二者相视一眼,云行雨越过她回到自己房间。 很快,缇红有了动作,悄悄走到其房门口,看看里面的人是否安然待在屋内。确定其没有离开,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明白楼主为何这般吩咐,但想来自有其道理。 然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早有一道白光窜出,消失的无声无息。 云行雨出了客栈,一路隐在虚空,尾随勇王浥轻尘来到王城脚下。 然浥轻尘的出现并未减少百姓的愤怒,相反有如热油锅里冷不丁加了一瓢凉水,霎时激的油花滚烫四溅。 还有好些人伸手想浥轻尘拽入人群,跟百里素鹤有瓜葛的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既是祸害,倒不如除掉一个是一个。 勇王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递了一个眼色让侍卫保护好人,别出意外。 立时有侍卫上前将人群和浥轻尘分开,惹得怨声载道。 “诸位,听本宫一言。这位姑娘乃是疏星楼现今楼主,关于此案没有人比浥楼主更有话语权。 真凶究系何人,不妨先浥楼主怎么说?” “少来,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说不定看上百里素鹤好皮囊,早就忘了杀父灭楼之仇。” “可不是,但凡有点常识的都知道此事和姓百里的脱不了干系。真有心有血性,岂会替一个凶手说话。” “对啊,当初说什么是百里素鹤对其有救命之恩,怎就不知道是百里素鹤留她一命别有所图?” “对啊对啊,我听说当初疏星楼有至宝人皇石一枚。后在灭楼当日一并被毁,说不定啊,这素鹤就是为了得到此宝才故意留的活口。 不然当时目击者都说人死无生,怎就他非要把人带走?” “对对对,依老朽看,此事从头至尾都是百里素鹤的诡计。” “何止呐,我看还有不知廉耻,早忘了血海深仇。” “住口。”勇王一看众人越说越离谱,登时怒不可遏。暗怪素鹤这出的什么馊主意,这哪儿是来平事分明是来火上浇油。 浥轻尘不怒不嗔的拦下勇王,冲众人道:“诸位所言在理,到底不是亲历者。有疑有惑,实乃人之常情。” 她说的很轻,怪异的是人群因此突然变得寂静无声。 这忽来的转变,令勇王不禁刮目相看。 此女,果是有些门道。 “那那……那又如何?终归杀人凶器是他百里素鹤的,这总没有冤枉他。” “正是……” “诸位。”浥轻尘扫视众人,眼波潋滟,道:“轻尘不才,与诸位做个约定如何?” “你想打什么注意?”人群里,有人垫脚探出脑袋,对此很是不服。 “息怒。诸位也清楚轻尘有灭楼丧父之痛,此仇断不可不报。 诸位认定凶手便是百里素鹤,而轻尘相信他不是。然这不过是咱们双方各执一词,以此盖棺论定终有失偏颇。” “那你想怎么弄?” “轻尘欲与诸位做个保证,凡有人人赃并获,不拘凶手是谁,我必杀之。可行否?” “哼,说的好听。谁不晓得你和百里素鹤那点破事,真要人赃并获,只怕届时有人要反口。” 浥轻尘闻言,笑了笑,对勇王道:“大殿下,可否劳你做个公证人?轻尘若有食言,愿凭发落。” 便是拘入梅坞,亦无不可。 勇王脸上霎时浮现一抹尴尬,清了清嗓子,扫视众人道:“蒙楼主不弃,本宫自是愿意。” “不知诸位……” 正说话间,虚空之中云行雨双眸倏张。 但见那人容貌姣姣颇为冷艳,隐在人群中看了眼浥轻尘后,将兜帽带上,再兜兜转转退出拥挤。 而与勇王交谈的浥轻尘似乎无所觉,仍是与之谈笑晏晏,又与聚众闹事的百姓三言两语交流。 倒还真如素鹤交待的差不离,这事儿确实没人比她更合适。 眼见众人情绪被安抚住,勇王挥手,让人散开。 浥轻尘心里兜着事儿,看事情差不多,便同勇王告别。 勇王微怔,道:“本宫送楼主。” “大殿下客气,轻尘自去便好。此去离秋心阁不远,我欲过去看看缺前辈等是否又喝醉了。”浥轻尘掩袖,伸出一只柔荑微微摇晃,诙谐的挤出一个眼神。 勇王会意,遂也不勉强,笑笑道:“如此,此回辛苦楼主走一遭。” “不敢,告辞。” 待她走后,周乙接到暗令随便找了个理由回来复命。正好同浥轻尘打了个照面,二人俱是各有心思,仅一个眼神触碰,便算做招呼。 勇王看到周乙,顿时侧眸让守门侍卫看好宫门,主仆迅速进入王宫。 一路上,勇王边走边细问到:“事情都安排好了?” 周乙拱手答到:“禀殿下,都安排妥当。不出意外,九曜楼那边今晚当有动作。” “如此甚好,你稍后记得转告下去。切记小心,不要露出端倪打草惊蛇。”我倒是要看看,这忘忧究竟能藏多深? “属下晓得,人皮案这边的办的如何?验师那边可有什么说法,需不需要属下走一趟?” “不用,本宫不久前才抚灵阁出来,咱们静等消息即可。” 突然,勇王止住脚步,看向周乙道:“你去小大宫一趟,看老四在不在?” “四殿下?” “嗯。” “殿下,不是属下多嘴。四殿下素来没个定数,小大宫十回九空。便是秦漠,时常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找四殿下怕是不易。” 经周乙这么一提醒,勇王顿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看看他这记性,连这都忘了。 吸了口气道:“你说的对,这样,小大宫那边你仍旧走一趟。见到老四,就说本宫找他。 如果他不在,你就给小大宫留个话,让他们主子回来后到瑞锦宫来一趟。” “是,属下这就去办。”周乙作礼,随后越过勇王往小大宫而去。 勇王看了看他的背影,随后自己默然离开。 …… 第二百六十一章:浥轻尘的秘密 小大宫内,周乙过去果然扑了个空。 正和侍卫询问时,恰好秦漠奉命向弦不樾汇报回来。顿时让周乙看到了曙光,忙上前叙礼。 秦漠朝侍卫递了眼神,众人识趣后退各自回到岗位。 道:“周大人不在王城巡视,怎地有空到小大宫做客?” “实不相瞒,我奉殿下之命特来请四殿下到瑞锦宫一叙。” “是这样啊?”秦漠看了他一眼,大抵知晓其来意,道:“很抱歉,我家主子今日不在。 若只是此事,稍后主子回转秦漠自当为君转告。” 周乙愣了一下,心知这是在下逐客令,遂拱手道:“如此,有劳了。” “不敢当,我送周大人。” 说着,秦漠当真一路将他送出小大宫,而后回到宫内同侍卫交待几句,才悄然离开。 另一头,勇王回到瑞锦宫细思今日之事。觉得是不是平息的太过简单,总觉这里面有问题,可一时半会他又说不上为什么。 不禁在心里将浥轻尘三个字,反复咀嚼。 而浥轻尘自离开勇王后,讲是往秋心阁行。实际上,走到半路,她拐入一条巷子,随后趁着四下无人遁离。 直至来到郊外一处密林,把一个周遭环顾良久,才施施然道:“出来吧。” 然四野寂寂,并无人搭话。 “怎么,要本姑娘亲自相邀?”说罢,突然掣出四象琵琶。 顿时虚空一阵激荡,缓缓被人撕出一道口子,人自里面踏出的瞬间,大地为之轻颤。 “咯咯咯,我该叫你什么呢?是浥楼主,还是……”说到这里,女子忽然顿住不说。 浥轻尘霎时芙蓉带煞,琵琶上手,出招即是夺命。 然女子笑笑躲开攻击,自锁骨处捻出一缕细丝,轻捻慢转。霎时荡出靡靡之音,将琵琶的撕金裂帛弦弦荡于无形。 道:“你有弦,我也有。与其动手,不如咱们好好谈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浥轻尘把住弦丝,琵琶顿作光华流转。 “啧啧啧,我当你故人。没想到,有了情郎,就忘了旧情。” “你胡说八道什么?” “哦,对了,他知道你是谁吗?”女子忽然不怀好意的娇笑道,看的浥轻尘心头警铃大作。 “住口,再要胡言,休怪轻尘下辣手。” 哪知女子听罢,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大笑道:“哈哈哈,哎哟,姐好害怕。” “你……” “你不会杀我,要不你也不会来到这里,不是吗?”女子撤了弦丝,抬手纤指挑上浥轻尘下巴。 却被佳人用力打掉,一错眼才发现对方的锁骨处趴着一只血纹蛛。 眼神忽的变冷:“你是红寡妇?” “咯咯咯,是啊,还要打么?”红寡妇魅惑的勾起唇角,抬手轻轻摸上血纹蛛。 不来不知道,一来还真叫她发现点有意思的东西。 “你……” 话未说完,红寡妇鬼魅般飘到浥轻尘身后,附在其耳畔低声道:“初次见面,这回就当是姐送你的礼物。 呵呵呵……” “站住,你把话说清楚。”浥轻尘倏的转身,双手紧抱琵琶。 唯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她有多紧张。差一点,心都能从嗓子眼跳出来。 连回头确认一下环境,似乎都是一眼万年般漫长。 红寡妇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知道姐指的是什么? 聪明人说话,要是点透那就没有意思了。” 说罢,将身没入虚空。 只留下浥轻尘独自在林中伫立,微微一阵和风眨眼间似乎浸泡了无数的冰刀霜剑,瞬息,便将人分解的尸骨不存。 浥轻尘敛了敛思绪,撤了四象琵琶。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伤了手指。 顿时眉心紧蹙,这四象琵琶是个宝。却也是个麻烦,日子久了愈发不听使唤。 放在口中吸、允了一会儿,随即又心烦气躁的甩开。 回到望云客栈,缇红仍是尽职尽责守在过道,看到人回来,顿时喜笑颜开:“楼主,您回来了,事情顺利吗?” 浥轻尘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看了眼云行雨的房门,示意缇红随她进屋说话。 缇红会意,当即回到屋内。 “楼主?” “人都盯紧了,可有中途离开?” “没有。”缇红回头再次看了眼云行雨的房间,很是肯定。想了想,还是问出自己的疑惑,道:“楼主,这位云仙长不是百里公子的朋友吗? 咱们盯他,万一让百里公子知道?” 浥轻尘走到桌旁给自己到了一杯凉茶,抿了一口道:“你不说,我不说,自然无人知晓。”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缇红讪讪一笑,连忙摆手道:“楼主放心,奴婢自是同您一条心。” 我这不也是担心百里公子知道后,跟您闹不愉快嘛。 “我知道你的用意……”话说到一半,却见浥轻尘突然改口,向门口喊到:“云大哥这是要出去?” 云行雨顿住脚步,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眸子,忽然停在她身上,道:“你同人交手了?” 浥轻尘登时僵住,随后大大方方的露出受伤的手指,道:“是呀,路上遇到了一名奇怪的女子,和她过了两招。” “是什么样的女子?以你之修为,王城之内能伤你的当是鲜少才对。” “呵,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浥轻尘避重就轻道,竖起白嫩的手指,上面仍有四象琵琶气息流转。 “下次当心点。”说罢,就要离开。 浥轻尘急忙追上,道:“云大哥可是要去找缺前辈和寂人?” 云行雨颔首,反问到:“有事?” “没有,云大哥早去早回。” “回吧,找到了自然就会回来。” “慢走。” 缇红看着他们一来一往,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道:“楼主,怎么我来这么久,也没见到百里公子,是不是?” 关于素鹤和忘忧的种种,她虽身在疏星楼也一样有所耳闻。是故,本能就想到这厮是不是对不起她家楼主。 浥轻尘瞥了一眼,并没有解释。近日事多,坦白讲她也不知道素鹤究竟去了哪里。 但他此时不在也好,否则今日之事便没那么好糊弄过去。红寡妇的出现,她不会觉得这是偶然。可是对方突然找上自己,还说出那样一番话……这就不得不令人深思。 缇红看她想的出神,无聊的背起双手,在房间来回走动道:“唉,一个两个都不在。 楼主,要不咱们也出去走走吧。 总闷在屋子里,怪愁人的。” 浥轻尘抬眸,道:“我看是你坐不住吧?” “哼哼……”缇红忽的伸手抱住自家楼主,撒娇道:“楼主啊,山上真的真的很无聊。来都来了,您就当是奖励奴婢的一片赤诚呗。” “回头你看栖伯伯怎么收拾你?”浥轻尘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然后抽出自己被抱住的那只手大步离开。 缇红摸了摸额头,笑嘻嘻跟上。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缇红好奇的问道:“楼主,我们这是去哪里?”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来逛街的。 “去查案。” “查什么案?” “你附耳过来。”浥轻尘冲缇红招手,后者果然从其言。便将事情大致叙述了一遍,道:“懂了?” 缇红点头:“楼主,这事儿您怎么不早说。早说了,山上那帮混球也就不会误会您,老圣君也用不着为难。” “现在只是有怀疑线索,又无确凿证据,多说并无益处。与其让众人空欢喜,倒不如我把事实查实了。” “嗯嗯,我就说楼主不是那种为了儿女私情胡来的人,那帮混球非不信,还老是口出秽言,下次见到我捶死他们去。” 浥轻尘浅笑,眼底寒光一闪而逝,道:“走吧,咱们还有要事待办。” 接下来的路程,无非就是命案现场与大街小巷暗访。除了与陈留合在一处,倒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暗处,云行雨与缺云子看了良久。 缺云子蹙眉,他也没想到素鹤身边还藏了那么深一只狼。只是他不明白,她一开始就是有目的接近,还是意外转变。 若说打开始便是目的不纯,那又是从什么开始?毕竟她和素鹤之间那点事儿,并无秘密可言。 这一想,可谓细思极恐…… “此事,鹤小子知道多少?”突然间,他有点心疼这个傻小子。如果他知道浥轻尘是…… 云行雨淡然的瞥过他,道:“比你我知道的多。” “……”缺云子如遭雷击,怔怔看向交头接耳的两人不知该作何反应。 半晌,他才梗着脖子道:“那他说什么没有?” “没有。”云行雨收回目光,侧首道:“你呢?秋心阁背后之人查的如何?别同云某讲你是去喝酒,这里并无他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缺云子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道:“老弟,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非得给老头子把底儿刨咯,啊?” “我不刨,你留的住吗?” “……算了,当我怕你了。” “有结果?” “没有。”缺云子摇头,道:“不过你相信老头子的眼光,秋心阁后的主人绝对不简单。有朝一日,怕还是咱们的大助力。 就是这厮也不知道属什么的,格外能藏。” “那就有点意思了,能让你查了那么久还能线索的人,看来是个大人物。”云行雨扫了眼还在谈话的人,沉声道:“走了。” 再看也就这样,不会有别的结果。 缺云子有些意外,稀疏的胡子迎风飘荡,道:“不多看会儿,万一她稍后还有行动?” “不会。”云行雨十分断然道。 “为何?”你这是不是自信过头了? “因为,她出现了。” “谁?” “红寡妇。” “她?”缺云子吃了一惊,道:“什么时候的事儿?你见过了,在哪儿?” 云行雨没有回答,转身缓步离开。 缺云子当即愣在原地,良久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随后匆匆追上,正想开口询问时,却瞧见秦漠自街头走过。 顿时拉住云行雨,道:“这不是弦歌月的手下吗?” “你知道他?” 第二百六十二章:亲情 云行雨睃了眼缺云子,看样子他这些日子表面整日饮酒买乐,暗地里也没闲着。 自己要是记得不差,此二人当没有什么交集才是。 缺云子嘿嘿一乐,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上去看看,说不定有收获?” “你想知道什么?” “你也想知道的。”缺云子没头没尾的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快速蹑上秦漠的脚步。 云行雨默然,并没有跟上,而信步挑了一个方向没有目的的往下走。 倒是缺云子在察觉云行雨没有跟来时,也不介意,继续自顾自的跟紧目标。 但是秦漠办事素来心多一窍,带着缺云子在城内七弯八拐乱转一气,再闪入一座酒楼,等缺云子找过去时,人已借机遁走。 毕竟,论对王城的熟悉,秦漠占尽优势。 于是乎,缺云子首次把人跟丢了。 小二正忙着收拾碗碟,忽然见有客人伫立,遂拿着汉巾子边擦手边走过来。 道:“老仙长,您看需要点什么?是吃饭还是喝酒,还是……” 缺云子愣了一下,回过神,道:“不用,老头子刚刚看见一位熟人,想着进来打声招呼。 不想,竟是看错了,真是对不住。” 说罢,转身离开。 小二闻言,立马收了笑脸。切,他当什么人呐。白瞎他的热情,进来不吃饭不喝酒,还一堆借口理由,蒙谁呢? 像这种骗吃骗喝的,他见多了。 酒楼外,云行雨早已在外面等候。对于人跟丢了,似乎早在意料之中。 道:“走吧,咱们先回去。别露出马脚,叫人看出端倪。” 缺云子两手负背,迈着略微沉重的步子依其言往回走,长吁短叹道:“你说的对,鹤小子既然有此安排,想来轻易不会让自己出事。” 云行雨信步与之同行道:“静候吧。” 就在他俩离开没多久,秦漠也兜兜转转回到大荒楼。 议事殿内,弦歌月靠在座上擦拭飞镜,皎洁的刀身绽放森芒,低眉垂眼道:“回来了?事儿都告诉老头儿了?” 秦漠无奈摇头,道:“主子,主上看着不显老。” “不显老,不代表他年岁不大。”弦歌月放下棉布,狠狠的瞪了一眼,道:“他都说什么啦?有没有气疯?” 说完,邪气十足的舞了几朵刀花:“他事事爱瞻前顾后,顾东盼西。我这回算是捅他心窝子了,哼……百里流年,他可是畏畏缩缩过了好些年。” “主上没说什么。”秦漠知道有人口是心非,明明关心对方偏偏嘴里说着最伤人的话。 闻言,弦歌月倏的收了飞镜,讶异的起身道:“他没生气?” 不该啊?照老头儿的脾性,此刻应该是大发雷霆才对,怎会突然就好说话了? 秦漠颔首,捡起落在地上的棉布放好,道:“主子与主上骨血至亲,主上焉能不知主子您的考量? 再者,以现下的情势而言。咱们是该有所行动,否则监察天司那边步步紧逼,不拘是庙堂还是在野,对咱们都不是好事儿。 想来主上也是考虑到这点,才会差杨大人传下暗喻。因为知子莫若父,主上料定主子您能解其真意。” 弦歌月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话都让秦漠说了,登时面上有些挂不住,一张俊脸冷了大半,抄起一旁的杯子就扔了出去:“就你能耐,什么都让你说了。那老不死的,就没交待接下来干什么?” 秦漠伸手将杯子接住,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道:“真没有,不过大殿下差周乙到过小大宫,说是请您去瑞锦宫一趟。” “他让去就去?让传话就传话,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啊?”说着,某人又掷出一只杯子。 “咳……”秦漠接下杯子,作势清清嗓子,抬眼满是打趣道:“这么说,主子是决定不去了? 那属下这就去回了瑞锦宫,让他们要见自己来,咱们……” “闭嘴。”弦歌月抄起最后一只杯子直接在秦漠怀里,而后大步流星的离开。 “噗……” “笑什么笑,回来我再收拾你,你给我把皮绷仔细点儿。” 秦漠一回头,随即门外传来某人恶狠狠的威胁。 继续努力憋住笑意,道:“是……” 瑞锦宫,勇王在韬晦殿沉思良久,直到弦歌月到来,才将他神魂拽了回来。 然弦歌月和他见面就不对付,说话不夹枪也带棒,就比如现在。 “啧啧啧,小爷儿道是谁呐?怎么,咱们高贵的勇王殿下,也有求人的时候?” 甫开口,便把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攒起的友好一击即散。 再三告诫自己,才让冷静离家出走,沉声道:“老四,本宫找你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那是为了什么?总不能,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交情不成,你说对吧?我的勇王殿下。” “本宫问你,前番秦漠救下我宫中两名侍卫,那么想来他是与对方交过手。如今李化千以死,有些事无从问起。 我只问你一件,秦漠后面有没有再遇到可疑之人?” “你什么意思?” 话音一落,弦歌月浑身气势陡然转寒,霎时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冷眼觑向眼前人:“你怀疑我?还是怀疑我的人,知情不报? 或者,勾连他人?” 这突然的转变,仿佛一字一坑砸进勇王心底,也砸的他心惊。 不知何时起,他这四弟已经成长到让他仰望的地步。如同一堵墙,是他再怎么努力也越不过去的高峰。 吸了吸丝,定住纷乱的心神道:“你别激动,听本宫把话说完?” 闻言,弦歌月这才把身上的气势收敛一点,但仍是留有三分以震慑,道:“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别娘们儿唧唧跟个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 “今早宝德殿发生的事儿,你可曾收到消息?” 弦歌月怔住,他一个刚回来的哪儿知道,秦漠回来也没提。 梗着脖子道:“不曾,邪人打上门了?” “……”勇王忍不住飞了一个白眼,你娘的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怎么?说错了?”说错了,你别卖关子啊。你痛快点儿,我用得着跟你废话吗? 勇王是打心底觉得,弦歌月这货就是生来克他的,没好气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什么?”这下轮到他吃惊了,邪人打上门,怎么老不死的还把直接差出去?万一,他是说万一…… “哼。”勇王抬眸看了看弦歌月,朝旁边递去:“坐吧,本宫还不至于这点肚量也没有。” 说完,不等对方搭话,接着道:“今早大殿上,菰家主同百里流年发生争执,后来还在殿上动起手。” “然后?” “然……”话未说完,勇王忽的看向门口,见是宫女端着两杯茶在犹豫徘徊。瞥了眼弦歌月,而后同宫女道:“放下吧。” 宫女如蒙大赦,手脚麻利的上完茶呲溜一阵风不见了。 可见,平日有多怵这个混世魔王。 “喝茶。”勇王端起自己的,轻轻呵气道:“此事本宫也是听侍卫汇报,原以为是两大家主撕破脸,没想到最后关键时刻逼出了邪人。” 弦歌月本来不想喝,觉得好像在施舍他一样。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不喝又整的好像心虚气短。 犹犹豫豫好半天,才端起茶。嗦了一口,赶紧放下。 简而言之,不是我不喝,是你这茶太难喝。 勇王看了他一眼,也没拆穿。 道:“时间,地点,你不觉得发生的太过巧合吗?” 前脚李化千闯了菰家,又有魔女大闹暮雨斋。紧跟着,两大家主当堂争执,进而逼出邪人。若说中间没有干系,他实在难以说服自己。 弦歌月听罢,放茶杯的手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靠在椅子上,道:“仅凭这些,你也不能非说他们有什么联系吧? 还有,既是邪人,来的是哪一个?虫子?常帶子?还是,红寡妇?” “都不是。” “不是?”除了三邪,难道八风岛封印裂痕加大,有新的邪人窜出? 要说兄弟呢?始终是兄弟。两人虽然各自不对付,但仅仅是眼神,勇王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所思所想。 叹口气道:“不排除你想的可能,只是本宫眼下有命案缠身,又要提防九曜楼那边。 查证此事,确实有些分身乏术。” 听了那么久,弦歌月哪能不知道勇王打的什么主意,径直一口回绝:“你另找他人吧,老二、老三想来也康复的差不多,这种事儿你让他们去办即可。 我很忙,没空。” 说完,直接起身欲离开。 勇王急忙放下茶杯追赶,道:“本宫知道你心里有怨,可如今是大敌当前,咱们能不能收起小孩子脾气,一切以王城为先?” 弦歌月脚步一顿,冷笑道:“那是你和老不死的事儿,和我没关系。 在世人眼中,我弦歌月不过就是个鸠占鹊巢的小偷儿。” “老四……” “若无其他的事,我就不奉陪了,告辞!” “诶?你这是做什么?本宫还有话没问完……”一见弦歌月要离开,勇王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拉。 可惜,被某人避开。 “有事说事,小爷儿我取向正常,你别给我拉拉扯扯。”说罢,转身垂下眼眸,十分嫌弃将差点被拉住的地方掸了又掸。 勇王见状,尚未收回的手忽然僵在半空。等弦歌月一再出声提醒,才发觉自己已然失态。 顿时别过脸,故作轻松堆出一抹苦笑道:“没什么了,就是……那个……王城可能最近不太平,你经常不在小大宫,自己在外小心。 走吧,今天劳你辛苦跑一趟,改天本宫让周乙给你把谢礼致上。” 弦歌月将从上到下,冷冷扫了一遍,道:“以后别来这套,搞得我差点以为这里面的主人换了。 你还是从前那样吧,我看着习惯。” “……” 许是这冲击对某些人来说太大了,出了韬晦殿,某人边走边碎碎念:“咦……好可怕……” 勇王收回视线,睇了手掌,刚毅的脸浮起一抹自嘲。 “哈……” 第二百六十三章:暴怒的人 勇王送走弦歌月,在韬晦殿好一阵徘徊。却是心绪翻涌,愈难平静。 周乙从九曜楼回转,打从进入瑞锦宫,远远就瞧见勇王站在屋里发呆,周身忧愁萦绕。 忙上前见礼,道:“殿下,九曜楼那边已经吩咐下去了。” 说罢,抬眸打量四下,发觉几上的茶仍是余烟袅袅,道:“四殿下来过来?” 看来,秦漠那厮带话还是很到位。四殿下虽是不靠谱,但多少也念点骨血情。 勇王回眸,微叹点头,道:“陪本宫往梅坞走一趟吧。” 周乙闻言,自是欣然从命。 主仆二人,他始终落后些许,恭恭敬敬的跟着,见勇王愁思难解,故岔开话题道:“殿下今日怎么想要到梅坞走走?往日属下催您去散心,您可都是懒得搭理属下。” “没什么,也就是突然想去看看。”勇王信步而行,忽然想起百里流年在宝德殿的种种传言,原本迟疑的脚步,骤然变的沉重。 侧眸问道:“可有监察天司及百里家的消息?” 周乙道:“属下正要和您说及此事,听闻……” 闻言,勇王猛地回首。 “此事当真?” “嗯。”周乙颔首,抬手示意主子先行,咱们边走边说:“消息应该无误,殿下先至梅坞小歇,属下再为您详细道来。” 勇王略作沉吟,同意了他的说法:“依你。” 瑞锦宫看着不大,实际仙家福地总是别有乾坤。要去梅坞,路不算远。然走起来也颇有门道,不识趣的,免不了要讨些苦头。 少顷,勇王坐定。自有梅坞内的宫女奉上香茗,又徐徐退下。 待人都散尽,主仆俩才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谈。 勇王听完还是有些吃惊的,食指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敲。忽的想起老四来时的反应,眼前疑窦丛生。 怎会如此之巧?刚好他不在,刚好他什么都不知道,刚好监察天司那边也出事? 周乙抬眸,小心觑了眼,道:“殿下还有其他疑惑吗?” “嗯?”勇王抬眸,调整坐姿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近来的日子越发不太平。 这边邪人现身,那边监察天司也出了事儿。……估计,父王这会儿也够头疼。 到底是监察天司,非是一般人。” “谁说不是。”周乙挠了挠额头,附和道:“钟羽此人虽然名声不显,不过能进入天司,又能得百里家主入眼,定然也非易与之辈。 但此回出手居然折在双煞门手上,也够出人意外。” “你确定钟羽进入了百里家?”勇王挑眉问到。 “嗯,虽然他的容貌已经大改,但我们的人也盯了监察天司很久。即使距离隔得远,然可以确定是他无疑。 而且,已经有天司众人遇难的消息开始在坊间流传。” “什么人干的?”如此隐秘之事,百里流年怎会让人有机会流漏出来? “还没有查出线索,消息出来的很突然。目前只在暗中流动,相信不久就会传到百里家主耳中。” 勇王听罢,冲他摆手道:“你到门口守着,别让外人进来打扰。这件事,容本宫斟酌。” “是。” 周乙走后,勇王便起身朝梅林深处踏去。 而此事要细论起来,则诚如周乙所言,已经传到了百里流年耳朵里。 使得整个白蘋怒涛都笼罩在可怖的威压之下,连着难得着家的百里乐人也心虚地往后退了几步。 同做客百里家的好哥儿们紧挨一处,但是箕鴀此人别的不行,察言观色还是自有一套。 拉着百里乐人细声细语道:“乐人兄,我看我还是先走吧,这……这你们的家事,我……我一个外人在场……不大好。” 百里乐人偷眼查看老子的反应,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笑道:“箕兄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俩谁和谁啊?” 箕鴀心里一片叫苦,他有私心不假,可他还不想早死。事关监察天司的颜面,自己是少真无一的表弟。这事让他了听了,还能有命活? 不禁开始懊悔,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亏了…… 就在他俩搞小动作时,百里流年也注意到了两人。不可否认,他的确有一瞬间想过要灭口。 只不过,他现在改了主意。 箕鴀被他那一眼扫的浑身冰凉,手脚控制不住的微微抖颤。 百里乐人故作不解:“箕兄,你冷吗?” “呵……是是啊,近来天气转凉,你不提醒我都忘了。”忘了个屁,分明是你老子威胁我。 你以为,我想抖? 百里乐人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子一眼喝住,顿时禁了声,靠着箕鴀静静的看热闹。 地上,垂垂老矣的钟羽俨然出气多进气少。失了修为,在如此强的威压下对他而言,呼吸都是一种罪。 “司主,救……救我。” 百里流年登时冷笑,道:“救你?我让你办的事儿,都办好了?” “属下……” “钟羽,你知道自己最大的错在哪里吗?”百里流年抬眸看向天际,话语猛然变的有如数九严寒。 呼啸的北风,好似钢刀寸寸刮过肌骨。 顿时让钟羽僵在原地,久久才憋出一句不完整的话:“属下,不…不…不知……” 这一刻他双目呆滞,连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都不知晓。 “你活着就是最大的错。”一语落,向后喊到:“动手。” “是。” 帘恨闻言,自后方走出。站在檐下立定,但见剑出一半,再合上。寒光微闪,地上的人早已人头搬家。 箕鴀干巴巴的咽下口水,颤声道:“这就…就…完完啦?” “不然呢?你还想看他一剑一剑慢慢砍?”百里乐人不以为意,但对帘恨此人越发看不顺眼。 拽什么拽,明明是奴才,还拽的二五八万。好像谁都不如他,他才是主子一样。 也不知他老子哪知眼睛瞎了,非挑这么一号人随侍左右。 “不用不用,我就说说。”箕鴀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还想多活些日子。 帘恨将人解决,随即退到百里流年身后。面对百里乐人的挑衅,只作看不见。 百里流年还是懂自己的崽子,眼神警告过后,即让人把尸体拖下去。帘恨的剑法很好,一颗人头落地,地上不带丝毫血迹,也省了打扫的麻烦。 但见他施施然走到箕鴀面前,温和有礼的道:“贤侄,世伯我督下不严让你见笑了。” “不不不,是他的错。办事不利,就该以死谢罪。他还有脸回来,给世伯惹来麻烦,一剑杀了都是便宜的。”箕鴀激灵灵抖了一个寒颤,终于知道什么是与虎谋皮。 自己思虑太浅,此回莽撞了。 百里流年不是少真无一,他要杀自己了不需要考虑。 想到这里,手心早已汗湿。 百里流年满意的笑了,伸手拍在其肩头,道:“贤侄深明大义,世伯甚是欣慰。我看你与乐人投机,不如就在府上多住一段时间。 文宰那边,想来老夫出面,多少也不会为难才是。” 说罢,睇眼崽子:还不把人带下去?好好看着,误了大事,我打折你的腿。 百里乐人悻悻地收回自己的手,在心里撇嘴道:你和我凶什么劲儿?当初要杀你不给杀,如今想留留不住。 怪谁?还不是你自个儿的事儿。 早听我的一杀百了,哪用的今天这么麻烦。 不过,想归想。真说,他还是没胆子和老子硬刚。 遂半推半强制的将人带出白蘋怒涛:“走走走,哥儿陪你好好逛逛,你不是一直说……” 箕鴀现下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百里家这个龙潭虎穴是自己一头撞进来的,而今又出了这档子破事。说是留客,其实就是软禁。 但想想现在外面已经开始沸腾的传言,这里面有自己一半的功劳。如果少真无一得知自己被扣在百里家,也不知会不会落井下石? 百里乐人看他出神,再次勾住其脖子,似笑非笑道:“怎么,舍不得少真府这个安乐窝?” 见箕鴀不语,他默了默,揶揄的趴在其耳畔低声道:“也是,在我百里家你要再管不住下面,我爹可不会替你善后。” 闻言,箕鴀闹了个大红脸。 从来没有一刻,他恨不得自己没来过百里家。 百里乐人笑笑,勾着人越走越远,谈话声自然越来越轻。 百里流年扫了两旁一眼,府上侍卫立马将白蘋怒涛里外围上,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来。 又对帘恨道:“守好此处。” 说罢,自己进入屋内,随后木门吱呀合上。 一进入里面,原本属于他的宝座,赫然有人坐上,双脚更是悠闲的搁在案上。 “见过使者。”百里流年上前见礼。 使者对他这套懒得置喙,手上的毛笔转转停停,轻飘飘的道:“百里家主,近来可好。 不知,交待你的事儿可有结果? 说来,本使者原本不想过多叨扰。毕竟咱们前儿见过,无奈夫人发话,咱就只有对不住了。” 百里流年拱手垂眸,道:“回使者,事情已经在按部就班排序中。相信再过不久,便有结果。” “是吗?可是我怎么听说你选的那把刀,不太好使?”说罢,手上的毛笔倏然停止转动。 “呵……使者是从哪里听来谣言,流年不曾习刀,何来选刀一说。”思及林卯,百里流年吃不准使者究竟知道多少?顿时此心,变的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本使不管你怎么想的,人,可以杀,也要杀,但在杀之前,你别忘了夫人的命令。 百里素鹤背后余孽一日没有拔尽,你就得留他做饵,直至余毒拔清。 还有,你办事的速度也该加快点。 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流年明白。” “好说。”使者闻言,登时坐直,笑嘻嘻道:“既然知道,那敢问家主可有收获?出来有些日子,我也好和夫人回话。” 此话一出,对百里流年而言不亚于催命毒药。 顿时背后冷汗涔涔,丝丝寒意浸入骨髓。 使者见之,笑意尽退,翻手即是一掌将人击飞。拂袖冷然道:“百里流年,人前你做你的无冕之王,人后,要记清你的身份。 我好说话,夫人面前可不好讲情。” 百里流年一声闷哼,扶住木门颤悠站起,低眉垂眼道:“使者大恩,流年铭感五内。” “好自为之,下回可没有这般运气。” 说罢,使者消失不见。 “噗……” 人一走,百里流年终是一口血腥忍不住喷将出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六尺巷 “主人?” 帘恨自门外奔入,扶住摇晃不已的人,掌心沛然的真元瞬间透入其体,抚平不顺。 百里流年得他之助勉力站稳,一口浊息回转过来,抬手擦掉嘴角血迹,道:“我没事儿,你扮作我的样子坐守白蘋怒涛,切记小心,莫露端倪。” “属下遵命。”帘恨撤了真元,摇身化作他的模样,登时百里对百里,流年对流年。 便是百里乐人来了,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而真百里流年再看了假百里流年一眼后,霎时消失的无声无迹。 偌大的府邸,无人察觉。 连在附近游乐的百里乐人都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只是照老子的吩咐,好好哄着箕鴀留下。 然箕鴀此刻实系身在曹营心在汉,并不是他对少真多有感情。比之不舍,他担心更多的是,少真无一会不会趁此机会除掉自己? 毕竟,杀人不用刀,何乐而不为? 百里乐人负手信步道:“箕兄这是想哪位美人了?想的这么出神?” 说罢,取笑道:“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做疏星楼的女婿,要浥大楼主做你的女人?” “去去去,还拿这事打趣?我是有心思不假,也不是完全不识趣啊。乐人你都说了,咱能不听一二?”箕鴀悻悻道,满园争奇斗艳,在他眼里突然就失了色彩,越看越浮躁。 “哦~那你倒说说想什么这么认真,说出来,我也乐呵乐呵。”百里乐人姑且信他瞎说,也不拆穿。 瞅着无人注意,用胳膊肘撞了过去。 箕鴀吃痛,揉着被撞的地方,记上心头。半是低垂的眼眸,掩住他的心思。再抬头时,还是往常的他。 东张西望过后,勾住百里乐人的脖子,一把蹲在花丛后,小声又神秘的道:“你小子只知道我过来找你,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过来不?” 百里乐人瞥了一眼,一肚子坏水道:“不会是你那里伤好了,想拉我找鳞锦儿快活吧?” “……别把你兄弟想那么下流好不好?我找你是有事儿的,就是你那天没回,我喝醉了,忘了和你说这茬。”箕鴀面上一热,脑海中瞬间浮现当日在辉居受邢的情景。 顿时对少真无一愈发恼恨的紧,那么多人,也不给自己留丝毫面子。 “那你倒说说,究竟是什么事儿?还以为你被老头子看上,要收你当干儿子呢?”百里乐人收回眼神,嘴角的揶揄三分真诚七分讥讽。 他多多少少还是晓得箕鴀的心思,只是跟他斗?未免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箕鴀不知百里乐人的小九九,拽住其前襟,附耳低语。 半晌,百里乐人才从惊愕中回转过来,不可思议道:“真的假的,你搞错吧? 这事情要是传扬出去,十个你娘也保不住你。” “我说你……这事儿能有假?不信你找人试试,引那小娘们出来,再买通禧园的婆子,这真真假假还不一眼的功夫?”箕鴀翻了个白眼,然内心开始涌起阵阵雀跃。 百里乐人抱着膝盖,琢磨了片刻,睇向箕鴀道:“话虽如此,你说的那人住在槿院,外有三味内有文宰亲自守护,要下手谈何容易? 且别的不提,我做这事有什么好处?你不怕我家老头子削,我还要天天管他叫爹,这不是害我?” 说罢,作势要离开。 箕鴀见状,哪能让到手的机会从手心儿溜掉,一把拉住其袖子,压低声道:“哪里没有好处?实话跟你说,兄弟我一直都觉得只有世伯那样的人物才配做这欲海天的主宰,也只有兄弟你才适合接掌欲海天的未来。 他弦家的算什么?不就是占着祖辈儿的光?我那表哥也不知瞎了哪知眼,一门心思替弦家卖命。 你就说,这些年他给世伯添了多少麻烦? 家里六亲不认,朝堂是非不分。 也就世伯宽容,从不和他计较。”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有人还只嫌不够,还欲再说。 百里乐人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久久的才回转心神,掌心啪啪拍在他的肩头上,语重心长道:“兄弟,你说的太对了。 我百里家掌监察天司,出身司幽。论什么比不过姓弦的,非得处处低他一头,仰人鼻息过活。” “就是啊,你说这事捅出去,对咱们是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箕鴀继续怂恿到。 “机会是机会,只是箕兄,那可你表哥,常人见面还有三分亲,何况你们还是货真价实的表兄弟,怎么着你也该帮他,而不是帮我这外人吧?” 到手的荣华富贵你不要,反而拱手让给我这外人?箕兄啊,你觉得这说的过去吗? 箕鴀自知这点难以服人,忙改口道:“兄弟我平时是出格了那么一点,但是非好歹咱心里有数,我是帮理不帮亲。 当然,我也有那么些小心思。 好好一个小美人,他睡就睡了,他娘的还不让人看。反正头一回是他的,后面我尝尝就怎么了? 他要觉得不公平,我把我院里的美人分他几个就好。偏偏防什么一样防着我,太他娘的不要脸。” 百里乐人听罢,忍不住侧首啐道:“无耻。” “说什么?” “没什么,哥儿是真觉得你他娘的就是个人才。你娘当初,是怎么把你生出来的?”怎么就没一把掐死,听听这是人话吗? 箕鴀眼泛疑惑,盯着他那张笑的甚是真诚的脸,讪讪道:“我怎么听着你这话像骂人?” “没有没有。”百里乐人摇头否认,打量四下比划道:“此事你知我知,还有谁知道?” “应该没有吧。”箕鴀故作迷惑,沉默片刻后补充道:“那天我喝醉了,不知有没有在伯父面前失言?” 百里乐人嘴角一勾,撑着膝盖起身道:“得咧,哥儿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罢,侧眸舔唇看向周遭的姹紫嫣红:“你在府中好生待着,我出去看看。 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便宜放过。” “去吧去吧,我不会给你添乱。”说罢,意有所指睇向远处走来的丫环。 “收起你那点心思,在我家乱来,小心我爹阉了你。”百里乐人作势威嚇一番,然后理了理有些不平的前襟,然后大摇大摆离去。 待他走远,箕鴀登时扬起一抹得逞的笑。任你百里流年如何威震欲海天,你儿子还不是让我耍的团团转? 软禁我又怎样?我箕鴀要办成的事儿,谁也挡不住。 想到这里转身朝丫环走去,不能碰还不能玩两下不是?只要他没做到最后一步,就不算他欺负人。 要说百里家丫环,确实够水灵儿。这一朵朵鲜花迎风绽放,摘不得还闻部分么? 而就他朝那几个姑娘走去时,少真无一也收到了消息。 三味看向手中的书信,是气不打一处来。这表少爷平日里犯浑也就算了,如今更是亲自把对付家主的刀递到敌人手上。 要他说,家主当年就不该一时心软留下这对母子。一老一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把信放回几上,闷声道:“家主,现在该怎么办? 外面都传遍了,说您强要菰家二小姐,菰家主卖女求荣云云。就是这表少爷,早说留他不得,留则生祸。 您看看,这都什么事儿? 往日他哪回在外面惹了事,不是您摆平的?可您看看他干的叫什么?亲疏不分,黑白不辩,竟还自己送上门。 如今叫人拿住短处不说,更让少真府落入是非漩涡。 要不,我去把他……” 三味气不过,悄悄比了一个做掉的手势。 少真无一扫了眼书信,心平气和道:“小鱼儿在做什么?” “……小姐这两日对绣花起了念头,说是要绣荷包给您佩戴。”说起碎玉人,三味立马态度来了大转变。 并没有因为过往,而对姑娘家有所看轻。相反,他是十分拥护和赞同。巴不得他家家主早点和人把亲成了,反正名声担了,要不干脆就把事情坐实。 一旦事情板上定钉,他看谁还有那个胆子对少真府指手画脚。 少真无一将书信拿起,漫不经心的翻了翻,亏得百里流年有心,居然让人写了满满三页纸。 实际上纸虽三张,话只有三个字。 六尺巷! 念即此,手上顷刻自燃。 接过三味递来的帕子,将手慢慢擦净。 好一个六尺巷,这是警告自己不要得寸进尺吗? 只可惜,自己不是张英,他也不是凡人邻居。想要自己不插手?绝无可能。 不过,箕鴀还不能让死是真的。 道:“吩咐下去,叫众人行事都尽量低调。千万不要和监察天司的人发生冲突,若遇着挑事的也尽量忍,不可让人抓住把柄。 另外,多留心菰府。” “是,那表少爷?” “无妨,百里流年杀他并无意义。不过是借他做个由头,警告吾。” “家主,那是不是代表百里公子那边已经顺利离开?所以,有人才会急了?”三味问到,想到监察天司这回也栽了,胸中的郁气少了几分。 虽然没让对方伤筋动骨,但打了监察天司的脸,解气啊。 少真无一颔首,帕子递回给三味,端起几上的茶,浅酌细品道:“吾的荷包,何时能绣好?” 这一问,顿时把三味问了浑身不得劲。 “嗯?”少真无一眉山微凛,有问题? 三味赶忙摆手,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因何?” “这……”三味头大,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小鱼儿姑娘啊,看着样样都好。善良,可爱,还透着那么一丝古灵精怪,偶尔还带点娴静。 可有一条,女工方面真的差强人意。明明给她找的最好的绣娘,愣是绣的一言难尽。 “不能说?” “不是,您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过,您千万可别有什么期望。老话说的好,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吾知道了,你去把事情都安排下去吧。”少真无一放下茶,起身离开。 三味赶忙跑去替他开门,甫打开,就见碎玉人兴奋的跑过来。 因为跑的急,上台阶时踩到裙摆一头栽进少真无一怀里,看的三味面红耳赤,摸着木门呲溜闪到外面跑了。 娘哎,再看下去他觉得鼻血要遭不住。 少真无一将人自怀中小心扶起:“有没有磕疼?” 碎玉人抬起粉颊,开心的摇头。 “没有。” 第二百六十五章:意外的盟友 碎玉人挺喜欢少真无一,他身上有股自己说不上的亲切感,总之很舒服。就好比,只要待在他身边,她什么都可以不用怕。 少真无一抬手替她捋了捋微乱的头发,柔声道:“什么事情让你这般开心,连脚下的路都忘了注意?” “你看。”碎玉人献宝似的从袖袋摸出一只墨绿色的荷包,针脚做功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这上面杂七杂八的线团,饶是有人想违心的夸上一句好看,一时也看不出她究竟绣了个什么东西在上面。 “怎样?喜不喜欢?” “喜欢。”望着这对亮晶晶的眸子,少真无一觉得此生空洞的心,终于有了那么丝丝充实感。 “给你的。”碎玉人一脸欣喜,当下将荷包塞到他手里,仰着俏脸又骄傲道:“跟你说,这可是我辛苦两天做出来的。” 说罢,指着荷包上两处大小不一的线团。努嘴道:“喏,这只大鱼是你,小的是我,是不是很像我们?” 一抬头,笑的眉不见眼。 少真无一手心微颤,难得嘴角上扬道:“像。” 随后将竟是将荷包直接佩戴在腰间,碎玉人见他喜欢,顿时拍拍手美滋滋又跑回房间去绣。 倒是少真无一本来伸出的手,就那么空落落收回来。罢了,小鱼儿开心就好。 想到这里,扫了眼槿院四下重新回到书房。 提笔想给弦不樾写封信,然待下笔时,却忽的顿住。一个姿势被他维持了约莫半盏茶。 笔尖的浓墨,吧嗒掉在纸上晕染开。 声音不大,却足矣惊醒沉思的人。但见他眼眸微垂,久久之后将笔搁回原位。 眼下给宫内去信,怕是来不及。百里流年既然让人把消息递到少真府,想来应是已经有了动作。 再讲要天主防备,虚防打草惊蛇。 有道是缓事急干,敏则有功。急事缓办,忙则出错。 与其自曝短处,不如以不变应万变。等对方自入罗网,届时或可见端倪一二。 想到此处,立时朝门外喊到:“三味。” “家主有何吩咐?”三味一摇身,自虚空而落。他这刚把事情吩咐下去,就听见这头呼唤。 便火速回赶,万不能误事。 少真无一抬眸,道:“附耳过来。” “是。”三味上前,俯身侧耳。待听完时,便行了个礼离开,须臾间出了槿院乃至府中。 而少真无一做完些安排,复提笔重新书写。不过,这回不是写信,而是……练字。 三味离开,一路该换容貌小心避开重重跟踪,进而来到大荒楼。 “阁下是?” 三味没有回答,而是亮出了一枚令牌。 牌子很平常,就是一块红木雕了丛盛开的木槿花。 梁二见到,立马出来迎接,一边见礼一边将人往里头引,恭声道:“见过大人,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 “别说这些,月使和门主在不在?”三味低头穿过帘子,来不及多做停留。 “在呢,门主刚回来,此刻应在议事殿和月使商议。”梁二有些心慌,来来回回这么久,还是首次见到三味如此着急。 三味道:“你前面给我引路,需快点,我有急事。” “是。” 梁二本身急加上他一催,这步伐就走的更急。好在地下城还是地下城,街道上看不到几个人,他们这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议事殿。 弦歌月在看到来人时,随即抬手让梁二退下去。又丢了一个眼神给秦漠,秦漠会意立刻关了议事殿的大门,自己亲自把守在外。 待外面再无动静,方对三味道:“说吧,出了何事?” “门主恕罪,还请附耳过来。” 闻言,弦歌月怔了怔,随后从其言。 三味附在其耳畔,将事情尾尾道尽。而后白直起腰杆,朗声道:“事情大概便是如此,接下来就有劳门主多多费心。 小的还要回去复命,就此告退!” “去吧,告诉你家主人这事本宫管了。” “多谢门主。” 话音一落,议事殿大门重新打开。秦漠亲自将人送出地下城,随后回到殿中。 道:“主子,文宰这是……” “无事,你去告诉云雀,目标动了。” “我这就去办。”一听是云雀,秦漠立马知道是什么意思。半刻不敢耽搁,疾疾告退。 而另一头,三味神不知鬼不觉回到槿院。自然,也有人可以光天化日悄然闯进南薇宫。 玉南薇是个美丽的女人,即便是这些年不得恩宠,她也从不会亏待自己,将一身赛雪冰肌养的是让人心猿意马。 无奈,今日来的也不是普通人。 纤纤玉手撩开轻纱一角,漏出半截藕臂:“什么时候,你也如此沉不住气? 传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 来人黑衣蒙面,声音低沉而略带暗哑,听着像是有意隐瞒本来音色。 他道:“世上但凡男女情事,传扬出去吃亏的总是女人。魔后都不怕,在下有什么可担心?” 哪知魔后听罢也不恼,玉手松开轻纱,任其飘落。 不咸不淡道:“呵,何须言语相激?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你非市井小儿,同本后耍这起子伎俩……未免显得多余。 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不累本后看着累。” “累?”来人冷笑,负手道:“如不是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坏我大事。我何需此刻与你多费口舌,作无谓之争?” 魔后听他的话不是味儿,明摆着是针对自己而来。掀了锦被,索性妖娆而出,回眸讥笑道:“自己养的狗不好用,还能怪杀狗的人刀太利么?” “玉南薇,你别欺人太甚。 此回百里素鹤留不住,你同样也得不了好。” “什么意思?” “意思?你可知百里素鹤此去为何?少真无一、菰晚风朝堂联手,你以为又是为什么?” “你的意思是?” “哼。” 见此情景,魔后心中渐渐了然。她毕竟是聪明人,凡事一点就透。稍加思索,便知问题出在哪里。 不肖多问,也知此事弦不樾从中做了手脚。朝堂之上以两家之力绊住目标,在遣月儿暗路帮扶。 从而使得监察天司任务落空,百里素鹤顺利离开。如此说来就不怪他怒火中烧,实在是月儿太拎不清…… “怎么?现在想明白了?”来人冷冷嗤笑,恨不得覆掌尽灭南薇宫。更恨当初维叶谷,没有早一步废弦歌月。 否则,哪儿有今日麻烦。 玉南薇当然明白,可她更讨厌有人对她颐指气使、指手画脚。这会让她想把眼前人剁成肉泥,然后去喂鱼。 “不就是折了你一路人马?他百里素鹤就算顺利找出御魂门解印人,也不见得他能保住。 御魂门距王城多远?这路上有多少机会,想来也不用本后提醒。况且,你是不是忘了一点?”魔后施施然走到桌旁坐下,自顾自的斟了一杯水。 眉目间婉转流波,三分傲气四分冷一分不屑两分魅。 “你……”虽说是折了一路人马,但打的是监察天司的脸。 恶气如斯,岂是好咽。 “别忘了,需要解印人的不止他百里素鹤一人。中间路途遥遥,死个把人……很难吗?” 见他不语,魔后将食指伸在水杯中慢慢搅动,小小的漩涡一层一层,言语轻佻道:“本后说的对不对?” “好,撇开此事不谈。你儿子杀人总是不假,这笔账咱们是不是得算清楚?” “算账?人是他亲手杀的吗?你亲眼看到了?” 说完,又紧跟着道:“本后还不怕你生气,今儿给你把话撂下,人你要是杀的了,尽管杀。 一个死了废物,对本后而言没有任何可用的价值。” “本后如此说,百里家主……可满意?” “此言当真?”百里流年气息僵住,没想到魔后会半点情面不留,径直揭了自己老底。 好在南薇宫中并无他人,顿时也不在伪装,恢复了正常说话。 魔后起身,将那杯搅过的水递到其面前,幽幽道:“喝了它,你爱怎么杀怎么杀。 只要,别在本后眼前。 脏了本后的地,话他就不是那么说。” 百里流年睇眼水杯,再看向魔后。两人四目相接,随后撤下面巾,一饮而尽。 “不愧是百里家主,果然好胆量。本后也不瞒你,这杯水便是你此回闯宫的解药。 但凡你稍微犹疑,本后这杯可不一定还是解药。”说罢,夺过杯子放在掌心把玩。 “既为盟友,流年自是相信。”别看他话说的漂亮,其实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暗催真元,更是心下大骇。 再看魔后时,目光倏然有了改变。在此之前他尚有几分轻视之心,在此之后荡然无存。 魔后似是看穿了他之所想,手中的杯子霎时化作齑粉。自掌心洋洋洒落,道:“本后既敢只身入宫,自然也要有些许微末技能,以策万一。” 百里流年心下冷笑,不愧是最毒妇人心。毒术用到如此地步,他看毒门都未必有人能出左右。 这样一个被选中联姻,看来魔界所图同样不可小觑。 将面巾重新蒙好,道:“魔后好能为,流年此回败的心服口服。 告辞!” 说罢,抽身退入虚空。 一阵涟漪过后,偌大的南薇宫只剩魔后独坐窗下。 百里素鹤既然顺利离开,那么御魂门解印人之事,便是十拿九稳。 然目下魔界是打着替自己讨要公道唯有征伐小桐流域,而魔后的位份并未废除。 那么魔界明面能动的兵马就不多,至少后位一日不废,当初联姻缔结的誓约便可作效。 思及此,不禁咬碎一口钢牙。 枉费自己凭多造风生波,惹得世人唾骂百官俱罢不上朝。然弦不樾偏偏咬定后位不松口,哪怕宝贝大儿子险些丧命,他居然忍了。 不过,一巴掌换来魔界兵出百妙峰的理由,也不亏。 只是,这是夺取也好截杀也罢,恐得另寻他策。 登时,柔掌提波,击向宫殿一角。 霎时如同镜面碎裂,露出了昏迷的碧云。再一点魔元点入其眉心,顿见人醒转过来。 睁眼刹那,慌忙跪好:“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有意偷懒。” “起来,去御花园摘几样新的花品,这些本后都看腻了。” “是。”碧云闻言,连爬带滚奔了出去。 殊不知,一只蝴蝶落在她的头上同时被带离了南薇宫。 第二百六十六章:恐难服众 碧云走出南薇宫,同时也带出魔后释放的信蝶。几个时辰之后,弦歌月也收到了云雀传回来的消息。 他没想到,自己的母后能绝情之此,也没想到有些人早就勾连一气。 曾经的一丝柔软,就那么无情被碾碎。 秦漠看的不落忍,他自小跟随弦歌月左右。见多了其种种离经叛道之举,然他更明白主子的背后到底有着何种经历。 “主人……” 弦歌月冷然一张脸,眼神愈发的让人捉摸不透。将手中的书信点燃,看它一点一点被火光吞噬。 灰烬无声坠落,又无风自起的一阵旋飞。 “去告诉文宰,确有耗子闯进了南薇宫,须臾即退,未可探知详情。” “是。”秦漠拱手作礼,缓缓抬眸。早知道他家主子心思,未曾想今时今日仍不愿下杀手。 只是,这样的退让换得来一场母子情吗? “倘若文宰细询,当如何回?” 闻言,弦歌月倏然松开手上未尽的书信,任其跌落:“你将话如实带到,他自明了。” “是。”秦漠转身离开,不消片刻的功夫出了地下城。 守在柜台的梁二拿笔杆挠了挠自己的头,眯眼不解道:“怪事,这一天不到的时间,一个个都来去匆匆。” 来的来匆忙,去的去匆匆。 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想了想,他还是想不明白。遂低头办事,忽然间却发现眼前来了一位客人。黑衣兜帽,一把翠竹伞遮住了他的容貌。 遂放下笔,道:“这位仙友,请问您想买什么?”人头,还是四肢?亦或双眼,再或其他? 来人嘴角微扬,略带几分讥诮戏谑道:“吾,不买东西。” 梁二瞬间神色忽变,提笔催元,纳掌欲出:“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兜帽人垂眸轻笑,淡然道:“向汝借些许东西,应该是个好人。” 话音一落,不见梁二有任何反应。而兜帽人则如青烟徐徐,瞬间进入其体内。 瞬息过后,一切如常。 梁一半掀帘子弯腰走出,刚好撞见梁二举笔发呆,顿觉有些诧异,上前拍肩道:“喂?想什么呐?” 见梁二没有回头,不禁转到跟前,好奇地打量起来,揶揄道:“瞧你小子失魂落魄的样儿,莫不是思春啦?” 梁二闻言,垂眸之间敛去精光,右手执笔格开某人,继续俯在柜台上写他的账目,意兴阑珊道:“金秋飒飒,思哪门子的春? 别不是你小子起了歪心思,想来拖我下水给你当垫背?” “嘿嘿……不是思春就好,哥还有事,你小子好好干。”梁一笑嘻嘻捶了他一拳,然后大踏步离开。 却被梁二自背后唤住:“这都快日落西山,你还有事没搞定?” “西山有西山的事,走啦。” 梁二侧首,缓缓放下笔…… 而秦漠并没有去少真府,改道去了岐路山。盘桓片刻,转而回了小大宫。刚坐下,杨允过来说天主有请。 于是片刻不停,去了灵婺园。 另一头,三味正将递上来的消息汇报给少真无一。 事后道:“家主,四殿下这话不实。” “你看出什么了?”少真无一放下手中的书,抬眸微觑。 “小的觉得,四殿下撒谎了。既然耗子已经钻进南薇宫,岂有空手而回的道理?四殿下如此说,分明是知道什么故而偏帮魔后。” 少真无一听罢,慢条斯理将手上的书掀过一页。 三味见状,瞳孔微缩,随后拱手道:“小的懂了,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你以吾的名义去趟抚灵阁,就说吾想知道案情可有进展。” “小的这就去办。”三味作礼而退。 他速度很快,赶到抚灵阁时,正巧日头也下了山。 若是停下脚步观察,会发现此时树木花草表妹以凝结了一层微不可查的细霜,一粒一粒非常之细,稍一接触,便可豁开一道口子。 倏然,淡淡的血气漂浮四散。 鲜血,吧嗒滴落,半空中便作雾化被吸食殆尽。 饮了一滴,花草似犹不尽兴,摇动枝叶继续讨要。 灾佘出来迎人,打远就看在眼里,上前将花草呵斥了一顿,转而同三味作礼道:“大人,验师有请。” 三味回眸,指腹的伤口已然消失,回礼道:“如何,我的到来可有坏了验师同浥楼主谈话?” “大人客气,验师与楼主知您到来甚是欢喜,里面请。”灾佘侧身相让,垂眸间狠狠警告了一番摇动的花草。 “只是瞧着好奇,想来不会给贵阁添乱吧?”三味似是后知后觉想起,下意识的把手指塞在嘴里含着,眼神使劲往花草上乱瞟。 灾佘脸色倏变,道:“大人还是快请吧,是小的疏忽没有照顾好它们。刚刚冒犯您,实在是对不住。” 三味放下手指,转眸道:“抱歉,给贵阁添麻烦了。” “不敢,里面请。”灾佘不欲在此事上多谈,再三催请。 顿时,他心里有了计较,颔首道:“有劳。” 看来,这抚灵阁也有些意思。 只是,既然听命大殿下。又何故做出这等惹人猜疑之举?小小的花妖草精不足为奇,奇的是抚灵阁地理特殊,凡地所生,水所养,皆不可擅开灵识。 这点,身为主人的陈留不会不知。若非自己来的时机巧,早一刻晚一刻,都看不到这一幕。 思及此,不由多看了眼灾佘。 这孩子,他记得以前不是甚爱与人打交道。如今,竟也慢慢到了台前。是事情本该如此,还是有些事已经变了呢? 灾佘似有所觉,绞在一处的十指微微透露着不安,垂眸低眼小声道:“大人一路都紧盯小的,是不是在责怪小的刚才失礼之举? 若是,还请大人不要告诉验师。要打要罚,小的都认。” 说罢,竟是转身跪下,推金山倒玉柱的拜在三味跟前。 亏的三味眼疾手快,拂袖间一股气劲托住了他,没让其真跪成,将人掺好:“小兄弟误会了,本就是在下失礼在先,岂有反过来责骂主家的道理。 倘若叫验师瞧见,叫在下如何当得起。” 正说着,陈留还真就撇下浥轻尘过来迎人,似嗔似怒道:“叫你迎贵客,没叫你偷懒。 你缠着三味大人是何道理?误了文宰大事,你可担得起?还不赶紧给陈某退下?” 灾佘瞬间面如土色,慌不迭的挣脱三味双手,快的他拦阻不及。 忙拱手朝陈留作礼,道:“见过陈验师,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客气,大人请随陈某来。”说罢,侧身让出过道,同时警告了灾佘一回。 “不敢当,陈验师乃是欲海天的奇人,唤三味名字即可。大人二字,切勿再提。” 陈留口中连呼谬赞,然空气中那令人不快的气息,显然暗淡的不少。大家都是明白人,皆知什么是不该问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好在这种扰乱人心的气息在见到浥轻尘后,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双方叙礼,各自落座。 陈留道:“二位都是相识,陈某便不多做赘述。敢问三味仙友,此来可是文宰授意?” “奉家主之命,特来向陈验师请教有关人皮一案可有进展?”三味结过灾佘递来的茶,言语间尽是不卑不亢。 小口浅酌后,被他放在几上。 再看陈留时,却见对方脸上似有为难之色:“怎么?验师很为难?” 话刚落,浥轻尘赶在陈留开口之前,截住话头。大气不失温婉道:“仙友有所不知,在你进来前一刻我们刚得到消息。由此往东的青蛇涧报来消息,又有几人。 其中,一人是男子。” “这……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三味很吃惊,然他都放在心底。人前,只露出些许犹疑。 落在旁人眼中,倒也恰到好处。 陈留接过话,叹道:“从收到消息至事发,不超过一个时辰。” “可有线索?是否……也留有悯殊剑息?”一个时辰,自己尚在槿院。而底下的人不曾来报,是消息被封锁了还是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青蛇涧,说是地凉人稀,倒也夹了几分青山绿水。 可说破天,居住在那里的仙者并不多,修为亦不出众。为何对方一再出手,都是选的普通仙人? “没有,此回同样失了脸皮子,手法雷同然无剑息。”陈留内心憋闷,有苦难诉。自打小周庄一案失利,这事情就是一桩接一桩。 前案未明,新案又至。 报仇不成,反累此身。 纵观三味咋听此言,直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道:“这……这……” 最后的最后,这了半天他也没这出个因为所以。干巴巴的吞咽,只刮的喉咙生疼。 缓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还算完整的话:“莫非,凶手不止一个?” 倘若如此,那对百里公子可算半个好消息。至少,大家目光会全放在一处。 “不……”陈留刚要开口,倏寒后颈骤寒,登时话到喉咙,硬生生的给吞了回去,改口道:“咳,浥楼主,青蛇涧你我同去,不知你有何高见?” 说罢,以袖遮掩,端起自己的茶低头浅尝。 却被自己微颤的手,刺痛双眸。 浥轻尘眉目微转,自有一股体态风流,如出芙蓉,娇而不妖,美而不俗。但见朱唇轻启,道:“验师抬举,那轻尘就说说自己的浅见。 撇开私心不谈,想来二位也明白自我生还以来,欲海天从来不缺乏素鹤系轻尘杀父灭楼仇人的言论。 虽曾在萧老四等人面前讲清,然信者自信,不信仍不信。 虽不解为何“悯殊剑”息在王城出现,但轻尘相信绝不是他。至于青蛇涧,死者四人男女皆有,手法相似,却无关键的剑息。” “浥姑娘此话,是坚信百里公子清白凶手另有其人啰?”三味挑眉,沉吟反问。 道:“我虽能理解,然恐怕不足服众。而且,这与案情而言并无多少有用价值,不是吗?” 浥轻尘侧身轻提杯盖,徐徐呼气,道:“是,不过轻尘这么说,也有轻尘的理由。 仙友,可愿听?” 第二百六十七章:六成 三味不是痴人,一听这话明显是话中有话。 不过,他也很好奇,作为疏星楼唯一的生还者,究竟能给自己一个什么的了解。 遂略作思考,道:“愿闻高见。” 浥轻尘正了神色,道:“高见不敢当,前案轻尘就不多说,单说青蛇涧一事。” 说罢,睇向陈留:“不知验师可有注意到?” 陈留怔住,随后放下茶道:“浥楼主是指案发附近出现的白丝?” 虽不情愿,然本能驱使他逐步回忆来人所叙种种细节。 不可否认,确有白丝一说。 概因未曾亲至,尚不能轻易下结论。 浥轻尘此意,莫非是她有线索? 想到这里,不禁心思开始活络起来,反问道:“浥楼主知晓答案?” “那不是寻常白丝。” “哦?” 听她这般讲,三味登时来了兴致:“如姑娘所言,白丝当系何物?” 不是织物还能是虫丝?虫丝……倏然,他张大眼眸,惊愕的看向浥轻尘。 却见对方点头,霎时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犹犹疑疑半晌,将目光投在陈留。 可他的反应并不自己强到哪里,甚至可以说更加难看。 而浥轻尘则接着说到:“三邪之中,素闻红寡妇有别无其余二邪。其为人喜好美色,凡世间可爱美好颜色,皆想食之。 且她正巧拥有血纹蛛,两位不觉得这也是过分的巧合吗?” 陈留、三味一时不语,诚如她所言她有私心,然青蛇涧一案着实巧合过甚。 三味收回目光,沉声道:“红寡妇此人乃是老妪,加之她修炼邪术,传闻其貌奇丑无比。 若是这等人物已经潜入王城,当不至于没有任何风声才是。” 话音方落,便听的浥轻尘顺势答到:“仙友莫非忘了血纹蛛的奇用?” “这……”他怎么把这点疏忽了? 就在三味懊恼之际,陈留忽然整个人平静的可怕。 道:“血纹蛛有剧毒,然蛛丝为宝,擅织皮换锦。” “这么说,红寡妇可能给自己换了一副皮囊进入王城?”一听这话,饶是三味见识不少也倒吸凉气。 转而想到家主曾说宝德殿之事,顿觉手脚冰凉。 等等…… 浥轻尘此话,莫非是指凶手是红寡妇?青蛇涧有白丝可循,那前面三条人命怎么算? 不管如何,剑是百里公子佩剑痕迹不假。如今青蛇涧同样的人皮案子,却说凶手可能是邪人。 假使成立,总不能讲邪人可以复刻剑息? 那对方的目的…… 浥轻尘微微颔首,颇为惋惜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陈留闻言,往后略靠,道:“浥楼主觉得有几成可能?” “六成。” 此话一出,三人六目各有所思。 三味起身作别:“时候不早,容三味告退!” “请。“陈留点头,作为主家他让守在门口的灾佘替他送客。 自己,则留下应对眼前的女人。 他承认,青蛇涧一事她说的很有道理。综合他们若掌握的讯息,几乎可以断定是红寡妇所为。 但他不认为这是邪人有意离间欲海天和百里素鹤,事实如果不是七重伽罗印出事牵出解印人。 百里素鹤同欲海天的关系本就水深火热,不动不代表没有怨恨,动……差的只是绝佳的时机。 现在因为无生门的缘故,百里素鹤摇身变成解印人之一。使得各方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欲海天也好八风岛也罢,谁都不想成全对方。 然,谁都想利用百里素鹤达成自己的目标。 眼下看着还能安享太平,不过等一个全面爆、炸的信号。 浥轻尘话里话外看似力挺,实则毫无立足之处。 除了她是“悯殊剑”下仅存的生还者,无一丝有力证据。 这对世人有一定的说服力,但不能以此服人。 纵观青蛇涧,此女思维清晰有条不紊。 这,岂不令人生疑? 一处可能是自己杀父灭楼的仇人,一处是与之不相干。 然她的反应,耐人寻味。 浥轻尘嘴角微扬,眉眼温柔之中透着一丝极淡的肃杀之气,道:“陈验师可是觉得轻尘公私不分,偏帮偏信?” “浥楼主这是何必?你我既为合作,便算同盟。你要查出灭楼真凶,陈某亦要揪出小周庄的刽子手。 咱们,合当心平气和说话。”陈留不卑不亢的回了回去,一双深邃而又精明的眸子,藏了太多的看不见摸不着的起伏。 这让浥轻尘顿时心思收紧,对待陈留的态度有了细微的转变。 看看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幕,道:“陈验师说的对,刚才的失礼是轻尘莽撞,真是对不住了。 不过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何妨再听一语忠告?” “你想说什么?”陈留说完,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是憋胸中一口闷气,使他不吐不快。 浥轻尘拂袖微整衣裙起身,端庄有礼的回眸一瞥,改以神识传音:别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你助我我帮你。 你想修成慧眼,守住验师一脉最后的荣光? 你,就得听我的。 听说,你还想为死去的童子报仇不是吗? 陈留抬掌按在几上,借力缓缓起身,右手倒背:“陈某没忘,也希望浥楼主别忘。” “好说,该怎么做我想你应该知道,不用我吩咐怎么去做。 办的好,说不定你我明天便能见到真正的红寡妇。 逼出她,咱们找真凶也就不远。 还有,别送,我自去。” 说完,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唯有陈留伫立原地,良久才松开背在身后的手,随之而来满屋内陈列俱碎。 吓得刚把人送走的灾佘杵在门口胆战心惊,磕磕巴巴道:“大……大人。” 陈留看到他那惊恐不安的眼神,心中就先软了一半。 知道他在担忧什么,道:“将屋子收拾干净,我要去义室一趟。” “是。”灾佘战战兢兢闪到旁边,直至目送他越走越远,这才大着胆子进去打扫。 两个人自从鄂华出事后,变的主不主仆不仆。别说他俩透着怪异,就抚灵阁上下也弥漫着令人不舒服的气息。 一个把自己关在义室闷头钻研,一个低头只故洒扫。 余者,没有传唤俱不敢上前。 夜风徐徐的吹,抚过山川万物,带走晶莹剔透的霜华…… 三味自得知红寡妇可能改换皮囊出现的可能后,便如疾星追月之势回到槿院。 正巧少真无一陪碎玉人用完晚饭,一见到他,碎玉人便开心的招呼道:“三味哥哥,过来一起吃饭呀?” “哎哟,我的小祖宗诶,说了多少次您叫我三味就好。可别在叫我什么哥哥,我当不起。”三味笑意说了一通,嘴上说着讨扰的话,心里还是被暖的甜滋滋。 这多好的姑娘啊,咋就以前摊上那些混账东西呢? 碎玉人可不管他想什么,上去就拽着往屋里坐,直接把人推饭桌前:“有什么担不担的起?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你替鱼哥哥办事辛苦,哪有空着肚子的道理?” 三味哭笑不得,既感动吧又觉得折福。拿着眼神主子求救,结果主子一脸纵容。 好嘛,合着你们现在鱼哥鱼妹全是鱼,就拿可怜的我寻开心。 不过哀怨归哀怨,到后面他还是顶不住某人关爱的目光,愣是干掉桌上所有的饭菜,直把肚子撑的宛如怀胎六月。 好不容易吃完,碎玉人这才心满意足放两人去书房谈话,末了看着桌上空空如也的碗碟,发出一声喟叹:“啊,我的手艺真好。” 门外下台阶的三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肚子的五脏庙瞬间翻了个儿,一股难言的酸腐味瞬间顶上脑门。 他想吐,一口涌上来时生生被少真无一眼神逼的不敢动。 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把那翻江倒海的感觉压下去。偷偷看了眼身后乐滋滋的某人,试探性道:“不会是……”小姐做的吧? 少真无一道:“不合胃口?” “不,小姐果然天赋异禀。”女人会的她全不会,绣花,绣花不行。做饭,也能要人半条命。 之前他还以为自家家主口味突变,这才硬着头皮吃完,没想到,没想到…唉,不是啊,家主您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鱼儿做的,都是极好。”说罢,少真无一撇下呆愣的某人,走了。 三味回神,这才发现他离开的一会儿功夫,槿院已经添了一座小厨房。敢情小鱼儿姑娘开心,他家主子啥事都依。 转念一想,这不是好事嘛? 他家家主样貌俊俏,才情品德无一不好。又体贴又疼人,这下去哪个姑娘扛得住? 好事,那不是迟早? 于是,某人瞬间斗志昂扬,觉得自己浑身有用不完的干劲。 等他走进书房时,嘴角仍是止不住的上扬。 少真无一没管他,提笔醮墨开始处理案头上的公文,道:“陈留如何回复?” 一提正事儿,三味立马就像换了一个人。道:“小的赶回来,就要和您说这事儿。 青蛇涧,死了……四个。” 闻言,少真无一下忽然悬笔不动,道:“什么时候?” “自小的归来算起,应不超过两个时辰。” “可有线索?”百里素鹤如今人不在王城,倘若事情泄露,就真的说不清。 “有,小的到抚灵阁时浥姑娘也在。据她所言,现场附近留有白丝。她怀疑,是三邪之一红寡妇。 且对方,可能自己该换容貌混入城中。” “没有悯殊剑息?” “没有。”三味摇头道:“家主,您说这会不会邪人奸计,故意栽秧嫁祸百里公子让我们自相残杀。 借咱们的手,解开八风岛封印?” 少真无一继续批示,沉声道:“陈留如何讲?” “验师曾提及血纹蛛丝乃为至宝,可织皮换锦。亦询问浥姑娘,此事有多少把握。” “她答多少?” “六成。” 闻言,少真无一合上公文,放到已经批示的那一摞里:“六成不是个小数,可见她是极有自信。” “那现在怎么办?” 第二百六十八章:忘忧被掳 闻听少真无一之言,三味道出自己的担忧:“家主,今日殿上出现的?” 少真无一颔首,一笔一划勾勒道:“今夜,你再辛苦点。稍后去趟菰家附近,再留一部分人盯住九曜楼。” “是。”三味轻声应和,走过去替少真无一磨起墨来。然心事却显得有些团如乱麻,他没想到家主会承认的如此之快。 只要想到红寡妇已然改面容潜入王城,而且堂而皇之出现在宝德殿。这份感觉,有如让人吞下蛆虫般难受。 “是否在担心红寡妇之事?”少真无一边写边道,落笔之间自有一股无比的从容,仿若泰山倾覆亦不改色。 三味心事被点破,顿手道:“家主,您难道就不担心?万一百里公子是受邪人构陷,意在分解他与咱们之间的关系,那岂不是……”大大不妙。 “担心无用,与事实不能有丝毫助益。且未见实证之前,百里素鹤未必没有可疑。” “家主,您不相信百里公子?”这下子,轮到三味狠吃一惊。他以为二人相处融洽,不是惺惺相惜也算是一条船上的盟友。 没料到…… 少真无一处理好一本,又开始处理第二本。写了几笔忽然顿住,抬头斜眸道:“吾只陈述事实,不是吗?” “……”三味默然,心中对他的话十分认可。不觉感叹,终究是自己看的太浅,容易被一时遮眼。 “有件事你必须要明白。” “什么?” “欲海天和百里素鹤没有红寡妇挑拨,也不会是一路人。” “为何?”三味不是很懂这句话的具体含义,若说不是一路人,那百里素鹤为何要为欲海天四处奔波,舍生忘死? 这,不是说不过去吗? 少真无一没有理会他的惊愕,兀自书写道:“为自己,亦或是与他人的交易。” 百里素鹤一夜纳入无生门,不会是不风一时兴起。纵观过往种种,有理由相信这是不风下的赌局。 只是不管怎样,事情与他们所求大致相合,便没有追查背后的必要。 欲海天要生则生,不生则同灭。 百里素鹤如此舍命,自然不会是无所求…… 正说着,少真无一脸色忽变,一行墨珠甩出顿化无边结界笼罩少真府,随即人消失在案头:“看好槿院,吾亲往一观。” 三味从突如其来的晃动立定身形,随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登时闪身至庭院,抬脚就往碎玉人住处冲。 却在双手触及木门的刹那,喊声:“坏了。” 而少真无一浮身虚空时,百里流年、菰晚风亦各自出手,霎时同出一掌共撑结界罩住王城。 百里流年负手纳元,道:“文宰也来了?” 少真无一道:“二位先至,可知发生何事?” 菰晚风,道:“去看了就明白。” 随即一拂袖,率先射往九曜楼方向。 而九曜楼内,小厮一拥而出,纷纷挡住来人去路,喝到:“什么人?还不放下忘忧姑娘?” 红寡妇轻蔑的瞥了眼手上的美人,道:“要人不难,打的过本座,人自然是你们的,打不过,尸体正好喂本座的小红红。 都说欲海天卧虎藏龙,本座今夜就要好好见识。” 显然,她这会儿是故意的。 不只是为了九曜楼神秘高手,还有轻易伤了忘忧而不留痕迹的人。原本她打算慢慢试,可是几天都过去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岛上近来解触封印的命令却越来越紧,关键是上回和照红妆联手的血气,已经所剩无几。 如果再不补充,岛上众人又将回到暗无天日的过去。 牛二这人自从得了素鹤帮助,修为不算多好然后小厮之中算得上靠前。兼他骨子里嫉恶如仇,明知不是对手还是第一个上前道:“妖妇,要打就和爷儿们打,你欺负我们姑娘做什么? 胜了,也是丢脸。” “哈哈哈,欲海天的人都死绝了吗?派你这么个喽啰出来。” “你……” 谁料你字未完,牛二膝盖顿时射出两道血柱,随即身上更是有如爆豆子一般,噗噗作响。 不过一息,牛二以成血人。如果不是对方有意留手,此刻早已命丧黄泉。 其余小厮见状,慌忙将人扶回阵营。然他们围住红寡妇又不是对手,一个个俱被对方手段惊住。 红寡妇抬手,食指抚上忘忧脖颈,吓得她香汗涔涔,大气不敢喘。 倏然,红寡妇的指甲猛的爆涨三寸,噗嗤一声扎进其咽喉。痛的忘忧瞬间小脸惨白,咿咿呀呀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听说这是贵楼的头牌,你们说要是死了,会发生什么事?”红寡妇笑笑的低下头,利如刀刃的指甲向下滑落寸许。 逼的忘忧痛苦低吟:“救……救我。” 正当她命悬一刻时,勇王、浥轻尘、云行雨、缺云子等接连赶到。 缺云子暗吸冷气,神识递给浥轻尘:“浥丫头,来的恐是邪人之一咱们需小心为上。左右此女也不是什么好人,不如就让她们狗咬狗。” 浥轻尘侧眸,翻手掣出四象琵琶,柔指捻弦,道:“我虽不喜,然她与素鹤有大用。 我,不能轻易让她死。” 说罢,弦弦奏杀,划开战曲。 红寡妇松手,一掌击飞忘忧,拨掌接下浥轻尘强招,随即被轻巧转移下方的平民区。 只一个刹那,底下大片房屋化废物,死伤无数。 勇王来不及劝阻,登时旋身飘落,对周乙等人道:“赶快救人,疏散民众。” “是。”周乙话音刚落,紧接着又是危机逼到跟前。亏的他应变得快,这才险险躲开。 “赶紧,别耽搁。”勇王蹙眉,按说三大家主联手布的结界没那么容易破。可现在摆在眼前的是,结界虽未全面溃破,然点对点打击则是一打一个准儿。 如此下去,纵然不使王城掉层皮,也使往后民心难以聚拢。 想到这里,他不禁意味深长打量了九曜楼一眼,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突然,一道掌风从天而降,强劲的威力使他避之不及,唯有提招硬抗。恰在这时菰晚风等人也赶到,三方齐发,掌风消弭与无形。 浥轻尘眼瞅忘忧坠落,当下勾住一弦,弦丝疾驰如矢,瞬息就要缠住其柳腰,却让红寡妇斜地里一道剑指击飞。 耳听她戏谑之言:“本座的玩意儿,是你能碰的?” 浥轻尘一招失手,亦是怒上眉头:“阁下如此,何不报上名来?” 红寡妇笑道:“都是心知肚明,装什么无知?试试本座的,渭城朝雨。” 话一落,蛛丝如雨似要把人捅成晒子。 闻言,浥轻尘面色如铁。这摆明是针对自己,遂五指轮动,娇斥道:“春风吹断暮雨帘。” 霎时,罡风暴涨,宛若弯刀旋飞刀刀斩向迎面丝雨。 相接瞬间,天地共沉,使得方圆百里俱感摇晃,宛若山崩地裂。 烟尘中,红寡妇纹丝不动,所有利刃扑到她面前悉皆自灭。 反观浥轻尘青丝散乱朱红点点,落在前襟正如红梅盛开。这一击,她明显伤了元气。 可她凝神细感,云行雨、缺云子毫无相助之意。霎时脸色愈发凝重,退不能退,那就只能硬接了。 遂不顾伤势,再聚真元轰然猛奏。可谓是,琵琶声起千尺浪,小山隔峰又重江。 红寡妇掌托血文蛛,睥睨围观众人,道:“在座的也别闲着,来都来了就一起上吧。 今日不给本座一个答案,那就是本座赏你们一个结果。” 说完,身后忽然涌出数十黑衣蒙面之人。他们聚邪为刃,嗜血为生。一遇着在场生人,便疯狂开杀。 一个个身如磐石又兼悍不畏死,出招即绝招。 百里流年、菰晚风各出强招,交手刹那都查出了其中端倪。顿时各自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这些黑衣人与红寡妇身上邪气同出一脉。 与其便宜外人,不如他们暂时言和。 俱朝少真无一道:“文宰受累。” 话音落,一个足尖轻点,宛若一叶飘萍驰向红寡妇,翻掌即是巍巍巨峰赫然压其顶。 一个身似大鹏,双袖翻飞。袖里两道火龙冲天而出,又借风势顷刻将红寡妇吞噬其中。 浥轻尘见机不可失,急引雷火共助其威。 缺云子抠了抠鸡窝头,对云行雨道:“行雨老弟,老头子我知道你是有来历的,这坐镇的事儿就交你,我去助文宰一臂之力。” 云行雨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缺云子知他用意,也没有多说。足下一跺,手中钓竿兜头疾甩。 那钩子就好比长了眼睛,一钩子一个,触身及入体,拉线即爆亡。 眨眼的功夫已然解决了几个,但那些个黑衣人消亡后邪气又重新回到红寡妇体内。 如此一来,百里流年、菰晚风和浥轻尘压力陡然加重。 少真无一见到他那鱼竿顿时眼前一亮,道:“前辈有此法宝,当不可小用。与其灭,不如困。” 缺云子明白他的意思,催元灌入钓竿。鱼线顿作无影,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一拉一拽,登时成捆。 然好景不过片刻,黑衣人隐隐挣脱之势,且邪气有反侵之像。缺云子既要困住他们,又要提防邪气入侵。 很快就出现真元不济,少真无一扫了眼勇王救助的情况。提掌纳元度入其身,解了这边燃眉之急。 缺云子很想道谢,无奈此刻不能分心。 少真无一道:“前辈无需多言,有话待过了此役再谈。” 与此同时,受困三人围攻的红寡妇也察觉到化身被制,平静的眸子终于起了丝丝波澜。 再看即将灭顶的巨峰和烈焰火龙,勾唇一笑间,翻掌擎天,巨峰应声而碎。 捻花弹指,火龙顿息。 而浥轻尘勾动四象琵琶引来的天雷天火,则被她一招祸水东引袭向受困的黑衣人及少真无一、缺云子。 浥轻尘大惊,万不能此时叫缺云子出事。否则素鹤回来,她无法交待。旋即琵琶疾弹,欲将雷火强行吸入体内。 百里流年、菰晚风一招挫败,面上无光。 “妖邪,受死。” 与此同时,天外忽来一箭。 第二百六十九章:我喜欢强的人 惊见天外一箭,不是友军是杀招。 正是奔着浥轻尘而来,危机一刻缇红赶到。本欲出手救人的云行雨,悄然泄去掌心真元继续观摩。 缇红仗剑护在其身边,急道:“楼主,您有没有受伤?” 浥轻尘松了一口气,佯嗔道:“不是让你在客栈待着,你怎么跑过来了?” 缇红俏脸顿黑,道:“奴婢要是再不来,您命都没了。” “不可无礼,回去我再收拾你。”浥轻尘当即怒斥,扬高声调:“你多大能耐?还不退下,有云大哥在此,岂容你造次?” “楼主?”缇红哪儿受得了这个委屈,她又没说错。这姓云的虽是一副高人范儿,可你看看他有出手的意思吗? 还说是百里公子的朋友,她看是仇人才对。不然哪儿有见着朋友钟情之人出事而袖手旁观,这不等于在杀人嘛? 云行雨依旧面无波澜,负手道:“她说的没错,浥姑娘何故斥责?虽是言语不中听,总见得是她一片护主丹心。” 缇红闻言,立即涨红了脸:“谁要你说话,你不开口没人拿你当哑巴。猫哭耗子,假慈悲,伪君子。” 说完,小心翼翼睇向周遭。 这忽来一箭,却不见发箭之人。谁知道,会从什么地方射出第二箭乃至第三箭? 不过说也怪,那一箭虽是看着凶险。然她接下来,才发现上面的力道并无多少。 只是她当时心急救人未曾细想,这会儿想来,忍不住在心里泛起嘀咕 云行雨没有理会,目光投向缠斗的三人。 那一边,首次失利后两人脸上都挂不住。概因他们谁也没有出全力,一个留三分一个藏一手。 俱是指着对方出大力,好自己轻松。 正如上次,两人追出宝德殿。可后来,都是各找借口各回各家。也因此使得红寡妇第一次出手试探失败,屁都没有探出一个。 然这回就不同了,除了文宰还有以素鹤为首代表的宗门众人在一旁盯着。底下还有勇王及侥幸活下百姓。 无论如何,是装不下去。 故两人再掩藏不得,只能动真格。 红寡妇眼一凛,暗道来的正好。不动真格,试不出深浅。不动真格,也彰显不出她八风岛的威风。 顿时提掌怒攻,挟死灭之威降灾劫。 菰晚风同百里流年互照一眼,双掌分化出巨大的火球,看似关怀道:“百里家主若是虚了?可退至菰某身后。” 百里流年眉山怒扬,罡风遍扫四野,直摧的风云流窜,当下单掌擎向红寡妇:“怕是要菰家主失望,若惧死,现在走还来得及。 云天怒涛。” 霎时,一股无匹之力汇成风云,如沧海巨龙腾旋九转,直取敌首。 菰晚风见状亦不甘相让,巨大火球瞬息离手:“难呐。” 红寡妇见状冷笑连连,来的正好。柔荑翻飞,堪堪抵住二人近逼:“接好了。” 一声喝起,威压猛然爆出。可怖的邪气瞬作冰锥,刺破二人防护,眼看就要得手时,各自周身霞光闪耀,将冰锥熔作春水。 “区区微末之能,真当欲海天无人不成?”百里流年擎掌怒攻,一式快一式沉,变化之间皆有莫测之威,又暗合奇能。 与此同时,天地俱感向下一沉。 少真无一脸色急变,腾掌催元奋力往上托举。 浥轻尘忙将雷火之力吸纳体内,守此影响突遭中断。胸口顿受猛击,身形有如落叶飘零萎地。 “楼主。”突来的意外,缇红顾不得暗处冷箭,赶紧接住倒落的身影。 不待他们缓过神,就听得耳畔夺命追魂的声音再度响彻。 “是吗?本座,就欺你们又如何?”红寡妇说罢,阴恻恻的用尾指抹过红唇。 似笑非笑,扬身腾挪后退丈许,复提双掌盖下。 道:“识相的,不如就此臣服。” “休想。”菰晚风一声大吼,提掌直取红寡妇。 三人缠斗,一方独斗两人互为补助。然则红寡妇独则独矣,其身法灵动诡谲。二人联手敌则敌矣,却时时落后,几回险些被暗算。 红寡妇见自己迟迟收拾不来两人,不由的眉心越发紧蹙。遂收起轻视之心,改掌为爪,攻势愈加迅猛。 两人同时提元催掌,一者攻一者掩,进退有序,攻守有方。 交手刹那,强劲罡风震得天摇地晃,星辰无光。 倏然,菰晚风当先察觉到体内真元有异样。一手化解逼杀,一手连封几处大穴。 百里流年见状,运气稍感,同觉不妙。不过,他自持真元浑厚,一点腌臜手段还动不得自己。 然侧眸之间,眸光暗敛下有着看不见的闪烁与隐晦。 红寡妇逼退二人,向后退了些许,手抚血纹蛛道:“现在才知道,晚了。 小红红,杀了他们。” 一声落,血纹蛛忽然变作磨盘大小飞向高空。随即一声嘶鸣,结界轰然破碎。同时束缚黑衣人的缺云子、少真无一来不及撤掌,俱受重创。 二者翻飞,少真无一掺住缺云子踉跄落地。 不及回神之间,勇王等人与民众俱成妖异邪人。一个个双目赤血,利爪如钩,倏张嘴即蛛丝如雨,铺天盖地袭向两人,同时受困的还有浥轻尘主仆。 再一声嘶鸣,百里流年、菰晚风瞬间破防,冷汗涔涔滑落。看向红寡妇时,俱是眸子发寒。 但也不服这口气,提元再催强行把这股不适下压。四目的相交两手互错,旋转腾挪再而击出。 罡风中骤生一把巨剑,劈空斩向血纹蛛。 红寡妇拂袖,十指虚空交错疾弹。如奏一曲无弦之曲,更如亲手肢解一只垂死的猎物。 喝到:“收了他们。” 霎时,血纹蛛蛛丝如瀑,瞬间淹向两人。 云行雨背在身后的手屈指威弹,登时赤刃腾空,呼啸斩断蛛丝,复飞回至他的跟前。 抬手握住刀柄,不见任何花哨动作。刀身忽然暴出数道刀气,只如电光火石一瞬窜向血纹蛛。 那东西虽是畜牲都不算的虫类,然端地是天地造化的奇异宝贝。加之红寡妇培育用心,更是机敏无比。 乍见苗头不对,就想舍了猎物赶紧就红寡妇。 只是它快,刀气更快。饶是红寡妇救的急,登时也叫云行雨削去两条毛爪子。 痛的嗷嗷乱叫,变回本来模样哭唧唧爬到它的专属地。 红寡妇抬手轻抚,心痛滴血。看向云行雨目光彻骨森寒,道:“是个人物,无怪乎能伤本座的小红红。” 也无怪乎,能忍至最后。 再打眼环顾余下等众,除此人之外皆可不惧。 云行雨低眸微觑赤刃,道:“还要再试吗?” “够了。”红寡妇高傲的扬起欣长的颈子,道:“你很强,本座喜欢强的人。 他们,可以活了。” 刚说完,她话锋陡转:“好好珍惜你们为数不多的日子。” 说罢,她咯咯笑着拂袖转身离开。 来的突然,去的也出乎人意料。 等她远去,云行雨收了赤刃,双手倒背降下云头。 缓步行向缺云子、少真无一:“两位,有恙呼?” 缺云子从怀中摸出一只药瓶,自己一粒,少真无一一粒:“这回连累文宰了。” 说罢,将丹药丢进嘴里,当即催元炼化。 少真无一看了眼掌心黑溜溜的丹药,仰头吞吃入复:“有劳。” 云行雨颔首,再看向此时出来善后的九曜楼等人。 小云分开人群,走到云行雨跟前行了一个礼,道:“多谢云仙友援手,这里有封信,夫人要说的话都里面。 奴婢还要去解救众人蛛毒,失陪。” 云行雨接过信,不避不让当场拆开阅读。寥寥数行字,却看得这个面对邪人不改颜色的汉子,有了微不可查的转变。 浥轻尘被缇红搀扶起时,最是那不经意的抬头,刚好瞧见他看完,掌心团出一团明焰将那信焚烧殆尽。 看得她瞳孔微微紧缩,示意缇红带上四象琵琶扶自己走过去。 她这回大意了,也该是这身体不中用。撑不来几个回合,便有如散了架子。害她能为,无法尽展。 缇红不晓得她的心思,还当她家楼主心善。明明是人家见死不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就忙着关心人。 真不晓得百里公子究竟给她家楼主灌了什么迷魂药,效果好的出奇。自己来了不短的时间,从早到晚没他半个影子。 如今出这么大的事,不见人来安慰,反倒是她家楼主先去关怀那个冷心冷肺的混球。 越想越生气,可她又不敢违拗。虽然自打老楼主仙逝,楼主变的愈发陌生。可人突逢大劫,有几个能不变心性,如小姐一般已算难得。 遂心不甘情不愿将人搀扶过去,还没等她开腔,浥轻尘已经抢先截住她的话头,温婉的朝云行雨施了一礼。 道:“多谢云大哥救命之恩。” 云行雨散去掌心明焰,扫向缇红怀中的四象琵琶,道:“没有我,你一样可以脱险。” 至宝护住,这是本能。 若有意外,除非系假。 浥轻尘双颊微窘,低眉垂眼间更显一丝柔情,道:“云大哥客气,轻尘学艺不精,有负爹爹厚望。” 侧眸对缇红道:“还不与云大哥谢过?” 缇红杏眼溜圆,支支吾吾道谢的话就是说不出口。她越急脸越涨的通红,憋了半晌也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气的干脆背过身,才悻悻的道:“谢了。” “不必。” “……”什么人啊?好好说句话,会死吗? 浥轻尘掩袖急咳,一捧温热灼痛肌肤,白着嘴唇道:“失礼了,方才见云大哥烧毁书信,可是素鹤……出事了?” “为何会是他出事?” “他与忘忧非是一般交情,同行至今他从未有过无言之行。现在却整日不见其人,连寂人也不知去向,云大哥还要瞒着轻尘不成?” 言下之意,便是他们帮着素鹤有事瞒她,而素鹤和忘忧亦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经她从中撮合,九曜楼的人前来送信合情合理。 “你之所言不无道理,然云某既无内情何来相告?浥姑娘如此话语,是不信在下?还是,不信他?” “我……” 第二百七十章:谁在作……多情? 人生什么话最难回答? 是对方心平气和与你说着轻飘飘的话,而你却无力回答。 浥轻尘现在,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云行雨这话,可算是砸中她的痛点。信吗?事实是,这还真是个微妙的话题。她不能说信,因为信的话便不会有之前的言语。 若说不信,则无疑是在扇自己的脸。 既是不信,何必故作深情? 如此一来,岂不是告诉对方自己有问题。 缇红侧眸,狐疑的看向自家楼主。非是她多心,她家楼主不是很爱百里公子吗?这么简单的问题,一句话的事,为何要犹豫? 而且,楼主是真的越来越古怪了。 以前提起百里公子,双眸能柔成水。眼下提及,却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恨意纠缠。 但很快那丝恨意会消失的很彻底,快的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她的多想。 思及此,她不忍出言道:“楼主……” 浥轻尘回过神,知道是自己失态了。抬袖抹掉唇上血迹,苦笑道:“我没事,只是如今祸事重重,又得邪人现身。 他一日不见,我总是放心不下。” 说罢,又虚弱的咳了几声。 恰如枝头上半开的花朵,风一吹,花瓣颤颤巍巍,端的是惹人生怜。况且她之容貌身段本就是拔尖,这股子柔弱更是好看的紧。 缇红闻言,顿时顾不得刚才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赶紧上前把人掺住,心疼万分道:“楼主,您这又是何苦。” 姑娘家家,还是一楼之主,没名没分的跟着他百里素鹤跑南跑北,他一个大男人,还有同伴,你还怕他死哪儿不成? 浥轻尘垂眸婉转,轻拍她的手背道:“你不懂。” 语罢,抬眸同云行雨道:“是轻尘思虑不周,出言不当,还请云大哥念我一片忧思不与计较。 我这伤有些麻烦,就先回客栈了。” 云行雨颔首,道:“路上小心。” “嗯。”浥轻尘轻轻点头,递了个眼神给缇红,主仆两瞬作流光一道消失。 而在此时,头顶白烟缭绕的缺云子与少真无一双双从疗伤中醒来。不得不说,缺云子虽然平日醉生梦死看着不靠谱,但他的丹药也有他的独到之处。 少真无一撤了真元,拱手朝他拜谢再谢云行雨护持之情。 缺云子大咧咧摆手道:“小意思,小意思,喜欢老头子再送你几颗,不收钱。” “多谢!”少真无一也不矫情,当下干脆认了。 “拿着,收好。”说着,缺云子从袖袋里真摸出一只瓷瓶,在身上擦了擦才放到他手里。 道:“小丫头,近来可好?” 少真无一抱拳还礼,道:“劳前辈关怀,一切安好。” “那就好。”提起碎玉人,他还是忍不住一阵唏嘘。多好的丫头,可以遇错了人。 抬眸看看四下哀嚎狂喊的民众,眉山微微蹙起。 “前辈有答案了?”少真无一收好瓷瓶,觑着眼前一幕幕问道。 “文宰不也早有腹案?”缺云子回眸一挑,眼角是掩不去的风霜落寞。欲海天,当真是没有退路了。 要说勇王还是命好的,小云出来首先就把他们的毒解了,人恢复清明之后,一个个都是对生死的胆战心惊。 想想被蛛毒控制做出的种种,不免一阵阵后怕。 连他们自己,都不知何时着了对方的道。 朝少真无一遥报一拳,然后带着众人开始帮助小云安抚民众,加入救人大队。 少真无一看看缺云子、云行雨,拱手作礼道:“吾失陪了。” “嗯。” “去吧去吧。”缺云子摆手赶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要去干嘛。 转身同云行雨道:“走吧,咱们路上边走边说,这里有人出面想来也不想你我废什么事儿。” “云某正有此意。” 拂袖间,两人是催云代步。 只不过,去的方向并不是望云客栈,而是徐徐间来到城在江边,也是当初素鹤困杀不明者的地方。 夜风习习,撩拨万物。 缺云子先开口道:“老弟观察许久,可有发现?” “圣手是指什么?” “都有。” “此女应是该换容貌的红寡妇。”天下间能将血纹蛛用到如此境界的,她算是一个。 “那鹤小子说的……” “圣手已有结果,不是吗?” “……唉” “此事暂且不提,云某需暂离王城,余下诸事便由圣手受累。” “累是肯定累,你此行大概需要多长时间?”缺云子抠着鸡窝头,有些头大。 “天亮之前赶回。” “成,一晚上的时间就是捅破天也再没别的花样。红寡妇既允了短时间太平,想来近期不会再有什么动作,我们要提防的在往后。 眼下要乱,也是咱们自己里面乱。”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脚步道:“你对那一只箭有什么看法?” 看架势,分明是直奔浥轻尘。 可是,一箭过后便再无动静。若是取命,这与理不合。 若不是取命,为何又要针对浥轻尘而来? 难道,仅仅为了警告? 云行雨站在江边,任晚风扑打周身,荡起衣袂飘飘:“这一箭射的巧妙,箭随风行,气随风散。 待到箭至眼前,射箭之人附着在箭上气息也刚好散尽。” 缺云子一听这话,顿时老大不快,道:“连你也看不出端倪?” 云行雨失声笑了笑,双手背在一起道:“在下也是普通人。” “……”缺云子眼角抽搐,差点失手拽下自己的头发。 真的是,老头子信你个鬼。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他相信九曜楼的人找上门不会是闲得慌,既然有信又不直言,定然是极私密之事,所以他不问为什么。 然一来一往,所费时长且先不论。就目下局势而言,动与不动都存在风险。 “就现在。” “你不回去看一下?”浥轻尘那边虽然伤的不轻,以其根基修为而言,她这般做,显然有言过其实之嫌。 云行雨道:“口子收的太紧,藏住的尾巴要怎么跑出来?” 紧接着,不等缺云子反应,他丢下这番话就那么踏风而去。 缺云子倒是很想骂骂咧咧数一顿,一个二个都跑了,竟欺负他这把老骨头。 抱怨归抱怨,回头还是拎起衣摆别在腰间,然后颠颠儿往城内跑。 经过城门口时,守城的小兵正聚在一起讨论九曜楼一仗,如百里流年、菰晚风如何神勇,力斗邪人。又有宰如何守护百姓,更有向来不出事的疏星楼在危机面前,怎样挺身而出。 “啧……说的还真好听。”缺云子喃喃啐了一句,加快脚步往客栈赶。 同一时间,浥轻尘以疗伤为由支开缇红,让其在外面守着。 实则早施妙计,弄了个假的坐在房里。自己则是跑到一处密林,不等她靠近,暗处利箭破空而至,啸动山川。 浥轻尘不闪不避,任由利箭贴着面颊擦过。瞬间娇好的脸蛋,渗出丝丝殷红。 “火气这么大?是我没有好好疼你吗?” “站住,再向前一步,下一箭要的就是你的命。” 黑暗中,一声女儿家的怒斥,成功让浥轻尘止步。但她似乎也没有就此退回的打算,抬手从伤口上取来一撮温热,淡然的在指尖搓揉。 那模样,既好看又莫名透着一丝魅惑。 道:“别紧张,我就是过来跟你道谢。百里素鹤已经离开王城,我如果料的不差,他应该是为了去找御魂门解印人。 你去告诉她,别让到嘴的肉跑了。 到那时,我可不听你们诉苦。 走了。” 暗中的人没有回答,微凉的夜风却让她嘴角慢慢扬起。 送走该走的人,剩下的事儿就好办的多。铺垫了这么久,也是该热闹热闹。 然而,她没走几步,忽来的痛感险些让她窒息。捂着心口,勉强走到一棵树下,背靠倏杆,疼得香汗淋漓。 低声咒骂道:“该死,都这么久了,还不死心吗?” 说着,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孤独,喘吁吁道:“放心,你的身体我帮你用。你的男人,我帮你爱。 等到哪天我们鸳鸯锦被翻成浪时,我会给你个机会亲眼见证。” 话音落时,心似乎痛的更加厉害。好看的眸子登时盛满死寂以及难以言喻的痛,泪水就那么夺眶而出。 但是浥轻尘不在意,或者现在掌控这俱身体的人,并不在意。她仍是噙着笑,肆意的笑,眼神有多悲痛,她笑的就有多动人。 过了片刻,心口的疼痛已经散去。眼底悲伤也已经荡然无存,她知道自己这回又赢了。 顿时擦了眼泪,疾疾往回赶。 待她走后,红寡妇拥着受伤的血纹蛛缓步从树后转出来,言语甚是轻佻又不怀好意的道:“小红红,看来事情越来越有意思呐。” 自己本来是打算回寂寞召回虫子、常帶子共同商议,拟订攻城后续。不料行到一半发现一点有意思的东西,遂停下脚步多听一耳。 没想到,还真是有个大惊喜。 看来,她之前的猜测没有错。要是这样,那接下来的事情她可是期待的紧。 血纹蛛明显对这些没兴趣,它现在只心疼自己两只爪子。那个万恶的男人居然招呼都不打,上来就削。得亏自己机灵,不然可不就当场交待了。 红寡妇与它心意相通,岂有不知它什么心思。挑眉轻抚,道:“想报仇?” “废话。”血纹蛛气的想刨两爪子,但是看看自己的断肢处,登时呕的吐血。没它十张八张皮子,这火气下不来。 虽然臭男人皮囊不如女子美味,可修为高的人不一样。味道纵然差一筹,然功效却非普通仙者能比。 今夜若是把那两个男人拿下,足可自己饱餐一顿,能耐亦可突飞猛进。 偏偏那个男人早不出手晚不出手,赶在它要得逞时横插一杠,坏自己好事。 “放心,有人比你更想除掉他。” 红寡妇看了眼浥轻尘消失的地方,似笑非笑的卷起一阵飓风,并借着风势为之无踪。 呵呵,人啊…… 第二百七十一章:忘忧的下落 夜,注定是漫长而又热闹的。 缇红守在门口,耳楼上楼下喧哗不停。不知自己一心守卫的房内主人早已离开,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换回本尊。 她有自己的心思,但愈想愈觉得满是大逆不道。小姐纵有出格之处,却不是自己一介下人可以置喙。 况且,这些都是自己的猜测。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小姐有问题前,一切都做不得数。 不过此时的她,远不知自己已是与狼共舞,一只脚已成黄泉人。 浥轻尘回到房内,做了一番调息。将一身的伤疗至八成,留两分以待人。放开神识稍加感应,知晓缺云子、云行雨还没有回来。 遂决定往抚灵阁走一遭,出了这档子事儿,不见人来,必是等着自己上门。 木门被吱呀一声打开,缇红惊喜的转过身,道:“小姐,您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饿不饿,奴婢去给你做点吃的。” 一瞬间,见到小姐平安的喜悦冲走了她先前的烦恼。 浥轻尘抬手拉住她,笑道:“何必麻烦,我还有事需要出去一趟,你替我等大家回来。” 缇红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容颜,心里百感交集,浓厚的负罪感深深的将她淹没。 她,真是该死…… “怎么呢?为何不说话?”浥轻尘打趣的微微抬眸,却在笑意底下掩藏一层看不见的杀机。 只待这丫头露出丝毫端倪,便将之结果。 好在,缇红摇头道:“没什么,奴婢只是心疼小姐。老楼主在时,小姐几曾需要自己奔波? 可如今,却是什么都是小姐自己来。” 而且,还出力不讨好,邀月峰上就没两个理解的。要不是栖圣君坐镇,早就乱了。 浥轻尘将她一言一行皆收入眼底,确定她没有异心,这才不动声色泄掉杀机。 转而安抚道:“我既为爹爹的女儿,做这一切本就是分所当为。你要真心疼你家小姐,就给我好好留在客栈。 免得大家回来了,谁也找不到谁。” “小姐不等缺前辈和百里公子回来吗?”说这话时,她有意避开了云行雨。可见,还在恼恨九曜楼前他的见死不救。 话音刚落,就听见楼下有客人陆陆续续上来。 “唉,你们听说了吗?据说邪人已经出现,而且还和三大家主在九曜楼外面狠狠打了一场。” “是呢是呢,我也听说了,据说大殿下也遭了暗算,得亏小云姑娘带着楼里的人给大伙儿解毒。” “可不是,要说这邪人也是真的强。三大家主联手,居然都挡不住,我要是有这份能耐,那是死也甘愿。” 主仆两侧耳倾听,浥轻尘递了一个眼神,缇红立马识趣的闪进房里,并迅速把门关上。 随着木门刚关上,就听见几人脚步声转过拐角,向里面慢不经心行去。 缇红压低声道:“小姐?” “嘘……听听他们说什么?”浥轻尘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很快,又有人道:“诶?不对啊?” “有什么不对?” “三大家主联手挡不住,那邪人是怎么退的?有这本事不趁早斩尽,难道还要敌人生根发芽,壮大点么?” “咦,你小子果然喝酒喝糊涂了,听消息都只听一半。三大家主联手不敌那是要护住大家平安,不然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喘气儿?” “好哥哥,我错了还不行么。三大家主我也敬佩,没有看轻的意思。你快给我说说,是哪个英雄把邪人赶跑了?” 那人一听,有些得瑟的道:“嘿嘿嘿,我跟你说啊,听说这回来的不止三大家主,大殿下等。 还有一个大美人儿,喏……就和咱们住一层楼。” “哦……莫非是浥姑娘?” “对啦对啦。” “嘶,浥轻尘竟然有这等修为?” “想什么?我是说浥姑娘也去帮忙了,赶走邪人的是另外一个。” “你的意思,这人大家都认识?” “当然,我跟你们说你们出去就可劲儿吹吧。咱们有机会跟这样的大人物住进同一家客栈,多少人想羡慕还羡慕不来。” “嘿嘿嘿,有理有理,你说的有理。” “走走走,兄弟几个都去我房里,我给你们详细说……” 再往后,主仆两就没怎么细听了。但两人面色都不太好,缇红不喜欢那人提及小姐时语气轻佻,更不喜欢他言语中对某人的推崇。 那就是见死不救的卑鄙小人,呸……伪君子。 “一群鼠目寸光之辈,小姐您不用和他们置气。” 浥轻尘蹙起眉头,道:“我不是气这个。” “那您是?” “先不管了,缺前辈他们回来就说我去抚灵阁拜访陈验师,晚些自会回来。” “奴婢晓得。” “嗯,等我。” 谁料,她刚走不久,缺云子就趿着草鞋敲开房门。 缇红连忙见礼,侧身相让。 缺云子摆手婉拒,道:“坐就免了,老头子来看看浥丫头伤势怎样?你家楼主人呢?” “小姐的伤已无大碍,人去抚灵阁拜访陈验师,稍晚便归。” “抚灵阁?她找陈留做什么?”还是这个点儿上? “缇红不知,小姐一直在追查老楼主被害真相。听闻抚灵阁勘验之术颇有门道,想来小姐便是为此而去。” “也罢,想来栖老头没把你召回去,应也是有所准备,丫头的安危应是不要担心。 既然如此,老头子就不操这份闲心。我看你今晚也受惊不轻,好好儿歇着,我先回了。” “恭送前辈。”对他,缇红还是很尊重。礼数周全,样样到位。 “不用不用,几步的路,我自去即可。” 缺云子谢绝了缇红,两手倒背在身后,半是驼背的回到自己房里。 缇红在他走后,把门关好,兀自坐在灯下发呆。幽幽烛火,摇曳闪烁,亦如她那颗飘忽又煎熬的心。 诚然如缺云子所言,自己虽则是私出但也是栖圣君默许。否则以自己的能为,如何能破得了结界走下邀月峰? 另外,暗处保护小姐的人同样都在。只不过他们受命,不到性命危机关头不许现身,以免被小姐发现,坏了小姐大事儿。 可是左思右想,现在的小姐总给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这种感觉或许来自小姐本身,又或者是来自对疏星楼未来的担忧。 总之,她现在很迷茫…… 而浥轻尘走在通往抚灵阁的小径上,凉风吹的她此刻心头格外清明。受正主影响,她直到目下才算完全掌握这俱身体。 她很清楚,接下所有的事情必须加快进行。素鹤已经对自己起疑,缺云子、云行雨素来与他同出一气,显然无需多言。 照此下去,摊牌只在早晚。 可自己目的才开始,岂能轻易放过。 陈留早早支开灾佘,守在入口迎接来人。 “验师亲迎,倒叫轻尘受宠若惊了。” “浥楼主今夜大出风头,想来明日人人皆知阁下大名。陈某厚颜得些便宜,亲自迎接也是应该的。” “验师说笑了,咱们还是说说别的。比如,验师对今夜发生的一切有什么看法? 是单独针对欲海天?还是有备而来,别有所图。” 陈留闻言,失声轻笑,不疾不徐道:“自是两者皆全。” “何以见得?” “邪人意图染指欲海天并非一朝一夕,既入宝地自不会空手而回。再者,来都来了,岂会是闲来之笔,有备而不图,阁下觉得有这可能吗?” 浥轻尘盯着他,仔细打量许久才自嘴角绽放一抹好看的弧度,道:“当然没有。 但不知验师对此可有应对之策,也好叫轻尘防范一二。” “浥楼主此话,是在拿陈某寻开心?陈某一介整日与死尸打交道的粗人,哪有什么济世救人的胸怀?如何教得了阁下?” 陈留笑笑说完,就着丝丝清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验师过谦了。”浥轻尘心知肚明,却也没有揪着话题不放,改口淡然问到:“青蛇涧的事儿,有眉目了?” 说是问青蛇涧,其实是拐着弯问禧园和少真府附近这两桩。陈留不是痴人,自然也是心里明白。 漫步向前,沉声道:“眉目虽有,然差了至关紧要的一桩,若浥楼主有法子证明邪人能使出悯殊剑息,那么此事将是板上钉钉,百里公子届时自可从中摘出,浥楼主的大仇亦可得报。” “说什么我的大仇可报,难道验师就不想知道小周庄的真凶?” 她的这话说的很随性,就如同闲话家常。今天天晴,还是明天下雨,一点儿都看不出有啥特别。 然就这样一句话,生生让陈留惊出一身冷汗,暗提真元驱散这股不适,才强自镇定道:“陈某之事,不过一桩一件。 论及重要,焉能与浥楼主相较?” 浥轻尘颔首,道:“都是人命关天,哪有轻重之分。” 陈留垂眸一瞬,风抚过境,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宛如有人低吟浅唱,曲声悲鸣哀泣。 风停,则所有都荡然无存。 “浥楼主言之有理,但不知如何证明百里公子以外还有人可以拥有另一把悯殊剑?” “无。” “如此,事情岂不难办?”陈留狐疑的睇了一眼,他不信作为能在疏星楼一难能逃出升天的人,会没有关于真正持有悯殊剑杀人行凶的线索。 然浥轻尘自路旁捻起一朵白色的小花苞,独有的香气瞬间钻入其间幽幽萦绕。 令闻香的人,不自觉停下脚步。 把花放在指间反复把玩,直至花苞忽而凋零,这才撒手道:“这便是黄泉引路花的味道?” 陈留道:“一点生前执念,三把未了冤债,才会有魂魄心甘情愿过来跨过生死……走向彼岸。” “说的也是,总是有利驱使,才会让人不顾一切。” “所以呢?” “什么?” “忘忧的下落。” “陈某不曾前往九曜楼观战,如何能得知此女下落?” “那这朵花怎么解释?” 说着,浥轻尘从袖袋里一朵似开未开的白色花骨朵。 陈留见状,登时僵在原地。 这…… 第二百七十二章:伏在暗处的人 面对白色花骨朵,陈留心知是抵赖不过去,低沉又轻蔑的笑声在风中慢慢渗透一草一木。 道:“浥楼主楼主去过了?” “凑巧经过,能让邪人看上的女子,想来定有过人之处。否则,楼里那么姑娘为何独独掳走她? 而且事后,就没有见到她的踪迹。 若说二者没有关联,岂不可笑?” 见陈留默不作声,她接着婉转道来:“所以,是什么让验师去了而又不现身?而又是什么人,可以让验师留下这朵白花儿? 别说什么不小心落在现场,我相信真对上邪人,验师必也有一合之力。不会毫无还手,便拱手将如此要物落在现场。” 陈留默了许久,忽的缓缓击掌道:“不愧是浥楼主,话既然说到这份上,陈某再隐瞒也意思。 实不相瞒,现场……陈某是去过。 花儿,也是陈某所留。” “何故?” “不留一朵花儿,陈某怎么请浥楼主登门?” “你是故意的?” “别生气,咱们既然是合作关系。浥楼主总也得给点诚意不是?当然,浥楼主要杀死陈某很简单。 但陈某既然敢邀请浥楼主过来,就没想过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他这话说的闲庭信步,好似在谈别人家的事儿,使得浥轻尘不由驻足对其刮目相看。 前几次交手,还当他是知情识趣晓得轻重的人。没想到是自己看轻了对方,一个与死人为伍的莽夫竟也有丁点血性。 看来,是前次自己把人逼急了。 笑道:“多大的事儿,何至于验师死不离口?不知验师想知道什么?但说无妨,轻尘定然知无不言。” 陈留是个内心有自己骄傲的人,可以伏低做小,但把他当泥人捏,恕难从命。 这里面记着前次的过节自然是有一部分因素,更多的则是他有他的所求。 与虎谋皮,总得拿出一点能够吸引虎的诱饵。事虽危险,然事成以后他将获得极大的成功。 冒些些风险,它也是值得。 这点,他清楚,浥轻尘同样清楚。 但见他道:“无他,陈某只想知道浥楼主是怎样看待忘忧此女?” 是情敌?还是对敌,亦或其他…… 闻言,浥轻尘微微挑眉,转眸道:“很重要?” “不重要,但陈某想知道自己合作的是人还是头狼。” “那验师希望轻尘是哪一者?” “自是前者,陈某只是普通人,并无驱狼的本领。” 浥轻尘道:“验师很实诚,轻尘合当释出一二诚意。以私论情,我与她自是水火不容。 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我看上的人,岂容他人惦记?” “若以公而论,又当如何?” “忘忧背后非邪即魔,疏星楼虽是隐世之流然分属欲海天子民。如需匡扶正义铲除邪佞,疏星楼不会退居人后。” 陈留听罢面上不表,心内发出感叹。 如果不是他对浥轻尘有一定了解,他可能真的会信,也很有可能被“坦诚”“直率”所感动。 他和大殿下一开始的怀疑是对的,这女的果然有问题。只不知她的隐藏,百里素鹤那边又知晓几分? 为免叫她看出端倪,陈留压下思绪,继续娓娓而道:“浥楼主的诚意,陈某看到了。” 浥轻尘信步而道:“那验师现在可以告知忘忧的下落?” 然而给她的答案仍是不知二字,顿时引来其不快。连带说话都夹上三分威胁:“验师这是要戏耍轻尘?” 陈留带着她小径漫步,兜兜转转始终不往客厅,只在周遭密林兜来转去。 道:“陈某说的是实言,我到之时确曾看到忘忧被这人甩开,但其下落则是陈某追之不及。” “什么意思?”以陈留的手段断不会追不上一个忘忧,除非,暗处还有人插手? “如浥楼主所想,陈某当时确想擒下此女,以证小周庄之事儿。但正当陈某想要动手时,陈某……让人制住,无法动弹。 试问,如此情形陈某要如何得知其下落。”说罢,目光不避不讳看向这个赏心悦目的女人。 比起她怀疑自己,他更怀疑那暗处射出的一箭。 别人或许好满,但他修炼慧眼虽未至大成,然与眼力方面仍有几分心得。那箭外实内虚,唬人可以要命不行。 而且在缇红挡下发箭之后,再无第二箭,怎不叫人生疑? 浥轻尘在他眼中似是看到了一片波澜壮阔,然风浪过后一切又平静如初。略作沉默,道:“验师可有头绪?” 她不敢轻易猜测究竟是谁,因为当时藏在暗处不止一人。便是九曜楼内,那也是卧虎藏龙,只出了一众打杂小厮加一个使唤丫头。 真正的高手,仍是稳坐钓鱼台。 另外一个云行雨已经令她很意外,在其显露出峥嵘时,她更不能轻举妄动。 “对方很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这话,他没有撒谎。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怀疑浥轻尘。甚至,怀疑两者是不是有关联? 说到这里,又绕回了先前的问题。 她与忘忧是否有干系…… “呵。”浥轻尘忽的一扬袖,侧首看向别处笑道:“还真是越来越越棘手。” 陈留默默观察,一一记在心底,耳听语落,一声长叹点头附和。 “是啊……” 另一头,三大家主同时进宫面见弦不樾,宝德殿上气氛更是肃杀低沉。尤其在得知勇王遭了暗算,静的着实骇人。 殿上百里流年、菰晚风各执一词,俱把此事责任推到对方头上,言对方种种不是。 弦不樾越听越头大,老大一时唤不回,王城百姓需要安抚。老二、老三自上次万隆城回来,便像换了个人。 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闲散王。 差杨允传老四,却是迟迟没有消息。 然这边事情争论尚未有个答案,那边少真府出了状况,三味托人给宫里递了一封信,少真无一看罢没多久便弦不樾告罪,先回去料理诸事儿。 争执的两人顿时各自心怀鬼胎,而能让少真无一不顾现情丢下欲海天不管,无非几种可能。 但无论是那种,都是他们愿意乐见其成。 百里流年两手搭在腰带上,冷眼直觑菰晚风,透着一股摄人的阴狠,话却是对弦不樾所说:“主上也看到了,邪人防不胜防非是监察天司失利。 文宰既然有事先行,此事不如我们延后再议。臣要先回监察天司,调派人手肃清欲海天隐患。 还望主上,成全。” 菰晚风见状,不失时机拱手上前道:“臣虽无大能,愿举微末之为助主上与大殿下安抚百姓,处理善后之事儿。” 话音一落,气氛又是跌至冰点。 百里流年杀气有如实质,化作巨手狠狠拍向菰晚风,欲将其就地格杀,以绝后患。 菰晚风亦不相让,周身罡气顿行,把一个巨手登时击的四分五裂,末了更是挑衅的掸去身上尘埃。 气的百里流年目眦欲裂,纳掌催元欲好好教训一下对方什么叫天高地厚,什么叫天威不可犯。 却在关键时刻,被弦不樾叫停。 “两位家主,非常时期当以大局为重。” “哼。”百里流年回眸,深深看了眼弦不樾,随即甩袖而去。 倒不是他有多少忠君爱主之心,而是现在还不是弦不樾下台的时候。 他走以后,菰晚风整个人开始春风得意起来。好在,他还知道收敛几分。漂亮的话说了,漂亮的事儿当然也要意思意思。 弯腰拱手,微微抬眸上挑道:“主上,那臣就先下去了。” 弦不樾单手挥退,送走这几个难缠的鬼神,望着空荡死寂的大殿别不是一番滋味。 本打算去南薇宫找玉南薇质问,后来想想,此事纵使她是知情,也是算准自己会过去,想问出有利的答案,几乎不可能。 于是打道回到灵婺园,提笔给各大宗门都去了一封信。大意是邪人以进入王城,值此生死危机唇亡齿寒之际,还望大家能携手共进,共度难关。 信去的很快,然回信却是漫长。 看着桌上的代表时间的沙漏,他从未觉得时间是如此难熬和磨人。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割肉,不会死但很疼。 这种期盼好似看不到头,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过了许久,随着杨允的到来,气氛方被打破。 弦不樾放下笔,起身张望,可惜没有看到他想见的人,顿时有些落寞的道:“他还是不肯来?” 杨允上前作礼,叹息道:“四殿下有事脱不开身,待他忙完自会体谅主上的苦心。” “你就别安慰孤了。”弦不樾离开案前,经过杨允时道:“他都忙些什么了?” 什么事能比得了欲海天存亡?比得了自己兄弟遭人暗算? 杨允小心跟上,边走边道:“主上也知晓,今夜之事盖因邪人闯入九曜楼掳走忘忧,进而引发了这一切动荡。” “确实如此。” “大殿下传来消息,除了一部分民众伤亡外,其他损失都还好。唯独作为事情起因的忘忧不见了踪影,九曜楼业以派出人手追查,然眼下尚无有用消息回复。” “不见了?” 听到这话,弦不樾倏然驻足回头,电光火石间,似有不好的预感席卷而来。 如果是九曜楼都找不到人,那么说明事情真的严重了。一时间,他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杨允心疼主子,比之很多人他清楚弦不樾压力多重。然身为天主,从没有没有抱怨过一句,唯恨自己能为有限,无法将豺狼驱逐。 垂首,默了默,道:“是,根据暗卫回报,当时还有高手藏匿暗处。正因如此,九曜楼没有第一时间擒回忘忧,致使其有机会逃脱。 不过大殿下有封信转交主上,说主上看了当能暂且宽心。 主上不妨先将此信读完,然后我们再做计议。” 说罢,从袖袋取出信双手举过头顶,恭敬奉上。 弦不樾接过看罢,眉头不见松散愈见紧蹙,将信叠好重新塞回信封,神色凝重道:“找人尝试进入小桐流域,一探虚实。” 杨允猛然抬头,道:“主上要救被俘之人?” 第二百七十三章:有事要禀 提及小桐流域,此事便是一把横在弦不樾心上的尖刀。事发至今已有数日,每日无不是如烈火烹油般煎熬。 他想救,无奈他的人冲不破监察天司的督察。几次下来,人马折损不提,反而更加助张了多方气焰。 敛了敛思绪,岔开话题道:“可知文宰离开的原因?” 杨允知他不愿在小桐流域一事上过多言语,遂以袖遮挡悄悄给暗处的侍卫打了手势,让人先去把事儿办了。 低眸垂首道:“据传,是府上那位小鱼儿姑娘不见了。” “是她?” 弦不樾语气中难掩讶异,自他与少真无一相识以来。还不曾见其为谁如此紧张过,值此多难之际,沉迷儿女情长。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偏偏还是菰晚风的养女。 杨允微微抬眸,道:“主上是担心文宰英雄气短,难过美人关?” 然弦不樾默了片刻,坚定的道:“孤信他。” 又道:“南薇宫有什么动静?” 出这么大的事儿,有太多的事情可以作为。 “并无动静,只有早先让碧云往御花园找了些新奇的花儿打发时间,便一直歇在寝殿。 便是院中,都不长走动。” “可有找过老四联系?” “无。” 杨允顿了顿,将思绪稍捋:“娘娘心系魔界,与咱们面和心不和,撕破只在早晚。 虽则如此,四殿下是娘娘亲子,常言虎毒三分待子有情,娘娘再如何行事应不至于把四殿下拖入这趟浑水。 否则一旦两境条约作废,四殿下将何以安身?”欲海天,魔界,两境茫茫而不得入。 弦不樾脚步沉沉,叹息道:“你不懂她。” 如果不是两人立场不同,他其实很欣赏她。因为她的身上有很多男儿不能企及的野心与能力,以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杨允看着他,喉头微微涌动,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有些事,旁人确实不懂。 毕竟,人家是夫妻…… 夜,在这一晚显得格外漫长。却让那些喜欢暗中活动的特别喜悦,如此良机委实难遇。 且不提少真无回到府上如何震怒,也不说碎玉人待在槿院不出,为何会突然离开? 单说忘忧自红寡妇手中脱身后,便一路隐匿踪迹穿州过城进入小桐流域。找到照红妆所在的城主府,等了许久才等到青蚨姗姗来迟。 “见过姑娘。”忘忧欠身作礼,虽然衣衫凌乱,血迹点点,仍是遮不住她散发出来的美。 青蚨不喜她,尤其上次在九曜楼自己被几个庸俗之辈揩了油水,这厮只再旁边瞧热闹后,便愈发的厌恶。 冷眼道:“随我来。” “是。” 忘忧知道自己的小命如今还攥在人家手里,亦步亦趋小心跟随,有再多的不甘都一一吞入腹中。 假如,她和青蚨起了冲突?她毫不怀疑,死的那个一定是自己。倒不是她多舍不得死,而她不甘心就那么窝囊的死。 不过,只要想到当日青蚨被几个臭男人毛手毛脚,她心情瞬间就好受很多。 任你本事再高再得意,遇到一群无赖还不是束手无策?什么清高,什么贞洁,都他娘的是狗屎。 两人的心思也算得上心照不宣,彼此看不上对方。有机会,都会出手把对方做掉。 行了一段不是很长但曲折的路,不是九湾十八拐也是三进五绕。让忘忧不得不感叹,做人做仙,都得做人上人,仙上仙,这样才会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屈着自己。 说来,也算她来的巧。刚好遇上花中影、雨酥儿为了剩下的俘虏杀与不杀前来请示,她们已经和天地堂、四正盟对峙了好几天。 每天所杀俘虏一日多过一日,起初对面还有点反应。待过两三天,人头落地亦不见眨眼。 如此看,是打定主意弃这批俘虏不顾。那再留着这些人,便无多大用处。 养仙人不费粮食,但是费灵气。 与其让他们苟活残喘,不如尽早杀之除尽。也好和对面兵对兵,王对王干一场。 照红妆看着手上界主让人送来的书信,纤纤玉指将信纸慢慢折叠,倚在软榻上万种风情的道:“先留他几日,到时候再杀不迟。” 待那时,想来有人也该到小桐流域境内,哼,她就不信对方不上钩。 花中影眉头微皱,片刻后恭敬领命而退:“是。” 雨酥儿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把玩披帛,见花中影如此,心下顿时多少不是滋味。 共事至今,几历生死。 有些事情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但就这回斩杀俘虏而言,她是站花中影的。 突然,她转颜轻笑,给照红妆斟了一杯茶,柔媚多情的递上:“魔子何故不让我们姐妹现在一鼓作气,将那群废物都杀了呢? 留着,不是还要破费人力去看守。杀了,不是一劳永逸? 咱们,还可以趁势一路攻城破敌,夺下沿路要塞。” 正说着,屋外传来青蚨递话:“魔子,溪芫求见。” 照红妆接过她的茶,如醉似痴,眼神半是迷离的看向她,吐气如兰道:“乖,你们先下去。” 不该问的别问,这样才能长命。 雨酥儿顿时如坠冰窖,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提起裙摆手忙脚乱走到花中影身后。 花中影没有多言,只是眸光暗敛以后,便同照红妆作礼离开。 雨酥儿捂着心口仍是心有余悸,跟在后面心思更是千回百转。与青蚨、忘忧错身之际,难得没有语带机锋。 甚至,一句话都提。 青蚨并不专注这些,眼角余光轻撇,一个二个都不好东西。自然,她这话是针对某人,不包括花中影。 照红妆对此恍若未闻,将茶被放在鼻尖细嗅,甚是着迷道:“此时找来,你是事成了? 还是,失败了?” 忘忧听见问自己,越过青蚨盈盈作礼,吸气道:“溪芫有一事不明,特来像姐姐请教。” 说罢,眸光微微上挑,用余光忖量照红妆的反应,一丝一毫,都不愿错过。 照红妆品了一口茶,暗自冷哼。果然是个轻骨头,才多久没敲打,这胆子倒是愈发大了。 红唇轻启,不轻不重道:“怎么?妹妹就是这般来请教?” 话音一落,眼角丢了个眼神给青蚨,让她先去外面守着。 青蚨自是不愿,但她不会违背魔子。觑了眼忘忧,便悄悄退下。 待她走后,忘忧才大着胆子悻悻道:“让姐姐见笑,来的匆忙,失礼之处,还望姐姐勿怪!” 照红妆依旧眉眼懒抬,远不如她前次那么待人。前次,至少她能看出自己还有价值,有可用之处。然眼下,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使得她本就不安的心,凭添无数惶恐。 终究,自己也要成为弃子吗…… 念头刚起,便听见森冷之语,令她脚下顿作瘫软,勉强才能让自己不失态。 却见照红妆猛的一掀眼皮,美目杀机凛凛,看的忘忧肌骨生寒,忍不住脚步踉跄后退。 想要抓点什么支撑自己,一通摸索才发现自己无处可依。 “同本座耍心眼?你是真的考虑好了吗?” 闻言,忘忧普通跪在地上,颤声道:“溪芫不敢,姐姐误会溪芫了。” “是吗?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出的九曜楼,又是如何在眼下躲过多方耳目进入的小桐流域?” “我……” “本座知她三人与你有再造之恩,你心向他们,本座理解。可你叛了心,忘了是谁给你生路,这……就怨不得本座不念过往。” “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妹妹实在不知。”忘忧越说越心急,冷汗大颗大颗滑落。 不明白明明是自己来讨个说法,却变成了跪地求饶小命不保的那个? “哼?还同本座装算?你以为你是怎么出的九曜楼?你以为她在你身上留下气息本座不知? 红寡妇无利不起早,哪会儿好心帮你脱身? 除非,你是她抛出的饵……” 霎时,一席话瞬间把忘忧浇的透心凉。 怎会?怎会…… “哼哼,是否要说不会?她的出现只是巧合?只是恰好如了你的意,让你有机会脱身离开九曜楼?” “我……”忘忧几次想要反驳,然张嘴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穆然间,她似乎明白为何对方动了杀机。 原来,原来……从始至终,谁也没有把她当人看。棋子,弃子也。何况,还是双面?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太多太多。忽然间,仿佛生死都不在那么重要,仇也显得可笑。 她这一生,难道终期然只是个被人抛弃的命运吗? 哪怕,自己也是实实在在替人卖命,与人谋事。 “怎么?无话可说呢?你千里迢迢而来,听命红寡妇,想来也不是跪着让本座欣赏你的花容月貌。” 说罢,拂袖坐起,挥手间气劲成刃,瞬间在那张好看的脸上划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血水伴随小黑虫一股脑涌出,使得好好一张美人脸蛋儿,变的狰狞可怖。 而那些个小黑虫惧于照红妆威压,根本不敢动弹,任凭血水将它们冲刷而下也没有爬回去修复伤口。 落地的黑虫,更是被忽起的魔焰化作飞灰。 使得虫子那边心头一凛,丢下万隆城威威邪军,跑去找红寡妇商议。 忘忧伏在地上,半晌才颤颤的抬起头,小心翼翼将一缕碎发别在耳后,卑微祈怜道:“姐姐真的错怪溪芫了,这都是邪人离间之计。 溪芫,绝无背叛之心。” 照红妆笑笑,轻蔑的将茶搁在一旁:“哦?” “是,溪芫此来确有要事。即便红寡妇不出手,溪芫也是要来的。 只是,只是……不知何故,她是怎么得知我欲前来的心思。” 这话,忘忧越说声越低,讲到最后不仔细,几乎听不到。 然照红妆,眼神愈发肃杀。 娇斥道:“愚蠢。” “你之脏腑皆是他们所造,要知你心思,很难吗?连这都不懂,本座现在开始怀疑,你替本座办事究竟尽了几分心力? 还是说,你从未想过要尽力?” 这话无疑是道催命符,逼的忘忧一个激灵,登时醒过来。不想现在,那就得先保命。 无论如何,先活着离开。 忙叩首道:“溪芫不敢,溪芫确有要事禀报,姐姐容禀。” “说。”说错一个字,本座便要你尸骨无存。 忘忧抬眸,咽了咽口水道:“素鹤,素鹤似乎知道我不是真溪芫了。” “什么?” 第二百七十四章:意外的重逢 声肃肃,音乍冷。 迫得忘忧大气难喘头难抬,只能战战兢兢匍匐在地上,头触冰冷的地面才让自己保留一丝清明。 脑海中将思绪快速捋过,低声道:“王城近来又添人命,受害者俱都被剥去脸皮,且最重要的一点……现场有悯殊剑息。” 照红妆闻言,玉足搭在软榻上,人斜斜一倚半支云鬓,冷冷道:“那你该做的,不是趁机剪除百里素鹤? 此时此刻跑到本座这儿,是想表明什么呢? 你的不忠? 还是,你的无能?” 忘忧压下不适,勉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道:“溪芫有罪,未能识破邪人诡计。但这都是后话,姐姐若要治罪,还请听溪芫把话说完。” 她当然不能说是自己露了马脚被素鹤觉出端倪,但也不能说的此事自己完全没干系。否则,以其多疑性子必然生疑。 眼珠滴溜转悠道:“溪芫本欲坐观其成,怎奈他找上门反咬一口说人溪芫所杀。 溪芫不欲替其顶罪,遂与他争执分辨,无意中……无意中……” “无意什么?是你拒不承认还是你多嘴?”照红妆语气,倏然变的阴鸷莫测,让人寒从心起。 尤其最后两字,更如弯刀扎进体内。 冷汗涔涔自忘忧额头低落,浸湿地面无声无息。 “姐姐英明,不用溪芫多说便知详情。那厮见我矢口否认,便说是狡辩。还说,还说天下间能复刻悯殊剑息的唯有溪芫。 我……我当时情急,便……便否认了……” 再往下,便没了生息。 屋子里很静,静的两人似乎连呼吸都不曾有。 然忘忧知道自己的答案到手了,同时她也知道了一件更可怕的事儿。一个,关于杀害前疏星楼主的真凶。 如果说素鹤没撒谎,那么真凶是谁,便一目了然。 只是,她不明白照红妆为何要费尽心思针对和要除掉百里素鹤?或者说,照红妆是真心要对方死? 这不禁令她心生疑惑,奈何旦夕之间容不得多想。 照红妆眸光一凝,肃杀的目光几乎能把她冻结在原地,缓缓起身道:“所以,你告诉他你不会是吗?” 倏然,忘忧只觉有一只大手紧紧扼住自己咽喉,将她自地上点点提起,凭她双足乱蹬,挣不开一丝半豪。 痛苦喊到:“姐……姐,饶……饶命,溪……溪芫不是故意的,是……是……是百里素鹤态度,太……太过恶劣,这……这才……” “这才什么?” 声一冷,忘忧人也被甩至角落,半晌不得爬起,只惊慌的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道:“他说……他说,溪芫时至今日仍不知错,他后悔这一巴掌打的太晚。” “他打你呢?” “是。” 说着,忘忧怯生生抬起满是血污狰狞的脸,微梗着颈子任其打量,如同闭目等死一般。 照红看到她这张脸,穆然想起当初赠其觅香蝶的情景。那时自己也是这般惴惴不安,唯恐那人拒绝。 可惜,他虽不曾拒绝却转手给了她人。 委实,可恶…… 突然,她收了通身威压。小黑虫如蒙大赦,急急爬回伤口,须臾间俏脸完好如初。 忘忧又惊又喜,正待叩头谢恩。被其横来一句话打断,顿时不敢再有动作。 “还不洗净颜色,是要污浊本座双目不成?” 几乎没有温度的话,落在忘忧耳朵里则成了天籁。她知道,自己赌赢了,至少暂时不用死。 忙用衣袖擦了血污,而后摇身便是一袭袅袅轻纱,分外婀娜。 两手搭在腰间,屈膝行礼道:“多谢姐姐宽怀。” “你该知道自己还能活着,是因为什么?” “溪芫明白。” “此回本座可既往不咎,但你活罪难饶,本座要你尽快回到九曜楼,别让一枝春觉出端倪。” 听到这话,忘忧忘了自己此刻还需要保持行礼的姿势,起身道:“夫人?为何?” 好在照红妆似乎无意跟她计较,淡淡撇过一眼后,道:“日日待在其中,还需要本座解释?” “……”忘忧登时被噎的不轻,只能讪讪赔笑。 诸多言语,化作腹诽。 她自然晓得一枝春不是简单人物,但她想问的是,为何要忌惮对方。按说九曜楼一介风月场所,不是醉生梦死便是纸醉金迷。 理论上,应该和魔界的目标没有冲突。 那么,照红妆在顾虑什么? 而照红妆莲步轻移,走到主位上缓缓坐下,睥睨道:“还不速去?” “是。”忘忧作礼欲退,却造一股暗劲猛的被扫出门外。 刚好遇着青蚨从拐角走出,霎时抱着胳膊悻悻颔首离开。 青蚨侧眸,眼角余光微凝,随后举步入内:“魔子动怒了?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既已暴露,便无多余价值。 照红妆冲其招手,待之徐徐上前软畏己足时,才俯身前倾抚摸如玉赛雪的秀颊:“一枚将死之棋仍有其余价,不可浪费。” “魔子的意思是?”要行动了吗? 这几天,与其说她们是叫天地堂和四正盟还有一个叫墨如渊的阻在此处,不如说,她们在静待时机。 等一个合适的契机,方能名正言顺开打而不受条约限制。 难道是公主那边…… 想到这里,她不禁抬眸,想从其眼中找出答案。 然不待她问,纤纤玉指已经抵在自己唇上。微凉的触感,伴随一股柔玉异香窜入鼻腔,令人一刹之间心神荡漾。 “嘘,此事你与本座心知即可。传令花中影,让她和雨酥儿继续做足势绊住欲海天这批人马。 本座要是料得不差,哼……少不得要与老熟人,共襄盛举。”说罢,眼中寒光又透着妩媚肆意,也是对目标的势在必得。 青蚨微垂眼帘,不与之直视,低吟道:“魔子是指她此次出现,实则系红寡妇授意?” “八风岛的情况早就不容乐观,当初咱们血祭小桐流域百万仙者实际亦不过杯水车薪。 解得了一时之渴,解不了根本问题。” 顿了顿,收回玉指背靠座椅,道:“如不是百里素鹤在万隆城横插一手,坏了三邪原本计划,想来那时便该与咱们双管齐下,拿下王城,进而分攻各派。 欲海天,早该易主,双日同天。” 青蚨诧异挑眉,都道素鹤此前马失前蹄,用兵不精。沿路城池门户大开,置王城与险境。更让三邪计谋得逞,端掉了御魂门。 就连解印人,也被逼近日现身。 怎么看,素鹤此人有能为然不足为惧。 没想到,事实竟是…… 照红妆摊手,那杯被她搁置的茶出现在其掌心,浅酌一口,余温不改,闭目沉醉道:“永远小瞧任何一个人,他之能为非你能测度。 你以为,他这前少主是当来玩的?” “本座一身本事虽可翻手为云覆手雨,然比之中禅天的司幽,本座仍是不够看。 百里素鹤若非死劫重修归来,想将他逼迫至此,难啊。” “魔子对他很了解?”不是寻常敌对了解,而是超乎其上。 照红妆轻嗅茶香,似是迷离道:“毕生宿敌,如何不解?” 这……青蚨不是很明白,她是魔子登上魔子之位,才被选来近身伺候。关于其过往,则是来历成谜谁也不曾探得一二。 当初魔子找来林卯夫妇,也曾提及对方乃是自己宿敌,不是她亡便是他杀,故层层布计,要其身败名裂,生不得生死不得死。 一切看似恨之入骨,却总觉哪里不对劲。偏偏线有千条,可惜抓不住关键的那根。 见她不语,照红妆眸启一线,嘴角含笑带春:“你是本座中意之人,当不可令本座失望才是。” 青蚨回神,恭敬道:“是。” 又问:“若是传令花中影,需令其坚持多久?” 时间若是过长,难保对方不起疑。加之墨如渊背后是春秋翰墨,一旦真的交恶,春秋翰墨必不会坐视其不管。到那时,情况恐对我方不利。 “快了,你将本座的话带给花中影,她自会知晓如何办。 倒是你,此事办完替本座去趟大慈宫,看界主有何示下?” 说白了,就是什么都准备妥当,只待上面发话。讲是走一趟,其实就是问何时可以动手。 这点,青蚨跟了那么久,自是看的清楚。 旋即起身,作礼而退。 待其走后,照红妆也化作一道青烟不知飞往何妨。 反而是忘忧,自离开便愈想愈不得平。此时叫自己回去,无疑是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吸引所有目光。 红寡妇在王城闹出偌大动静,也没给自己留过活路。顺自己心意来到小桐流域,不过是祸水东引。 使众人目光不单只聚焦在她,更聚焦在自己,乃至小桐流域。可谓,一石多鸟。 但不管如何,自己都是那个可有可无随时可以因为需要而被舍弃的棋子。讲生死,不过看自己还有没有可用价值。 此时若回去,莫说王城不会放过,九曜楼更不会放过。一个小云尚且探不到底,何况是那个爱钱如命的一枝春。 正想的入神,忽听熟悉之语传来。 令她原本忧愁纷乱的心豁然出现一道亮光,缓缓坚定。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有些日子不见的林卯。他本不是甘居人下之人,如今虽是天地堂副堂主,然终是屈居萧老四之下。 两人共事算得上面和心不和,彼此利用。他坐惯了主位,哪儿容得时时刻刻低人一头。 虽然无人言语,但他自己过不了那道坎儿。而且,他会答应萧老四提议,为的就是眼前的女人。 林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从遇上忘忧开始。他就是不在是从前那个他,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让他如此有征服欲。 尤其这个女人一心惦记别的男人,这更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忘忧转身,举手投足有如娇花照水,盈盈一礼道:“许久不见,阁下如今意气风发,想来是别有一番功业。 小女子,在此恭喜了。” 这话便像一根针,瞬间戳到林卯心底。过去的痛,顷刻被掀了个底朝天。什么功业?不就是提醒他风光再好,也是屈人之下。 顿时上前二话不说,将人打横抱起。 惊的忘忧连声娇呼,用力拍打。 “啊……放开,你放开……” “不放。” 第二百七十五章:不识故人香 “你要做什么?还不快快把小女子放下,大庭广众休得胡来?” 如莺啼的娇喝,惹的男人仰天大笑却又带着势在必得。 “哈哈哈……笑话,荒郊野岭,孤男寡女,哪儿来的广众。”说着,看着怀里挣扎的女人,猛的一口咬住其肩。 血腥味儿瞬间弥漫至舌尖,顶上脑门。 也引得忘忧呼痛不止,这男人莫不是疯了,冲她撒什么狠? 蹙眉低呼:“好痛。” 林卯松开牙关,将人抱着便密林深处走,道:“你既不是贞洁烈妇,我也非正人君子,在此野地做对野鸳鸯,倒也合适。” 忘忧闻言,珠泪盈盈,泪珠滚儿不落,让人瞧了格外的我见犹怜。 殊不知,其环顾在林卯脖子后的玉手,却是暗藏杀机。 指尖轻触其肌肤,细小黑虫已经攒聚成针,只待一声令下,顷刻便能叫其付出代价。 正当她要下手时,林卯似有所觉,直言不讳道:“怎么?想杀我?” 说完,冷笑着将人往草丛用力一抛,忘忧被摔了个头昏脑胀,屁股生疼。 原本含而不坠的泪珠,登时滚滚二下,真真是梨花带雨百媚娇。 “阁下说的哪里话?忘忧岂是那种人?” 哪知,她话音刚落,那厢林卯裤腰带管不住,提起家伙儿便办事。饶是她现在也是久经风月的人,仍是被此举臊的面子里子都没了。 本想推开,却在转念间换成了曲意奉承。 就着绿木掩映杂草铺垫,两人真就天为床地为被,颠鸾倒凤不知为何物。 事后,林卯拥着怀中的女人心满意足道:“老子就喜欢你这小样儿,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倒是实诚的很。” 忘忧嗔了他一眼,娇羞妩媚的坐起,一边以指代梳整理散乱的秀发,一边垂眸道:“死相,你这样?尊夫人知道吗?” 林卯倏然面色转寒,一把擒住其皓腕,厉声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忘忧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随后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腕小心揉捏,不悦的侧过身道:“小女子是谁?阁下难道不清楚? 这上上下下,有哪里是你没看过的? 讲这话,你也不嫌亏心?” 说罢,直接背过身,兀自生闷气。 “我……抱歉,林某一时失态,请勿见怪。” “讲这些有什么用?本以为与阁下千里相逢,乃属天定缘分。不曾想,原来阁下从不曾心里有过小女子。 罢了,也合该是小女子痴心妄想。 身在风尘,如何还能觅得良人? 你我就此作别,他日相逢亦不相识。” “你这是做什么?林某只不过说错话,怎就要老死不相往来?” 林卯起身,拽住忘忧顺势往怀里一带,佳人便这么跌进胸膛,霎时软玉温香。 “那你还怀疑小女子?”忘忧不依,含羞带怯。 “……”林卯自知理亏,当然不能和她说老婆是被自己当祭品送了出去,如今早就尸骨不存。 而且,也是为了迎她出阴山湖。 忘忧在心底冷笑,好你个林卯,果然是无情无义背信之辈。如今美人在怪,就忘了当初是谁陪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软言软语道:“算了,是英雄哪个没有三妻四妾?你就是真放不下尊夫人,我也认命与你做个小。 谁让,我与你有缘呢?” “当真?”林卯喜出望外,顿时手扶忘忧仔细打量,生怕自己听错,狐疑道:“可林某听闻,你不是很喜欢百里素鹤?怎会,想嫁林某?” 不怪他多疑,天上掉馅饼也得有个理由。何况她之前为了百里素鹤,闹出的风流债也不少。 忘忧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小女子若说,我只是奉命而为,你信吗?” 忽然,林卯回想起百妙峰,算起来他们也算曾经共事一主。以照红妆对百里素鹤的执着,确实极有这个可能。 但他也不相信忘忧口中鬼扯的缘分,活的久了什么样儿人没见过。何况区区美人计,只不过明知对方有所图,他还是选择答应。 因为,什么男人的骄傲不允许他退缩。退了,就等于承认自己不如百里素鹤。他可以比不过任何人,独百里素鹤不行。 这是一手毁了他所有的罪魁祸首,包括女人。 遂低头笑出声,道:“信。” 一字信,可谓暧昧非常。 然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各取所需,各达目的。 林卯还是很疑惑,道:“你不在九曜楼,怎会至此?” 忘忧将一身穿戴都整理好,才不紧不慢道:“三言两语说不清,你只要知道我以后是你的人就成。” 见林卯不为所动,挑眉道:“怎么?你现在是天地堂的副堂主,就容不得我这烟花之地的女子随侍在侧?” 闻言,林卯大步上前道:“岂会。” 忘忧满意的依偎其肩头,不会最好。 这样,接下来的事情才好办。 回到天地堂,对于她出现,萧老四挺意外。旋即想到王城传来的消息,顿时觉得也可以理解。 只是此时找上林卯,看来这个女人图谋不小。 命令侍从上好茶,客套道:“仙子驾临,真是令萧某这草堂蓬荜生辉。” 又看向林卯道:“林兄此举,可是好事将近?” 说罢,目光落在二人紧扣的十指上。 林卯不否认,睇眼忘忧,得意之中又暗杂挑衅道:“从今往后,她就是林某的女人。想来萧兄不会介意咱们堂里,多一个人。” 萧老四含笑如风,抬手道:“萧某恭喜林兄尚且嫌慢,介意二字从何说起? 弟妹,快快入座用茶。 否则,萧某这兄弟怕是要怪再下失礼。” 忘忧还礼:“多谢萧君。” 然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林卯身上,颇有夫唱妇随的架势。 萧老四碰了个软钉子,暗道这女人果然有些意思。既然要做戏,他也不介意奉陪。 四下寂寂,他打趣道:“林兄既然带弟妹回来,不知何时把这喜酒办了。连日的紧绷,也好借二位喜气沾沾光。” 成亲? 那是不可能的,充其量不过就是一个征服的过程。娶妻拜天地,则是万万不可能。 至于为什么?首先他从未想过要给名分,再者说到成亲他总是想起被他亲手推上独阴桥的女人。 不是后悔愧疚,而是那女人总如厉鬼般纠缠不休。 忘忧到底是与他做了长久夫妻,只他眉眼一动,便知他心里想的什么。从前如果不是自己眼瞎,当早该看清他的为人。 红唇微勾之间,善解人意的替其解释道:“萧君此话,可是拿忘忧比那凡俗女子?需要这个俗名,才能拴住自己男人么?” 话音一落,更是掩嘴偷笑,模样万种风情。 林卯不喜她这娼门卖笑做派,登时眉山不悦,呛声道:“来此,便是为了告诉萧兄一声。如今话以带到,我二人也该回去了。” 萧老四从座而起,缓步走向两人道:“愚兄恭祝二位百年好合,请!” 林卯牵着忘忧的手猛然攥紧,他们是仙,说百年好合岂不是咒他们情缘不得善果? 哪知,他还未发作,萧老四先开腔道:“看萧某这嘴,不会说话。该打,该打,该祝二位早生贵子才是。” 这话一出,两人脸色都黑了。 萧老四却仿佛没看见,仍是笑笑将送出门口。并嘱咐侍从,今晚设宴替忘忧接风洗尘。 二人互看过后,双双选择了隐忍。 只是等回到住处,忘忧的枕边风可谓是吹的风生水起。 饶是林卯心中早有定见,也被她说的是怒火中烧,五脏遭焚。 忘忧见他心智开始动摇,将人连拉带拽勾在自己石榴裙下,人如水蛇般妖娆的缠将上来。 道:“你不是想知道小女子为何会出现在小桐流域吗?我现在就来告诉你,我来是找魔子。” 林卯被她撩拨的心痒难耐,很快反客为主,翻身而上,道:“既是为她而来,那你事情办完为何不离开? 莫不是,有心等我……” “咯咯咯,小女子倒是想念阁下的能力。只不过,可惜不是。” “你……” “不怕告诉你,我来此找魔子不假,与你有缘也是真。” “是吗?” 显然,这话是没有说服力的。 忘忧当然也知道,一边极力取悦林卯,一边娓娓道来:“在,小女子问之前,想和阁下讨句实话。” “什么话?” “阁下……可想杀了魔子?” “你……”林卯乍听此言,顿时惊的什么兴致都化作乌有。随意抓起散落的衣服,将自己收拾干净,穿戴整齐后就准备走人。 忘忧侧身而座,尽显娇好身段,道:“怎么?林斋主就这点胆量,还是说已经屈膝惯了?” “你……”林卯一身狠戾,骤然掌催真元,一只灵气实化的大手紧紧扼住其咽喉,将人自床上半吊提起来,完全不念丁点欢好情谊。 也不管,此刻是否玉体横陈。 逼问道:“你想要说什么?” 林斋主,已经是一个渐渐被人淡忘的称呼。 逢人只会呼他,林副堂主。 忘忧勾唇浅笑,示意林卯先放了自己。待得了自由,方幽幽吐出几个字:“杀了她。” “你……” 林卯惊得面色猛变,看看左右背过身,怒斥道:“我看是你活的不耐烦,忘了死字怎么写?” 忘忧却不慌不乱,勾起一件薄纱拢在娇躯,施施然的拾起地上的衣物一件件重新穿上,包括那件被擦至皱皱巴巴的。 眸色不改道:“是活的不耐烦,如果不是,怎会走上这条路? 你可知为了活,小女子经历了什么?” “什么?” “不着急。”忘忧伸出一指在他的后背随意游走,直至腰际方才罢手,道:“待你我成功那日,小女子必告知阁下前因……后果。” 听到这里,林卯没来由一阵不快。但他并没有往心里去,而是问到:“你有计划?” 忘忧低头捋着青丝,道:“小女子从某地而来,知晓些许阁下不知的事情。” “何事?” “附耳过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何不诛之? 佳人娓娓而道,林卯听完登时目露狐疑:“你的意思是……” 他不敢往下想,但倘若为真,此心便忍不住再度活泛起来。 忘忧笑笑的从后面绕至其胸前,青葱玉指肆意游动,道:“此事你知我知,想那萧老四必然也有自己的手段得知。毕竟,人家曾经也是不少仙者眼中的红人。 论消息手段,自然比一百个你强。” 说着,也不管林卯脸色是否变黑,仍是自顾自道:“小女子虽是初来乍到,倒也算有几分眼力。 阁下与其屈人之下,不如索性一朝为王?” “哼,你倒是敢说。” 林卯一把揪住其后脑勺的青丝,使得人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看向自己。 忘忧并不恼,而是拿手轻轻隔开,自其掌中脱离:“诶,这有何不敢。事到如今,如不趁机一搏,难道要等她们将你我斩杀殆尽吗? 咯咯咯,小女子素来惜命。要死,也得死的我乐意。 想来阁下,也不另外。” “好胆量。”林卯抓了袖摆,擦拭刚才那只手,一点一点透着漫不经心,挑眉道:“如此看,姑娘也是早有准备,铁了心要给自己找条活路?” “当然。”忘忧傲然道:“但不知,阁下有没有这个胆儿?” 林卯动作一顿,道:“你欲如何?” “小女子……”忘忧故意稍停,侧眸看了眼外面,意有所指道:“这个。” 说罢,柔荑悄悄比了一个做掉的手势。 林卯蹙眉,他自然懂得忘忧言外之意指的是什么。只是,这样做会不会太贸然? 而且,目下天地堂都是萧老四的人。自己单人匹马要夺权,岂非妄想。 道:“容林某考虑。” 忘忧闻言,抬手抚上被揪乱的青丝,略做整理道:“看来,是小女子高估了阁下的雄心。 既如此,前面就当小女子没说。 往后,你做你的副堂主,小女子……安心做你的女人。” “只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若哪天,阁下的人头要是被人摘走,就别怪小女子找下家。 毕竟,小女子只是个女人。老话说的好,女人命就是田螺心,吃了上家吃下家。 阁下要是没了,小女子总得找人过日子不是?” 林卯被呛的脸黑,这是自己还没死呢,就想着怎么留后路。心也是有够黑够毒,不过他喜欢。 谁让他就跟着了魔似的,她的一举一动落在眼里都是风情。 咬牙低呼:“休想。” “那就看阁下的诚意咯。”说罢,走过林卯身边,打算回床上继续躺。然脚步刚迈开,突然停下道:“友情提示,阁下要努力活过今天喲。” 她这话一出,林卯身上气压低的吓死人。 甫出庭院,便惊动了暗杀之人。不得已,只得先回去找萧老四复命。 萧老四听罢,让来人先下去。既然已经打草惊蛇,贸然动手已非合适时机。 可若是不除,他日恐遭其反咬。 溯回之算是跟他较久的老人,甚是能揣测其意,道:“萧君何须如此有忧愁,待那曾三元打听消息回来,咱们不是正好来个借刀杀人。 既不用脏了自己的手,还能让他们鹬蚌相争,咱们渔翁得利。” 萧老四起身,一杆长箫被他玩的滴溜转,两手背在身后道:“好主意。” 话音刚落,就见曾三元急急忙忙跑回来。 “见过堂主,见过溯仙友。” 随后,一揖到底,可谓卑微至极。 要说曾三元呢,曾经虽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派宗主,但去到哪里不是吆五喝六,前呼后拥,一堆讨好? 自打在无生门吃了亏后,他就怀疑自己是不是霉神附体。 做啥啥不行,虽然混了个小队长,可他活的还不如他手底下的有底气。 说穿了,天地堂是萧老四的私有物。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自己无论如何都是外人。 但有了无生门一事,旁人也不敢收留自己,他又怕出去被人一不小心杀了,想想,还不如抱着眼前。 至于面子,它值几个钱? 笑嘻嘻的抬起头,拱手讨好道:“萧君,好消息。” 溯回之惯是看不惯他那副嘴脸,撇嘴道:“是那两个魔女不杀俘虏?还是对面投降?” 曾三元满腔热情,眨眼凉了三分,摸摸鼻尖,定定心,继续端起标准的笑容道:“溯仙友真会开玩笑,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对咱们,肯定是好消息。” 溯回之还想顶他两句,被萧老四一个眼神止住,识趣的往后稍退。 但见萧老四拿起长箫轻轻的打在其肩头,一下一下,敲的曾三元是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不小心触了霉头。 “萧……萧……” “说吧,有什么好消息?” 曾三元瞥眼肩头的长箫,伸出两根手指想将其挪开,却被萧老四差点一萧压个骨折。 只能双手抱拳,哀哀求饶:“萧、萧君手下留情,我我这就说,这就说。” 闻言,萧老四这才满意把长箫挪开。做他的人可以,但别和他抖机灵。他这人啥都好,就是不得有人拿自己当傻子。 “我们的人今天出去,意外发现魔子不在小桐流域,连带那个叫青蚨的魔女也不知去向。” 溯回之听了半晌,疑惑道:“你的意思是,小桐流域现今只有花中影和雨酥儿坐镇?” 说罢,登时了然的看向萧老四,萧君,我们的机会来了。 萧老四没有理,而是继续把玩长箫,任它在指尖悠悠旋转,道:“依三元之意,我们当如何决之?” 曾三元干巴巴咽了口唾沫星子,想退又不敢退,只能硬着头皮说:“依曾某浅见,当然趁此机会攻破小桐流域防护,然后干掉两个臭娘……娘们儿。” “如何破?” 额……眨眼的功夫,曾三元已是冷汗涔涔。他能想到怎么破?无非就是有能为打前头,自己跟在后面摇旗助威,顶多捡个小漏。 可是让自己说怎么破?怎么破?那还不如杀了他来的快。 忽然,他想起之前听四正盟的人谈及当初在白葫芦山曾结一厉害阵法,险些叫群芳台娘们全军覆没。 这般厉害阵法不用,更待何时? 想到这里,他顿时来了精神,开始一通连说带比划。 萧老四静静的听着,也不打断他。直到他说完说的口干舌燥时,才好心提醒道:“五岳凶狱阵威力确实不凡不假,且不说咱们能不能找其五个修为旗鼓相当之人,但有一条。” “什么?”曾三元木讷的眨眨眼,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隔壁的消息不准,这是诓自己的? 萧老四懒得跟他解释,递个眼神给溯回之,你来说。 溯回之会意,得意的看向曾三元:“五岳凶狱是白葫芦山的护山杀阵,能懂布阵和操控的只有前主事亘辞。 只可惜,此人经白葫芦山一役心灰意冷。如今,早已退隐。 真如曾仙友说以此阵引敌入瓮,不说花中影雨酥儿会不会上当,单说找到亘辞,便是大海捞针。 曾仙友是拿我们开玩笑呢?还是同我们闹着玩儿?” “我……”曾三元想解释,可碰上溯回之的咄咄逼人,立马怂的跟孙子似的。凭的对方怎么言语难听,他也是打了左脸送上右脸。 而溯回之又冷笑道:“等到曾仙友找到人,只怕咱们这儿黄花菜都凉了吧?” “我……三元不敢,我是觉得大好机会不用,岂不可惜?”他看看溯回之,又看看萧老四,显然萧老四没有帮忙解围的意思。 一时,他只能继续笑,笑的脸上肌肉都僵作一团,还在拼命笑。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萧老四看敲打的差不多,上前替曾三元整理衣襟,一边整理一边道:“三元有心,萧某看在眼里。 机会是好机会,不过还需从长计议。 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 “多谢萧君!”曾三元就差感激涕零,可算是放过了自己。 一出草堂,呲溜不见了人影。 溯回之看向院中,两手拢在袖中,咋舌道:“就这么放他走,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萧老四挑眉,示意溯回之坐下谈话,将长搁在几上,抓了果子在手上闲剥:“不放他去,让你去?” “……我去做什么?”那四正盟,一个个脑袋很石头一样,硬的很。任凭他说破嘴皮,愣是没个反水,反倒助长了他们对扈西河的信任。 说什么扈西河是天选的四正盟盟主,既然天意如此,那扈西河做什么他们都相信这是天意的安排。 再看看自己这边,竟是些吃里扒外背骨货。 萧老四选了一颗白嫩嫩的果肉放进嘴里,笑道:“你不去,我不去,自然得有人去。 有这样的好事,咱们也不能专美人前。一起分享,方显得咱们攻守同盟。” 溯回之回过味,道:“你是想他去做传声虫,然后引四正盟先动,咱们随后打扫战场捡现成的?” “诶,别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叫捡现成,咱们这叫礼让,随后打札保护盟友安全。” “是是是,萧君说的对,是回之失言。该打,该打。” 说完,还真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萧老四等他打完了,才假模假式的喝止道:“看你,多大的事儿,不过是句话,你怎就当了真? 这打的,不是自己啊?” 溯回之摸了摸有些发疼的嘴角,略尴尬的笑道:“是回之失言,这两下挨的不冤。” 顿了顿,又道:“那萧君可有对付林卯的计策?” 一开始,是想借此人为己所用。然时至今日,某人并没有展现其价值。对这样的人,溯回之觉得有必要清理掉。 萧老四笑笑,拍掉沾在手上的汁水,抓起一旁的帕子净手道:“不慌,他有张良计,咱有过墙梯。 一个男人若是被女人牵着走,那就说明他的路到头了。” “什么意思?” “呵,肚皮上的事,自然死也是肚皮解决。” 他林卯再不是当初柳心斋的林卯,如不是答应百里流年要用他做刀对付百里素鹤,他也不会容纳至今。 有些人,捂再久他也是白眼狼。 既然捂不熟,何不诛之? 第二百七十七章:谁是黄雀谁是蝉? 溯回之随他时间久了,慢慢也知道些许不为人知的隐私。 比如,借刀杀人。 能就此除去林卯最好,倘不能去除反而打草惊蛇惊动百里家?似乎,没那么乐观。 不禁有些暗恼自己冲动,连一时之气都容忍不得。 萧老四瞧他一忽儿蹙眉,一忽儿叹气,瞧的有趣,道:“回之,何事如此伤神?” 溯回之道出自己的担忧:“溯某是担心若不能将其一击必杀,恐会坏了那位的大事。” 别看他们现在山高皇帝远,那位要是动手,全死了都不够人家看。 “此事,不难。” “怎么说?”莫不是萧君还有高见未出? “倒也不是你想的那般,引其对上百里素鹤也是那位的意思。左右是他们为一个女人动手,与咱们何干?”又好整以暇的翘起二郎腿,轻捻衣摆随意放下,道:“咱们天地堂,虽非名门世家,然在这乱世之际,也是力擎一片天,何时是那起子小人?” 这话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溯回之暗暗佩服。 拱手道:“那咱们接下来?” “那就看曾仙友口才如何?是否能让你我不必劳苦。” 闻言,溯回之与其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那边不说林卯、忘忧怎样,但曾三元是出了草堂一路躲躲闪闪来到四正盟落脚点。 要说四正盟撇开扈西河为人不谈,其手下虽多是草莽聚集,然相较于萧老四等人而言,则是真正的愿给欲海天抛头颅洒热血。 只不过碍于盟主没发话,个个都卯足性子耐心等。 曾三元也是知道这点,才有意无意与这边接触。 一者筹码不能压在同一处,他得做两手准备。他是个小人物,得为自己活命留筹码。 二者,不拱拱火机会不会自己找上来,尤其是跟在萧老四身边。 半个时辰后,目的达成。遂与其秘密接触之人在树林分开,各自回住处。 对方得了他的消息,果如其所期盼的那般,急找扈西河回报。 “盟主,事情始末便是如此,咱们要动手么?” 扈西河沉吟不语,与花中影、雨酥儿交手至今。对方修为虽不如自己,然却使自己没少吃亏。 这亦代表,事情没他们看到的那么简单。眼下背后还有个实力深不可测魔子照红妆,便是其侍女青蚨亦非易与之辈。 虽则双双不在,看似时机却非良机。 可若不动手,似乎可惜了。 罗旦看出扈西河有所动摇,忙让报讯人先下去,而后拱手道:“盟主,请听罗某一言。” “你说。”扈西河抬眸道。 “咱们与魔界对峙至今,实力悬殊相差自不必细说。对比天地堂一兵不动,四正盟折损非轻。 几翻夜探,均是未能得手。 既未救下诸多仙友,反累弟兄死伤。 如今小桐流域内部虚空,坐镇的魔子照红妆与其心腹侍女青蚨皆不在。如此大好机会,萧老四等人为何弃而不用? 反而是通过曾三元这种摇倒小人将消息透露给咱们? 这中间,还请盟主深思。” 扈西河眉梢微挑,罗旦的意思他懂。自己惦记那份罪者条件不假,但还不至于就让人做刀使。 底下这帮人,要热血要救人他不拦。 可算计算到他头上,未免惹人发笑。 道:“走,去看看咱们这位好盟友可有准备好茶好酒款待。” 说罢,人已无踪。 罗旦抬眸,轻捻衣袖疾步跟上。 须臾的光景,便至草堂上空。 二人径是拂袖飘然而下,堂内萧老四、溯回之双双出来迎人。 “扈盟主,这是什么风儿把你给吹过来了?快快快,里面请坐。二位的到来啊,可是让萧某的草堂增辉不少。”说罢,侧身将人让进堂内。 又对一旁的溯回之道:“回之,扈盟主与罗仙友是贵客,辛苦你亲自为二位奉茶。” 溯回之执礼道:“应该的,溯某这就下去沏茶。” “不必。” 萧老四眼神骤凝,笑道:“扈盟主这是怎么啦?是不是萧某哪里有怠慢之处,若有,萧某这就给阁下个赔不是。” 说罢,还真就像模像样赔了一个礼。 扈西河冷眼打量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的来意?萧君明了,此事要么你我各担一半,否则魔界来犯劳萧君一力擎天。” “这这……这话从何说起,扈盟主可是冤枉死萧某。” “冤枉没冤枉,你我心知肚明。有些话,说穿就没意思。” “这……” 溯回之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曾三元必然已将消息透露给对方。只是不曾想,一心惦念妖境罪者人头的扈西河,居然没有被消息冲昏头。 目下,看来是要拖他们下水。 顿时在心里将其骂的狗血淋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骂归骂,眼看扈西河咄咄逼人,仍是赶忙跳出来劝和:“扈盟主有话好好说,万事咱们都有商量。 两位不妨进屋稍坐,也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以表心意。再者,天地堂人员虽寡,但也总有些许人来人往。 这要是被瞧见,总归不好。” 萧老四堆满一脸笑道:“是啊,扈盟主你看……” 罗旦见状,与扈西河四目相对,随后眼帘微垂,示意同意。 扈西河虽然自负了一辈子,也没两个好友。然经历了白葫芦山等事,不知不觉间已然对其不同。 渐渐的,对除自己之外的人有了一丝信任。 遂双手倒背,寒着一张脸进入草堂。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顺理成章谈到了攻打小桐流域之事。到底是抓住良机,攻其不备。还是留到晚上,仔细拟订作战方阵? 萧老四主张晚上攻,理由是夜晚人马困乏,最是容易疏忽。 却被扈西河转眼就堵了回去:“哼,萧君就不担心届时魔子与侍女返回?”你是去送死呢?还是想借刀杀人,铲除异己? “那依扈盟主的意思是?” “自然立刻点齐人马,杀他个措手不及。” “……” “萧君不服气?”扈西河说罢,翻掌催元,一团幽冥鬼火般的毒气就那么在其掌心跳动。 霎时,草堂内陷入死寂。 一时间,绕是萧老四平时舌灿莲花,此刻舌头像是被猫叼走了。豆大的汗珠,滑脱鬓角。 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同样,溯回之修为比他还不如,处境更惨。七窍已经开始有黑血慢慢渗出,吓的他敢怒不敢言,唯有双目朝萧老四哀哀求救。 萧老四憋闷不语,然扈西河没那么好的耐心。 催促道:“想好了吗?” “阁下的毒珠不是以毁?”萧老四暗自气的咬牙,本以为当初他毒珠被毁,便是活着也差不多等于残废。 要不是四正盟的人死心塌地跟随保护,实在不足为惧。 想不到竟是自己看走眼了,失算。 扈西河着眼掌中跳跃的毒、气,很美,比之他以前的美多了:“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是吗?” 萧老四显然被噎不轻,暗忖那时怎么没要了你这死毒物的命。论修为自己不济,谈到毒,更没有一战之力。 这厮完全就是耍无赖,强逼自己下水。 无耻,实在太不要脸。 然对上扈西河那阴晴不定的眼神,顿时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_七上八下。再看向溯回之,俨然是半只脚踏进黄泉路。 一咬牙愈发恨急,然面色仍是笑意不改道:“确实,扈盟主洪福齐天非常人能及。若换个人来,只怕未必能得此般天地造化。” “如此说,萧君是同意在下的提议?” 他这话讲无波无澜,叫人瞧不出好歹。硬生生逼迫萧老四做抉择,若可以萧老四定然不从。 奈何此刻势比人强,随着汗珠子滴落,摔的四分五裂,才卸了一身不甘,放低姿态道:“扈盟主有心,天地堂岂有不从。” “那就说定了。”扈西河睇眼罗旦,走。 罗旦随即转身,萧老四急道:“罗仙友且慢。” “有事?”罗旦顿足侧眸。 “容萧君同扈盟主再说两句。”说罢,拱手对扈西河道:“扈盟主,你看这是不是……”要走也把毒给他们解了? 眼看溯回之就要一命归西,自己的压制也到了临界点。如让他这么走了,岂非要他们性命? 扈西河看了看躺地上的人,随后扬手散了毒气,拂袖间一股冷风扫过二人。 等萧老四反应过来,人已经走了很远。追是不可能追的上,即便追上也是送死。 溯回之幽幽醒转,有些不敢置信自己还没死。顿时自地上颤颤巍巍的爬起,走向萧老四:“萧君,我们真的要去?” “不去如何?你有办法?”萧老四自袖中掏出一条锦帕,取来长箫一点点擦拭,末了还放到鼻尖闻了闻。 “没有,但就这么顺了他的意溯某不甘。”溯回之想到自己怎么中招都不知道,顿时比被踩在脚底下还难受。愈想愈气,一拳砸到旁边的几上。 顿时木屑哗啦掉了一地…… 萧老四闻声仅是眼皮颤了颤,随后好似没看见没听见一般,道:“你快些收了怒火,去找趟林卯。 他若不在,你告诉那个女人也成。 就说,咱们稍后要和四正盟联手攻打小桐流域,请他万勿迟到。” “真打?” “不然呢?”萧老四挑眉,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快的让你捉之不急。将手中的长箫反复打量,轻飘飘道:“咱们,没有退路不是吗?” 溯回之一个激灵,突然回过神,摇身换去满身血污,头也不回转出草堂。 他去的不巧,还真如萧君所言林卯不在。 不过,他见到了那个女人。 忘忧倚在纱窗下,淡然假寑:“仙友既来,何不入内?是怕小女子,会吃人吗?” 娇柔的嗓音,如同小蚂蚁一点一点挠人心神。 “传堂主话,稍后我堂将与四正盟联手攻打小桐流域,还请姑娘转告林副堂主。 告辞。” “仙友走的如此急,不怕小女子走漏风声吗?那样,你们可能功亏一篑,未战先败。”忘忧嘴角上扬,好似玩闹般喊到。 溯回之顿足,侧眸道:“林副堂主信得过的人,天地堂没有怀疑的理由。” 说罢,扬长而去。 回到草堂,萧老四已经不知去向。只有那条擦拭长箫的锦帕掉在桌子底下,他有些狐疑,萧君做什么什么时候如此大意了? 便猫腰将那帕子捡起来,却被上面的血渍惊住。 这,莫非是刚才…… 第二百七十八章:变故 草堂 正待溯回之心慌意乱,握着锦帕不知所措忧心迭起时,背后忽然响起萧老四的声音,这一声把沉浸思绪的他,骇的差点魂飞出体。 转身急道:“萧君无碍乎?”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至少,看起来不似作假。 萧老四站在门口睇眼他掌心的帕子,眸色微变但很快被其压下去,道:“不过是压制毒、气时,吃了点暗亏,当不得什么要紧的事。 让你带的话,可带到了?” “嗯”一听正事,溯回之立马收神归位,道:“果不出萧君所料,林卯并不在院中。我去的时候,只有那个叫忘忧的女人独自在屋里静坐。 我见是她,便照萧君吩咐依言而行。” 萧老四不动声色的瞅了眼锦帕,摊开手掌道:“将此物给我吧,到底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方才有事离开,不小心给落在此处,倒让回之你见笑了。” 溯回之一个激灵,忙将锦帕恭恭敬敬双手奉上,有些不自然的笑道:“萧君说的哪里话,若非萧君,恐怕溯回之已成泉下之人。 便是此生为君做牛做马,也是理所应当。” 说罢,垂首不敢与之直视。 内心则是隆隆咚咚,乱七八糟,神思一片错杂。 好死不死让他得知萧君受了暗伤,这不明摆着打脸,知其技不如人?平日里大家心照不宣,然从未有人当面点破。 虽说与四正盟相比,各自成员实力俱在伯仲,可论主事者却是对家更胜一筹。 现在自己好死不死捅了这个马蜂窝,这不是要他命吗? 萧老四也是给人伏低做小过,自然晓得溯回之此刻存的什么念头。他故意迟迟不接,便是有心敲打。 特殊时期,自断臂膀这种事他不会做,但警告则是必要。 如此一来,溯回之就差没直接给跪下去。时间拉长,两条手臂也似挂了数百斤大石,重的他几乎撑不住。 他明白,萧老四动了手脚。也是告诫自己,即便受了暗伤天地堂仍是其说了算。 想通关窍,连忙求饶:“萧……萧君……” “嗯?”萧老四故作走神,拿起锦帕塞回袖中,再扶起近乎半跪的人,假惺惺道:“对不住,你刚才说什么?” 溯回之悻悻一笑,嘴角有些僵硬的道:“没什么,没什么……”话音还没落,又急忙改口:“敢问萧君,接下来需要做何准备?” “通知下去,叫上所有人。咱们,该去和扈大盟主汇合。” 萧老四收回警告,留了个算你识趣的眼神。 然后,拂袖离去。 溯回之一路小跑,追上其步伐,低声道:“那林卯还未回来,现在走会不会有些早?” 万一,对方没按咱们预期发现,咱们岂不是白费心思? 萧老四顿住脚步,提起衣襟轻掸,扫着莫须有的灰尘,低眉垂眼道:“他来不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目的一定会达成。” 闻言,溯回之用力给了自己一巴掌:“溯某明白。” 说罢,疾步踏离草堂。 不久之后,两处人马在鹞子峰并合,随后进逼小桐流域。 而于此同时,身在府中静坐调息的花中影收到一封神秘来信。 信中没有署名,只有简单一句话:天地堂、四正盟联手来袭。 花中影看罢,俏脸寂寒,怒掌将信纸粉碎。 朝门口道:“通知二宫主,备战。” 侍女轻答:“是。” 再然后,便是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然她越想越不对劲,知悉此事的少之又少。消息是如何迅速走漏,而这递信又是? 忽然,她想到了忘忧。来之前彼此曾错身而过,莫不是那时? 可是,很快她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忘忧经过三邪改造确有过人手段不假,然魔子亦非俗子。且青使素来忠心耿耿,断不会纵容这种事情发生。 那到底是谁走漏的消息? 思及此,不由扫了眼地上的碎屑,自言道:“此事机密,他们究竟是如何得知?” 另外,仅凭她二人要挡住此翻连攻,怕还是有些吃力。 别的不讲,单从扈西河近来的小动作便可窥见一二。 毒珠被毁,尚能死里逃生以是难得。短时间内,一而再派人连续不间断试探自己,可见他必是得了造化。派人营救俘虏,目的不在救人,而在试探自己的底线。 倏然,门响三下,侍女朗声道:“禀大宫主,二宫主以在府外等候。” 花中影蹙眉,拂袖卷起青烟将碎屑一并裹走,屋内霎时光洁如镜,不留任何痕迹。 随即门被吱呀推开,刺眼的阳光在这不太冷的天气竟显得有几分灼人。经过侍女时,寒声道:“若有不安分者,就地格杀。” “是。” 话音刚落,又有家丁急急跑来。不用想,也知道是雨酥儿搞得名堂。三天不掀浪,整的世上没人知晓她的存在似的。 一个字,闲。 两个字,作的。 快到跟前时,家丁作礼道:“大宫主,二宫主问您何时启程?小的好去……”禀报。 然他话未说话,便被花中影强行打断:“不用,本宫自己来。” 眸光微侧,心知此时不是计较长短的时候。走漏风声之人,待她稍后回来再处理不迟。 旋即匆匆出门,与雨酥儿汇合。行不多远,便是城楼。 伫立其上,雨酥儿虽是一贯懒散,但瞧得花中影此刻神色不似作假,顿时收了那颗不安骚动的心。 一双柔荑把玩披帛打发时间,滴溜水灵的眸子不住乱转。 忽然,她定睛喊到:“来了。” 说话间,百妖衔香佩已是赫然在手。观其模样是准备随时放出里面的大妖,也好以血前耻。 说起来,也算得她因祸得福,经历了前几次的教训,照红妆有了经验。她死了不打紧。但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味道,不能断。 于是一挥手,便给她悄悄开了小灶。 不能明着给她提修为,但提升住在百妖衔香佩的大妖,就没有问题。 花中影对此装作不知,反手握住墨剑倒背身后。 直至两军逼近,忽的墨剑扬威率先发难。 “黑阳噬月。” 登时阴风刺骨,天光尽掩,墨剑气浪吞吐,威威赫赫,蔽尽天光。 扈西河当下从座而起,扬手接下杀招,厉声道:“几日不见,阁下的墨剑倒使得越发顺手了。” “是吗?”花中影剑招受困及时该攻他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有如蛟龙摆尾,说话间剑鞘虚攻,利剑反手斜刺而上:“比不得阁下造化惊人。” 言下之意,便是指其应该死在白葫芦山,而非苟活之今。 “这还得感谢贵主,否则扈西河焉有此荣幸。” 语罢,掌风叠出,堪堪将墨剑挡在距离脖颈三寸处,顷刻毒气顺剑逼像花中影。 “卑鄙。”花中影柳眉倒竖,眼见此毒非前翻能比。当即毁剑,侧身闪避之间再斩青丝为剑,八剑其出,摧山倒玉柱。 “你也不差。”说话间,挡下其中两把剑,然余下则尽数射向众人。 雨酥儿见机会已道,登时释出百妖衔香佩中的大妖,一时间惨叫声叠起,场景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再不回救,你们的人可就剩不了多少。” 话音落,花中影仗剑快攻,剑式未老又换新招,迫得扈西河疲于应对。 然扈西河看似力疲,实则有意为之,见招拆招,左支右挡:“有心管他人生死,不如先关心自己。” 倏然,他一改至前疲软状态。周身爆出不亚于青蚨的威压,使得花中影一个不查立时重创到地。 好好的佳人,愣是砸的地面烟尘四起。不待她回神,扈西河厉掌擎天,猛然盖下。 花中影抬眸,暗道不好。双手撑地,人霎时翻飞如叶,借着这股力道腾身入云,紧接着掌风交错,使出六梅风犼诀。 立定之间,拂袖为自己撑起护体光罩。 可惜,没几息便碎了。 这时扈西河面色忽变,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然晚了,想要撤掌收回能为已是来不及。 “可恶。” 花中影嘴角噙血,冷冷一笑,身形骤然飘向城内:“多谢了!” 说罢,但见她双手齐扬,小桐流域瞬间包裹在结界之中,而她也顺利回城。 雨酥儿见状,亦是趁他们被百妖吞食时,赶紧退入城中,并召回众妖。 徒留这两方人马死伤惨重,一个个跟斗败的公鸡,灰头土脸。 罗旦一把抹去脸上的血,分不清是大妖的还是自己的,或是同伴的。 冲到扈西河身边,急问:“盟主,发生了什么,为何您刚才?” 扈西河攥紧拳头,竭力克制自己的怒火。然最终还是失败,忽的以奔雷之势一掌击向萧老四。 那萧老四也算反应极快,千钧一发之际,竟拖了溯回之来挡刀。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被定格,然接下来画面则显得太过血腥暴力。 可怜溯回之替其尽心竭力半辈子,没死在敌人手中,却死在自己人手上。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匆匆奔了黄泉。 活下的人也被这幕惊的目瞪口呆,也不知谁先喊的:“杀人了……杀人了……” 萧老四与之最近,免不了被血污溅了一身,回过神抢先道:“扈西河,我敬你是同盟,你杀我老友是何道理?” 扈西河却浑身杀机四溢,提掌紧逼:“他是怎么死的?需要扈某再演示一遍吗?” “你什么意思?”萧老四仗着此刻大伙儿不明真相,继续歪解道:“别忘了,咱们是盟友,回之是死在你的掌下。 谁知道你突然发哪门子疯,有本事你杀了那两个女的,你冲自己人发狠算什么男人?” “是啊,我们都看到了。萧君没有动,是溯回之护主心切自己挡在前面,而你明明知道是他,还痛下杀手,可见是你的不是。” “对啊对啊,这事必须给个说法。不能溯仙友白死,大家说是不是?” “是……” 扈西河斜眸扫萧老四等人,突然笑了:“哈……哈哈…… 萧老四,咱们走着瞧。” 说罢,冲四正盟仅活下的十人道:“咱们走,从此再不管正道之事。他人之死,与我何干?” “走。” 第二百七十九章:同类 不说扈西河率四正盟与萧老四决裂后发生何事,但在他们走后,天地堂也打道回府。 他们事先得了溯回之吩咐,战的时候不可尽全力,有事出三分即可。余下的火力,就让四正盟的人去担。 四正盟的修为比他们整体高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差点死绝。 所以说人生在世,光凭一腔热血是成不了事,关键得还有脑子。 回到草堂,就见林卯抱着忘忧坐在椅子上打情骂俏。 萧老四登时阴阳怪气道:“副堂主好雅兴,可知此番天地堂折损人马不说,还失去了溯仙友。” “林卯一介粗人,不晓得何为雅兴。倘若折损人马,堂主应该开英烈祠。若死折了溯仙友,那林卯只能请堂主节哀。” “你……” “我怎么了?”林卯讥笑反问。 他不怕萧老四翻脸,就怕对方不上钩。 诚然,萧老四差点就入了他的套,压下不满含笑道:“副堂主说的有理,是萧某悲伤过度,失态了。 两位继续,告辞。” 转身过后,又是一脸悲凄的同众人道:“咱们去后山,将回之下葬。” 众人齐道:“遵堂主令。” 等他们走远,忘忧从林卯身上下来,手扶藕臂道:“看此情况,咱们开了一个不错的头。” 借花中影的手,除去一个碍事的四正盟,又断了萧老四一臂,可谓一举多得。 林卯赤、裸的眼神,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而大半日相处,让他是越发该死的迷恋这女人。 道:“你不怕那两个母夜叉最后知道是你使得坏?” 忘忧怡然自得的在屋里转起圈来,好似起舞的蝴蝶。若是旁人如此,定是没有什么看头。然她妙就妙在,举手投足皆成风情。 看一眼,就让人再难忘却。 道:“那又如何,她们又没有证据。没证据的事,怎么会是呢? 嗯?咯咯咯……” “你早就猜到花中影会起疑?” “当然,雨酥儿那个蠢货自然不用操心,可是花中影不是。她能从一无所有,从大家口中的罪者到如今宫主之位,岂能以普通的目光看待?” “接下来需要怎么?” 听卯林卯开口询问,忘忧知道自己第一步已经达成了。故意踩着裙摆跌进其怀,两条藕臂有气无力的搭在他颈子后,道:“急什么?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只要你能替我除了她,你要什么我都帮你。” “为何如此?” “因为,凭我杀不了她。” “你倒是敢说。” “当然……” 同一时间,大杀四方的雨酥儿跑去找花中影分享她的喜悦。却对方劈头盖脸训了一顿,当下一肚子不满。 讥讽道:“怎么?你被扈西河打的没有还手之力,你找我撒气? 要不是你招呼不打,提前张开结界,姑奶奶我今日便可将他们彻底荡灭。 几只臭虫,得了道就真以为自己是神仙?” 花中影拂袖便是一记耳光,抽的她当场发懵,呵斥道:“闭嘴。魔子的安排,你全当耳旁风了?” “我……” 一说这事,瞬间气短三分。当时杀的兴起,谁他娘的还记得这些? “本宫问你,自魔子住处回来,你那院子可有什么异常?” 雨酥儿揉揉被打疼得脸,嘲讽道:“怎么?不会妹妹院里有几个男人姐姐你也要管? 未免,是不是管的太宽?” 哪知她话音刚落,脸上又挨了一记,登时两边都肿的老高。 “花中影,你别不识好……” “蠢货,你要敢再给本宫问东答西?本宫,这就送你上路。”说罢,青丝旋折,墨剑上手。 “别别别。”雨酥儿一看来真的,立马求饶:“姐姐别着急,容妹妹想想,想想……” 可是她思虑一圈,实在挖不出什么可疑的。 “怎么?需要本宫帮你记起?”说完,墨剑寒光顿闪。 吓的雨酥儿忙不迭道:“不不用,我自己来,自己来。” 但是,再想她也没什么异常,除了那天茶杯里有只小黑虫,总不能这也算? “想到了吗?” “一只虫子,算不算?” 闻言,花中影脸沉几乎能滴出水,道:“什么时候的事?” 雨酥儿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会这么倒霉吧?难道,真是原因出在自己这里?可是,她当时看那虫子没啥不同才没换的呀。 小心翼翼将碎发别在耳后,讨好的笑道:“额……就是……就是咱们收到青使的通知后……” 越说她越不敢说,再怎么胡来此刻也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合着自己被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给坑了,白白挨了死花两记耳光,真他娘的气死她。 “总算还没蠢死。” “……”这话,她就不爱听了。 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偶有那么一两次失手,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原的嘛。顿时美眸微抬,打量着花中影道:“既知是她干的,咱们去把她收拾不就完了?要不等魔子回来,就告她一状。” 花中影也是被气笑了,道:“把你玩男人的心思好好放在正途,你那颗脑子或许还有救。” “我……唉,你什么意思?”雨酥儿气结,有事说事,至于人身攻击吗? 可惜对方懒得再和她解释,直接丢个眼神给门口侍女,让把人带走。 雨酥儿一口气被堵的硬是上不去下不来,走到门口时用力挣脱侍女:“放开,本宫自己会走。” 说罢,扭扭腰枝准备回去。 然没走几步,她又停了下来,转身侧眸狐疑的看向花中影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花中影冷笑,道:“在你命人来请本宫的时候。” “不对啊,既是如此为何不早说?”害她一时欢喜,什么交待通通抛到脑后。 结果,差点误了事。 魔子让她们以拖为主,真拼到你死我活后果很严重,你丫坑我? “本宫也是在和扈西河交手后才确定。” 这么一说,雨酥儿就好理解的多:“所以你才会突然撤回城内,张开结界?” “不撤回,你要给他人做嫁衣吗?” “这……”怎么说起? “别忘了,来的只是四正盟与天地堂,还有一个人没出现。” 雨酥儿突然明白过来,她就说今儿怎么少了什么?合着是因为他,怪不得她总觉哪儿不对劲。 “姐姐说的,可是墨如渊?” 花中影道:“还不算太蠢,一个扈西河不可怕,再来个萧老四也相同。不过都是些乌合之流,成不了什么气候。 然墨如渊不同,撇开修为不讲单论其背后的春秋翰墨,尽够咱们喝一壶。如果他们此时被墨如渊说动,针对咱们? 眼下魔子、青使俱不在,你和你的百妖能撑多久?” 这……雨酥儿瞬间默然,收起轻视之心。 能撑多久,还真是个好问题。 问的她,无力回答。 默了片刻,道:“姐姐如何断定春秋翰墨会插手?他们那些门派不是个个正道自居,向来你不管我我不管你,怎会一个墨如渊就轻易插手两境之争,不怕引火**吗?” “春秋翰墨不会插手,但如果墨如渊置身其中,对方便不可能不管。 凭墨如渊在年轻一辈的势头,放在任何门派都是抢手人物。如此人物回宗门请求相助,试问谁会拒绝? 即便他拉不到顶尖高手,拉几个与其旗鼓相当之人不成问题。 如果我们和四正盟、天地堂鱼死网破,以墨如渊为首的这路人马,你与本宫将要如何抵挡?” “姐姐说的在理,是妹妹浅见,请姐姐勿怪!”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对人服软,诚心认错。 心知有些人的才华,确实不是自己可以攀比。 按道理,她和花中影应是最为亲近。毕竟两人同出妖境,同在魔子麾下卖命。 但她往日素来心高气傲,加上一朝得势有魔子背后纵容。她看谁都是不放在眼里,虽然她们也看不上她。 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魔子宠她。 于是,她对这个派来保护自己,却力压自己的人是百般不顺眼,不是拆台就是暗中使坏。 看她出丑,她就开心。 然而,历经世事,两人也算几次三番同生共死。她纵然不喜欢,也做不到铁石心肠。 再看今日种种,自己只顾一时之气被人利用而不自知。挨打了,也不知自己存在哪里。 险些中了他人罗网,坏了魔子大事。 想想不禁有些后怕,花中影的喜怒从来是写在脸上。所以,有事没事她敢触及底线。 因为她知道,再怒不过是一顿打,要不了命。 然魔子不同,见多了魔界风云,惯看了其手段。那是嘴角含笑,下一刻自己死了也不知道。 花中影并非无情之人,自入永罪台。她的命她的人生都不属于自己,永罪台教会她,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心够狠,剑够快。 直到被魔子看上,后带出永罪台。那时,她才有了不一样的人生。 而摊上雨酥儿这么一个又怂又爱作的主儿,她内心是不愿的。要报恩,她可以为魔子死。但要她保护这么看不上眼的东西,她是真不愿。 只是相处的久了,她那颗原本冰封的心渐渐有了松动。说到底,在如今世道里只有雨酥儿才和她是同类。 纵然她们现在混迹魔界,也改不她们是异类的事实。 与雨酥儿在一起,她们会有种同类的归属感。 “下去吧,本宫乏了。”花中影挥挥手,作势要赶人。 雨酥儿却是眼前一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万一对面再攻,我们是战还是不战?” “他们战不了。”说话间,花中影松手,失去真元的墨剑再度化为青丝。 “为何?” “因为有人不想联盟。” “姐姐是指……” 虽然没有明说,可花中影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那咱们不是?” 花中影饮了一口水,递了一个眼神。大意是此事你知我知,彼此心知即可,虚防隔墙有耳。 雨酥儿会意,不再托大:“既然如此,那妹妹我就先回了,不用留我。” 却不知她转身的刹那,一只小黑虫附在其珠花下,掩掩映映,被一并带出去。 第二百八十章:好贵 就在正道因忘忧林卯联手打乱步调时,青蚨到了大慈宫面见界主,身为主师的照红妆此刻也坐在一处茶楼阁上,静静的目视下方一切。 茶是好茶,但只能孤芳自赏。 不是她惯喝的味道,再好的味道也是味同嚼蜡。 明明那只是一杯极普通的茶,她就是念念不忘怀念至今。 即便雨酥儿手再巧,充其量不过是复原了几分滋味。但就是那几分的滋味,也足够她撑过这数千年。 这种一般人都喝的茶,与她不过是摆来好看。 店家是个殷勤的人,见客人迟迟不动,疑心是不是自家哪里服务没到位。伺候的愈发殷勤,几次询问要不要续水。 结果,都被她轻描淡写一瞥嚇退。连带着路过的客人,纷纷对此退避三舍。 他们这琼州是个小地方,平常鲜少有大人物愿意踏足。不想今日倒是一个赛一个,陌生脸孔突然多了好几张。 一个个悄摸摸感叹,是不是琼州也要变天。 毕竟万隆城一带早就十城九空,大半欲海天领土,已经落入邪人之手。 听闻近日更是大肆操演,想来不久之后战火也快烧到琼州。 照红妆不管周遭的闲言碎语,一心好整以暇倚栏细品。她生的很好看,即便掩去了本来面目。 至于被她细品的对象,则此刻正是步步危机。 一家名叫金记大药房,因价格贵的离谱鲜少有人上门求医。不想今日店门刚打开,就迎来了几张生面孔。 掌柜的是中年汉子,面色带着些许蜡黄,三角眼,大金牙。 算盘那么一扒拉:“看病一千,抓药五万……两黄金。” 邹寂人立马爆了粗口,要不是扶着蓑衣人,估计的得上去和掌柜理论。 “那么贵,你怎么不去抢?修行之人,你赚太多也不怕夜里被金子砸死。”想当年他虽然跟着林卯作孽攒了笔小钱,但还没财大气粗到五万两黄金当打水漂。 打水漂还能听个响,他这完全是肥了某人口袋。 掌柜的抬起三角眼,递向门口:“小店做生意就是这规矩,你们几个爱治治,不治?没钱,就上别家去。 我这庙小,不治了。” 素鹤一听,当即喝住邹寂人让他别在火上添油,同掌柜作礼道:“掌柜的勿怪,我这兄弟性子急。说话虽冲,然并无恶意。” “我他娘的还好脾气呢?”掌柜的抓起算盘噼里啪啦一通扒拉的震天响,生怕有人听不见。 外间路过的行人,早就对这掌柜的行经见怪不怪。个个摇头叹息,唉……不知又是哪个冤大头上门。 素鹤、许久吟耳听诸如此类言论,顿时心照不宣从袖袋中掏出几样宝贝。虽然不是黄金,但也是万金难求。 两人把东西往掌柜面前一推,敲击柜面道:“喏,你看这些够不够?” 掌柜的三角一瞥,眼睛就很淬了毒汁儿似的。别的不说,倒是识货的紧,顿时将桌面东西一股脑儿装进袖袋。 然后拿起毛笔蘸好墨递给素鹤,道:“把你们要的材料都写下来。” “多谢掌柜的通融。”素鹤感激一礼,赶紧接过笔书写,末了让对方快些抓药。 “这药是你们自己去后面煎,还是我煎好端给你们?” “不敢劳烦掌柜,我等自己来即可。”说罢,走过去扶住蓑衣人,换邹寂人去拿药。 好在掌柜脾气不好归不好,但价钱给到位并未多加为难。不过嘴上呛两句在所难免,邹寂人为了拿到药救人,也就只能忍。 “三碗水煮成一碗,多一分是毒少一分送命。能不能治好,就看你们自己造化。”掌柜说完,抓起算盘背在身后,大摇大摆的走上楼。 “把你能的?”邹寂人忍不住嘴碎了一句,此人委实可恼的紧。 素鹤招呼许久吟帮忙把蓑衣扶到一旁坐下,然后催促道:“快去。” 邹寂人应声而去,偌大的药堂登时只剩三人。 蓑衣人猛的要挣扎起身,使得素鹤许久吟连忙将他按下。 “坐下。” 许久吟又道:“命都快没了,逞强有什么用?” 蓑衣却倏然握紧双拳,含恨道:“救命之恩容在下来日回报,目下……三位还是请吧。 古明德一介粗人,当不得诸位费心。”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许久吟放开古明德,转而慵懒的靠在柜台上,道:“能去御魂门旧址的人,来来去去不过就这几种。 一、猎奇,二、和御魂门有关的,三、当事者。 许某是前着,这位百里兄是后者。而古兄,恐怕就是传说中御魂门的解印人。 不知,许某说的可对?” 古明德沉默良久,因不甘而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微微抬眸道:“阁下究竟什么人?” “放心,不是敌人。要是敌人,路上要杀你,他们两个也保不住。”说完,冲素鹤挑眉道:“百里兄,你说是不是?” 素鹤颔首:“许兄剑法独道,素鹤确实不及。” 许久吟道:“你想回去报仇,我们可以理解。但你也和常帶子交过手,应知其能为在你我之上。 我们此回能逃脱,不过是占了个出其不意。 倘若对方有心布局,古兄觉得咱们几个加上你,能不能走出这座琼州城?” 古明德不语,但他清楚许久吟的话在理。可是宗门被毁,掌门下落不明,仇人又找上门挑衅,此仇他怎能不报?杀不了对方,怎能不恨? 素鹤亦瞧出些端倪,道:“古兄若是忧心掌门下落?大可宽怀。” “怎么说?”那天得到宗门被毁的消息,他连夜赶回来。可等他到的时候,御魂门已成废墟。 昔日同门,俱都灰飞烟灭。 “贵派掌门现在在一个安全地方养伤,只要古兄保全好自己,相见的日子不远。” “当真?” “绝无虚言。” 许久吟看他还有些犹豫,就添了下把火道:“放心,此事许某可以为百里兄作证,令师却实无恙。” 他这话一出,下一刻就轮到两人对其刮目相看。 素鹤疑心他怎么知道此事?毕竟,此事经手的只有云行雨。 古明德则是惊诧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和掌门师徒?幼年跟随师父修行,明面他只是个担柴挑水,负责洒扫的童子。 夜深人静时,他们才是师徒。 但这事只有他和师父知道,对外谁也不知。 小时候,师父总会说:“给你取此二字为名,便是要以后你面临抉择时,一定要想清楚自己要什么?” 那时他不懂,现在他懂了,可他不想懂。 灭门之仇若不能报,他何以为人?何以抱师恩。 闷哼道:“你是如何得知?” 许久吟倒也坦荡,不惧目光:“许某知道的东西多了,但请相信许某是诚心结识二位。 至于许某来历,就是个游荡小仙不值一哂。” 顿了顿,又道:“不过许某要善意的提醒一下,八风岛的情况不容乐观。接下来,邪人未必有耐心按部就班等着把所有解印人一网打尽。” 素鹤登时眉山一片肃杀:“许兄的意思,他们可能要狗急跳墙?” 许久吟给了素鹤一个赞赏的眼神,道:“逼急了,釜底抽薪未尝不可能。” “……” 正说着,邹寂人从后面端了汤药出来,边走边小心翼翼看着脚下,生怕撒了。 道:“这是全琼州最后一家药店了,若是再无效可该如何是好?” 素鹤接过汤药,横了他一眼。 他这才察觉大堂里气氛不对,尬的直搔脑袋:“抱歉,邹某失言了。” 古明德端起汤药正欲一饮而尽,却被许久吟忽然出声喝止:“且慢。” “如何?仙友也是怕在下这一剂不起效吗?”古明德手中汤药登时轻晃,差点洒在地上。 许久吟歪头冲素鹤递了一个眼神,才不紧不慢对邹寂人道:“邹兄弟,这药可是你亲自煎的?” 邹寂人闻声知意,顿时察觉出里面有问题,脸色倏然猛沉:“公子有交代,寂人不敢怠慢。” “可有中间离开过?” “没有,许仙友的意思是?”这药有问题? 许久吟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做了个噤声手势让大家先别开腔。然后故意扯大嗓子,喊到:“许某就是怕你古仙友喝了这剂没有下剂,倒不如先留着。 左右都是无解,存个念想多好?” 古明德虽是生的五大三粗莽汉一个,可他的心思却一点也不莽。侧耳倾听之间,忽的暴起摔碗。 “啪”的一声,碗被摔的四分五裂,怒然道:“姓许的,古某不曾救你施救,你如今夹枪带棍是何道理?” 话音刚落又是一顿急咳,哇的吐出大滩鲜血。 急得素鹤与邹寂人急忙上前将人掺稳,古明德却一把挣脱他们,吼道:“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装什么好人? 滚,你们给我滚…… 不然,不然我见一个杀一个。” 许久吟侧眸,余光瞥向门外,道:“欺负将死之人呢,没什么成就。不过许某与别人不同,专打落水狗。” “你说谁落水狗?”古明德暴起,扬手一掌轰向门口。 “打就打,许某还怕你不成。”说罢,也是长剑出鞘,向的却是邹寂人身后那道帘子。 素鹤与邹寂人见状,两人默契配合,纳掌催元,登时将药堂一至二楼全部贯穿。不待尘埃落尽,旋即四人同时从中撤出。 常帶子自二楼而下、石将军从帘子后冲入,凤山则是把住门口。 浓重的落灰,呛人迷眼。好不容易顺过气,人已经走的没影。 石将军连吃了几口灰,直接骂骂咧咧:“可恶,又让他们逃过一劫,差一点咱们就可以杀了古明德。” 凤山抬手轻扇,环顾起店内陈设:“差一点,就是还没有。 往后这种大话,还请将军慎言。毕竟不是你在万隆城当土皇帝的时候,说话还是要仔细点,免得给主人抹黑。 常帶子手掩口鼻,睇见地上的碎碗,目光骤然变寒。从袖袋掏出几样东西,正是素鹤许久吟拿去抵药费的宝贝。 落在他掌中,就和粪土没差别。 随手一捏,顿成齑粉洒落。 “追……” 第二百八十一章:无路可逃 一个追字,三条人影瞬间无踪。 连待在对面茶楼的照红妆也不见了踪影,老板拎着一壶热水进来,发现人不在,又见桌上留了银两。 顿时拿在手上掂了掂,份量还挺足。于是放进袖袋开始美滋滋收拾,却突然被一声巨响给惊的差点打翻水壶。 抱着手使劲呼了呼,寻声一看,原来是对面的药店塌成了废墟。残缺的尸体七零八落,散在上面。 他眼尖,一下子就认出那只抓算盘的手是药堂的掌柜。 没好气的呸了一口:“让你开黑店赚黑钱,遭报应了吧?” 话音刚落,楼下又来了新客人。听到吆喝,赶紧提起水壶下楼招呼。 人啊,有时就是这样。活了今天不知道明天,赚再多有什么用?也得有命花,没命花? 图什么呢? 药堂掌柜图什么,只有掌柜自己知道。旁人无从得知,若有知道的也不过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一切,都是他贪心作祟。 不是他贪心,不会招来常帶子几人的算计。 到头来,落得个人财两空,死无全尸。 常帶子几人追的快,素鹤等人也跑的急。虽然暂且没被追上,那也只是暂时。 而再看看古明德的情况已不容乐观,素鹤本想用上回拂清风赠送的丹药救人,转念想来他的并非蛊毒。 这药吃下去,也无路用。 古明德很感激三人的舍命相救,但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前面是他报仇心切,一时托大,强接常帶子招式。 本以为是自己有一拼之力,不想是对方有意放水,另有所图。 他现在的感受是无法言语的痛,仿佛有什么在一口一口撕裂吞食他的五脏六腑。每一口不是很多,但足矣让他生不如死,修为一点点流失。 再这样下去,他们几个谁也走不了。 遂强提精神道:“你们走吧,带着古某只会一起死。 若我不幸死了,就转告师父。是明德不孝,有负他老人家的嘱托。” 三人之中,邹寂人负责驮,许久吟断后,素鹤则带着他们奔出琼州城。 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把人送去维叶谷。 只是,想法虽好也得老天遂愿。 显然,老天这回没有站在他们这边。 邹寂人看清挡路人时,那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天要亡他们。 许久吟也暗呼糟糕,直道这把玩大了,保不齐真得折在这里。 悄悄的与素鹤,邹寂人呈三角之式护住古明德,低声道:“怎么办?情况不妙,你有把握跑路没有?” 这话问的很没志气,可是也没办法。谁让他们碰上最大危机,前有狼后有虎,这还怎么打? 打不过,那当然是想法子跑。 红寡妇顿时笑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老实说,这副脸真是越来越好用,做起表情也越来越自然。 道:“跑?既然来了,就请到寂寞台做客如何?包吃包、睡,包上路。” 许久吟面色一正,低眉垂眼道:“抱歉,家母在许某出门前曾有交待。出门在外,饭不能乱吃,觉不能乱睡。 路行百世,正道方可。” “呵……敢问令堂是?”红寡妇险些被气乐。 “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算了。”论耍嘴皮子,老实讲不是她红寡妇的强项,顿时把目光对准了素鹤。 仔细算,他们不是第一次交手,但却是第一次正式会面。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的确是个人物。 虫子见状,侧眸道:“咱们来是办正事的。” 要发春,回去发,别给老子丢人现眼。 说起来,他本在万隆城坐镇。期间感应到忘忧那边有异,便到寂寞台寻红寡妇商讨,问问什么情况? 毕竟出手的是老熟人,谁料到这娘们也没闲着,去王城大闹一通,合着忘忧那点情况,源头还在这儿。 两人话不投机,没几句又得到常帶子传信,紧接着又赶过来堵人。 结果,他娘的见着男人好看点就移不开眼。 红寡妇顿时冷脸,警告了虫子一眼。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再有下次,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而后,不管虫子脸上阴晴变化,对素鹤道:“早前本想约公子一会,无奈公子事多一直不得空。 想不到,咱们会以这样的形式见面。” 说完,睇眼许久吟道:“可惜,还有几位没到。” 素鹤此时也是人在悬崖,进一步是死,退一步也是死。 就在他准备开口之际,常帶子等人也到了近前:“你跟他废什么话?咱们直接把人拿了,去解开封印不好吗?” 说罢,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解不了三重,至少可以打开一重。” 这话顿如一道惊雷,劈的几人一个激灵。 素鹤压低声道:“一会儿找到机会速带古兄去维叶谷找好友相助,许兄你保护。” 许久吟道:“许某初来乍到去不了,这差事还是百里兄自己来。” 邹寂人也道:“你修为在我之上,冲出去的机会更大,我留下。” “胡闹。”素鹤低声怒喝,道:“还认我,就听我的安排。” “我……” 红寡妇掩袖,笑的花枝乱颤,道:“都着什么急,说了请几位去做客,那是一定要去的。 哦,忘了告诉你百里素鹤。王城,现在热闹的紧。” 闻言,素鹤大感不妙,然面上不露丝毫端倪,道:“不劳阁下操心,还是说说怎样才肯放行。” “简单,要么他留下要么你们全部留下。”说着,她伸手指向古明德。其他不确定,但这个定是无疑。 古明德强忍痛楚,道:“放我下来,你们走。” 素鹤没有理会,而是扬手祭出悯殊剑:“休想。” 说罢,便是一记灵天正诀,第一式——天地无穷。 浩光明耀,沛然清气,登时势摧金山玉海,直逼红寡妇、虫子。 又一式:岁月穷理,回袭常帶子、凤山、石将军。 威威剑气,蕴含无穷妙理,契合无尽杀机。 反手一掌,再将三人送出战圈:“快走。” 许久吟很是懊恼,他也想先手为强,送大家离开。没想到,素鹤下手更快。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咬咬牙带邹寂人、古明德走。至少,他相信素鹤这么做,一定是有逃生的把握。 多少不论,倒不会是全然没有一丝。 顿时提了两人,几个起落渺无影踪。 常帶子长枪一挡,登时与剑气互撞,威式可谓撼天动地,城池崩塌。引的地脉翘起,土石纷飞。 那头,红寡妇也是化蛛成剑与虫子共成一曲,霎时天地无穷被破。 素鹤同时承受三方夹击,重重倒地。甫起身,口中朱红宛如泉涌,数处经脉啪啪断裂,鲜血顿时喷溅一身。 而如凤山和石将军之流,这样的情境中只能在远处勉力站定身形,以防止被气浪掀翻。 常帶子不任何感情道:“交给你们,我去追人。” 红寡妇颔首,凤山和石将军见状急向虫子道:“主人,那我们?” 虫子用袖子擦拭剑身,阴恻恻道:“你们给本座回万隆城点齐人马开往王城,本座倒要看看这些个名门正派,清贵之流,究竟是要名?还是要命?” “是。” 两人异口同声,迅速撤离。 素鹤耳听诛心之言,更加牵动伤势加速恶化,朱红顿时从唇齿之间溢出来。 红寡妇幽幽道:“公子这是何必呢?为一群不相干如此,死了也没人念你的好。 不如,你加入我们,助我们诛尽解印人。如此,我岛既可重获自由,而你想守的人也可以无事。” “是吗?”素鹤说这话时,已感生命流失之迅速,震惊三邪之能为。这便是他们真正的实力吗? 而自己,竟是败的如此彻底。 悯殊轻颤,似是感应到了他的心境,发出嗡嗡剑吟。 清泉似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转动,猛的紧握剑柄横与身前道:“阁下美意,在下怕是无福消受。 听说过与虎谋皮,有好下场的吗?” 红寡妇面色僵住,怒上眉山:“冥顽不灵。” 虫子早就蓄势待发,当即一式邪云吞月,劈浪斩向素鹤。 而素鹤虽是危在旦夕,却也不甘就此引颈就戮。豁尽余力,又与之敌对数招。 然这种情况不过旧伤之上添新伤,越打越是逼入穷途困境。 “啧啧啧,何必呢?”红寡妇把剑化回血纹蛛,一手抚摸,上前道:“强弩之末,不过匹夫之勇。 所谓识时务,才为俊杰。 公子出身尊贵,怎就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呵……”素鹤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低眉垂首间,发出几声短短断断续续的低笑。有嘲讽,有无奈,更有无尽的落寞与凄凉。 “本座知你傲骨,定然不会屈从。看你如此神色淡然,想来这最后一招也以蓄好。 如此,你与本座一招定胜负。 一招,你未倒下,本座放你走。 相反,反出无生门,助我等开疆拓土。” “那就请招了。”闻言,素鹤剑引风雷,使得是不同以往之招。 却看的红寡妇面色倏然僵硬,厉声道:“不识好歹。” 虫子冷笑,落井下石道:“早和你讲过,长的好看的男人都靠不住,你偏不信。 你那点心思,还是趁早收收。” 撇开其他不论,他不觉得一个弃子值当百里氏为其出面。要出面早出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红寡妇懒理他,当即一掌拍出。面对来招不闪不避,就是双方强招至极接触时,天际忽来悍威临袭。 破使其仓促提掌因应,匆匆一招却叫大地陡陷三分。 拨开烟尘之后,已无素鹤踪影。 顿时,两人双双面色阴沉。 虫子睇向红寡妇,愤愤不平道:“想不到,这百里素鹤果然还有后招。无怪呼同为百里氏的百里流年,诸多手脚却还是让他苟活至今。” “回寂寞台。” “不追了?”别忘了,他也是“解印人”。纵然挂着百里二字,但别忘了岛主的交待。 “王城倘若不保,七大解印人同样必出。” “可宗门之间,未必会让咱们如愿。” “所以,咱们才需要两手准备,不是吗?”红寡妇勾唇一笑,手上的血纹蛛已经爬回它的专属地。 看的虫子又羡慕,又是不争气的多看两眼。 最后只能舔着发干的嘴巴,紧随其后遁入虚空。 空余下,满目疮痍,山河崩碎…… 第二百八十二章:是你? 素鹤再次醒转,发现自己是身在一处不知名崖底。 从底下抬头看,渺渺间不见天际,颇有几分世外的意味。只是,有人的地方便是红尘,何来真正的净土。 愣神间,被忽来的琴声打破宁静。 顿时,寻声望去。 这时,才惊讶发现自己的伤不知何时已经大好。 遂忙不迭起身道谢:“多谢相救。” 女子琴声未竭,仍旧潺潺若流水。偶有几只兔子从旁走过,倒也衬得世外仙姝,低眉嗪首,最是婉婉动人。 道:“多年未见,救你是应该的。” 说罢,琴声顿止。 抬眸一瞬,素鹤连连倒退。原先准备道谢的话语,登时被拋的一干二净。好半晌,才扶住一旁的树干慢慢站直,缓过神。 “怎么会是你?” 女子笑了,玉指闲来拨过琴弦,发出几声弦鸣:“故人重逢,这不是你应有的反应。 纵然我不堪,却也不曾负你,不是吗?” 然素鹤背过身,似乎极其不想看到她的出现,低声呵斥道:“你走,走……” “咯咯咯,走?”女子见状,掩袖娇笑不已,道:“我以为这么多年,你即便不想再见到我,如何也是想见这张脸。毕竟,很像她不是? 尤其是,我这双眼……” “住口。” “我若不住,你舍得打吗?打我便是打她,我有今天不也是你亲手种下?既然如此,何不痛快面对。 还是说,我在你百里素鹤眼中真就那么不堪?” 话音一落,女子身形忽然从琴前消失。下一刻出现在素鹤身后,轻轻的依偎上去。 而素鹤,却是避之不及,宛若这是洪水蛇蝎。 女子眼眸倏然下沉,嘴角的笑容愈发温婉。温柔的好似自己只是虚幻,不曾经历所有。 素鹤的心乱了,打从她靠近的那刻就彻底失了平静。脑海中思绪万千,一道道炸的他分不清东南西北。 一直以为自己摸到了真相,也已经从心底接受现实。可当他以为的现实,为之拼命奔走时,她的出现轻易打碎了全部。 这一刻,他辨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甚至,他都怀疑自己身边究竟有多少是真。 女子望着他的背影,便知他的所想。以为自己不会痛,没想到轻而易举的,他还是伤了自己。 低眸轻笑的刹那,似乎有什么模糊了她的眼。却被她别过脸,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拂袖幻化出一张小几,两张蒲团。还有红泥小炉,配上天青白瓷壶,再来两只同款的茶杯,随着落叶纷飞,婀娜而坐。 “作为你的救命恩人,向你讨个恩情不为过吧?” 素鹤僵在原地:“你待如何?” “不如何,一壶茶,陪我闲坐片刻,如此即可。”见对方没有反应,掸了掸衣裙,道:“不要你背离无生门,也不要你性命,世上恐怕没有比这更便宜的报恩。” “你究竟想要表达什么?”素鹤猛的转身,他怕,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忍不住杀了对方。 女子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思,笑道:“是我不让你救人不假,但你以为她会愿意见到你的出现?” “你……” “哼,想叫我闭嘴是不是?我没有资格提她,对不对?百里素鹤,我是没资格,但你就有资格了吗? 你可知道,她遭受那一切罪魁祸首是谁?源头在哪里?” “你知道?” 这话成功叫住了素鹤的脚步,原本打算离去的人,终于还是选择坐到了女子对面。 烹一壶茶不难,叙旧也不难。 难得是,尘封的伤口再次被血淋淋撕开。 女子看他终于肯坐下听自己说,抬手抚上脸颊,似是享受般道:“多少年了,你还是这样。要你留下,非她不可。” “长话短说,多说无益。” “呵,真是绝情。” “你早就清楚。” “是,我是清楚。可是,谁让我生来骨头贱呢?谁让我,偏偏喜欢你。” “够了,再不说我走。” “好吧好吧,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不过你虽无情,我却要送你几个小道消息。” 女子笑的甚是动人,可惜素鹤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眸看过。他一心烹着茶,一心等着答案。 “有话直说。” “好,你痛快我也不卖关子。实话同你讲,王城现下已经大乱。 与其苦苦卖命挣扎,不如放手不管。 左右,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何必强行掺和。欲海天,不是你的责任,干嘛不留有余力对付你真正的仇人?” “什么时候的事?”素鹤心下狂起波澜,望着红泥小炉中燃烧的火焰,一时手竟觉得无处安放。 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这不可能,定是对方扰乱己心的诡计。至少,三邪刚刚才回转,要打王城时间上来不及。 女子眼眸微微半掀,如同长在他心底,熟知其所有思路:“难道只有他们才能威胁到欲海天安危?别忘了,里面坏了,效果更加。” 说完,手指在几上画了一道圆圈,最后点落其中。 素鹤沉默良久,从震惊到面无表情,缓缓道:“那又如何?欲海天数历风雨,哪次不是九死一生?” “哦?这般看好,不怕后悔?” “谈此无益。”说着,将冲泡好的茶推到对方面前:“但愿你,喝了不会后悔。” 女子道:“不喝,我才会后悔。”只要是你沏的茶,便是砒霜满杯,我亦甘之如饴。 “说正事吧,再拖延就显得刻意了。”他给自己冲了一杯,茶是一样的茶,就是再难喝出当年的滋味。 “还真是郎心如铁,这么急着拆穿我的把戏。”说罢,举杯细嗅其香:“罪魁祸首,就是令尊。” “你……” “诶?别急着动手啊。要打,也得等我把话讲完。令尊当初为了顺利迎娶磾水灵,在对待她的事情上可是费了好一番心思巧计。 也是她傻,为了你,心甘情愿走入令尊布好的局。” “什么局?” “当然是好局,精彩的局。你也知道,世人婚嫁都讲究门当户对,司幽此风由甚。 她虽样貌才情俱佳,却是个孤女。来历如何不提,怎及望门尊贵?磾家纵非五姓之一,然司幽也是数一数二的门户。 娶谁更有利百里氏壮大,不是一目了然?” “所以?” “所以有人在她怀孕之初,就骗她移居冷苑。说是以宜养胎为保其性命无忧,实则软禁囚居。 待你出生,也不曾将你自冷苑接离。 若非有人受其感化,拼死效忠只怕你连百里氏族谱都无缘。 在之后,她心灰意冷。 出了那桩事,亦是其求死的根本。 她是个温柔之人,令尊说什么她都信,你在冷苑长大,当知那是个什么所在。 能从冷苑走出来的,只有尸体。你,是唯一的活人。”当然,得归功为彼时磾水灵还未进百里氏的门,而你幸为男身。 还有,你身上有他们要的。 否则,你之下场别无二致。 “不要说了……”素鹤终是不忍听,仓促间打翻了茶杯,热水溅了一身而不自知。 此刻的他,急于逃离。 然女子不给他机会,言语字字宛如刮骨弯刀,刀刀皆是向着他的心口。 “冷苑其实就是百里氏放逐自己家族子弟的地方,那儿地处荒凉,灵气稀薄。人在那儿待久了,就会慢慢忘了自己是人。 男盗女娼是常事,守身刻苦是罪过。进了冷苑却还幻想,有一天能够清白的走出去,你说她是不是蠢的天真?” “够了,再多说一个字,我杀了你。”素鹤猛的掣出悯殊,一剑架在女子脖颈上。 “杀?那你可得选对地方,得朝这儿。”女子侧眸,将剑尖移至心口:“上次你偏了一寸,没能彻底要了我的命。这回,你可得准些。 不然,错过这村可就没有这个店。” “放肆。” “放肆?放肆也比放浪好,我在放肆可也只等你一人,她可是一条玉臂万人枕。以为自己只要听话,就还有和你母子离开百里氏的一天。 她不是蠢,又是什么?” “闭嘴,不许你侮辱她。”素鹤怒将悯殊收回,反手却是一巴掌甩出。 小几不大,两人距离也不是很宽。 顿时,这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在女子脸上。 女子抬手摸向嘴角,温热的触感,惹得她低低发笑:“这都算侮辱,那睡他的男人算什么?把她推进火坑的令尊,又算什么? 说起来你的感谢我才是,没有我她至死也不会得知真相。至死,还以为令尊负心另有苦衷。 为了让你安然成长,甘心听从令尊安排,一步步出卖皮肉,只为打消磾水灵对你之敌意。 可惜,磾水灵也有个儿子。” 又岂容有人挡了她儿子的前程?百里氏也不会要一个母亲身份卑微名声败坏的少主。 素鹤看着这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悯殊微颤,到底是狠不下心。杀了她,他便再也看不到母亲活着是什么表情。 不杀,又难消他心头之恨。 百里枭景有罪,磾水灵该死,可她也是害死母亲的刽子手之一。 “你该知道,凭你现在的能为别说报仇,进入司幽都是妄谈。我和你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有我才是对你最好。 令尊设计你娘失节,我助她解脱。令尊逼死你在司幽之气之下,我随你下界,步步相随。 我还替你杀了百里无霜,免你兄弟相残,为你血恨。 这种种,难道还不够说明谁才是对你好的人吗? 世间除了我,谁能为你做尽一切?除了我,谁愿一次又一次死在你剑下? 你我一体,何愁大仇不能得报?” 素鹤缓缓阖上双目,吸气道:“是吗?我该唤你什么?溪芫,还是照红妆?” “呵呵呵,当然……都可以。但是,我更喜欢你叫我最初的名字,那个名字只有你能叫,别的但凡知晓都让我杀了。 因为,他们不配。” “哈……哈哈,最初? 最初要是你我不曾相逢,该有多好?” “可惜命中注定我为你而生,那时你没杀我,便是天要我们在一起。 是你要违背天意,才会招来诸多不幸。”语罢,照红妆泯了一口茶,道:“答应我,留下来,我们不管外面的是是非非好不好? 只要你留下,我可以放弃魔子的身份,背离魔界。” “不可能。” 你…… 第二百八十三章:出事了 且不提素鹤与照红妆后续如何,但许久吟、邹寂人将古明德带到维叶谷时,正好赶上云行雨也在。 因古明德伤势不容乐观,也就省了虚礼客套,先把人扶进木屋让拂清风诊治。 有他出手,古明德的命算是自阎王手上扣下。三人这才叙礼,邹寂人为两人做了引荐。 只是话没聊到几句,叫一封书信打破平静。 云行雨看向手中的书信,扫过二人,看,还是不看。 许久吟道:“此人身手不弱,特意来此送信,必有所指。不如你我先看,暂且不要惊动先生。” 邹寂人听罢,默默颔首。 见此,云行雨拆信阅读。 “如何?”许久吟抻长脖子,瞅了眼。 “请。”云行雨将信递给他,本就严肃的脸,显得愈发深沉。 再看许久吟入目三两行,霎时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指着信纸道:“这……这……” 无怪他沉不住气,实在是信中内容过于骇人。他本来打算等拂清风出来后,就去找素鹤。舍命的事,总不能让其一个人做。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素鹤那边的状况,这厢欲海天已经是天翻地覆。 邹寂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头涌起不安:“到底出什么事了?” 莫不是…… 云行雨道:“先坐吧,事以发生,急也无用,一切等风师叔出来再做商议。” 话落,邹寂人猛的抬眸。 你们,是师叔侄的关系? “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还是说说你们的情况,路上都发生了何事?”云行雨把信搁好,随便挑了个座儿坐下。 许久吟虽是与之初次相见,然举止自有一股超凡气度。 当下也不矫情,就着下首落座。 邹寂人挂心素鹤生死,遂将两人离开王城撞上监察天司,再到后面经历御魂门及与常帶子等人交手之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但见云行雨听罢,沉吟道:“如此说,他留下独对三邪?” “……正是。” 闻言,他默然不语。 素鹤有多少能为他是有数的,同样,三邪的修为他亦清楚。假设没有意外,那么素鹤此回必死无疑。 他怎么敢呢? 思及此,不禁心下长叹。师父究竟让自己看什么?难道,就为了看其不智送死? 倘若如此,一次可以理解,两次三次,图什么? 非是仇不用报,恨不用了? 九死一生回到欲海天,只是来替他人送死卖命? 师父说,跟着百里素鹤会有答案。起初,的确是。但现在,又该如何解释? 命都没了,那重回欲海天的意义在哪里? 自己的答案,又在何方? 邹寂人望着云行雨神色起又落,知其亦有难言之处,一时话到喉头难在续。 犹豫片刻后,道:“我之能为浅薄,难安王城纷乱。古仙友的重要,想来无需我多言。 一切,就劳烦云兄同许仙友费心。” 在他之眼中,旁人生死他不管。此生所求,不过有一人能懂。 足可托付性命,即可。 许久吟道:“王城许某不熟,救人之事不如交与在下。” 邹寂人却是拱手谢绝,道:“虽与仙友相识尚浅,然仙友能为寂人心悦诚服。仙友大才,不可轻涉险地。” “哈……什么才不才,不是许某有心夺君所好。实在是,琼州城外没必要多添一条人命。 许某虽然资质一般,自认跑的还算快。” 说罢,即从座起。 邹寂人拦住他的脚步,道:“仙友且慢,你之盛情寂人铭感五内。然在下既奉其为主,便该与之同心同命。 要去,也是在下去。” 话音一落,身形即向外纵。 却让许久吟一捎一带,未见有何出奇之处便将人扣在原地,道:“去一起送死吗?” “……”邹寂人语塞,被噎的说不上话。 可让他在此苦等,他委实办不到。 登时陷入争执,两人谁也不肯相让。 然邹寂人修为不敌是硬伤,没过几招便是败相频频,看向云行雨道:“云兄,你倒是说句话。” 云行雨心绪被扰,收敛心神道:“都不必争。” 邹寂人不解:“为何?” 许久吟亦是有些意外的看向他,平静的眸子有了不为人知色彩。 云行雨抬眸,正好与其目光撞至一块,道:“他之过往,想来你也知一二,就该知不能以常人去揣度。若真有万一,那刚才黑衣人送来的就不是王城的消息,而该是他之死迅。” 说罢,又不急不缓的补了一句:“许仙友说呢?” 许久吟看了眼自己掣出的佩剑,垂眸含笑道:“倒是此理。” 挽个花,倒背在身后,打趣道:“云仙友知道的不少啊?” “不少,也不多。”云行雨答到,又转了话题:“许仙友仙姿不凡,云某也不过问仙乡何处。 然有一条,眼下王城事态严重。虽可缓的一时三刻,终非长久。 不知仙友,有何解围之策?” 许久吟听罢,心道:敢情在这里等着我,探家底来了。 倒也不露怯,睇眼信道:“魔后失踪,不外乎魔界蓄谋已久。早在当初条约定立之时,便注定了今日之局。 只不过他时机选的巧妙,挑在此时。 反倒是少真府陡然易主,换上名不见经传的箕鴀登位更值得推敲。” 三大家的水,从来不比王城浅。 讲到易主,哪儿能说易就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触之即死,遑论顺利登位? 如箕鴀之流,酒色之辈。要成此事,不亚于天方夜谭。 若无外力相助,便是其中有诈。 顿了顿,又道:“且天主弦不樾,因此倒下,陷入昏迷。 信中更言,以万隆城为首的八风岛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攻城只在旦夕。另外,城内还有数万仙者沦为行尸走肉,开始疯狂伤人。 目下,论及要救? 恐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邹寂人在听到仙者沦为走肉,马上想到忘忧,张口欲言却被云行雨接过话头。 道:“你们走后,红寡妇夜闯九曜楼掳走忘忧,大闹王城。” “那……这些仙者,便是其杰作?” “是,也不是。” 许久吟抬眸,见邹寂人不在冲动,便松开了对其禁制,一壁道歉后反问云行雨道:“怎么说?” 云行雨回答道:“忘忧失踪了。” “失踪?” “失踪?” 邹寂人、云行雨四目相对,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讶异。 “是。”云行雨将身坐正,道:“故我才说是也不是,忘忧系这些人幕后之主无疑。 然其背后另有指使,撇开其他不论,三邪乃其主毋庸置疑。” “云兄的意思,忘忧被捋失踪皆是有预谋?”想到这里,他又道:“那她既已同红寡妇汇合,为何还要失踪?” 这……岂不怪哉。 先不管她是怎样自红寡妇手中脱身,就其身份而言。跟在三邪左右才是最妥当,如今舍此求他…… 云行雨觑眼邹寂人,道:“我受人所托,连夜与风师叔送信至此。详情,需等回转向圣手请教。” “什么人?”能请动你送信?又是什么事,能让你拋下王城那边? “勉强算是故人吧。” 话音刚落,但见拂清风掀帘而出。 即起身让座道:“风师叔。” 拂清风眉头微挑,倒也没拆他台。你小子现在师叔叫勤快,前面可不是这样的,卷起袖口道:“好友不在,你大可随意。” 他眼尖,一眼就看到几上的信:“知道是谁?” “表面上,是菰家十八暗卫之一。” “都说了什么?” “王城危在旦夕。” “该的。” “风师叔……” 拂清风没有理会他,而是对许久吟、邹寂人道:“他之伤,吾已处理妥当。” 说完,才对云行雨道:“替吾煎药。” 云行雨怔在当场,片刻后才明白话是冲自己说的。 “是。”说罢,同在许久吟邹寂人作礼告别。 两人待这对师叔侄出门,才前往里屋看望古明德。如拂清风所言,他的伤已无问题。 想来等一帖药下去,就可把麻烦根了了。 须臾间,古明德幽幽醒转过来。 再睁眼,还以为自己到了阎王殿上,道:“二位怎地也下到这地界?” 许久吟收了剑,大马金刀的坐在床沿上,看眼邹寂人笑道:“是啊,我们没能跑出邪人掌心,只好与古仙友一道下来做伴。 省却黄泉路苦,无友相陪。” 古明德刚从鬼门关转回来,心神都是纷纷乱,嘈嘈杂。哪里辩得清他说的是真是假,一股脑儿的开始自责。 懊恼道:“是古某拖累二位仙友,大恩,容古某来生再报。” “别别别,许某不信来生。古仙友要报恩,不如现在就报。” “怎么报?” “稍等,容在下考虑考虑。” 邹寂人走到旁边,提起水壶倒了杯水递给他:“喝口水。” “多谢!”古明德起身坐好,接过水后就喝。心里藏着事儿,你问他水冷水热,估计都答不上。 “还要喝吗?” “喝什么?” 邹寂人把眼一横,他看了眼手上的杯子这才反应过来,再看看许久吟揶揄的样子,刹那间还有什么不明白。 当下就要给两人叩谢,被许久吟一把摁住:“不谈这些,你现在试着运运气,看看还有什么滞碍没有?” 古明德从其言,提元纳气。 片刻散了掌中真元,拱手谢道:“没有,多谢二位搭救。” “诶,你要谢就谢此间主人以及百里素鹤。” 闻言,古明德这才仔细打量屋子里的陈设。清香古朴的雅致,有别于迷迷糊糊中看到的魍魉魑魅,夜叉修罗。 “不知此处主人是?” 许久吟拍其肩头,道:“主人去给你开药了,稍后你见着便晓得是谁。 你好好歇着,我俩出去替你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古某已无大碍,怎敢劳烦恩公。我自去即可,二位敬请稍歇。” “别,病人好了也是刚好的病人。你就好生躺着,容我俩偷个懒。” 言下之意,背你一路实在辛苦。 你,还不自己自觉? “让二位受累,对……对不住。”古明德摸着后脑勺咧嘴而笑,粗犷中带着几分憨气。 许久吟笑了笑,起身递了眼眸微递。 走吧…… 第二百八十四章:有客相邀 两人出得里间,打眼外头拂清风和云行雨在檐下也不知嘀咕什么,静观两人颜色,俱是瞧不出丝毫端倪。 邹寂人在门口脖子抻了又抻,捶手道:“怎么还不好?什么时候才能去救人?” 自己能为不及,有能为的不动,真真是急死他。 许久吟挑眉不语,对其反应表现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然他,并没有把话挑明。 倒是邹寂人忽然道:“许仙友可知他二人在商量何事?何时才能说完?” 登时,他揶揄的睇眼门外。道:“邹仙友有心,只需这个既可。” 说罢,不忘打趣的比划起来。 邹寂人顷刻老脸泛红,面带窘色:“仙友说笑,邹某岂敢冒犯。” “对头,你不敢,许某自然同你一般。咱们,且安心等吧。 听说清风谷主与百里素鹤私交颇好,屡次三番相助。如今还能和云仙友闲话长短,想来定是成竹在胸。 你我,何妨坐下静等?” “仙友说得对,是寂人急躁了。”邹寂人一个赔礼,又谦让着与许久吟一旁坐下。 两人偶尔低语,偶尔看向门外,相处的尚算投机。 而身外檐下煎药的云行雨,表面不现波澜,心内却已经暗暗着急。非是其被事态逼迫至此,而是拂清风那不咸不淡不急不缓的态度,令他心焦。 慢慢的,平静的湖面渐起波澜,再无平静。 拂清风将晒在架子上药草翻面的翻面,挑拣的挑拣,直到云行雨快破功时才开口:“你之心性,变了。” 云行雨怔住,随后敛眸道:“人在江湖,有什么是会不变?” “呵。”拂清风轻笑一声,笑不及眼底,道:“想问他的生死是否攸关?” “风师叔不担心自己的好友吗?他似乎,对风师叔呵……格外的信任。” 闻言,拂清风微微有些出神。 若非这份信任,他……何至于洒脱之身,被羁绊在此处? 因为一份承诺,他信守至今。 因为一份遗憾,他终是不能释怀。 “风师叔?”云行雨出声呼唤,少见的见到这样的人物竟也会失神。 看来,二者之间关系果然如传闻一般。 拂清风回神,继续侍弄他的药草道:“他命中当有死劫,然应劫不在此刻,无需过多忧心。” 云行雨霎时眸子猛缩,抬头紧盯其脸颊,想从中找出答案。 死劫…… 一直以为百里素鹤出身百里氏,司幽之内定然不会轻易见其殒命。故其一路行来,艰险磨难有之,却从未过多考虑。 不曾想,竟是路向黄泉。 拂清风对此出人意外的没有过多的反应,很是平静。 道:“回头路难行,这是他避不开的劫。” 云行雨道:“他知道吗?” “命是他的,如何不知?” “……”为何? “汝又是为何走到今天?”拂清风不答反问,将某人问的哑口无言。 为何? 他之所念,不就是那一份情。 一段,解不了的恨。 忽然,他懂了。 原来,他们不过都是心有所执,念有所妄的人。 刚想开口,却让拂清风截住话头,道:“稍后汝三人护送古明德前往九曜楼,余下自有人照应,无需汝等操心。” “风师叔不去?” 闻言,拂清风把药草理好,一旁净手道:“吾另有他事,且有她在,王城暂可无忧。” “我明白了。” “药好了,端过去吧。” “是。” 云行雨低声应答,将倒好的药汤给古明德送了过去。 诚如其所言,这一贴药下去。古明德顷刻浑身烟雾缭绕,灵气由内而外气冲霄汉,将体内暗伤登时逼出体外,再无滞碍。 登时见他喜出望外,忙向众人道谢:“多谢诸位救命之恩。” “别客气,要谢谢先生一人即可。若非先生妙手,我们便是把你抢出来,也断然救不了你的命。”许久吟努努嘴,比向进门的拂清风。 古明德见状,纳头便拜:“晚辈古明德,谢过先生活命大恩。” 拂清风掌心翻覆,一股柔和不可拒的力道将之托起,道:“行医救人,乃医者本分。” 随后,又对云行雨道:“此行路途必定多难,汝等皆需当心。” 云行雨颔首,忽然想起一事,道:“敢问风师叔,仙者傀儡暴乱,可有解救之法?” 既是蛊毒为患,理应有解。 “此事,解救之法不在吾。” “先生?”邹寂人、古明德皆是失声急呼。 许久吟亦感诧异无比,转眸睇向云行雨,想从中找取答案。 怎奈,云行雨一时也摸不到方向:“风师叔?” 拂清风没有理会,只令几人速速离谷,轻描淡写道:“他若不死,便是众仙者命不该绝。” 说话间,拂袖捻指结印将任送出谷内。 一回头,竟是有客不请自来。 春花秋月四婢飘然而下,落地瞬间各有风华。 袅袅娜娜的上前见礼,恭声道:“夫人欲请先生一会,还请先生赏脸。” 说罢,两两分开让出一条道。 “请。” 声音乍落,凭空即闪现一顶轿辇。 拂清风负手而立,静默片刻后便坐上其中。 四婢眼神交错,随即抬起轿辇乘风离去。 未及多久,便转入一座无名山峰。 光秃秃的石头矗立河水之中,漫漫清流无声穿过。 远处,磾水灵头戴帷帽早在河边等候。 “夫人请吾来此相见,可是身有隐疾需吾看诊?”拂清风下辇即道。 惹得四婢顿时娇喝:“放肆。” 磾水灵转过身,任风拂动衣袂,道:“退下。” “是,夫人。”四婢作礼而退。 待人走远,磾水灵方缓缓开口道:“难道没有事情,便不能请得先生一会?” 拂清风看向四周,信步道:“吾与夫人,不熟。” 登时,周遭的风如同被人定住,又似被人操控半空打着旋儿。 忽然,磾水灵低头掩袖,发出动人的笑声道:“咯……咯咯,先生还真是幽默。” “直言吧。”拂清风不欲与其兜圈子,言语直接了当。 磾水灵眼眸微抬,帷帽下笑意戛然而止,道:“先生误会了,邀先生至此,实属妾今日触景生情思念至亲,才请先生过来叙旧。” “哦?这到有意思,吾竟不知尚与令郎有何交集。如吾记得不差,夫人同幽主尚有一段杀姊之仇未完结。 夫人,是打算动手了?” “哈哈哈。”磾水灵大笑,道:“妾一番好意,先生何故置妾与不义之地。如此,岂非叫姐姐泉下难安?” “吾说错了?” “自然,姐姐当年临死将鹤儿交托先生,如今是否该交还与妾,妾也好带他认祖归宗。” 拂清风心下冷笑,好一个指黑为白,好一个口蜜腹剑,道:“夫人此言,莫非是指百里氏如今由夫人当家做主?” “你……”磾水灵忽的脸色急变,恨不能将碎尸当场。 “既不能做主,多说即无义。夫人若是以为绊吾至此,便能心愿得偿,只怕要空欢喜一场。” “……” 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先生这话,妾听不懂。” 话音刚落,却见拂清风忽然欺身上前,吓得磾水灵捂住砰砰乱跳的心口,忘了避开。 故意咬牙曲解道:“先生这是何意,妾是有夫君的人,你想要……” 拂清风凑上前,附在其耳畔低声道:“听不懂不要紧,接下来的话,夫人一定听得明白。” “什么意思?”莫名的危机,使得磾水灵提高警惕。 “将人手撤回司幽,不再掺和欲海天之变。” 磾水灵嘴角上扬,冷声道:“先生都可以游走其中,妾替夫寻子,为子觅兄长有何不可? 还是说,先生何时能管的着人伦团圆?” “虚假的话,咱们不妨省下口水。” “不可能。” 百里素鹤必须死,只有死了她才能安心。不死,终究是个祸患。 磾水灵见他一副万事不动与心,事事了然的样子,就来气。 然更多的,则是心思被当场揭穿。 若不是百里枭景近来睡梦中常唤那对母子,她何至于亲下欲海天插手此事。 夫妻一场,又如何不知百里枭景骨子深处是个什么人。 霜儿有魂无体,终究难承百里氏基业。 使得有些人,心思开始按耐不住。 而她,岂能坐视不理? “退出欲海天,吾还令郎一副躯体。” 闻言,磾水灵霎时瞪大眸子,仿佛一个闷雷砸在头顶,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许久,才吸口气颤声道:“此话当真?” “吾的话,从无虚假。” “好。” 磾水灵深深吐出一口浊息,抬眸补充到:“在先生替霜儿恢复肉身之前,妾不会再插手欲海天之事。 但他若是本领不济,死在他人手上,便怨不得妾。” “这点,不劳夫人烦心。他若这点本事都没有,也就不值得吾再费心相救。” 一旁四婢见状,忙围上前道:“夫人?” 她们若就这么回去,岂不白来一趟。万一……万一叫少主和家主知晓,那不是要坏事? 磾水灵看着拂清风,倏而低笑。暗道好一个拂清风,当年怎么就没让那贱人死透?反而叫他们遇上,如今凭白生出诸多波折。 侧眸睇向身后,眼底噙杀甚是阴狠道:“都给我听着,今日之事但凡有一字走露,你们几个都给我提头来见。” 说罢,又对拂清风道:“妾能再请教先生一个问题吗?” “请说。” “按说先生与姐姐非亲非故,为何要替她做到这般田地?须知血脉至亲,都有几分隔阂。 先生,是何因?” “夫人想知道?” 磾水灵努力压下怒火,端庄优雅的颔首道:“都说姐姐一生苦命,却得先生在其身故如此费心照料鹤儿。妾心钦献,自是盼先生指点一二。” 拂清风笑笑,道:“夫人与她一般,便能知晓答案。” 说罢,身作流光不知去向何处。 “可恶。”磾水灵明白自己被耍,登时怒不可遏,抬掌轰向河面。 霎时浪白千尺,银光满天洒下。 四婢惶恐跪下:“夫人息怒。” “走,我倒要看看他百里素鹤命有多硬?”她不动手,不代表别人不可以动手。 左不过,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想要百里素鹤长命,那是万万不可能。 哼…… “是。” 第二百八十五章:风起 磾水灵走后,拂清风亦不知去往何处。但总得来说,此举仍是替素鹤争得一线喘息之机。 至少,当他摆脱照红妆又对上这群来者不善之辈时,帮了大忙。 来的并非他人,而正是与百里流年往来甚密的仙使。 乍收到消息让他们撤走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素鹤手提悯殊剑横在身前,清冷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跳动,道:“大司卫,还要继续吗?” 使者闻言,皮笑肉不笑的挑起眉头道:“大公子说笑了,咱们怎么也算得曾经主仆一场,这继续什么呀? 不过是听闻您落在魔女手上,特来救您水火。” 他这明晃晃就是睁眼说话,什么救人水火,不过是赶来杀人灭口。 不过,素鹤没空和他在纠缠。就照红妆所透露的消息而言,王城已是危如累卵,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而寂人、许久吟他们,不出意外此刻当在前往王城的途中。其中,亦是杀机重重。 故他必须赶紧甩掉他们,尽早与之汇合。 道:“多谢大司卫关怀,以废之人不敢承公子之名。还请大司卫日后谨记,万一哪天说错,可再没有谁出来担此罪名。” 使者一听,老脸登时涨成猪肝色。这是拐着弯骂自己卖友求荣呢,好……好好,真是好的很。 侧眸厉声道:“你们退下,本官要和大公子讨教,免得误伤尔等。” 一个还算清秀的小子凑上前道:“大司卫,夫人让咱们赶紧离开。您要是和他动手,万一被夫人知晓……” “夫人跟前,江某自会解释,尔等还不退开?” “是。” 小子无奈,只能和众人后退数十丈。 等到人都走远,使者这才掣出佩刀,沛然真元尽灌其中。 道:“一招,大公子若能抗下,江某便带着他们离开。反之,大公子可得把命借给在下,江某也好完纳差事。” 说罢,高声猛喝:“破风斩。” 登时风急天高,刀芒瞬作白虎扑腾奔向素鹤,其势迅捷,煌煌之威不可测。 所过之处,地裂山崩。 素鹤凝神以待,挨至近前时,赫然抽出悯殊剑,堪堪将白虎抵在身前。悯殊剑剑芒暴涨,光耀四野,形成一个光罩将白虎屏蔽在外。 使者睃眼素鹤脚下,出言讥讽道:“大公子既然不敌,何不痛快认输?兴许,江某念在过去的情分,让您走的轻松些。” 说罢,手下却是有了动作。 掌心翻转间,一枚细针疾射而出。目标,正是素鹤丹田。 心思之歹毒,可见一般。 素鹤提元,仗剑迫退白虎。同时左掌微翻,多了枚剑鞘。千钧一发之际,被他兜入其中。 旋即腾挪轻转,将细针回射回去。 使者面色倏变,侧身接住细针,看了眼道:“大公子经年不见,江某承教了。” 说罢,朝身后吼道:“走。” 素鹤将剑归鞘,拱手道:“好走,不送。” 登时使者气急攻心,怒碎细针。却也算守诺,没有再加为难,带上人手不消片刻走个干净。 素鹤暗自松了一口气,睇眼悯殊剑,随即赶往王城救人。 如照红妆所言,邪人已经准备对王城下手,而少真无一又在此时出事。不出意外的话,魔界当亦有所动作。 否则,她也不必前来与自己纠缠。 可若是这般,王城虽有勇王支撑,亦有少真无一提前布防。 恐怕,仍旧危矣…… 且,还有忘忧留下的隐患,以及现在的浥轻尘,皆不容乐观。 想到这里,不禁加快了步伐。 可是,他快,麻烦也快。 虽非找他,却找上了云行雨等人。 许久吟看了状况,侧首道:“这茬子,许某管了,几位先行,我随后赶上。” 云行雨也不客气,领了二人就走。 “啧啧啧,还真是无情。虽然在下只是客套,好歹你们也谦让一下,许某不就有台阶下。”说着,他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气。 突然,他话锋一转:“既然如此,只好得罪了。” 霎时,眸光如电,杀机凛冽,身形恰似疾箭直射阵心展开绞杀。 所过之处,血如泉涌,人头纷纷。 待确定没有活口以后,把剑上血迹一擦,踢了踢脚下的一颗头颅,垂眸打量道:“我这人不爱出招,因为,出招是要死人的。” 说完,将那人头踢到一边,匆匆赶上众人。 邹寂人看是他归来,卸了防备道:“这么快?” 对方不在意的摆摆手,道:“就几个小兵,也不知是哪家派出来的。” 说着,抬手向古明德肩膀拍去。 却叫云行雨,邹寂人双双截住,三人六目,登时目光焦灼一处。 许久吟尴尬的笑道:“几位这是做何?莫非,是信不过许某? 觉得,许某人撒谎了?” 邹寂人只望了他一眼,随后将头戴斗笠的古明德自其掌下拉出。 “哈。”许久吟低头,咬住嘴皮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半是讥讽道:“许某以为,一路走来咱们没处下海誓山盟,也算得上可以花前月下酌酒谈心。 原来,各位就是这般看待许某,真是让许某开眼啦。” 云行雨面无表情道:“说吧,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什么谁是谁?什么谁派来的?云仙友这话,在下怎么听着奇怪?我跟你们一路,不是许久吟又是谁?” “你不是他,说出来历。 否则,死。” 倏然,云行雨掌心翻转,一柄赤刃架在其脖颈上。 道:“机会只有一次,要不要?阁下自己考虑清楚。” 许久吟斜眼赤刃,目光投向古明德懒懒散散道:“我还是不明白,我是哪里做的不对,让你们看出端倪了? 我自认为,演得还可以。” 古明德忽然上前,摘下斗笠又带上道:“明白了?” 许久吟舔舔嘴皮,道:“呵,不冤。” “说说,是谁派你来的?叫什么名字,假扮我的目的是什么?”“古明德”好整以暇看起热闹,想不到事情还真让云行雨算准了。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说是古明德,确实说不如讲他才是真正许久吟。 至于前面留下的,自然是另有他人咯。也亏的如此,果然钓出了一条大鱼。 “许久吟”掏了掏耳朵,吹了下小拇指道:“名字,是给活人听的。来路嘛,我不说几位想必也心里有数,我又何必浪费唇舌。 你们,谁先上?”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狂妄。无论是云行雨还是许久吟皆非易与之辈,几人之中除却邹寂人资质稍显平庸,其余的哪个不是人中龙凤? 云行雨眸光微递,邹寂人“古明德”二话不说退入密林。 “许久吟”道:“胆识不错,叫什么名字?我手下,不收无名之辈。” “云行雨。” 话音一落,“许久吟”竟然突兀的消失在赤刃之下。快的连云行雨都未及反应,待回过神时,杀机已至后颈。 危机时刻,云行雨脚步不动,侧首之间手上赤刃翻转刺向其后。 登时,“铮”“铮”之声不绝于耳。 眨眼已过数十招,肉眼难辩刀锋剑影。 邹寂人环顾四周,沉声道:“许仙友可知对方哪路的?” “古明德”耸肩,道:“不知。” “你也不知?”邹寂人吃惊不小,连他都看不出来历,那对方会是什么人? 再看向打斗中心的云行雨,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古明德”拍拍其肩,努嘴道:“以你对三家的了解,谁能养出这样的角色?” 邹寂人静观不语,谁能养出这样的角色还真不好说?监察天司?菰家,亦或是…… 正想着,那人却是游刃有余的嬉笑道:“有点儿意思,想不到欲海天终于能出几个像样的人物,不往爷陪你们乐呵乐呵。” 云行雨凛眉,剑锋一转,式式抢攻,招招叠进。 陡然间,天地易颜。剑花漫雨,瑰丽凄艳,迷蒙之中,浑是杀机。 “你不是他们派来的?” “许久吟”给了一个赞赏的眼神,手下的招式却毫不留情。几处刁钻,皆是奔着要害而去。 好在云行雨反应够快,招来往复,未给对方得逞的机会。 “我有个问题,真正的古明德?在哪里?是被你们提前送走,还是就在你们之间? 啊,让我看看,会是你们谁呢?” 云行雨一声冷哼,赤刃光华忽绽,电光火石间贴住对方颈子,欲将其枭首。 然关键时刻,赤刃不得寸进。 “许久吟”两指抵住剑尖,轻描淡写的弹开:“着什么急?难得碰上有意思的事儿,不让爷尽兴? 爷,可是会生气哦。” 说罢,嘴角浮起丝丝邪魅的笑容。 “古明德”、邹寂人同时看的警铃大作,登时各出极招,欲解云行雨危机。 云行雨回眸怒斥:“回去。” 话音一落,足下陡生一股罡风将二人扫飞。“古明德”气急败坏,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飞身先接下邹寂人。 再回头,眼前一片火海,震耳欲聋的爆破声此起彼伏。 邹寂人登时想冲进火海救人,却叫“古明德”一把拽住:“你冷静点,如果他都挡不住,你去能做什么? 送死吗?” “我……” 倏然,火海中射出一道人影。 喝到:“你们两个不走?还等什么?” “你没事?”邹寂人见状,忙与“古明德”上前。 云行雨垂眸,大拇哥擦掉嘴角血迹,道:“一点儿小伤,不打紧。” 说罢,睇向两人道:“路上我在和你们解释,现在赶紧走。 再晚片刻,监察天司等各路人马都该到齐,咱们要走更难。” “成。”“古明德”点头道,不,确切地说是许久吟。 他拍了拍邹寂人肩膀,让他不要多想。 对云行雨道:“知道大概有多少吗?” “不多不少,尽够绊住你我。” 说完,叫上邹寂人一同走。 许久吟愣了愣,大步追上,吼道:“等等我……” “你还没说,刚才那个假货是谁?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冒充咱们之间的某一个? 还有啊,你怎么会……” 第二百八十六章:步步紧 云行雨等人一走,随后赶到者接二连三。以邱北长率领的监察天司当先,一众蒙面黑衣兜帽的菰家居其次,再然后,便是素来按兵不动的魔界,居然也在此事插上一脚。 看着熊熊火海,前者那是心照不宣,心里俱道看来魔后明面失踪,实则已经被迎回魔界。 如今,才是好戏登台。 邱北长此人平时不怎么爱在外间走动,但却是最早进入监察天司追随百里流年的那批人。 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实则不容小觑。 但见他抬手示意身后众人稍安勿躁,道:“邱某道是什么好日子,居然能见到菰家七杀?” 顿了顿,又补上:“还能见到十大魔子的玉蛟龙,真是幸会。” 菰家七杀,走出一人,看样子是为首之人,他亦甚是孤傲道:“邱仙长的意思,是要独吞?” 说罢,看向玉蛟龙。 玉蛟龙明显不想趟这趟浑水,同样,他也看不上这群危难当头,仍不忘斤斤计较谋小利的人。 侧眸道:“挡路者,杀。” “得令。” 底下小魔头领令,随后招呼众人跟上。大摇大摆的从两路人马面前走过,半点情面也不给对方留,看到偶有那慢的不忘呼呼喝喝,催促抓紧。 邱北长看的眼角隐隐抽动,狠声道:“玉大魔子,会不会欺人太甚?” 还没什么人敢这么光名正大和监察天司抢人,反了他? 玉蛟龙经过其身边时,忽然停下与之耳语道:“若非各为其主,最好别碰上玉某。 不然,玉某不敢保证你明天还在不在今天的位置上。” 语罢,也不看菰家七杀,径是扬长而去。 “老大,让我去解决他,臭小子目中无人,找死。”菰家七杀一单瘦者,抬手掣出兵刃,说着就要找玉蛟龙拼命。 为首者闻言,反手给了其一巴掌,冷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点事儿就沉不住气了? 下次说话前给我过过脑子,混账东西。” “老大……”单瘦者不服,想要辩解。然被两个同伴按住不得动弹,气急低吼道:“喂?你们抓我什么?明明是老大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老五,走吧。” “是啊,五哥。咱们的目标另有其人,和他们置什么气?误了正事,老大还不得扒咱们的皮。 四哥说,是不是?” 老四看看一旁虎视眈眈的监察天司等人道:“是啊,你天赋再好,也要谨记一件事。 那就是,出头之前,先学着怎么做人。” 说罢,示意老六先把老五带走,他随后。 直到确定邱北长等人没有动手的意图,他这才将身稍纵,几个起落赶上众人。 监察天司等人看的牙根奇痒,一群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敢很他们拽的人五人六。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人,就这么便宜他们?” 邱北长回眸,道:“没有那鹬和蚌,咱们从哪儿得利?” “大人的意思是?”咱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舍里沙,学着点。别和那钟羽,李化千一样,光长年岁不长脑子。” “是。”舍里沙恭声应答,小心道:“咱们现在要跟上吗?” 万一晚了,那渔翁就是别人做。 “再等等。” …… 另一头,玉蛟龙追上云行雨等人当先截住他们去路,再回首,菰家七杀亦前后脚赶到。 小魔头啐了一句:“没见过闻臭的,还跟这么紧。” 七人登时面色难看的很,好在蒙着面,也没人看得见,只有他们自己清楚罢了。 老大道:“休做口舌之争,这事怎么算?” 解印人他们要,人也必须得死。 玉蛟龙道:“交出古明德,玉某不杀无辜之人。” 云行雨小心将邹寂人护在身后,与许久吟靠拢道:“恕难从命。” “几位这招偷天换日使得好,可惜……到头了。”玉蛟龙话音一落,身边小魔头登时射出。 其招狠辣,诡谲非凡。 交手刹那,云行雨的袍袖已见几处破损。 菰家七杀亦不想便宜魔界,遂让愤愤不平的老五对战许久吟。 要他们看,云行雨等人担心路途不太平,所以用了一手偷天换日,把几个身份转了。 几人之中邹寂人修为最弱,而古明德身为御魂门解印人,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然目下独独他不在,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古明德化作邹寂人,许久吟化云古明德,而邹寂人则扮成古明德离开。 唯一没有改变的只有云行雨,因为他那把赤刃即身份的证明。 许久吟仗剑与老五斗了个天翻地覆,眨眼间便是剑气纵横,肆虐玄黄。 一边出招抵挡,一边抱怨道:“云仙友,你这招似乎不好使,穿帮了。” 云行雨一个侧转,小魔头利爪已经到了邹寂人跟前,眼见他要得手,抬足踏地,地野轰隆,草木飞石顿为兵刃,“唰唰”杀曲狂奏。 小魔头避之不及,“咦呀”一声,手掌被齐根削下。愣过片刻,霎时滟滟温热刺痛他的双目,忽的狂性大作骤化本体,欲拼命搏杀。 玉蛟龙蹙眉,凛然道:“回来。” 说罢,不见他有何动作,那小魔头便滚落其脚下。 “主人。”小魔头抱着断手,低头舔舐,时而嘤嘤啜泣,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把人看好。”玉蛟龙足下轻移,人以飘向战局中心。 菰家余下六杀见状,登时齐出抢人。 不,确切的说是先杀再夺。 然几次出手不是被邹寂人逃脱,就被玉蛟龙婚云行雨化解,许久吟还抽冷子补一刀。 老大抬手横在胸前,翻掌抵住赤刃,沛然真元上运逼退云行雨,复双掌并进,袭向邹寂人:“纳命来。” 邹寂人倚仗身法,左支右躲。或侧首避开背后剑袭,擒住对方手腕,连点数穴,低头躲开双刀夹击时一掌拍在那人腋下。 那人蹬蹬倒退,退了好些步才站定。一回头,愈发肯定他必是古明德无疑。 御魂门的推云掌,做不得假。 遂挽剑花,复又杀回。 然邹寂人虽闪避巧妙,然架不住对方兵多将强。没过多久,败相已开始显现出来。 森森冷汗,不知何时已经浸湿鬓角。 脚步虚浮间,背后猝不及防挨了老六一掌,紧接着老三、老、二双刀并入其腹。 “该死。”云行雨回头,赤刃横划迫退老大、老七,飞奔接住倒下的人。 玉蛟龙登时面色倏冷,欲探手夺人。却叫许久吟一剑挑飞,复连飞数脚。 人似游龙,忽的后退数十丈,在地方划下及腿肚的两道痕迹,由此可见双方力道之一二。 “好功夫。”玉蛟龙运劲倏沉,顿见地野同悲,草木成灰。 落地一瞬,地裂成渊。 云行雨、许久吟提起邹寂人急退,却叫老大、老三挡了去路,想要由上方突围,有老六压顶,更有小魔头带领群魔立在云头守株待兔。 一时前后左右,俱无退路。 “这下玩大了。”许久吟扶住邹寂人,啧啧咋舌。 “你带上他,云某开路。”云行雨眉头一皱,当下有了决断。说话间,把人扶在许久吟背上。 许久吟老大不乐意,道:“喂,我对地形不熟。你让我带他走,是不是找错人了? 依我看,咱们还是对调一下比较好。” 说罢,作势眼把邹寂人卸下来。 恰在这时,邹寂人身上光华忽作,云行雨两指倏聚,一道灵气登时打入其灵台,喝道:“来不及了,快走。” 菰家七杀见撞,好比打了鸡血,亢奋道:“哪里走?把古明德留下。” 不怪他们如此激动,便连玉蛟龙也是瞳孔紧缩,瞬间出手夺人。 老大哪能让其如愿,眼神一横,七人同时加入。 云行雨把人交给许久吟,随即赤刃开杀。下手之间,浑不留情。仿佛又回到那个千里奔袭,杀尽万物的他。 老七不查,不曾抵挡有此变故。登时叫云行雨重创,老五看到,目眦欲裂,一扬手,掌中利剑顿作两只骷髅头,发出森森鬼笑。 张口之间,吐出幽冥鬼火。 口呼:“死来。” 说也奇怪,那骷髅头说完竟生出莫大吸力。便如云行雨之流,亦无法立定。 眼看就要被吸入其中,许久吟侧眸厉喝:“神沇。” 霎时,手中佩剑呼啸而出,直绕众三匝甫自天际砸下,落地瞬间,化作一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挡在骷髅头前。 那人执扇抵唇,吐气如兰道:“我的好弟弟,叫我出来,可是要代价的。 你,可想清楚了?” 闻言,在场者皆是一惊。 小魔头不信邪,想趁众人分神之际,夺取邹寂人。忽叫玉蛟龙弹指逼退,道:“退下。” 菰家七杀除老五外,面色俱沉。 老五看到神沇出现时,那双眸子抑制不住露出贪婪之色。双掌再聚真元尽灌骷髅头,道:“神兵当择明主,你合该听我号令。” 神沇听罢,轻轻打开折扇半掩嘴角,明眸生辉道:“可以。” 然不待老五喜出望外,他又补充到:“前提是,你做我的鼎炉,将你之修为尽数供养我。 那我,可以考虑。” “你羞辱我?”老五怒上眉山,欲加大力度,先将人杀了再夺物。 哪知神沇视若无睹,只问到:“想好了?” 许久吟一蹙眉,凛声道:“允你尽兴。” “好说。”神沇将扇一收,眼神所过之处,空气中的水份似受召唤,随他心意顿聚成刃,直取老五性命。 怎料对方不退反喜,两眼冒出精光,道:“不愧是河脉之灵,你这方宝物归我了。” 说罢,纳元为盾。 将之抵住,随后盾化为手抓紧水剑使之“嘭”的而碎。 呐喊道:“臣服吧。” 神沇睇向自己摊开的手心,轻蔑道:“说得对。” 话音刚落,老五忽的一阵战栗,扑通跪在地上。随即口吐鲜红,浑身血气不可逆的抽离体外。 一团明艳,盘踞在神沇掌心。 老大眼神骤冷,老四老六会意当即出手想解救老五。 然神沇岂会让他们如意,待人近到跟前三寸,一手捏爆明艳。 登时,老五一声惨叫:“啊……” 第二百八十七章:凶险 “老五?” 老四老六一片惊呼,怎么也想不到好好的人就那么死在自己眼前。 而以他们的身手,居然保不下一个老五。 老大冷眼看向老五丧命的地方,目光愈发没有温度。既没有对其消失的惋惜,也没有对神沇的恨。 有的,只剩冷。 掌下剑身轻转,老、二、老七登时逼命云行雨、许久吟。 两人要护着命元流失的邹寂人,对敌之间突然多有掣肘。 这让菰家七杀,确切的说现在是六杀看到了机会,出招越发凌厉猛烈。 小魔头看着下方打斗激烈,道:“魔子,要动手吗?” 再不动手,人彻底死了就算带回去,解开封印的效果也会不尽人意。到那时,界主必然震怒。 玉蛟龙眉山一片凛冽,沉吟片刻后,终是抬手挥下。 道:“动手。” “是。”小魔头大喜,率众登时闯入战圈。 使得原本腹背受敌的三人,处境雪上加霜。 怪的是,玉蛟龙却只看不动。 隐在暗处邱北长等人一时猜不透他打的什么主意,是成竹在握还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 正犯嘀咕的时候,舍里沙松开手上的树枝,回到其跟前:“玉蛟龙不动,咱们现在要出手吗? 再晚,只怕人不是死便是让他们带走。” 邱北长闻言,道:“咱们要的是将他们绊住,不许他们进入王城。至于其他,不论带走或是死,对咱们都是不重要。 只要人不是死在咱们手上,旁人就赖不到监察天司。 什么作为不作为?咱们晚了一步而已。 反正,目的相通。” 同样,人没有及时回到王城,那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 他们要做的,是确保能拖住对方一步是一步,拖住一刻是一刻。 舍里沙听罢,甚是受教:“明白了。” 抬头递个眼神给大伙儿,示意众皆安心等待。 与此同时,玉蛟龙眉头越蹙越紧,一来是邱北长等人隐而不出,让他心生隐忧。倒不是惧怕什么,而是他的眼中监察天司尽是道貌岸然之辈。明刀明枪来一场,他还会欣赏几分。 可如果被这等货色阴了,那才是阴沟里翻船。 二来,邹寂人刚才虽显露真面目证实其就是古明德。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妥,可观云行雨出手之快,掩去面目又不似有假。 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正想着,那头云行雨、许久吟渐渐处于下风。纵有神沇护持,却架不住邹寂人伤势持续恶化,大有羽化归西之势。 这一来,对敌全压在神沇一人。云行雨、许久吟来回交替一面对敌一面吊住邹寂人命元。 六杀见状,愈发凶狠。 小魔头看了,暗道不妙。再给他们打下去,不用出手,这人就该自己挂了。 急道:“魔子?” 他不明白,界主亲自交待的事情,魔子究竟在犹豫什么?是红妆魔子昔日的嫁祸?还是担心今日之事仍旧是局? 毕竟,来之前青蚨比他们更早出现在大慈宫。 她乃红妆魔子心腹,红妆魔子奉命征讨小桐流域而她却在此时回到魔界,并现身大慈宫,就不得不让人起疑? 然眼下并非疑心的时机,稍作犹疑便是他们任务失败,那界主面前如何交待? 玉蛟龙眼神转动,情知不是再犹疑的时候。本着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的原则,他出手了。 云行雨见机极快,到得此时此刻,赤刃破空卷起狼烟,呼啸奇袭。一来一去,引得老三老七身手不受控制的替其挡招。 而双方皆避之不及,玉蛟龙招式落空,老三老七凭白挨了一掌,落地瞬间蹭蹭倒退,及至好几步才稳住。然头一扭,各自朱红喷洒如涌泉。 本想上前找回场子,却在触碰到玉蛟龙眼神时,矛头调转立马将怒火对准许久吟。 动不了他,还动不了你们一个将死之人? 许久吟见状,纳灵为绸,变作一根带子。心念稍动,那东西便自己缠绕而上,把邹寂人结结实实捆在后背。 空出双手,专心对付来抵。 但他这般并非长久之计,邹寂人需有人不间断为其度入这真元以养命息。可现在,两人被迫,难有机会接近。唯一可行的,即是速战速决。 赌一赌…… 然玉蛟龙既然出手,断不可能给敌人一而再的机会。他要的,是一击制胜。 幸好每次紧要关头,神沇出手及时。 两者交手刹那,神色突然皆有变化。不待玉蛟龙开口,神沇先开口朝许久吟道:“来不及了,速走。” 许久吟闻言,脸色猛然一变,双掌推出逼退绞杀欲突围而出。 玉蛟龙冷眼沉声:“晚了。” 说罢,竟是提掌直逼许久吟。 许久吟背负邹寂人退无可退,唯有硬接。纵有云行雨、神沇立时不顾一切的回救,却在关键时刻,暗地里凭空多出数道杀机。 心急救同伴的两人,登时不察被伤个正着。六杀见状,及时补刀。然刀入体内,顿觉有异。 抬眸瞬间,惊见玉蛟龙一掌击中许久吟胸口。 其灵气所聚的绸带应声而断,化归虚无。邹寂人便如无主之物,无力向后倒下。 只是他快,玉蛟龙的掌劲更快。 再触及许久吟的刹那,同时贯体而出袭他。可怜许久吟喉头一阵涌动,咿咿呀呀来不及说出一句话,若大个人登时被碎成齑粉。 “许……仙友……”云行雨垂眸看向插在腹部的刀剑,又看向命在旦夕的邹寂人,心中想救,怎奈天命不与他。 愧疚道:“寂……” 可惜,人字未出,他终也步了许久吟相同的后尘。 神沇见状,心随意动,水光再出。万千水珠凝结半空,随他操控有如万箭齐发,绝杀众人。 玉蛟龙受此力阻,不禁对其侧目相看。也是因为这一眼的变故,意外再起。 原本必死无疑的邹寂人,忽然被一道掌风救走。而趁着众人失神的瞬息,神沇亦作流光飞逝。 失了他之操控,水珠顿归与地。 躲在暗处偷、窥的邱北长,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有这层变故。骂了声晦气,领着众人穿过林间灌木现身相见。 老大率先回神,怒向玉蛟龙质问道:“玉蛟龙,你给老夫说清楚这究竟怎么回事? 好好的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玉蛟龙示意小魔头叫齐人马,对其不咸不淡道:“阁下心知肚明,何必多问? 还是说,阁下输不起?” “放肆。”老、二闻言,立时出声呵斥,按招待发。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一道虚影晃过,脸上“啪”地被人打了。 “小兔崽子,你找死。” 小魔头冷笑,不屑的耸肩道:“小爷生死不劳阁下费心,倘若再对魔子不敬,咱们今天就不是一巴掌的事儿。” “你……”老、二被噎的不轻,怒火嘭的对上玉蛟龙:“玉魔子,就不管管自己的手下?往日你行走欲海天,众仙者可没有亏待过你。” 玉蛟龙打眼,让小魔头归位:“玉某的人,玉某自会管教。倒是阁下似乎忘了,你我现在不比当初,若非念在过往情分? 玉某,先行杀掉诸位亦是一件大功。” “你……” 老、二登时脸皮涨成猪肝色,便是蒙上面巾,也遮不住其气息。 眼看双方一触即发,邱北长跳出来做好人道:“玉魔子厚义,北长甚是钦佩。不如此事看向在下的薄面上,咱们暂且不提。 目下,解印人被救走咱们是不是该好好捋一捋中间的关系。 说到底,咱们都是替人卖命。弄清原尾也好回去交差不是,至于来日战场相对仍旧是敌非友,当如何则如何? 诸位,以为呢?” 老、二正想怒斥他算个什么东西时,被老大一把按住,上前道:“刚才的事儿,是赤淞管教不周。得罪之处,尚请魔子海涵。” 老大? 赤淞回眸,退下。 ……老二满心不甘,但在老大眼神之下,只能忍了。 又继续道:“你看如何?” 一旁的邱北长看到,忙趁机道:“是啊,一事归一事。咱们过往不在还有旧情存嘛,不论如何先把眼下解决。 我看这云行雨和那姓许的被几位得手,正替诸位高兴。怎地,突然就出了这档子意外?” 玉蛟龙没有给他留情面,直接拆了他的虚伪,道:“邱北长,收起你监察天司那套。玉某不是百里流年,他几位也非醉汉。 是替我们感到高兴,还是惋惜你自己心里明白。” “这这……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北长如此还不是担心对方有后招,这才迟迟没现身。”邱北长闻言,倒也不恼。 然看似好说话的面目下,实则阴毒无比。 但他能忍,至少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唏嘘又苦笑的打着哈哈道:“是,我也清楚这话不能服人,可事已至此咱们再争论都于事无补。 谁让咱们眼拙……” 说着,他忽然顿住话里有话扫过玉蛟龙、赤淞等人,轻飘飘道:“被人耍了,也不知道。 玉魔子,北长说的对否?” 登时,明眼人都知道这话是冲着玉蛟龙刚才的话。 但他的话,阴的狠。 表面上,不记过节,不报私仇。言语中却夹枪带棍,处处让人难堪,还无法反驳。 因为在场之中,谁都清楚玉蛟龙才是那个深不可测的。 小魔头气不过,正要回怼。 哪知话到喉咙,让自家主人接走了。遂只能愤愤不平的瞪着对方,恨不得拆骨扒皮。 也不知这些人当初怎么成仙得的道,时间修了一把一把,这做人时弯弯绕绕可半点都没少。 玉蛟龙眼眸微睇,道:“的确,咱们都想做黄雀,殊不知人家可没想做蝉。 请教列位,谁看清人是如何没的?” 他话说的轻描淡写,然逼迫的意图丝毫不弱。使得赤淞等人当时就挂不住脸子,自家老五的仇还没算,倒问他们要结果,不是赤条条打脸吗? 邱北长同样没好到哪里去,暗自腹诽:魔终究是魔,往日如何厚待那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敛了敛抽搐的表情,唉声叹气。 “说来惭愧,在下技不如人。 在下,未能窥出端倪。” 哼…… 第二百八十八章:死里逃生 一霎时,气氛僵至极点。 便赤淞等人俱都面带不快,大义当前,他们其实算得同一阵营。比之魔界,自己再怎么斗那也是内部纷争。 可邱北长此话,明显是把他们也扒拉了出去。 顿时,冷笑了一声道:“哈,照这么说,对方还真是身手了得。 只是我等同玉魔子联手敌对,无暇分心尚情有可原。 北长老弟如此,倒叫在下对监察天司的能力刮目相看。” 邱北长心内气的咬牙,但又不好当场翻脸。垂首沉默,片刻后方笑道:“北长不是说了在下技不如人,赤淞老哥你又何必再来挖苦在下。 实在是,叫北长汗颜。” 小魔头听的眼角不停抽搐,要不是碍于自家主人没发话,真恨不得一掌拍死清净。 玉蛟龙不想再和他们纠缠,转身即要离去。 邱北长见状,哪能让他如意。急忙唤道:“玉魔子请留步,你是与对方交手最密的,这事只有你才清楚怎么回事。 烦劳解惑,感激不尽。” 而玉蛟龙脚步微微顿下脚步,道:“我们中计了。” 说罢,骤起怪风,吐噜一转便把他连同小魔头在内的魔界之众都给卷走。 只剩下邱北长等人捏碎铁拳,慢慢悠悠转过身扫过赤淞等,道:“老哥对此有什么看法?” 赤淞哪里不知他的心思,但是这招对付别人可以,对他们那是妄想。 黑布下的嘴角不屑上扬:“老弟身在局外,且都没看清是何人掳走目标。老哥我年岁大了,脑瓜不甚灵光,怎晓得这里面弯弯绕绕。 依老哥之见,玉蛟龙尚未走远定在附近搜寻。老弟年纪轻,脚程快。现在追上去细问,还来得及。 倒是有答案了,别忘了告知老哥。” 说罢,斜眸微眯:“老五殒命,咱们还得回去处理他的身后事,失陪了。” 话音一落,老四随手擘划,虚空被撕出一道偌大的口子率先走入。 随后几人亦是鱼贯而入,待赤淞走后,虚空骤然恢复如初。 舍里沙附在邱北长耳边道:“我们现在怎么办?是附近搜寻,还是回去复命?” 邱北长捏起长须,忽的顿住:“打道回府,我要面见司主。” 事到如今,他也笑不出来。 假如这是云行雨等人设下计谋,那么打从他们离开维叶谷,这就是一场计中计,局中局。 而所谓解印人,怕也是他们为了拖住多方势力故意为之。 好一个瞒天过海,假作真时真亦假。用一个假的解印人,换真的解印人平安离开。 不用想,也知道人会去到哪里。只是这样一来,就坏了他们的计划。届时要下手除掉,便没那么容易。 舍里沙明白他的担忧,没有多话。转头叫齐人手,指掐剑诀登时一干人等消失在原地。 而另一头,诚如其所料。亏的邹寂人舍身,配合这一出真真假假把三方势力都唬住,从而使得他们顺利携带古明德回到王城。 九曜楼,一间雅房内。 分身失利,等待一枝春现身时两人同有所觉。 云行雨眸光倏沉,欲回头救人,被许久吟一把拦下,低声道:“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何况眼下也非良机。” 说罢,眼神向旁边稍递。 古明德仍旧惯佩一顶斗笠,虽是遮挡大半视线。然空气中灵力变动并不能隐瞒他,登时起身就往外走。 许久吟眼疾手快,脚下一移挡在门口,道:“古仙友,这是做什么?” “去救人。”古明德闻言,如鲠在喉立在原地。过后心一横,欲将眼前人推开。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旁人替自己送死而坐在这里无动于衷,他要去找邹寂人。 “救什么?救人?还是救自己心安?”许久吟斜向肩头的大手,轻描淡写的将其隔开,道:“彼时在维叶谷拟订此计,是你古仙友自己同意。许某同云仙友,没有强行将你掳至此地。 而李代桃僵,也是邹仙友三思后行。 你现在去,来得及做什么?是要让他付出全都化为泡影,还是仅仅与你数面之缘不值你古仙友看重?”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那你之意思为何?” “我……” 古明德词穷,望着言辞犀利的许久吟突然间不知如何开口。明知邹寂人出事而不救,他良心难安。 可若真的踏出这道门,无疑又是自投罗网。 许久吟知他把话听进去了,努嘴道:“担心邹仙友的不止是古仙友你一人。” 古明德犹疑良久,无奈的叹气道:“……明德受教了。” 正说着,有细碎的脚步声在往这边靠近。 顿时许久吟眉头微挑,示意他先和自己坐回去,神识入音道:稍安勿躁,待将你的事处理好,邹仙友的事我们自会处理。 两人刚离开门口,来人脚步声已至门外。 但见小云举步袅袅娉婷,侧身引着一枝春来到三人面前。 作礼道:“夫人,奴婢去门口候着。” 一枝春颔首,待门关上才缓步坐上首座,拿起果盘的果子,优雅地剥起皮来,道:“二位,说说自己的来历吧?” 许久吟伸出食指挠了挠脸颊,东瞄西看,前倾后仰道:“素闻夫人蕙质兰心,你知我知容许某卖个关子,总之许某不是歹人就成。” “呵,你倒是出了门,愈发学精了。罢了,你家老爷子早有带话,本夫人姑且放你一马。” “多谢!” 云行雨将这一切不动声色纳入眼底,心中倒起了几分波澜。想不到许久吟会和一枝春认识。倘若对方也是欲海天之人,以他身手早该年少成名,不会如此寂寂无名。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许久吟并非此中人士。 刚想到这里,视线不期然撞至一块儿。僵持的刹那,从彼此的眼中看见答案。 许久吟满意的放下双手,意兴阑珊的走到一旁坐下,顺便也拿了颗果子随意往衣服蹭了蹭,然后一边吃一边偷眼看进展。 古明德到底不是入世未深的小少年,纵然一枝春美的令人心神激荡,落在他眼里,对方也就是一好看的妇人,无他。 一枝春撕下一片果肉,慢条斯理放至唇齿之间,轻轻咬下一口,仪态万千道:“还真是块木头疙瘩,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 这年头,看到美貌女子还能不动心的,越来越少咯。 “夫人……” “打住。”一枝春将没吃完的放回盘中,摸出一枚锦帕认真细致的擦拭玉指道:“小小欲海天,只有本夫人不想知道的,没有本夫人不知道的。” “是。”古明德匆匆按下心惊,正儿八经拱手作礼道:“晚辈古明德,见过夫人。” 一枝春嘴角上扬,噙着好看的弧度,把个老实人看的登时坐立难安起来,结结巴巴道:“夫……夫人……” “慌什么,老娘又不吃了你。”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古明德直接涨的脸色通红。 许久吟扭过头将果肉咽下,然后才起身朝一枝春一本正经作礼道:“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们就不打扰了。” “滚吧。”一枝春也不留他,反而看向云行雨道:“此回有劳你辛苦一遭,本夫人知你必有疑惑。 想问什么就问吧,看在恩公份上不收你们银子。” 云行雨道:“行雨不敢,只想向夫人请教一事,忘忧可有找到?” 一枝春擦拭的动作一顿,笑道:“找到如何?没找到又如何?虽说人当初是本夫人做主留下,但似乎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夫人误解,行雨想知道的是她如今现在何处,与王城现今傀儡仙者伤人同化之事您怎么看?”是忘忧故意操控导致局面失控,还是其有意放、纵为之。 虽然结果不变,然性质不同。 一枝春看着他,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你变了。” 云行雨不置可否道:“茫茫世间,谁能不变。” 至少这变化,他想师父和温娘是愿意看到的。 “也对。 你想知道不过是在这件事背后,忘忧究竟有没有出力? 那你大可放心,忘忧底子不干净不假。但在此回事件中,她暂时搅和不到王城来。 比起她,你们眼下更应该将目光放至眼前及宗门。” 云行雨登时抬眸,道:“夫人的意思?” 一枝春婀娜起身,伸指抵在其唇上:“嘘……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出来可就陷本夫人不义。” 说罢,袅袅离开。 经过古明德时,顿下脚步道:“随本夫人行吧。” “是。”古明德回过神,与许久吟、云行雨作礼道别。 许久吟看到人走了,索性也起身略整衣衫,道:“走吧,你与许某接下还有场硬战要啃。” 等事了以后,说不定咱们也能闲下痛饮几杯。 云行雨点头,收了思绪一同出门。 守在门口的小云恭敬道:“两位仙长,请。” 她是奉一枝春的命令,特意带他们从暗道离开。否则,这直接出了九曜楼,只怕下一刻就成了有心人的目标。 两人离开九曜楼时,天色已经渐暗。远处浮云烧的一片通红,宛若烈焰红莲。 空气中掺杂着莫名的焦躁与灼热,令人心生不安。 “两位仙长,此去往前十余里便是混乱之地,诸事务必小心。”小云说罢,盈盈一礼。 云行雨、许久吟还礼:“多谢姑娘一路护送。” “不敢当,这是婢子应为之事,告辞!” “请!” “请!” 望着小云渐渐消失的身形,许久吟道:“云仙友可有主意?” 是把外面烦人的狗都料理一顿?还是,不声不响闯过去? 云行雨回眸,道:“此路怕是需仙友独闯才行。” 许久吟怔了怔,随即叹了一口气,道:“你想去通知各派?” “是。” “罢了,一路小心。”虽然明白云行雨在顾虑什么,但说来也许难以置信,他总觉得前路茫茫。 “保重。”说罢,将身没入虚空。 “唉…… 功名是罪,生死是累。 人心,人心……什么人?” 许久吟话音戛然而止,霎时纳掌催元,猛然袭向一侧。 第二百八十九章:是我 来人避之不及,唯有匆匆提掌应对。 沉声道:“是我。” 许久吟甫交手,才看清来人:“是你?你果真没事,他怎样了?” 说罢,睇向其背着的人。 素鹤道:“不是很好,需赶快回客栈找缺前辈帮忙。 对了,怎不见云兄?” “他呀?说是有事想拜访各门派,暂且与咱们分道而行。” 耳听门派二字,素鹤心底登时掀起万丈波澜。太多的思绪一股脑的搅作烂泥,再嘭的炸裂。 许久吟瞟了一眼,安抚道:“以他的身手,不需要咱们操心。 真正需要担心,是咱们自己。 眼下想回客栈,还得过了前面的坎儿才行。” 虽然看得出邹寂人伤势以大概稳住,但那只是暂时。倘若不能及时得到医治,恐将危矣。 说着,催促素鹤疾行。 一边走一边说,这事已经挂在他心里很久。纵然拂清风讲过只要他百里素鹤不死,王城的傀儡仙者终将有救。 可到底是未亲自得到答复,他总是于心难安:“听先生讲,王城傀儡之乱百里公子有法子?” “有。” 素鹤不否认,既是拂清风所言,那么许久吟此人必然可信。再纠结其来历,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又道:“待安顿好寂人,我会与许仙友先把这内乱抹除。” “依你之言,是要先安内再攘外咯?” “然也。”素鹤背着邹寂人疾疾而奔,眉宇间更见肃杀凝重之色,道:“王城尚未开启护城结界,说明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 如若不趁邪人未展开强攻之前平下内乱?无需外力干涉,只要将王城围起来,时间久了内部自然瓦解。”届时,也就没咱们什么事儿。 不是共赴黄泉,便是共沉沦。 许久吟听罢,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道:“既是如此,这事你确定有把握?” 说好听是傀儡之乱,讲穿了仍旧邪人作恶,蛊毒为祸。 假设好解决,也不会蔓延成今天的灾劫。 素鹤好似知晓他的心里话,目不斜视道:“许仙友知道一种名叫麻疹的病症吗?” “知道,凡人幼时即易出的一种病,贫苦之时易夺性命。”你之意思是,莫非…… 想到这种可能,他忍不住侧眸偷看。 “麻疹出症时,需以发为主,使其体内邪毒又内宣泄出来,方能佐以药物调制。 傀儡之乱,亦如是。 在此之前,我等不能定忘忧之罪,最主要也是投鼠忌器,不知这暗中被其操控者究竟有多少仙者。 他们如果隐而不出,对咱们才是更大的麻烦。” 话音刚落,脚下亦倏然而止。 但听他道:“接下来的路,素鹤就把这条命交给许仙友,不知可否?” 许久吟也跟着前后脚落地,飘然俊逸的身姿在夕阳的余辉下,格外的出尘又兼几分朦胧。 刹那间,神沇已是在手:“荣幸之至。” 说罢,仗剑杀入其中。 一路刀光剑影,血雨翻飞。 素鹤背着邹寂人紧跟其后,他们走有多快,道路两旁的尸体堆的就有多高。 神沇是把好剑,杀的血流成河依旧光华可鉴,潋滟动人。 忽的光华闪动,顿叫看的人心醉神迷。 在来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项上人头啪嗒掉在脚下,尸体就那么直挺挺砸在地面,嘭的烟尘四起。 “撤。” 那些人,来的快去的也快。 许久吟看了眼脚下的尸体,扬手收了神沇,道:“便宜他们几个了。” 要不是救人要紧,势必是要斩草除根。 素鹤道:“先回客栈。” “嗯。” …… 另一头,菰晚风在暮雨斋大发雷霆。 纠其原因,不外乎七杀任务失败不提,还使他折损了一员大将?而对方,仅仅只是分身临尘。 如此人物若为敌,怎不令人忌惮、不安? 然这事还没过,外头下人急急来报,说是箕家主有事求见。 菰家风正在气头上,虽然瞧不上箕鴀。但眼下对方也是一家之主,面子还是要做一下,况且此子还有利用价值。 遂让赤淞、朱翁等人下去,再让下人把箕鴀带到花厅奉茶,他稍后就到。 临走时,与赤淞的眼神不期然擦出一丝碰撞。 傍晚徐风轻抚,一切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要说箕鴀这两天可谓意气风发,把这些年受的窝囊气全都撒出来。同时,也将少真府上下搞得乌烟瘴气。 谁能想到堂堂文宰一朝会栽在这么个不入流的小角色手上,非但少真府易主,自己也落得丧家之犬,四处躲藏逃命。 箕鴀坐在花厅饮茶,远远就看见菰晚风从拱门走进,便忙起身去迎。 两相见面,客气万分。 菰晚风很是受用他的一番恭维,口不对心道:“贤侄如今已与菰某同为三大家主之一,怎可如此踩低自己?倒叫菰某,愧受。” 箕鴀唯唯诺诺,点头哈腰跟在其身后,笑眯眯讨好道:“家主不家主,那是做给外人看的。没有家主您的栽培,哪有箕鴀今日的荣光。 故些些礼数,不过是小侄尽子侄本分。” 菰晚风道:“贤侄现在初掌少真府,理应诸事缠身才是,想来也不是为了同菰某叙旧而来,不知我说的可对?” “这……这个嘛?”箕鴀闻言,登时臊的脸红脖子粗,颇为不自在道:“实不相瞒,却有一事特来叨扰。” 说完,偷偷看菰晚风什么反应。 “何事?” 简单的两字,无形中压的某人肝胆俱裂。浑浑噩噩的,好半晌才将失落的词汇一点点捡回来。 磕磕绊绊道:“小侄不才,文不能助家主安天下,武亦不能替家主开创霸业。 所以……所以……” 不等他说话,菰晚风忽然厉声道:“贤侄此话,恕菰某愚钝。 菰某及时说过如此言语?别忘了,你我如今同殿为臣,奉的是谁为主?” 箕鴀抬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闷声道:“瞧我这张臭嘴,没个把门的。我这意思就是自己没啥本事,不能报效您的大恩,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下不为例。” “多谢!多谢!” “所以,你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别忘了你这家主怎么来的,也别忘了少真无一一日不死,你这家主之位就不算坐稳。 倏然,他想到了菰家七杀,想到了此中之事,再看箕鴀时,倒背在身后的右手用力攥紧。 道:“怎么?贤侄还有不能对菰某讲的?” 箕鴀擦了手心的冷汗,不自然道:“不不是,是小侄好心办坏事,恐给家主您添麻烦了。” 说着,嘴角隐隐抽动,眼角余光更是无处安放。 一水的滴溜乱转,就是不敢对上菰晚风身上投。 菰晚风怒极反笑,面上看破不点破,故作疑惑道:“哦?贤侄这是把我弄糊涂了,我有何事需要箕家主为我忙前奔后?” 话音中,格外咬重箕家主三字。 而箕鴀哪会听不出这里面门道,急忙为自己开释:“不不不。” 心里狂捏一把冷汗道:“家主误会,小侄非是有意窥探消息。 实在是三味跟着他那个混蛋主人消失之前,竟大言不惭说百里素鹤回来之日,便是家主您计谋败露之时。 小侄寻思着,您素来不与群争又待百姓极好。那百里素鹤乃是百里氏叛徒,除名之子。 一个不忠不孝之人,岂可成为他人指摘您的污点。 所以,小侄心想不如在他回来的必经之途将劫杀。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一切太平。” “所以?”你动手了? “是…是啊,不过就是失败了,人现在估摸已经进城。”箕鴀说完这话,提起袖子巴巴擦汗。 虽说自己上位是靠他才得以成功,但怎么说当初其实没想过要这么快行动。不过是事儿赶事儿撞上了,也正好打少真无一、一个措手不及。 归根结底,本是奔着槿院里的那个女人。不曾想,女人刚骗出来就惊动了三味。 一来二去,自己被扣下不说,还打发人给少真无一送消息。 这不是逼他箕鴀造、反吗? 好在事情顺利,靠着外力与少真府内部同时爆破,才能将威风一世的文宰拉下神台。 菰晚风不用正眼,也晓得有人心里那一堆腌臜。不成气候的东西是如何也成不了气候,如同耗子只能看到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多了,是在为难他。 故没有说话,信步走入花厅。 身后的人亦步亦趋,紧紧跟随,不敢有丝毫轻慢。 “你到此处,可有人知晓?” 箕鴀一个激灵,擦汗的手僵在半空。也不知是心中有鬼,紧张的。还是其也不愚,另有算计。 就见他很是谄媚道:“无人知晓,小侄虽愚笨,但同百里乐人呼朋作伴也非全然不上心。 自他口中,多少也是清楚监察天司一些手段。 且咱们这事本就隐秘,故小侄犹为谨慎。” 菰晚风听罢,抬袖略抖,沉吟道:“很好,如此你即刻返回少真府。百里素鹤倘若入城,消息必然会传到他耳中,届时自会上少真府同你求证。 到那时,你在……” “小侄明白。”箕鴀眼前一亮,说话时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似乎眼前少真府已是严阵以待,单等素鹤自头罗网。 而那时,嘿嘿……转念间他的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 “去吧。”菰晚风眉眼微垂,没应承也没有否认。 箕鴀作礼而退,怀揣他那点小心思恨不得插翅回到府上。待除了百里素鹤,美人儿可不就是他的。 疏星楼的女婿,有何做不得。 片刻后,待人走远,赤淞自暗处走出来:“家主。” “都听到了?” “是。” “派人盯紧少真府,百里素鹤回来,以他和少真无一的交情,定会前往少真府一探究竟。 届时你亲自带人,务必将他给我拿下。 记住,要活的。” 赤淞不解,道:“家主,百里素鹤此人极是狡猾。且他身边亦有强人相助,若只擒不杀,恐生变故。” 咱们,岂不是打蛇不死反被蛇咬? 菰晚风抬眸,扫过箕鴀用过的茶杯。那杯子,砰的碎成粉末,茶水洒了一地,几片茶叶更是枯败的贴在其中。 随后,缓步坐上首座道:“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为何?” 第二百九十章:不杀的理由 菰晚风从袖袋里掏出一只鼻烟壶,打开放在鼻尖轻轻嗅道:“不杀,自然是有大用。” “什么大用?”能抵得过您的宏图霸业? “哼。”菰晚风闭眼,极是享受道:“百里枭景已有易主之心,打算认回这个被逐名的弃子。其夫人磾水灵并不同意,那是属于她儿子的宝座,她守了那么多年,怎能拱手让人?” 赤淞虎躯一震,道:“家主的意思是……”咱们要用他做交换? “百里流年仗着监察天司作威作福,你觉得他借的是谁的势,逞的谁家威?还不是,靠他头上百里二字。 咱们若能擒下百里素鹤,你觉得磾水灵她会助咱们,还是百里流年? 如果百里素鹤在咱们手上,他百里流年拿什么和我菰晚风斗?” 在这点,他倒是一点也不隐藏自己的野心。 赤淞默了片刻,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可即便如此,咱也不能大意。邱北长此回没沾到便宜,咱们这次跟他撞到一块儿,杀解印人和箕鴀搞出的幺蛾子,瞒不过监察天司。 百里流年倘若借机发难,尚需提前应对。 不然,百里素鹤身上就是有天大的好处,怕想从他身上捞油水不止咱们一家。” “你有什么想法?”说起来,他还就喜欢赤淞这股子狠劲儿,对待猎物从不留情。 赤淞拱手抬眸笑道:“属下觉得眼下就有一个极好的人选。” 说罢,眼神向着门口一递。 菰晚风缓缓睁开眸子,慵懒的道:“你是指箕鴀?” “是。” “那小子自作主张,必然已有密报参到监察天司。只待弦不樾苏醒,正好奏咱们一档子。 坏事不说,你怎么还想起他?” “家主忘了?那小子虽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败事也有败事的好处。” “你的意思是?” “家主不觉得咱们此回助他们母子成事太过轻易?虽然一切顺理成章,无有漏洞可寻。可这才是最大的漏洞,一切就好比是准备好,单等咱们入。 何不借此机会,把事情往那小子身上推?也好,试一试少真无一是否真的不行?” “有理。”菰晚风听罢,揣起鼻烟壶啪啪给他鼓掌。 “只是,解印人那一块怕不好解决。这回没想到会和他们撞上,也算自己把由头塞到人家手中,百里流年那里恐不会轻易罢休。”赤淞道出自己的担忧,这本也是他去而复返的原因。 却不期然听到两人的谈话,想走已是不可能,所以干脆留下。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 倘若当时他转身离开,那么菰晚风杀心顿起必然天涯海角也要将绞杀摧毁。 菰晚风闻言,沉默片刻,笑道:“他不敢。” “不敢?”对方是监察天司、司主,欲海天内,有何不敢?家主此言,不觉托大? “百里流年握着咱们的把柄,他的把柄何尝不在咱们手上?若是真捅到宝德殿,他也休想有好果子吃。” 赤淞心头一凛,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这茬,道:“那魔界当如何应对,今日对上玉蛟龙,属下深感其修为莫测。 一旦来日交手,对我们不可谓多了名强敌。” “强敌就让强敌抵挡,所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同样强敌的强敌,就是咱们最好的掩体。 些许穿针引线,便可从中获利,何乐而不为?” “是。” 菰晚风靠在椅内,道:“魔后失踪,弦不樾昏迷,少真府易主,更有无数仙者沦为蛊毒傀儡,出了这么多事,咱们的四殿下有什么反应?” 说起来,弦不樾几个子嗣最让人头疼的不是老大,更不是老、二、老三,而是这个行事乖张,喜怒无定的老四。 倘若此回谋划会有变故,那么绝不会出在别的地方。有意外,也是在他身上。 赤淞道:“据底下人来报,四殿下近来都将自己困在小大宫,既没有为母失踪伤感,亦没有替天主担忧。 唯二做的,便是靠在廊下对花饮酒。” “勇王几个没有去找过这个弟弟?”闻言,菰晚风蹙起眉头。 弦歌月遭逢如此变化,还能沉的住气?他在图谋什么? “找过,大殿下派周乙去过,被秦莫挡在门外。二殿下三殿下虽然亲自登门,一样被拦在门外。 气的两位殿下在外骂骂咧咧,直言四殿下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终究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一颗心,早就跟着亲娘跑了,是王城的叛徒。” “那他就没一点反应?”菰晚风有些疑惑,弦歌月乖张不假,其骨子里却有些常人难以发现的重情。 两两出事,又被弟兄叫骂唾弃,是不是冷静的过头了? “没有。” “有点意思……”菰晚风沉吟片刻,转眸道:“让人开条口子,我还不信他真能沉得住。 到时候,远远跟着即可,不要打草惊蛇。” “是。” “丁繆和槐尹都查的如何?” “回家主,丁繆暂无发现。” “那就是槐尹有动作?” “也没有。” 菰晚风也不知是气笑了还是觉得自己的颜面被玩弄了,半晌才吐出一口气,道:“怎么?他还失踪了不成?” 赤淞抬眸,直勾勾盯着他道:“的确如此。” 闻言,有人目光霎时冷若冰霜,刺骨剜心:“是吗?” “自上次用刑以后,其踪迹便开始渐渐难以捉摸。直至日前,底下的人对他的线索全部中断。 现在除了他自己浮出来,我们要找他如同瞎子摸象。” “呵……呵呵……” “家主?”赤淞此刻有些吃不准其心里是什么想法,道:“要加派人手打听吗?” 菰晚风收了笑意,道:“无需如此。” “家主莫非是指?”穆然,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百里素鹤还是真个宝。方方面面都和他牵扯其中,有他在不怕这些人不出现。 这一刻,他才明白菰晚风眼光是何其高明。比他们看的,要远太多。顿时,眼中是愈发的倾佩。 “现在懂了?”菰晚风嘴角微微一扬,舒适而又自然。让人怎么看,都会不知觉沉迷其中,因为这是个“好人”啊。 “家主高见,属下不能岂及,实在惭愧。” 正说着,外面隐隐传来骚动声。 菰晚风朝赤淞递了一个眼神,对方自然而然消失无踪。 很快,脚步声逼近。 来的正是丁繆,但见其神色夹杂些许焦急。 甫进门,便是大礼参拜。 “见过主人。” “免礼,有玉人的下落?”显然,他是明知故问。丁繆奉命监视少真府,箕鴀的举动如何能全然骗过? 若非有意放水,三味焉能及时赶到,进而让玉人趁乱逃脱? 虽是行踪难觅,但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 可他不说,他就是明知故问。看看自己养的狗,眼里是同伴重要,还是他这性命依托的主人要紧? 丁繆抱拳,低垂的眸子紧盯鞋面,道:“未曾找到二小姐下落。” “你还认她是二小姐?” 不轻不重的话,字字却似千钧压顶,利刃穿心,无形中夹着嗖嗖寒气,亟欲三更夺命。 “一日是主,终身是主。 丁繆不过一介武夫,二小姐即便不在了,她也还是二小姐,非是属下可以高攀。”说罢,一缕发丝倏然从颈侧落下。 “你倒是拎得清。” “不敢,都是主人栽培,才有属下今日,属下不敢相忘。” 菰晚风探头看向庭院里,忽然风马牛不相及的道:“我说今天怎么感觉少了点东西,你过来时,可有去书房?” 丁繆心底一个激灵,仍旧低头道:“属下这就去取。” “罢了,左右一只玩物。不见就不见,倒是槐尹?这两日怎么没见他?” “回主人,属下已有数日不曾见他。” “哦?你与他素来交好,他去哪里会隐瞒你?” 这话问的巧妙,答快了,必是自保谎话无疑。答的慢了,便是异心不可旧留。 无论如何答,都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丁繆亦清楚,缓了缓神,凝神屏息道:“属下同他交好乃私情,他奉主人之命乃是正事儿。经过一次鬼门关,岂可再因私废公。” 言下之意,槐尹自上次以后便已洗心革面,认真办事。故他二人,少有交集,不知其去处亦在情理之中。 菰晚风听完,按在指尖的真元被他悄然散去。再看丁繆时,身上的杀机已然泯与无形。 起身,装模作样的走到其跟前,用力的拍打其臂膀道:“丁繆,你是我一手带出的人。我待你之情分,远非常人可及。 这点,你要明白。” 丁繆闻言,只觉得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惶恐道:“主人严重了,属下如有不当之处,尽管动手,属下绝无怨言。” “诶,我与你所说乃是心里话。你要明白,事成之后你的路远比槐尹来的长,不是吗?”说罢,双手暗暗施力其胳膊。 想死?还早……呵。 登时,丁繆脸色煞白,颤声道:“属下愚钝,一切全听主人安排。” “很好,你可以下去了。”菰晚风松开双手,慢悠悠背到身后。 “属下遵命。” 稍倾,丁繆作礼而退,一时竟忘了自己求见菰晚风的目的,等他想起时,已是不知不觉回到住处。 坐在床前双手疲惫的插进头发中,喃喃道:“槐尹啊槐尹,你到底去了哪里……” 而下人早将他的一言一行,一一汇报给菰晚风知晓。 撕穿了,就是信任不再。 现在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尸骨难存。 书房内,菰晚风听完报备,只是平静的拿起鸟食逗弄笼中的雀子。 下人见状,提起衣摆蹑手蹑脚离开,生怕惊扰半分。 纵观笼中的小东西如今看到他愈发的亲昵,欢快的在笼中上窜下跳,叽叽喳喳诉说自己的喜悦。 斜阳透过窗棂照进来,竟也透着几分静谧,岁月安好。 似乎,这一回他这真的有所不同。 因为,这大概是迄今为止活的最久的一只。 第二百九十一章:里应.外合 忽来一阵清风,让菰晚风的眼神从雀子上挪开,看向院中摇摆的树枝,会心一笑。 百里流年,你会如何应对? 旁人不知你私心,我菰某人心知肚明。旁人不知你种种举动的奥义,我却心领神会。 …… 不同于菰家宁静幽远,百里家气氛凝重。 连着平日不着调的百里乐人,此刻也难得正经起来。 他想了想,道:“我们现在怎么办?亏你握着监察天司,人家在你眼皮底下玩花样,你硬是没察觉。 现在好了,少真府明面是箕鴀那个兔崽子当家做主,实际你我都清楚,那就菰晚风扶持的一个傀儡。” 搞得他和菰勒勒现在谈个情调个笑,都没法儿好好弄。 百里流年被他一句话堵的心口疼,当着属下的面,这儿子是半点平面也不给自己留。 邱北长睇眼舍里沙,让他上前问话。 果然,舍里沙朝百里流年作礼道:“司主,眼下多方势力皆已下水角逐,我等当如何因应?” 说起这事,百里流年现在也是头疼的紧。 沉吟片刻道:“云行雨以邹寂人为饵,使了一手偷天换日成功瞒过众人,将古明德送入王城。 而王城之中有能力接下此举的,只有一个地方。 那便是,九曜楼。” 邱北长闻言,眉梢微挑,吐出一口闷气道:“一枝春不是泛泛之辈,这些年来,我等一直想要深入其中,皆未能得逞。 假如古明德是被送入此间,其防范必然更加谨慎,要想从里面把人带出来太难。” “进不去,那想法子让他自己出来。”百里流年说完,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笔筒里的笔,噗噗乱跳。 百里乐人来了精神,屁股一抬直接坐到桌子上,拿起旁边的茶杯抛空翻接道:“怎么弄? 别忘了,人家勒勒爹盯的可是那个位置,我还等着混个驸马爷当当。” 百里流年抄起案上的书本就砸了出去,怒斥道:“驸马爷?老子看你到时候别混个千岁爷当就成。” 还他娘的驸马爷,菰晚风那老豺什么东西,你在他府上来来往往没点数? 百里乐人随手将杯子丢出去,打落书本再飞回其掌心,龇牙道:“没事,快乐的方法很多种,不差这一道。” “滚。”百里流年被气的眉心突突直跳,早晚有一天他没死在敌人手上,得死在这臭小子身上。 怒指道:“再跟老子没脸没皮,我现在就打断你腿。” “得,不说就不说,一把年纪还火气这么大,也不怕折寿。”话音刚落,对面的百里流年脸色已经黢黑,忙识趣地改口道:“那个,你还没说怎么让古明德自己跑出来? 他是御魂门的解印人,不是傻子。 哪里能够明知道外面是天罗地网,还自己出来往里面钻?你儿子都看的明白,他会不懂? 就算他有软肋,一枝春能轻易放人?” 这不就是个笑话嘛? 百里流年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没事多想事,省的那脑子不开窍。” “什么意思?”怎么说着说着,还骂上了? “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什么?弄死百里素鹤?”他要没记错的话,不是一直都这个? “那只是其一。” “照你这话,还有其二。” “没错。” 乍听这话,百里乐人一改吊儿郎当,正色道:“说清楚。” “这点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只要知道咱们这一支荣辱全系在水灵夫人。同理,咱们的生死也全捏在对方掌心。 如今你已在涉其中,就该明白何为取舍。” 百里乐人到底也就久浸这种事,顿时明白其话中究竟什么意思。无非就是里面有人心思易变,他们现在要守住目下就得全力替磾水灵办事。 但是磾水灵的儿子百里无霜与百里素鹤感情颇深,真把她儿子扶上位,等待他们的就是死字。 如果不帮,以磾水灵的手段现在就可以让大家消失无声无息。 想明白中间的弯弯绕绕,故作洒脱的挥挥手道:“懂懂懂,多大的事儿,看把你那点胆儿吓得? 大不了,晚些料理。 他百里素鹤不死,咱们总还时间斡旋。” “你知道个屁。” “……” 邱北长听罢,陷入沉思。监察天司与百里家同气连枝,倘若百里家出事,那么他们离死也就不远。 道:“少主的话不无道理,不过属下斗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废什么话呢?知道不当讲还问?想说,你就直接说。 咱们这儿,又没外人不是?”百里乐人闻言,嗤笑挂在嘴角,茶杯有一下没一下的丢着。 “呵……”邱北长忍了忍,压下怒火。看在那声没有外人,咽了这口气。道:“多谢少主教诲,北长愧受。” “别整那有的没的,快说你有什么想法?”百里乐人催促道。 “既然如此,富贵险中求,咱们何不搏一把大的。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同样咱们也不能把生死荣辱全压在一人。 不如,留他一手。” 百里流年抬眸,怔了怔,道:“北长的意思?留他一手?” “是。 里面不能直接出手干涉外面之事,怎么做在我们。而且,也没有说限期多久必须除掉百里素鹤。那依照家主此前布画,即便没有我们出手,线也差不多到拉的时候,如此要其性命的人有了。 另外,想要百里素鹤小命并非只有咱们,做的巧,未尝没有一搏之力。” 百里流年听罢,默然不语。 不可否认,他被邱北长的话说动了。 而百里乐人一看,一拍额头道:“跑偏了,跑偏了,百里素鹤那小子一会儿再管。 先说说古明德这事怎么处理?” 话音刚落,就被老子的眼神关爱了一把。搞得他很是莫名其妙,怎么还怪上了? 百里流年转到书案后,慢慢坐下,道:“入夜两军休战后,命人带一封信潜出城,交给对方主帅。 信上就写,人在九曜楼。 剩下的事,就不需要咱们操心。” 邱北长闻言,侧眸道:“舍里沙,这件事交你负责,务必要王城这滩水尽快搅动起来。” “舍里沙领命。”说罢,又朝百里流年父子作礼告退,旋即匆匆离开白蘋怒涛。 望着门被吱呀带上,邱北长道:“司主为何是交与邪人,而非魔界?” 魔后如今重回魔界,魔界近来更是动作频频。既然如此,为何是卖邪人一个人情?而不是买魔界一个面子,毕竟两者相较,这边关系更近一层。 百里流年眼眸一递,他何尝不知邱北长的想法,道:“弦歌月窝在小大宫不动,他的人可没少动。 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查出端倪。 冒险卖魔界一个情面,倒不如送八风岛一个人情。” 破除封印势在必行,是实力也是天命。即便不风当初算盘打的精,欲借助百里素鹤来扭转局势。也改变不了事实,该来的始终会来。 无谓的抵挡,不过是可笑的无知。 邱北长听完,一阵沉默。 百里流年又接着道:“世上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一旦八风岛冲破封印,欲海天势必重新洗牌,一宫三家首当其冲,不可不防。” 百里乐人将杯子“吧嗒”搁在桌上,道:“虽说爹你讲的有道理,可这人还在封印锁着,你这是不是也太长他人志气? 而且,现在哪儿来的三家?是两家才对。” 说罢,不忘比出两根指头。 闻言,邱北长抬眸道:“这事属下一直有个疑惑,文宰真有这般不济? 区区一个箕鴀,纵然内里有他娘勾结少真族中老人联手,外间再培养一批人手,想要将当年铁血手段上位的少真无一拉下马,可能吗?” 百里流年刚想开口,被儿子跳下来抢话道:“这事儿,我知道。” 说罢,得意洋洋看向两人。 “你知道?”百里流年目露狐疑,监察天司查不出的东西,他能知道个什么? 百里乐人别过脸,吹了口气,嗞着大白牙道:“现在和你们那时候不同了,打探消息不能光靠老一套。 我是外面胡吃胡喝,没事陪陪勒勒,可该给咱家办的事儿我一回也没少吧?” 百里流年想给他一耳光,横眼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粗俗。” “臭小子……” “打住。”百里乐人连忙叫住,道:“你们真当箕鴀那小子是为了槿院里的女人?” 邱北长看向百里流年,难道这也是面具派? 百里流年不语,让他继续听下去。 百里乐人打眼一瞟,就知道被自己说中了,道:“箕鴀爱女人不假,爱花天酒地是事实。可是,他更爱少真家主这把宝座。 那天,他拉着我去喝酒。期间提起少真无一和槿院的女人,我就留了个心眼儿。 他当我是混混公子,哼,想借我的手替他对付少真无一。 我假装不懂其意,又故意劝他许多酒下去。果然这小子,没两三下就吐出他近来得了高人相助,只要他一味药下去,谁来了也救不了少真无一。” “你是说,箕鴀借着女人做事是故意的?其目的,是引少真无一回府?”他可记得,那日宝德殿少真无一无故去的匆忙。 如此论,倒是往日小看了箕鴀。 百里乐人道:“他哪有这脑子?不过是他娘在背后会钻营,少真无一那些个叔叔伯伯,有几个没被他娘拿下? 他得了药,又没胆下。他娘就把这事要过去,让他该怎么痛快还怎么痛快,剩下她办。 这不,就有了后面你们知道的。” 百里流年又惊又疑,目似沉渊道:“你又如何知晓这么清楚?” “嘿……”百里乐人闻言,尴尬一笑,道:“那个嘛,昨儿我们还找锦儿姑娘……男人嘛,你懂的,昂。” “我打死你。”百里流年怒从座起,抬手就要劈了自家崽子。 亏的邱北长拦得快:“司主,不可。” 百里乐人不屑啐道:“又不是你儿子我睡,你激动什么? 我就看一眼,犯法啦?” “滚。” 第二百九十二章:通碟 邱北长按下百里流年,平复其怒火道:“少主年轻,往后多历些事就沉稳了。” 百里流年瞪眼,道:“他生在什么家庭?历的事儿还少吗? 我看他就是不学无术,不分好赖,不知好歹。” 百里乐人撇撇嘴,道:“成,我不分好赖,不知好歹成吧? 我滚还不行?你们就慢慢分析,早知道我就不应该告诉你们,让你们继续抓瞎。” “兔崽子……” 邱北长皱眉,一边拦着百里流年暴走一边对百里乐人道:“少主,您就少说一句,别在火上浇油。” “得嘞,我走我走,合着我贡献消息还讨人嫌了。”说罢,还真就双手抱后脑勺大摇大摆走了。 门也懒得开,直接穿门而去。 百里流年气急眼,指着门口道:“你看看?你还帮他说话,这是为人子应有的态度吗?” “司主息怒。” “怎么息?你帮我息?” “北长无能,司主另请高明。” “去,真是被臭小子气糊涂了,你怎么也跟着起哄。”明白自己被下属打趣了,有人一张老脸顿时火烧火燎。 恨不得回头,将某人吊起来打一顿。 邱北长暗暗松了一口气,道:“那是司主宏量,不与属下计较。 话说回来,少主表面看着不经事,经此一事,不也可见腹中另有乾坤?虽被箕鴀名声拖累,然少主能不声不响套到此等机密,司主大可试着放开手脚,让少主按照自己的方法来。 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百里流年冷静下来,挥手道:“我何尝不知他并非如表面般愚钝,只是儿行千里母担心,子经百事父常忧。” 倏然,一角的火盆噗的火焰大涨,从中吐出一封信。百里流年脸色急变,翻掌将之纳至眼前。 匆匆打开观看,了了数行字,看的整个书房内气氛都变得低糜。 邱北长很是担忧:“司主……” “你先下去,我来应付。”百里流年一手震碎信纸,化为齑粉。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速度还真快。 “属下遵命。”邱北长抬眸看了眼,悄然退入虚空。 一来一往,正好与来客错身而过。 使者自虚空踏出,环顾屋内道:“看来本使来的不是时候,赶走了百里家主的客人。” 百里流年赶忙上前恭迎,将人请入座:“不敢欺瞒仙使,王城目下乱世之秋,流年正同底下人商议如何应对。” “哦?都商量好了?”江使者挑眉,俨然把他的话当笑话听。 归根结底,还是实力太差,纵有手段也只能汲汲营营,仰人鼻息。 同样替人卖命,照旧还分三六九等。 这,就是人性。 “已有眉目。”百里流年拱手作礼,抬眸偷瞧道:“不知仙使此来,所为何事?” 江使者依旧习惯性的把脚搭在书案上,好巧不巧也不知他来之前去了哪里,总之粘了不少尘土。他就那么两只脚碰啊碰,肉眼可见的灰尘噗噗而落。 百里流年神色阴沉,却还是保持着作礼的姿势。他对此,则是当做没看见。 只是两手潇洒的搭在扶手处,侧首道:“夫人对你的办事效率很不满,都过去这么久,不见你逼出百里素鹤背后任何一人。 所以,你猜夫人这回让本使带什么话了?” “流年愚钝,夫人心思难以企及。仙使,请直言。” 他这明摆着就是装傻充愣,既知详情,偏作不知。 江使者咧嘴而笑,要说呢他也觉得百里流年不上道归不上道,但在某些方面属实是位人才。 所以,这厮能带领分支从本家杀出,跑到欲海天来作威作福不是没有道理。 语气中,带着三分挑、逗道:“那江某可就直言啦?” “仙使请讲。”百里流年被噎的脸色铁青,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到彻底撕破的时候,有万分的怒气他也得默不作声吞下,自行消化。 “夫人知你有异心啦,啊……哈哈哈。”使者说完,肢体夸张的缩进椅内发笑,再神秘兮兮倾身爬至书案上,笑吟吟地压低声道:“惊不惊喜?” 百里流年闻言,先是愣了愣,后面不红气不喘的低头笑了几声,道:“哈……哈……几天不见,仙使愈发幽默,叫流年好生意外。” 江使者没错过其眼底那一瞬的失神,消失的有够快,可瞒不过他的双眼,双手用力一撑,就那么以一种奇怪又轻盈的姿势倒回椅内。 轻飘飘,不失美感。 “不意外,倒是有更多惊喜等着家主。” 霎时,百里流年心中警铃大作,知道磾水灵那边必然已经有了转变,这中转变无疑对他们是不利。 但在脑海中迅酥过了一遭分析利弊以后,仍是沉声不卑不亢道:“流年不知。” 江使者似乎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所以只是嗤之以鼻的笑了笑,斜靠扶手,道:“无妨,本使素来也是乐善好施之人。 所谓日行一善,也是功德。 我呢,特地来助家主早日完劫。” 是劫不是结,百里流年怎会不知其中的弦外之音。 怔了片刻,抬眸直视其道:“那流年,就多谢仙使厚爱。” 这口气,他记下了。 早晚有一天,只待过了欲海天这翻风波。两人若没陨落,他势必要讨回今日之辱。 江使者回了一记轻蔑的眼神,他等着。 不过在此之前,也得你百里流年有命活到最后才行,不疾不徐道:“夫人有令,分支百里流年屡次三番坏吾大计,本该诛杀。 念其过往无功有劳,特赦其过。 着待罪立功,尽快诛杀孽种百里素鹤。 若遇可疑之人,一并诛杀。 家主,可听得仔细?” 说罢,翻掌托了一卷布轴拋给百里流年:“瞧清楚,看看江某可否有一字撒谎?” 百里流年抬手接住,抖将开来。握住另一端,粗粗过目,后卷起拱手道:“流年有一事不解,想请仙使解惑,不知可否赏脸?” “堂堂百里家主都这么说,江某岂有拒绝的道理。 说吧,何事?”江使者转眸微睇,似笑非笑,看的百里流年心中直咯噔往下跳。 他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奈何抓不住关键点。 一瞬失神,反被对方催问:“家主如此眼神,怕是让人见了要误解。” 闻及言语,有如闷雷般把他惊醒,忙敛了思绪道:“说句不敬的话,仙使种种言行,可是往日流年有得罪之处? 若有,流年愿向仙使赔罪。 还请仙使看在同为夫人办事的份上,摒弃前嫌。” 江使者定定的看着他,眸光不避不闪道:“没有。” “……”那阁下为何处处要行针对? “我就是看不惯有人小人得志,还……不忠。”说罢,起身离开。 行至门口,房门猛然四分五裂,东三块西两块掉在地上。 有一块刚好搭在门槛上,他也大步踏上,咔嚓一声入耳。 门板应声而断,随即在其足下化作飞灰。 也不知打哪儿又生出一阵怪风,兜起粉尘洋洋洒洒扑了百里流年一头一脸。 邱北长自虚空踏出,帘恨亦暗处抱剑而回,皆欲找江使者索命。 被百里流年挡下,两人不忿,邱北长质问为何就这么放过对方? 这里是欲海天,不是司幽。他要嚣张回里面嚣张,在这里,他们联起手还不能做掉他一个? 百里流年也想做掉对方,奈何实力相差太大。不是凭着一腔孤勇,就能为所欲为。 看着消失的背影,直至其气息远遁,才开口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邱北长如实道:“属下不放心,担心使者会对司主不利。” “算你有心,不过往后不必。” “是。” 百里流年叹了口气,看向帘恨:“少真府有动静?” “傍晚时分,箕鴀曾撇开侍从独自出府,后不知所踪。” “哦?”闻言,百里流年精神一震,道:“知道他消失在什么地方?” “是其一处相好的院子,两人进门就欢好,跟踪的人不好靠得太近,等完事以后才发觉里面有问题。” “他使诈了?”说话间,不禁想起那晚用酒套话的场面。抬手掸去灰尘,低眸心思千回百转。 这小子计谋虽浅,倒是算准了自己会甘心跳下。 帘恨道:“负责跟踪的人闯进去才发现与其相好行乐另有其人,而箕鴀则借他二人为盾,掩去行迹。” 邱北长听的眉头频骤,道出疑惑:“那小子修为毫无建树,庸俗之资。纵借他人为耳目,断不可能瞒过负责其行踪之人。 除非……” 百里流年道:“除非什么?” “除非这小子深藏不露,或者身怀异宝。只是箕家本就底子薄,说穿了也是小门小户。若有如此异宝,断不能容忍他们母子带出箕家。 而少真府这些年,母子两作威作福不少。但实际核心要害,少真无一一直都是把控在自己手里。 像此等可以掩息遮行与无声无迹的宝物,莫说少真无一不答应,只怕少真府上下都没人答应。” “所以?” 邱北长看向帘恨,沉吟了片刻道:“属下觉得,此事可以交少主处理。除了他,再挑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你的意思是……”百里流年心思微沉,穿过两人之间缓步踱至火盆前,望着火星子噼啪跳动,眸光渐渐深邃。 道:“帘恨,说说你的看法。” 帘恨打量了邱北长一眼,不可置否道:“少主顽劣,但在这件事上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那就交他处理,我有些乏了,你二人先下去。”百里流年挥挥手,略佝偻的身躯,无形中溢出丝丝萧瑟。 邱北长依言作礼,忽的想起一事道:“司主,此回我等形迹败露叫菰晚风握住把柄,万一他明日在殿上借此发难,我等岂不是…受人掣肘。” 百里流年坐下道:“不会,非但他不会,他亦算准我不会选在此时接穿。” 见邱北长面露忧色,补充道:“菰晚风志不在此,在弦不樾没死之前,他的儒雅随和还需要维持。 故,他不会。” 第二百九十三章:夜来风雨声 邱北长没料到是这么个答案,转念一想,确有几分道理。都怪自己一叶障目,倒忘了关键点。 从手握主动到被动,平添波折。 百里流年看他反应,就知道他是当局者迷,道:“敌不动我不动,菰晚风到现在都没有进宫求见,就是在等我表态。 我不动,他自然也不动。” “道是如此,只是属下担心其反复无常,恐背后使诈。”菰晚风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君子,比之小人,他更反复。 “此事暂且不提,你去给乐人带个话,让他务必办事情办好。”待查箕鴀这边有消息,料他未必沉得住气。 “属下这就去办。”邱北长颔首,又同帘恨拱手道别,随后大踏步离开。 帘恨见人走远,道:“少主那边需要我去暗中保护吗?” 倘若箕鴀身怀异宝,而又非其母与少真府所给予?那说明,他的背后亦藏有一股不为人知的力量。 且对方藏的极深,让百里乐人前去无疑也是让他涉险。 百里流年抬眸,顿了顿神,让帘恨从柜台下抽出些许木炭丢入火盆,灰暗的火堆霎时有了不一样的颜色。 袅袅青烟,从中窜出。 做好这一切,才接过递来的帕子净手:“有些事,我虽极不情愿,却不得不说一句,同样都是花花公子混混仔,他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我也就没有再在他身上耗费心力的必要。” 百里家未来前途未卜,承继人若过于不堪造就,他还不如及时更换接替人。 帘恨明白,跳过话题道:“主人对近来发生的变故,可有打算?” 百里流年踱至书案前,瞧见江使者留下的杰作,眸光突然下沉,射出狠辣精光:“大势所趋,天意所至。 必要时刻,反。” 既知磾水灵已经容不下自己,那他与百里家断无坐以待毙之理。 天下风云本就分分合合,乱世将出,怎就不能自行搏一番生路?把握得好,司幽亦奈何他不得。 “知道了,我继续回去盯梢。”帘恨脸上使终没什么喜怒,淡淡的说完,淡然的转身离开。 人快到门口时,忽然被百里流年叫住:“之前菰晚风手下有个叫槐尹的一直跟在百里素鹤左右,此人现在在何处?” “素鹤离开王城之前,两人曾有过会面,后是行踪渐渐难以寻觅,近几日没有人见过他。” “是吗?”那还真是巧,早不消失晚不消失,单挑现在。 “是。” “守在歧路山那边有消息回来没有?” “没有。” “这样,歧路山你亲自跑一趟。少真无一若是不死,必然会想办法出城,你们守在通往其父母所葬山头必经之路,他是个孝子,只要一口气没断,爬也会爬过去见最后一面。 届时,不愁人不落网。” “我这就去办。” 说罢,显瘦刚毅的身姿渐行渐远,徒留下百里流年望着空荡荡门框出神,许久,才唤下人来重新修葺。 当然,这都是后话。 倒是百里乐人出了白蘋怒涛,那日子端的快乐无比,走路带风,心情好到好似云彩飘荡。 可惜没乐呵多久,邱北长就找上他,并带来百里流年的原话。 百里乐人不想配合,不为别的,就是他不乐意。 他不乐意,便是道理。 邱北长好言规劝道:“方才白蘋怒涛,有些话属下不好讲。 少主虽是家主嫡子,然家主非是寻常人家。百里家未来,必是择其能为而立,而不拘男女小节,嫡庶尊卑。 这么说,少主可明白?” 百里乐人兴致勃勃的围绕他走了几圈,上下打量道:“不对啊,老头子也没亏待你,怎么就有二心啦?” “属下不忍少主前途黑暗,亦不愿见家主因此与少主心生嫌隙。” “你倒是会说话,也会办事,要不我去跟老头子求了,你跟着我。” “少主误会,属下忠心司主,日月可鉴。如无疑问,属下告退!”说完,不管百里乐人如何奚落狂笑,快步离开。 “还挺能跑的?”百里乐人摸了摸鼻尖,哼……忠心司主吗? 看来这是告诉自己,要统治他们还不够格啊。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去找好哥们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等他出门时,天色已经擦黑。 万家灯火,有如一颗颗璀璨的星子镶嵌在大地上。闪闪烁烁,好不迷人,只不知这样的温暖,还能照亮多久? 箕鴀摆脱守在各处的盯梢,悄然回到少真府。 一进门,他就直奔柏院。 母子俩说笑一阵,他道出自己的想法:“娘,我想去槿院找找。 这两日,咱们该翻了翻了,该找的找了,没道理找不到。” 箕鴀娘拢住滑下的外衫,遮住圆润的肩头,道:“那槿院你不是已经翻了好几遍,若是有,地都掀烂了怎会找不到? 娘看你还是琢磨,看看从少真族挑谁与你成亲才好。唯有这般,娘俩才算真正在少真府立住脚跟。 足够的利益好处,不怕他们以后不尽心辅佐你。” 箕鴀抓起眼前柔荑,吧唧亲了一口:“娶谁都是娶,娘看着来就好,要是喜欢,您全收了都成。” “全收了?你也不怕噎死自己。”箕鴀娘抽出柔荑,很是嗔道。 “怕死不是真好汉。”箕鴀没脸没皮的窜到其母背后,又是揉肩又是搓背,一通下来,有人身子骨都软了大半。 “行了,要去快去,别闹的太离谱就成。须知,多少人盯着家主这块肉。” “我懂。” 箕鴀娘此刻很满意儿子的听话,拍拍儿子的手,让他赶紧去。而箕鴀,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他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坐享其成他可以,让他同那一大家子虚与委蛇,勾心斗角,还不得累死。 眼看儿子的手要从肩头抽离,箕鴀娘垂眸道:“此去可有被人跟踪发现?” 箕鴀顿手,干脆坐下道:“有。” 闻言,他娘脸色瞬间拉下。 不悦道:“你被发现了?” “哪能啊,你儿子我红颜知己遍地有,要甩个把人还不是小事一桩。况且,有了恩人给的宝贝,谁又能奈何我? 现在的欲海天,只有你儿子不想去的地方,没有去不了的说法。” 说完,开始勾住自家老娘得瑟起来。 箕鴀娘到底不比自己的儿子,她做事表面荒诞,但实际每一步都是精心算计过。 不然孤儿寡母,也不会有今天的一切。 道:“小心使得万年船,如今咱们在风口浪尖。在你没有坐稳家主之位前,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咱们母子? 远有百里父子,近有眼前。 不消提,还有别的人马。” 一席话,说的箕鴀不自觉松开臂膀,收起散漫。 她见儿子有把话听进去,接着道:“菰晚风手段,想来你心中有数。他能让咱们有今天,自然让你我消失,亦在翻手覆掌之间。” 多年来的暗中来往,她比旁人更加清楚。 道理箕鴀都懂,但话他不爱听。 道:“娘,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你儿子我遇到贵人。莫说菰晚风,就是有现在进宫把弦不樾杀了,谁又能把我留下?” 箕鴀娘即从座起,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箕鴀眼冒金星,怒斥道:“蠢货。” “娘,你怎么打我?”而且,也不打声招呼,连个准备都没有。 “我打你是轻的,知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娘前面的话,都是说给狗听的?莫说弦不樾现在只是昏迷,就是真的仙逝,王宫那趟水也不是你能混。 能把少真府这一亩三分地拿下,就是你我造化。 而且,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巧合。你那位恩人,为何将这样藏身隐迹的至宝交给你,这点你想过没有? 别和娘说什么缘分,天机,那都是狗屁。” 箕鴀不服,起身逼近亲娘,压低声道:“个人有个人的机缘,如何儿子就不行? 娘说恩人不可信,那菰晚风就可靠了? 我是不济,可如何也是你亲儿子吧。你怎么就不能盼我好点儿?是我想一生资质平平,甘做凡夫吗?是我愿意浑浑噩噩,一辈子只知风月无边? 娘啊,我也想龙飞九天,做那人上之人。可是,你不给我啊。你把我生成这般资质,我能如何? 我怨不得,求不得,如今好不容易机会来了,你却总拖我后退。 你说恩人利用我,那至少儿子我还有利用的价值不是? 他能给我除掉少真无一的毒、药,给我至宝,怎就知道我办事尽心,来日不给我脱胎换骨一飞冲天的机会?” 箕鴀娘万万没想到自己掏心掏肺一番话,换来是儿子这样的反应,顿时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又气又好笑,怒而分辨道:“菰晚风此人再坏,咱们知根知底。你那位恩人呢?凭空出现,给了你这么一件至宝不说,还给你顺利除掉少真无一的毒、药,你说这是为什么? 别傻了,他不过是利用,借你之手行他之事。” 说完,她猛的看向儿子:“说,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许诺你云云,让你死心塌地卖命?” 箕鴀伸手替她把再度滑、落香肩的外衫拢好,好声好语道:“我愿意。” 不等她反驳,又继续说:“你随你的阳关道,我随恩人走独木桥。” “鴀儿?你是不是傻了,还是被他灌了迷魂汤?我才是你亲娘,娘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你怎么就不懂娘的苦心?” “那娘,你懂过我吗? 知道我要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 箕鴀娘僵住,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打他降世,知道其天资平庸一辈子只能做个混吃混喝的闲散仙人时,她就已经放弃对他的期盼。 更遑论是关心其他,什么要的不要的,喜欢不喜欢。不能助自己固宠,是个带把也无用。 她以为这些年放任其胡作非为,就是最好的疼爱。 毕竟,她还是养大了他。 没有扼杀在襁褓…… 箕鴀看她的反应,说不心寒是假的。吸一口气,装作无所谓道:“去找个人快活快活,我走了。” 说罢,头也不回出了柏院。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蒙蒙细雨,悄悄地润物无声。 空余箕鴀娘,望着昏暗灯光下的雨夜,痴痴出神。 她错了吗…… 第二百九十四章:碎玉人出现 箕鴀出了柏院,低头自嘲的抹去脸上雨水,也不知是他是笑自己还是笑命运的捉弄。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大概就是用来形容他们这种看上去风光无限,实际却只能碌碌过一生的人。 人上人,谁不想? 下人看到,不敢上前拦他。三三两两聚在檐下指指点点,被发现又立马散开,各自干活。 箕鴀清楚这些人不服他,打心眼里看不上他,不论是能力还是出身,什么都是他们眼中的笑话。 在他们眼中,自己就是坨地上的狗屎。脏了少真府,更玷污了他们心底神圣的文宰。 可那又如何? 不论往后怎样,至少少真府现在是他做家主。而那些嘲笑自己的,只配为奴。 都是无能之辈,谁又比谁高贵? 到底他现在是主,他们是仆,不是吗? 来到槿院,他将院中里三层外三层都翻了个遍。就是没翻到传说中的家主令牌,没有它,自己就不能彻底号令少真府。 也不能,真正掌控少真府的财产。 传闻几代天主的小金库,就算大家都是仙人,也足够动人心。 他气的将屋里的东西推到,砸的七零八落,可是没用。 事发之时,他娘可是买通了三味身边一个奴才,就是透过他,才顺利将掺了毒药的茶水端到少真无一手上。 才能在自己被抓后,反戈一击。 照理说槿院平日结界重重,一方面是因为后来的碎玉人,但这不是主要原因。 早在少真无一成为家主之时,结界便已经形成。直到这次出事,结界才应声而破。 可见与少真无一休戚相关,生死相同。 能让他舍命保护的东西,除了家主令牌他不做二想。然当日三味携毒发待死的少真无一仓皇而逃,院里的东西没带走一样。 如果不在槿院,那他为何要做出这等派头?来迷惑府里的人,还是本来就是做给大家看的? 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 而同一时间,百里乐人到秋心阁要了两坛王孙酒,又向小二要了把雨伞。 小二哥还是爱搭不理,扒拉扒拉算盘珠子,头也不抬道:“五两银子。” “你怎么不去抢?”百里乐人瞅了眼手上的雨伞,好的新的也才三五两,做工还讲究。 你一个半旧不旧材料最廉价的,张口就要五两? 小二哥不紧不慢抬起头,认真的道:“要价太低,对不起您的身份。” 百里乐人听罢,顿时呛道:“我他娘的百里家少主,就值五两?” 讲身份,他买东西就是花个五百金也不是事啊。 “不可。” “什么意思?本少主还值不了五两银子?” “非也。” “说人话。”百里乐人看了眼手中的雨伞,顿时想扔了,怎么着都觉得掉自己身价。 但外面这雨有越下越大之势,只能悻悻地把手缩回来。 小二哥低头继续算账,道:“我们掌柜的说了,小店童叟无欺,凡事意思意思即可。” “你们掌柜的呢?把他叫出来,我要跟他投诉,说你店大欺客。” “我们掌柜的不在。”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今日这事不说清楚,本少主还不走了。”说罢,将手中的王孙酒砰地放在柜台上。 他今天还就不信邪了,治不了一个小小的店小二。 传扬出去,那几个还不得笑死他? “不知道。” “……那你还知道什么?” 小二哥将算盘珠子一扒拉,道:“知道,拢共二十五两银子,酒二十,伞还要不要? 不要的话,二十两。 给钱。” 说罢,摊开手掌单等百里乐人给银子。 百里乐人也是气笑了,暗道自己出门没看黄历,才会碰上这么一个见钱眼开的活宝。 怒从袖袋掏出一锭金子拍在柜台上:“看好了,这是十两,不用找。” 末了提起酒水,啐道:“真是,见鬼了。 小二哥也不恼,慢条斯理把金子扫进抽屉,再关好。 不温不火道:“多少百里少主赏赐,欢迎下次光临。” “你……”百里乐人登时气的咬牙切齿,但看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但脸,就觉得心头堵的慌,哪哪都是疼。 最后气冲冲走出秋心阁,谁知刚撑好雨伞就见两道熟悉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在岔路口分开。 “这两个,大晚上下雨不在府里陪老头子玩阴谋,怎么都跑出来了?”他本想追舍里沙,结果鬼使神差的追到水汜门。 帘恨出了水汜门,便直向歧路山而行。 百里乐人虽然远远跟着,但心中已经明了。 看来老头子是算准少真无没死,必会上歧路山礼拜亡父亡母,所以才叫帘来这里守株待兔。 想到这里,他悄悄地抽身离开,几个起落往少真府奔去。 而雨夜中,一道娇小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再回首时,人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三三两两,稀稀拉拉几个人在街道上走动。 “奇了?刚刚难道是我眼花?” “算了,关我屁事。”说罢,转身离开。 过了许久,人都走远了,那道娇小的身影才从一个小巷子里走出。 黑色的斗篷下,正是被箕鴀骗出槿院,后又消失的碎玉人。 只是看她现在的样子,小心翼翼似乎在躲什么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嗖嗖几道气流破空而至。 好在她闪避及时,没有被伤到要害。不过饶是如此,一条胳膊还是被击中。 顿时,殷殷温热顺势嘀嗒而下。 顾不得伤口痛彻心扉,她抱紧怀里的东西不撒手,只一个劲的急急奔逃。 “追。” “……” 随后,五人先后现身。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丁繆几个。菰晚风虽然把差事交给他,却另行安排四人陪同。 美其名曰,人多好办事。 其实,就是监视。 看他是真忠心,还是假投诚。 也该有事,出门不抱什么念头他的,没多久遇上了出来买药的碎玉人,他发现了,四人也发现了。 于是,就有了这一幕。 丁繆看着地上滴落的血迹,蹙眉道:“咱们把二小姐逼住,生擒即可,何必伤她?” 伤人者,讥笑道:“她是谁的二小姐?哪门子的小姐? 我只知菰家二小姐已经香消玉殒,如今仅有大小姐。什么时候,又从哪里跑出个二小姐? 喂,你们几个……有谁知道的?” 三人大笑,皆道:“不知。” “看见没有,不知啊,丁繆你又是做给谁看?还以为你是从前的你吗?醒醒吧,打你替槐尹一而再的求情,你早就不是我们“夜莺”的人。 说好大家一起同生共死,同享富贵。 你却眼里只有和槐尹的兄弟情,几时还记得我们几个也是你共过命的弟兄?” “我……” “走了,晚点就该让猎物跑了。”伤人者一声令下,三人顿时划破雨夜。 丁繆立在原地,最后还是选择追上去。 下雨天要追一个受伤的人太容易,尤其还是个受伤的女子。 碎玉人一路走来跌跌撞撞,身后是一排杂乱无章的脚印。 越走眼前越花,分不清遮住双眸的是雨水还是因为疼痛而流下的汗水。眼睛很酸,脚也很累。 累的她,就想靠着身边的树睡过去。 然越来越近的逼迫,让她强自打起精神继续奔跑。可她不知道的是,就算她跑回去,同样见不到想见的人。 因为,帘恨早已带人埋伏好。 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她的出现无疑是对方乐见的。 伤人者等人此时从后方碾上,一个个虎视眈眈。反观碎玉人有如惊慌失措的兔子,被撵的东奔西逃。 好几次跌下山路,又匆匆爬起。 顾不得满身的泥泞与痛楚,她倔强的抱着怀中物品拼命奔跑。 摔倒了,不撒手。 被掌风等击中,还是不撒手。 最后磕破头,被打飞数丈,五脏颠倒,依旧不撒手。 倔强的从地上爬起,再跌倒,再爬起,再被打倒…… 伤人者看眼自己的手掌,睇向挣扎爬起的人道:“我该叫你什么?是死去的二小姐,还是少真无一的女人?” 碎玉人没有回头,也不想回头,更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得回去,必须回去。 再不回去,她的鱼哥哥会不行。往后,往后就再也没人管她叫小鱼儿,也没有人不管她做什么都宠着。 再也没有人,陪她度过最难最难的时候。 而正当伤人者要再下杀手时,万幸丁繆及时赶到,掌对掌,拂袖化去杀机:“住手。 主人让我们出来找人,没让你私自动杀。” “哈哈哈,丁繆,你果有异心。说那么好听,还是因为你不忍吧。 啊?”说罢,提掌怒向其心口,招招凶狠,式式沉猛。 一边打一边同三人打眼色,赶紧把人擒了。 丁繆哪里肯,误以为这是要取碎玉人性命,顿时出招不在留守,一招迫退伤人者,提足真元欺身逼向三人。 却在这时,意外陡生。 黑夜中倏然凑出数道剑气,道道皆向三人。而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退避不及,匆匆提招也无济于事。 然三人心一横,碎玉人近在眼前,没道理自己要死还放过,顿时纷纷改招欲行杀害。 “走。”丁繆到底不是狠心绝情之人,足下轻移,横臂将三人震飞。旋即双手抱圆,堪堪挡下危机。 整个人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直接平推十来米才定住身影。 抬眸瞬间,隐隐有不可思议,有激动。 但是,很快就被打破。 地上的碎玉人也就是刚刚那一瞬被神秘人救走,而三人也不领他的救命之情。 非但如此,还将他怨怪上了。 伤人者更是趁他失神,猛的从背后给了他一掌,直把他打的一个趔趄,口吐朱红。 “再有下次,定杀不饶。” 说罢,对三人道:“给我追,他们跑不远。” 丁繆踉跄站稳,抬手擦掉嘴角血迹,怒道:“你疯了?” “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伤人者冷笑,一步一步逼至其跟前,道:“别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违背家主意愿,你觉得回去后,还有几条命? 我不杀你,是念在过去兄弟一场。 你还是趁现在有时间,赶紧把未了的心愿了了。 接下来的事,就不劳你同行。” 说罢,冷声看向三人。 “我们走。” 第二百九十五章:柳暗花未明 丁繆怔怔的立在原地,雨水浇在他脸上,也一点点浇灭了他的心。 诚如伤人者所言,“夜莺”已经容不下他,菰家亦容不下他。天地很大,却已经没有他立足之地。 或许是这样的日子过得太累,面对即来的结果他并不想逃。有时候活的太久又无自由,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凡尘百年,生老病死。 亦是难得的福分…… 有一句话,伤人者说的很对。 所以,他想走之前再见一见。同样都是被菰晚风猜忌之人,他希望槐尹能摆脱命运的纠缠。 如此,也算全了彼此一场情分。 …… 另一头,伤人者等循着血腥味紧追不舍,好几次如不是反应够快就当场发现。 碎玉人疼得脸色发白,嘴唇铁青。胳膊上流出的血已成黑色,人愈发的昏昏沉沉。 饶是如此,她依旧紧抱怀中物品不撒手。 看的槐尹又是心疼又不是滋味,曾经她也是全心全意对自己好,可惜自己猪油蒙心,伤了她。 如今她的好,已经属于另外一个男人。 她,也不在记得他…… 伸手想取下物品,道:“交给我吧,我帮你交给他。” 碎玉人却是避如蛇蝎般闪开,警惕的往后挪开些许距离,道:“不许你碰。” 话音刚落,下腹突来一阵绞痛,使得她整个人重心不稳趴在地上,那始终不肯撒手的物品也从怀中滚落,正是一包包的药。 “好痛……” “玉人?”槐尹当下脸色发白,快步上前将人抱起,放至一旁的干茅草上,一把脉惊的如堕冰窖。 但是很快又被碎玉人断断续续的呼痛声惊醒,顾不得内心的惊涛骇浪,连忙取出以前素鹤就给他丹药,先给她保命。 然后,双手纳元度入体内,平复其混乱的真元,再者便是安抚腹中的胎儿。 待胎儿不在躁动,才想法子替其驱毒。 等做完这一切,槐尹看着昏迷中碎玉人不觉陷入沉思。是他错过了什么吗? 看着她忘了自己,看着她为别的男人拼命。如今,看着她有了别人的骨肉…… 其实,察觉她怀有身孕时他存过一丝侥幸。仙家骨肉不比凡夫,每个孩子都会与父母有独特的感应。 是天性的血脉相连,惺惺相惜。 所以,他试着去感应。 可惜的是,他失望了…… 正想着,忽然洞外隐隐有人声逼近。二话不说,随手掐诀,碎玉人登时被一团水样柔光拢住,护在其中。 而他自己,则是反手掣出大刀,小心贴住洞口旁边,打算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一步,两步,三步…… 倏然,他刀起刀落,劈头斩下。 登时洞内响起一阵刀剑交击之声,忽听熟悉之语:“槐大哥,是我。” 闻言,他这才注意到来人并不是“夜莺”等人,遂松了口气,道:“是你,外面四个呢?” 浥轻尘低头捻诀,烘干身上的雨水,道:“被我解决了,你和玉人怎样?” 槐尹转眸,看到她手上的剑尖仍在滴血,答非所问道:“你换佩剑了?” “佩剑?”浥轻尘微怔,随即睇向长剑道:“特殊时期,换一把,方便行事。” 说罢,又道:“还没说你和玉人如何呢?” “哦……我们没事,玉人受了点轻伤。不过已经处理,休息休息便好。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浥轻尘上前打量昏迷的碎玉人,浅笑道:“出了这么大事儿,我怎能放心?故这几日一直在暗中寻找,索性老天垂怜,让我找到了你们。” 顿了顿,嗔道:“槐大哥,我看你还是将这保护撤了,让我替玉人把湿衣服换下来。” 槐尹脸上一热,挥手解开保护。 “有劳。” 说完,背过身。 浥轻尘唇角微扬亦达双眸,只是在这层温润之下,有一丝看不见的森冷。纤纤柔荑缓缓伸向其衣襟,待其接触时手底忽的寒光闪现。 恰在这时,槐尹猛的回头道:“轻尘……你……” “呀。”浥轻尘手捂心口,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道:“槐大哥,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我正要给她解衣服,你这突然转过来叫什么事儿嘛?” 槐尹眼眸微敛,亦有一道看不见的神色被他藏起,看着碎玉人道:“我想了想,还是给她捻诀。 她身上一应,都是少真无一为她准备。她爱之、惜之,应是不愿再换其他。” 浥轻尘表情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看似惋惜实则挖苦道:“可惜了你们那段过往……” “没什么可惜,错的是我。”不等她把话说完,槐尹截住话头。 “那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吗?我能想到你们在这里,他们也能。再待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浥轻尘没想到会碰一颗软钉子,看来这张脸的影响力已经没那么好用。 倒是她小看了碎玉人的可能性,从前不怎么样。如今却不声不响叫浪子回了心,这在她的意料之外。 哪知她话音刚落,原本昏迷的人幽幽转醒,却是不管不顾挣扎爬起,紧接着双膝无力跪下。 亏得槐尹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拦住,急道:“你这是做什么?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有身孕的人? 碎玉人抓住他衣衫,气喘吁吁,心神稍定即用力推开,道:“不要你们管。” 说完,不忘防备心极强的扫过浥轻尘。 浥轻尘柔声浅笑,试探性道:“玉人,你,不认识我们?” 指了指自己和槐尹,早前缺云子虽提过一耳,但她没太往心上去。后来想找机会拜访,无奈少真无一防备的紧,轻易见不到人。 如今看她,似乎是真的忘了。 碎玉人疼得嘴皮子直哆嗦,水灵灵的眸子盛满戒备,斩钉截铁道:“不认识。” “我是你浥姐姐,他是你的槐大哥。”浥轻尘不死心,决心在试一试,言语中,更是留心起二人的反应。 一句你的槐大哥,也瞬间叫槐尹回到过去,再看向碎玉人时,眼神不可抑制有了期盼。 至于想从她口中听到什么,又能代表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 但浥轻尘很满意他的反应,剩下的就看小丫头。 怎料碎玉人听了这话,愈发与他们拉开距离,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药包,小心翼翼擦拭干净,然后宝贝疙瘩似的抱紧在怀里。 一步一退,边慢慢往洞口靠边道:“什么哥哥姐姐?我只有鱼哥哥和三味,没有什么浥姐姐槐哥哥。 还有,我有名字。 小鱼儿,不是你们口中劳什子玉人。” 说着,猛的提起为数不多的真元,一溜青烟般滑向洞外。 “玉人?”槐尹大惊,当下直接追出去。 而浥轻尘,睇眼手中长剑,挽了一道剑花,同样射出洞外。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找到歧路山,也不知她为何突然要下手。只有她自己明白,为何要这么做。 碎玉人本就有伤,加上此番动了胎气,没跑多远就开始体力不支,眼前更是一片天旋地转。 眼看就要倒下,索性槐尹赶到。 默默走到她身边,将人打横抱起,叹口气道:“我送你。” “为什么?”碎玉人窝在他怀中,有如惊弓之鸟。想动又不敢动,磕磕巴巴挤出几个不成调的字。 “没有为什么,你要是想救他,就相信我。依你如此着急拼命,他的情况应该不怎么乐观。”槐尹越说越酸楚,只觉得自己此刻心比黄连苦三分。 可是看着她那清澈的眸子,一颗心除了揪揪疼,剩下都是对她的亏欠。 自己有什么资格责怪呢?至少,少真无一将她保护的很好,没有让她受一点委屈。 想来这次应是她偷偷跑出来,否则以少真无一为人,怕是宁死也不会让她出来冒险。 碎玉人闻言,顿时不在抗拒,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怎么走后,就抱紧了药包不吭声。 须臾,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 槐尹见状,心痛的无法呼吸,脚下的路每走一步,就像有钢刀将他千刀万剐,明明痛的想死,偏偏意识又格外的清醒。 清清楚楚记下,每一分痛它是怎样的滋味。 可他更清楚,自己安慰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他欠她的。 浥轻尘随后赶至,就那么不远不近的跟着。 倏然,前方脚步一顿,她忙纵身上提,轻飘飘恍若无物的落在大树的枝干上。密密麻麻的树叶,加上雨夜倒是极好藏身所在。 拨开一丛树叶,果然帘恨带了不少人将两人团团围住。 帘恨睇向左右,沉声道:“拿下。” 槐尹岂肯甘心就范,抱紧碎玉人之余,足下功夫亦发挥到极致。腾转闪挪,勾挑踢踹,转眼的功夫又有两人被他踢飞。 碎玉人被吓得不敢睁眼,任凭感官随着他的一招一式共舞,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周遭静的可怕。 当回神睁开眸子时,眼前还是在打打杀杀之中。 “怕就把眼里闭上。”来不及更多关怀,两把大刀齐刷刷平推过来。忙将身闪避,低头躲过身后一刀。 复旋身一脚踢在偷袭者后背,使者脚下不稳登时撞向两把大刀。眼看那人要毙命,帘恨倏然仗剑挑入。 剑鞘托住钢刀,左右轻点,将人闲亭落花般拍散开,一个拋接,剑腾空急转。 待其近前,扬手抽出利剑:“都退下。” 霎时,众人齐退。 槐尹眼望疾剑,退无可退。 偏偏手上的人儿不能松,顷刻被帘恨攻的左支右拙,应接不暇。眨眼的功夫,已有数处添彩。 “束手就擒,保你不死。” “恕难从命。”槐尹沉眉,腾身避开剑气,半空忽使一个千斤坠,单足踩在剑尖上。 随即真元贯催,摧枯拉朽的顺剑席卷帘恨。 帘恨眼神一凛,提掌猛然盖向剑柄:“得罪了。” 霎时,虚空炸裂,落雨翻飞。 槐尹抱着碎玉人翻身而下,蹭蹭往后急退。而帘恨未待爆炸歇去,复提长剑奏杀。 与此同时,藏身树上的浥轻尘不知何时摘了一把落叶在手。 趁着槐尹无暇顾及,悄然出手。 第二百九十六章:大雨之下 就在这前有虎狼后危机的时刻,忽来一道掌风卷入其中。使得帘恨剑势走偏,与暗处浥轻尘发出的落叶发生交集,而槐尹则趁机带走碎玉人,眨眼的功夫,竟是无人知道人是被谁救走。 浥轻尘登时一拳捶在树上,旋即抽身离开。 等帘恨目光投来时,她早已离开。 一众人围上,七嘴八舌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是啊,人不见了,我们还要继续追吗?” “不用,我们回去。”帘恨收了剑,语态森然。 “回去?那……那家主降罪,我们?”那人比手划脚,心急忙慌。 到嘴的鸭子飞了,是要死人的。 “对啊,我们怎么办? 家主若是降罪,回去岂不是个死?” 帘恨侧首:“不回去,我现在就送你们上路。” “……” “大人饶命,我们回还不成。”一人哀哀凄凄道,说完哀怨的看向同伴。 尤是不死心的撇撇嘴:“槐尹碎玉人再怎么跑,终归是要去找文宰汇合,咱们,去坟头上抓人不就行? 干嘛到嘴的猎物,还要让他跑了?” “先机已失,徒费力气。”说完,即渐行渐远,身形慢慢没入夜色。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到底追还是不追,回还是不回,陷入徘徊。 最后形成两派,怕死不想违抗命令的,选择听从,死也回去死。另一波就是要死也要拼一把,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但说白了,也是侥幸心理。 帘恨很清楚,先机一失,便是全局被破。少真无一出逃至今,有说他还活着,有说他不行。 可就是没有找到他藏身所在,知道歧路山又如何?翻遍其父母坟头方圆十里,也没有一丝收获。 好不送等到碎玉人这么条鱼儿上门,结果还让槐尹搅和了,最后更是丢了线索。 而救走他们的人,有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并同时掩去碎玉人身上的血腥味,再追,他们也不会有别的收获。 因为,人已经走远。 不出意外,当已和少真无一汇合。 事实上,诚如其所预料那般。 槐尹、碎玉人得救,而出手救人的却不止一位。 三味看到槐尹怀中的碎玉人,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到地上。可是再看她那通身的狼狈,以及血渍,登时疼得心肝发颤,这要让家主知道,指不定得出什么蛾子。 碎玉人看到他的到来,那也是不管不顾,三两下挣脱槐尹,跌跌撞撞跑向他。 好几次要跌倒又给她稳住,笑嘻嘻的冲他晃了晃怀里的药包,道:“三味,你看,我给鱼哥哥买到药了。 有了它,鱼哥哥就不用死对不对?” 三味鼻尖发酸,低头别过脸,抹去眼中的酸涩,再转回来对她扬起笑脸:“是啊,鱼儿小姐真了不起。” 说罢,扶住到跟前的人,把人让到身后冲槐尹、丁繆拱手谢道:“二位大恩,三味替我家家主谢过。” 槐尹收回自己空落落的手,装作若无其事的背在身后,望着他身后的碎玉人欲言又止,甚为苦涩道:“你带上她赶紧走,要不然追兵上来就来不及。” “告辞。”三味不是扭捏之人,遇事他分的清轻重。往日大家各为其主,有些事情他不好说。 而今眼下他们落难,谁都想踩一脚时还能伸出援手,趟浑水,足见其是条汉子。 说完,转身扶住碎玉人快步离开。 等他们走远,丁繆才开口道:“你不追?她腹中……” 槐尹抬头,任雨水浇在脸上,却洗不去心中痛苦,闷声道:“她已经有自己的幸福,我不该去打扰。 孩子……是他的。” 他也想那孩子是自己的,至少还能有这最后一丝联系。可惜,可惜,什么都没有。 丁繆眼中闪过惊诧,软言道:“你试过?” 据他这些日子的观察,孩子应当是那个时候有的,怎会不是? 槐尹颔首,痛苦而又落寞道:“我给她把过脉,孩子与我相斥。” 这下子落到丁繆说不出话,原本心中坚持的认定,登时变得摇摇晃晃,倒是槐尹见他如此,给了一记拳头。 苦笑道:“怎么?又不是你没了媳妇孩子,你苦着张脸做什么?你不在暮雨斋跟前伺候,怎地跑到这深山老林?” 丁繆闻言,沉默片刻,忽的失声笑了笑:“你都来了,我不来岂不是不够兄弟?” 槐尹不疑有他,长抒一口气,走过去勾肩搭背道:“也对,论了解,找遍欲海天也没有第二个比你更了解我的人。” “所以我当初才劝你不要接百里素鹤这个任务,可你不听。 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嗯嗯,有什么办法?我的脾气你还不清楚,让我做一把没有感情的刀,还不如让我死。”说罢,不忘嗞出一口大白牙。 晃的丁繆抬手就是一巴掌把他推开,扫了扫肩头道:“起开,大男人你恶不恶心? 让你做刀你不如死,你当眼下家主还能让你活多久?”你不好好办事又能让二小姐,唉……算了,说了也没用。 或许,不知道才是对他们最好的结局。 槐尹环顾四下,踢飞一根枯枝,道:“只要百里素鹤还活着,我就有一丝的价值。 在没有榨取干净前,你大可放心。” “你倒是看的明白。” “那是,谁我槐某人比一般人聪明那么一丢丢。”得瑟的说完,顺便撞了某人一下:“我说你今儿怎么怪怪的,是不是有事瞒我?” 倏然,他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一脸严肃道:“是不是家主那边?” 是不是,被我牵累? 丁繆嫌弃的把人推远,拢紧衣襟继续往前走:“不至于。” 槐尹不死心,咬定这里面有问题,快步追上把人拽住:“把话说清楚,不说清楚咱们哪儿都别去。” 玉人很重要不假,可你也是我槐尹今生今世,来生来世唯一认定的兄弟。 我可以利用、背叛百里素鹤,但我不会这样对你。 雨,很大。大到与这诡异的雷声相得益彰,大到他们都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大。 丁繆盯着右臂上的手,愣了半晌,忽然用力拍开,斥道:“娘们唧唧,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 然他我字刚出口,就被强行打断。 “少来这套。”丁繆提起衣摆,举步往前,一路踩的泥水飞扬,道:“我来这也不算全是为你,出门前接到家主命令,本来要办其他的事。 结果路上遇到二小姐到药房买药,这才一路追至此地。 你当谁和都你一样,私情左右公事,永远分不清孰轻孰重。” “真是如此?”槐尹不死心追上。 “哼,不然呢? 你知不道他们几个也出来了?”丁繆冷冷一笑,接着用极轻的口吻道:“他们,都死了。” 槐尹闻言,登时僵住:“我知道。” 丁繆脚步骤停,与之对视:“你看到了?” “没有。 但,我知道是谁杀的。” “谁?” “一个让人意外的人,说了,你可能都不信。” “到底是谁?” “浥轻尘。” 说出这句话,槐尹心底可谓百感交集。曾经,他倾心与她。曾经,她是那般美好。 只是谁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也许是他变了,也许是她。 也许,他们都变了。 在山洞相逢那刻,他是惊愕大过重逢的惊喜。因为他知道来人是同为“夜莺”的四人,虽然想护住洞内的人,可他并不想他们死。 多年共事情谊,纵有分歧,争执,然到不了致人于死的地步。 但浥轻尘的出现在意料之外,自问身手勉强够看,却不知她何时来到,更不知她是如何一瞬解决四人,还能做到无声无息。 他们,并非无名之辈。 所以,当他看到血顺着剑尖滴落时,心也跟着坠至谷底,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丁繆微怔,旋即缓过神:“是挺让人难以置信。” 想过各种可能,就是没想过她。毕竟,这是让百里素鹤舍命背下邀月峰的人。 也是陪对方甘心闯人皇岛,险些九死一生。 出世至今,鲜有逾举之处。 似这般,还真是头一遭听闻。 正说着,黑暗中竟隐隐人声逼近。 远远就能听到对方喊话:“箕兄,箕兄,你慢点儿。 心急火燎的做什么?山脚都让你派人围住,你还怕他插翅飞了不成?” 两人对视一眼,这是百里乐人和箕鴀都来了? 紧接着,又听见箕鴀气息不稳道:“哥们儿还就是怕他飞咯,知不知道? 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看到他死的彻底,哥儿们我这儿不踏实。” “这有什么不踏实,那少真无一都已经时日无多,活着也就是等死而已,就这样,兄弟我都能帮你捏死。 你究竟急什么?” “费话,我能不急……” 再往下,便是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听的不是很真切。应是两人有意压低声音,怕他人听取。 丁繆斜眸,小声道:“你打算怎么做?想救人就得快,可是我们不清楚二小姐落脚点。 要先找到,不是易事。” 槐尹眨了眨眼帘,抹了一把脸,这雨真他娘的大。 道:“先藏起来,等他们上来再跟上。如此省去咱们翻找,又能关键时候把人救下。” 说罢,他突然话锋一转:““夜莺”遇害,你不要回去汇报?” “他们出事,我也责任。你觉得如果不查出结果,主人会放过我?” “也对。”刚说完,又被他立马否决,道:“不对。” “如何不对?” “就算是要查出结果,你也知道了。说,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丁繆面色倏变,好在夜够黑雨够大,槐尹并没有察觉端倪,定神道:“我虽知道凶手是谁,可你想过浥轻尘为什么这么做? 要知道,依着百里素鹤的身份,她当更加谨慎行事才对。 这么做,只会陷百里素鹤与困境。” 槐尹默然,是啊,为什么?她那么爱素鹤,没道理不知道这么做一旦事情败露会有怎样的后果? 可她在杀了“夜莺”四人后,却选择跟自己坦诚。 突然,浥轻尘在山洞内替碎玉人解衣画面闪过他的脑海,登时整个如坠冰窟。 不好…… 第二百九十七章:险复险 恰在此时,箕鴀等人已经逼近。丁繆来不及问其原因,连忙拉人纵身飞至大树上。 待人从底下走过,才快步尾随其后。 百里乐人是个讲究的公子哥,大晚上爬坟头虽然打伞不好听,但来的路上他还是给自己顺了套雨具。 东瞄西瞅,嫌弃的看了看湿漉漉地灌木丛,道:“我说哥们儿,你这忙不迭过来,知道人在哪儿吗? 虽然你把山脚给围咯,但歧路山那么大,咱们总不能在山里头瞎逛吧?” 箕鴀现在一心全在家主令牌上,大雨哗啦也浇不灭心中的火热。雨水顺着脸颊冲刷而下,眨巴眨巴眼皮,哈气如烟:“不知道。” “那你心急火燎?嫌这歧路山不够古怪?”百里乐人搓搓双臂,也就刚才一瞬,周遭突然冷的出奇。 怎么看,都不像正常造成。 “你不懂。”箕鴀也注意了其中的古怪,但是他不在意。 今儿,铁了心,要把东西弄到手。 百里乐人抱怨道:“哥们儿是不懂,你说我大晚上跑来找你喝酒,你到好拉我来看坟头。” 箕鴀却是眼含炽热,摩拳擦掌道:“放心,待我拿到东西,以后的酒和女人我都包了。” “当真?” “费话,我几时骗过你?” “有道理,唉?不对,你还没说咱们怎么把人找出来?再这么没目的走下去,冻也该冻死在这破地方。” “老子把他娘老子坟头扒了,看他出不出来?这厮不是标榜自己是大孝子吗? 哼,到时候我看他是要东西还是要那两副骨头。” 百里乐人忽的凑近,冲他悄悄竖了个大拇哥:兄弟,你是这个。 狠,太他娘的狠。 这事儿,除了你一般人都干不出来。 箕鴀嘚瑟眉飞色舞,那是,也不看也箕某人是谁? 说话间,两人带着一众家丁渐渐逼近少真无一父母坟头所在。 而在此时,少真无一藏身之地亦迎来了不速之客。 三味小心搀扶碎玉人,浑不知背后杀机已至。 危机时刻,少真无一撑了把油纸伞突兀的出现在林中,道:“贵客亲临,少真有失远迎。” 三味顿足回眸,这黑漆漆的哪来的贵客?正想说家主是不是病糊涂了,结果下一刻突然瞳孔紧缩。 居然,还真有。 不过当他看清来人时,一身的防备又如潮水般退个干净。 讶异道:“浥楼主?你……怎会在此?” 他这一路明明有很小心遮掉两人气息,怎么还会被跟上,而且还跟到?想到此处,不禁愕然看向少真无一。 家主,到底怎么回事? 浥轻尘浅笑,抢在少真无一开口前,款款而行道:“实不相瞒,听闻家主出事,轻尘夜不能安。 故,一直在多方寻找,希望可以助一臂之力。” 又对碎玉人甚是温和道:“是不是,玉人?” 哪知碎玉人碰到她的眼神,有如遇见洪水猛兽,蹭的抱紧药包不管不顾奔向少真无一。 得亏他反应不慢,加上三味紧跟而至,这才没让小丫头摔着。 少真无一看到她那双湿漉漉可怜又无辜的双眸时,心疼的无以复加。原本狠心准备了一肚子责骂的话,瞬间哑火。 大手抬起,最后却是轻轻抚在她不安的脑袋上,替她把因为摔倒而粘上败草泥块摘捡干净,柔声道:“都是大人了,怎么还如此不小心?” 说罢递了一个眼神给三味,让他先带人下去梳洗干净。 三味会意,好言好语劝着她离开。 随即,少真无一身后凭空出现一道牌坊。 浥轻尘看的眸光微微闪动,冲少真无一颔首致意。 然心底所想,却是另一番念头。 少真无一侧身道:“浥楼主,请。” “请。” 穿过牌坊,则是天地易转。 再转眼,已是到了少真无一栖身所在。 “请坐。”少真无收了雨伞靠墙立好,略略掸去身上的雨水,亦缓步入座。 “多谢!”浥轻尘依言入座,眉目间自有一股暗流涌动。就着昏暗的油灯,看不出与平时有何不同。 难道,传言有误? 受伤是假,中、毒亦是假? 少真无一提起桌上的茶壶,到了杯水轻推至其面前:“漏屋寒舍,招待不周。” “能得文宰亲自斟水,足抵万金。”说着,端起水杯邀敬。 “浥楼主说笑,少真如今不过是丧家之犬,苟延偷生。何谈过往,还请莫要取笑。” 他这是四两拨千斤,半点不给浥轻尘开口的机会。 然浥轻尘既然来了,而且还避开众人单独找上门,就说明她不想就这么算了。 否则,她没必要如此奔波。 轻搁水杯,浅笑低吟:“岂有取笑之意?倒是文宰如今,可好些了?” 少真无一自斟一杯,白开水愣是让他喝出绝世佳酿的感觉,平静悠然:“有劳浥楼主挂心,少真自认还过得去。” 说罢,引得浥轻尘掩袖打趣道:“那便好,外面可都在传你中毒已深,来日无多。 是故,我万般忧心找来。 怎料,玉人似乎连我和槐大哥都忘了?”提到槐尹,她若有意似无意的停顿及咬重,语气透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话音刚落,匆匆换下衣裙头发还在滴水的碎玉人一路小跑,人没到声先至,语气中略带哭腔与焦急。 “鱼哥哥,鱼哥哥……” 闻言,两人双双看向门口,就见碎玉人珠泪滚滚跑进来,外头三味颠颠跟随。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吧小丫头弄哭了。 三味站口门口,左右为难,看向少真无一,问怎么办? 少真无一放下水杯,示意其先退下,这里他来处理。 如此三味一步三回头离开,而他则是放下水杯,朝玉人招手道:“过来,告诉我发生何事?你不在屋里听三味的话,怎地跑到这里,不知今日有贵客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碎玉人的心理防线全盘崩溃。原本好不容易攒足的勇气,登时漏个彻底。 眼望少真无一,竟是一字半语都说不上来。急得又羞又愧,低下脑袋。然就是她这不经意的一瞟,让她看到又惊又怕的一幕。 浥轻尘看似笑吟吟地眼底,蹭的射出两道杀机,吓得她小脸煞白,整个人扑进少真无一怀中寻求安慰。 少真无一眉头微蹙,不解的扫向浥轻尘,对方同样摇头不解,表示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无奈,怀里的碎玉人俨然是被惊到,浑身瑟瑟发抖,一双柔荑竟至冰凉:“小鱼儿乖,有我在呢。 不怕,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落在碎玉人耳朵里,有如黑暗中忽然照进一丝光亮,让她格外的安心。 见自己的话她听了进去,少真无一极尽温和道:“告诉我,你刚刚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碎玉人低头垂眸,偷眼再看向浥轻尘,这回没有那令人窒息的杀意。 浥轻尘转眸打量自己,笑道:“浥姐姐身上,有什么吗?” 然而她话音一落,碎玉人直接把脸埋进少真无一怀里,登时落得满脸尴尬,一地死寂。 少真无一扶住碎玉人起身往外走,行至两三步,忽而顿足道:“抱歉,小鱼儿今日受了惊吓,怠慢失礼之处,尚祈勿怪。” 说罢,颔首轻点,便扶着人离开。 倏然,浥轻尘及从座起,身形飘忽而至,猛然提掌,出手如电。 眼见危机万分时,少真无一突兀的消失在其眼前,在她还没回过神时又如水雾般凝聚在其身后。 “浥楼主,连这一刻也等不了吗?” 浥轻尘转身,扬剑上手,剑尖直至对方咽喉,渐渐滑向血色退尽的碎玉人,道:“没办法,本楼主近来耐心不好,只能劳烦文宰……多多担待。” 少真无一抬手挡住碎玉人双眸,下一刻却是形式突转,猛的一掌把人敲晕过去。 然后小心翼翼把人交给听到动静及时赶到的三味,只丢下一句:“带她离开。” 三味怎么也想不通,曾经那个温柔足矣惊艳岁月的人,如何就到了与他们拔剑相向的地步。 “家主小心。”犹豫再三,他选择听从命令。 浥轻尘没有阻拦,只是挑剑割破其衣襟,渗出丝丝黑色血迹,轻描淡写道:“看来,传言是真。” 既然如此,那剩下来的就好办了。 “交出家主令牌。” 少真无一面不改色,道:“此物与浥楼主,应是无用。 浥楼主此举,不怕百里兄知晓? 据少真所知,目下他已经回城。倘若少真不死,找到百里兄说明情况,不知浥楼主当如何自处?” “有用无用,那是需要它的人才有资格说。至于他的面前,就不劳阁下操心,我届时自会说明。 倒是文宰既然时日无多,何不贡献最后价值? 来日诸事抵定,轻尘也好多敬水酒两杯,你看可好?” 值此一刻,少真无一终于明白百里素鹤当日话中未点名的究竟指的是什么。 无怪呼百里素鹤一口咬定其会出面摆平,原来根结在这里。 缓缓吐出数字:“道是如此。” 浥轻尘眉心带煞,剑式登时风雨交加,把一个少真无一逼的有如惊涛骇浪中快要倾覆的孤舟。 沉声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说罢,长剑铮铮,直向其心口而去。 眼见其离心口不过数分时,少真无一突然向半仰,堪堪避过。旋即双手纳元,腾挪翻转,如苍龙出海疾袭其腹。 霎时,浥轻尘回剑抵挡,察觉到其力道可怖之处时,杀心更甚:“看来,是我小瞧阁下。” 话音刚落,但见她真元饱提,剑吐长虹,瞬间击碎强招。随即劈空斩浪,势要将人至于死地。 少真无一眉山一凛,心知此战避无可避,心念电转,亦想速战速决,久战非良策。 故不在压制毒素,沛然真元鼓荡而出。登时木屋承受不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风中寸寸瓦解。 复转守为攻,提掌欺身夺命。 “好说。” 交手刹那,方圆难承强压,一时间可谓天崩地裂,山河倾倒。 从天上打到地面,从地面斗回半空。招来往复,快,快的捉摸不及。强,强过心里对对方的预期。 忽然,两人同时低吼。 “结束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结束? 一声结束,就真的能结束吗? 能的,因为再强终究也要有一个人先倒下。 这人不是浥轻尘,便是毒深入骨髓的少真无一。从外表看,情况对一方是极其不利的。 可人世总有万千意外,浥轻尘倒下了。即便她走的不甘,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消失。 而她一消失,少真无一顿时再也支撑不住,扑通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黑血噗噗溢出唇齿之间,汹涌的无法阻挡。 三味不放心,看到动静结束便掺着碎玉人走过来。 进前一看少真无一的状况,忙把碎玉人放下,手忙脚乱的想替主子擦血,却发现越擦越多,好似怎么也擦不完。 “家主……” 少真无一抬手将之格开,眼神定定的看向前方,踉踉跄跄地站起:“都解决干净了吗?” 事到如今,他还是担心斩杀的不够彻底,恐浥轻尘死灰复燃。 “嗯,都干净了。”三味忍住哭腔,尽量使自己说话看起来正常。人解决了,可这代价也未免太大。 本就时日无多,靠修为强行压制毒素发作时间。如今压制解开,这就好比开了一道口子,再难有回旋余地。 吸了吸气,梗着喉咙道:“家主,我先扶您下去疗伤,稍后我再来照顾鱼儿小姐。” 他知道自己其实不该带碎玉人一起过来,可浥轻尘的出现及转变让他不得不走哪儿带哪儿,以策万一。 只是多少个万一,他也有个轻重。 既然有,那就免不了做抉择。 少真无一轻咳,黑血从鼻间呛出。看的三味心疼不已,却被他淡然无视,道:“我能自己走,你带小鱼儿即可。” “可是……” “没有可是。”少真无一,少有近乎决绝的打断他的话,自己抬手擦了擦血迹,道:“奉吾为主,即需尊吾之令。 否则,现在就可以走。 吾不留,不忠之人。” 三味当即跪下,含泪磕头道:“家主,三味听您的还不成吗? 求您,不要再说了。 您要如何,我都听您的……” 只求您不要赶我走,便是死也甘愿。 其实他不明白,家主为何对碎玉人那般执着。 执着到,愿意舍尽一切。 她要,他就给。 她乐,他便欢喜。 即至到了现在,他首先想到的还是护全她,而不是想着保住自己。 若说从前,那是万分愿意看到他们家主铁树开花,终于有在意之人。 可现在看到他为碎玉人做到如此份上,顿时百般不是滋味。都说红颜祸水,往日不信,现在却是不得不信。 少真无一抬眸看看天际,转身一步一趔趄的离开。 房屋毁了,去哪儿似乎没差别。 三味掺起碎玉人亦步亦趋小心跟随,每走一步,就觉得有样东西他不是自己的。 雨水浇一浇,分不清究竟是谁迷了他的眼睛。 看着这样的家主,他真觉得太难,太难。少年成名,背负太多原本不属于这个年龄的东西。 即至功成名就,身边亦全是虎狼豺豹,日日就算计着怎么争权夺位,怎么杀人无形。 少真无一咽下剜心锥骨之痛,缓了缓神道:“小鱼儿带回来的药都收好了吗?” 三味打起精神,点头如捣蒜道:“都收着。 小的,小的有一事不明,您为什么?” “为什么骗她那些药是可以救吾?” “那药方,分明是金老开的安胎药。” “因为那本就是给她喝的。” 闻言,三味瞪大眼睛看向碎玉人,怔怔重复道:“本来就是给她喝的,本来……” 倏然,他明白过来,道:“您早就猜到鱼儿小姐会为您出去找药?” 怪不得,这几日她总是变着法儿和自己打听东打听西,就想套出解药。见自己行不通,又改去找原主谈。 原来,她早就存了心思。 少真无一边走边道:“她那古灵精怪的样子,你本就对她无甚戒心。吾泰半时间,则需花在压制毒素上。 她要找机会离开,不难。” “所以,您……” “此毒无解,凡能有助益者无不是天才地宝,只需一样她便不能活着回来。即便活着,对方也会以她为饵,引吾出面。 如此,倒不如几贴安胎药稳妥。” 三味抬眸,看向不远处小屋三步并作两步赶紧把碎玉人送进去安顿好,然后扎进雨里将自家家主扶回屋内。 转头打来清水与其梳洗,又捏了法诀让碎玉人变得干干爽爽。 而后自袖袋掏出一只瓷瓶,倒了一粒丹药递给少真无一,道:“此药虽能延一时之效,但亦是剧毒。 长此以往,只怕……” 少真无一梳洗好,换了干净衣衫,接过丹药服下,极其平静道:“吾自有分寸。” 说罢,闭目以养神道:“你收拾收拾,替吾走一趟。” 三味顿住,以为他指的是百里素鹤那边会因浥轻尘之事发难,道:“百里公子虽深明大义,但浥轻尘是疏星楼之主,咱们此时上去,不大好吧?” 怎么着,人家也还是那啥关系。咱们这下,算是梁子结大了。况且浥轻尘背后还有个疏星楼,打的时候是很干脆,打完就该脑壳疼。 想到此处,他就想给自己胸口来几下子,强力疏通。 不然不用人家来,自己堵也堵死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 “他那里,来日吾自会解释。叫你,是有其他事。” “何事?” “你过来。” “……”三味依言上前,待听完后那是热血直冲头顶,当即浑身带煞冲入雨中。 等他走后,少真无一方缓缓睁眼,走到碎玉人床边慢慢坐下。 原本没多少感情的眸子,登时盛满温柔。略微冰凉的手指,抚过那同样发凉的小脸。 “再给吾些许时间,吾定能你们母子一个家。” 待他将仇人拉下马,将有罪之人一一诛尽,届时就可以让你堂堂正正走入人前。 另一头,三味赶到坟地时差点血管爆裂而亡。 原因箕鴀这货还真就大手一挥,让底下拿起家伙给他开挖。好在少真府虽然没几个好人,然下人多忠义。 故,大家都不肯动。 你说要抓人,他们打不过家主,来就来,反正是凑数。 可你说要挖老家主的坟,那是万万不能。 箕鴀气不打一处来,一群下人都敢和他对着干。百里乐人拢了拢蓑衣,添油加醋道:“我说哥儿们,这事儿就算了。 你看看你的人多忠义,对待老家主尚且如此,对你日后想必亦不需提。 何必跟个死人较劲儿,咱们来的时间不短,文宰要出来早该出来,你逼他们有个什么劲儿?” “去你奶奶的忠义,这忠义给你要不要?”箕鴀气的爆粗口,原先在柏院受的气又加上槿院失利。跑到这坟头,还得受死人带来气。 抬手怒指下人,喝道:“挖,谁要敢不挖?我把他埋咯。 挖。” 下人们相互打量,有悍不畏死的,也有犹疑摇摆的。 但就是没有第一个动手的,箕鴀瞧的眼睛生疼,更觉得此举是在赤条条打自己脸。无非嘲笑其出生不正,窃取他人之物。 登时夺过铁锹,一脚把人踹翻。 两眼死死盯住坟墓,忽的用力朝下就一锹。 别看箕鴀没啥修为,但他天生有一把子好气力,寻常仙者他对上吃不了什么亏。所以真让他挖下去,老家主这坟算是报销了。 一时间下人们心都吊到嗓子眼,百里乐人目光藏在斗笠下,亦是一变再变。 正当铁锹触及坟墓时,忽来一股力道击中铁锹,顷刻断成两截。 箕鴀手持断柄,怒而弃之,朝虚空阴狠狠地吼道:“三味,我知道是你。怎么?你那主子不行了,让你过来? 他不是很厉害,怎么不自己来?” 说着,眸光突然发狠:“让他把东西交出来,否则今夜老子夷平此地。 我到要看看,是东西重要还是他爹娘重要?” 三味隐在暗处,不停告诫自己要冷静。 自己目的是阻止其对老家主坟墓无礼,若真是冲出去与他对辩,不就中了对方激将法。 箕鴀一看此举不行,顿时目的打到百里乐人头上,道:“乐人兄,你修为素来比咱们几个强。兄弟一场,今夜这事儿就拜托你。” 说罢,眼神朝坟墓递。 百里乐人双手环抱,低头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闻言,箕鴀大喜。 然很快,他就笑不起来。 但听百里乐人接着道:“挖一两座坟不是难事,问题是箕兄你想过没有? 不挖这坟,你今日到此闹过,他少真无一没死必然将知晓。 你有所求物,他有短处在。你要把这夷为平地不难,却白白失去一个掣肘少真无一的机会,岂不可惜?” “什么意思?”他怎么听着很明白,又很糊涂。 百里乐人将斗笠稍稍顶高些许,咧嘴笑道:“挖了它?你会没有和文宰谈判的筹码,懂吗?” 箕鴀闻言,沉默不语。 不可否认,他说的有道理。可自己来都来了,不达成目的回去岂不是让那些人看笑话。 想到这里,心不禁开始往下沉。 而百里乐人接着道:“文宰牵挂只此一条,早先还有个小鱼儿,结果人被你哄出来,你又让人跑了。假使今翻不能将其逼出,那么你将永远失去你要的东西。 因为他很可能带着东西埋葬,也不可能交给你。 到那时,他们还能等你找到东西吗?” 箕鴀侧眸,你知道我要找什么? 登时左手搭在右手下,食指扣住袖中一条丝线,只待其话音出口即下杀手。 百里乐人貌似无所察觉,没所谓的摆摆手,道:“不知道,但看你这火急火燎也知道东西对你很重要。 别忘了,大家里面的东西我比你清楚。” “说的对。”箕鴀松开丝线,目光投向众下人,厉声道:“在场的,有多少没有家眷?” 众人心惊,这是在逼他们。 箕鴀呸了一口,眉目间满是戾气道:“挖了他,你们都没事。 不挖,我现在就让你们死,回头再把你们家人,男的活埋,女的……送给别人快活。” 第二百九十九章:意外重重 此话一出,百里乐人瞠目之余忍不住给他好好鼓掌。但这里面有几分含义,就不得而知。 然箕鴀并不在意,他很享受这份掌声,更满意一众下人的反应。拿不住当权谋事的,还拿不住你们一群蚂蚱? 确切的说,某些时候他们更像他自己,想反抗却无能为力。故他厌之,恶之。 有机会,他比任何人都想抹杀掉这些存在。 越是不甘,越是无能,越能让他有股无言的快、感。 但被他驱使的下人们可就没那么好命,不是打不过,而是各自都有亲人性命攥在这对母子手上。 彼此相望之后,还能怎么办?自己死不足惜,可不能拖着至亲下水。走到今时今日,看遍世间冷暖,他们……比谁都懂这份情的宝贵。 其中一人很是痛苦道:“挖吧……” 天有罪,就让他们受。 地有罪,就让他们承。 人有罪,生死无怨,只盼不要累及无辜。 三味看的目眦欲裂,偏此时不是现身良机。 垂眸之间,拂手袖住一把叶子巧劲儿飞出,顿见众人捂手跪地。 痛苦哀嚎:“哎哟……” 一声一声,此起彼伏。 箕鴀蹙眉,哪会看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心中愈发冷笑,躲在暗中不出来是吧? 很好,老子到要看你能躲到几时? 倏然,他弯腰拾起一把铁锹,二话不说挥向其中一人砸去,登时叫人命丧当场,血溅五步。 厉声道:“我数三下,要么你现身,要么叫少真无一把东西交出来。 否则,每隔一刻钟我便杀掉他们其中一人。全部杀完,我就杀他们子子孙孙,直至你们把东西交出来。” 说罢,看了眼滴血的铁锹,道:“别想着如何杀了我,没了我?你永远别想知道,毒从何来? 我要是料的不差,少真无一他已经毒入骨髓撑不了多久吧?” 话音一落,成功叫三味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气的他有力无处使,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瘪犊子玩意儿…… “一……” 正当他陷入两难时,一路尾、随隐而至的槐尹和丁繆,看的也是怒目上扬。见过无耻的,就没见过把无耻当光荣。 槐尹悄无声息掣出大刀,侧眸同丁繆道:“我去收拾这个畜牲,你等我。” 说罢,提刀就要走出去。 不料,丁繆暗戳戳拽住其衣袖,小声道:“不行。” “为什么?你没看到这畜牲都干的什么事儿?有能耐,他自己去挖啊。又没本事又怕死,还用别人做威胁,就没见过比他更废物的。” “再废物,少真府那潭水也不是咱们可以随便趟。别忘了,你来此目的是什么?” “我……” “听我一句劝,莫再节外生枝。” 突然,弦声顿起,杀机弥漫。 槐尹愕然不动,寻声而望,竟是浥轻尘手持四象琵琶飘然而至,素衣出尘,宛若一泓月辉照亮雨夜。 手中的大刀,竟是不自觉坠入泥泞。 丁繆看他的样子,顿觉恨铁不成钢,道:“她倒是一路跟得紧。” “不是。” “何解?” “不知道。” “……”不知道,你扯个鬼啊? 槐尹没有回答他,因为此刻心里正是滔天波澜起。浑浑噩噩抬头看向丁繆,和着雨水道:“打我。” “你疯啦?”丁繆没好气推开伸来的手,想救人也用不着发疯。拾起他的大刀,便打算替其救人。 殊不知,刚摸到刀就被某人连手带刀一把摁在泥水里。 这下子丁繆急了眼,压低声吼道:“你抽什么疯?不让你救非得救,替你去救你又不让救,你到底想干嘛?淋雨淋傻了?” 槐尹没有解释,强持镇定道:“她出手,咱们就没必要再出手。” 说罢,一遍遍告诫自己:是的,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可他的反应告诉丁繆,不对,有问题。 然槐尹不说,此刻强逼无用,便收了心神目光投向浥轻尘。 但见她将飞舞的披帛向前轻轻一拨,素指勾弦,斥道:“住手,不可造次。” 百里乐人眼见杀机逼近,当即足下巧运,骤聚一道气墙替箕鴀挡下杀机,随即轰然爆破,两相抵散。 旋即闷哼后退数步,挨至箕鴀身侧道:“哥们儿,见好就收,这女人不好惹,咱们硬接会吃亏。” 这话要换平时,他可能就听了。但换成今天这场景,有人杀心未退色心又起。 直接不怕死的上前道:“美人儿,打是亲骂是爱,你我前缘未毕今又重逢,不如你从了我?” “放肆”浥轻尘捻指轻拨,霎时弦音激荡雨滴,顿化万千利刃,直取其性命。 箕鴀却突的消失,致使利刃落空,余威不减攻向看热闹的百里乐人。 百里乐人一边骂娘一边扬手掣出佩剑,信手烟雨翻步游龙,一身好的功法初现。 复观浥轻尘此招,被他连消带打削去七八,剩下唯二不能力敌便作东引祸水,驱使对方自招自化,否则老少真家主坟墓不保。 浥轻尘怒眉,少有的冷清,使之琵琶弦声更有碎金裂玉之威,捻指召回,复勾弦连弹。 登时暗夜骤白,恍如青天白日。 三音成三箭,一箭改天,两箭断雨,三箭射向天际忽的来个大回旋,猛然朝她自己疾射。 就在箭入胸口之际,食指挑出一线缠住箭尾,将其斜里射飞。 却见一下人,身如弹丸自行撞向箭矢。 登时爆裂当场,尸骨无存。 “哟,浥楼主出手好生干脆,不让箕兄杀,敢情是想留着自己动手。 真叫人佩服,佩服。”百里乐人手挽剑花,一剑横在一人脖颈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你我一起呀?” 语罢,更是手起剑落。 一剑一人,更复下一人。 浥轻尘俏脸带煞,喝止道:“阁下意欲如何?” 百里乐人提剑抹过一人颈子,跨过尸体道:“不是我想怎样,是我兄弟想怎样。” 说着,低头擦剑,更甚者举剑哈气,道:“箕兄,你说我讲的对吗?” 话音一落,箕鴀兀自再浥轻尘后方现身。 而浥轻尘眉山藏怒,四象琵琶瞬为三尺青锋,唰的横在其脖颈之上。 箕鴀斜睨,拿衣袖裹住手指捏住剑锋,垂涎十足道:“美人儿,怒大伤肝,不值当。” “费话少说,放他们走。”浥轻尘睇眼所剩无几的下人,脸色愈加冰冷。 “放,当然放。 只要美人儿你点头,你就是要箕某人现在死,我也不带眨下眼。 前提,你得先从了我。” “不知所谓。” 浥轻尘怒从心起,抬剑便要杀,却听他贱兮兮道:“箕某人死不打紧,可我若是死了,少真无一绝难有救,叶谷清风也不行。 你确定要杀?杀了我,你如何向百里素鹤交待? 啊?哈哈哈……” “你……” “我怎么了?我是个好人,对比百里素鹤,我从不亏待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你要跟了我,堂堂少真家的夫人不比你那楼主差,我俩在一起那是强强结合。” “呵。”浥轻尘低头浅笑,忽的剑锋扭转拍在其脸上,将他拍作一个滚地葫芦,冷声道:“好胆。” 箕鴀回头,摸到脸上流下来的温热,顿时清醒过来,从头凉到脚,手脚并用向后退道:“别乱来,我要有个三长两短,死后你也是要与我配阴婚的。 不然,少真家绝不会与你疏星楼善罢干休。” 说是那么说,可他也总觉得眼前的浥轻尘似乎与其之前看到的有所不同。美则美矣,然眉宇带煞身藏戾和曾经温婉大气大相径庭。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会不会女人家脸皮薄被自己恼的。有此反应,实属正常。 如此一来,那点刚刚落下去的色心又开始活泛起来。便有了这番,任谁听来都和作死没什么区别的话。 浥轻尘倒提青锋,缓步上前,垂眸睇向其膝,道:“我该说你天真?还是夸你可爱?” “什……什么意思?”哪儿不对吗?仔细想想,他不觉得自己的话哪里有问题。 无论如何他现在是少真府明面当家,若是人陨在疏星楼手上,自然要讨回说法。 然不待浥轻尘开口,丁繆松开槐尹从灌木丛走出,道:“意思是有人可笑又可悲,不知仙凡有别。” 箕鴀顿时脸色铁青,偏又发作不得。在心底将菰晚风骂了个底朝天,自己都这般投诚,这厮怎么也不好好看住自家的狗? 丁繆晓得这里面门道,不管怎样今天不能让他死在浥轻尘手上,但又不能让其继续胡闹下去。 目光扫过百里乐人后,一边整理褶皱的袖子一边低头补充道:“凡夫俗子,才想着死后配阴婚。 仙者,不那么干。” 说到这里,抬手点了点那些尸体,道:“因为,他们不会给魂魄留存的机会。 不信,问问百里少主即知。” 箕鴀梗着脖子,横目看向百里乐人:“哥们儿,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你在怕什么?怕人知道你堂堂百里家少主和我为伍?还是怕人知道你因为我杀了少真府的人? 所以,你要灭了他们魂魄。 弄明白这个缘由,他才突然明白浥轻尘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百里乐人道:“我那不是怕他们死后作怪,给兄弟你添麻烦。 你也知道,仙者魂魄不同凡人,他们懂修行。这要让他们有机会重来,兄弟你往后岂非麻烦不断?” “是吗?” “当然,咱们什么交情?我能骗你?”说罢,让那几个幸存的闪到一边,绕个大湾走到其身后,俯身附耳低语:“丁繆是菰晚风的人没错,你就没想想过他为什么会出现?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此时。 别忘了,他也有个好哥们叫槐尹。那你说,他出现是为了什么?” 箕鴀闻言,渐渐冷静下来。 猛的一把握住浥轻尘的剑,跪地祈求道:“美人儿,啊……不,浥楼主,刚刚那是场误会,我和他们闹着玩呢,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一般见识。” 说罢,不待对方回话,扭头对下人道:“还不收拾东西,赶紧回府?” 那些个下人闻言,如蒙大赦,顾不得感谢,慌不跌跑开。 有一个更是因为紧张,脚下打滑滚落下坡。 “美人儿,你看这样行吗?” 第三百章:怎么回事? 浥轻尘被箕鴀言行给深深恶心到,猛的抽出剑,背过身道:“走。” 箕鴀见状,此时顾不得疼或不疼,提起衣摆屁滚尿流滚下山。 百里乐人冷笑一声,不再言语。将斗笠稍稍拉低,随后大摇大摆追上好哥们。 直待两人走远,浥轻尘仍是余怒难消。 丁繆环顾场地,拱手作礼道:“刚才失礼之处,伏祈浥楼主勿怪。” 浥轻尘面颊一热,收起青锋回身还礼,道:“客气,方才还得多谢阁下解围。” “岂敢承楼主之礼,丁某不过适逢其事,分所当为罢了。 在下另有他事,就此别过。”说罢,拱手告辞。 不料浥轻尘却突然唤住他,目光投向灌木丛后,柔声道:“槐大哥,可好?” 丁繆闻言,眉头顿时微不可查蹙起,状似释怀同了然道:“此事浥楼主不妨向他询问,丁繆就不僭越。” 朝灌木丛喊到:“出来吧,别躲了。我还有事需要回去复命,就不陪二位叙旧。” 说罢,同浥轻尘道:“请!” “请!”浥轻尘回礼,目送其离开,随即看向某处,浅笑嫣然道:“槐大哥?” 槐尹敛去万般惊涛,双手用力擦了把脸,故作平常的从灌木后走将出来,眼神无所事事的四处乱瞟,不着边际来了句道:“好久不见。” 万没料到浥轻尘坦然回到:“是呀,槐大哥既然也到了,为何不现身与我想见,可是轻尘有不当之处?” 这下子轮到他如鲠在喉,久久不能言语。 明明他们方才见过没多久,而她好似全然不知。 那自己与玉人见到的是……想到这里,顿时脊背发凉。 浥轻尘观他神情有异,道:“槐大哥?你不舒服?” 槐尹被惊的回神,讪讪的睇向她,指了指她的手,问:“怎不见你用之前那把剑?” “什么剑?”浥轻尘寻着他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手,淡然道:“槐大哥?是不是遇到什么?” “没,没……”槐尹急急否认,摆手岔开话题,道:“大概人有相似,可能是我看错了。 对了,你不在客栈等他,怎地到了此处?” 说罢,暗暗吁了一口长气。 这事越来越透着古怪,看来得好好查查。 “道是如此,我还说槐大哥今日怎么有些怪怪的。” “见笑了。”槐尹不好意思别过头,心头不安愈渐加重。 却听她道:“我本是同陈留在追查青蛇涧之事,不想此间未了又生他事。听闻鹤子崖的仙者也被人剥去脸皮,死状与之前的相同,又留有他的剑息。 我不放心,便去查看一番希望能得些线索,无奈终是差人一步。 后听缇红提起文宰出事,查无线索之余想着到此碰碰运气,不想撞上那厮作恶。 槐大哥到此,可是收到什么消息?” 提起箕鴀,言语间颇有几分不自在。 槐尹颔首,扫过众尸体,舔了舔嘴皮子道:“说来也巧,我这几日寻不着玉人踪迹,就想着到此碰碰运气。 你也知道,少真无一待她极好。 倘若他没死,定然会带她一起离开。” “原来如此,那槐大哥可有玉人消息?” “暂无。” 浥轻尘摊掌,收回之前射出两箭,砰的捏碎。霎时天幕重归黑夜,大雨继续冲刷,抬眸迎向其道:“时候不早,我欲下山,槐大哥可要同行?” “不了,我还想再试试。” “也好,那轻尘就先走了。”浥轻尘作礼道别,随后一袭飘然离去。 槐尹站在大雨久久无法平静,最后拾起地上的铁锹在老家主不远处挖了个大坑,将那些尸体都拖到里面,然后再用泥土盖好。 做完这些,才悄然下山。 剩下一直隐在虚空的三味,忽然瘫坐在地上。 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想清楚死去的浥轻尘是怎么重新出现在眼前。 是说他们之前遇到的假的?还是说那是他们的错觉? 可他很清楚,那的的确确就是浥轻尘。她的气息,他忘不了。然已经死去的人,又是如何再现? 想到此处,他顾不得其他,一路深一脚浅一脚奔回藏身之地。 心急忙慌找到少真无一:“家主……” 少真无一看了眼睡梦中的碎玉人,替其盖好被子,才示意他移步说话。 三味赶紧上前搀扶,将人扶到外间坐好。 “说吧,发生何事?”少真无一有些疲累的靠在椅内,话没说两句,眼皮已是微微垂下。 “我……”他越是想说,却越是吐不出半个字,心急之下猛不丁给自己一嘴巴子。 说啊,你倒是说啊? 少真无一蹙眉,道:“箕鴀得手了?” “不,不是。” “那你这般为何?” “我……” “你随吾至今,所历世事不多亦不少。并非无知孩童,当知吾不喜如此。” 三味急了,知道少真无一这是动怒的先兆,狠狠再给了自己一巴掌,这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道:“我……我看到,看到了浥轻尘。” 此话一出,少真无一猛然睁开双眸,沉声道:“当真?” “千真万确,且不止小的看到。箕鴀,百里乐人还有丁繆槐尹都看到。” “还挺热闹。”看来,平静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而三味何尝不知他的想法,正因如此,他才会这般失态。 就像有人暗中张开一张巨网,他们则可能都是被捕食的目标。 定了定神,道:“家主?” “可有不同之处?” 这话显然是问浥轻尘,也是经少真无一提醒,他那脱笼的思绪才渐渐回归理智,细溯两者差别,突然眼前一亮:“她们穿着不同。” “这做不得数,你与吾皆列此道,当知仙者小术,人人皆可。 再想想有无其他?” 其他?其他…… 三味捶掌,仔细回想两个浥轻尘有何不同之处,到底哪里有差异? 少真无一也不催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望着屋外的雨慢慢喝着。 似乎这般,便能遗忘体内时时刻刻被毒素吞噬的痛苦。 时间似指间流沙总是看得见握不住,一点一滴的自缝隙中溜走,就在他眼皮又要合上之际,三味有些不确定道:“二者使用兵刃不同,这算吗?” 要说仙者换个衣服不是难事,那配两把剑亦是常有,还真不好说能不能算? “有何不同?” “之前见到的浥轻尘佩剑极为寻常,只是材质稍好,但王城之内出的起价钱要买到很简单。 而后来看的浥轻尘,她使得是传闻中的四象琵琶,不知这能不能作为依据?” 少真无一杯到唇畔,忽而顿止:“四象琵琶?确定没有看错?” “嗯。”三味很肯定自己没有看错,这点眼力见他还是有自信。 不过他也突然明白过来,道:“家主,那是不是咱们前面杀掉的是假?” 谁都知道四象琵琶认主,除了浥轻尘没人可以弹奏,遑论作为兵器。前者骤换佩剑,实在让人很难不起疑。 “不一定。” “为何?”如此都不能定真假,难道要说两个都是真?这怎么可能?有道是花有相似,人有相同,但两个完全一模一样,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怎的,定不了? 顿时心有不甘道:“要不,小的去望云客栈看百里公子是否归来,找他一问真假? 相信,没人比他更清楚。” 少真无一平静地将杯子搁好,道:“怕是对方如你一般所思,就等你与吾出现。” “这?家主是说这是有人故意设的陷阱?”有了这个觉悟,三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望向在座的人时,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渗出冷汗。 干巴巴道:“是这样吗?” “其一而已。” “家主的意思不止如此?”三味茫然四顾左右,竟是止不住向后退了几步。脑海一片麻木,整个人都觉得那么不真实。 不止如此,不止如此。 突然,他定睛看向自家家主,瞬间血色退尽,实打实凉到脚。砰的一声跪在地上,膝行至其跟前,颤声道:“是这样吗?” 是他想的那样吗?如果是,他转过脸不敢往下想…… 少真无一倾身欲将其从地上拉起:“起来。” 对于这个陪自己一路至今的人,无疑是个特别的存在。与其说两人是主仆,不如讲是共患难的同伴。 很多时候,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哪知他固执的不肯起身,坚持要一个答案,一个真实的答案。 两手紧紧抓住伸过来的手,却无法停止的抖颤,希冀道:“家主?” 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三味。” “告诉小的,告诉我。” “是。”少真无一叹了口气,终是不忍欺骗他,淡然吐出冰冷的事实:“我们,中计了。” 闻言,三味无力跌坐在地上。 满脑子都是那句中计了在回荡,中计了……他想哭,可惜眼泪好像在这一刻干了。 他想笑,却是心比黄连苦三分,笑的比哭还难看。 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会…… 少真无一看的不落忍,起身扶起他,复白着一张煞白的脸面无表情回到座上,道:“不必如此,对方有心算计,也是吾避不开的劫。” 三味抬眸:“可是……” “没有可是,丹药还有多少?” “三天一次,尚能支撑月余。” “尽够了。”说罢,举杯低饮。 “可如果是这般,那您的身体?” “无它,吾早已埋骨黄土,不是吗?” 虽是饮鸩止渴,终是能让他多活时日,让他有机会完成布画。 然在这个过程中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以箕鴀的能力居然能弄到如此物件,进而让自己喝下此物。 使得计划打乱,不得不提前实施。 “……” 三味吸了口气,强忍酸楚道:“是小的有罪,未能察觉那小子异常,才会害家主如此。” 要不是自己过于相信底下的人,怎会让这对母子有机可乘。 “此事不是你之过,没有他亦会有其他人。若非如此,当初亦无需提前备下此药。 防的,不就是最坏的一步。” “家主……”他不甘呀,可恨自己无回天之力。咬碎一口钢牙,也只能和血吞。 道:“您说这真假浥轻尘和毒,会不会都是菰晚风那个老货搞的鬼?” 少真无一睇眼杯中水,道:“谁知道呢?” 三味僵住,木木然看向门外的风雨。 是啊,谁知道呢…… 第三百零一章:为我好,是吗? 暗夜,少真无一依旧端着水杯平静的和三味商量诸事,门外的风雨似乎有不竭之势。 愈下愈大,夹杂着令人不安的气息滋润每寸土地。 当三味问起箕鴀如何处理时,少真无一陷入沉思。 而他本人,则想起箕鴀的那句话:别想着如何杀了我,没了我?你永远别想知道,毒从何来? 我要是料的不差,少真无一他已经毒入骨髓撑不了多久吧? 还有,这毒是拂清风也解不了的。 顿时,心湖波涛翻涌…… 不可否认,在此之前他存有期望。寄望等百里素鹤回来,借助他的关系找到拂清风,以解家主死劫。 然某人的话,无疑将他这点微末希望击的粉碎。 再看罪魁祸首,此番吃了亏,一路都是骂骂咧咧。 幸得百里乐人劝阻,才没有祸及他人。 饶是如此,是仍是心有不甘。 大踏步在雨中疾走,将下人递来的油纸伞拂袖挡开。百里乐人快步跟上,道:“这是何必?留得青山在,你还怕没柴烧?” 箕鴀猛然顿住脚步,任大雨冲刷。 百里乐人亦驻足道:“你我皆知出手伤人者乃是三味,以其护住之心,还担心他不上钩?” “万一他要是铁了心跟随少真无一走到黑,那我今夜不是白白损失一个机会?” “哪能啊。” 闻言,箕鴀狐疑看向某人。 “这个,你听我给你解释。”百里乐人抠抠额头,理了理语言,道:“你看啊,文宰命不长了对吧。” 箕鴀点头,还有呢? “你想要浥轻尘做你的女人,没毛病吧?” “是又如何?” 对此,他倒是不否认。就算手伤在其剑下,事也叫其搅黄。可是他只要想到那张芙蓉脸蛋,婀娜身段,再加那明眸善睐,就觉得此心一片火热。 越是得不到,他就越想得到。 百里乐人垂眸,在心里呸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真敢说。”不过听他问起,则是哥俩好捅了他一胳膊肘,挤眉弄眼道:“往你自称花间圣手,怎滴就猜不透女人心?” “啥意思?”是他理解错了,还是在山上的事儿,是他想多了? “哈……”只消一眼,便洞穿其心思,百里乐人忙打哈哈转移话题,道:“浥轻尘的身手,今夜杀你我难不?” 箕鴀眉头一皱,讥讽道:“这不是废话?” “那不就结了,她能杀而为何不杀?以疏星楼实力,你我即便命丧其手,就真的惧怕世家?”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箕鴀摸着下巴略做沉吟,抬眸迎向好兄弟,道:“莫非,你是说她故作清高,欲迎还拒?” 念头一出,顿时两眼放光。什么山上的不愉快,通通成了插曲。 这分明是美人儿挑拨离间,好让自己死心,幸好哥们儿够义气没和自己计较,反而帮着点醒自己。 倏然,给了百里乐人一个大拥抱,直把某人恶心的不行。 然他面上不表,龇牙笑道:“别别这样激动,大庭广众叫人看了不好。传到我家勒勒耳朵里,还不得扒了你的皮?” 一听这话,箕鴀给了他一拳,没好气道:“那个母夜叉也就你喜欢,真不知道你看上她哪里?” “嘿嘿嘿,这就叫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家那个再凶,她不打我不是?你看上的那位?嗯,比我家的好到哪儿?” “说的也是。”箕鴀煞有其事点点头,突然打了个喷嚏,忙扭头擦了擦鼻子,道:“不愧是咱哥俩,陆秉生和裴无济那两小子,啧……不上道啊。” 可他不知道,自打少真无一出事消息传出,这两家大小早就连夜打包走人。 你笑人家不上道,人早逃命去了。 百里乐人笑而不语,只是用眼神催他快走。 箕鴀亦是意会神领,心结被打开走路都生风,接下来的谈话自然便是水到渠成。 快到少真府时,百里乐人瞅了眼紧闭的大门,道:“时候不早,我就不叨扰。这两坛王孙酒你给收好,改天有空我再来找你喝。” 说罢,翻手托出两坛酒交给对方。 “呵……”箕鴀接过酒笑了笑,打眼酒坛道:“还没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找我喝酒?” “那还不给你庆祝?谁晓得你那么忙,等到今天还赶上你出门办事。” “这不是也多亏你提醒,我才能如此笃定。” 百里乐人怔住,有些意外道:“什么提醒?” “我看你是贵人多忘。”箕鴀把酒袖起,却发现哥们儿似乎犯起糊涂,便好心提醒道:“是不是你说在水汜门看到一个可疑的身影,看身形还是个样貌不差的?” “哦……想,想起来了,你不说我还真忘了。”百里乐人一脸恍然,左右张望后,低声道:“别说我说的,被我家老头子知道我帮你,指定回头收拾我。” “懂懂懂。” “那我走了。”百里乐人提了提蓑衣,低头离开。 箕鴀扭头,使了个眼神,道:“真不进去坐会儿?” “不坐了,不过,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 百里乐人旋身,勾住其脖颈,两人低头比手划脚道:“文宰的毒,当真无解?” “什么意思?”箕鴀一个激灵,猛的警醒,问话间霎时意留三分。 “别紧张,我的意思是文宰非是常人。咱们要是打蛇不死,不是反要被他所伤? 还是你想,刚到手的家主又给他拱手让回去?”见他不语,又补充道:“别忘了,百里素鹤与其交好。 我琢磨他也该回来,届时让其知晓文宰出事,以他与拂清风交情,请他救个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话音一落,箕鴀心里也开始打起鼓,但想到恩人能为,顿时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发狠道:“放心,这事我有数。如今我要他死,他绝难有活。” 说罢,得意洋洋补了句:“而且,拂清风短时间回不来,百里素鹤就算想请也请不到。 是天,要我绝他活路。” 闻言,百里乐人内心咯噔猛跳,道:“你怎么知道?” “这嘛?哥们儿自有哥们儿的路子,总之出不了问题。”箕鴀转眸,打着哈哈蒙混过去。 笑话,这是他致胜的关键,怎能告知他人。 咱们是哥们儿,哼……也只是哥们,不是吗? 百里乐人没想会有一天在这么个杂碎身上碰个软钉子,顿时脸上不自然的抽动,悻悻地松开臂膀。 道:“成,有你这话哥们儿我也就放心了,走了,免送。” 说罢,摆摆手大踏步挤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箕鴀看着他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勾出一抹轻蔑。 随后命人扣门,回到府中。 待大门闭合时,百里乐人才人群中踱出,远远看了眼少真府几个大字,遂消失无踪。 箕鴀回到府中,他娘便坐不住,带了一众下人迎到门口。 还没等他开口,他娘上来便是一巴掌,打的他半晌都回不了神。 怒斥道:“混账东西,是谁告诉你这么干的?你才坐了几天家主之位,就想着一口吃成胖子? 当这府上大大小小都是死人,他们就不想要? 而你擅自做主开挖坟墓,打的是谁的脸?他们再不喜少真无一,他爹也是顶着少真二字。你挖了他的坟,不就是打了少真族的脸面。 你还想什么?想要他们扶持?” 箕鴀揩拭嘴角,看见那一抹殷红痴痴笑出声,道:“你的功夫不管用了?怕我把你的富贵折腾没了?” 箕鴀娘心口一室,堪堪被噎的说不上话,气的那若隐若现甚是汹涌。缓了缓神,道:“你眼里还有为娘吗?娘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夜夜做新娘,日日换新郎?” “混账……” “是,我是混账,那还不是你教导有方?要不,儿子哪儿来如今的快活?” “知道就好,不然……你哪儿来日日做新郎,夜夜换娇娘。” 箕鴀闻言,忍不住耸肩笑了,咬牙切齿道:“这能一样吗?” 有这样一个恬不知耻的娘,要他如何直起腰杆做人?不流连花丛,偌大的王城何处有他安身之地? 要他出息,要他争气,却从不教他什么是做人的道理,什么是做人的底线。如今他照自己的想法,取自己要的一切,他娘的有什么不对? 箕鴀娘看见儿子如此,又是心疼又是心虚,但打死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梗着脖子道:“哪里不一样?” 不就是睡了几个男人,有什么大不了?说的这世上男人不睡女人,女人不睡男人一样。 箕鴀望着自己亲娘这副嘴脸,知道有些东西从来都是他奢望,他就不该对她抱有幻想,龇牙道:“儿子我是男人,男人出去找个小妾相好,那是常事。” 说罢,突然嘶吼道:“你是女人,女人……懂吗?” 箕鴀娘被吼的向后退了几步,捂着心口面红耳赤道:“女人?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是人? 只许你们快活,不许我寻找幸福? 我他娘的也是个正常女人,你爹不争气……还不兴我自己想办法?” 当然,她这话越说越没底气。再看儿子那肿的老高的面颊,心立马化成水,讪讪道:“娘要不这么做,你爹又不要咱们娘俩,你外公外婆也不管咱们,娘怎么让你过穿金带银不输那些个贱女人贱种的日子? 乖儿子,娘都是为了你好,你要相信娘。你看你从小到大,要什么娘没依着你? 这回,你就听娘劝。 那东西,咱先不急。” 说罢,让下人们退远,压低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箕鴀颔首,一步一阶走下来,行过他娘时,却是半步不停。 箕鴀娘疾步追上儿子,不顾大雨淋漓,拽住其手:“鴀儿?” “还有事?”箕鴀看了眼自己亲娘,一时痞气上来,竟用打量烟花女子的眼神扫过某处。 吓得他娘忙松开手,旋即护住一片春光,红着脸磕磕巴巴道:“放……放肆,往后再如此,休怪为娘不认你。” “说的你哪天不是这般穿一样。” “……那不一样,娘和你说正事儿。你现在跟我去柏院,给族老他们赔礼道歉,娘都说好了,只要你道歉,这事便算揭过去。 听娘的话,娘真是为你好。” 箕鴀俯身,凑在其耳畔道:“为我好是吧?” “对,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就是你为我好,不如替我办件事如何?” “什么事儿?” “去和他说,丁繆也在。答应,我就去道歉。”说罢,径是扬长而去。 箕鴀娘舔着唇瓣的雨水,定了定神道:“我去。” 第三百零二章:暗夜下的魅影 箕鴀没有回头,冷笑一声即向柏院而去。 不可否认,他娘有句话没说错,还不是时候啊。可就不是因为如此,他才急着掌握一切? 真当他傻,不知道有多少人捏着自己的命? 一众下人吓得唯唯诺诺不敢上前,不管怎样,人家到底是主子。 遂互相推诿,希望有个上前的。 箕鴀娘吸了吸气,定定神努力使自己声音听起来平和些,借此压下心中的慌乱,转身道:“回去。” 下人如蒙大赦,赶紧持伞上前,再使眼色告诉大家都赶紧的,别扫夫人兴。 一行人回到院中,尚未进门就听见族老大发雷霆,怒斥云云。 而箕鴀娘听了几句,便挥手让下人都退下,自己提起裙摆妖妖娆娆的迈过门槛,睇眼跪在地上的儿子,娇娇媚媚向座上几位道:“哟,诸位消消气。 此回是鴀儿行事欠妥,才好心办了这桩荒唐事。念在他一心想替少真族找回令牌,不使大权旁落。 这事依兰娘的意思,不如算了。” 话音刚落,一位白发长者怒眼横眉道:“说的比唱的好听,到底是大权旁落,还是兜进你们娘俩怀里,真当没人知道?” 箕鴀娘面色倏白,小心思被人毫不留情戳破。但她晓得,这事要认了,娘俩的路基本到头。 故挪步欲扶起儿子,低头道:“苏老此话,可是要诛我母子的心。这些年来,兰娘如不是忠心耿耿,何不效忠我那大外甥,怎么也比冒此九死一生强对吗? 您要治罪,不拘生死我们母子都认了。可要说我们有私心,恕兰娘无法认同。” 看着句句无害的话,实则字字夺命。这话就差没说,要不是你们几个配合,我那大外甥能那么被搬倒? 我若让我儿子回头找人将解药给少真无一,你说这最后死的……会是谁? 苏长老当场被噎的涨红看脸,看向同行四人:别光看老夫,这事你们就不说道说道? 其中一人捋着长须,道:“好了,好了,你母子忠心我等自是知晓。只是你看箕鴀事情办的,不出个把时辰,全王城都要看咱们少真氏的笑话。 也不是我等要为难你母子二人,事情出了我等身为族老没有反应,叫世人怎么看?” 箕鴀娘一听这话,顿时心中宽慰些许,知道事情还有转机,抬眸巧笑倩兮道:“诸位苦心,兰娘母子当结草衔环以报。事已至此,我们别无所求,但求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以表,我们悔过之心。” 说罢,暗中掐了儿子一把:别愣着,赶紧想办法。 箕鴀低眉垂目,瞟了眼胳膊上的手,甚是厌恶推开,抖抖衣袖冲五位族老摊开双掌,痞气十足问到:“看见了没? 你们说我丢了少真府的人,我却证实了他还活着,而且就藏在歧路山。 你们说,究竟哪个重要?” 五老目光同时收紧,复看向同伴,询问意思。 面子重要,但如今少真易主,好不容易大权到手,又岂容再失?相较而下,面子它也就不是那么回事。 毕竟,握在手心的才是最紧要。 几句话,算的了什么…… 箕鴀不屑的看了看豁开口子,心中止不住露出丝丝得意:美人啊美人,这回还真得谢谢你。 不是你,几个破老头子怕还不好打发。 道:“想好了吗?” 苏老几人自然是吃了个不大不小的闷亏,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还需要这对母子替他们处理一些明面的事儿,好让自己事后干干净净。 一番眼神合计后,很快就有了答案,道:“你小子,是不是已经都想好了?就等着我们几个老头子,给你准话?” 箕鴀挑眉,顺手就把他娘的披帛扯来裹手,边裹边道:“哪能啊,小子我不也是吃了亏,这才想明白关键嘛。” “你都想明白什么?” “几位都是有能为的,我这手伤在谁的剑下,一目了然,对吧?” “是又如何?” 苏老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大家确实心知肚明。正因为如此,才使得他们几个老头子不好下台。 你早说是伤在浥轻尘手上,不就没这般麻烦?非得等他们话说绝了,才晃晃悠悠亮出来。 分明是,存心不良。 “浥轻尘什么来历不用小子多说,她和百里素鹤什么关系,也不用多讲。他二人连人皇岛都是同进同出,说这回为什么没有跟着百里素鹤离开? 我带人去挖坟,她怎么就那么巧赶到,几位觉得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 不就是少真无一和百里素鹤早有勾结,亦预先防范众人,特地留下浥轻尘以备不时之需。 而他们,刚好就撞人家刀口上。 几人愈想面色愈沉,箕鴀跪的累了,干脆盘膝而坐,拎起衣摆大咧咧盖好,虽然还在滴水。 但他乐意,他就爱看这些个高高在上的吃瘪。 他们吃的越狠,他就越开心。 少真无一有没有和百里素鹤勾结,他是不知道啦。美人儿是不是特地留下对付他们的,他也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人心惯会猜疑。事情说破了没意思,说的不清不楚,才是有些人爱听,愿意听。 因为,他们会自己给自己一个想要的结果。 而不是,从他口中听到结果。 事实上,诚然如此。 苏老几个决定先回去再做商议,事情如果牵涉到百里素鹤和浥轻尘,那不就是几个人的事,还有他们背后人。 不论无生门还是疏星楼,那都是难缠的人物。 故几个瞪了眼箕鴀后,便一一离开。 等他们走了,箕鴀才歪着头对自家拼命道:“娘不走,是想留下来陪儿子喝一杯吗?” 箕鴀娘笑意僵在嘴角,道:“把衣服换了,别着凉。 娘,先回房歇着。” 说着,回自己屋里换了身夜行衣,悄然消失在灯火下。 剩下箕鴀一个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望着头顶的灯笼幽幽出神。 似乎烛火中,有美人浅笑回眸。 至于什么丁繆、槐尹,通通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什么令牌,什么富贵,他相信有人为了自己主子活命,一定不会错过机会。 他要做的,就是欣赏。 而他娘,出了少真府并没有直接找他口中的人,一袭灵巧的身影在暗夜下不停穿梭。 如同,一条魅影。 同样,大雨夜穿梭者不止一人。也不知是人喜欢挑雨夜办事,还是老天知情识趣,特来一场大雨给人世助助兴。 百里乐人,亦在其中。 他本来打算回百里家,临到家门口想起去了东门的舍里沙,帘恨出现在水汜门他可以理解。 东门,外面可都是乌泱泱邪兵,是凤山,石将军之流。 里面,是以勇王为首的护城军。 此时去东门,他可不觉得有人是为了忠君爱王。 于是,他蓑衣斗笠来不及更换又去了东门。 索性在歧路山陪箕鴀耽搁的时间不长,将将让他赶上舍里沙身影。碍于对方修为高,并不敢靠的太近。 跟了一段路,他发现舍里沙目标很直接,就是绕过勇王防护,出城。 扫过正在巡逻的士兵,又是摇头又是咋舌:“弱,实在是弱。 就这些人,也想妄谈守城,我看痴人说梦还差不多。” 说罢,趁着对方通过的瞬息,他也跟着穿过城门上由舍里沙开出的黑洞,一前一后就这么堂而皇之出城。 一切快的,仿佛只是幻影。 守城士兵揉了揉眼睛,推了一下同伴:“你有没有看到什么过去?” 同伴心有凄凄,不耐烦道:“我看你是人没死魂先出,外面都是邪人大军,出去?出去送死? 还是送人头,也去当邪人?” “不是啊,我刚刚好像真看有什么过去了,那门上还有黑洞来着。” “黑洞?我看是你脑子有洞,你看清楚,哪儿有洞?” “可是,我真看到了呀?怎么会没有?” 同伴看着他直摇头,道:“兄弟,你是太累了,先下去歇会儿,这里我看着就好,等下你替我。” 他还想分辨,但同伴耐心告罄,二话不说催促其下去歇息。 “快去快去。” 士兵无奈,只好走开。路上一步三回头,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再说百里乐人随舍里沙不出城不知道,一出城果然里面有门道。 远远即见他虚空纳弓,聚灵为箭,又在上面附上一物,朝着邪军便是一射。 旋即抽身离去,邪军立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百里乐人担心被发现,忍着一探究竟的心思,悄悄回转城内。 然他刚进城,腰后即让硬物抵住。 滴溜转眸道:“想做什么?” “随我去见大殿下。”士兵将长矛再抵进一分,逼使其前行。 他就说自己没看错,果然让他逮个现行。 “陪你去见勇王不是问题,你那同伴怎么办?他可是被打晕了,万一你我离开被人杀了都不知道。”说着,目光落在倒地的人,他不是舍里沙,做不到在人眼皮子底下还能无声无息,了无痕迹。 没办法,只好把人打晕咯。 结果,解决一个没想一个在后等着自己。 士兵蹙眉,犹疑片刻道:“费话少说,等下巡逻的兄弟就会过来,他不会有事,倒是你?还是想想怎么和大殿下解释,鬼鬼祟祟,谅也不是什么好人? 快走,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百里乐人低头轻笑,摸了摸嘴角带出一丝狠辣,道:“好,别激动。让我走,你总得告诉我怎么走,不然我怎么知道勇王在哪个营帐?” “往那边,最大最亮的那座就是,别耍花样。” “不耍不耍。”我只杀人。 说罢,掌心骤提真元,欲回身一击。 然还没等他出手,腰后抵触已经消失。随着扑通一声,长矛也啪的掉在地上。 顿时使他僵在原地不敢妄动,低声道:“谁?” 怎料,除了风声雨声并无人声。 抬眸瞅向远处渐近的火光,咬咬牙转过身,惊诧的发现背后并无一人。 至于士兵,脚尖踢了踢,对方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遂耸肩道:“对不住咯。” 说完,不等巡逻靠近,即纵身离去。 然他走后,尸体却如冰雪消融,眨眼化进泥土。大雨一浇,什么都没留下。 除了,他那杆长矛…… 第三百零三章:活见鬼 巡逻士兵赶到,察觉情况不对。一波唤醒被打晕者,一波赶往勇王营帐。 而经历忘忧被掳之后,周乙被召回,留部分人员暗中盯梢。 看到交上来的长矛,接过并让人退下,对勇王道:“殿下,此事您怎么看?” 勇王从案上抬起头,这几日父王昏迷不醒,大大小小的事儿全压倒他的案头,此时此刻才明白天主之位没世人想的轻松。 其中心酸苦楚,实不足为外人道。 要在诸多势力中求一个平衡,哪一样都是消耗心血,啖尽骨髓。 提笔蘸墨,在边沿轻刮,道:“能查到什么吗?” 周乙摇头:“不能。” “连原主的气息也没有留下?” “没有。” 勇王顿笔,叹息道:“查一下遇害士兵可有家人,如有即好生安顿。” “就不管了吗?”周乙握住长矛,似有千斤重。 “你我皆在营中,对方如过无人之境。不是本身修为高深,即是背后有高人。你随本宫至今,可有遇到这般不留痕迹? 便是曾经小周庄,亦多少尚有迹可循,不是吗?” “属下明白。” “如今父王昏迷,魔后被掳,文宰失踪,大军又兵至城下,在父王没苏醒之前,咱们只能求稳,再作其他打算。”说罢,心里苦涩无比。 目下乱如麻的局势,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转念想到自家那个不省心的老四,道:“他还是窝在小大宫不出?” 父王出事不管,欲海天乱成一锅粥也不管,王城都快旁人打到头顶上,他还是不管。 周乙抬眸,小心道:“是。” 听到这话,勇王顿时啥处理公务的心思都没了,放下笔直揉眉心。 道:“调查的事儿,你交别人去做。本宫出去一趟,你替本宫坐镇,万一邪人攻势不可抵挡,就按原计划办。” “属下明白。”周乙作礼,送走勇王。 另一头,百里乐人自离营地便匆匆赶回百里家,刚到门口就被邱北长请去白蘋怒涛,问事情办的如何? 他虽然平时吊儿郎当惯了,但该办的事情还是有章法,便将此回所见所闻都详细告知,除了他跟踪舍里沙,被士兵发现,又被神秘人所救一事。 这事,他有自己的想法。 一应事情交待清楚,他这才将邱北长上下打量彻底,揶揄道:“怎不见你那个跟班,是不是出去喝花酒啦?” 邱北长拱手不失礼貌笑道:“少主惯会打趣,天司众人俱是安分守己之辈,若有此等行径,司主怕是早将我等格杀。” 百里乐人朝他爹丢了个眼神,摆明不信道:“是这样吗,爹?” 百里流年看他那样就来气,呵斥道:“滚,看你都像什么,也不知道换身衣服再来,没轻没重。” “得嘞,我就知道这事吃力不讨好,您就看不上我呗。走了,不碍您老人家贵眼。”百里乐人摘下斗笠,嘲讽的丢进邱北长怀里,然后大摇大摆离开。 “你看看他,都成什么样?”百里流年气的不行,死小子,不知道自己是担心他着凉吗? 就不晓得说句软话,服个软?非跟自己拗,非跟自己对着来? 邱北长见怪不怪,眼观鼻鼻观心,拿着斗笠道:“少主那是嘴硬心软,您看您交待的事儿,他不是都办的很好吗? 至少,咱们换别人去,未必能从箕鴀身上套出什么有用消息。” “哼,他也就那点本事。”百里流年耳朵一热,有些不自然斥到,想了想又对其道:“舍里沙事情办的如何?”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就不能不早做打算。磾水灵不义,就别怪他阳奉阴违。 “司主放心,办不好,舍里沙自会提头来见。” “那就好。”百里流年颔首,示意其坐到一旁细说,道:“你有什么看法?” 少真无一果然没死,藏身歧路山。那弦不樾昏迷,是意外还是他们君臣合计都不好说。 或者说,面对即来之祸他们是否另有后招?如果是,那现在菰晚风种种,弦不樾是不知道,还是他授意? 又或者,弦不樾想借此机会肃清朝堂,趁此使他们两虎相争,他好从中取利? 但不论是哪种,显然都有可能。 邱北长先是谢过,然后才小心入座,道:“属下愚钝,不敢妄自揣测。” “让你说便说,如今你我皆在一条船上,不生则死,还有什么不能讲的?”百里流年很烦他们这种官话推诿,想找个人说话都难。 帘恨倒是个极佳人选,奈何那厮就是块铁疙瘩。通常只听不说,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他听的不得劲,自己说的费劲。 而邱北长忠则忠矣,但一身在监察天司的臭毛病烦人的紧。 邱北长也明白,拢着手小声道:“依属下只见,咱们先不忙。 箕鴀能弄到此等毒物,说明这小子背后有些造化。眼下局势不明,让他去搅和搅和未见得是坏事。” “怎讲?” “您想啊,少真无一中毒,他不死必然不会坐视箕鴀独享其成,自然有人想染指那个位置,恐怕首先就过不了这关。” “道理都懂,你就没想过万一这是他们君臣商议出的苦肉计,故意示弱,好借此让咱们和菰晚风相斗? 到那时,咱们要面对就不是里面的舍弃,还要为他人作嫁衣。” 邱北长咂咂嘴皮子,默了默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示敌以弱也不是弦不樾的专有,咱们必要的时刻,同样可以。 菰晚风想冒头,那就帮他一把。” 百里流年翘起二郎腿,侧首道:“你个老小子,坏水也不少。” “司主过奖。”邱北长闻言,嘿嘿一笑,看上去憨厚不已。 知道他什么人,百里流年也不点破,转而道:“菰家那边,有没有动静?” 一听这话,邱北长立马收了装傻的笑容,俯身趴在几上正色道:“有,还不小。” “哦?” “菰晚风手底下有个六人小组,外号“夜莺”,曾经的槐尹,现在的丁繆都是这小组里面,专门替其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百里流年颔首:“嗯,这我知道,不是什么秘密。” “可剩下四人从不对外示以真面目,因为槐尹的缘故,菰晚风觉得丁繆此人不可再用。 这回让他们出来办事,明为办事,实际就是考验丁繆此人是否忠心。不料,没多久他们发现了曾经的二小姐_碎玉人。 于是几人生出擒住碎玉人便可拿住少真无一的想法,也正好可以试一试丁繆。 事实上,丁繆关键时刻确实倒向他和槐尹的情义,四人念在共事一场,让他自行领死。 不曾想,最后回来的是丁繆,余下四人无一生还。 更有意思的是,丁繆还帮害死昔日兄弟的人解围。” “哦?能一次解决掉“夜莺”四人,想来身手不会太差。既能杀,还能让被杀者救?倒是个人物,可知道是什么人做的?”百里流年思绪翻转,琢磨着此事有几分可用。 邱北长怔了怔,有些不自然的缩回椅内,道:“这事儿,也是活见鬼。” “怎么讲?”为仙谈鬼,那不是惹人笑话嘛?像他们,有什么妖物鬼怪,魍魉精魅是没有见过? “杀他们的是浥轻尘。” “是她?”百里流年登时想到素鹤回城,莫非和他有关系? 沉吟片刻,道:“菰晚风一心想利用百里素鹤达成私欲,或许浥轻尘查到什么,要杀他的人亦未尝不可。 有问题吗?” 邱北长默默伸出食指轻摇,睇眼门外,回眸道:“问题是三味带走碎玉人,她消失了。 而后,负责跟踪的人发现歧路山有巨大灵力动荡,其中一者可以判定是少真无一,一者为阴柔。 然后者,后来消亡。” “照你这话,那浥轻尘岂不是……”百里流年抬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正是。”邱北长点头默认。 百里流年顿时神思有几分飘忽,照理浥轻尘修为不该如此不济,但交手的若是少真无一,那她陨落自然无奇。 只是,会不会太简单了? 道:“她后来又出现了不成?” 不然,怎么见鬼? “非但出现,还阻止了箕鴀对少真无一爹娘墓地不敬之举。 更是在歧路山,小露一手。 想来看到异像的,不在少数。” 百里流年眉头微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很难置信,嗤笑道:“你就没看出门道?化身这种伎俩,瞒得了别人还瞒得过你?” 要是,多年修行岂不白搭? 邱北长很不想承认,但事情还真就这么离奇。 旁人分不清就算了,他们没道理分不清。然现实是,这回还偏偏就掉沟里了。 “人有相似,然气息不同。纵然化身,亦有迹可循。”说罢,长长地吁了口气,道:“但天司的人,毫无办法。” 话音落地,百里流年直接走神,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道:“你的意思是消失是真,后来出现的也是真?” 邱北长没好意思应承,只能觍着脸点头。 没办法,丢人。 “这样啊……”百里流年放下二郎腿,将身坐直,十指交叉,大拇哥猛的抵住。 脑海中瞬间盘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有一个答案。 通常讲,仙者如此只有两个可能。那就对方修为高过自己,或者说功法殊异。 但显然浥轻尘不是,修为可圈可点,只在小一辈儿,落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至于功法,就更不提。 浥岱山活着且不曾如此,何况他女儿。 如果是魔族或邪人,这倒是说的过去。除了体质差异外,不乏奇人。然浥轻尘仙者无疑,不可能是此二者。 这一看,还真是活见鬼。 邱北长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对此深以为然。 想了想,道出自己的担忧:“司主,百里素鹤本身就是个麻烦体,如今若是再添浥轻尘这个变数,恐其如虎添翼,咱们……是否要提前处理?” 百里流年沉吟不语,良久才吐出几个字:“暂且不必。” “为何?”邱北长不解,此时不下手为强,难道要等对方坐大? “有人比我们急。” “司主是指……” 第三百零四章:丁繆的危机 百里流年给了邱北长一个噤声的眼神,冲他意兴淡然道:“此事不急,你先给我盯紧了菰晚风。 “夜莺”几人虽不出众,却也是他用的颇为顺手的利刀。如今人没了,唯二活着的却替行凶者解围,我不信他能咽下这口气?” “司主是指,要添把火?”邱北长眉头微挑,瞬间明白过来。 “刀割肉,不死也会疼,不是吗?” “属下这就去办。” “去吧,办事小心点儿,别留下把柄。另外,找人暗中给我把臭小子盯牢。” “盯少主?”邱北长顿时心往下沉,莫非少主有什么不当之处?司主,是连自己的儿子也要怀疑? 当然,这点他不敢表露出来,只揣着一颗不安的心,七上八下。 百里流年并没有看他,而是自顾自沉吟道:“这小子素来爱与我唱反调,若是放在平时,他和箕鴀鬼混也就罢了。 如今箕鴀那边不同以往,加上其母虽是女流,然惯会钻营。我担心他心性易满受人挑唆,届时误事。” 邱北长暗抒一口气,起身拱手拜别:“司主忧虑极是,属下告退!” 说罢,步出书房转而出了白蘋怒涛。 一出来,舍里沙已经在外头恭候。 “大人。” “事情办的如何?” “业以办妥,只等邪人运作。” “很好,路上可有被人发现?勇王和双煞门那边,有什么反应?”虽然他对舍里沙身手信得过,可勇王驻扎城门附近,双煞门…… 是故,他不得不多个心眼。 舍里沙对自己很有自信,昂首道:“大人放心,舍里沙有分寸。” 邱北长颔首,道:“你回司里调几个兄弟,暗中跟在少主身边。” “出什么事了?”以前少主安危,不都是由帘恨兼顾,怎地突然要单独调人? “不是什么大事,是司主担心局势倾危,怕有宵小之辈打少主的注意。你让他们多精心些,别出什么岔子。 有事情及时回报,至于少主不可让其知晓,免生事端。” 舍里沙听罢,笑道:“明白,这事您不说,我也会叮嘱他们,您就看好吧。” 要说百里流年父子不和,那绝对不是什么秘密。是以邱北长这番话,在他听来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压根就不会起疑。 邱北长正是清楚,所以才敢这么做。 不是他不信任自己的人,而是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办事的人才自然。纵然有天被揭穿,也不会让人觉出问题。 一番道别,等舍里沙先行离开。 翻掌托了件黑色斗篷,无甚表情罩上,随后悄悄出府。 来到菰府附近,略作打量,纵身跃上屋脊。行至一偏僻处,发现脚步声靠近,随即翻身跃下,隐至暗处,将通身气息敛到极致。 没过多久,来人走进小院,在廊下踱步徘徊,似乎有些焦急。 再看她黑衣覆面,身段是个女子无疑。 顿时心生疑窦,此时此刻,他可不觉得有人会选择在菰晚风眼皮子底下上演别院佳人这种戏码。 毕竟,女子眼角眉梢风情非是普通女子能有。如不是长时间浸、淫,哪能骨态皆成。 而对方此举,明显与人有约。 思及百里流年交待,犹豫是否要先行离开,亦或以防万一,杀之。 念头刚落,一人竟无声而至。 险些让他骇的几近心神失守,有人靠近而自己未曾察觉,这是何等可怖之事。 再看那人手持雨伞,半遮容颜,观其气度却颇为不凡,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一种可能,不禁瞠目。 那人的开口,更是间接证实推测。 就听男人语带不悦道:“为何不听命令,私自求见?” 女子张口欲言,话到嘴边一时又吞咽下去,犹豫纠结半晌,才道:“请息怒,我……我是有事情,不得不向您亲自告知。” “是吗?何事重要你不惜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与我相见?可知答案若不能令我满意,会有什么后果?” “知知道。”女子紧张的颔首,眸光不敢与之直视。 “知道还敢如此,想来是有死的觉悟。”男人话音顿了顿,道:“那就长话短说,别耽误时间。” “是,是丁繆。” “他?” “是。” “讲。”听到女子的话,男人登时衣袂翻飞,气扫方圆。原本摆在小院中间假山,平地被削做两节。 满院杂草,更是齐雨纷飞。 “浥轻尘。” “和她有关系?” “没错。” 闻言,男人身上杀意弥漫:“把话讲清楚。” 女子见状既惊且惧,惶恐不安退至栏杆处,跌坐道:“丁繆在歧路山帮浥轻尘解围,您也知晓他同浥轻尘素无往来,可有人有不是吗? 而且,而且……还不一般。” 言下之意很简单,丁繆帮浥轻尘并非巧合,而是别有原因。 正当邱北长以为男人会盛怒爆发时,男人忽的敛尽杀意,对女子很是温柔的说:“只有如此?” 这下,轮到女人惊诧非常,磕磕巴巴挤出几个字:“不…不…不够…够吗?” 没道理会不成功,问题出在哪里了? “我喜欢聪明的女人,但……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明白了吗?” 女子被吓得不敢与之直视,手悄摸摸撑住栏杆一点点站起,拉开些许距离,讨好道:“您说的极是,我我这就回去好好反省。” 说着,转身就想往外跑。 男人不咸不淡喝到:“站住。” “还…还…有什么吩咐?”女子一脚迈出,却是迟迟未曾落地。 只侧眸询问时,极力压下慌张。 “看好你儿子身边的人,别让一些耗子钻了空子。” “遵命。” 女子答完,飞也似的逃走。 等她走后,男人这才漫不经心像邱北长一步步靠近,使得原本神经紧绷的人,愈发不敢大意。 一步,两步,三步……眼看男人与自己相差不过数步,藏在斗篷底下的大手霎时饱提真元,只待搏命一击。 突然,一道呼喊打断男人脚步,道:“家主,丁繆在暮雨斋求见。” 男人回头,将雨伞交给迎面而来的赤淞,正是这一瞬,让人看清他即是菰晚风无疑。 但见他掸去身上雨水,垂眸道:“来的正好,去听听有什么新鲜。” 赤淞疑惑的看了眼邱北长藏身所在,并没有找出可疑处,回眸恭声道:“家主请。” 两人走的不快,沿途边走边闲聊。即便人已经离开小院,依稀能听到一二。 直到约摸过了盏茶的功夫,邱北长才小心从暗中走出,确定周遭没有耳目,拂袖卷由地上的雨伞,摇身化作一道残影射出门外。 目标,自然是暮雨斋。 而暮雨斋内,菰晚风示意赤淞一旁稍候,径自越过丁繆,走到鸟笼前逗了逗里面喳喳啼的雀子,道:“想说什么?” 丁繆目视前方,不卑不亢道:“属下自知有罪,特来向主人求死。” “你随我多年,办事尽心。 如今请罪,罪从何来?” “属下甘愿受罚,只求一死。”说罢,一撩衣摆跪下。 顿时把个菰晚风气的攥死右拳,条条青筋暴起,笑道:“你倒是义气,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扛了,就以为能保他无恙?” “属下不敢,此回失利,属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以命抵命,死不埋怨。”说罢,直接把头磕到地上。 不是惊天动地,但足矣让某人的自傲寸寸皲裂。 拿起一根逗鸟棒,逗着雀子道:“丁繆,你随我久?还是与他相识久?” “自是主人。” “你知道我讨厌什么吗?” “背叛。” “那你是如何做的?” “他与属下如弟,属下无法视其生死不管。主人予丁繆是主,为主舍命,是丁繆应为之事。” “说的好,好到我以为你还是那个你,可惜呀。” “主人……” “你大包小包将事情身上揽,是替我菰某人舍命?你是怕,我知道他也在歧路山吧? 你是怕,我知晓他有玉人下落有少真无一消息,知情不报吧?” 丁繆从地上抬起头,鲜红顺着眉心蜿蜒而下,不知怎地迷乱了眼睛,染得其中一目炽热绝红,道:“歧路山属下未能救下他四人,是属下失职。” 菰晚风闻言,稍稍顿住后放下逗鸟棒信步回到座上,端起几上的茶轻轻吹气,道:“使他四人身亡,你确实该死。 不过,你替浥轻尘解围又怎么算?” “属下不是替其解围。” “那是什么?” “属下……” “是什么?” 丁繆死死咬住舌尖,差一点话到嘴边脱口而出。而那样,甭说给槐尹争取一线生机,便是半丝都不可能。 只因,箕鴀与之来往是密事。是自己暗中探查,再综合种种线索得出的结论。歧路山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没想到箕鴀果有反应。 如果说是为了救箕鴀,保其霸业无疆,则无疑自爆关键。 到那时,他和槐尹谁也逃不脱。 看他不语的模样,菰晚风更是寒从心起,越看眼底越冷,待开口时,看他如同看一具尸体。 泯了一口茶,不咸不淡催促道:“怎么不说呢?” 还想狡辩,欺瞒? 丁繆转眸,此时是热血含在口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开口,就什么都暴露了,怎么也解释不清。 “嗯?” “没有什么可说,是属下看不惯箕鴀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挖坟掘墓这种缺德事,属下看不过去。”说罢,生生咽下血腥。 菰晚风将他之反应尽收眼底,差点没给他鼓掌。为了不露出端倪,居然做到如此地步。从前竟不知,自己用的人是这般一心向他人。 好,好好,好的很啊…… 道:“看来,留你在我的身边,屈才了。” 说罢,一抹精光闪过眼底,快的无人可以捕捉住。 “家主再造之恩,是属下有负,愿以此命报答。”抬眸注视最一眼后,面无波澜再度磕下三个响头。 丁繆很清楚,从他出府那刻起,等待他的就只有这一条不归路。 要么他死。 要么槐尹。 …… 第三百零五章:他该死 菰晚风低垂眼眸,信手将杯子往几上一搁,道:“不成全你?倒显得我不够厚道,即如此……上路吧。” 话音一落,丁繆竟是噗的被碎裂当场。横七竖八散落一地,朱红遍染。 “丁……”一声丁繆未曾出口,即被槐尹自行死死咽下。 他万没料到,一路紧赶慢赶,到底还是迟了。 早在歧路山分别时,便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他那时的心神全在碎玉人和浥轻尘身上,未曾细思多想。 而在歧路山转悠一圈以后,内心没来由引发阵阵不安,脑海中更是浮现出这次相遇前后点滴。 这让他很慌,慌得有如有什么东西要从生命中挣脱,消失。 于是他一路疾行疾奔,穿风破雨来到暮雨斋。可怎么也没料到,惊见的是如此痛断肝肠的一幕。 遥想当初自己初来乍到,仿佛一个愣头青,在这方天地胡乱闯荡。及至往后进入“夜莺”,也是得罪人颇多。 唯有……唯有…… 菰晚风瞧见这一幕,心底愈发森冷。见情忘性,俱是不可留之辈。 但见其眼眸微转,唇角轻扬,好似无事人般略略意兴阑珊道:“听你这声,可是觉得我做错了?” 槐尹闻言,心神一震,斜向满地血腥,扒在门框的手已是骨节犯白。发颤的手,是他压不住的恨。 “若是如此,赤淞?”菰晚风朝门口唤道。 赤淞拱手而入,瞟眼地上:“家主有何吩咐?” “做干净。” “是。”说罢,领命转身。 “且慢。”槐尹急道。 菰晚风抬眸,不咸不淡道:“还有想交待的?是要做个多情种?” 槐尹松开门框,恭恭敬敬站在外头朝里面行了大礼,低眉垂眼,一字一句,落地有声道:“属下并非要做多情种,亦不觉得主人何错之有。” “哦?”菰晚风笑了,扫向地面,道:“如不是我的错,那就是丁繆的错啰?” 话音一落,即是目光定定看向外面的人。 有道是大雨冲刷迷离夜,道是清晰还迷离。 对他们而言,是,又好像不是。 他想看看槐尹能耍什么花招,更多是他忽然来了一点点兴致,想看看丁繆为之舍命情谊,在对方眼里究竟值几多? 是这份情重要? 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 呵,来吧……让菰某人,好好看一看。 槐尹亦是情知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遂迈过门槛,一步一步穿过中间的庭院,短短一程路,断的是一生的情,负的是一生的义。 然,每一步都是踩在生死边缘。 他清楚,也明白。 行至门口,脚却向生了根一样,再难寸进。 老大…… 挨至如今,他方明白这两字有多重。 菰晚风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说罢,赤淞以是纳元在手,单等他开口绝死生。 槐尹僵在原地,过了几息缓缓抬头,瞧了地上一眼,无甚表情道:“不,主人说的很对。 他,该死。” 他错就错在跟错了人,错就错在今生遇到了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你菰晚风何至于迫他如斯,害他如斯? 替你尽忠一世,换来的不过是死无全尸。 菰晚风眉头微挑,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抬手轻点,一通犹疑后又干脆收了回来,道:“哦?我记得你俩感情甚是不错,他待你不可谓不情重。 须知,因为你,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违背。 如今,我成全他,还是因为你。你说我对了,那错的就是他。 一个屡次为你求情,为你不惜违抗命令,甚至为保你而死的兄弟,你这么做,不怕他九泉难安? 死不……瞑目?” “属下与之交好,分属私情。他与主人,乃是主仆。孰轻孰重,当不言而喻,无需多讲。 然他公私不分,轻重不辩。 是故,死有余辜。” 说完一番话,屋内登时一片静的出奇。直待菰晚风掌声稀稀拉拉响起,才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菰晚风一边击掌,一边靠在椅内道:“说的很好,原先我当杀了他有几分可惜。毕竟,随我良久。 听你这番话,方知我没有杀错,他委实该死。 即如此,就说说你来的理由? 是任务达成,还是你擦干净了自己的屁股?” 闻言,槐尹当即跪地请罪,道:“属下有罪,请主人责罚。” 菰晚风看也不看,慢悠悠道:“你何罪之有?” “主人请看。”说罢,从袖袋取出一封信。 而菰晚风只是淡淡一个眼神,赤淞立即会意。 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抽走信封。一边打开,一边狐疑的看了他几眼,待将信纸抽出,粗略过目后,即转交给菰晚风。 “家主。” 菰晚风瞧他神色有异,收起猫戏老鼠的心思,摊手接过信纸匆匆过目,须臾,即面色吃重道:“谁给你的?” 槐尹伏地叩首,称:“属下不知,属下有罪。” “不知?”话音刚落,即一掌拍在几上,人蹭的而起,厉声道:“信上指名告诉你丁繆有难,要你来救,你会不知? 不知,你会选择相信? 槐尹,你是要告诉我,我近日对她太仁慈了吗?” “不,不是的。”槐尹听罢,急切磕头辩解道:“主人,属下自得生机,无时不在感念主人不杀之恩。 得到接近百里素鹤的命令时,属下便以着手此事,且已经与之暂时达成共识,只待时机成熟,属下便可再次取得其信任。 故属下,近日隐去行迹皆旨在查明少真无一下落。一来可以报主人活命之恩,二来可以卖百里素鹤一个人情,如此可以抵消其先前的芥蒂。 在歧路山收到此信,属下也怀疑过。 但属下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藏在背后兴风作浪,所以才会未经传唤私闯暮雨斋。” “是吗?” 菰晚风摆明了不信,但信纸上确实没有留下任何气息。以槐尹的能力,他还没这份实力做了手脚瞒过自己。 可要说是别人写的,他又觉得此事透着蹊跷。 另外槐尹,的确是从歧路山而来。 那这封信究竟是谁给他的?又是谁知道自己要处决丁繆? 不经意间,目光投向赤淞。 赤淞道:“府内现在已交由朱翁他们打点,照理不该出自里面。” “你确信?” “是,属下甘用人头担保。” 闻言,他目光侧向地上跪着的人:“起来吧,有这样的事何不早说?万一真是有人有心离间,咱们岂不是落人陷阱?” “属下谢主人不杀之恩。”槐尹说罢,拎着衣摆慢慢站起。 眸光微敛道:“属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主人成全。” 菰晚风垂眸,长吸一口气再徐徐吐出,道:“你想替他收尸?” 很淡的语气,听来就如同询问今夜的雨大不大一样。 但槐尹清楚,这代表他还是动了杀机。然话已出口,断没有收回的道理。更何况,救不到人已经够后悔。怎能,再让兄弟死后任人践踏? 做不到啊…… 时间似乎静止,大雨似乎被定格在空中,直待其开口方将平静打破。 “是。” 很简单的一个字,却触及到了菰晚风的怒焰,倏然睁眼道:“想好了?” 留你有用,不代表非你不可。 命,是要留给听话的人。 槐尹拱手,不卑不亢道:“与公,他死不足惜。 与私,属下却不能置其不管。 否则事情传扬出去,世人只道我槐尹背信弃义,舍弃生死兄弟。如此为人,今日能舍他丁繆,来日必会背主。 属下不欲做那背主之徒,故冒死也要求主人成全。” “哈……哈哈。”菰晚风忽的看看左右大笑,伸手略抖袖摆,意气风发,神态悠然的睇眼道:“成啊,不答应你倒是我菰某人没有容人之量,容不下你一片忠心。 行,你要收就收吧。 切记,要收就得收干净。” “多谢主人成全。”槐尹浑身轻颤,作礼谢过。随即脱下外袍将那尚有余温的残肢断骸一点点收入其中,每一次伸手触碰都是身与心的凌迟。 一记一记,将之千刀万剐。 赤淞现在菰晚风旁边,抬眸即蹙眉,朝他斥责道:“即要收拾,还不快些? 磨磨蹭蹭,污主清净。” 登时足下运劲儿,一记气刃破空斩向滚在角落的头颅。 槐尹将手中外袍卷起,飞身挡下,霎时一口朱红喷在丁繆头颅上,更见触目惊心,旋即不顾伤势将其纳至掌中,放入外袍包好。 要说仙家衣物那都是宝贝,七七八八全收拢在一处,竟也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包袱般大。 赤淞见状,立时目光暗沉,喝到:“槐尹,你可知罪?” “槐尹知罪。”待将怀中衣物拢好,他才不紧不慢转身,仿佛那一记气刃并非斩在他身上。 唯有其后背汩汩而流的温热,证明这是真实的。 “放肆,知罪不改,罪加一等。我看你,还是和丁繆一起上路。”说罢,纳掌提元,身形闪电般滑向槐尹。 霎时,罡风逼命。 再看槐尹,却是人在绝路退无可退。他既非赤淞之敌手,更不可与菰晚风相敌。 战或不战,都将是末路。 就在这时,忽然外头有人大喊:“快,贼人往祯园而去,速去保护小姐。” 说话间,赤淞身形一改飘向院外急奔祯园而去。 菰晚风拂袖卷住袖摆,倒背着双手慢悠悠走门口,看着檐下的水帘,道:“你猜会是谁?” 槐尹摇头:“属下不知。” “哦?” “主人倘若存疑,大可派人查证,以属下这点微末之能,倘使欺瞒,如何骗得过您之双目。” “倒有几分实话。” “属下不敢欺瞒,若有私心也只在替其收尸全过往一段情谊,绝无其他。 毕竟……” “毕竟什么?” “毕竟属下只是普通人,情与义,属下只能择其一。” “槐尹,你可知我从来认为重情义是你的负累,丁繆在这方便比你理智。故他之路,会比你走得远。 想不到,你倒是给我一个惊喜。” “属下,惶恐。” 第三百零六章:曲终人散 菰晚风并没有搭理他的话,直到赤淞去而复返,脸上才有了动容。 道:“勒勒如何?可有将人擒下?” 赤淞欲言又止,目光落在槐尹身上。 “行了,带他下去好生安葬吧。”菰晚风蹙眉,示意其可以离开。 槐尹求之不得,尽管心中有恨,却把礼数做了个十足,然后才带着丁繆走出屋子。 待出了菰家范围,方硬着喉头哽咽道:“我带你离开。” 说罢,将身没入夜色烟雨中。 而菰晚风自其离开后,侧眸道:“对方什么来路?” 赤淞请之移步他处,两人一进屋,即将门窗关好,再小心撒下结界,道:“不瞒家主,来者应当是监察天司邱北长。” “是他?”菰晚风有些意外,又略带一丝丝吃惊的缓缓坐下。 难道说,百里流年他知道了什么? 顿时,他想到了雨夜求撩的箕鴀娘,又想到了箕鴀以及其口中的神秘恩人。 “是,此人虽在监察天司不显山不露水,实乃百里流年心腹之人。 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是很明白。 邱北长若是知道什么?他为何不直奔暮雨斋,而是改去了小姐的祯园?” 菰晚风顿了顿,道:“你赶到祯园,可有看到什么?” “未曾,属下赶到之时被其发现,匆匆与之过了数招,他便佯攻抽身而退。” “勒勒怎样?” “小姐无碍,在屋里和水月弹琴。” “他就这样来了又走?”什么都不做,放着眼前可以威胁自己的大好机会不用?他来不及做什么?还是他本就不想做什么,旨在调虎离山? 刚想到这里,就听赤淞道:“属下亦不明邱北长此举,究竟为何? 是监察天司听到风声,还是咱们露了端倪,引得他来此一探?” “你这么说,也有一定道理。不过,我所担心的是?” “家主担心他来的时机凑巧,是和槐尹有勾结?”赤淞微怔,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弦外之音。 仔细一想,觉得不无这种可能。 槐尹自与百里素鹤接近,行事便愈来愈不受底下控制。前有碎玉人,后有丁繆,难保他不会背叛。 菰晚风不可置否地颔首,沉吟片刻道:“你亲自走一遭,看看槐尹去了哪里和什么人有接触?” “如果发现和监察天司有往来,是不是就可以?” 说罢,比了一个手刀轻轻一横。 “杀。”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话音一落,即收了结界闪身射出屋内。 很快,十八暗卫出现在院中请罪。 “我等有罪,请家主责罚。” “此事不关你们,你们要做的即是守好我和暮雨斋的安危。余下,自有他人处理。” 若叫你们去了,还怎么有人上钩? 监察天司?百里流年,菰某倒想看看你治得住天司,是否一样制得住自己的儿子? 思及此,道:“明日命人传信百里乐人,就说勒勒今夜守惊着凉,望他过府一叙。 另外,把这个交给他。” 说着,从袖袋中取出一枚铁牌。 为首之人缓步走出,示意其他各归其位。待众人消失,他才走到檐下接过铁牌,道:“监察天司的玄铁令?家主怎么会有?” 而且,东西百分百为真,货真价实的天司之物。 作伪冒充且不易,真的又是如何到手? 菰晚风斜睨道:“这就感谢某门主,为民除害又仗义疏财。” 那人顿时明白,欣喜道:“家主指的可是双煞门之主?听闻眼前双煞门主亲自出马劫杀了监察天司一批人手,家主此物可是彼时所得?” “记住,必须要交到百里乐人手中。”面对疑问,他既没否认也不承认。 然,他之所指又何止这一层。 “一灯残明白。” 话落,亦是悄然退夜色中。渐渐与雨融为一体,消失的无声无迹。 菰晚风环顾四下,唯有丝丝清凉入骨,待了片刻后即往祯园而去。 反观槐尹一路行至上次丁繆带他疗伤的小屋外,将外袍轻放一旁。扬手掣出大刀,开始一刀一刀刨坑。 刨到后来,越刨越急。及至扔了大刀,改用双手去挖。饶是这场雨大,浇透了大地,仍是磨了个鲜血淋漓。 但他仿似不觉疼痛,一直挖到自己满意才从坑里跳出,抱起外袍小心翼翼放至坑底。 然后一屁股靠着坑壁坐下,鼓鼓囊囊半晌掏出一坛酒。先是敬了丁繆,后自己抱起酒坛狂饮,结果把自己呛得差点背过气。 倏然,他目光落在外袍上盯了许久,扭头低笑。分不清裹在他脸上的就是雨,还是……泪。 笑着笑着,他仰头看向天空。 夜幕下,风凄雨凉,不见油灯半盏。 亦如他们的人生,不知何处是头,不知何处是尽。或许,死才是唯一的解脱。 曾经何时,他以为自己会是个不羁的浪子。 几曾料到,会是负累一生。 提起酒坛,是一口接一口的灌,悲凉又哭笑的唱道:“孤灯夜,人为睡。 一杯浊酒,几人醉? 莫问王孙归不归……哈哈……哈哈哈,归不归? 怕叫……怕叫离人,两行泪。 哈哈哈,两行泪,两行泪……好一个两行泪,好一个王孙酒。 可惜,你我再不能共饮。 再好,又有何用?” 说罢,起身将酒坛怒摔在外袍旁。 哗啦而碎的碎片,飞溅四散。有一块小的堪堪擦了他的脸颊划过,朱红殷殷渗出,混着雨水滑下。 他抬手漫不经心抹过,打量着指腹的猩红,嘲讽道:“你生气了?” 话音刚落,即闻风中有划破之声。当即跃出坑底,拂袖卷起泥土盖上,堆了个不大不小的坟包。 事情刚毕,就见赤淞的身影由远及近的出现在眼前。 槐尹瞟眼坟包,随手纳起大刀就着雨水用衣袖擦拭,道:“大人这是灭在下的口?还是不相信在下的话?” 赤淞反问:“有区别吗?” “有,当然有。” “哦?” “灭口,是大人私自而为。不相信,说明主人还不想杀在下。” “何以见得?” “大人的出现,不就是最好的解释?” “你变聪明了。” “不敢当。” “呵,好了,闲话休提。我来,只问你一件事?信是谁给的?邱北长和你什么交情?” 槐尹擦刀动作顿止,提刀反复照了照,道:“大人这话问的唐突,该说的在下都说了。 至于邱北长?在下要是和他们走近,你觉得主人会留我活到现在?” “是吗?” “当然,你若是不相信,大可以动手。”说着,将刀柄递给对方,刀尖朝向自己心口:“刀已经擦好,放心,够快。” 赤淞并没有接过,而是垂眼注意到他那血淋淋沾满泥土的手:“既然情深,何必堂前惺惺作态? 说什么道义公私,也只不过贪生怕死。” 槐尹咧嘴一笑,露出白花花的牙齿道:“我就是个俗人,做了神仙也是个俗仙。做不到视生死为粪土,毕竟粪土……它不金贵。” “好利的嘴。”赤淞面色一沉,被他堵的胸口发闷。 “过奖。” “哼。” “大人要问的问了,要没事就请移步他处。在下虽然对不住他,不过碑还是要给他立一块。 虽说荒郊野岭无蜀客,总得告知天地他来过不是?” 说着,槐尹就下了逐客令。 赤淞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搏过面子,今次倒是被扫了个彻彻底底。然他能坐到如今的位置,气度涵养自非常人可及。 至少面上功夫,做的可圈可点,当真就往后退了几步,道:“无妨,你忙你的,看在曾经同事一主的份上,赤某淞他一程也当得。” 槐尹笑容顿止,手挽刀花紧贴身后,正色道:“那就有劳大人辛苦看守,容在下寻块石头做碑。” “但去无妨。” “请。” 赤淞颔首,目送其离开。 待之去远,目运神光透入坟中。瞧得外袍所裹尽是丁繆尸骨,并无夹私藏物。若讲有点什么,也就七七八八的碎片。 沉吟道:“当真什么都没有。” 仔细一想又觉得不该,丁繆与之甚为交好。当下为其丧命,照理他也是知道此行必死无疑。 身上,应该多少留有东西。 可他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是槐尹先拿走了?不不不,尸骨的气息尚有暮雨斋的残留。并无新添,可见先前的。 他如此铁了心将事情揽到自身,也要保下槐尹,可见必是已经知道什么。 想到这里,瞬间收了神光,静思等候。 槐尹并未真的走远,而是行至较远掩了气息折回。藏身树后,将赤淞种种尽收眼底。 顿时疑心四起,人已入土犹不肯放过。菰晚风到底担心什么?是怕自己不忠?还是,怕丁繆留下东西给自己? 然自他见到之时,丁繆已经命丧黄泉。便是有东西,也来不及给自己。倏然,他脑中似有什么断裂一般,嗡嗡作响。 手贴着树干低低喘息,久久才缓过神。 随即抽身没入深处,再从里面取了一块大青石带出来。 赤淞听到脚步声,侧眸道:“回这么快,可是放心不下?” 怕我,发现端倪。 槐尹走到坟前,提起青石,冷然插入地面,干净利落有如直插入仇人脏腑。旋即,指尖聚元在碑面快速落字:“是这么个情况,倒底做过兄弟。在下要说不是担心,不显得我虚情假意? 我槐尹再混账,做过的,我还是认。” 赤淞低头笑了一下,道:“呵,说笑了。 家主既然放你一马,赤某自然不会违背。今夜这遭实乃例行公事,还望勿怪。 告辞。” 闻言,槐尹停手顿住,闷声道:“不送。” 话落,即是其步伐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他这才散了真元,以血写完最后一笔。 兄,丁繆之墓。 立碑者,槐尹。 无奈,雨水很快把那一笔模糊。 只留下一字:彐。 望着眼前的字,他痴了许久,许久。随后,转身步入黑暗。 人生走过的路,不能重来。 错过的人和事,一样不会原地等待。 因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第三百零七章:想报仇吗? 甫失兄弟,槐尹在经历大恸后像一条无主孤魂般飘下山,在街道和巷子漫无目的走着。 倏然,一道身影挡住他的去路。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人,可惜不是什么好人。 幽幽抬眸迎上,道:“你想看的已经看了,还来做什么?” 来嘲笑我槐尹,是个笑话么? “找你,合作。” “呵?合作?我充其量就是一条摇尾乞怜的走狗,专门替某些人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大事要事,我接触不到。 小事屁事,对你们并无可用价值。 合作?从何谈起?” 扯这些,不如趁早让开,别挡路。 然对方并不打算放他离去,挨他越过身边没几步时,侧眸道:“当然有,若无价值。 早在你进入暮雨斋时,我为何要助你? 若无我的相助,凭你也想带走丁繆?只怕,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来,都是问题。” 槐尹听罢,没多少血色的脸上终于有了丝丝反应。 只不过在稀稀拉拉的灯笼摇曳下,不像活人更像个刚死之人出来讨债。 乍一看,瘆人的紧。 “你想怎么合作?” 说罢,睇向身前身后,半露讥讽道:“堂堂监察天司,大街上堵人合作。传扬出去,邱仙友觉得有几人信? 欺我无依,好骗吗?” “哈哈哈,小兄弟真是快人快语,邱某喜欢。”抬手缓缓退下兜帽,道:“邱某既然敢来,便不会让小兄弟为难。 毕竟,咱们往后说不定会合作无间。” 话说罢,只见他翻手接住雨滴托在指腹随后弹飞,登时雨中银丝千丝万缕织成罗网,绽出夺目而又冰冷的色彩。 轻言细语道:“杀个把仙者,不成问题。” “……”槐尹眉头紧蹙,这是给自己的下马威吗? 合则生,不合则趁机除掉。 登时怒笑不已,转身讥讽道:“我能拒绝?” “不能。” “那还谈什么?” “谈条件,监察天司可以在必要时帮你一把。也能让你,现在就和丁繆做伴。” 邱北长收了手段,示意其随自己来。 槐尹怔了片刻,提步跟上。 只是每一步,都得忍受背后噬骨钻心的痛。但他忍得也受得,唯有此才能提醒自己还活着。 活着,便是为了报仇。 为了,让活着的人安心的活。 两人行不多远,来到一处屋檐下。纸糊的白灯笼,在风中突噜噜转。邱北长上前敲门,不多时屋内亮起昏暗灯火,木门被吱呀打开。 “邱大人。” “你二人在外等候。” “是。” 旋即,二者作礼而退。 邱北长迈过门槛,侧身道:“请。” 一入屋内,槐尹面色顿改,道:“受教了。” “瞧小兄弟这话,有什么受教不受教。不过是先礼后兵,让阁下见笑了。”邱北长见对方点破,也不恼怒。特事特办,清个场算什么? 一边拧干衣袖,一边招呼道:“坐。” “多谢。” “小兄弟觉得呢?” 槐尹摸了下后背,看了眼满手鲜红,答非所问道:“为何帮我?” “自然是各求所需。 你要带走丁繆,而我则是不想菰晚风得意。关于这点,你我并无冲突不是吗?” 闻言,槐尹紧视其目,逼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到现在,他还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丁繆甘心情愿就死。诚然“夜莺”四人俱亡,是其办事不利。以菰晚风的行事作风,必然要受牵连。 但并非全无生机,实在不行亦可浪走他方。 要活命,总还有一线生机。 但丁繆的做法,是自绝生路。 邱北长扫了他一眼,将拧干的袖子抖开掸平,慢条斯理道:“不多,能确定的便是丁繆就死与你有莫大干系。” 闻言,槐尹如遭雷击。 一口鲜红在腔子里反复倒腾,像匹脱缰野马急欲找到宣泄的口子。 抬手紧紧捂住自己嘴的嘴,艰难地欲将其咽下。说什么,也不愿意在他人面前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然邱北长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道:“说穿了,以丁繆身手纵非顶尖之流然想要隐姓埋名存活,并非全无希望。 然,他放弃了。 你说,这是为何?” “条件?”槐尹缓缓放下手,煞白的嘴唇沾着零星的红。 话讲到这份上,说明自己在对方眼中没有秘密可言,亦无筹码可谈。合作,是唯一的路。 否则,只怕他今夜也出不了这道门。 邱北长拂袖化了两杯热茶,一杯给槐尹,一杯敬自己,浅酌清尝道:“非是邱某行小人之径,实是此事非你一人可为。 合作共赢,才是最好的出路。 菰晚风此人你比谁都清楚,没有外力,你便是那案板上的鱼肉任其宰杀。 邱某,说的可有错?” “无。”槐尹答的很干脆,单手托住热茶,道:“你打算如何助我?” 既然要合作,那就谈点实际的。 漂亮的话就省下,留待事成再慢慢儿说。 邱北长听罢,道:“你与百里素鹤素有交情,要论对付菰晚风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为何是他?”槐尹冷声,手上的热茶险些溢出来。 “哼,你当菰晚风为何对百里素鹤一直拉拢?” 闻言,他吸了一口气道:“他的身份。” “没错。” “那又如何?百里素鹤纵然出身司幽,其身份说破天也不过流着百里枭景的血。 所谓关系,早已斩断。 拉拢他,未必对其野心有丝毫利益。”仅此,当不值得那人下如此功夫。从素鹤进入欲海天起,步步为营,局局筹算。 “看不到的好处,不代表没有好处。看的见的利益,也不代表有人甘心只取一瓢饮。” “什么意思?”说到这里,槐尹神经倏然紧绷。他穆地想起种种,惊觉在泥淖中所陷的深度。 如果一开始只是打湿脚,那现在已经是淹到脖子以下,很快将是没顶之灾。 邱北长看了他一眼,暗道这大概就是棋子的悲哀。尤其是这颗棋子已经生出自己的意识,想要跳脱掌控。那么,等待他的不外乎一个死。 垂眸轻挑嘴角,嗦了口茶:“还记得当初猎罪游戏?” “记得。”那是曾经由丁繆经手的差事,经双煞门买凶追杀妖境罪者。说是妖境搬下缉罪令,实际上彼时外界并无所知。 消息,是菰晚风故意放出。 只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事儿便不了了之。没了双煞门参与,一般仙者慢慢就淡了对妖境悬赏的贪念。 毕竟,没人会和自己的命过不去。 花中影、雨酥儿有照红妆做后盾,谁会真的拿命和魔界死磕? “那不过是他搅乱欲海天的计策,猎杀不是重点,重点是经此一事,群芳台那两位必然不会束手就擒。 照红妆还需要依赖两人鞍前马后,断然也不会轻易看着她二人陨落。如此,魔界即便还想和王城做做表面功夫,背地里也会让自己的人提前下场。 因为,他们也在等一个名正言顺入世的契机。 故,少不得先试水。”说罢,他闭口不谈百里流年和监察天司在这方面出了多少力。 又施施然道:“目下百里素鹤已经回到望云客栈,你去找他。撇开丁繆之死不谈,单说箕鴀母子与少真无一,他便没有抽身的理由。 如此,你交了菰晚风的命令,又可保自己无忧。既能替丁繆报仇,又能手不沾血。 岂不,甚好?” 槐尹回过神,冷笑着把茶搁到一边,道:“邱仙友妙计无双,槐尹佩服。 只是,这事我该如何与百里素鹤言说? 别忘了,他虽刚回城。 但他可耳不聋,眼不花。红口白牙,怕是诓骗不成。” 云行雨虽不知所踪,然缺云子、浥轻尘可当得一双好眼睛外加玲珑耳。 邱北长大笑,道:“哈哈哈,都说小兄弟做事莽撞顾头不顾脚,我看不尽然也。” 顿了顿,道:“若真是如此,今夜与邱某谈话的便该是另一人。” 槐尹心口一室,知其所指系丁繆。一时更加心痛如绞,后悔自己在歧路山时没有提早察觉他的异样。 及至如今,造下不可挽回的错。 遂闷声道:“缪赞。” “少真府骤然易主,照理此事监察天司应该是知之甚详。 但此回,不瞒你说。 此事,监察天司知道的也不多。 不过有一条,你倒是可以留心。” “什么?” “听闻箕鴀近来识的一神秘人为恩公,少真无一中的毒便是出自他之手。 而此人,监察天司目前还没有查出端倪。 但你可以从箕鴀身上入手,他初登家主之位,必然急与掌权。以他之能为,少真无一凡有一口气,十个他也玩不过。 届时,他必然要找神秘人寻求帮助。 而百里素鹤与少真无一私交甚密,你若将事告知,不愁目标不入” 说罢,翻掌托了一瓶伤药,与其四目相接后轻推其座前:“小小心意,当能解君忧。” 槐尹抓起看罢,又丢回给对方,道:“不用,槐某还死不了。” 邱北长抬手接住,似笑非笑道:“信不过?” “不至于,我要是连点活命的本事也没有,你也不会找上我。 天下没有白吃的食,你图的不就这点。”说罢,自嘲的看了看身上的血污:“就这样吧,伤我留着还有用。 用药,反倒坏事。 缺云子不是缺心眼,用药?只怕,我今夜入不了客栈大门。” “哈,是邱某失察了。” “怎么找你?” 邱北长收起药瓶,道:“不必麻烦,有事会有人告诉你。” “我懂了。”槐尹起身,回头看了眼从椅子上淌到地下的血迹:“受累。” “无妨。”转眸对门外道:“替我送小兄弟。” “是。” 很快两人送走槐尹去而复返,一进屋便门合上。 “人都送走了?” “是。” “尾巴呢?” 一人拱手道:“已引开,照大人吩咐,故意曝露一角就等鱼儿咬勾。” “很好,你们把这里处理干净。我去找司主汇报,先走一步。”话音一落,身作流影破瓦而去。 待他走后,小屋瞬间化作火海。 眨眼即作灰烬…… 第三百零八章:雨停风未歇 风雨骤停,地面到处都是积水。 邱北长回到白蘋怒涛找百里流年汇报,槐尹也按照两人商议好的倒在了望云客栈门口。 掌柜的在柜台上噼里啪啦打着算珠算账,打算弄完手头上的事情就让小二哥儿关门休息。 毕竟这两天欲海天波澜不歇,出来的人本就少。好些能逃的已经逃了,剩下的不是逃不了就是无路可去。 比如他们,逃与不逃差别不大。 自身修为摆在哪里,实力不济去到哪里都是死。 既如此,倒不如留下守着他这点家业。 真死了,也还有个寄托。 但见埋头账本,道:“快点把剩下几张桌子收一收,然后去把碗洗好。弄完了,咱们今个儿也早点打烊。” “好嘞。”小二哥儿抬头笑嘻嘻应道,一边卖力干活,一边看向门口。却发现好像外面躺了个人,忙将汗巾子搭搭到肩头。 抓起衣摆擦手,边擦便往走。 及至门口,果见有人躺在地上,仔细一看还是个熟人,忙朝掌柜喊到:“掌柜的,有人晕倒了咱们管不管?” 掌柜的继续低头理账,道:“咱们是开客栈的又不是做善堂的,你管他做甚。 要不忍心,把他挪到檐下即可,免他雨淋。” “可是,他是百里公子的朋友。” 闻言,掌柜的终于从账本里把头抬起,手也终于从算盘上挪开。 走进瞧了瞧,还是真是。 对小二哥儿道:“你去通知百里公子,这里交给我。” “我这就去。”小二哥儿听罢,把衣摆匆匆往腰间一掖,快步奔向二楼。 咚咚咚的敲响了素鹤门,急道:“公子,外面有您的朋友晕倒在咱们客栈门口,您快下去看看。” 素鹤听罢,与缺云子、许久吟换了眼神,便随小二哥儿急急下楼。 道:“何时发现的?” “就刚才,不过小的看他满身血污,恐怕伤的不轻。” “我知道了,多谢告知。”说罢,他加快了脚步。 要说素鹤,自打回来那是一刻不得闲。先是和缺云子救治邹寂人,再是捋清王城这边的状态。后又从谈话间得知云行雨以不在这边,具体去向还是从许久吟口中得知。 刚商量着怎么把忘忧留下虫傀之祸消除,那厢浥轻尘主仆前后脚回来。一个说是去人皮案及新衍生的命案,一个说回了疏星楼一趟。 真话假话,自在人心。 但素鹤现在看到浥轻尘委实头大,短时间内不知如何去面对。 原因无他,起初见到忘忧他惊觉溪芫死而复生。后来发现,她不过是障眼法用来迷惑自己。 正主确实没死,只是宿主另有其人。 彼时,虽不愿承认。但真的浥轻尘早已出事,现在的她不过一具躯壳住着别的灵魂。 他本以为事情到此便没有别的变故,万万没想到会遇上照红妆。比起现在的浥轻尘,她才是那个死后归来的正主。 而两人的渊源,远非三言两语能说清。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才是溪芫本尊。 至于浥轻尘体内现今住的是谁,他竟一时无从下手。 掌柜的见到他的到来,对小二哥儿招呼道:“你过来帮公子把人掺上去,我来关门。” 出了这档子事,今夜还不知道能不能太平过。 素鹤走过去,道:“多谢掌柜的。” 遂与小二哥儿把人掺回楼上,掌柜也立马将店门关好,将楼下的灯都息咯。 随后又去厨房吩咐再起几锅热水,怕一时半刻会用上。 而素鹤来到二楼,一时犯了难。 原想着把槐尹留在自己房间,忘了床上还有个邹寂人躺着,眼下最是不能惊动。 小二哥儿不解道:“公子,我们不扶进去吗?” 素鹤回神,刚要开口,浥轻尘出声道:“既是槐大哥受伤,不如放云大哥房间歇着。我看云大哥近日不知所踪,想来短期用不上,不如就先给槐大哥住着。 一来方便照顾,二来也不用麻烦小二再开间新房。” 缺云子闻声,放下手上的酒坛趿着草鞋走到门口,眯着眼睛道:“不必如此麻烦,我老头子床空着也是空着。 就让他去我房里,左右他这身伤还得老头子来处理。” 错身之际,示意素鹤把人带过来。 素鹤感激的看了眼,随即同小二把人掺他老人家房里,待将人放平,对小二哥儿道:“劳驾打两桶水过来,要一冷一热。” 小二哥儿抻着脖子看了眼床上,拍着胸口保证道:“得嘞,这事儿您就交给我,肯定办的妥妥的。” “有劳。”素鹤将人送到门口,又悄悄塞了些许好处给他。 小二哥儿也是个人精,见的人多了东西值不值钱,但凡从他们手上过一过心里便有数,于是后面办事愈加精勤。 当然,这都是后话。 这边素鹤、缺云子忙着处理槐尹的伤势,那边浥轻尘也没闲着。她让缇红下去给小二哥儿帮忙,多个人多份力量。 小二哥儿哪管这些,有人帮忙还有好处拿,自然乐意的很。 等把缇红支走,她这才目如秋水般看向许久吟,道:“回的匆忙,还未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许久吟微怔,稍倾如初。 道:“在下姓许,闲散游仙。楼主若不介意,直呼久吟即可。” 话音刚落,即见浥轻尘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袅袅萝烟款款而行,一阵香风即侵入其鼻间。 遂不动声色问到:“楼主这是何故?” 浥轻尘将水递给他,转身回到自己座上,柔声道:“此番不知有贵客临门,失礼之处伏请海涵。” 许久吟睇着水面勾唇一笑,将水随手放至几上,道:“楼主此言未免屈尊,许某当不得楼主厚礼。” 顿了顿,又道:“楼主有事不妨直言,许某能说的定然知无不言。” “许仙友说笑了。”浥轻尘霎时脸上红霞似锦,倒不是她乍见生男羞的,纯粹就是让许久吟这块木头旮瘩给气的。 偏偏这事吧,她不知道素鹤已经知道多少。但从他此次回来后的态度转变,她猜自己不是真浥轻尘这事瞒不了多久。 既然早晚要露馅儿,那她不得不早做防备,以防万一。 定了定神道:“不知道两位怎么认识的,观他与仙友交谈投机,甚为投缘,让轻尘实在好奇。” “其实也巧,就是偶遇一桩不平事。我俩同时出手管了,不打不相识。” “那还真是巧。”说罢,她目光落在邹寂人身上,道:“寂人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怎会伤的如此之重?” “他呀,得问他自己。”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 许久吟不可置否地点点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在几面上,不大的声音却极有韵律。 似有迹可循,又无处觅其踪。 只听了片刻,她便觉得心口鼓鼓的难受,一颗心好似要跳出胸膛,又似咽喉紧紧被人从后勒住。 姣好的容颜,瞬间冷汗涔涔。 急忙暗中运功,将那股不适暂且压下去。 再看许久吟时,眼神之中不在有轻视之意。修为深浅尚不好判断,但其手法颇有古怪之处。 许久吟摸了摸自己脸,故作不解道:“楼主这般注视,可是许某哪里说错了?” 浥轻尘脸色一白,略带娇羞的低下头,斜向邹寂人:“没有,只是看他伤重至此,不知他在何处遇险,怎会遇上你二人?” “怎么?有问题?”许久吟心中咯噔一沉,暗道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没说清楚。 然他抬眸间,眼底则盛满疑惑。 让浥轻尘心底也泛起嘀咕,当日素鹤不知所踪,勇王找上自己时,云行雨说邹寂人同缺云子在一起。 然缺云子此人医术虽可,修为未必强无敌。邹寂人修为中上,自保逃命不是不行。 但他伤至如此,缺云子毫发未伤。而且也不像与人动过手,邹寂人不同,不但动了,还动到根本。 即是同行的人,怎会出现如此极端的结果?邹寂人豁命打斗,不可能只为逞强。 缺云子,与其交情甚笃断不可能看他受害。 唯一的结果,就是云行雨撒谎。 瞬间,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也让她杀心顿起,险些当场露出破绽。 索性她收的快,见许久吟目光在邹寂人身上并未关注自己,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道:“没有,云大哥和我讲邹寂人同缺前辈在一起。如今看他如此,不免有些杂念。 倒是许仙友一路上可有听到什么传闻?不知方不方不便说来一听?” 云行雨撒谎,邹寂人受伤。 说明素鹤已经在防着自己,也就是说他这回办的事不能让自己知道,而需要他费心隐瞒的,不外乎那几件。 其中最有可能,可以让他舍下王城这边的事儿,那就只有解印人。 许久吟心道:坏事了。 看此女颜色,分明已经猜出端倪。 不禁惋惜,这真是千算万算却终究漏一环。 虽然赶在她回来之前,也趁着她们主仆不在已经互通气息。可到底是百密一疏,叫她寻着了空子。 今日坐在这里的是百里素鹤与缺云子皆可,事情都可以圆过去。 偏生留下的是自己,一戳就破。 顿时默了默,笑道:“许某独来独往惯了,也就此回碰到百里兄觉得投契,这才与之同行。 趣闻不曾有,但这位重伤至此,许某倒是有兴趣一听。 楼主不嫌弃,你我待会儿不妨问上一问。” 浥轻尘面上如花,心下微沉。 看来要自他身上再套出点东西很难,遂转眸沉思。 余光刚好看到小二哥儿与缇红忙碌的身影,心生一计道:“许仙友可看的出,槐大哥之伤的来历?” “许某坐的远,未瞧得真切故无从判断。”话音方落,不等她再发难,他当先问到:“楼主离得稍近,敢问可有眉目?” “呵……实不相瞒,轻尘光顾着担忧未及细看。 眼下回想,实乃汗颜。” 许久吟偷眼,目光在她和邹寂人之间穿梭,心下已经有了分寸。 便笑笑着与之四两拨千斤过了数个来回,愈过愈心惊。 这真是雨停风未歇…… 第三百零九章:入彀 另一头,槐尹在缺云子妙手之下很快脱险。 然随着他的苏醒,气氛亦变得异样。 缺云子倒底是人老成精,清楚他这是有话要说。却又不想有外人在场,遂招呼缇红道:“老头子我有一济药方,劳你辛苦替老头子走一遭。” 说罢,走到桌旁提笔写了张方子给她。 缇红接过药方,粗略过了一眼,很是讶异:“您老是圣手,区区几味伤药,还需要去外面买?” 闻言,缺云子乐呵呵道:“老头子我是圣手又不是药房,哪能样样齐全。你倒是快些替我走一走,我好把药熬了给这混小子喝下。 晚了,还得累着我。 你呀,就当可怜可怜我这老头子,快去。” “噗,您这老爷子也真有意思。说的可怜巴巴,我替您走还不成吗?”缇红被他那模样逗乐,顿时忍俊不禁。可也晓得,自己这是被逐客令了。 遂将那药方叠了叠,塞至袖袋,便作礼离开。 缺云子见状,放下毛笔道:“臭小子老实点,没事别瞎折腾。我还得去看看寂人,这里就交给鹤小子你。” 槐尹伤在后背,无奈只好趴着睡。听到两人对话,呲牙痞兮兮道:“大恩不言谢,小子又欠你一份恩情。 等我伤好了,必然要报答报答。” 谁知缺云子十分不给面子,道:“别介,我要不看在鹤小子份上。你就是死在门前我也不救你,要不是你犯浑我那小丫头也不至于下落不明。 也就你命好,碰上他。” 说罢,剜了眼两人,趿着草鞋施施然离开。 素鹤知道缺云子指的是什么,不过事已至此。人都已经倒在门前,有何问题也只能先按下。 将门关好,回转至床前:“前辈就这脾气,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 有什么需要的,但说无妨。” 槐尹忍痛拍拍床沿,道:“坐吧,我有事和你讲。” “何事?” “你不好奇我这伤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闻言,他忍不住咧了咧嘴角。呵……还真是配合,半眯着眼睛道:“丁繆死了,我拿他换的。” “什么时候的事儿?”素鹤猛然看向他,但见双眸定定不似有假,顿时眸光微转,缓缓道:“人呢?” “我已经把他埋了,然后就过来找你。只是这壳子不争气,劳你们受累。” 素鹤听罢,并无多少反应。 提了张矮凳靠床坐下,声音略是清冷的问及:“什么情况?” 槐尹笑了,然心底同时涌起难言的苦涩。 倒底,他们都回不到过去了。 可这些怪谁呢?怪自己?还是怪命运所造? 道:“他……是为了救我和玉人死的。” “理由?” 槐尹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他问的如此直接。 转念一想,又很快释然。 眼帘低垂的刹那,心神骤敛。 正色道:“因为,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而我,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我这么说,意思你懂了吧?” 素鹤懂吗? 他当然懂,时机出现的如此巧合。前后脚的功夫,再加上这别有深意的提示,想不懂都难。 显然,这是有备而来。 只是,他不确定槐尹这么做的用意究竟指的什么?是纯粹想借力复仇,还是别有所图? 又或者,一切都是局。 看他不接话,槐尹忍痛调整了一下姿势,喘吁吁道:“怕了吗?” 怕我拉你下水,怕我拉她下地狱? 素鹤眸光微转,道:“你是何时发现的?” “哈……什么时候?”槐尹唏嘘地吐出一口长气,道:“大概上次我找你的时候。” 说罢,睇眸道:“原以为会从你脸上看到惊慌,毕竟事关她。 但你比我想的要冷静,也够无情。 不管怎么说,里面住的那位她也是一心的爱慕。 怎就到了你这里,半钱不值?” “给你要吗?” 素鹤忽的没来由挑眉问到,把个某人直接愣在床上。 好在他很快回神,对上其双眼的瞬间,登时悻悻一笑:“我福薄,消受不起。” 随即岔开话题,谈回正事,亦是自己此行目的:“我来之前悄悄回过菰家,找到丁繆留下的信。 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到来,怕到时候没机会开口,提前在暗格留下这封信,你可以看一看。” 说罢,提起为数不多的真元,翻掌取出在袖袋的信。 素鹤边看边蹙眉,眉山骤见凛冽,双手猛然紧握,将信抓捏成团,寒声道:“暗格之物,你是如何轻易到手?” 菰晚风就不会派人查?留着这么重要的线索当罪证,等你去找? 槐尹早知他不会信,也不指着他一开始就信,道:“暗格是我早年与他一起弄的,你也知道做人棋子的都是脑袋别在裤腰上。 也许是今天死,也许是明天。 所以我俩约好,谁先走了……就要去打开那个暗格。那是我俩弄的,位置只有我俩清楚。 不然,他就是拆了院子也找不出任何东西。” 素鹤明知其话有问题,可事关重大。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他也得跳,还必须跳。 对此,甚是平静地赞了一句:“好手段。” 然槐尹岂会听不出他这一语双关,为了替丁繆报仇,为了玉人。 什么兄弟道义,过去情谊,管不了了。 诚如邱北长所言,这是自己唯一的路。 他装作不知其意,道:“干的没命买卖,没点手段怎么行。” 说罢,心下暗道:没点手段,你又怎会甘心入? 思及此,低垂的眼帘遮去他本来所想。 素鹤啊素鹤,不要怪我忘情忘义。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既然已经背叛一次,再多一次又何妨? 怪就不要怪了,要有不甘你就恨。等事成之后,你杀了我都可以。 眼下,我只好对不住你了…… 素鹤把信攥成齑粉,崩散与地,垂眸道:“信上所言,有几分可信?” “此事我原也不敢断定,但既然能让丁繆舍命,想来并非空穴来风。 否则,歧路山上他没必要暴露自己,转而从她手中留下箕鴀。 毕竟我与箕鴀隔着玉人失踪一事,不落井下石已是仁慈,怎会出手救他?故唯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丁繆有必须出手的理由。 能使他必须做出抉择,我自身是一点,更重要的是我与其所在“夜莺”小组,余下四人皆殒命在浥楼主剑下。 丁繆与之同出无法同回,事发点又在歧路山。如果箕鴀同亡,那么他回去既不能圆复命,亦不能使我从中摘除。 所以,我觉得此事极有可能是真。” 素鹤取过一旁的帕子,不紧不慢地把手擦净,低眉垂眼道:“何以见得?” 顿时,他这不温不火的态度弄的槐尹有些吃不准。 虽则如此,仍是极力持定心神道:“凭他箕鴀无以为继,诸事不堪。 如蛆之流,竟可一夕使少真府变天,不觉得荒唐可笑吗?” 哪知,素鹤很是淡然道:“或许他之前不堪皆是隐忍。” 隐忍?槐尹讥讽地扬起嘴角:“他隐忍,也改不了没脑子的事实。 要不是他娘舍得上下打点,他还不知道在哪里窝囊。” 闻言,素鹤顿手,将帕子搭回一旁,道:“你很了解?” “自然,菰晚风向来处处提防少真无一。而他德行无亏,却单单对箕鴀纵容。 外人都说是文宰念旧,报其母亲当年扶持之恩。然你或许不知,当初的箕鴀娘不过是被夫家赶出的弃妇亦为母家所不容。 恰逢老家主夫妇过世,她这才有今天。” 因而你要说箕鴀有脑子会隐忍?不好意思,他还真没有。 有的话,不会看不出问题。 其母可说爱子心切,或许溺爱。 少真无一,无疑是……捧杀。 “依你之言,箕鴀不识何为隐忍,那他如何就与菰晚风搭上线?其母纵有手腕,然要周旋与暗流汹涌的少真府,还要把伸向菰家。 菰晚风何许人物,难道会看不破?” 槐尹冷哼,恨意灼灼:“如果我要说,他所图不小呢?” “什么?”素鹤明知故问。 无波无澜的脸上,看不到丝丝变化。 这也是让槐尹既心凉又懊悔的地方,可他没得选择。 狠了狠心,道:“有人想兵不刃血染指少真府,于是人群中挑了一枚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以为很好掌控,想不到人家是没脑子,但不是没想法。 绣花枕头,也有撞大运的时候。” “哦?” “我听到一个消息,真假有待商榷。说是箕鴀时来运转,遇到一神秘人为恩人,此人赠其药助他拿下少真无一,从而少真府变天时起到决定性作用。” “所以这就是菰晚风当晚只派少许人围住少真府外围,箕鴀仅凭其母帮助便能一举夺位的关键?” 槐尹指了指桌子,让其帮忙倒杯水,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不是吗?” 想要不伤筋骨就夺得高位,纵然内外配合,若无必杀一击,怎能笃定? 素鹤见状,倒也遵从前言,真就起身斟了杯水递给他道:“只有如此原因?” 槐尹水到唇边,听他此话却是猛然顿住。 沉声道:“什么意思?” “除了丁繆的死,这里面就没有你别的私心?”若没有,歧路山该当作何解释? “我……” “不说实话?”那就怨不得他了。 说罢,欲转身离开。 “等下。”槐尹急忙叫住,端着水杯的手止不住抖颤起来,咬牙道:“事发当晚,这混蛋意图染指玉人。 唆使几个混混将她诓出槿院,欲拉倒僻静之地行不轨之举。亏的这丫头算机灵,人虽失忆本事没丢,这才着急忙慌逃出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我因为那次之后,深觉有愧与她。自此,时常在少真府外观望,以期能从下人交谈中得到她的一二消息。”说罢,砰的捏碎水杯。 登时水撒四处,碎片扎入手心。 素鹤看的眉头一皱,却是什么都没说,只取来清水帮他把伤口清理好,夹出碎片一并丢入盆中,染开艳艳红花。 忽问:“想清楚了吗?” 槐尹立时僵住…… 第三百一十章:一点前因 “为何要这么问?”槐尹看着刚清理的掌心,虽然已经上好药,仍是有不少血水渗出。 然眼神却因为素鹤的话,逐渐变得深邃,让人陌生。 素鹤端起那盆染红的水,淡淡的道:“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会尊重你。” 但,也仅此而已。 往后,各有各道,再无旧情。 槐尹陷入沉默,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从来所有答案,写在纸上,不过字里行间的苍白。 而有的问题,一生无解。 沉吟良久,强做洒脱道:“多谢!” 他知道,谢字一出,两人将是真正的陌路殊途。 可是,他没得选择。 “我去看看缇红抓药回来了没有,你好生歇着。”素鹤端着铜盆的手,微微一颤,旋即如初。 说罢,一手将铜盆夹在腰间,一手开门再关好。 槐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一系列的操作,始终没有出言阻止也没有说过一句挽留的话。 缘分有时候,要断就要断的彻底。 以后敌对,下手才不会心软。 素鹤将水倒掉,东西交给小二帮忙清洗,然后送还至缺云子房里。 回到自己的房间,浥轻尘已经回屋歇息。说是一日奔波,她也乏了。是不是真乏,大家心知肚明。 也就犯不着此时点破,倒是许久吟看到他进来,道:“回来了,正好我有事和你讲。” “何事?”素鹤将门关好,回到自己座上。 许久吟拢着衣袖,睇向缺云子道:“是关于云行雨。” 缺云子心中立道不好,此事被浥轻尘看出门道了。 素鹤不解,道:“许兄认识云兄?” 也不怪他有此一问,自和许久吟结伴回城之后。起先疲与应对各路伏杀,好不容易摆脱纠缠,又忙与救治邹寂人。 等诸事妥当,又忙着把自己这边的情况粗略讲了讲。还没说完,浥轻尘主仆前后脚回到客栈。 是以,这话谈到一半便没了下文。 许久吟道:“许某正要和你说,本来路上就要和你讲,奈何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但目下你这边似乎有些问题,这事儿必须和你说清楚。” 说罢,他目光瞥向门口。 素鹤会意,颔首道:“请讲。” “这个……”许久吟开口,犹疑了一会儿,指向邹寂人道:“圣手,云行雨是否有对其讲过邹仙友是与你一块儿?” 缺云子叹了口气,虽是不大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烦躁的扣起鸡窝头,道:“是有这回事,事后他找我提过。 可我忙着查秋心阁背后之人,把这事儿给忘了。 如今想想,怕是一早就露了底。” 闻言,素鹤顿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看来是自己的回来,坐实了她之前判断,假如许久吟不明就里说出其中的隐情,事情便她被不费吹灰之力破的干干净净。 想要再找借口,稳住其心怕是不可能。 许久吟看着他俩的反应,顿时也清楚自己这回的篓子捅的不小,道:“你这边,究竟什么情况?” 按道理,你和她不该是……那啥,一对嘛。 怎地弄得,不像恋人像仇敌? 缺云子也是懊恼,但悔之晚矣,道:“鹤小子,你自己讲吧。” 人是你带回来的,可不可信你心里有数,我老头子也不好说啥。 一边说罢,一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看看,都办的什么事儿? 素鹤微微点头,转眸同许久吟道:“此事需得从我踏实欲海天说起……” 说着,他便将自己和浥轻尘的渊源纠葛大致说了一遍。 许久吟听罢,颇为唏嘘道:“早就听闻疏星楼惨案,想不到细听之下更为惨烈。 按你这话,当初那场变故之下岂非没有活口?” 既然眼下这位是冒牌的,那从一开始会不会就是个骗局? 知你必去,故意设下的圈套。 “不,有活口。”素鹤说罢,长长的吁出一口浊气,道:“真轻尘,没有死。” “没死,这位怎么来的? 一具肉身同时两副魂体,不是此消便是彼亡。真浥轻尘若活了下来,说明彼时她具有主导权,更别提你们后面还共同度过诸多患难。 倘若二魂同体,人皇岛你们对上大皇子时,他的罡风足矣打散多余的魂体。 如何两者还能纠缠至今?更甚者,让后来者夺了主权?” 素鹤闻言,不禁露出丝丝苦笑,道:“这也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说罢,又觉得自己太过感性。遂敛了思绪,强提精神道:“起初我曾想过是否系纯良人所为,以他深不可测之能为,若要一举覆灭疏星楼,我并不怀疑。 然也是他之修为告诉我,若为他所做,实无否认的必要。” 缺云子听的眉头一皱,道:“纯良人是谁?” 要不是顺带谈起此事,他都不知道欲海天何时有了这么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偏生如此实力,欲海天竟无所闻。 未免骇人…… 素鹤叹道:“在下亦不是很清楚,只知其自称纯良人。修为之高,实乃平生仅见。 他之修为,绝不在神之境。” 缺云子愣了愣,眨巴眨巴干瘪的眼皮,木木的点头。 也对,有这样的实力他端了欲海天也可以,实在不必要去否认一些事。 毕竟,强大的实力无需多言。 许久吟亦被他的话语,嚇了一跳,狐疑道:“如此人物,是祸非福。 为何不见其行踪,亦无人提及?” 素鹤对上其眼探究的眼神,不避不闪,坦然道:“实不相瞒,疏星楼与之一别,我便再也没有见过此人。 而他,也好像就此消失。” 事实上,莫说查不无此人,更像是从未出现过。 找不到一丝痕迹,一丝气息。 “这……”许久吟暗忖不妙。 如果是这样,欲海天的事儿只怕难以收场。 百里素鹤自踏足欲海天,便如石子入水搅乱了各方的平静。 加之其后,诸事不断。 各方与之相关或不相关的,有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直至步步收紧,再到爆发。 顿时,他忽然明白云行雨为何急着前去宗门各派通知消息。 云行雨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除去欲海天原有的危机,定然还有其他隐患。 道:“想不到,还有这样的隐情。” 素鹤也是一片唏嘘,说完自己的也该说回云行雨,道:“许兄是如何与云兄结识?” 许久吟一拍脑门,道:“瞧许某这记性,把正事都给忘了。” 缓了缓神,道:“许某与他相识是在维叶谷,至于他为何出现在谷中,许某就不得而知。 只晓得古明德伤势一愈,便欲离谷。先生便授意我等把人带回王城,随后我等离谷。 古明德觉得四人同行,目标太大。他不欲拖累众人,意欲独行。 云行雨提议,不如以假代真,暗度陈仓。 但此计有一条凶险,便是需一人为真,成与不成端看此人。 需得桃代李僵,方能偷天换日 也是因此,邹仙友主动说此事交他,他必豁命完成。” 实际上,邹寂人当时的看法是几人之中他之修为最低。贸然用化身,遇上高手必然识破。 与其冒这样的风险,不如风险由他一人担了。如此,只要他拖足时长那们便能多一分胜算。 后面的事,他们也清楚。 但那时相救无力,去了也赶不及。唯有两害相较权其轻,先把古明德安顿好。 如此,邹寂人的牺牲才有价值。 说着,不由生出诸多感叹,道:“亏得有他舍命,许某与云行雨才能顺利把人带回。” 素鹤猜到其中会有隐情,但没想法邹寂人会那么傻。旁人或许不知,但他清楚他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老实说当初的收容,自己并没有那么大公无私。为了对付林卯,为了洗清自身嫌疑,这里面的算计他有私心。 然就是这样一份私心,却叫当初邹管家一次又一次舍命。 论这点,素鹤觉得自己甚是愧对。 久久的,才开口道:“我找到他时,曾感到一股极强的剑气消失,这是怎么回事?” 许久吟难得面皮有些不自然的道:“那是许某的剑灵,这厮能为不俗就是不服许某管。” 素鹤怔了下,随即没有再继续追问,转而道:“那古仙友现在何处?云兄又去了哪里?” 至于他为何出现在维叶谷,稍候同缺云子打听即可。 “他啊……”许久吟刚要说,忽然面色倏遍,朗声道:“听闻王城盛产美酒,不知可有参考提供?” 缺云子眉目陡转,亦是跟着打哈哈道:“有有有,今个儿老头子被他们两个折腾的够呛,明日天亮我带你好好转转,保你满意。” 话音刚落,就听见缇红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前辈,您要的药给您抓来了,需要晚辈去熬好它吗?” 缺云子忙高声唤到:“不用,不用,这事儿老头子来就好,还有几味药引子要加进去,这顺序乱不得,会出人命的。” 说罢,对两人使了眼色,随即上前开门。 接过药,说了几番客套话。该回屋的回屋,要熬药的熬药。 随着木门的再次关上,许久吟就着没喝几口的茶水在几上写下几行字。 九曜楼,及通知宗门。 素鹤看完,字迹消失。 许久吟靠进椅子里,歪头道:“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但是我好像……嗯,捅篓子了。” “哪里话,不过是我等思虑不周。许兄一路相助,素鹤还未来得及谢过,失礼了。” 说着,他起身施了一礼。 许久吟连忙托住,接触的刹那,瞬间瞳孔紧缩:“百里兄……” 素鹤亦是吃惊不小,不过他倒底不是一般人,很快就调回心神,轻按其手背道:“得罪了。” “不不不。”许久吟缓了缓神,突然释怀的笑了笑,回礼道:“该是许某赔礼才是,冒昧之举还请见谅。” “客气了。” 素鹤复请许久吟坐下,两人又重新做了自我介绍,也算重新认识一番。 但平静的表面下,是各自按压不住的惊涛骇浪。 许久吟惊叹与不风大胆和素鹤的疯狂,而素鹤则震惊与那个门派的能为。 果然,传言不可尽信…… 第三百一十一章:我何必骗你 两人叙礼毕,重新落座。 却彼此颇有默契的没有点破那一丝的诧异,素鹤侧眸看向邹寂人。 趁着四下并无他人,道:“不知几位定计,当初是如何做的安排? 照理说,稍有差池便会叫对方觑破。 此举,实乃凶险。” 如邱北长,舍里沙,菰家七煞乃至玉蛟龙,皆非泛泛之辈。化身之举,委实冒险。 况且,中间还夹了一个邹寂人。 以他们的实力,寂人无疑是个垫底拖累的存在,要瞒骗过诸多高手,系难上加难。 许久吟把定心神,理了理思绪,素鹤的顾虑,也是他此刻想说的事。 略作沉吟道:“要瞒过他们并非无计可施,只是中间也出了一段插曲,许某到现在亦不是很明白。 问云行雨怎么回事,奈何化身前后被灭,我亦与他忙着安顿好古明德,及至后来匆匆分开,也没来得及问明原因。 所以,到现在许某亦是纳闷的紧。” 素鹤心惊,暗自不表。 能让许久吟纳闷,想来事情不会寻常到哪里去。 顿时眼帘微垂,询问到:“哦?什么情况?” “是这样。”许久吟坐好,然后才不紧不慢道:“彼时我等定计,分明暗两路,亦可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明路有邹仙友、云行雨之化身,古明德扮作许某,许某之化身则扮作他。 离开维叶谷,云行雨料定路上不太平,遂让古明德首次遇上拦路者,便借机留下退敌,我等则先行离开。 暗中则由许某同云行雨在约定好的地点接应,以此偷天换日把人带走。” “故此计成败关键在寂人?”只是一说,素鹤顿时听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也更加痛心邹寂人付出,七尺的汉子背后看不见的用心。 “是。”许久吟并不否认,毕竟没邹寂人的配合,他们断然无法轻易突破各路防卡,顺利抵达九曜楼。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道:“有他配合,不拘对方如何猜想,也只会在我等人互换身份上去猜。 加之邹仙友出发之前,特地向古明德请教了一手推云掌,关键时刻好坐实自己是古明德。 你也清楚,古明德受伤在前。如果说伤好但修为尚未回到巅峰状态,是完全说的过去。 所以,在他讲出这道想法时。许某同云行雨决定再加一把柴火,共同施法在其体内种下一道虚影。 一旦显现,即向其靠拢。 明为施救,实为打碎。 不给对方任何窥破的契机,努力营造一个邹仙友才是真古明德的假象。 也叫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虚虚实实,让他们难以分辨。好替暗中的我等尽力争取时间,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顺利瞒天过海。” 说道这里,他低思了一会儿,看向素鹤道:“本来一切计划的挺好,实施的也算顺利。 更何况,许某还留下神沇以应变故。 问题出就出在一开始,此时古明德尚系许某假扮。而在谷明德假扮的许某留下退敌后,没多久他回来了。” “回来了?”素鹤面色微不可查的有了转变,既已定计,此时回来必然系冒充者无疑。 这人,又是谁? 许久吟靠在椅子上,瞥了他一眼,道:“是不是很可疑?老实讲,我琢磨了许久也没想出是谁? 云行雨这人的实力在哪儿,相信你比许某清楚。然就是他这样一个人,伤在了对方手上。 你不觉得,想想很骇人吗?” 虽然那只是化身,但足见来者实力之不凡。 素鹤闻言,陷入沉默。 一个能让云行雨受伤的人,消息的威力不亚于又有邪人破封而出,甚至它的危害性更强。 正想着,忽然他与许久吟同时看向门口。 许久吟道:“看来,她也在提防你呀?” 素鹤眉山骤凛,对其道:“许兄,你听说……” 这边不晓得两人后来都说了什么,但缇红回来,原本假寐的人便睡不住了。 道:“回来了,说说什么情况?” 缇红退下外衣,去柜子里抱了两床棉被出来。一张摊在地上,一张盖。主仆两,就那么上下对望着。 道:“槐尹的确负伤,缺前辈虽然没说,但从他和百里公子对话可以推断出人是伤在菰晚风手中。 至于他为何会和菰晚风主仆反目,这点奴婢就不得而知。” 浥轻尘水眸轻抬,道:“前辈让你出去抓药,可有仔细?有无出错?” 缇红笑了,道:“几味寻常药材,奴婢就是闭着眼睛也不能把它们抓错了。倒是缺前辈说,还要给配上几味药引。 想来,奥妙就在这里面吧。” 说完,她拉起被子就着一滚,舒舒服服的躺了进去。 毕竟,能躺着说话干嘛要坐着说? 虽然不累,可躺着舒服不是? 浥轻尘看她这懒虫模样,似乎也有些忍俊不禁,道:“那日叫你盯着云行雨,你可有给我仔细盯咯?” 缇红侧眸,翻了个身侧卧道:“盯了,那天奴婢盯的可仔细,真没发现他房里有什么动静。 但不知怎么搞的,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奴婢一点察觉都没有。” 说罢,她压低声道:“楼主,您和百里公子不是那啥?咱们这么防着公子的朋友是不是不太好? 万一被他知晓,回头和您置气怎么办?” 您都已经都和楼里闹得不愉快,愫秋水他们个个觉得您只顾儿女私情罔顾家愁灭楼之恨,老圣君最近也不知怎的,回信不回,托口信也不理。 这要再和公子闹翻,又把他的朋友得罪干净,那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实际上,她的想法很简单。 纵然浥轻尘有些地方是她无法理解,可总归是老楼主唯一留下的骨血。一个家破人亡的女子,能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就是有,那也是被逼的。 如果其性情注定报不了仇,那她只能盼其有个好归宿。至于疏星楼的仇,他们几个副楼主会另想办法。 只要查出凶手是谁,便是同归于尽,也要将对方拉下地狱。 浥轻尘抓了个枕头,轻轻的靠在上面,柔声道:“慌什么?怕你家楼主我没人要?” “……”缇红不语,她哪是这个意思咯。 美目不争气的一瞪,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 “楼主……”缇红不依了,登时蹭的从被子里坐起,咱说正事呢,您能不能别跑偏? 浥轻尘浅笑道:“怎么?” “奴婢在和你说正事,您怎么反过来调侃?” “我是不是说往后在我面前,你可以自称我?”顿了一下,挑眉道:“有吗?” 缇红呆滞了片刻,额……这事她也给忘了。但那不重要,重点是她们在谈正事,楼主怎么竟给她扯开话题? 怏怏不乐道:“奴婢忘了,但这不重要。我们还是说回您和公子的事儿,公子这回回来,奴婢都看得出他有些不同。 您倒好,一点都不上心。” 浥轻尘有意逗弄道:“上心又如何?不上心又如何?” 该做的,她都做了。 剩下的,就等着一点点收网。 她本想给他多留几天活头,怎么着也是心爱的男人。这好处嘛,总是要额外多一点。 当然,这不叫伤害。 得叫,情、趣…… 不过,他百里素鹤自己要寻死,要一点点往网里钻?那就怪不得她提前收网,要他性命。 缇红面颊一烫,自己还是个姑娘家家。问这种话,让她怎么回答嘛? 顿时目光有些躲躲闪闪的斜向他处,嘀咕道:“奴婢哪儿知道,总之您不能和公子那什么……” 浥轻尘越看越觉得有趣,极是温婉调笑道:“看你如此紧张,是不是也对他有意思了? 要不要,我帮你说说?” “不不不。”缇红闻言,顿时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慌乱无比的摆手道:“别……别,我……我那个…… 哎呀,不是。 奴婢绝无此心,楼…楼主误会了。” “误会什么?”她垂眼看了自己婀娜的身段,那是锦被之下都盖不住的玲珑曲线。 这是原来自己所没有的,想到这里,她不禁泛起一丝丝的嫉妒。 我爱你至深,这就是你的所爱? 想到了这里,眼底瞬间闪过一道狠辣。 可惜缇红被闹了个大红脸,并没有对此产生警觉。反而被气的转过身,闷头倒下,道:“奴婢不和您说了,您就知道欺负奴婢。” 话虽如此,但她脑海却不自觉浮现出素鹤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仿佛扎了根似的,怎么也挥之不去。 甚至,心底莫名有一丝丝娇羞。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不对,这是楼主未来的夫君,不可以,不可以。 现在的浥轻尘太了解这种少女怀春的懵懂心思,眼神之中慢慢淬上狠毒。但很浅,乍一看还以为是对自己的温柔关怀。 曾经何时,她也是那样看着他。 替他斟茶倒水,为他嘘寒问暖。 她以为她是特别的,至少在他心里,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毕竟,有谁的关系比他们更亲密,更紧贴? 可是,万万想不到。有些人的心,他就是悟不热。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郎心如铁。 呵呵呵,可是呀……既然是她看上的男人,既然生不能是自己的? 那么,死也要是自己的。 做不到你最爱的,我就要做你最恨的。 让你,至死都逃不开。 谁让,你不乖呢? 红唇幽幽,如兰似馨,道:“还生我的气?” 缇红背对着她,此刻有羞有臊,说话都变得不利索,舌头都能和牙齿打架打上好几回。 把自己憋的俏脸通红,软软的道:“奴婢不敢。” 浥轻尘笑了,是不敢,不是没有。 遂轻声道:“如果……我和你说,我对凶手已经有眉目了呢?” “什么?” 一听这话,什么羞啊臊啊缇红都顾不上,一个猛子坐起,手脚利索的爬到床前,小可怜似的扒着床沿。 “真的?” 浥轻尘笑的愈发开心,同时愈发笑意不及眼底,抬手抚上缇红头顶,纤纤柔荑缓缓向后探去。 道:“当然,我何必骗你?” 说罢,目光骤狠。 第三百一十二章:虚与委蛇 缇红无所察觉,内心被这突来的消息惊的喜出望外不能自已。 局促的双手,局促的心,一时无处安放。 哪里知道,自己即将命落黄泉。 浥轻尘依旧温柔婉约,较平时更为柔和动人,柔荑向后颈轻抚时,缓缓聚出一枚细针。 银针闪烁,约莫有六七寸。 但见她忽然抬手,即向下按压准备拍入缇红穴道之内,使之一击丧命。 眼看深陷危机,缇红这丫头仍不自知。沉浸在大仇即将得报的喜悦中,亏得此时缺云子端药上楼,察觉有异。 立刻朗声喊道:“鹤小子,药我熬好了,你快来接我一把,老头子脚都蹲麻了。” 素鹤与许久吟悄悄商定完毕,正打算出手相救时,就听到了缺云子的呼喊。 两人换了眼神,如此也不是不行。 遂留许久吟看守邹寂人,他自己出门去接缺云子。 睇了眼浥轻尘房间,不动声色道:“有劳前辈,这药汤交给小子即可。 您受累了,早些休息。” 缺云子把药递给他,朝旁边使了个眼神,嘴上道:“算你小子有良心,拿着,我去歇会儿。” 素鹤感激道:“是,您请。” 随后缺云子回房,他看向浥轻尘房间,很安静,没有丁点儿声响,也没有丝毫灵力波动。 如此几息后,才端着药去了槐尹那里。 而房间内,浥轻尘悄无声息收了细针,散了杀机。 缇红浑然自己刚从鬼门关转了一遭回来,只兴奋的拉起浥轻尘袖口道:“楼主,这是真的吗?” 虽然刚刚已经问过,但她还是想再问一遍。 她怕,自己听错了。 浥轻尘垂眸,不着痕迹的抽出袖口,轻掀被角下床坐到桌前,慢条斯理给自己斟了杯水。 浅酌低尝,眉目如水,道:“当然。” 这回没杀你,算你命大。 早晚有天,我会让你去陪你那短命的主子。 说罢,又是泯了一口水。 目下已经惊动了缺云子和素鹤,要再动手恐怕没有时机。这几个必然会对自己产生防备,时时紧盯。 倘若如此,自己一动手,等同于自投罗网。 真是,便宜这死丫头。 缇红喜笑颜开,感觉这是自己下山以后听到最好的消息,颤声道:“楼主既已知晓,我们何不快些找到凶手,把他杀了给老楼主和大伙儿报仇?” “那人很强,你我不是对手。强行寻仇,不过是送命。” “可以找老圣君啊。”缇红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浥轻尘背对着她,秀眉突然一片凛冽,沉声道:“为何?” “他老人家乃是半步神之境,欲海天除了老楼主,少有几个达到此等能为,敌人若是太强,何不请他出山帮忙?” “你忘了吗?” “什么?” “父亲也是半步神之境,却被凶手无声取命,疏星楼原来的弟子尽数被屠。若非你等流散在外,我有幸捡回一条命,焉有今天的疏星楼? 栖伯伯出与不出,只不过多添一缕亡魂。 给别人的丰功伟绩,再添色彩。” 缇红闻言,瞬间萎靡下来:“您这么说也对,要是如此,咱们这仇岂非无望?” 别说这辈子她们没希望,下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达到老圣君的成就。 连他老人家出手也是送死,那他们和自杀有什么不同? 浥轻尘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心思?遂提水杯,悠哉打量道:“怎会? 你家楼主我说了要报仇,就一定要报仇。” 所以,让你们一起多活几天。 缇红一听这话,顿时精神一振,扭头道:“这么说,楼主有法子?” “做事情,要动脑子,不是吗? 打不过,就要会用计谋。 让敌人,一步步走进你设好的陷阱。 待到关键时刻,一击致命。” “是。” 耳听浥轻尘淡然的话语,缇红只觉周遭莫名冰寒刺骨,忍不住抖了个寒颤。 为何,她觉得眼前的楼主这样的陌生? 这真的是她熟悉的那个少主?这真的只是因为突遭变故引起的心性转变?如果是,未免太骇人…… 浥轻尘神色微变,知道是自己露了端倪,导致被怀疑。 顿时优雅地转身,道:“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缇红点头,又摇头。 “倒底是,还是不是?” “奴……奴婢不知。”缇红干巴巴咽了口口水,瑟缩的往后退了一下。 察觉自己不对,登时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呵……”浥轻尘轻笑出声,施施然起身回到床上躺下,侧眸道:“缇红,你说换作是你经历了这些事,你会怎么做?” 缇红愣住,她会怎么做? 老实说,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 再次看向浥轻尘时,发现她已经合眼睡下。 人还是她熟悉的人,气息还是她熟悉的气息,相似又带点陌生。 坦白讲,她现在也有些绕糊涂了。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确定浥轻尘睡下后,她悄悄打开窗户一角给栖圣去了封信。 怪的是,这回栖圣君没有回复。 她疑心是不是自己哪里弄错了,接连飞了好几封。 然无一不是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对此,她只能安慰自己可能老圣君已经睡下,没看到也是正常。或许,天亮之后就会给自己回信。 事实上,玲珑子不是睡下,也不是不回。 而是他此刻,也不知道怎么回。 自打上次和不风对话后,他的世界可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缇红私自下山,他不知道吗? 知道的。 那他为什么不命人将之缉拿回来?毕竟前脚下的禁令,她后脚就跟着带头触犯。 原因就出在他和不风的那次对话,打那儿以后,疏星楼上下都觉得老圣君是真的老了,白发苍苍,腰身佝偻,连与人讲话似乎都费力的紧。 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 茶不思饭不食,若被问起?就称自己要修练,无事不要前来打扰。 好在愫秋水他们几个,素来对他也敬重。这才没让楼里出什么乱子,不管怎么说,疏星楼已非当初浥岱山坐镇的疏星楼。 虽说瘦死骆驼比马大,可终究已经失势。 在这大乱之争的欲海天,他们……能安然守住本业即可。 其他的,现在也慢慢看淡了。 玲珑子看着案上的书信,昏黄的眸子久久才聚起一点神光。 发出一声谓叹:“贤弟,愚兄对你不住哇……” 他不是没想过出手逼出假冒者,在缇红下山以后,他就也跟着离开过。 巧不巧,正好亲眼目睹了四象琵琶脱手,浥轻尘受伤那幕。 那天,四象琵琶没有护主。 更没有,发挥出它应有的实力。 严格讲,十不足一。 缇红年轻看不出缘由,但他却太过清楚。正因为清楚,才知道此时假冒者已经和他的小尘儿融为一体。 更可气的是,对方一直在榨取小尘儿的神魂供养自己。 然二者为一,杀她即是杀小尘儿。 不杀她,她便借着小尘儿的身体天天与百里素鹤朝朝暮暮。 他想过找百里素鹤质问,问其为何没有保护好小尘儿。后来想想,他比百里素鹤更加没有资格。 百里素鹤起初不知,但之后心里门清。也一直和对方虚与委蛇,就是为了救出真正的小尘儿。 而他这个做伯父的,既不如不风,又不如一个晚辈,哪儿来的立场指责百里素鹤? 后来,他就那么失魂落魄的回到了邀月峰。 缇红,是浥轻尘最后一点温柔。 即便明知其系冒充,依旧做不到下死手。 倒底,他的小尘儿还没消失。 那具身体,她是真的…… 缇红等不来栖圣君回信,便关了窗子,带着落寞和疑惑钻回了被子,在满腹愁绪中渐渐入睡。 等她睡了以后,床上的人悄然睁开双眸,嘴角噙这一丝冷笑。 想找栖圣君问明白是吗?那也要他玲珑子有这个本事。杀自己不难,可他对这副身体下得了手吗? 小丫头啊小丫头,我有心多留你几日。你怎么就想不开,非要自己撞上来? 你这样,我很为难啊。 正思间,门外传来了素鹤的声音:“轻尘,你睡了吗?” 闻言,有人心花怒放。 不管怎样,现在享受这一切的是自己。至于他叫的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名字,终究只是一个代号。 她可以是张三可以是李四,也可以是桃红柳绿,如何就不能是浥轻尘这三个字? 顿时起身略做整理,柔声道:“还没呢?” 说罢,起身给素鹤开门。 将身一让,欲请进门来。 素鹤打眼看了沉睡的缇红,道:“不了,你与缇红皆是女子,我深夜入房,恐不大好。 见你无恙,我便放心。” 浥轻尘娇羞的低下头,微微抬眸道:“当真?” 素鹤颔首,见缇红没事。心中松了一口气,暗到这事也需抓紧处理才行,不然将是夜长梦多。 道:“时候不早,你早些歇息。” 浥轻尘明眸潋滟,水波闪闪,道:“歇息不难,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 比如,你这两日去了哪里?那位许仙友,又是何方神圣? 毕竟,我可是被你架上了火堆。” “什么火堆?” “还装作不知?宫门闹事,勇王来请怎么回事? 没有你的授意,勇王他敢来? 目下的王宫,有几个胆子招惹宗门世家?这里面要没你的事儿,我信吗?”说罢,柔荑调皮的爬上了素鹤心口。 素鹤一把按住,转而握在手心,道:“抱歉,让你受累了。” 浥轻尘听罢,心头美滋滋。 不拘这话真情还是假意,但她爱听就对了。 如同被火灼烫一般,迅速的抽回自己的手,羞怯的抱在怀里,语气顿时变得软绵绵道:“谁要你道歉了?人家……我是问你去哪里了? 不声不响的走了,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说着,又温柔的剜了眼素鹤。 素鹤瞳孔霎时紧缩,面上仍是丝毫不表,露出些许清浅的笑意,道:“是我疏忽了,此事不急,明日天亮,再与你细说即可。” 浥轻尘眼神一冷,旋即恢复如初,道:“罢了,我听你的便是。” “请” 第三百一十三章:纸条 浥轻尘关上房门,心知是问不出什么东西。 同样,地上的缇红也不适合再下杀手。思及此,便再度回到床上歇下。虽然刚才她是一时激愤,杀了小丫头属于私心。 但小丫头至于她,毕竟是可有可无。 既然素鹤登门要保,她且先忍了。挨过些日子,大事抵定,就是他们双双赴黄泉的时候。 素鹤转身即是面色倏冷,面对自己的房门稍加犹豫,最后转回了槐尹处。 回到缺云子房间,槐尹服过药已经睡熟。脸色较之前好看了些许,至少有了几分人气。 见他无恙,素鹤便坐在一旁假寐。 等到第二天,天色微微亮时。 一阵敲门声将之惊醒,遂起身去开门。 门方打开,小二哥即是热情至极的从一旁溜进来,将手上端着的吃食放到桌上。 不等素鹤开口,便手脚麻利的帮着盛粥。 东西很简单,都是些清淡之物。 道:“公子,这是掌柜的让小的一早熬好的,说是给几位享用。 稍候,小的还得给列位仙长送去。 您和槐仙长的,都在这里。 小的还有事就不打扰您二位享用,告辞。” 话说完,他的粥也盛好,作礼后便快步离开。 素鹤刚走到桌前,床上的槐尹也醒了,迷迷瞪瞪道:“谁啊?大清早嚷嚷的,让不让人活?” “是来送粥的。”素鹤看了碗里的粥,熬的很白很细腻浓稠也是刚刚好,可见是花了心思。 端起一碗,坐到矮凳上:“自己来,还是要我帮忙?” 槐尹僵住,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讪讪笑道:“又不是就要死了,哪里吃个东西还要帮忙的,你把它放下,我自己来就好。” 倒底,他还是无法坦然面对。 素鹤也没有问其他的,只说:“那好,你先吃着,我去看看寂人那边情况如何?” 闻言,槐尹舀粥的手立马顿止,抬头道:“他怎么了?” “没什么,受了点小伤,将养将养两日即可。”说罢,起身道:“慢用,有事叫我。” 槐尹连连点头,默默喝粥,只有被眼帘遮住的神色,唯他自己清楚。 在素鹤走后,小二哥儿又来给他添过一次粥,然后就离开了。 素鹤瞧了邹寂人的情况,不出意外再过几天当可以醒过来。对此,他才心里稍稍好过些。 但难过的时光并不会给他太长,许久吟吃完早餐,取来棉布把嘴擦净,道:“走吧,咱俩今天把该办的事办了。” 缺云子抠抠头皮,道:“你俩想好了?可有把握?” 素鹤拱手道别:“前辈放心,我等已有打算。” 说着,便和许久吟对了个眼神。 许久吟会意,扔下棉布就道:“走吧,趁着现在人少,没啥人挡道。” 两人再无多言,走到门口时,却见槐尹贴着墙面一瘸一拐走过来,顿时又惊又疑。 素鹤眉山一凛,道:“槐兄为何不在屋内休息?若有需要唤我即可?倘若我不在,亦有前辈与轻尘照应。” 槐尹晓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但他有不得不来理由。既然合作达成,有些事他就必须做。 先是同许久吟点头致歉,然后忧心忡忡的看向素鹤:“我倒是想躺下休息,那不是想到一件万分紧要的事儿,不得不来告知你。” 见素鹤似是不信,又补充道:“事关文宰。” 素鹤看了眼许久吟,后者颔首,明白,这是奔你来的。 道:“你扶槐仙友回房,文宰的事也重要。要是不介意,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许某人。 不能跟你说办的太好,但许某尽力就是。” “有劳。”素鹤闻言,急忙作谢。 两相一别,他将人扶回房间,道:“怎么回事?” 槐尹扶着床柱慢慢坐下,道:“怪我昨晚说话东一句西一句,该说的没说,凭白耽搁你的正事。” 素鹤道:“无妨,有许兄在,当无大碍。 你还是说说文宰的情况,可是有他之下落?” 他这话问的跟没问一样,大家都知道少真无一就在歧路山,只是对方藏的巧,一时半刻不会现身。 而槐尹若回答是,则必然坐实其别有居心。若不答,一个谎言总是需要无数谎言去圆。 讲穿了,素鹤这是在挖坑。 槐尹当然也晓得,心里是又气又恼。都是过命的交情,一朝翻脸真的他娘什么都不是。 低头轻笑,舔舔发干的嘴唇,道:“不,我没有他的消息。有的话,我会想法子带玉人走。” 说完,又道:“是刚才有人给了小二一张纸条,指名道姓交给我,然后让我找你,并说有文宰的消息。” 素鹤垂眸,道:“纸条呢?” “喏,自己看。”槐尹算着素鹤必会如此,这纸条倒是一早就备下,内容也写的真真儿。 趁着素鹤看纸条的空隙,继续添油加醋:“文宰那个小厮,昨夜也在现场。箕鴀离开前,曾别有用心说了番话。 大意便是,他如果不想看着文宰死,那么就满足他的要求。” “什么要求?”你这消息又是从何而来?既是找我,为何不直接找我,反而选择更加迂回的找你? 不解释? “不是很清楚,你不在的时间我大抵只清楚箕鴀虽然登上家主之位,但少真族老及族人似乎不是很服他。 好像说让他找出什么物件,才肯诚心奉他为主。” 说罢,他气喘吁吁的看着素鹤,咧嘴道:“我猜那小子必是以此威胁三味,毕竟三味忠心文宰,那也算得上王城人人皆知。 假如中毒是真,箕鴀的神秘恩人也是真?那么,他极有可能找上箕鴀做交易。 所以,我觉得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 素鹤沉吟不语,盯着纸条上的字思绪翻飞。 时间一久,面色愈发凝重。 显然,这事确实让他为难。 嘴上虽然说着有许久吟在,无需担心。但傀儡之祸,祸延王城多少人?他百里素鹤即使背后有拂清风帮忙,想要解除蛊虫怕也不易。 想到这里,槐尹悄悄松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怀疑字条的来历,但我真的不知,王城之中我来往极少。 若有他人存在,我就不会独闯菰家。” 素鹤把纸条收入袖袋,道:“多谢告知!” 说着,就匆匆出了客栈。 槐尹拂袖把门关上,脸上骤然显现阴鸷与狠辣。 道:“让我看看,你究竟能助我达成多少?” 要是不能活着回来,那后面的报仇就不必再谈。 眸光微转,摇身化出另一个自己。 本尊回到床上躺好,化身则悄然潜出房间。 他去的也不远,就在素鹤房间外徘徊。许久吟不在,屋里只有缺云子,对面的浥轻尘主仆尚未醒转。 不过他也不能大意,任何时候多一分小心总是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庶几,缺云子的话音响起:“老头子我去给你煎药,你好生躺着。” 说完,就听见脚步声逼近门口。 顿时将身没入虚空,缺云子开门,过道空空,便关好门下楼。 等人走远,他便顺势穿门而入。 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发现邹寂人果然没有反应,看样子这回是伤到根本。要不凭缺云子的能为,不至于昏迷不醒。 遂靠近细看,掌心瞬间聚气为刃,刀锋直抵其颈,轻轻一割,便见殷红渗出。 呢喃道:“还不醒?你说我要不要结果了你?阴山湖外,我可没忘记。 若非你,我当不至于这么早败露。嗯?我该怎么感谢你?” 杀你并无意义,可你终究是我槐某人的一根刺。因为你,素鹤与我生分,使我计划功亏一篑。 邹寂人双眸紧闭,气息浅浅几近与无。任他割颈也好,说话也罢,都全无反应。 槐尹眼神猛然发狠,手起刀落。却在碰到颈子时,突然停住。 收了掌中之刃,幽幽道:“且饶了你。” 说完,即回到房间与本尊合体。 缺云子去的快,来的也快。 端着木盘小心用肩把门顶开,再合上,头也不抬道:“如何?” 原本躺在床上的邹寂人倏然坐起,抬手摸了摸颈子,不屑的笑道:“小小弱者,自作聪明而已。 吾当什么大事,居然要吾出马。” 缺云子将药放至床头矮凳上,恭恭敬敬道:“劳您受累,请放他出来吧。” 邹寂人一听,顿时摇身做回自己。折扇轻摇,尽是谪仙风采。 再朝床上一点,邹寂人便完好无损的出现在眼前。 “多谢!”缺云子作礼毕,旋即上前替其检查。 原本邹寂人还不到移动的时候,不过素鹤早前与许久吟有商议。他们,便依计而行。 神沇是极其看不上这种宵小手段之人,纵然情有可原事出有因,然弱者就是弱者。 不能将对手斩草除根,那就要有随时丧命的觉悟。 “不必,吾这么做不是为了你。” 要不是许久吟这小子,吾才懒得管你们这些蝼蚁。 缺云子老脸憋的通红,不怪人家无礼。实在是,以他之身份再无礼也是合理。 因为,身份在那儿摆着。 悻悻谢过,便端着药给邹寂人一勺一勺喂下。 整个过程,自然是出多进少。 某神看的眉头打结,这得喂到什么时候?非是他有多热心,纯粹药把他给熏到了。 就像某个人一样,一身药味儿臭气熏天,臭不可闻。 登时上前,剑指疾点随后一缕神光度入其眉心。 霎时邹寂人浑身灵光透彻,瘀滞其体内的暗伤被瞬间拔出。 除了暂时醒不了,已然没有大碍。 “好了。” 缺云子喜出望外,放下药碗再三给他作礼道谢:“多谢上君。” 得他出手,邹寂人这条小命可算保下。 “免了。”说罢,对缺云子愈发嫌弃。 礼多必有诈,看看那个叫槐尹就知道。长的也算有个人样,干的都不叫人事。 为人不仁,为友不义。 为人棋子,不甘命。 可不就是典型的: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 你个老小子如此多礼,焉有好心? 缺云子…… 第三百一十四章:师不必尽贤 神沇说缺云子不是个好人,因为礼多必有诈。 缺云子觉得自己挺无辜,毕竟他是真心实意感谢。怎奈自己被槐尹给拖累,这回不是黑也是黑,解释不清了。 索性邹寂人得他相助,以无性命之忧。 这便是万千之幸,足矣。 待他喂完药,又与之闲话片刻后,天色也以微微发白,客栈里渐渐开始热闹起来。 楼下是来来往往的客人,楼上是比邻而居留脚客。当然,他们算得上长期居住那种。 时不时,还能听到客人吆喝小二和掌柜。 自打素鹤入住,勇王等又登门拜谢之后,客栈的生意是一日好过一日。 掌柜自然是眉开眼笑,伺候愈加殷勤。 过了会,门口传来敲门声。 “谁啊?”缺云子眉头微蹙,他这一嗓子也算得明知故问。 果然,外头传来浥轻尘柔柔的声音:“前辈,素鹤可在?” 缺云子故作不知,道:“他不是歇在臭小子那边?怎的,不在?” “是呢,轻尘刚去看过槐大哥,见他不在便寻思着上前辈这儿看看,也好找他商量人皮案一事。 这案子悬的久了,我担心勇王那边生出变故。” 话音一落,里面即是一片死寂。 许久才见缺云子声音再度响起,道:“你说的有理,只是他现在不在,要不老头子我随你走一遭?” 说罢,房门应声打开。 浥轻尘朝内探眸,内中只有缺云子和邹寂人,顿时浅笑婉拒:“岂敢劳烦前辈,况且寂人与槐大哥皆负伤在身,尚需您老照顾。 既然他不在,我便再上抚灵阁看看。” 缺云子犹疑片刻,道:“成是成,不过老头子我看那陈留是不是虚有其名?虽说验师一脉不乏奇人,但到他这一辈早已没落。 且不说小周庄命真凶虽是忘忧,然王宫不也没把人怎样。非但如此,如今人家还下落不明,不知在哪儿快活。 他陈留有什么用,去找他怕是不妥。” 浥轻尘眉目轻转,顾盼生辉,安抚道:“前辈稍安勿躁,陈留既能名扬王城,为王宫所用必有其过人之处。 对方迟迟不出手,怕还是防着咱们,想借力打力。我等与忘忧乃至其背后之流一旦交手,别的不提,最轻也是两败俱伤。 不是吗? 如此,既能除王城之危,又不与咱们交恶。真有事情也好坐山观虎斗,隔岸好观火。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前辈?” 缺云子被她说的哑口无言,道:“既如此,那你去吧。自个儿小心,早去早回。” “多谢前辈关怀,轻尘失陪。” 说罢,作礼离开。 缺云子把门关好,神沇自虚空踏出。 两人眉目相交,顿时意味变得深长起来。 这中间如何,暂且不表。 但说浥轻尘下了楼,缇红已在门口等候。小二哥儿晓得那也是“自己人”,对此见怪不怪。尤其没多久看到她下来,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便看了两眼,低头继续忙活自己的。 缇红欲朝其行礼,被一把托住,悄声道:“先离开。” “是。” 主仆两行至人迹罕至处,才住下脚步。 缇红不解,担忧道:“楼主,出什么事了?” “素鹤不在客栈,许久吟也不在。” “这?公子为何离开要瞒着您?而且,那位许仙长究竟什么来历? 为何公子对他,如此信任?” 浥轻尘面色凝重,叹了口气:“我也不知。” 闻言,缇红转眸,试探性道:“楼主,奴婢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话?” “您有没有觉得,公子这回回来变得有所不同?” “你想说什么?”一听这话,她的眸子瞬间转寒三分。 “楼主不觉得,公子如今事事都避着您,转听圣手之言。就连那位许仙长的话,也比您能管上几分。 这难道,不是问题吗?”说着,她低眉垂眼,偷偷打量浥轻尘的反应。 却是越看越心寒,越看越胆凉。 为何楼主,越看越陌生。 浥轻尘什么人?只需一耳,便知她起了心思,笑道:“我当什么大事,他是男人,要做大事。结交几个朋友,听听前人之言想来不是什么紧要的错,你何故揪着不放?” 说罢,将之上下打量了一眼道:“莫非,是怪我昨晚说了你?” 顿时,缇红双颊绯红,嗔道:“楼主……” 未等其说完,浥轻尘截住话头道:“行了,咱们还有事,别杵在这里。” “去哪儿?” 浥轻尘拾级而下,道:“哪里热闹,我们便往哪里钻。” “这……” 缇红呆滞片刻,旋即匆匆跟上。 热闹? 王城今天是注定的热闹,还是久违的。 许久吟得了素鹤交代,一早找上九曜楼,见过一枝春后,便带了一众小厮敲锣打鼓去了小周庄。 说是自己夜间得异人授受,可解本城虫傀之祸。若有不想死,欲求解脱的可往小周庄找他求取解药。 讲什么有因必有果,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这事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已经是闹的满城风雨。 那些个人变成虫傀的人,多数修为普通。或交友不慎,或为人算计。总之,最后掉在泥淖里脱不得身。 有人怕死,即便做了傀儡,也是本着好死不如赖活。 所以,铁了心要表忠心。 也有人恨毒了这种日子,许久吟的话无疑是天籁福音,不管是真是假,他们都想试试,哪怕求不了生,求个死也是解脱。 是故,一股脑儿扎堆涌向小周庄。 许久吟,要的便是这种效果。 与其挨个救,不如汇总一锅端。 要说也是忘忧作孽,她不在,他们天天有如活在地狱,生不得生,死不得死。痛苦却是日夜折磨,时时不得停歇。 搞的很多人求天无路,叩地无门。 他这么插一杠子,好比瞌睡来了送枕头,堪堪一场及时雨。 如此哄哄乱乱的阵势,嚇的沿路门窗紧闭。生怕有不肖之徒擅闯门庭,祸害自己不说还连累家人。 当然,也有艺高人大胆之流。 想跟在人群之后,看一个真假。 看看这个所谓的“高人”是真得异人授受,还是只是个卖狗皮膏药的骗子。 浥轻尘、缇红,自然也藏在人群之中。 缇红手持利剑将浥轻尘周遭隔开些许,粉脸含煞春带怒,不许旁人近前。 透过人群看向高台上的许久吟,秀眉愈发紧蹙,小声道:“楼主,没见到公子呀?” 浥轻尘抬手,示意其打住。 她也很好奇,许久吟、素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穿了,她想看这场闹剧怎么收场。 虫傀之祸,并非一朝一夕。 之所以没有和忘忧撕破脸,图的便是引出幕后。 但自打其失踪开始,虫傀的问题便算真正暴露出根本。 多了不讲,王城普通仙者十之有八已然中招。而这里面人口基数,却占了王城泰半。 说句不好听的,他许久吟有再大的能耐。能救一人十人百人,救不来所有人。 可若救不了,这些就是他的催命符。 据她所知,虫傀的威力可不止是同化,其自爆威力,足可摧山裂海。 放眼黑压压望去,没十万少说也有八万,她到要看许久吟怎么救? 许久吟老神在在坐在小厮们搭的高台上,面对脚下乌央央一片迎风自若。倒是小厮看的头皮发麻,早听说这玩意儿可怕,现在可算是给包了饺子。 要是不能把事情解决,大家都不用回去。趁早自我了结,至少被同化时没那么遭罪。 有一个担忧的悄悄往他靠了靠,压低声道:“仙长,咱们行不行啊? 要不行,咱们可就真完了。” “慌什么? 许某怎么把你们带出来的,就怎么把你们还回去。 要不成,许某还丢不起这人儿。”说罢,他打眼看向密密麻麻的人群。 来的多是虫傀,也不乏一些高手。 如浥轻尘,自是在其中。 但如宗派之流,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却没有找到半点踪迹。 看来事情真如云行雨所料,不是被人阻了来路,就是有心闭门谢客。 到了到了,还是有人抱定各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正看的心头闷堵,那厢忽悠悠来了几道霞光。 打头的舍里沙领了监察天司几人,看的暗处观战的人屏息不已。 随后便是菰家七杀,确切的说六杀,里面朱翁带了两人过来。 而同为三家之一的少真家,则无所动静。 余下,则是周乙携了勇王令牌赶到。 几方各自量了身份,就等着许久吟作回应。 朱翁睇了一眼两家,看向台上,甚为傲然道:“年轻人,你有何能耐敢夸言能救众人?莫非你医术,能强过医门、毒门,乃至叶谷清风?” 许久吟笑道:“不能。” “那你凭什么夸下如此海口,是要戏辱我等不成?” 闻言,朱翁当即怒目相向。 却听他仍旧不慌不乱道:“不敢。” “放肆。”朱翁怒斥,随即挥手下令:“拿下。” 刚要动手,周乙量出勇王令牌,道:“且慢。” 朱翁正要开口,却被舍里沙挡下。 其点滴不让,阴沉沉道:“如何?瑞锦宫是要阻碍我等办事? 如此诓骗之徒,瑞锦宫要与之同流?” 周乙收了令牌,半点不惧,负手道:“瑞锦宫办事,向来奉公守法。 倒是诸位,即执天司与家主之命,行事未免草率?” “大胆。” 话音一落,舍里沙身后即跳出一人指责到:“我等办事,还需要你一介小小侍卫来教?” 朱翁听罢,转眸笑道:“诶,话不能如此说。大家都是替欲海天办事,侍卫又如何?讲的好,也是可以听一听。 毕竟,师不必尽贤,侍卫若有才,亦可为诸君之师。” “哦?那么说,朱翁是承认菰家主御下无方,需要一介侍卫为师咯?”舍里沙当即怒笑,直接怼了回去。 这话一出,顿时惹得台下议论纷纷。 有受不住痛苦折磨的,开始叫骂起来。污秽之语,不堪入耳。 不料,朱翁只是颔首一笑,道:“我主贤德之人,小仙友有此才能,入府说教两日亦无不可。 但不知,监察天能否如是?” 霎时,把个气氛逼至冰点。 第三百一十五章:彻耀十方 朱翁一句师不必尽贤惹怒舍里沙,二者你来我往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许久吟但看,笑笑不语。 倒是底下前来的虫傀个个按赖不住,叫叫嚷嚷好不喧哗,骂人的也有,动手的也有。 眼看就要乱起来,更有人怒向胆边生。 提元即自爆,唬的一干旁观者纷纷变色。 缇红也忙拽住浥轻尘衣袖,焦急道:“楼主,我们快走。” 不管怎样,她还是认其是主。 纵然心中已有眉目,但她并不想去面对现实。 因为如果小姐也不在了,那他们将依何生存?楼主,小姐,乃至大伙儿,一桩桩一件件,她不敢往下想。 情愿装作糊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兴许如此,对方念一丝善。 她就当小姐,还安好。 说起来,这事儿也是她着了相。 茫茫欲海天离了谁不能活,没了谁不会转? 浥轻尘看了眼抓住自己的柔荑,不动声色抽出,道:“慌什么?这不台上都没动,咱们走什么?” 缇红急了:“楼主。” “且看吧。”浥轻尘整了衣袖,目光投向前方,姣好的面容温柔的好似一把刀,一寸锋芒一寸血。 缇红无奈,只能咽下未出口的话战兢兢收回空落落的手。 真的,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复抬眸看向许久吟时,但见他不紧不慢伸出一指,一道白光汇聚成绳将那自爆者捆的结结实实,道:“稍安勿躁。” 那人怒火冲天,既做了虫傀。过着那人不人鬼不鬼日子,他就没打算今天抱着希望回去。 本来就是想看看什么人装神弄鬼,又见他在高台上装模作样,咬定了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即如此,他就舍了一身剐也要把对方拉下马。 哪知道这人看着神仙风流样,出手却是个硬茬。生生把他定住,这要爆不能爆,想收手又扯不回。 顿时急的直骂娘,吼道:“他奶奶的,要杀就杀,捆住你爷爷算什么? 你放开爷爷,爷爷教教你怎么做人?” 周乙听的眉头打结,拱手道:“这位仙长,末将奉殿下之命特来见证,请教仙长是否真能有救?” 他的想法也很简单,不拘别的但能救一救众人,也算给小周庄的人出了一口恶气。 许久吟点了那人哑穴,省的他在那儿吱吱狂叫。一来露了一手,二来也是那些准备闹事者一个下马威。 自己既然同素鹤讨了这差事,便不能让它砸了。 果然,他这一小露底下安静不少。 对着台下道:“救是能救,但看大家伙儿配不配合。许某不是神人,身上的解药也有限。 你们谁要是不想活了,麻烦移步,别打扰其他人活命。” “那你究竟有多少?拿出来看看,好叫我等明白。别他妈嘴上说的漂亮,回头就是空架子。” “对。” “拿出来,快交出解药。否则,你今日休想离开小周庄。 我等就是死一百次,也要将你送入地狱。” 许久吟瞥眸懒得看,边笑边摇头。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看来是一点都不假。 舍里沙不管这些,就要不成才好。 如此,他之目的便算达成。 须知监察天司同百里家是一体,如今司主已经有了打算,那么势必不能让素鹤的计划得逞。 道:“阁下可想好了?今日之事一旦不能善了,监察天司必将阁下缉拿回司。 挑起祸乱争端,其罪非轻。 阁下,可要清楚。” 许久吟拂袖掸去膝盖上莫须有的灰尘,施施然起身,单手负与身后道:“许某不才,不痴不聋不昏不昧,也算活了有些年头,自问听得懂人话。”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舍里沙怒不可遏,登时怒眉上扬。 眼看他要发火,朱翁看看左右不咸不淡的道:“舍里沙,大人要有大量。 好歹人家初来是客,你监察天司是主,不说尽地主之谊,咋也不能失了风度不是?” 说罢,冲身后呵呵笑道:“你们评评,是不是这个理?” 还别说,除了自己带来的人,底下捧场的还不少。 毕竟,这些年没少看天司脸色。 如今看着他们吃瘪,就算做了虫傀那也心里舒坦。怎么着,都够得上千年万年难得的一回。 舍里沙双目顿射电光,把底下那些个起哄之辈,立时吓得不敢出声。一个个把头缩了,乖的如鹌鹑。 然不过瞬息,故态复萌。 都成虫傀了,哪个没死过几回?还怕他个球,要怕也是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孙子才对。 这一来,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周乙担心酿成祸事,忙谏言道:“许仙长,恳请仙长垂怜,速速施救。” 朱翁有模有样作礼道:“是呀,许仙友既有此能为,还请略施妙手,我家主人自是感恩不尽。” 许久吟睇眼台下,心中了然,道:“好说、好说,待许某请一人上台,这场法会便可开始。” 周乙吃惊不小,急道:“什么法会?不是赐药救人?” “是呀?许仙友可莫要呼弄我等才是。”朱翁在旁扇阴风点鬼火。 舍里沙与许久吟四目相接,咬牙道:“阁下最好祈祷今日无事,请吧。” 许久吟嘴角上扬,淡然道:“请。” 话音一落,即目光投向准备遁离的身影,朗声道:“劳浥楼主,借四象琵琶一用。” 浥轻尘顿步,背对众人低眉垂眼道:“仙友此言,轻尘不懂。 既是以药救人,需我这不堪之物做甚?” 早在许久吟言明有解药时,她便已经推算出个大概。定是素鹤有事不得前来,不得不以解药托付与其。 而素鹤料定自己届时必会循着热闹围观此事,挨到事情捅破之际,便叫其以此绊住自己。 不得不说,素鹤这一手当真将自己算的死死。 既恼的她肝火大动,偏又莫名令她欢喜。 缇红紧随其后,小声道:“怎么办?” “你怕了?” “楼主……” 她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不想她家小姐有事。 “收起你那点出息。”说罢,缓缓转身。 许久吟也是有备而来,道:“浥楼主 客气,早听闻四象琵琶乃是少有神兵,更是难得至宝。 四象琵琶四时归四令,烦劳楼主取琵琶一引四时之火,聚雷部之气,咱们也好借着天威荡荡,一解众人之厄。” 浥轻尘浅笑,大气不失端庄,婉拒道:“仙友谬赞,天下神兵何其多,小小四象琵琶实难当此胜誉。 要引天火,聚雷气,在场多有能人,轻尘岂敢夺众人所美。” 这,便是要婉拒了。 当然究其根本,有心者自有数。 缇红看的暗暗焦急,再下去可不就得露馅儿?遂一狠心,截住话头道:“许仙长,我家楼主之前受伤,动不得琵琶。这引火聚雷,我看您还是另请高明。” 许久吟眸光微敛,道:“哦?是这样吗?浥楼主?” 浥轻尘迎风伫立,任朝阳打在脸上,道:“倒也没她说的那么严重,但也是实情。” 说罢,睇向身后道:“掣琵琶不难,难得的轻尘功体未复。仙友盛情,轻尘爱莫能助。” 悄悄打了个手势给缇红,然缇红正要动作时,许久吟开口了。 道:“无妨,借一些些天火以焚毒,取一丝丝雷气以克瘟,许某要的不多,一点就好。” 言罢,即见浥轻尘脸色温柔的可怕。 很简单,许久吟这是不让她走,誓要拖住自己。由此可见,素鹤必有要事牵扯,然眼下让他如此着急费心,恐怕只有……少真无一。 顿时,面容有了改变。 一改温柔,倒有几分煞气逼迫,道:“道事如此,轻尘若在推辞,倒显得疏星楼的不是。” 足尖点地,顿时飘身上了高台。 徒留缇红急得俏脸通红,红中带白,瞬息的功夫,后背已经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咕噜噜滚到了腰肢窝儿。 惹得她在原地,愣是冷的浑身抖颤。 许久吟望着飘然而至的佳人,很是风度翩翩作了一礼,道:“请。” 浥轻尘被逼无奈,虽不情愿,然众目睽睽她唯有硬着头皮上。 登时心里对许久吟愈发恨的紧,嘴角略微上扬,浅笑回礼:“失礼。” 说罢,拂袖翻转掣出四象琵琶,纤纤玉指转眼轻捻,刹那弦音涤荡,声声荡出方圆百里。 使得那乌央央的虫傀,无不为之一振。 须臾间,果见天地风云色变雷隐隐,四象之火各分南北西东疾驰而来,与那居中兜头降下的雷气怦然融为一体。 顿见热浪涛涛,五色火光中冲天而起一尾青龙摇摆直上,复张口喷五色甘霖广洒众生。 那原本痛苦不堪的虫傀,纷纷露出愉悦之情。只一些些,足以让他们好似看到曙光乍现。 然正当众人兴奋至于,浥轻尘忽的一口朱红喷成薄雾,好端端的一个人顷刻委身入埃。青龙腾空,亦见消弭。 “不……” 底下虫傀为之色变,手忙脚乱都想拘那一捧,一时间推的推,挤的挤,凡有跌倒者,转瞬即被踩作肉泥。 无数的细小黑虫,如潮水般四处涌动。 令在场者,个个头皮发麻。 也有抢不到的,将那通红的眸子对上许久吟、浥轻尘,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还好缇红见机极快,眨眼移步将人揽至怀中,道:“楼主?” 浥轻尘掩袖轻咳,假意依附其而站立,煞白着一张脸同许久吟道:“抱歉,是轻尘高估了。” 话音一落,人即无力的靠在缇红肩头。同时,顺势掩去眼底精光。 于此同时,那底下暴怒的虫傀开始冲上来台,高声吼道:“去死吧……” 说罢,元功催到极致。 眼看就要炸了,说时迟那时快,许久吟堪堪一指定住闹事者,随即抬手连拍卸其真元,使之骨软筋酥。 不待众人回神,摇身立与九天,落与青龙之首。从袖袋掏了两枚瓷瓶,悉数贯入青龙脑海。 刹那间,龙吟啸动天地,华光彻耀十方。 一场掺了解药的灵雨,就那么浇落每寸土地。 顿时几家欢喜几家愁,还有人…… 第三百一十六章:带路 场下之人,见许久吟出手端的不凡。 一时纷纷色变,其中尤以舍里沙为最。因百里流年之故,监察天司如今风向以已变。且一干人等均是一条舟上,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路子。 如果让许久吟得逞,那么便是让百里素鹤好过,与自己往后的路添堵。 世上没有人会和自己过不去,舍里沙亦是。 当即提掌欲击碎青龙,朱翁见状,笑着架下掌风,道:“舍里沙,你这是何故? 莫非,你想杀了大家?” “让开。”舍里沙怒上眉山,侧眸朝随从递眼色,道:“菰家可是想清楚了?” 朱翁不慌不忙地瞥向旁边,见那人会意当下拦住其随从,他才悠悠回眸道:“菰府做事,向来自有主张。 天司若得空,不防先管好自己。 听闻上次双煞门杀了除钟羽以外的所有人,贵司可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若不是有把柄落在他人手中,何至于剑戟加身,还要选择沉默?” “找死。”舍里沙眼看是许久吟那边拦不住,这厢又被朱翁好一通奚落,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下掣出兵刃,与之拼杀。 朱翁来意本不为别的,就是拦下监察天司不让其破坏今日的施法解救。 再来,便是见缝插针的隔应对方。 至于虫傀能不能真的得救不重要,和天司对决胜败也不重要,重要的在场的有人看到菰府为众生讨公道,不惜对上监察天司。 这个,才是他之目的。 想当然,亦为菰晚风授意。 许久吟掌贴青龙之首,沛然真元如涛涛江水绵延度入其脑内,顿见龙身愈发凝实。目光掠过底下时,与浥轻尘眼神撞个满怀。 他没在意的撇开,但浥轻尘却咽不下这口气。 歪在缇红肩头,一口银牙险些咬断,口中血腥直冲上涌。 一个没忍住,又是朱红落地。 嚇的缇红手足无措,慌慌张张,不知该如何是好,颤声道:“小……楼主?” 差一点,她喊了嘴。 浥轻尘虽然恼恨许久吟坏事,但缇红刚才那一声呼喊,并没有错过。 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愈发藏不住。 可是那又怎样?该做的已经做了,现在剩下的只是怎么收网。既然有人不想活了,她不介意有人死的多姿多彩些。 倏然,,她对缇红态度有了改变。似乎,真的浥轻尘在那一瞬间又回来了。 惹得缇红瞬间侧目,激动的唇瓣微微发颤,却又什么都不敢多说。 许久吟目光虽然挪开,却没有错过她之转变,暗忖:原来如此。 刚一走神,强招已经直逼面门。 原来是朱翁没有拦住舍里沙,被他瞧准破绽,遥遥一招攻到眼前。 而他目下正是关键时刻,分不得身。 眼看就要功亏一篑时,一直按兵不动的周乙动了。 赶在危机迸发的前一刻,以自身为盾挡下强招,随即人似断线风筝般坠下。 舍里沙气急败坏,一口利剑逼退朱翁,旋即连发数招,誓要其死无葬身之地。 朱翁半架半退,有心借他的手除掉勇王左膀右臂。虽然周乙只是个小角色,然勇王实实在在是天主依托。 如今王宫一片动乱,没了魔后,弦不樾又迟迟不醒。昱王穆王已无雄心,四殿下神龙见首不见尾,唯一支撑大局的就一个勇王。 削了他的左膀右臂,那无疑是可以让事情向前迈进一大步。 所以面对周乙,自是能救而不救。 好在周乙命不该绝,许久吟抓住这一瞬之机解决了青龙的危机,正好可以腾出手接下杀招。 舍里沙再见杀招落空,端的目眦欲裂。 急欲灭口之时,人已然立在青龙之上。 那青龙普雨完毕,驮着两人盘空而下。 再看那数万之众的虫傀,还真的给解了。 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 其中,以浥轻尘为最。 好好暗桩被拔了,而忘忧那个活桩短期内又无法回归。即便可以让她在外再造一批虫傀,对王城这边已然意义不大。 至少当初定的由内爆破王城,再里应外合的局,算是被素鹤破了。 而毁其声誉之计,如今也是行不通。 素鹤不入套,兼有少真无一等人相佐,即时毁誉参半,亦不能动其分毫。 反倒是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毁其不成反助其声威高涨。 不管如何,过了今天他百里素鹤算是彻底在王城站住了脚跟。 往后诸如此类伎俩,不可再用。 倏然,也不知是哪个人带的头,一通山呼呐喊便要叩拜感谢,那乌央央的人山人海跪的此起彼伏,场面蔚为壮观。 口称:“多谢仙长,多谢仙长……多谢仙长救了我等。” 许久吟抬眸看向众人,目光重点落在舍里沙和浥轻尘身上,道:“几位怎么看?” 舍里沙负手与背,冷哼道:“算你运气好,我们走。” 说罢,睇眼随从,双双化作青烟而逝。 浥轻尘靠在缇红肩头,柔柔弱弱,咳的有如黄莺初啼,道:“轻尘不济,险些误了仙友大事,还请勿要责怪。” 话音一落,便由缇红扶着浅浅一礼。 许久吟侧眸,看着脸色依旧发白的周乙,紧贴其背心的虎掌真元再提,贯入其体内,道:“浥楼主客气,若无你之相助,仅凭许某亦难以济事。” 浥轻尘浅浅一笑,道:“应该的。” 朱翁看他们你来我去,收了能为,道:“两位皆是我欲海天有为之士,又何须客套。 依朱某浅见,不如待周侍卫苏醒同入菰府由蔽主做东,咱们为今日之事好好庆祝一番如何?” 然许久吟还没开口,浥轻尘已经先拒绝了,道:“仙友美意,轻尘怕是无福消受。我这伤还需早些回去调养,告辞!” 缇红哪里能不解其意,当即携了人匆匆转离。 “……”朱翁万万没想到,浥轻尘会如此不给面子。但碍于刚才解救众人,亏的她使用四象琵琶同时调来四时之火并聚雷部之气。此时若与她为难,无疑是触犯众怒。 遂三言两语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犹不死心的同许久吟道:“仙友,觉得意下如何?” 许久吟道:“许某自是求之不得。” 朱翁闻言大喜,刚要拍手叫好就听见他不咸不淡的说:“可惜许某此回乃是受人之托,事情已毕,许某还得找他备述一二,免他挂怀。 这喝酒嘛,恐怕是没机会。” “……”朱翁一脸笑意,顿时僵的生硬。 过了好几息,才缓缓回过神,道:“无妨,无妨。 我家家主亦十分看好百里公子,往后共抗大敌,咱们有的是机会多多亲近。仙友即受公子所托,来日相邀还望莫要推辞。” “客气。” 后者不甘接连被拒,又絮絮叨叨好一会儿才离开。 许久吟蹙眉看向台下,道:“许某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刚才的话想必诸位已经听到。 如此,许某不再赘述。 请!” 说罢,携了周乙离开。 那青龙随之消散与空,不复影踪。 徒留下劫后重生的众人,有打算好好喝一场庆祝的。也有经此一劫看破的,携三五人成群去退隐。 更多的是觉得这是百里素鹤应该做的,毕竟他们再愚钝也看得出忘忧当初盯上他们,其目标就是百里素鹤。 如不是他的出现,他们何至于遭此一劫? 感恩是不可能感恩,不恨他就算他们开了天恩。再说,要谢也是谢这姓许的,谢他百里素鹤那万万不可能。 故而这帮人觉得,今天能死里逃生是素鹤欠他们的。来日即便有难,那也是素鹤欠的,是他带来的麻烦,他有义务有责任去摆平。 既然如此,那他们为什么要躲要逃? 当然是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有事就叫欠债的人去做就好。 于是,有大半的人选择了回归原来的生活。 仅有少部分,选择退隐。 还有更少的一部分,选择了兵解重入轮回。做人累,做个仙人更累。与其做神仙做的朝不保夕,还不如做回凡人。 红尘一瞬,不过百年。 这点,出乎浥轻尘预料。 等周乙醒来,听到看到便都是这般种种。 道:“仙长不阻拦?” 许久吟看他醒来,随即收了能为,淡然道:“为何要阻拦?” 他问的很巧妙……周乙却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沉吟良久,道:“仙长去而复返,难道就是为了看这一幕?” “算是吧。”回来看看自己救的人值不值得救是一,使个障眼法骗骗某些人是二。 周乙微愣,随后回神,拱手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仙长有话不防直言。 周乙不才,自认还有几分识人之明。” 许久吟举目远眺,吟哦道:“此话怎讲?莫不是许某说了什么话,让仙友有此感慨?” “感慨不敢,仙长救命之恩,周乙紧记。 然以仙长之能为,想要避开朱翁、舍里沙等人自非难事。 既已避开,便有仙长必为之事。 故周乙,方敢斗胆直言。” “你倒也是个玲珑剔透心。”许久吟转眸,道:“留你至此,自然是要见一见你背后之人。 许某救你一命,想来同瑞锦宫讨杯茶喝应该不难,仙友说对不对?” 一听要见勇王,周乙本能警觉起来,慎之又慎道:“仙长见殿下,所为何事? 若有需要,周乙可代为转达。” “许某要说的话,你做不了主。” 闻言,周乙面色大变。 见对方不似玩笑话,登时极力按下腔子中的悸动,道:“仙长此话是否言过其实?便是不看僧面也该看看佛面不是?” “佛面?许某便是看在佛面才要与贵主见上一见。”否则,哪里需要和你这小仙如此絮叨。 一转眸,猛的欺身而上。 嚇的周乙连退数步,甚为紧张地道:“为何?仙长如此,不怕令百里公子为难?” “为难?” 许久吟好似听到了笑话,凑近道:“欲海天都快没了,你还有心思管他为不为难?” “……” “百里素鹤系着欲海天生死不假,但尔等不思自救,只待他来回奔波……真的好吗?” “我……” “带路。” 第三百一十七章:交谈 周乙辩无可辩,情知自己不够对方走个来回。 虽有隐忧,然还是点点头带人去见勇王。 只不过,并非是往瑞锦宫的方向。 许久吟环顾身边稀稀拉拉的精,道:“小兄弟方向莫不是弄反了?” 他走的急,心也慌属实无底。但想着即是素鹤能信得过,料想出不了问题,道:“不瞒仙长,殿下此刻不在宫内。” “哦?” “是,凤山等人带军驻扎在东门城外。 殿下恐有变故,这几日都是亲自在门前扎营,以应敌变。” 许久吟听得没什么反应,只淡淡的问:“他挡得住?” 这个是很现实的问题,双方实力悬殊。若是硬拼,王宫毫无胜算。 照理凤山等人即以返回,便是得常帶子等人命令。然兵临城下而不发,中间委实透着反常。 那对方能攻而不攻,是在等什么呢? 等着城内傀儡作乱,里应外合打开城门迎其入城?还是常帶子等有所交代,别有打算? 亦或者说,这些人不过三邪的障眼法?目的是牵制百里素鹤,使其不能兼顾,从兵袭宗门? 周乙问听他所言,一时面红耳热。 道:“王城无懦夫,便是战死我等绝不退群。” 许久吟知他是误会了,却也懒得解释。 道:“不怕死是好的,但送死则是没有必要的牺牲。 咱们离东门还有多远?” “不远,此去再有十五里地便可以看到营地。” “是不远。”许久吟颔首,猛的出手一把提住其后颈处衣服。 还没等周乙回过神,人已经被带到营地前。 “什么人?敢擅闯东门,还不报上名来?” 周乙自其掌下挣脱,亮出勇王令牌:“大胆,这是殿下请来的贵客,尔等不可造次。” 那巡逻的平日没什么机会见到有头脸的人物,因此听到周乙的话也不认得周乙是谁。好在,对勇王的令牌他还认识。 忙恭恭敬敬退立一边,让出过道。 “仙长,请!”周乙作礼道。 许久吟点了点,示意其前面带路。 行了约莫盏茶的功夫,来到帅帐之前。 向驻守的一打听,才知勇王已经回来。也不知他的事情办的如何?想到这里忙敛了思绪,肃整衣冠道:“殿下,属下有事求见。” 勇王刚从弦歌月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听到周乙求见。暂且把不快抛诸脑后,打起精神道:“进来。” 说完,埋首案前。 一晚上的功夫,案前的本子已经堆的比人高。此时此刻,他才体悟道其父的不容易。大大小小多少事,都等着一人来抉择。 以前好赖还有文宰相辅,如今…… 正批阅,忽然他察觉空气中有异,忙抬头查看。 惊见多了一位陌生人,且修为以其见识不能测度,顿时骇的不轻。 忙起身,看向周乙道:“这位是?” 周乙上前请罪,道:“殿下恕罪,此乃百里公子之友。此番傀儡之乱,幸的仙长垂怜,方有幸转危为安。” 闻言,勇王大喜。 来的好呀,如果是百里素鹤的朋友,兼如此能为,与他们而言无疑又添一助力,这真是上天垂爱。 即命周乙将人让至上座,又命其亲自去烹茶。 许久吟喝止道:“不用麻烦,许某前来是想听听殿下对眼前危局有何解救之法?” 勇王听罢,即知来者不善。 遂斥周乙驻守在外,恭声道:“仙长若有高见,还请不吝赐下。” 言下之意,王宫并无良策。 许久吟最怕的就是这点,据当年资料记载。欲海天以几近覆灭的代价才设下七重迦罗印,禅门随之消失,南游云海不知所踪,文镜经渊遁隐。 执牛耳之三家,均死伤惨重而今落得下落不明。 便是如此代价,终不过换的短暂平静。 如今这份平静即将打破,而各方仍旧似惜时。莫说百里素鹤没有通天之能,就算有他也一人难担万万苍生。 不禁叹口气,道:“殿下对当年之事,知道多少?” 勇王怔住,随即神情肃穆道:“略有耳闻。” “即有所知,为何还要重蹈覆辙?”自己出世虽责应时,却也是奉命。可若这苍生是如此不思教训,那出世应世的意义在哪里? “……非也。”勇王愣了愣,相请其坐下再说。许久吟不好再拒绝,便各自叙礼落座。 这才听见勇王娓娓道来,称:“并非王宫不愿出手自救,而是当初结印另有玄机。” “哦?”许久吟来了兴致,他大抵晓得几家的解印人是谁,但各家各法,中间的知道的也不十分详细。 忽听得勇王此言,顿时眼放亮光。 勇王道:“此事本宫原也不知,还是出了这偌大乱子,去书阁翻阅才晓得父王为何守而不出的原因。 七重迦罗印,共结禅门、南游云海、文镜经渊、魔界、妖镜、御魂门、及无生门。 其中,春秋翰墨系出文镜经渊。 御魂门则别有记载,无奈那一页已经损坏无从修复,故不得详情。 然因前者消失或归隐,使世人渐渐忘却,误以为王印即七印之一。 实际上,完全是人云亦云早已偏离事实。” 许久吟颔首,关于此印说法他在门内亦曾听闻。多是道听途说的人传言,什么版本的都有,甚至还有牵扯到久远门派的。 说是七重迦罗印并非如外面所讲,更有讲御魂门是假的,真的乃是已经被人遗忘的天道门。 对此,他多是左耳进右耳出。 谁是真假,心里焉能没数? 勇王见没有嫌麻烦,便接着往下道:“实际王印并不在七重迦罗印之内,而是七印结成,王印加封。” “此话怎么?” 霎时,许久吟坐将起来,一改慵懒。 只知是王宫当初担心不牢固,这才多施一重。正是此举,叫当时幸存者看到,以为一宫三家皆系此印。 还有不少的认为一宫即王宫,三家即禅门、云海、文镜经渊。 “王印最大的作用,即汲取王气并三家之灵,再佐以众仙之生气,三气和一汇入七重迦罗印,使之生生不息,封印之威永不消退。 无奈,还是叫他们钻到了空子。” 许久吟忽的了然,道:“素鹤在蒲济城撤退众仙,便是为王宫存以续机?” “是。”勇王对此不否认,话说到这份上至于其什么来历已然有底。 虽然没有表明身份,但既知隐秘又选择留在素鹤身边走动,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所以,他选择赤诚以待。 “原来如此,他看的有够远。”无怪呼他到现在还能乱中求稳,原来是早有布画。 如此说,即便事情走到最坏的一步,八风岛上妖邪绝难悉数冲出封印。 但转瞬,许久吟抛弃了这种想法。 悉数破封并不是没有可能,素鹤此举不过是替王城保留一丝火种拖延一丝生机。 一旦叫邪人得逞,欲海天将沦为炼狱。 长生即不得超生,解脱即永受打熬…… 勇王见他出神,道:“仙长,我等只守不出,缘由便在此处。” 不是不出,而是不能出。 讲个不好听的笑话,也许他们活着,便是对欲海天最大的帮助。 许久吟听罢,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道:“少真府易主是怎么回事?” 即是三家之一,灵气的供给者。其重要性非比寻常,贸然易主,往后灵气岂非驳杂不纯,如此王印岂不危矣? “说来话长。”勇王叹了口气,随后将这事前因后果略微备述一遍。至于过深的东西,他也不敢断定。 连日来的劳累,他都开始羡慕起自家兄弟。老、二、老三不需说,那老四都是自己羡慕不来的。 明明兄弟四个,偏只他一个当牛做马。 甚至,他都有怀疑父王昏迷与文宰出事,是不是商量好的。不然,怎么上杆子凑一块儿,还有老四的母亲。 唉…… 颇为唏嘘的道:“事情原委,大概便是如此。” “你可知他之下落?”许久吟说罢,目光定定地看着对方。 闻言,轮到勇王失态,起身急切的问到:“仙长知晓?” “许某不知。” “这……” “但是有人知道。” “谁?” “素鹤今早收到一封信,对方指定槐尹交托给他,说是有其下落。” 一听槐尹二字,勇王神色倏的变冷,道:“是他。” “殿下知道?” 知道,当然知道。身为百里素鹤曾经的生死兄弟,后来的陌路殊途,到现在菰晚风的弃子,他要如何不知? 明明可以直接交付素鹤,却要舍近求远命他转交,且选在接触虫傀危机的时候说出,摆明了是要素鹤陷入两难。 破除虫傀势在必行,解救文宰同样刻不容缓。两者无不系着王印厉害关系,可见对方用心之险恶。 “殿下?” 勇王回神,道:“抱歉,本宫失礼了。” “无妨,看殿下若有所思,想必有所获。” “有所获不敢当,只是此人不可信。” “愿听殿下解惑。” “槐尹早前同百里公子称兄道弟,传闻两人有过命的交情。后因碎玉人回归王城,其菰家二小姐身份败露,致使其身份不攻自破。 进而顺势回归菰家,只是近来不知其所踪。” 许久吟笑了,道:“他在望云客栈。” “什么?”勇王大惊,莫非菰晚风要有动作? “莫慌,据他所言,菰晚风处决了丁繆。而他为带出其尸体,甘受掌袭,这才倒在望云客栈外。” 然勇王怎能不慌,一个百里家不受掌控,一个少真府变天,再来菰家蠢蠢欲动,那不是天要亡他? 正当他心慌意乱之际,忽闻许久吟道:“此事暂可无恙,许某既已料理虫傀,想来素鹤不久也会有消息传来。 倒是殿下驻扎城下,这两日可有什么异常发生?” 勇王仔细想想后,沉吟道:“昨夜风雨交加,不曾听闻有何动静。 倒是今早归来,听说昨夜有士兵晕倒,另有一人不知道所踪。 其余,则诸事安好。” 许久吟闻言,眉山倏然一凛,寒声道:“不知许某可否见上一见?” 勇王登时心里咯噔下沉,目光落在了对方身上:“仙长是指?” “正是。” “……” 第三百一十八章:面具 事实上,果如许久吟所猜测。 找到士兵所在营帐,昨夜相干人等俱在一面等候。 勇王先让周乙领了御医给人瞧瞧,遂与许久吟静观其变。 然士兵自苏醒后,便已识不得人。整个痴痴傻傻,口角涎津,见谁都是呵呵笑。 御医拿针刺穴,他只当是陪他玩。东扑西搂抢着要玩,抢不到便一把强扑,亏得御医闪得快,趁其不备将人打晕。 一场闹剧,方告暂停。 勇王看的蹙眉,问御医:“什么情况?” 御医原出自医门,颇有几分造诣。在王宫久了,深得他们父子器重。 听到问自己,睇眼手中的银针,道:“他的识海已遭人破坏。” “如此说,是问不出什么来?” “正是。” 勇王不甘,对昨夜负责巡逻的小兵道:“找到另一个了吗?” 小兵道:“没有。” 这让他的感觉十分不好,沉思片刻后对许久吟道:“仙长,借一步说话。” 许久吟早料到会是如此,是以见怪不怪。 而就在他俩细商之时,素鹤也已经按照信上所言,悄然潜入少真府。 或许是因为突然易主,整座府上戒备不如过往严密, 只可惜,当他来到昔日的槿院。 除了一地杂乱,就剩满屋萧条。 短短几日,已是破落的不成模样,仿佛不知荒芜了多久。 倏然,脚步声响起。 他急忙藏身入空,不多久人来了。 好巧不巧,正是箕鴀。 如今的他虽然是登上家主之位,可谁都知道他这个家主可以是他,明天也可以是别人。 没有家主令牌,便是当个傀儡,尚欠三分资格。 突然,脖颈让一片冰凉顶住。 顿时骇的面色如土,口口声声呼喊到:“饶命,饶命……” 素鹤自他身后缓缓转出,道:“三味在哪里?” 箕鴀本来挺怕的,担心自己狗命到头。然见到威胁自己的是他,霎时拿起乔来了,扭了扭颈子抻了抻懒筋,睇着悯殊半点不怂。 道:“我为何要告诉你?你是什么人,也配对本家主大呼小叫? 识趣的,赶紧离开。 看在表哥的份上,本家主姑且饶你一回。不然治你一个擅闯之罪,天主来了也不好使。” “少说废话。” 素鹤可不吃这套,忽的欺身而上,掌劲巧运,悯殊蹭的飞出一半,摇摇摆摆架住其颈。 鲜红瞬间,蜿蜒而下。 箕鴀登时脚软,道:“饶命,饶命。” “说出三味下落。” “他已经走了。” “走了?” “是。” “你同他讲什么呢?” “我……” “说。” 见他犹豫,目色骤冷的人,瞬间剑锋再近一寸。 吓得有人立马一股脑儿的交代:“我要他替我盗来家主令牌,我……我给他解药。” 说罢,他伸出一指试着想把悯殊推开,然还没碰到颈上又是一疼,霎时僵在原地再不敢动弹。 只对素鹤嘿嘿傻乐,心里骂娘。 素鹤蹙眉,自己照信上所指而来,三味却不在,忽然……他直道坏了。 遂问:“解药。” 箕鴀道:“没没……没有。” “嗯?” “真没有,我我……我骗他的。” “你……”可恶。 当下,悯殊再递进些许。 刹那间,血流如注。 箕鴀吃痛,头上冷汗涔涔,低呼:“是……是是,我就是骗他的。 恩人不曾给我解药,我亦不曾想过要救表哥。 我要他死,还要解药干嘛。” “还有呢?” “我想要家主令牌,想坐实家主之位。但我把槿院里里外外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想要刨坟被你的女人制止了。 我……我这才想到,要要利用他。” “说完了?” “没、没没了……” “他信了?” “信,信啊,他不信他没别的办法,他只能信我。”说到这个,某人没来由的自信高涨。简直是雄赳赳气昂昂,得意又张扬。 可惜没精神两下,就蔫儿的昨日黄花。 他怕,素鹤会真的杀了他。 “可有法子取得解药?” 既是有主之物,理应有解。 哪知得到的是:“晚了。” 这一刻,素鹤浑身发冷,眸色亦冷,冷的像月下的清辉。 不浓烈,但刺骨。 道:“说清楚。” “时……时,时辰到了。” “确定?” “嗯,那个……他回去后,表哥会有一刻钟的回光返照。 随后便会肌骨消融,化做一摊血水。 所所以,晚了。” 说罢看了眼素鹤,火速把头低下。 讲实话,他很怕死。 但他就喜欢对方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明明恨得咬牙切齿,呵呵呵,动不了自己啊,啊……哈哈哈。 如何?知道结果又怎样?你救不了,改变不了。 素鹤道:“是吗?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将三味用计诓来,没达到目的你能答应少真无一死? 就这,你还与我实话?” 箕鴀偷眼抬看,缩起脖子道:“我没骗你。” “当真不说实话?” “我……我在岐路山被你女人擒住,为活命,我故意这么说,就是要你女人投鼠忌器。 她若杀了我,怎么和你交代?” “所以,你没有撒谎?” “没……没有。 “你该死。” 少真无一身系少真府之灵气驳杂与否。一旦他身陨,那么王印必将失衡,封印亦随时有可能受到冲击,届时八风岛恐再生风波。 偏偏如今的欲海天,再经不起任何折腾。 是故,这厮留不得。 “来真的呀?”箕鴀骂娘,左手微抖,一枚黑石落与掌心。 随即催元行功,默诵咒语。 顷刻黑石发亮,光华陡长。 素鹤二话不说,劈手便夺。 就知道,这背后有问题。 却在此时,一个面具男挡在两人中间,提起箕鴀便扔。 回眸转身看向他,目光没来由让他觉得熟悉。 再看,根本无法想起。 遂旋转悯殊,疾袭疾杀。 面具人见状,挥手一道罡风托住杀机,复掣剑取其要害。 他的剑招不快,慢的一招一式人人皆可看懂。偏有一股诡异的力量锁住目标,使之无法闪避。 似这般诡谲,素鹤亦属首见。 当下不敢大意,沉声道:“阁下是谁?” 面具人提剑轻飘飘一指,即是万千剑气纵横。 面具下的眉头微微上挑,是谁?这是个好的问题,问的极好。 所以,他笑了。 道:“小心。” 瞬间,剑气爆发,排山倒海卷向素鹤。 素鹤眉山骤凛,随即手起悯殊,掌纳阴阳。 喝到:“灵天正诀,乾坤定一,化。” 霎时,悯殊剑化两极,势呈水火共济。 将万千剑气,一一兜绞住。 雄浑一掌随之拍出,浑浑杀机直透而过。 刹那间,玄威莫测。 面目人目射精光,直呼:“有意思。” 他也不躲不闪,袖剑与背,左手画圆与之相抵。 顿见地裂天崩,王城震颤。 偌大的槿院顷刻夷为平地,少真府结界应声而碎。 同时,逼得潜修族老纷纷射出。 素鹤暗道不好,再不走自己将被困死。 正想抽离,面具人挡住了去路。 箕鴀趁机从地上爬起,管不的此刻灰头土脸多有滑稽,在确定自己躲过死劫,便又生龙活虎起来,哭天喊地奔入柏院。 大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此情此景叫身为母亲的箕鴀娘看到,那还得了。 立时带了一干人等,前往槿院缉拿人。 敢伤她的儿子,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一时间,素鹤处境堪忧。 眼看就要被包了饺子,顿时不在犹豫,剑走雷霆,气盖山河。 面具人提掌以应,却发现中计了。 借自己的手,打自己的脸? 顿时摸着面具眼神泛起迷离,好像开始有趣了。 然而,素鹤刚走,少真族老愤而追杀。 “休走。”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你们,不可爱了。” 还没等他们弄清楚状况,面前已经是剑墙林立。 想过,绝无可能。 顿时怒不可遏:“什么人,敢同少真府做对?” 面具人笑了,邪肆且张扬。 竖起食指抵住,轻声道:“没有下次。” 突然,少真府后山灵光冲天而起。 少真族老瞬间骇然,一回神,来人已经走的一干二净。 恰在此时箕鴀娘带人赶到,不见素鹤只见众族老,喝道:“人呢?那厮哪里去了?” 族老们甫从震惊中回神,正好看到箕鴀捂着脖子躲在人中。 道:“问问你的好儿子都干了什么?” 箕鴀娘回眸看向灵光冲起的方向,顷刻什么都懂了。 强自按下心虚,搔首道:“别说我不给诸位族老面子,这事儿倒底是好是坏咱们心里有数。 谁也别拿谁当傻子,别有事就是我儿子,没事就是各位的功劳。” 没有我们娘俩,各位可都还在少真无一的眼皮底下苟活。 箕鴀一脸小人得势,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的恩公,不禁面露急切。 他娘眸光一瞥,便瞥到他这么个瘪犊子模样,登时来气:“看什么看?还不给各位族老赔礼?” 箕鴀才不干,凭什么他要再再委屈自己?讥笑道:“呵呵呵,你没看到你儿子我快死了么? 这都是血,好多血。” 他娘气结,自己都是为了谁?臭小子怎么就一点都不理解自己,处处做对,处处让自己下不来台。 “混账东西。” 一对眸子掠过众族老,臊的面红耳赤。 瞪了眼儿子,嗔道:“还不走?” 说罢,在随从的搀扶下,骂骂咧咧而来又骂骂咧咧而去。 母子俩一走,苏老苏十方拂袖落与尘埃之上,顿时惹得少真府天摇地晃。 青衣老者随后落下,手持拂尘甩道:“苏十方,都是知根知底你地威风逞给谁看?刚才,怎不你大显神通?” 苏十方慢悠悠转过身,不客气的回怼道:“吴患子,同为族老今日我留你几分情面。 大家伙儿都在,老夫不接你短。 人都打上门,你们还好意思起内哄?” 吴患子闻言,道:“内哄?得是里外相同,诸位在内,那才叫内哄。 如今不过是窃位而上,鸠占鹊巢。 乱是真,这内请恕吾等消受不起。” “你……” 第三百一十九章:死了? 不提苏十方、吴患子如何内哄,但彼此有一条俱是十分清楚。 面具人他们虽则少见,可从他和百里素鹤交手来看,并非他们可以招惹得起,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都有数。 一个百里素鹤够难缠,一个面具人更难缠。 只不过,两者出现正好打破了少真府表面的平静。 以苏十方为首自是支持箕鴀,虽然面具人打了他们的脸。客观的说也能扯上二钱关系,多少能攀上那么点因果。 对他们铲除吴患子等拥护少真无一者,大有助益。 纵 《返虚》第三百一十九章:死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章:撕破了 素鹤微怔,旋即安抚道:“这不是你的错。” 话音刚落,三味瞧准空隙一掌将百里乐人击飞,直撞断几棵大树才跄跄落地。 百里乐人捂着心口,扭头便是一口鲜红呕出,抬手擦净,恶狠狠道:“老子还有事,今个儿就便宜你了。 再有下次,仔细你狗命。” 说罢,纵身离去。 他这一走,三味脚下也是一阵踉跄。若非抓住旁边一棵树,人已经摔在地上。 还没等素鹤询问,已是朱红染在竹叶尖尖。 那是山里常见的一种小竹子, 《返虚》第三百二十章:撕破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一章:宿命.纠缠 缺云子听罢,很是沉默了一把。 但他也清楚,两人的貌合神离,撕破……只在早晚。 故他也没有再往下多说,将粥递给邹寂人,便佝偻着身体坐到一旁。 “多谢!”邹寂人口称道谢,然后自己慢慢吃着。 能捡回一条命,他也是万分感激。 万幸老爷子的相助,万幸当时素鹤及时赶到。 早在维叶谷商量,做出决定时,他就没想过自己还有命活着回来。 那时,他是抱着必死之心来成全素鹤当初的收留。想着哪怕是舍了这条命, 《返虚》第三百二十一章:宿命纠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二章:老者.童子 缺云子着急,捶手顿足也没有丝毫办法,懊恼的直抓毛。 怎么办…… 邹寂人被他晃的头晕,虽说侥幸捡回一条命。但倒底是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精气神毕竟不如从前。 没个三五天,哪能见好。 道:“前辈放心不下,不防去看看。” “你以为我不想去?”我不去还不是为了你个老小子,防着那个混小子。 见邹寂人还想说什么,一口打断道:“别整那些有的没的,你先好好养着。 只怕过不了几天,还需要你为他拼命。” 《返虚》第三百二十二章:老者童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三章:疑惑 素鹤话音方落,顿见其剑光朗曜、浩然无双。 鬼魅触之纷纷消亡,一时间哀嚎遍起。然在老者驱动下,生生不息,灭之不尽。 就在他提招再出时,四周迷雾铺天盖地扑腾腾涌过来。 老者与小孩冲他森森一笑,随即两人跳入迷雾里。 目光是道不尽的鄙视与轻蔑,以及让人芒刺在背的恨意。 素鹤急追,却马上被男男女女阻住去路。 这些人连鬼都算不上,不过是生前一缕化不开怨气凝结成型,没有痛没有思维,一切都是遵照生前最 《返虚》第三百二十三章:疑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四章:为难 一声是,道不尽的艰难。 然浥轻尘并不打算改变主意,而是声音骤冷的催促道:“要本座动手吗?” 缇红登时僵在原地,随后头摇的拨浪鼓似的,道:“不……不用,奴婢……自己来。” 说完,噙、住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深吸一口气,痛苦的闭上眼睛。 “很好。”浥轻尘收回柔荑,缓缓起身站好。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不想被弄脏。 缇红知道自己退无可退,但为了心中所求,她只有照着浥轻尘的话去做。 咬咬牙,怒提 《返虚》第三百二十四章:为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五章:手札 那人刚把话说完,身旁的男人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怒吼道:“照你这话是我们错怪他啰?那邪人和魔界放出的话,都他娘的是狗屁不成? 要是这样,你小子出门前怎么是喊的最凶的一个?这会儿见捞不着好处,就想两面倒了?” “没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就是有点疑惑,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一回。下次,我一定不乱说。” 男人不打算放过他,被男人的话惊醒的人更不想放过。这是说他们蠢吗?要打他们的脸? 那人见势头不对,立马向男子求救。 “救……救我。” 男子看了眼素鹤,阴恻恻笑道:“能救你的人不是我,是他。” 说罢,目光意有所指。 道:“他若肯死,你便能活。 所以要你命的从来不是大伙儿,是他。谁都晓得和百里素鹤沾上是要下地狱的,没有千刀万剐已经是看在过往的情分,你……怎能妄想其他。“ 霎时,那人面色如土。 他不想死,更不想还没成名就死。 来之前,他是奔着扬名立万替天行道来的。怎么能够,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去? 眉眼一转,见众人目光都在男子身上。霎时暴起发难,袭向素鹤。 不好意思,老子还不想死,只能借你人头一用。 素鹤不欲理会,一直避而不还手。 男子见状,足下轻靠、木棍翻飞,登时握住一端直取素鹤命门。 这回,他不躲在人群。 喝到:“看招。” “来的好。”素鹤一招震退那人,复转身迎战男子。 甫交手,便叫对方身上流露出的气息赶到震惊。他,居然有了身体,确切的说他从一个魂体转向了肉身。 男子一边拆招,一边阴笑道:“很惊讶是吧?这世上除了你,还有人可以做到?” 素鹤剑下猛然发力,迫得男子疾步倒退,复提剑招纳阴阳,掌心日月顿贯其中,霎时剑芒暴涨,剑辉朗曜。 一气划破虚空,径取男子脖颈。 “宵小之辈,留你不得。” 万万没想到,有人居然为了肉身去修习禁术。不同于夺舍,他这种是向连魔都不耻的阿罗刹献祭。 通常,以七七四十九之数开祭坛。再自身一魄为引,打开与阿罗刹的通道。如果祭品满意,便会满足所求之人愿望。 反之,会被吸进通道成为下一个祭品。 男子见状,化棍为盾堪堪抵住。 喉头腥甜噗噗冒出,龇牙做着嘴形:怎么?要杀人灭口了?知道来历了?说起来,我可还得感谢你,没有你娘留下的手札,我怎么有幸学到这种禁术?” 此话一出,顿时把素鹤搅的心头大乱。 体内那股被他压抑的恨意卷起滔天巨浪,剑势猛然快过十倍,悄无声息架在男子脖颈上:“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若是没有错,那本手札应当是被母亲死前烧毁了。自己都没有找到残本,他是怎么做到? 倏然,脑海中闪过一个人? 该死,怎么忘了还有一个她? 看到素鹤眼中不甘与懊恼,男子很是得意的朝他脸上喷了口唾沫星子:“你也知道失去的痛苦啊? 要不是你的出现,我还在宗门好好的。 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混成丧家之犬。 要不是你,我的宗门也他娘的不会出事。” 说到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喷出来的。 他恨啊?如果百里素鹤没有出现多好?不出现,自己就不会对人皇石动念头。不动念头,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 百里素鹤如果没来,那三邪也不会盯上御魂门。掌门他们就不会下落不明,师兄师弟师伯他们就不会消失。 那消失啊,不是死。 死人是还有机会入轮回的,他们……没有。 更可恨的是,古明德也在他手中。 素鹤目光骤狠:“当初随你出走御魂门的人在哪里?说。” “呵呵呵,没了,都没了。 你以为我是怎么变成今天的样子,你以为你娘真的有那么无辜?”告诉你,没有。就算她没有害过人,她的出身就是原罪。 一个阿罗刹,若不是可以利用,谁会娶这样一个女人? 这样的女人,如何当得了百里家的主母? 所以,这就是她的命。 千人骑万人踏的命…… “住口。”素鹤反手一击,剑柄将男子额头敲开一道口子。 血,瞬间迷住男子眼睛。 他抬手沾了些许,放在鼻尖轻嗅,迷醉的说:“啊,真是让人怀念啊。” 有多久,他有多久没有见到自己流血。有血,才能告诉自己……告诉自己还活着。 痴痴地抬眸道:“恼羞成怒了吗?” 素鹤不语,他侧眸对围观的人道:“看见了吗?这就是百里素鹤行凶的证据。” 紧接着怒吼道:“现在不杀他,你们还等什么?等我倒下,你们就是下一个。 灾劫之前,没有谁是无辜的。 你们也是,今天我若是倒下了,明天就是你们,后天、大后天,就是你们妻儿老小,一个都别想跑。” 刹那间,人群躁动无比。 他们或许不在乎生和死,但他们绝对在乎自己亲人、朋友。 伤害自己可以,伤害到他们绝对不可以。 哪怕这种事只是臆想,只是一种可能,都不被允许存在。 如果有,那就抹除他。 眼看着呼杀避近,素鹤冷冷的凝视男子:交出来。 母亲的手札,绝不可以落入外人之手。更遑论,心思不正之辈。 男子捂着伤口,笑的愈发狰狞,舔着后牙槽道:“没用的,我抄了很多本。今天我要死在这里,不出一柱香的功夫它们就会自行冲破禁制,飞向四面八方。 只要有一本被人捡到,人人都会知道你娘的故事。包括她的出身,她在冷苑那不可描述的一切。 我相信,会有无数男人感兴趣。” “无耻。” “对,我就是无耻了。对付一个灭我宗门的仇人,我做的再无耻那也是天经地义的。 你受死吧。” 话音一落,男子即灌注所有修为与刀身,一刀斩向素鹤。 素鹤又气又恨,又不能拿他怎样。况且,八方杀机以至。 一声厉喝:“疏影横竹……烟波尽。” 登时剑雨倾天,竹影威煌,枝叶摇荡间,遍扫众人。 众人见状,纷纷祭宝相扛,场面好不壮观。 之前那人,则是能为不济,真个儿死在当下。也让原本动摇的人,更加坚定了杀素鹤的心。 此子,留不得。 而素鹤一招得手,并未停留。 随即虚晃一式,以一手萍云度纵出包围。 男子想追,却被突然出现的浥轻尘叫住,道:“穷寇莫追。” “见过主子。”男子闻言,急忙回头行礼。 浥轻尘撇眼缇红,道:“千万别这么叫,我不过是给了你一个机会。 况且,这也是我们共同的仇人。 以往,你受他所害,我受他所欺。 认真讲,你我都是苦命人。 御魂门遇害,我受他欺瞒不及援助贵门致使憾事造成,轻尘,在此赔罪了。” 说罢,睇眼缇红。 缇红垂眸,低声道:“还请仙友原谅则个。” “这……不敢当,若非楼主命人暗中提点。寅尚且蒙在鼓里,只在四正盟浑浑噩噩度日子,岂有肉身再聚手刃仇人的机会。 宗门之事虽为遗憾,然并非楼主过错,焉有怪罪之理。 况且,楼主亦深受其害。 同为受害者,百里素鹤才是该死之人。” 原来他便是当日负气的御魂门四位之一,寅。 众人闻言议论纷纷,更有浥轻尘现身说法。顿时看人的眼光变得复杂起来,有深信,有疑惑的,也有猜测的。 浥轻尘看罢,垂眸难掩凄楚。 哀而隐忍,道:“怨我有眼无珠,不识其狼子野心。 念他救命之情,为他舍身闯岛。 却原来敌不过他的一场算计,他的狠。” 霎时,人群里有女子看不下了,拨开众人挤上前道:“浥楼主此话,可敢向天发誓?” “姑娘是?” “浥楼主不用管小女子是谁,只肖回答敢不敢?如果敢发誓,我们这些人就是舍了命也要替楼主出口恶气,替老楼主报仇。” “多谢姑娘好意,发誓自是敢的。”说罢,她看向缇红,将之推到人前:“这是我疏星楼七小楼的主事之一,也是我现在的贴身婢女——缇红。” “她的手?” “这是素鹤被揭穿真面目,欲下杀手害我性命时亏她赶到。虽则我主仆二人逃出生天,却也付出了代价。 她之双臂,便是叫素鹤害的。” 缇红闻言,娇躯微微颤抖。本就煞白的脸色,此刻更是冷汗涔涔。 众人见状,十分已然信了七分。 “缇红姑娘,是不是这样?” “对啊,你开口说话啊?” “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替你做主。” “没错……” 越是如此,缇红就越抖的厉害。到最后,竟是忍不住想逃,还没退两步便叫身后柔荑抵住背心。 登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低声呢喃:“楼……楼主?” 浥轻尘靠近她肩头,小声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 “喂?倒底什么情况给个话吧,咱们站在这里磨蹭,等会人可就跑远了,想再次将他围个正着,可不好做到。” “是啊,缇红姑娘你就说吧,我们这些女仙一定会替你讨个公道的。诸位姐妹,你们说是不是?” “对,咱们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伤了咱们姐妹的,天王老子也不行,他百里素鹤更不行。” “就是……” 缇红深吸一口,不敢抬眸看人,更不敢看远方,她怕自己这副模样被素鹤瞧见。 也怕自己那点心思,被道穿。 如果可以,她想藏到死,至死只有自己知晓。 自古美女爱英雄,她不是美女。所以悄悄看就好,看他好便好。 无谓其他,不关男女。 久久的才开口道:“是百里……素鹤,残害楼主不成毁我……双臂。” 说罢,闭上眼把脸别过去。 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可是,她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她回不了头。 浥轻尘掩面而泣,恨意拳拳。 “诸位,可都听见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悯殊剑 众人听罢,义愤填膺。 俱是喊打喊杀,要找素鹤索命。替枉死者讨公道,为受害者声张正义。 原本还有人对浥轻尘的突然改口,心存疑议。在听完她和寅之间的对话,便打消念头。 她的话合情合理,让人很难不信服。 缇红的反应,那煞白的俏脸,颤抖的娇躯,更是激起现场无数男人的保护欲。 这,也是浥轻尘想看到的。 寅见状,立马喊着要去客栈围堵素鹤。都知道他落脚在哪里,亦清楚还有谁等他,此时去整好一网打尽。 刚要走,浥轻尘却叫住了他,柔声道:“阁下有所不知,他素来诡诈惯了。如何在知道大伙儿擒他的情况下,还会自投罗网呢?” 寅不是很理解,道:“那缺云子、邹寂人、槐尹俱在客栈等他,他自标榜仁义岂能坐视同伴不管? 此去,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浥轻尘道:“你只看见了其一,没有看见其二。” ”什么意思?”寅疑惑的看向围观者,与自己一样,这些人都是认同他的说法。 无缘无故说出这番话,让他们不得不怀疑浥轻尘的目的。她究竟是真和素鹤翻脸了,还是故意绊住众人好替素鹤争取时间? “别急。”浥轻尘松开缇红,踱步走入人群道:“过往未能及早识破他的真面目,累及诸位,轻尘这里先给诸位赔罪。 不过,不让你们现在去客栈是有原因的。 诸位要是信得过疏星楼,就听我一言。若是不信,诸位自管前去。至于能否擒杀?那便恭祝诸位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那我们要是抓到杀了,你不心疼?” “对啊,可别到时候和我们说什么要替你男人报仇,事后找咱们拼命?” “住口,谁在出言不敬,寅现在就送他上路。”说完,厉眼扫过刚才两人。 两人倒也不惧他,一腔热血来图的是正义。浥轻尘之前和素鹤的关系,那是人尽皆知。 总不能她说两句合理的话,他们问都不能问。要是这么憋屈,杀素鹤谁爱去谁去,他们是不去了。 瞪了寅一眼以后,两人照了眼色转身离开。 寅怒目圆睁,当即就要索二人性命。 然浥轻尘莲步轻移,伸手拦下他,侧眸道:“我知你大仇未报,我亦如此。 望云客栈咱们是去不得,但有个地方,你与诸位倒可一试?” “哪里?” “九曜楼?” 闻言,寅眸光霎时风起云涌,道:“九曜楼非是寻常地,素鹤倘若进入此中,咱们如何能够动手?” 只怕还没开始,自己倒没了性命。 “不,我之含义不在此。” “那楼主是指?” “你忘了,御魂门还有谁在里面吗?” “这……”寅瞪大眸子,瞳孔中难掩惊涛骇浪。 不怪他如此大的反应,只因古明德在里面。那么素鹤此去,目的显而易见,想到这里他便无法在自持冷静。 御魂门之所以在欲海天拥有一席之地,除去本身功法特殊,剩下的便是这解印人。一旦解印人出事,御魂门势必被除名。 倘若第一个成了八风岛囊中物,那么自己即便找回掌门与缉云天,也绝难完成匡复大计。 非但如此,自己很有可能回到过去四处躲藏的日子。 四正盟不好熬,扈西河又是个难相与的主儿。否则他不会动了回归宗门的想法,比起受人白眼的卒子,做回寅卫可就好太多。 他想的入神,浥轻尘看的有趣。 直待时机差不多的时候,才缓缓道:“素鹤近来新结识了一名仙者,此人身手不凡,更有神兵傍身。 今早素鹤天不亮便与他分头行动,对方在小周庄解决了傀儡之祸。却并不见回客栈,你道是为什么?” 寅侧首低眸,眼珠子滴溜打转。 显然,浥轻尘的话说到了他心坎里。 沉吟道:“楼主的意思,素鹤的出现是障眼法?其目的,是我派解印人?” 浥轻尘深吸口气,颇为唏嘘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叹道:“我亦不愿看到这一幕,无奈是他心太狠。 容不下我,容不下我们所有人。” 说罢,对众人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无风难起三尺浪。 若非今日有大伙儿主持公道,我浥轻尘一介弱女子是断断不敢与之为敌。 毕竟,我父命丧。 我楼中之人,俱依托我而存。 要不是有缇红舍命护主,轻尘怕是永远没有机会说出实情。” 一袭话,说的那些女仙纷纷落泪。 都是千辛万苦走过来的,听到后面怎能不联想到自身? 倏然,有人提道:“楼主当日在宫门做的承诺,还算数吗?” 浥轻尘神色一僵,旋即恢复自然,莞尔道:“算。 即便我能为不济,亦险死无生。然父仇不可忘,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他。” “既如此,楼主可有什么打算? 说出来,咱们合计合计,打他百里素鹤个措手不及。 也叫他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莫要欺人太甚。” “我……欲回疏星楼看望圣君老人家,将楼中大小事物托付好,再来……同贼子一决生死。”浥轻尘微微露出些许伤感,以及那浓烈的恨。 众人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寅忽然开口道:“楼主有心,但去无妨。 在下相信终究邪不胜正,世上还是好人多。此去,就交给我等,必然要他付出代价。” 浥轻尘美目环顾,潋滟生波,犹犹疑疑不肯应承。说什么一诺千金,临阵脱逃不好云云。 然众人情绪被寅带着跑,很快也觉得事情交给他们就好。而这样柔弱的她,不知让多少人动心。 看她坚持不肯,众人一时都把目光转向寅。 寅见状,凭空生出一腔豪气。 大包大揽道:“楼主宽心,我等,必不负所托。” “是啊是啊,老楼主是个好人,大家没少承他恩情。以前只当楼主钟情百里素鹤,那厮待楼主好,故大家就算恨铁不成钢,却也尊重楼主的选择。 而圣君更是德高望重,未来欲海天说不得还得仰仗他老人家出手搭救。 楼主既明白百里素鹤真面目,晚他一日三日又何防?” “说的对,我们就算杀不了他,坏他事情总是可以。 他想向邪人献媚,也得看家伙儿同不同意?” “对。” 一声对字掷地有声,放眼望去皆是目光灼灼。 人呐,有时候就是如此。 谁哭的真,谁就有人信。 谁说的惨,谁就有人疼。 人都有同情心理,这条不管是放在比自己强的还是弱的,都管用。 用的巧妙,效果出奇的好。 她从未逼着他们做什么?一切……都是他们自愿的,不是吗? 所谓泪光盈盈,未语泪先流。大抵便是她现在的样子,不等众人开口安慰,自己先一把抹了眼泪,吸气道:“承诸位恩情,轻尘无以为报。 待楼中事物料理妥当,必不负今日之言。” 寅看看众人,拱手道:“楼主严重,您是现在回邀月峰?还是等我们的消息?” “我先送诸位离开,再回疏星楼。 此去凶险未卜,诸位一切以性命为重。” “明白。”寅颔首,抬手招呼众人出发。 他现在修为不俗,在人群里说话还是颇有说服力。 众人催云驾宝,便与浥轻尘道:“楼主可还有要嘱咐的话?” 浥轻尘道:“无,以你之才智,我相信你自有办法解决。“ 说话间,已然好像换了一个人。温柔端庄之中,透着冷漠与高贵。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怪到寅以为世家之女,天生的贵气。 遂没再多言,转身追上众人。 等人走的一干二净,她这才悠然看向默默不语的缇红。 道:“咱们走吧。” 缇红却猛的向后急退,摇头道:“楼主答应过我的?” 浥轻尘似笑非笑的走近她,牵起那空荡荡的袖子,道:“是啊,所以本座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 “放心,只要你乖,我就不会去动他们。你不同意,我可就要对她做点什么了,你说这样好不好?”说罢,眼神别有深意看向自己玲珑的身段。 缇红听罢,惊的跟什么一样:“我去。” “对嘛,这才是本座的贴身婢女。哪有主子要听奴才安排的,对不对? 听话,才有饭吃。 懂事,才能长命。” 话音一落,即扯住袖子其跌向自己。猛的一手紧紧扼住其白皙的颈子,吐气如兰道:“本座的话,听懂了吗?” 缇红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 浥轻尘这才把手松开,将人扶好,道:“乖。” 倏然,这一幕被意外的声音打破。 “这……不、不是浥轻尘吗?她怎么这么对自己的侍女,亏大家还想替她报仇,我看她也不是好东西。”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你不想活,我还想活。” 小巷中,一人拉了另一人赶紧跑。 他们原是回来找帮手的,没成想看到不该看的。 “晚了。”浥轻尘身影一晃,即拦住两人去路。 两人互相拉扯,又赶紧往回跑,另一头却让缇红堵住。 穿黄衣服的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道:“怕什么,打不过臭娘们还打不过一个残废吗? 上。” 另一个又怕又犹豫道:“说、说的对,可是万、万一……” 黄衣服照着他小腿肚子就一脚,喝道:“咱们现在有选择吗?不是她死,就是你我死。 跟我来,老子今天就不信邪了。” 说罢,两人真就柿子挑软的捏。各掣兵刃,各出极招。 缇红动也不动,也不能动。 眼看危机逼到眼前,却不能动摇。原因很简单,她清楚这是对自己刚刚不听话的惩罚。 好在,浥轻尘还不打算让她现在死。 但接下来的一幕,真就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浥轻尘毫不避讳祭出她的“悯殊剑”,随她剑诀牵引,呼啸袭杀。那二人还没把招式用老,命已经没了。 脖颈上的红狠,瞬间朱红喷、射。 在彼此的不可置信中,捂着伤口栽倒在地。 “本座得感谢你们,帮了我一个大忙。”说完,剑尖上挑,未见她如何,两张脸上便被她完好无缺的剃下来。 随后纳入袖袋,收了“悯殊剑”。 走到缇红跟前,抚上冰凉的脸颊,挑起一缕散落的青丝替其别在耳后。 “是不是很惊讶?” 第三百二十七章:还有谁? 缇红不敢回答,但她的反应已经表明了一切。 时至今日,她才清楚小姐当日遭遇了什么?而今,过的又是怎样生不如死的日子。 所谓仇人,遍寻千山万水,谁也不知道原来恶魔就藏在自己身体里。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初次见素鹤,他的反应和现在的截然不同。 因为,他早就知道有问题。 浥轻尘眼底有些一丝丝戏虐,然深处则是令人窒息的伤痛。但深处痛越浓烈,她就越欢喜。 说到底,她终于发现了留着缇红小命的好处。 那就是,可以不停的去刺激一个人。看她生不能生,死不能死,只能一遍遍痛苦,一遍遍挣扎。 这世间,有什么能比这更让自己开心的? 如果有,那一定他的臣服。 可惜他不愿意,那自己就只能在一个人身上找快乐。 没办法,这是素鹤欠自己的。 也是有人,自找的。 天下男人千千万,哪个不好爱?偏偏,要看上自己的。 思及此,她更是回眸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嘴角的温柔,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不待缇红回神,便卷了人离开。 至于去向,一时竟不得而知。 倒是她们走后,来了一小队巡逻的。算起来,这些都归周乙管辖。虽然这对王城安慰起不了什么用途,但该做的总是要有人。 你不做我不做,难道要真的性命交关才想起反抗? 他们自认不想做亡国奴,故明知可能是个死。却还是想为王城做点什么,怎么着也对得起世上走一遭。 很快有人发现了巷子里的尸体,向四周打探有无目击者,发现户户皆空,全跑去围杀素鹤。 一人对着尸体蹙眉不已,道:“现在怎么办?殿下那边离不开,周大人也过不来。” 另一个让同伴将尸体带上,道:“去找月殿下,如今朝堂由他做主。 这两人身上的伤口,俱是悯殊剑所留,已不是你我能做主。” “说的也是。” 说罢,扫了眼地上的血迹,随后一行人返回王宫。 受箕鴀、少真族老哭诉,装病的弦不樾成功得知少真无一已经遇害的消息,再由弦歌月口中得到证实,这回直接倒地不起。 随侍御医,吓得肝胆俱裂。 本想说不关自己医术的事,却被弦歌月一道眼神吓得噤若寒蝉,没奈何继续伸出颤颤巍巍的大手给弦不越把脉,这一把,把的他心肝狂跳,冷汗涔涔。 殿……殿、殿下…… 弦歌月正眼懒抬,只一只脚吊儿郎当的踩在椅子上,意兴阑珊道:“照实说,少一个字你就去和他们做伴。” 御医立马扑通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臣……臣领命。” 说完起身到外间,灵婺园等候许久的人也好似看到了曙光。 忙挤上前询问:“情况怎么样,天主醒了吗? 我们家主的事儿,可算落定了?” 说话的自是箕鴀带来的族老,别以为他们有多热心。拿不到掌家令牌,拿到天主的口头承认也不错。 如此,吴患子他们就是翅膀再硬,也扑不出什么浪花。 “是啊,是啊,你看我们等也等了近一个时辰。主上醒不醒,给我们个话儿,总这么杵在这里,他也不是个事儿啊。” “可不是,你就快点说吧。” 御医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这帮瘪犊子跑过来报丧,天主还好好的。 这帮龟孙玩意儿一来,好嘛,假的成真的。没病成有病,到头来还是自己去面对屋里的煞星。 早前有两官员过来求见,执意要亲眼看到卧床的天主才肯相信,昏迷不醒是真。宫女视为阻拦不住,他一个医者不想多管闲事。 正踌躇间,月殿下来了。 二话不说,直接让秦漠把人拉下去砍了。 理由是,大敌当前不思攘内,专思挑拨。如此是非之人留之何用,浪费天地灵气嘛? 遂怒上眉山,喝退几人:“吵什么吵?有本事,你们自己进去医。 别拖着在下,我吃的天家饭不是你们少真府。” 几个族老顿时面红耳赤,活到现在,几时吃过这样的亏? 一时支支吾吾,半晌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本想把气撒在箕鴀头上,可现在是在灵婺园,当收敛则收敛。 天主金口玉言没拿下,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这可把他们一个个憋的险些内伤,箕鴀见状亦没有上前解围的意思。他毕竟新上任,第一次入宫,失了礼数并不可笑。 可笑的是某些作威作福,好日子过惯了就哪里都是他们跟班,逮谁都是盛气凌人。 反到一旁敬候的菰晚风站出来解围,道:“好了好了,都是主上的臣子,莫要为了小事伤了和气。 里面情况如何,还请告知一二。 若可以,我等想见一见天主。无论如何,文宰也是有功欲海天。虽不知他为何托位箕家主,但他如今不在,理应为其筹备,好叫文宰去的风光。” 箕鴀闻言,忙拱手作礼,点头哈腰道:“是啊,表哥骤去,我亦痛心。 然眼下少真府人心浮动,还需主上做主。” 御医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是看不上箕鴀。但人家现在是家主,地位比自己高。他犯不着明面去得罪,且有菰晚风帮忙说项,说不得往后宝德殿局势是另一番景象。 如此,卖个人情也无妨。 敛了敛心中不快,睇眼身后,道:“实不相瞒,天主今日情况原有好转,无奈听闻文宰噩耗,目下已人事不知。 短期内,恐怕很难苏醒。” 族老们大急,这可如何是好?之前大张旗鼓招摇过市,无非就是笃定弦不樾昏迷是假的。 他与少真无一素来密切,而少真无一智计百出,怎会在自己走之前没算道他们会动手?又怎会不给弦不越铺好后路? 突如其来告诉他们,弦不樾倒了,还倒的很彻底。那早晨种种,岂不成了笑话?回到府上,吴患子为首的必要趁机发难。 届时,他们当如何以对? 菰晚风道:“如此说,主上此回病的委实凶险。但不知,现在宫中都是谁做主?” “月殿下。”煞星一个,你们想见就见,不怕自己命短就好。 他那个直白的眼神,几人想看不见都难。于是几人抱团,开始商议要不要考虑考虑。 虽说弦歌月更难缠,可有个做主的好过没个话事的。万一他不按常理办事,同意了呢? 正说着,杨允急急忙忙穿过众人,径直去了里头。 登时一帮人干瞪眼,这唱的哪一出? 菰晚风递了一个眼色给御医,示意其上前看看。 御医不想掺和,然想着往后还要共事。说不定哪天就要求到对方,路堵死了也不好。便点头勉为其难进去看看,一去就感受到森森寒气。 顿时,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悄悄抬眸张望,果然源头是从这个煞星身上冒出来的。 也不知杨允说了什么,反正煞星是煞神附体,看样子想吃、人。 弦歌月打量一眼床上的人,嘱咐秦漠留下看守。经过御医时,赏了一道致命的眼神,害的他直接瘫坐在地。 还是秦漠过来扶,才后知后觉找回自己意识。 等他回过神,弦歌直接把箕鴀、菰晚风等人全都带走,杨允随侍左右。 左张右望,探了几许脖子,道:“秦大人,可知发生何事?” 怎会无端端的,走的一个不剩? 秦漠把他摁在弦不樾床前,笑道:“林御医快看看,天主现在可有好些?” 御医讪讪一笑,尴尬道:“好,好呀。” 果然煞星不好惹,煞星的人个顶个儿精。 “好好做好份内事,自然不会亏待。”说罢,径自站到门口守候。 灵婺园是难得平静,放眼天际,天高云涌,一派沁人心脾的美。 而离之不远的宝德殿,可谓是一片血雨腥风。 不外乎别的,概因听说弦歌月斩杀了两个臣子,俱来哭诉此举是邪魔行径,非正道仙者所为。 此举,无疑寒了诸位臣子的心。 更有甚者,翻出魔后说事。 直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声的儿子会打洞。 言外之意,就差没指着弦歌月额头骂:魔就是魔,纵然有天主血脉调和,依旧难以剔除骨子里的魔性。 弦歌月笑了,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谁规定的? 规定了,就要去遵守吗? 凭什么? 就凭一张嘴?上下开合就得听? 朝杨允道:“都记好是那些人了吗?” 杨允睇眼旁边记事小吏,作礼道:“记好了。” “拖下去,都砍了。” 这下子大臣们慌了,本以为大家一起进言,弦歌月如何都得忌惮三分。所以一个个才敢仗义执言,据理力争。 大有死谏之势,然弦歌月根本就没看在眼里。 顿时个个奋力挣脱,有那胆小的已吓得当场失禁,还有吓瘫的。 不怪他们如此,但凡修行一途能可精进,谁会托身王庭,做那口中经世之人。 奈何天绝其道,不绝其长生。 活的太久,亦是一种惩罚。 有人不甘心就死,挣脱了侍卫,扑到菰晚风脚下求救,急道:“菰家主,救救我等。 您救了我们,当牛做马我等也愿意。” 弦歌月听罢,笑的愈发轻蔑。这样贪生怕死之辈,如何撑得起人臣二字,如何守得住欲海天? 菰晚风俯身将那人扶起,替他掸去尘埃,肃整衣冠,道:“大人说笑,菰某如何救的诸位?” “菰家主……” “你为人臣,菰某亦同。 四殿下如今既摄天主之责,等同主上亲临。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有臣子逆主的道理?”说罢,同侍卫道:“还不带下去?” 侍卫连声赔罪,把那还在梦中的臣子连拉带拽拖出宝德殿。 顷刻,一声声惨叫此起彼伏。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方得消停。 满殿大臣,十之去七。 剩下的都抖的惊魂未定,难得是一向敢言敢说的左直谏没来,说是听了好友的劝谏。两家早在数日前,连夜带着妻儿老小跑了。 弦歌月斜倚王座,冷眼扫过诸臣。 “还有谁?” 第三百二十八章:株连九世? 他这话问的岂不是好笑? 古来圣贤皆寂寞,但古来世人亦多贪生。 似他这般铁血,有几个胆敢反抗?无不是战战兢兢,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自然,他这话也就没了答案。 本以为这场闹剧就这么平息了,不曾想,巡逻小队背着两具尸体求见。 一问之下有多了两名被杀的仙者,事实上仙者陨落哪天都有。尤其当下,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可今儿稀奇就稀奇在它和素鹤扯上了关系,巧不巧致命伤是素鹤佩剑所留,巧不巧两人面皮都被剥了去。 最巧的还是,刚好他回到欲海天。 这怎么让人不产生联想,又让群臣怎能不激动。 一想到事情极有可能是素鹤,顿时个个激动的手足无措,纷纷跪倒殿前。 “四殿下,您得为大家伙儿做主。似如此穷凶极恶之徒,还需尽早铲除。 否则,遗祸无穷啊。” “正是,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自打他百里素鹤踏上欲海天,咱们就没过一天安生日子。凡他所到之处,无不是命案累累。 这说明什么? 说明此子,就是个不祥之人。” 弦歌月眉眼懒抬,问巡逻的几人:“说吧,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巡逻的几人,本也不想趟这趟浑水。无奈自家主子抽不得身,周乙亦没空。事情又和素鹤扯上关系,哪是他们能做主? 没奈何,只能告上宝德殿。 其中年纪稍长的站出列,道:“回禀月殿下,此事当有如下几种可能。” 说着,他便他今日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弦歌月没想想到,素鹤从自己这里才走,外面就已经天翻地覆。听罢,他让杨允去给秦漠带个话。 秦漠收到消息,问过缘由。大抵知道主人的心思,看了眼屋内,道:“杨大人只管回复主人,就说秦漠已经知道。” 杨允忧心忡忡,然在弦歌月面前他不好发作,道:“非是杨允多心,殿下纵有雷霆手段,亦难防虎狼环饲。 三家不和,已成疾患。 殿下当着百官的面狠杀了一批,已是人心惶惶。如今再有百里素鹤之事,稍有不慎,无需外敌,咱们自己就乱了。 现在去查,时间上赶得及吗?” 况且,你若离开谁来驻守灵婺园? 换作他人,不是不行。只是有人无数,可信者不多。 秦漠晓得他担忧,道:“这点杨大人尽管宽心,主上这里秦漠会亲自把手。至于殿下交代之事,秦漠亦会办妥。 还请大人及早返回,免叫有心人看出端倪。” 杨允点点头,甩了拂尘叹气离开。 他走后,消息也已经递回了大荒楼。 梁二手握消息,嘴角挂着一丝古怪笑意。但见有人回来,忙恢复如常,道:“梁一,你们回来的正好。 月使有言,让你们速速查清今早动乱起因。” 梁一不是很解,靠在柜台上道:“什么动乱?” 转眸睇像梁三等人:“你、你,你们谁知道?” 大清早的,没听说哪里被攻破了啊? 梁三等人摇头,不怪他们不知。他们几个也是半夜出门现在才归,而且都去城外调查,看没有可疑之人窜动。 这问城内,他们从何得知? 梁一拍着柜面,百无聊赖道:“看见了没,你得把话说清楚。没头没脑的,怎么查?” 梁二将消息按规矩销毁,拿起一旁的册子轻轻把人顶回去,道:“想知道不难,你们到城内自然知晓。 不过速度要快,晚了可就赶不上盛况。” 几人不明所以,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然月使既然传了话,便说明此事万分紧要。 遂不在多言,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疾疾奔出大荒楼。 身后的梁二,则是露出了玩味儿的表情。 等梁一他们进到王城脚下,不问不知道,一问事情很大条。 谁也不知道关于素鹤那些不利的传言是怎么流出来的,始作俑者,不知姓甚名谁。 只知道突然之间就流传开了,就想一场瘟疫似的,几乎瞬间片刻功夫城内的都受到了种种此类言论。 而把整件事情坐实,则是忽然有魔族现身。直言素鹤是他们的座上宾,更是他们照红妆魔子的夫婿。 敢不敬者,杀无赦。 梁三把抓在手上问话的人放了,看向梁一道:“你有什么看法?” 怪不得梁二说有热闹,这哪是热闹?分明是油锅让人砸了,又在火上浇了油。就怕火不够大,烧不穿天。 梁一望着街上来来去去的人,叉腰蹙眉道:“什么看法你还不知道?” “我知道有什么用?”梁三看着那些人也头大,道:“明显是个局,针对百里素鹤而来。可我们懂没用啊,得他们想的到才行。” 要想的到也不会被别人提着脑子走,哪会儿惹出现在的动乱? 说罢,怒嘴朝几个弟兄道:“你们几个说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几人连连点头,这事明摆着让人钻了空子借机生事。 一人道:“事已至此,还要再查吗?” 梁一道:“查,哥几个分开查。务必把源头查出来,至少要清楚最先是从哪里传来。另外,查办务必小心。” “知道,我往东你往西。你们几个分成两路,一者北一者南。 一柱香后,还在此地汇合。”梁三说完,便等兄弟几个点头。 见没人反对,便转身往西而去。 梁一叹了口气,嘱咐几个先行。然后才是往东搜查,慢慢消失在人群里。 宝德殿上,弦歌月已是面沉如水,杀气四溢。大有把剩下那点臣子也拖出砍了之势,建设性意见没一个,只知保己。 涉及到自身利益,却一个个都悍不畏死。 倘若对上邪人,魔界有这份气势,谁人敢擅动半分? 杨允小心翼翼近前道:“殿下,息怒。” “哼?息什么?他们么? 要不是怕老不死的扛不住,本宫不介意替他把这帮子臭虫全清咯。” 然大臣们眼下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天大地大不如自己命大,命都快没了,他们还管谁生谁死。 管了别人,谁管他们。 顿时在大殿上不顾礼仪尊卑,吵的面红耳赤,便是时刻有可能因此没命,还是没休没止,争个不停。 菰晚风热闹看够了,才不紧不慢作礼道:“以臣浅见,目下首先当以安抚民心为重。 不如,由臣前去处理此事?” 弦歌月心下冷笑,真当他三岁稚子? 道:“不着急,诸位大臣既然有此雅兴慷慨陈词,本宫自当成人之美。” 话说一半,突然话锋陡转:“听闻菰家主对火之一用,颇有心得。 不如,劳你受累。” 菰晚风闻言,也是皮笑肉不笑。 他岂不知其心思,想要借他杀人?想的挺美,可惜找错了人。 不过弦歌月,可比勇王能耐。 难怪弦不樾私心对这个血统揉杂的儿子格外上心,为让他继承大宝,不惜与少真无一上下串联。 低眉垂眼道:“恕臣愚昧,不懂月殿下之意。” 弦歌月暗骂其虚伪,让巡逻先把尸体带下去,交由陈留看管,让其断出线索。 菰晚风见状,忙道:“且慢。” “菰家主?” “月殿下息怒,臣有话要讲。” “是吗?那家主可要想清楚再说,本宫的脾气不怎么好。” “殿下说笑了。”菰晚风笑罢,正色看向两具尸体,掷地有声道:“以臣之所见,交由陈留并无用处。 若验师一脉真有如此能为,断不会沦落今时今日。” “哦?依家主意思?陈留乃是徒有虚名之辈,留之不得?” “非也,臣只是陈述事实。 陈留若有此能为,小周庄的案子不会延宕至今。更有甚者,后面发生的多桩命案,亦不见堪出结果。 此二人情况与前者雷同,再送过去,同样是桩无头公案。 不如……” “不如怎样?” “不如将之焚毁,再将其身上相关之人……这个。”他比了一个手刀,道:“届时,神不知鬼不觉,若有消息走露即株连九世,想必没人会借此再生风波。” 弦歌月乐了,却是冷的让众大臣生生往后退了数步,道:“从来只听说过株连九族、十族,家主这株连九世倒也新鲜。 但不知,这九世怎么算。” 话音刚落,大臣们慌了。 只道姓菰的是好人,没想到比坐上的煞星还要狠十分。株连九世,亏 他想的出来。 纷纷欲上前谏言,偏偏之前又把人得罪透了。 此刻一道眼神,便叫他们胆又寒胆又惊。一颗心,惴惴的不知往哪儿放。 菰晚风整了整仪容,儒雅有礼的笑了笑:“简单,一世转生所系血亲,便作一世。 一世之亲,所系九族皆算在内。 如此,尽九之数。 便作,九世。” “菰家主……”众臣听罢,你推我我推你挤到其跟前,颤声道:“菰家主,大家同僚一场,你何必赶尽杀绝? 如此,对你有什么好处?” 另有人喊到:“那百里素鹤本就是个祸害,尽早除了有什么不好?凭什么为了他,就得让大家伙担风险? 这不公平,不公平……” “对,我等为欲海天尽心竭力何错之有。为何要替有罪之人担责,我等不服。” 菰晚风意有所指睇向王座,很是随和道:“诸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菰某仅提供些许建议,这同不同意决定权不在菰某手上。 诸位,找错人了。” 弦歌月静静地看着他们这一出一出,忽的递了一个眼神给杨允,杨允看了眼殿门口旋即会意。 趁着菰晚风被围堵之际,悄悄出了宝德殿找到灵婺园。 秦漠将刚到手的书信交与他,让他速回。 杨允来不及打开查看,将信塞入袖袋后匆匆离开。回到宝德殿,争执依旧未休。便悄悄把信递给弦歌月,然后恭敬的立在旁边。 弦歌月接过信,啪的抖开。 不大的声音,却叫众人驻足张望。霎时间嘈嘈杂杂,变作呢喃私语。 菰晚风眸光暗敛,执手静默。 见他如此,众臣心中咯噔狂跳。 莫非,这是煞星与之设下的计?好让大伙儿上钩,入彀? 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俱都毫无主意。 第三百二十九章:那是个好地方 弦歌月看罢,懒洋洋的夹着信纸对道:“本宫道是什么紧要事,值得尔等这般要死要活。 别说本宫之前不清楚缘由,便是现在知晓。本宫的答案不会变,你们可以选择现在死,也可以留着性命等一等。 诸位,意下如何?” 众臣顿时敢怒不敢言,倒底还是惜命,遂悄摸摸回到队列,捏着鼻子,两耳紧闭。 “菰家主?你若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本宫。那尸体,本宫还是要送交抚灵阁,你可想好了?” 菰晚风怔了怔,哑然失笑道:“月殿下此言,臣甚是不解。 几句肺腑之言,怎就成了说服? 要怎么安排,一切不都是殿下说的算。” 他这话也算给弦歌月挖坑,但弦歌月连百里流年都能对上,岂会怵他? 把信甩给杨允,揉着手腕道:“家主此话,本爱宫爱听。” 顿了顿,又慢条斯理的道:“老不死的一时半刻处理不了这些破事,老大估摸着现在分身乏术,老、二,老三学聪明了,打算做了乱世闲人。 放眼王宫,除了本宫,还真没有谁能做得了主。” 百里流年不行,你菰晚风同样休想。 菰晚风吃了个不大不小的暗亏,那是面和心不和。只待回去,再找机会收拾。一个黄毛小子,还想翻出五指山不成? 思及此,拱手作礼道:“殿下若是心意已决,臣自当遵从。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倘若陈留再次失利?殿下,可得有心理准备。” 原以为除掉一个少真无一,不管是百里素鹤还是弦不樾皆等同断了一臂。不曾想,还有个弦歌月尚能撑起。 那他要借此对付素鹤再连消带打削弱王宫,看来还需要仔细筹谋。 又道:“敢问殿下,文宰的后事当如何安排?” 这个时候,弦歌月才打眼将注意力落在箕鴀头上,凝视道:“报上名来。” 箕鴀登时面红耳赤,弦歌月这是明晃晃的羞辱他。来此少说半个时辰已过,之前已经表明过身份及来意。 还能如此问,说明对方压根没拿自己回事儿。 可是他也晓得什么叫做胳膊拧不过大腿,什么叫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一个五体投地不足以表达他的诚心,更膝行至台阶下,叩首道:“小的箕鴀,蒙表哥厚爱现舔居家主之位。” “哦……嚯……”弦歌月故作恍然大惊,但没有半点叫他起来的意思,道:“那个……箕鴀,找本宫何事啊?” 说这话时,不忘把身微微俯下。 似笑非笑的弧度,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犹豫半晌,还是惴惴不安地道:“表哥骤然离世,本不该叨扰殿下……” “既知不该叨扰,那你还来干嘛?戏耍本宫?” “不……不……不是……” “那就退了吧。”弦歌月眸光收回,将身缩回王座。 二话不说,就给下了逐客令。 闻言,箕鴀与族老们俱是呆愣当场。这和他们计划的不符啊,怎能如此对待他们? 有族老忍不了这口气,不顾阻拦上前道:”四殿下,我少真族为主上乃至欲海天尽心尽力。 而今人去了,不提嘉奖。一番情义总是有的,要一道御旨操持丧仪亦不为过。 怎地到了殿下这里推三阻四,处处埋汰人?” 箕鴀回过神,忙伸手把那人拽回自己跟前,咬牙压低声吼到:“你不要命了?你不想活,你也问问我们想不想跟你一块死啊?” 老子挖你家祖坟啦?这要命关口你捣什么乱? 那族老刚要开口辩解,就给弦歌月打断,道:“本宫该夸你勇气可嘉,还是赏你们点什么好?” 要说箕鴀别的可能差强人意,但活命的本能上,他之本性尤其出色。 一把将族老拽倒,并捂住其嘴,讨好道:“不敢当,殿下若有心不如赏我等一道旨意。好让在下回去替表哥操持后事,我等必将感恩不尽。” 族老本想挣脱,听到他把拉回正题后,也就不闹了,任其死力捂住自己。 弦歌月微微点头,猛的抬眸,睡眼惺忪道:“嗯嗯,哦……这个,你们找错人了。” “……”他娘的,箕鴀觉得脸上的假笑快要挂不住了。姓弦的摆明了就是在耍他们,还谈个鬼。 气归气,冷静过后还是心平气和道:“殿下说笑,如今您权摄主上之责。您要做不了主,那还有谁?” 怕自己说的话不够说服,转而拉上菰晚风道:“菰家主,您说句公道话。” 菰晚风眼帘顿做低垂,掩去丝丝不快。正当大臣们以为他这回也会选择袖手旁观时,他却开口了,道:“是啊,文宰究竟人品高雅又兼百姓之间颇受敬重。殿下不若应允了,也免叫世人因此寒心。” 众大人登时目瞪口呆,都知道箕鴀人品低劣,大伙儿皆不屑瞧之,而今他菰晚风却处处高看一眼。 看样子,是瞧不上众人人微言轻,没有少真族的家世。 弦歌月表示自己很为难,道:“你们晓得老不死和文宰素来交情深厚,事关他之后事,自是得等老不死醒来亲自来做主。 本宫要是答应你们,老不死可能就真活不过今晚。” “你们这是要本宫弑父?还是夺位?” “殿下严重了。”菰晚风不咸不淡,推了回去。 轮到箕鴀他们,可就没那么好说。 只能放了族老,忙不跌磕头解释。开玩笑,逼其弑父夺位,这罪名谁担得起? 族老们现在大抵晓得弦歌月是个什么主儿,菰晚风的面子都不买,满殿臣官说杀便杀。可见想从前拿捏弦不樾法子已然行不通,确切说动哪种心思最后的结果是相同的。 然如此放弃,回府必遭吴患子等人落井下石。苏十方临行前亦千叮咛万嘱咐,事情办砸了回去难以收拾。 可若不放弃,弦歌月的立场已然挑的分明。强要结果,不排除其做出过激行为。倒不是实力问题,而是如果同弦歌月交恶。 则等同于将少真府的势力拱手让出去,便宜外人的事自然不能做。 所以,衡量再三,族老们还是妥协了。 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然想做点文章不是不行。如此几番作礼赔罪,事情便这么草草揭过。 得了允许后,一刻不停的退离宝德殿。 大臣们眼看着少真府失利,情知自己等人再纠缠下场难料,便也找了个借口匆匆逃离。 没错,是逃,不是走。 没个三下五除二,偌大的宝德殿显得空空寂寂。 弦歌月看着依旧伫立殿前的人,道:“此回,还真得谢过菰家主。 没有你的株连九世,怕是没那么好收场。” 菰晚风宠辱不惊的笑了,道:“那也得殿下配合的好,否则臣纵有妙计亦无施为之地。” 闻言,弦歌月微微抬眸,看了其许久才换了个姿势半靠在王座内,说是靠不说躺更贴切。 道:“菰家主向来耳聪目明,此番也定然分外清楚。 不如说出来听听,让本宫见识一二。” “殿下此言,臣惶恐。 倘若有疑,殿下大可命人去查,查证属实,臣当甘愿领罪。” “漂亮。” 菰晚风话音刚落,弦歌月拍手啪啪鼓掌。寂静的大殿显得格外清脆,讽刺。 使得巡逻小队,看的是又紧张又激动。 都说月殿下难缠,是个刺儿头。 但不得不说,今儿这事换他们主子来。未必能轻易脱身,更何况几乎是压着所有人打。 把他们哥儿几个看的热血激昂外加喉干舌燥,没办法,太他娘的解气了。 “谬赞。”菰晚风怎会不知弦歌月的意思,但让他给个毛头小子服软,那也先掂量够不够格? 瞥了眼地上的尸体,道:“臣还有事,请。” “家主不带一俱回去研究?以家主身边之能人,兴许有所获亦未可知。” 菰晚风原本打算走,但听到他这番挑衅瞬间顿住步伐。心下勾起一抹冷笑,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自来闯。 既然求死,那自己少不得成全。 侧眸回首,卷起一具尸体便绝尘而去。 等他一走,巡逻小队挤上前道:“四殿下,这会不会……”不妥。 可惜,他们的话还没说完,便叫弦歌月一道眼神给了回去。顿时捏着鼻子,当自己啥都没说。 乖乖,果然四殿下还是那个四殿下。怎么变,也变不出花儿。 弦歌月懒得言语,打了个眼色给杨允。 杨允立即会意,示意巡逻小队依照先前吩咐把尸体送往抚灵阁。 几人点头应允,背上尸体离开。在他们意愿,自是倾向陈留。毕竟合作多年,这人好不好坏不坏他们能没几分数。 且自家主子,一向敬重。 遂没再耽搁,焦急忙慌走了。 杨允见人都散尽了,这才近前道:“殿下何故便宜他?尸体落在他手中,与百里公子而言是祸非福。” 弦歌月意兴阑珊的斜了他一眼,摸着王座道:“文宰的死,他和箕鴀必然都脱不了干系。 两人说是巧遇,意外得知死讯。 本宫尚且知晓不久,他二人怎么出门挑着一处走?诚如你所担忧,你都明白的道理他会不懂?” “这……”杨允沉默了,那菰晚风的目的是? “素鹤的事,闹的如此动静。不消多讲,邪人和魔界功不可没,换句话讲对方不是潜入便是早有细作埋伏以久,只待事发。 菰晚风此人从来不如他表现的寡欲,他要的……是这个。” 说罢,拍了拍王座。 对方虽则剑指素鹤,然意在王城乃至整个欲海天。 然他们稍有不慎,即是万丈深渊。 杨允闻言,霎时眸子紧缩。 “百里流年此回没有动静,又当如何看待?” “他啊?”弦歌月噙着一抹凉薄,不答反问:“想不想试一下?” “臣惶恐。”杨允抬眸微怔,随即跪下。 弦歌月讨了个无趣,起身伸了个懒腰。神秘兮兮凑到杨允耳畔,道:“那是个好地方,你可要看仔细。 不然老不死的还没醒,他的位置先没了。” 说罢,竟是扬长而去。 空余下杨允跪伏在地上,眼神一变再变…… 第三百三十章:惊蛰 弦歌月虽然懒得管王城这档子破事,但说不管还是管了。目下老不死的真病与他而言是件好事,唯有这般他才能放开手脚去做。 倒是老大那边,不知处理的如何? 还有,素鹤的麻烦…… 走到灵婺园,秦漠打远就上来迎他。 顿时抬眸横了一下,负手道:“有情况?” 稍稍顿了那么一顿,恍惚间似也明了了,道:“说吧,都有哪些人?” 秦漠恭敬的跟在他身后,道:“事情可能比我们预期的要糟糕,下面来报,以凤山、石将军为首的邪人已经对东门发动攻打。 大殿下那边,恐难久撑。” “还有呢?” “百里素鹤暂住的望云客栈以叫众仙者里三层外三层堵了,此刻正逼迫掌柜和小二交出公子及其同伴。” “一群蠢货。”弦歌月黑脸啐了一句,迈步道:“有无人员伤亡?” “暂时没有。” “这样,你回一趟大荒楼,找下剑漪。 然后从地下城挑几个好手,悄摸前往东门。如果老大那边顶不住,你知道该怎么做。” 秦漠道:“后一条没问题,只是找到剑漪,他说询问属下当如何作答?” 弦歌月赏了他一道眼刀,何道:“你附耳过来。” “是。” “找到他,便如是和他说……” 秦漠听罢,连连点头,偷眼观察自家主子喜怒,道:“属下这就去办。” “赶紧滚。”眼角余光一扫,便扫秦漠那副关爱的眼神。顿时眉心突突猛跳,抬脚就给了一记踢。 “是、是……”秦漠也不躲,嬉皮笑脸摸着小腿肚,乐呵呵走了。 等秦漠一走,弦歌月才想起来之前的打算。可现在人自己给自己支走了,自己前往亲观素鹤那边的动静,就得重新考量。 正当他琢磨着如何在不惊动百里流年和菰晚风的情况下既保障老不死安危又能找到素鹤时,秦漠已经回到了大荒楼。 负责接待的梁二立刻放下手中笔杆,道:“月使。” 秦漠点头,穿过门帘再经过熟悉的道路下到地下城。首先找到在打坐调息的剑漪,并说明来意。 剑漪听罢,抄起挂在床头的佩剑就走。 看的秦漠半晌有点回不过神,自言自语道:“这家伙,还是那么冷。” 说完想起自己还有事,便转身前往他处。 梁二一边埋头整理册子,一边时时留意里面的进进出出。看到剑漪离开,已经明了。再看到秦漠带走了几人,登时嘴角扬起极好看的弧度。 遂收了册子,摇身变出两个自己。 留一个继续守着大荒楼,另一个则没入虚空不知所踪。 秦漠赶到东门时,双方已经在城外打的不可开交。比起敌方死之不尽,生生不灭,王城这边可就危在旦夕。 同行之人,问到:“要出手么?” “暂时不用,大殿下并非无谋之辈。他坚持不退,定然有他的打算。咱们且在看看,只要没有性命之忧,我等便静观其变。”秦漠摇了摇头,然后招呼众人藏好踪迹,敛去气息。 以免自己等人的出现,坏了勇王计划。也怕气息走露,叫邪人察觉。 勇王有计划吗?有的。 否则他不会一味蛮干苦撑,为的就是麻痹凤山等人,好来个将计就计。 凤山等人得虫子授意,只需吊住王宫这边。留着一口气,别往死里弄。让对方晓得危机即可,如此他们的人才好办事。 许久吟同勇王问过些许细节后,断定欲海天有内鬼向外面通风报信,故几经思考,让勇王装作往常一般。 倘若来袭,便迎战。 而他,则是赶回客栈同素鹤汇合。因事不宜迟,这边的事权且交由勇王一力承担。 只可惜,他去的不巧,素鹤正好被老者与小孩绊住。于是在和缺云子商讨无果的情况下,先去了九曜楼。 临了了把个不知去哪儿厮混的神沇唤回身边,此去也好有个帮衬。 然问题是勇王虽尽力苦撑,但他那边的情况并不乐观。 说起来,还是浥轻尘从中作梗。 她虽不知去向,可她临走排了一手好棋。自己置身事外,让旁人去动手。这个人,就是寅。 寅有私心是真,他想保住御魂门复兴也是真。他很清楚,一个没有解印人的御魂门什么也不是,更没别想立身各大派之间。 较其他仙者而言,魂修是种鸡肋的功法。不是行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谁会走这条路? 之所以有一席之地,一则天有不测风云,谁也料不得千般准,这是防着自己哪天不幸。 还有便是,御魂门亦确有其功法独到之处。 最重要的是,他们有解印人。 这是每代御魂门的核心,解印人不一定天资禀赋最出众,但一定是天选。 选中谁,一般只有掌门知晓。 他能知道古明德,也是因为对方的身份现在算不得秘密。在有心人的散播下,人人心中都有一把尺子。 故他得浥轻尘提点后,趁着众人兵分两路围堵素鹤之时,他一边鼓动众人,一边悄然摸进九曜楼。 而于此同时,许久吟正在一枝春安排的屋子里和古明德说明来意,素鹤则是两头奔波。 为什么说是两头? 那是因为他同样急着先回客栈,所谓众怒难犯,他担心缺云子等人受牵连。 实际场合是,缺云子听到街上乱糟糟,猜测是他已经遇上麻烦,叫上邹寂人带上槐尹先一步溜了。 结果堵在客栈外面的仙者,逼迫掌柜的和小二交人。两人看这势头不对,即忙关了店门跑上来通风报信。 不曾想,缺云子留了一张一字条叫他们快逃,出去找个地方避一避。 然后他自己带上人,跑的没影没踪。 掌柜的没得办法,只得和小二收了家伙赶紧从密道逃了。 外面的人久等无用,耐心耗尽。也不知谁提了一嗓子,说是不出来便是铁了心与素鹤同流合污。 既如此,不如一把火烧个干净。 话音刚落,便如热油锅里掉下个火星子,全着了。 没人看清谁先出的手,但个个在看到后跟着补上一把火。 素鹤正要冲进去救人,身后却有一只手将他拽至一处荒宅。 “前辈,你没事?” 缺云子摆了摆手,四下张望无人,这才起了暗界拉着素鹤往里走。 进到屋里,才知两人都在。 刚要开口,就听见缺云子道:“时间紧迫迫,老头子长话短说。 许久吟回来找过你,你不在。他便自己去了九曜楼,至于原因想必你比我们清楚。” “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一个时辰前。” 闻言,素鹤面色倏沉。 邹寂人看他如此,起身道:“是出什么事了吗?我陪……” 不待他把话说完,素鹤否认道:“没有。” 睇眼邹寂人,道:“你与前辈、槐兄,好生在此,我去找许兄。” “当真无事?”邹寂人见他走的急,忍不住追上前。 素鹤脚步骤停,背对他颔首与缺云子道:“有劳前辈。” 缺云子头疼的直挥手,走、走走,都赶紧的。 得了缺云子允诺,他便头也不回的走出暗界。 邹寂人道:“让他一个人去,真的可以吗?” 说完,他侧眸看向坐在墙角的槐尹。 槐尹权当没看见,没有素鹤在场他懒得再做什么场面活。都是活了千年万载的,扮多了外人看着不隔应自己隔的慌。 缺云子懂邹寂人的心思,道:“你忘了还有久吟么?有他在,比你我上去添乱要强的多。有时间操心臭小子,不如赶紧把身体调养过来。 不然,去了也是帮倒忙。” 况且,许久吟的剑灵并非简单人物。两人谁主谁仆,恐怕还得掂量掂量。 当然,这点他没有和邹寂人讲。 主要还是防着有人面和心不和,这种时候多一分底牌没揭露就是多一重保障。 仔细回想今早发生的一切,不难推测出槐尹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故,他不得不防。 素鹤已经举步皆敌,作为长辈他不能帮其对付强敌。至少,要看稳其后方,莫让人背后捅冷刀子。 思及此,拍拍邹寂人手臂,示意其回屋里好好休息。 槐尹靠在墙角,眼眸半合。 不注意的,只当是睡着。其实是,他想眼不见为净。 这点他清楚,缺云子他们也明白。甚至,缺云子为何临走要带上自己,出于什么目的都一清二楚。 原本各坐各的,倒也无事。 谁料到缺云子忽的感叹起来,哀声道:“寂人啊,你说世道乱的如今景象。文宰没了,浥丫头走了。 玉人那丫头怀着孩子,跟着三味在这乱世东躲西藏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邹寂人抬眸看着破的七七八八的瓦片,阳光透过缝隙撒下来让他本能的举起手遮挡。 道:“乱世人命如草芥,活短活长还不是看她的造化。她若活的平稳,自然腹中胎儿亦可平安出生。 倘若她是个不幸的,那哪天去了也不是你我能改变。” 缺云子叹了叹气,烦的头发都懒得抠。 “唉……” 有道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何况还是有心说与某人听。 槐尹闭眼假寐,可饶是眼前清净,内心难得太平。那往事卷起来倒下去,哪一桩哪一件都能叫他如坐针毯。 不外乎其他,碎玉人跟了少真无一他不怪。毕竟是自己负了她伤了她,她因爱也好因恨也罢,投入别的男人怀里寻求温暖,他是可以理解的。 但要说两人就此两清,从此两宽? 也许碎玉人可以做到,因为她已经忘了自己,将自己从她的世界剔除。 可他,做不到…… 说他心有魔债,说他亏欠说他什么都好。从前爱上浥轻尘,他不后悔。如今爱上她,亦不后悔。 可缺云子的话,始终如一根针扎进了他的心里,生疼生疼。 搅的他冷汗涔涔,不能呼吸。 原本恢复了几分血色的糙汉子,此刻又是面色灰白。 缺云子微微抬眸,装作恍然发现,忧心忡忡的喊到。 “混小子,你怎么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选择 槐尹耳听缺云子之言,明知其用意。仍是心境被打乱,搅的天翻地覆。 不过他到底理智尚在,还没到因为几句话就乱了自己分寸。 悻悻了咧开嘴角,有气无力道:“死不了,缓缓就好。” 缺云子满目盛上担忧,言真意切道:“要不要老头子先给你来一针,止止疼?” “不敢劳烦,我自休息片刻即可。” 说罢扭过头,不给搭话的机会。 缺云子面上一派真诚,内心却把某人骂了底朝天。说起碎玉人,他总是意难平。替小丫头感到不值,怎么碰上这么个混球。 他原意是以此搅乱其心境,使其崩塌出现漏洞。待其坐不住时,自然会想法子找借口离开。 然现在的情形是槐尹的确乱了,但还不足以使其失去理智。 也就是说,他的计划落空了。 邹寂人瞧出他用意,不好明着说什么。只是拍拍他,让他且宽心。 人心若是动了,想再静就难。 目下不动,不代表往后也如此。咱们,应沉住气。 缺云子眸光微敛,收了心思与他坐至一处。虽然槐尹那里暂且行不通,可他还是忍不住操心起素鹤。 若非不得已,又怎会临行前托付。 这一想,便想的入神。 而素鹤自出了荒宅,为免生事端,一路掩去行迹前往九曜楼。 同一时间,许久吟也已经先一步赶到,并在一枝春安排下和古明德把情况说明。 有过过命的交情,古明德对他的话自是不会怀疑。但也仅止与此,待在九曜楼内他想了很多。 更多的是,他现在不敢真正意义上的相信任何人。 自己解印人的身份,注定了其特殊性。 一个来历不明修为莫测,一个看似坦荡却充满诟病。天南地北毫无关系的人,同时出现救自己。 古明德不觉得自己人品有好到随便来个人都愿意搭救,甚至事后一路奔波。故感激其恩情是一码事,余下责另论。 尤其当下,谁也不晓得面前的人撕下伪装又会是谁? 许久吟亦是明白人,哪回看不出古明德心底在提防自己。对自己的肺腑之言,只听不信。 本想再解释一下,又担心过犹不及。反增误会,届时追悔莫及。 不论怎样,也算是暂时应承下了自己。 就是不知道,这会邪人来的是红寡妇?还是虫子或常帶子? 古明德道:“许兄若有闲事挂心头,不防自去忙。古某待在楼内,想来应无大碍无需挂怀。” 许久吟怔了一息,旋即回神,这是给自己下逐客令了。顿时起身作别,道:“确有几件挂碍,刚才所言还望古兄勤加善思,勿要冲动。” “有劳许兄前来告知,古某自当谨遵善意。”说罢,他回了一礼。 “告辞。” “请。” 见状,许久吟心下暗叹,然也莫可奈何。同门口守候的丫鬟说了几句,两人便同行离开。 而古明德也回到屋内,兀自望着袅袅茶汤出神。 如果不是意外的打破,那么此行当算得上赶上。 可惜,百密一疏还是叫人钻了空子。 八风岛来人不假,但不是红寡妇也不是虫子、常帶子,而是一位从未见过的。 对方从得到消息之后便已经潜入王城,本想直接进入九曜楼把目标带走。走近才知道,楼里不简单,便不敢贸然而为。 寅的出现,则恰好入了其眼。 当他想方设法进入楼内,对方亦尾随其后。好几次,他都差点被人发现,幸得对方解围。 一来二去,寅对此人渐生好感。心里那点防备,泄去一块角。 道:“阁下屡次搭救,所为何故?” 那人模样普通,甚至有几分不起眼。衣着打扮也是极常见的式样,怎么看都是扔到人群里被湮灭的那个。 偏偏这样的人,出自人人忌讳的八风岛。 道:“路不平,有人踩。 事不平,有人管。 有时间猜忌在下?不如想想怎么救人?” 一听这话,寅霎时警铃大作,不屑的道:“谁告诉你我来救人?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也是男人。” 那人极其平淡的扫了他一眼,道:“是男人就该在姑娘厢房,而不是在此鬼鬼祟祟。” “你……” “收起你之无礼,再有下次可没这般运气。” “你究竟是谁?”无缘无故救自己,又一路尾随,倒底有何目的? “我是谁?”那人低头笑了,哎哟,他是有多久没有听人问起自己的名字?多久呢?他想……大概很久吧。 久的名字太久没用,他都差点想不起来。 “装什么傻?” 他的态度,刺痛了寅。落在其眼中,无疑是一种看不起,一种轻蔑。 说罢,便要交手。 那人信手一拨,即制得寅体内真元无法流转。这让寅面色大骇,他敢独闯九曜楼自然是有所倚仗。 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不敌对方一合之力。 顿时胆战心惊,脑海思绪飞转想着如何脱身。 对方打量死物一般盯着他,居高临下道:“盲目动手,是不智的行为。你能苟活至今,想来不用我教。” “目的?”寅不甘,奈何势比人强。 妥协,好过枉送性命。 那人满意他的转变及识时务,松开对他的压制,道:“我要你带走古明德。” “为何?”听到这三字,寅突然觉得腔子里的心跳动的厉害,快要跳出喉咙。背后瞬间起了一层白毛汗,看着对方的眼神登时变得骇人。 “我说过路不平有人踩,百里素鹤作恶多了,想杀他的人不在少数。 我虽不想杀他,可也不想便宜他。 这么说,你可听的懂?” 寅冷冷地扬起嘴角,道:“懂了如何?不懂又如何?” “简单,死和活你原哪个?” “……” 见鬼的选,他有的选吗? 斗不过,只能按下怒火,转眸道:“只是带出去?” “没错。”带出去,能走多远?那就是你们的本事,能让你们多活几刻则是我黑嵋的事儿。 寅咧着嘴角,活动了一下脖颈,道:“可以,不过你也清楚这里不简单,凭我……是没办法找到古明德。 这带走他,我属实有心无力。” 黑嵋抬眸,道:“要生要死,你看着办。想通了,自然就能生出心力。” 说罢,骤然无踪。 过了半晌,寅才品过味儿。一通骂爹骂娘,结果招来楼里小厮。不得已,只得连忙找地方藏身。 然而,没有黑嵋相助他这回可没那么幸运,很快就让小厮逮到行迹。 顿时就听得一声厉喝:“快,人在那里,抓住他夫人有赏。” 一时间,数名小厮一拥而上对他展开围追堵截。饶是他能跑,也终究吃了地形不熟的亏。 倒底是人家的地盘,怎么跑的过别人的掌心。 就在他贴着墙壁大喘特喘时,忽来一股力道将他拽入一个地方。 等他站稳看清是谁,外面抓他的小厮正好从刚才的地方跑过。 遂悄悄松了口气,低头理了微乱的前襟,道:“姑娘是谁?为何要冒险救我?难道,就不怕得罪你家夫人?” 鳞锦儿掩嘴偷笑,娇滴滴道:“奴家鳞锦儿,你也可以唤奴家锦儿。 你是希望奴家先回答哪个问题呢?” 寅眉头紧蹙,坦白讲他很反感女人这种做派。放在他眼里,不亚于红粉骷髅,专祸害男人修行。 道:“都要。” “好吧。”鳞锦儿丢了一记媚眼,让他坐下再谈,道:“请。” “多谢!”虽然瞧不上,但他还是照做了。 鳞锦儿见状,旋身取来挂在墙上的月琴,信手拨弹。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奇奇怪怪,落在耳中则别有一股风情。 寅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旁静坐闲听,一边打量屋内的陈设。 她似乎对乐器都挺擅长,各式各样的都有。月琴只是其中之一,别的诸如琴、琵琶,筝皆有。 等到她一曲凑罢,这才按住琴弦道:“奴家欲和阁下做个交易,不知阁下有没有兴趣?” “这是你的答案吗?” 鳞锦儿不可置否的点点头,又起身把月琴挂好,道:“阁下若想这般理解,那也没错。” 说完,她转身眼似流波笑道:“如何?” 寅并没有受其魅惑,而是就事论事道:“你要如何做?” “好说,你替奴家引荐一个人。奴家,替你找一个人。 一个换一个,阁下不亏。” “谁?” “刚刚与你谈话的人。” 提到黑嵋,寅整个人压抑的厉害,语带不善眸藏戾,闷声道:“此人我并不认识,恕难办到。” 要有的选择,他巴不得这辈子都遇不上。 鳞锦儿笑笑的慵懒走到他面前,缓缓坐下,道:“无妨,奴家相信你们会有再见的机会。 届时,别忘了就成。” 她这话说的寅面沉如水,很显然他不爱听。 或者说,撕破了他的痴人梦话。 看他不语,鳞锦儿晓得自己赌对了,端起自己没喝完的酒,在杯中慢慢晃悠,道:“怎样?” 寅抬眸直视,神光锐利逼人:“答应你不难,可我要找的人,你确定能靠近?” 鳞锦儿闻言,笑的百媚横生又是自信满满:“你要找到他,只能选择相信我,与我合作,不是吗?” “……”一瞬间,他竟被堵的无话可说。 诚然两人合作,但他要找到古明德再伺机而为,除了答应其要求,没有别的办法可行。甚至没有她的出现,自己已然落在一枝春手中。 或者说,自己不答应她也可以随时把自己交出去。 不论怎样一种选择,横竖走不出九曜楼。 “阁下在外头行走,想来见识比奴家强。怎么选怎么做?怎么才是最有利的,当是已经心有成见。 奴家,说的对吗?” 寅看了眼这个女人,愈发不喜。但他没得选择,阴沉沉的道:“姑娘好见识。” 鳞锦儿得到自己要的话,顿时举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过奖。” “客气。”寅被噎的五脏六腑移位,瓮声瓮气道:“你的要求我已答应,我的要求你什么带我去找?” “马上。” 第三百三十二章:师兄弟 得到鳞锦儿的答复,寅心底久久不能平静。 这女人,真是什么都敢应。 鳞锦儿随手抛了酒杯,朝他勾勾手指,幽幽道:“跟我来。” 说罢,领着人自暗门离开。 认真算起来,此门并非九曜楼建造时修建的。而是她入楼待客为了方便自己拉私活,悄摸摸搞了这么道门。 一来她不是楼里头牌,再加上她向来听话,故至今没有被人发现。 没想到,今日倒是派上别的用处。 也不怪她如此示好,实在是她现在已人到涯边。再不想法子,自己就活到了头。所以,送上门的机会能用为什么不用? 难道,要她坐吃等死? 笑话,虽然没有人上人的能耐。 可她,还不想认命…… 寅紧随其后,然步行间始终以猜疑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其背影。手上的功夫,也是蓄势待发。 鳞锦儿仿佛背后长眼,道:“提醒阁下一句,在楼内动手代价可是很重的。” “你误会了。”说罢,将手倒背身后。 “巧了,我也只是突然想给个善意的提醒。” 说罢,领着人出现在一处院子外。 “这里是?” “前面便是你要找的人所在,一柱香内你们必须要出来。 晚了,谁也走不掉。” 这点,她不是开玩笑。 “为何要帮我?” 鳞锦儿闻言,回眸一笑,避重就轻道:“不管我图谋什么,总之我们没有利益冲突。” 说着,斜眼院子:“去吧。” 寅定在原地,踌躇片刻,还是决定赌上一赌。有道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大丈夫要成大事,自然也不能拘泥于小节。 更何况,其实自己没有别的路可选。 除了选择相信这个女人,还是相信这个女人。 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闹掰了,对他百害无一利。 那又何必走这一趟…… 说时迟那时快,他瞅准时机趁着四下无人闪进院子。 古明德一人沉思,不及往外查看。只当是许久吟为之前言去而复返,遂低眉垂目道:“仙友何故去而复返?” 寅进门及把门关上,压低声道:“师弟,是我。“ 乍闻师弟,古明德猛的抬眸:“你是何人?为何唤我师弟?” 他可不记得,宗门除自己之外还有肉身弟子。 “我……”寅本想解释,却突然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头一回,竟觉得肉身也是个麻烦,碍事的紧。 这也没办法,古明德鲜少与宗门之人打交道,多数时只和行岩踪相见。故宗门上下,除掌门无人知他身份。 偶有入宗门时,都作樵夫、采药人,借着给宗门送药过送柴火时,到行岩踪指定的地方接受其教导。 来的时间也多是避开与门内弟子碰面,是故还真是相见不相识。 也因此,寅这声师弟来的太唐突。 寅自知失言,从袖袋掏出一物。那是他在宗门做四卫时的令牌,道:“师弟可识得此物?” 说罢,将令牌抖将开。 还别说,古明德虽不识得宗门师兄弟,但这四卫令牌他是晓得,也认出此令牌是谁所拥有。 登时凝眸道:“寅师兄不是另谋高就,不在新枝享福,到这儿所谓何事?” 听得出来,他对寅当初叛离宗门很是不待见。 寅脸上一热,有些火烧。 话还没开始,先让人揭了老底。 道:“过去的事是师兄不懂事,师弟又何必再提。如今宗门只余得你我在外,当摒弃前嫌,共渡难关才是。” 古明德闻言,默然不语。 之前许久吟过来说了种种,他只一耳,听听罢了。毕竟自己身份摆在那里,信谁都可能万劫不复。 同样,一个叛出宗门的人突然出现。而且还换了一副肉身,这就更值得让人怀疑。都知道御魂门是魂修,多少年来皆是如此。 从不曾听闻有谁魂修成圣,再聚肉身。 眼前的人非但聚了,连同气息也改了。 这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怀疑其出现的目的。 令寅没有想到的是,古明德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反而,多了一层疏离与戒备。 但,这不是他要的。 遂放低了姿态,道:“我知师弟必有疑惑,好奇这副躯壳哪儿来的。 师兄告诉你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眼下时机不对。待过了目下难关,师弟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知。” 话音方落,即迎来古明德怀疑的目光。 暗含讥讽道:“师兄这般言语,莫非叛出宗门还有人迫你不成?” 这……寅一时被噎的不轻,好半晌才把腔子里那股火气压下去。自己如何不是也是师兄,岂容后辈指摘。 况且,他还比对方少说要长千把岁。 顿时单手叉腰憋气,极力忍耐道:“师兄不是来和你置气,你要还认宗门,就听我把话说完。 咱俩没谁属狗,不能逮谁咬谁。 就是狗,它也分个好赖。 何况,咱们是人。 师弟觉得,我说是不是这个理?” 古明德被他气乐了,一个背叛之人还真敢说,道:“话都被师兄说完了,理也占了。 师兄想说什么话,还请直言。 晚了,我怕师兄你没机会开口。” “好说。”寅拂袖卷起收在掌心,倒背在身后。 显然,古明德的态度把他亦气的不轻。 掌门跟前,他不曾如此受人白眼。 如今一个小辈,倒给足了自己排头,欺人太甚。 道:“师兄我来,想必师弟也已然猜到一二。那我就不兜圈子,我欲请师弟随我离开,不知师弟意下如何?” “理由?” “劳师弟附耳上前。” 古明德睨了他一眼,有过犹疑。但同门之情,终究使其待之有别。 最后依言上前,蹙眉道:“说吧。” “事情是这样……” 说着,他便把一路所见所闻讲与对方听。见对方闻之眉山紧蹙,不忘再添上一把火。三分真七分假,讲的有鼻子有眼。 直把一个把定此心的古明德,愣是说的开始动摇。 这中间能成功,并不是他口才有多好。而是他抓住古明德的软肋,挨过他人白眼,最是清楚何为寄人篱下的滋味。 古明德当然不会在九曜楼被屈着,但他赌古明德绝对不敢贸然相信对方没有目的。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仇,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善。 搁太平盛世好说,搁现在什么都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他就赌古明德孤立无援,无人可信。 再看这个首次会面的师弟时,他眼帘低垂,眸珠滴溜一转,道:“我知百里素鹤与师弟有恩,大丈夫立世有恩自是必报。 然此一时彼一时,目下情况特殊。 非是师兄挑拨离间,现在莫说王城?怕是欲海天也没几个不晓得他百里素鹤交好八风岛又是魔界的乘龙快婿。 这般情况,还请师弟告诉为兄。无生门既将他录进山门,而他如此名声。各大宗门要如何看待此事? 掌门和缉云天焉能不受牵连?且不提风深道长亦在宗门遭难时舍命搭救,此般恩情如何能不报? 师弟你只知百里素鹤与你有恩,怎不念此番大恩?” 古明德倏然凝眸,沉吟道:“师兄不在宗门,是如何知晓这般清楚? 莫非……” 寅见状,登时明白其意。 一时面沉如水,语气不善道:“莫非什么?莫非我寅某人知情不救,坐看宗门覆灭? 古明德,我念在你我同宗同门。而今只得你我二人可为宗门奔波,亦可救掌门与水火。 若非如此,我不介意先教教你怎么做人。” 说罢,两人四目相对,气氛霎时凝结成冰。 使得院外的鳞锦儿亦感受到异样,暗暗思量。这二人搞什么幺蛾子,也不收敛收敛,万一叫巡视之人察觉端倪,那一切不都泡汤了? 而自己,极有可能被连累。 正想着,就察觉到有人往院落而来。 忙掐诀念咒,悄无声息把那股不适化与无形。 施术毕,急侧耳聆听。 还好,人走到半路不知为何被叫走了。 如此,倒方便了她办事。 屋子里,古明德亦察觉到院外有人,道:“你带来的?” 寅负气冷哼道:“是又如何?你要报你的恩,大可将我二人供出去。 若我今日死在此地,也是我寅某人识人不明,死不埋怨。” 古明德不语,他便趁势道:“假使掌门、缉云天因此陨落。这匡复宗门的重责大任,还请师弟你一肩挑起。” “师兄,严重了……”古明德叹了口气,他并非有意针对。而是其之前举动,令他委实难以轻信。 可涉及到掌门和缉云天,又狠不下此心。 道:“师兄有何打算?” 既然到了这里,想必已经心有定见。如此,不如开诚布公。 倒底一脉相承,终是有别。 寅不屑的抖开衣袖,道:“我欲请师弟离开此处,趁着外面大乱之际,你我尽速赶至无生门,带走掌门等人。 不知,师弟意下如何?” “让我考虑一下。”古明德说罢,坐了回去。 寅虽焦急,然面上做的不疾不徐。要想便想,一副等得起的样子。 实际上,他心底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无二别。 他怕古明德最后改变主意,更怕时间上来不及。刚刚鳞锦儿出手,便说明有人过来。虽然不知为何离开,但想来不久定会重来。 如此,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不多。 同样,外头的鳞锦儿也开始焦急起来。 扒开枝叶看了一回又一回,无奈始终不见里面有动静。 算算时间,已经快来不及。 就在她急得想要不要冲进去时,古明德缓缓地撑几而起。 道:“师兄今日此举,有几分私心?” 寅被问的老脸发热,颇不自在的别过脸,没敢与之对视,道:“说没有私心是假的,这点我不瞒你。 你也知道我出去了一段日子,我现在明白哪里好不如宗门好。” 提起令牌晃了晃,道:“我想做回他。” 说完,顺势将令牌塞回袖袋,低眉垂眼道:“这般,师弟可还满意?”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声厉喝。 “什么人?” 第三百三十三章:追 话音方落,鳞锦儿闪进屋内。 对二人道急道:“快随奴家走。” 寅不及多想,冲古明德道:“走。” 古明德一迟疑,最后还是咬咬牙随二人离开。 等外头的人闯进院子时,已经人去屋空。 “不好,出事了,赶紧回报夫人。” 说罢,一行人急急离开。 一枝春收到消息时,正在和神沇喝茶。旁边的许久吟宛如一个小辈儿,乖乖的现在一边。 听到古明德不见了,神沇悠闲地对着茶盏呵气,道:“看来你这趟,是白跑了。 也不知道城门那小子,还顶不顶得住?” 说到这个,许久吟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虽不难看,但也好不到哪里。 还没等他开口,又听得神沇道:“人在你楼里跑了,你打算怎么办? 毕竟是他托付的人,丢了恐怕你不好交代。” 许久吟眼眸微转,这话显然是对一枝春讲。 一枝春还是那个风韵犹存美艳极佳的她,抬手扶了扶云鬓,道:“人跑了,是不好交代。 但先生有言在先,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入世。 如此这事,还是由他们几个小辈儿办比较妥当。” 她睇了眼许久吟,又对门口的小云道:“带上几个人,把人追回来。” 小云作礼道:“是。” 言毕,即转身离开。 许久吟见其离去,顿时不是滋味。 神沇知其所思,倒也没在为难他,呷了茶漫不经心的放回几上,垂眸道:“去吧。” “多谢!” 得了神沇许可,他亦是走的极快。 一枝春抓了把瓜子在掌心,有一搭没一搭的闲嗑,道:“多年不见,当初娃娃已经能担事了,咱们这些人是不是老了?” 神沇打开折扇,轻轻摇动,靠在椅内道:”小姑娘家家学什么不好,学老成?你才活多少年头,就敢自称老?” “上君……”一听这话,一枝春被揶揄的不轻,顿时不依。她如今也算历过事儿,再被人叫小姑娘,那不是臊的慌。 “怎么?吾说错了?”神沇挑了下眉,眼波神韵颇为夺魄。 这并非他有意为之,而是其生成的风华。 一枝春也算活了一把年头,好看的人也看了无数。但还是经不住这位祖宗。忙告饶道:“岂敢。” 顿了顿,又道:“你对此事怎么看?” 闻言,神沇猛的合上折扇。 道:“不怎么看。” 登时,一枝春愣住。眼神缓缓挪向门口,不怎么看那就是顺其自然,见招拆招了。 小云那边,也不知能否成事? 另一头,小云带了几号人追出九曜楼。许久吟紧随其后,恰遇着赶来的素鹤。来不及多做停留,只能路上边走边解释。 鳞锦儿、古明德几人走的虽快,却不及小云等人。没出几座山头,便叫他们给追上。 她看情形不对,停下脚步道:“山水有相逢,我先走一步,你们自己保重。” 说罢,遁的无影无踪。 古明德道:“咱们也走吧。” 说到底,他不信寅但他放不下行岩踪的安危。那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却因着解印人的身份。两人始终不敢把这层关系放到人前,而今师父有难,他如何能在九曜楼苟且偷生? 是故,明知这里面可能是场局,他还是甘心跳。明知有可能自己会殒命,成为千古罪人,拖累宗门, 他仍旧做不到对其置之不理。 寅虽不知其师徒关系,但也是吃准了他放不下宗门,用行岩踪、缉云天生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戳其软肋。 他这么做的理由,也很简单。 恢复御魂门昔日荣耀,靠他一人肯定不行。可拉着行岩踪这张大旗,它就不一样。而要打动掌门重新接纳自己,古明德是张不错的牌。 纵有问题,届时推到百里素鹤头上即可。 毕竟是他的缘故,才导致自己不得为宗门铤而走险,带走古明德。且只要能恢复荣光,就能证明自己是对的。 便是有行差踏错,届时也会被掩盖。 古明德见他出神,蹙眉道:“师兄不走?” 寅回神,故作无恙道:“不是,我只是在想要怎么摆脱那群跟屁虫。” 话音刚落,即传来一声娇喝:“把你的臭嘴擦干净,谁是跟屁虫? 私闯本楼,带走贵客,还不与我速速受死。” 说罢,掌心飞出三尺青锋,扑棱棱攻向寅,古明德突然一杆竹仗架住其逼杀。 沉声道:“姑娘息怒,古某非贵楼之人,去留皆属本意。 几位,请回吧。” 小云俏脸生寒,之前当这厮是明理之人。怎的现在与人是非不分,与这等奸小为伍? 提剑震开其竹仗,道:“古仙友,你可知此举会造成何等后果?” “古某明白。” “既然如此,何故离开?莫非,是我等有怠慢之处?” 说罢,睇向寅。 古明德道:“不关他之事,贵楼待古某极好。然古某亦有不得离开的原因,尚请姑娘明鉴。 夫人跟前,替古某代为陈述。” 寅两眼在两人间来回打量,心里悄悄划拉自己的小算盘。坦白说,小云的到来他挺没底。然古明德的举动,叫他吃了定心丸。 出事有个高顶着,有事自有能人顶。 这一想,不觉间放松许多。 可惜,还没等他动作那边素鹤与许久吟双双赶到。 顿时场上变化四起,小云一改强势提了剑柄先给素鹤行礼。 “公子。” 素鹤还礼,道:“有劳小云姑娘辛苦,还请诸位退后些许,我与许兄想和古兄私下聊聊。” 小云看向古明德,秀眉微蹙。稍作犹疑,便带人往后退十来里,足够他们谈话。 反观寅自见到素鹤起,又是恨得咬牙切齿又是不敢声张。就怕素鹤当着古明德的面儿拆了自己老底,那后果他不敢想。 低声催促,阴阳怪气道:“师弟,这等人物咱们结交不起。” 古明德没有理他,而是同素鹤见礼道:“二位,也是来阻止的?” 素鹤坦然道:“是,还请古兄以大局为重。” “大局?”古明德闻言,拿竹仗压低了斗笠遮住了大半脸面,使得素鹤、许久吟对自己喜怒无从分辨,道:“按理,确该如此。” 可惜,他有不得不为之事,兼顾不得。 “既如此,古兄何不随我等先回九曜楼。至于古兄疑心之事,素鹤可以解释。”说罢,发寒的目光落在寅身上。 寅心内很得意,但还没蠢到当着古明德的面显露出来。怕素鹤坏事,便怂恿道:“师弟万万不可答应,倘若再回九曜楼,咱们只怕再也出不来。 届时,掌门、缉云天岂不危矣? 你我被擒,谁人前去搭救? 难道,你要眼看着掌门被害,被他们拿去讨好八风岛讨好魔界?” 许久吟听的眉头直打结,厉声道:“住口,再要颠倒黑白,许某定要你好看。”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管自己的小算盘。 简直是要将这芸芸众生拖来一起陪葬,一起下地狱。 寅讥笑道:“你又是谁?我师兄弟讲话,要你等掺和什么?” 许久吟正要辩解,古明德及时截住话头,道:“二位请回吧,古某心意已决。 再多言,唯有手底下见真章。” 说罢,竹仗猛的透地三尺,震的地面如波如浪袭向两人。 素鹤与许久吟换了眼神,不避不闪,真元下沉,足下罡风瞬扫八方。 同时喝到:“得罪了。” 人,他们必定是带回九曜楼。 说什么,都不可能放他们离开。 古明德也心知此战免不了,出手杖不容情。三人斗作一团,寅欲相帮被十里外的小云盯死,霎时未敢妄动。 只在一旁,瞧的暗暗着急。 三人之间看似旗鼓相当不分伯仲,可素鹤是身藏意外最大的那个,许久吟则是隐的最深。 反观古明德,则成了最弱的。 之所以能纠缠至此,主要还是因为对方想生擒。这样下去,久耗肯定对自己这方不利。顿时眉眼微抬,袖底飞出数支短箭。 小云眼神倏冷,同行几人立马出手化解。 趁此机会,寅欺身加入战局。 那几人击掉短箭,道了声晦气。俱向小云道:“姑娘,我等还要再出手吗?” “不用。” 说罢,环顾四野。 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只怕真正的硬茬还没出。与其现在全上被一击中矢,不如静观其变。 几人会意,四散分开,小心戒备。 然危险之所以称之为危险,就是说它不可预测。即便你能提前预知,亦无法改变它的发生。 目下,便是如此。 饶是他们几人严阵以待,依旧没有防住。 忽来一阵腥风,地上的青草被齐刷刷斩断。切口平滑,随风起舞复缓缓飘落。 小云提剑以应,却被一股无形力道震的虎口发麻,她大意了,没想到来人微微露一手便有威力。 顿时收起试探,决意逼其现身。 刹那,纳元行招有如白云出岫,行云流水。 其势赫赫威威,不同凡响。 罡风飒飒,止在夺命。 然风过半,猛然消散无形。 自中显现一人,寅大喜。虽然此人与他二人非福,然可解眼前之危。 遂提元抢攻,迫得素鹤、许久吟频繁疲于应对。古明德见状,亦瞅准时机发难,竹杖平推,暴出三千刀芒。 直把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匆匆以对。 而机会难得,古明德趁此嫌隙一杖勾住寅眨眼无踪。 素鹤、许久吟急追,却被阻住前路。 “阁下为何相阻?”素鹤怒上眉山。 黑嵋低头伸手掸去鞋面的草屑,漫不经心的道:“知我来历,当知我来意。 多言,无益。” 顿时素鹤情知来者不善,递了个眼神给许久吟。 两人骤起发难,霎时剑意滔天,摧枯拉朽奔向黑嵋。 小云见状,登时让几人齐上。 自己身形疾逝,穿过对面。 不料黑嵋反手多了枚铜钱,抛洒天地,瞬起一道孔方兄作墙,逼停小云脚步。 “许久没碰上女人有你这般能为,不留下来多陪会儿?” “无礼。”说罢,剑式一转,斩向左下角其中一枚铜钱。 霎时天摇地动,铜(钱)墙溃散。 “雕虫小技。” 然其话音未落,又是危机四起。 第三百三十四章:来自哪里? 凛凛危机,箭雨如林。 黑嵋之所以放任小云出手,便是其墙另有蹊跷,因寻常人难破其威。纵有破者,也需防着他的后招。 这女人贸然出手,无疑是帮自己大忙。 那他,何乐而不为? 小云愤而一击,不期危机重重。 登时神色一紧,仗剑左支右挡,划开战曲。阵阵金戈撞击之声,不绝于耳,连带着众人亦齐齐遭殃。 此情此景,在场的皆有殒命之忧。 素鹤无暇多思,摇身一剑,剑吐风云。直作长虹,穿云破日,劲逼黑嵋跟前,为众人争的喘息之机。 那黑嵋虽说久不临尘,然其眼光毒辣亦是数一数二。当下晓得并非虚招,眉宇间终于有了一丝谨慎。 而趁他以招因应时,素鹤与许久吟身形陡错。使得该是针对素鹤的杀机,忽然换了一人承受。 倒是素鹤反手一剑,断去铜钱作箭的箭雨解了小云窘境。 两者匆匆一眼神会,佳人颔首离去。 见她脱身,其剑式忽转,原本依托的箭雨被引至他方。 顿时眼见的天崩地裂,草木横飞。好好一片干净之地,转瞬成了废墟焦土。 岂知铜钱化作的箭,一击失利复飞回至黑嵋掌心。 正待素鹤欲回至许久吟身边,共同对敌时,铜钱一分为五再化飞廉,迫得二人倒飞分开。 甫落地,飞廉更引的雷火闪电齐至。磨盘大小的火焰,可谓是东一处西一处,上下翻滚,劈的地裂峰塌,大火燎原。 其一双狭长细眼,也好似淬毒。 不偏不倚,一记鹰爪直取素鹤心口。速度之快,比之电闪有过而无不及。 中间更与许久吟剑式碰个正着,许久吟知他欲害素鹤,断无坐视之里。 遂阻其步伐,怎料对方不闪不避,硬接一剑而不损分毫。 眼看素鹤无从闪避,一面出招一面急呼:“小心。” 素鹤耳闻许久吟提醒,足下轻点。身形向后疾退,飘然已是数十丈。 然他快,黑嵋更快。 转瞬及至其心口,忙以双手架住,再一记缠丝手顺势缠向其要害,致其难以寸进。不等对方反应,右手拋剑,左右互换间复接住。 一息未落,便已雄浑厉掌开路,索命追魂青锋铺后。 这般浩浩之势,荡荡强威。 便是素来弧高自负的黑嵋,觑之眼神亦犯冷,身形好似大鹏,几个起落抽身而退。 然不及他回眸,却是许久吟已至后方。 左左右右,尽被九曜楼人的阻了生路。 顿时双掌翻飞,捧出巨大光芒。 正待众人以为他要以一敌众时,其眼底赫然射出冷光。九曜楼随行劈刀挥砍,却似触到极强之力,瞬间被震飞老远。 手中兵刃更是横七竖八散落一地,人也砰砰跌落,踉跄急退。 素鹤再抬眸时,他却已然出现在许久吟背后。 手起爪落,力崩山岳。 骇的素鹤催元拍剑急欲解招,对方倏然张嘴喷出一道冷箭。 那冷箭离得近来的快,俱是奔着面门而来。 打在剑身擦出点点火星,四散飞溅。 饶是悯殊应对的快,仍在侧身削去其威时,被其斩下素鹤一缕头发。 与此同时,那利爪已落至许久吟后背。 正当危机万分时,许久吟其体内骤然透出罡风护体。 黑嵋的一爪之威,七分尽卸余三分自受。只个刹那,内腑被创,一股热意涌上喉头,好不腥甜。 可时不待他,刹那已是无常将至。哪里还有心思管那不适,不等其招式用老,一个脱袍让位。 握剑急旋,似一股旋风,反杀其心。 黑嵋眼眸暗敛,掌心团住一团真元裹住逼杀,霎时形成僵持。 四目相对,顿起层层心思波澜。 许久吟被他看的心底咯噔急堕,想要抽剑却被吸附住,无法撤离。 而黑嵋是什么人?哪能出山无所获。 他又不是红寡妇等人,出来这么久一事无成。眼看岛主命令愈发紧了,这仨才开始着急。 然解印人,一个也没绑送到岛上献祭。 自己不同,既然出来了,势必是要带走一个。 不拘是素鹤或是古明德,乃至眼前的许久吟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若能两者同时拿下,这头功谁能盖过自己? 但他,有别的想法…… 说时迟那时快,他忽然改爪为拳。 许久吟避之不及生生挨了一拳,被打的一个趔趄,朱红再难忍住。 向前跌倒:“噗……” 黑嵋一击得手,旋即拳风如虎,呼啸再袭。 素鹤瞳孔缩紧,缩地移形不及。 遂以剑入地,真元尽灌其锋,登时剑意如龙,奔走大地。 穿过足下焦土,堪堪挡住拳风。 趁此一息之机,飞身接住跌倒的人。 复将人推至身后,抬掌纳剑以迎敌。哪知他尚未出招,黑嵋却不知何故消失。 这使得在场之人,俱是云里雾里不知怎生一场事。 那几个随行,揉胳膊,擦血迹,围上前道:“百里公子,现下该怎么办?” 很简单,来人如此强悍。他们齐围尚且不是对手,故追,不一定能一追上。 且,还不知道这是不是诡计? 佯装诈败,有更深危险等着他们。 但如果不追,万一对方回头找上小云姑娘。那姑娘一人,岂不危险? 素鹤回身掺住许久吟,道:“许兄感觉如何?不如……” 许久吟抬袖擦了嘴角血迹,白着一张脸不甚在意的看了眼,道:“还没三钱力,哪用着你费心。” 说罢,目光掠过几人。 道:“还是说说现在怎么办吧?” 显然,他们这回是被算计了。 接下来的事儿,只怕有够烂。 “是呀,来人实力强悍。我等强追,无力济事。 可若不追,又恐云姑娘有危险。” 一人看了眼同伴,捶手道。 自己几人吃了败仗不打紧,然则同出自当同归。 同伴或捂痛处或疼得龇牙,但透露着相同的眼神。要不是敌人太强,他们几曾愿意这般没有尊严。 素鹤眉山微蹙,收了悯殊剑。 沉思间,面露迟疑。许久吟虽口称无事,然不过是骗骗旁人还行。 这点伤…… 刚才他虽是及时护体,然对方手段太快。纵然已卸去大部分力道,可剩下的三分才是真正的麻烦。 只肖一分,足可毙命。 何况,他生受三分。 若非其根基深固,一拳之下焉能挺立? 可九曜楼众人的话也都在理,小云一介女子孤身追击寅与古明德本就冒险。而今此人突然撤离,焉知不是意在沛公? 思来想去,他决心自己闯一遭。 许久吟刚压下不适,抬眸即觑破其心思。不顾肺腑之痛,一把将人拽住:“不可。” 说罢,微不可查的摇头。 瞬间惹来九曜楼等人诧异的眼神,不知其为何阻止? 难道,他们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去找到小云姑娘,找回古明德? 素鹤低眸,欲挣脱许久吟钳制。 却不料许久吟丝毫不让,反而力加三分,咬牙忍痛道:“王城这边离不开你,你若贸然前去有可能正中对方陷阱。 莫说带回小云和古明德,我怕你自己也回不来。 你知不知一旦如此,会是什么后果?” “王城有你,且有夫人等坐镇。 即有变故,亦有擎天之人。” 说罢,他话锋一转:“可若古明德那边出事,咱们好不容易收拢的口子将会出现决堤,且一发不可收拾。 此事固然两难,素鹤却不得不以此重责相托。” 话落,竟是使个巧劲儿强行抽离。 “恕难从命,且不提东门城外勇王还在一力苦撑。 便是眼前,倘若没你在,王城这盘局各方势力会甘心为许某驱使?”许久吟岂容得他冒险,不顾伤势提招截人。 古明德不能有事,王城同样危在旦夕。 且东门一旦攻破,即王城沦陷,欲海天失守。于情于理皆是眉眼相交,生死的买卖。 但两害相衡权其轻,更何况性命交关。 自是哪里生机大,便往哪里求存。 素鹤恐伤其身,面对攻势只一味抵挡:“许兄?” 短短几招,已见其面色愈发犯白。 一个不忍,拂袖拨掌化去其势。 将人掺住,叹道:“我先送你回九曜楼,余下见过夫人再做商议,你看如何?” “有劳。”许久吟见他妥协,这才罢手。 说完,掩袖闷咳。 点点朱红,被他无声掩去。 忽而一阵风起,吹的大火漫天。待风过火息,已无几人踪迹。 一地的残烟袅袅,遍地焦黑…… 素鹤不知道在自己带上许久吟赶回九曜楼时,有人的眼睛倏然张开。 有人的瓜子,骤然变味儿。 神沇轻轻打开折扇,慢条斯理的打量起扇面,道:“坐不住了吗?” 一枝春把剩余的瓜子丢回果盘,抽出锦怕轻拭唇角,垂眸道:“小意思。” 看上去,并没有放在眼里。 话音未落,即有小厮通传人已到了后院,问夫人要不要见一见? 闻言,一枝春怔了怔。 很快回神,让小厮先去把人安顿好。 两两疾疾而归,自然不能堂而皇之走大门。故让随行走正门引开耳目,他俩悄然潜回后院。 这地儿是一枝春私有,两人一个是拂清风座上客,一个亦与她自己有些渊源。因此,她不曾瞒他们。 回到九曜楼,素鹤来不及等主人到来,将人扶至花厅坐好。随即运功替其压制伤势,以缓解其痛楚。 许久吟功法特殊,若无独到法门,实难疗愈。他能做的,也就是尽力稳住,不让其加重。 “何必浪费真元?”许久吟眉头一皱,便将素鹤真元不动声色导回去,道:“我之情况想也瞒不过你,做这无用功做甚?” “许兄?” “事到如今,我亦无瞒你的必要。我是解印人,也不是解印人。 要破封印少不得我,然杀了我未必能破封印。 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他这话说的古怪,颠三倒四。但素鹤听了,则是头颅轻点。 “许兄,可是出自那里?” 素鹤收了真元,抬眸问到。望着许久吟,他想证实自己的猜测。 许久吟晓得他是什么意思,没有再多的话语,也没有去否认。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突然停止,但很快恢复正常。好像发生过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多谢告知!” 第三百三十五章:口是心非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一声不冷不热的话。 “怎么?你小子是不打算藏了?” 素鹤闻言,抬眸向外瞳孔微缩,转眸看了眼许久吟。 许久吟仅是抬了下眼皮,复耷拉回去。 道:“别看我,此话非是对许某而来。” 这……素鹤抱拳作礼,道:“敢问上君如何称呼?” 神沇啪的打开折扇,慢摇入内,兀自坐了上首。一枝春随后,经过素鹤时瞥了眼,坐在了其旁边。 素鹤登时心头一颤,却也没有过多表露。 不待他开口,那神沇拿扇半遮道:“你小子眼力不差,怪不得他那样一个怕麻烦的人,却为你困在这一方小小天地。” “上君谬赞,是好友抬爱,素鹤受之有愧。” “甭和本君来这些虚的,吾且问你,为何不将人扣下,反而让人顺利跑了?” 素鹤垂眸,道:“是小子力有不逮。” 神沇刚想开口讥讽几句,结果叫一旁的许久吟看不下去,截住话头道:“有时间说风凉话,怎不见有人出手? 明明自己有能力,非要看我们几个耍大刀,人跑了,我们也没办法。” “闭嘴,回头本君再来治你。”神沇神色不动,将那折扇一点点收拢,轻敲几面,眉眼懒抬,道:“可知对手姓甚名谁?” 素鹤答曰:“只知其出身八风岛,余下的便恕小子眼拙。” 闻言,神沇不再敲击几面,道:“此人名唤黑嵋,以往虽是名声不显。然较之虫子等人,他更为难缠。 吾这么讲,你可明白?” “明白。”素鹤颔首。 “既然晓得,还杵着做甚?等吾替你把事情办妥吗?”说罢,睃了眼一枝春道:“姓古的死活吾不论,但小丫头需得是全须全尾。” 一枝春在己是不欲为难素鹤,但神沇在场,她不好驳了对方面子。虽说自己自小是其看着长大,也受了沇水灌溉之恩。 然在她心里,顶顶钦佩的却是拂清风。 实际上,这也是神沇死活和拂清风不对付的原因之一。 这种感觉咋说呢?大概就是养大的花花草草,某一天被人突然薅走了。 神沇眉眼微抬,就知她存的什么心思。 真是女大不中留,胳膊肘竟向外拐。 一枝春也算是久经风月场合,脸皮一項做到极致。但还是被他的眼神闹的双颊生晕,忙清了清嗓子,对素鹤道:“你自去忙你的,本座晓得你放下不下何事。” 言语间,顿了那么一顿。 许久吟若无其事的坐正,徐徐喘了口气,道:“看我做甚?” 你们早这么表态,许某还用的着做那起子小人吗? 素鹤恐许久吟被为难,忙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道:“是小子自作主张送许兄回来,因不知黑嵋底细,故欲借此事好向两位请教一二。” 一枝春没说什么,只看着他暗里叹了口气。罢了,还真是个傻小子。 道:“此事我等不会出手,然万不得已时,我等亦不会坐以待毙。” “多谢!”素鹤再无多言,朝两人谢了便同许久吟作礼离开。 许久吟看着这一幕,只道自己枉作小人。 也不晓得此去,还赶不赶得及。倘若赶不上造成憾事,岂非是自己的罪过? 神沇见之,目光骤冷。 “清楚自己和他人的差距了吗?” “他的确在我之上,门内之言,我心服口服。” 一枝春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脸,挑眉道:“你俩在那里不好生享清福,没事又折腾个什么劲儿?” 真当这乱世是后花园,想来便来想去就去? “哼。”神沇靠进椅内,不屑的道:“还不是有人练了几年,得了三分本事便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跟他讲人外有人天外有人,半个字不听。 非要出来见识见识,才肯甘心。” 许久吟一声闷哼,本就压不住的伤势,让他言语激的更是暗潮汹涌。偏他是个硬气,人前不欲揭了神沇老底,人后他更不想低声下气去求。 咽下满口血腥,才用手握着袍袖微挡,假作不愤道:“别总把好人全让你做了,怎不说说许某是为谁出山? 要不是有人讲天命已至,天时不可乱。 许某用的着有福不享,跑来送命吗?” “……” 一枝春粗粗听了那么几耳,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她不打算做这和事佬,反而支起云鬓好整以暇看热闹。 似嫌火不够旺,道:“夫人我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许小子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给你个优惠价哦。” “呵。”许久吟脸色微不可查的又白了数分,轻笑过后才放下手道:“夫人欲作价几何?” “不多不多。”说了,看了眼神沇,柔情款款地道:“夫人我开门做的便是这风月生意,你问我价钱嘛? 我也不欺你,许我一夜如何?” 闻言,许久吟脸上笑意登时退去,正色道:“夫人说笑了。” 哪知一枝春一点也不为其词色所动,也不管旁边的神沇是否已经黑脸,但将妖娆缓缓举动,从坐而起,环佩叮咚,幽香四溢。 绕至其座后,纤纤柔指缓缓撘上其肩。 惹得许久吟一动不敢动,浑身僵立,眉山隐隐含怒。 嗔道:“夫人自重。” “我若不自重又如何?你要杀了我吗?” “不敢。” “既是不敢,不如就从了本夫人。”说罢,柔荑抚上其脖颈。 许久吟到底少年心性,平素稳重这会儿可就再难沉得住,一气拂手打开,起身与之拉开数步距离,侧眸道:“许某敬夫人是长辈,还请夫人不要使许某为难。” 一枝春听罢,香风袭袭复缠上:“知我长辈,当知你此举乃是忤逆。 我若非要与你为难,你奈我何?” “够了,嫌丢人的还不够,还要吾请你离开?”神沇寒声,怒斥。 “告辞!”许久吟也是个有脾气的,轻易不发而已。 今个儿是真真动了真火,把这往日忍着不发的邪火一并倾了出来。当下大步离开,只是一脚迈出尚未落地,一股浓烈的血腥上涌,登时迷了七窍五脏。 就那么一头仰倒,一枝春旋即拂袖去接。 不料有人快了一步,她这才动手,那边人已经被接住。 望着七窍汩汩流血的人,不禁蹙起秀眉。 道:“您既挂心,又何必如此激他。上好的苗子,也不怕凭白掰折了。” 神沇抱着昏迷的人,一改往日做派,神情甚为严肃。 凝神探查其伤势,愈看愈上火。 耳听一枝春言语,道:“不这般做,怎么让这犟种逼出瘀血? 那黑嵋的手段,料你也晓得。 若不是百里素鹤不再掩藏,少不得你与吾需得动动筋骨。” 一枝春叹道:“难为他们。” 睇了眼许久吟骇人的惨状,道:“他之忧心我懂,无非就是担心素鹤不在,王城势力难听指令,故想挽其回城,两害相衡权其轻。 只是他不知,古明德出走带来一系列问题较之王城尤过。 依我看,你与他在此疗伤。 我予他出去看看,也算全他一片赤子之心。” 刚要走,却被神沇叫住,随即将许久吟交到她怀里。 道:“不用,你之身份不好介入此间。恐引起不必要麻烦,吾亲自走一遭,便宜这臭小子。” “可是他这伤的……” “小小黑嵋,还真当无人治的了他。”神沇冷睨,举扇朝许久吟心口打入一道剑气,瞬间其身光华流转。 待光华散尽,其气色已然好看许多。 “此剑气,吾可保他无恙。” 说罢,就要离开。 一枝春扶住许久吟,撒手不是不撒手也不是,道:“我去不方便,您去就方便?” 您是怕事不够大,欲海天不够您折腾。 神沇脚步骤停,现在檐下。抬眸觑向天际,观天蓝碧洗,水墨作烟云。 吟道: “天压压,将欲沉, 迢汉起风云。 江山百代事,尽付此间。 你莫忘了,吾如今是何许身份? 再没有,比它更好用。” 言毕,身形渐行渐远,逐步虚幻至无。 一枝春看看怀里的人,又看看院外那一角的天。 喃喃道:“哪是百代事,只怕是…… 天压压,将欲沉, 纤手弄风云, 挑尽天下事,送君入黄泉。” 又低眉朝外喊到:“来人。” 话音刚落,即有一队小厮涌入院内。 齐声恭敬道:“夫人有何吩咐?” “来个人搭把手,把我这侄儿扶回房。” 小厮们听罢,立时上来两个接过许久吟,道:“夫人,公子送至哪间客房?” “送什么客房?即是我侄儿,当然就在我这院子里歇下。着两个懂事的丫头过来伺候即可,别的没什么紧要。” 说罢,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胳膊。 两个小厮旋即领命,将人扶回房里去。 而剩下的,则在原地等候。 忽然,她抬眸睇向剩下的小厮,道:“可有查到鳞锦儿的消息?” “以查到她是尾随古明德等人离开,但在古明德等前往无生门时分道扬镳。 之后,我们的人便失去的她的消息。” 闻言,正在低头整理衣袖的一枝春猛然抬眸,其中寒光摄人心魄。使得众小厮俱是心底骇然,直呼好厉害的夫人。 她道:“看来她是早有预谋,预备他处寻生。” 小厮抬眸偷眼,小心翼翼道:“那还要继续追查吗?” “不用。” “为何?”前有忘忧,后有她。若叫楼里姑娘知悉,万一有样学样,岂不坏事? “在我楼内,本就去留自由。 她们若选择离去,那是她们的天命该尽。” 小厮们闻言,当场愣在原地。这样的夫人是他们不曾见的,莫名让他们生出一股臣服之心。 此心无关男女,只系强者。 约过了几息,才一个个转将过来。 拱手称道:“尊夫人之谕。” “都下去吧,记得送两个可靠的丫鬟过来。”一枝春摆了摆手让人都退下,自己则是转出花厅拐往卧房。 众人领命,正好遇着两小厮回来,随即一道离开。 一枝春漫步廊下,心思沉沉。 既有对许久吟的放心不下,更有对素鹤以及王城的担忧…… 先生啊,一枝春这么做对吗? 第三百三十六章:城.破 一枝春的问题,拂清风此刻不在欲海天,是故无法给她答案。 当她回到房里,守着面色凄凄的许久吟时,到底不落忍。自去取了帕子端来一盆水,替其擦拭干净。 算起来,她与其父颇有几分渊源。 这小子小时候姑姑长姑姑短,没少叫。只是大了愈发不可爱,姑姑不姑姑她也不晓得多久没听到,倒是见面就是一句夫人,没少噎她。 不禁仔细端详起来,是哪里出了岔子? 当年那个小机灵儿,怎么就变成现在的讨人嫌? 倏然,她给了昏睡的许久吟一巴掌。 啐道:“臭小子,一点儿也不可爱了。” 说罢,起身去将水倒掉。 顺便,看看那两丫头有没有送来,算算时间该是已至。 另一头,素鹤自离了小院,一路疾往无生门。 而神沇,则是隐了身形出现在东门。 漫看王城节节败退,蹙上眉山。 论战力,愈打愈亏输。 说的好听叫死战,宁死不退。 说的难听,叫给敌人送人头,添助力。 因其特性,战事对王城极为不利。 周乙眼看昔日兄弟,成了今朝死敌。看他们举刀向自己,又看他们痛苦挣扎。 退至勇王身边,护其安危。 “殿下,事已至此,我等还要坚持吗?” 再下去,便是无人可战,东门大开。 勇王战袍染血,鬓边青丝散乱,早没了往日仪态。握剑的手,亦是杀的麻木,无有感觉。 望着层层逼近的邪人大军,望着自己身前身后拢共剩不到的十来人,他的心已沉至谷底。 知道许久吟那边,必然出了意外。 致使他们苦撑无援,步步沦陷。 可身为皇子的责任叫他不能退,也无法退。 退了,王城不保,子民将堕炼狱。 然实际上,他不退,结果也不会改变。不过是多苟延片刻,期待或有奇迹。亦或是,期待许久吟、百里素鹤及时赶回。 再或者三大家,能得一家之助。 现实的境况,却是派人请求相助,不是推说不在,就是搪塞突然重病,要不就是服丧,无法脱身。 说来说去,便是谁也不想出力。 须臾,不等他开口,凤山走到阵前,石将军紧随其后。 扬手让大军暂停攻打,慢条斯理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身为皇子,大殿下不会这个道理还要人教?” “呵。”勇王闻言,扭头低笑。 石将军见状,顿时恼上心头。觉得勇王这是在嘲笑他们骨头软,随随便便就跪了。 喝到:“笑什么笑,死到临头还嘴硬? 要说你们做王做主年头不短,换个主人坐坐又何妨? 没那本事守业,就别赖着不挪窝。” “住口。”周乙目眦欲裂,恨不得将这厮剥了皮,好点天灯:“有胆的,与我单挑,再要满口污言定取尔狗命。” 石将军不防被骂,登时脸红耳赤。 又气又臊,道:“骂骂咧咧有个屁用,还不如爷爷送你场造化,让你晓得什么才是长生不死。” 转眸对凤山道:“跟他们讲什么客气,骨头硬打断便是,还怕他们不跪?” 凤山虽瞧不上这厮小人行径,但此刻两人皆属同一阵营,当一致对外。此战对他们至关紧要,关乎着往后大计。 遂抬手轻挥,人群里拉出十门大炮,齐齐对准城门。 冷眼垂眸,道:“大殿下,想好了吗?” 周乙瞧得两眼充血,侧首压低声道:“殿下,咱们退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再拖下去,真就来不及。” “是啊,我等几门大炮虽少,要破城门却是极易。要不是上面交代多陪尔等玩玩,莫不真以为这城墙固若金汤? 须知此炮采极地之瘴气,专破你仙家法门。” 闻言,勇王瞬间怒上眉山。 “卑鄙。” “我等本就不是正人君子,要那礼义廉耻做甚?” “你……” “动手。” 一语落,不再等其答复。 那邪兵得他命令,邪元尽催,灌入大炮。 随着轰隆巨响,有如撕开了罪恶的口子。近乎漆黑的瘴气,宛如滚滚浓烟袭向城门,登时和仙家正气撞了个天翻地覆,地动城摇。 虚空之中,尽是桀桀怪笑,森森悲嚎。 不复几息,护城仙光渐息渐灭直至全无。经历无数岁月的城门轰然塌毁,高墙被摧,爬上道道裂痕。 勇王自身,亏得众人舍命相护。 方自炮下躲过一劫,却也惹得他决心死战,欲以性命保后方一时之安危。 长剑悲鸣:“诸位,可敢随本宫一会。” 周乙连同诸将齐呼:“愿随殿下,势退邪魔。” “杀。” 那一个个,当真视死如生。 凤山眯眼,既欣赏勇王之气概又觉得他太不知好歹,不知变通。 沉声以对:“动手。” 石将军闻言大喜,掌催刀锋一骑当先。 身后大军,更是乌央央一拥而上,卷起尘埃漫天,彻地雷动。 交手不过瞬息,久战力疲的几人顷刻被破防,身后大门洞开,大军长驱直入,再无力回天。 就在众人心死欲冷,欲引爆真元之时,秦漠等人及时出现。 五人之数,冲进人群。 登时剑气纵横刀影翻飞,所过之地如虎入羊群。过一路杀一路,头颅齐飞,肢体尽碎。落地之时,悉数化作飞烟。 这也是勇王首次见到老四的人动手,他知道老四有本事,也清楚其底下都是能人。但他从没想过,会是杀神。 心里五味杂陈,苦涩自知。 而周乙等人见到秦漠出现,俱是心头一阵。知是救兵赶到,枯竭的丹田忽的生出一股真元,与邪人杀的不见天日。 几人近到勇王身边,生生为众人辟出一条生路。 秦漠震剑旋飞,眨眼收了数十人头,侧眸道:“大殿下速退,此处由我等接手。” “他让你们来的?” 这个他,自然是指弦歌月。 “是。” 话音刚落,即见凤羽剑呼啸杀来。顾不得得罪,扬手一掌将人送回城内,其余四人见状有样学样,来了个照瓢画葫芦。 下饺子似的,把人往回扔。 把一个个摔的嗷嗷直叫,却生不出半点火气。 他们不怕死,却更羡慕有如斯能力,可以报效杀敌。 勇王站在城内,望着城外喊杀震天恍惚间觉得那么不真实。竟好似做了场难言的梦,既是身外客,又深陷其中无法挣脱。 他就那么呆呆的看,痴痴的看。 风一过,扬起他的发丝,是不甘也是狼狈。 周乙甫站定,便瞧见其神色有异。 顿时箭也似的冲上前,急欲阻止:“殿下不可。” 然他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刚靠近,即被罡风逼退,侧首呕了口朱红。还没来得及再靠近,勇王已经离开城内。 “该死。” 说罢,急追。 倏然,一股不可逆的力量将他挡回,不及着地,便瞅见一道黑影疾速朝自己飞来。待瞧清之时,已被砸翻在地。 “噗……咳咳,殿下,您还好吗?” 吐掉猩红,连忙挣扎着将人扶起,也不管谁才那个受伤的。 勇王一心都在城外那个男人身上,倚着周乙,踉跄战定。 “四弟……” 弦歌月最不他这般,寒眸道:“老不死的还没醒,你是要和他比谁命短吗?” “我……” “盲目死撑,愚蠢。” 勇王欲言又止,喉头翻了几个来回:“四弟教训的是,为兄错了。” 他不说还好,说了,弦歌月浑身杀机四溢。凡有近身者,登时血肉横飞,眨眼灰飞烟灭。 “还不走?等爷送你不成?” “保重。” 理智渐渐归笼,勇王也晓得眼前的事已经不是自己能插手。 遂落寞转身,叫上几人同回。 周乙担忧道:“殿下……” “本宫没事,四弟……的确比本宫更合适。不怪父王,如此属意。 本宫,远不及也。” “殿下……” 听到主子这般丧气之言,周乙心痛无比。他知道主子为了证明自己,吃了太多太多苦,承担了太多不该承担的责任。 本着长兄如父,其恪爱诸弟。 又如一日为王,需为百姓擎天,事事尽心竭力。 而如今,却是…… “本宫没事,你不用担心。”勇王叹毕,再看向都忧心自己的几人,倏的会心一笑:“走吧。” 几人转忧为喜,作礼道:“是。” 遂你扶我,我掺你,相携离开。 弦歌月等他们气息渐远,这才专心眼前。 凤山一面敌斗秦漠,一面不曾漏过场上所有。心知,此人才是今日首要大敌。越过秦漠等人不算什么,杀的了眼前人,方是入城关键。 顿时真元饱提,仗剑疾攻。 对石将军喝到:“休得纠缠,杀了那人才是关键。” 石将军闪身躲过一击,然对方剑势紧跟而至,提刀横接,逼之不退顺势抽身,瞧见了一夫当关的弦歌月。 催刀虚晃,便带来了一行人疾奔城门。 那与他对敌之人,冷眼带笑。双手掣刀旋飞,活活开出一条血路,与秦漠夹杀凤羽。 其余三人则不给大军靠近机会,这是要绝了他的生路。 至此,凤山才明白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沉声道:“想杀凤某,没那么容易。” 说罢,剑影微摇,晃出万千杀机。 秦漠翻掌化去眼前危机,斜眼道:“谁要杀你?你且往那边看看。” 说话的功夫,弦歌月已是手起刀落将叛徒石将军祭了天。 连带一行邪人,一并解决。 最后更是给了凤山一记心头发颤的眼神,登时心急如擂鼓。也是他命不该绝,危机临头竟福至心灵,给他躲开了致命绝杀。 然饶是如此,亦叫双刀贯体,利剑穿心。 立时心一横,自爆其身,化虫万千,八方尽窜。 秦漠等人当即联手,刀芒剑气,铺天盖野交织成天罗地网。可千算万算,还是漏掉关键一只。眼看得凤山未死,大军得了指令,如潮水般退去。 虽是解了王城之危,但总是留了后患。 收了刀剑,回至弦歌月跟前,作礼道:“门主。” 弦歌月颔首,算作回礼。 而秦漠知其为何,便让四人先回去。 等他们消失,才恭声道: “主人。” 《返虚》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第三百三十七章:伸左脚,砍右脚 弦歌月提刀,将飞镜扔给秦漠。 “退后。” 秦漠双手捧住,顿解其意,遂二话不说退回城内。 一直隐身的虚空的神沇瞧的这幕,不禁下巴微抬,莫非这小子还有手段未出? 坦白讲,如果秦漠等不出或者说无法击退凤山等人,那不得已之时他会以剑灵的身份出手干预此间。 正常情况他们插手不得,可若仙者佩剑,那就另当别论。虽是手段不太光明,但也是按着规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曾逾越半分。 这点就是来日追究起来,也奈何不得他。 只是他没料到弦氏一脉命不该绝,辈辈未曾得出禀赋之子的他们,出了弦歌月如此一号人物。 顿时收了出手的心思,继续作壁上观。 眼看得勇王等人被救,眼看得秦漠等人大显神威,又看得其一夫当关,一力擎天。 他看到秦漠退回城内,料想其接下来的举动必为修复城门,重筑结界以固城墙。然此非易事,不知其能否做到? 弦歌月待得身后无人,即提元结印。十指翻飞,自有一股冥冥之力随其舞动。 登时天际风云滚滚,紫电齐鸣。 地上狂风吹的人几乎不能站立,后土之气透地而出,引天之乾气互为阴阳,形成瑞光遍布东门。 一刹那,城墙修复,城门如初。 秦漠大喜,上前道贺:“主人,咱们成了。” 说着,把飞镜还给他。 “嗯。”弦歌月寡言,收了刀便示意其随他离开。城门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城内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 随着他俩离开,新筑的城门渐渐合上。 有了它,可保一时无虞。 神沇见状,难得眼中有了欣赏之意。或许王城未来如何,此子是极大的变数。 正思忖,忽的一道人影闯进视线。 那人修为平平,却险些发现自己的藏身所在。这让身为上君的他,如何不惊?如何不疑? 只是待他想要一探究竟时,对方似有所觉,旋即消失无踪。 这令他心头一凛,渐生不好的预感。 然对方已经消失,既以对自己生出警惕再追便没有意义。 于是乎,只得回转九曜楼。 甫进小院,一枝春从廊角拐过前来相迎,道:“可是事有变故?” 若非如此以他之能为,当不耽搁至此时? 神沇抬眸,知道院里还有其他人。眼神微递,示意她往花厅走。 一枝春见此,知事情不简单。 纤手轻点,即将此地与他处隔开,氤氲界墙把所有窥探挡在一墙之外。 做完这些事,她才缓步跟上,道::出了什么?” 说罢,拎起裙摆低眉信首迈过门槛。 谁知,她那玉足尚未着地,就看到神沇随手虚空画出一副人像。 道:“可识得此人?” 她微怔,旋即回神,将裙摆慢慢放下道:“认识,此人名唤梁二,是双煞门的接事小厮。平素皆在大荒楼负责处理对外事宜,他是怎么得罪您老人家了?” 神沇听罢,挥手震散该图,登时点点流萤煞是好看。 蹙眉道:“连你也看不出门道?” 一枝春被他看的心头猛沉,但还是认认真真点头。不可否认,她确实没有看出任何异样。可他那么讲,便是摆明梁二有问题。而自己,长久以来竟没有察觉。 这是何等可怕之事,后果她光想就已经遍体生寒…… 道:“您是在何处看到的他?” 比起这个,她更忧心的是,弦歌月知道多少? 是全知,还是一无所知? 毕竟,人是他的人。 神沇转眸看她,掷地有声道:“东门。” 一枝春沉吟不语,怎么会是东门?如此一来,事情就真的麻烦了。 “怎么?你想到了什么?”神沇反问。 “没有。”她摇了摇头,踱步上前道:“梁二此人能为委实一般,王城之内算个末流高手。以九曜楼所掌握的资料,此人绝无此能力。” “依你之意,此梁二非彼梁二?” “嗯。”一枝春颔首,道:“我之能为虽为不济,然在此境我足可笑煞群雄。能瞒不过我的眼睛,少之又少。 一个梁二,还没有这样的本事。” 神沇蹙眉,一枝春的意思他明白。但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不得不正视起来,走到一旁坐下,道:“拂清风在哪里?” 一枝春愣了愣,道:“先生不在此间,归期不定。” “当真不在?” “当真。” 闻言,神沇不太好看的见色又多了几分阴郁。很明显,梁二的出现让他敲响了警钟。能为不在自己之下,这样的人物介入此间,定然是祸非福。 届时,怕是没有几人可以抽身。 一枝春晓得事情的严重性,道:“依我之见,您且稍安勿躁。他既占据梁二身体行走,必是行事不可为人所知,故才掩去本来面目。 而他选在此时出现东门外,面对双方实力悬殊如此之大却没有落井下石,可是此人不是敌。 但他有如斯本事而不救,可见亦非友。 不如,此事交由我先去了解一下情况,到时再做计义,您看可好?” 神沇见她说的在理,便微不可查的点了头。睇眼屋外的结界,眉山仍是夹杂着隐隐的不悦,道:“把它撤了吧,真正高手面前顶不了什么事儿。” 能为低的,也瞒不过你。 用它,大材小用了。 “是。”一枝春对其是尊敬的,闻其言执其行,没有丝毫犹豫。 柔掌恰似莲花宝台伸出的兰花手,那么一摊,结界便被齐齐吸至掌心,轻轻一握,不留丁点痕迹。 回眸道:“我去前面看看,您在此稍候。” 说罢,摇身离开。 然她并没去前面,而且一路来到大荒楼附近。眼见得一切无恙,遂开法眼,却是梁二不曾离去,连着进出之人亦没有可疑之处。 这不禁让她有些些吃惊,未免打草惊蛇,只在短暂停留后便悄然离去。 而大荒楼依旧如初,平静,甚是平静。 反倒是宝德殿上,此刻格外的热闹。众官争相道喜,庆贺逃过一劫。也有三家派来的代表,说是请罪。 因各自有事,险些成了千古罪人云云。 央求杨允传个话,好让他们当面忏罪。 杨允任他们拉扯,只低眉垂眼,恪守自己本分道:“几位回吧,主上一刻前又吐了两回血,御医说情况不太好。大殿下和四殿下,眼下都在灵婺园守着。” “这……” “不大好吧,既是主上欠安,我等更应该拜会才是,两位说是不是?” 说这话的百里家的,也是监察天司一个跑腿杂役。照理,这等卑贱的身份是如何也登不上庙堂,何况还大放厥词。 但有句话说得好,叫狗仗人势。 重点是,他仗的是监察天司是百里家的势。 饶是杨允品阶不低,见了他们也得恭恭敬敬。 菰家的小厮看着低眉顺眼,却是个绵里藏针的主儿,道:“天司这位仁兄讲话略有不妥,虽说关心主上是每个臣民应尽的本分。 可现下情况不同以往,我等虽则诚心一片,然因此打搅到主上……若无事还好,有事岂不是要置主上与自家主子陷不义之地? 我等挨些骂名不足为谈,连累主上主子当该万死。” 说罢看了眼少真府小厮,那小厮的亦是不失时机点头。 又对杨允道:“杨大人说,是不是?” 杨允心下冷了又冷,面上仍是礼数俱全,道:“三位不必在杨允身上白花心思,您几位可以看看那边,那些个大人都是要见殿下的。 然两位殿下,此刻委实无法脱身。 还请各位,不要令下官为难。” 一句话,今日想见……没门儿。 话音一落,登时惹得三人恼怒不已。堂堂三大家族,愣是一个面子都不给。小小王庭,未免太狂妄。 也引得众臣纷纷侧目,思量再三,百里家的忍了,决心先退。 其余的见监察天司是个不挑事的,便把趁人之危的心思暂且收回腹中,便随意找了个理由,结伴离去。 致使众臣寄望落空,表忠心补罪过看来是没有机会了,只能三三两两找由头,找台阶,各回各家。 杨允抬眸看了眼渐渐空旷的宝德殿,什么都没说。拂尘一甩,径出大殿转往灵婺园。 一路行来,尚算安静。 来到园外,正好迎来几个宫女端着几盆血水以及换下衣物出来。 “见过杨大人。” “嗯。”他微微点头,算作回礼,错身之际忽的叫住众女:“站住。” 宫女随即退立一旁,低头道:“大人有何吩咐?” 谁知,她几人话音刚落,杨允忽的雷霆一掌探向其中一人。那女子见厉掌来袭,当即面色一变。 弃金盆,挽袖提剑与之力斗。 剩下的宫女霎时乱做一团,疾疾奔回园内回报。 勇王闻言,面色急变。抄了剑就要往外走,却被弦歌月一记杯盖当飞镖,生生把脚步钉在门口。 气急怒问:“老四?” 弦歌月端到嘴边的茶,就那么又放了回去。 冷眸道:“坐下。” “……本宫是你兄长。” “那又如何?” “你……” “爷如何?”不等勇王把话说完,他抬眸甚是轻蔑的扫了眼,道:“哼,别忘了,现在是爷儿做主。 老不死醒了要怎么处理,是你和他的事。但现在,你给爷儿坐下。” 勇王愣在原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真就回到座上坐好。甫坐下,才惊觉自己怎么就听了老四的话,那外面的必是细作,若不去问个清楚怎么行? 可还没等他起身,弦歌月手拿飞镜走有一下没一下的打量起来,猛不丁抽出刀身森白的刀光寒气逼人。 “你这是做什么?”勇王被气的肝儿疼,偏他自个儿现在也说不清对这弟弟啥感情。但有一点,他眼底已经没了往日的争胜之心。 弦歌月低眸,以袖轻拭。 不咸不淡道:“伸左脚,我砍右脚。伸右脚,我卸你胳膊。 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勇王登时眼睛瞪的溜圆,这小子说的什么混账话?有这么和兄长讲话的? 真是,真是没大没小…… 第三百三十八章:苏醒 不说杨允在外打斗如何,单说勇王被自己这个小弟愣是气的有口不能言,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完整的话。 “你知道刚才出去的宫女有问题!” “是。” “知道?知道你任由她……” “杨允冲动,你也看不明白吗?”说着,他将飞镜收归入鞘。 “我……”我字甫出口,原本急火攻心的人突然冷静了下来。扒着几面,久久才缓过情绪:“你的意思,她是那边派来的?” “不是。”他让剑猗出去,目的就是为了杜绝这种可能。若有, 《返虚》第三百三十八章:苏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九章:信中迷 杨允闻言,将近来的情况一一道来。 有少真无一的遇害,也有城破之危三大家见死不救。 说及城破,便不得不提勇王阵前孤勇,已经众将士视死如生。 弦不樾扶几而坐,沉吟道:“老大非是无谋之辈,会拼至最后一兵一卒必然有其缘由,你且说道说道。” “是。 据臣所知,大战前曾有一姓许的仙者找过大殿下。二人谈话详情不得而知,但在他走后不久,以凤山、石将军为首的邪人对东门发起攻打。 期间大殿下有向三大家求援 《返虚》第三百三十九章:信中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章:人心 周乙心知自己以猜测真相,可若真是如此,那人的心思未免深的可怕。 勇王何尝不知,在他看到来信时也着实被震惊了一番。既有关于信中的真相,也有关于写信人。 想到这里,他半晌才叹道:“验师近来都在忙什么?” “他?”周乙愣了一下,奇怪刚才的信难道不是陈留所寄?不然怎会无端端的看完又问起,不过显然勇王没打算给他答案。 遂理思绪道:“据传抚灵阁已有些日子不见人出入,殿下怎的想起他了?” “没什么,随口一问罢了。这宫里上下你让人好好盯着,四弟那边若有消息记得告知本宫。 另外,九曜楼的事情记得办妥。”说罢,刚坐下的他起身往外走。 周乙看的眉头紧蹙,道:“殿下去哪儿?” “找不到老四,本宫想去梅坞走走。” 闻言,他不再阻碍,道:“殿下慢走。” 勇王颔首,没在多言,只倒背着双手缓步离开,一步一步向梅坞而去。 然周乙晓得梅坞清冷是个散心的好去处,却不知散心是真,找答案也是真。 如果照信中所言,浥轻尘即是背后主使人,那么当时人在梅坞的人是如何做到?忘忧他们也盯了许久,以其能为火是她放的不假,但不足以有如此惊人的危力。 而浥轻尘合则合矣,可她又是如何做到? 这梅坞在瑞锦宫内,不说铜墙铁壁但也不是谁人都可以来去自如。更何况,还是在重重首位监督之下呢? 还有,她是如何瞒过百里素鹤等人?又为何昔可为其死,今欲杀? 若在以前说百里素鹤是灭疏星楼的凶手,自己可能会信。然目下的情况,有太多的疑点,便是她亲口所说,也只能哄哄不知情的人。 实际上,已经难以自圆其说。 何况相处之下,他自认看人还有几分眼力。 毕竟,他对她的怀疑从未消失。 也就百里素鹤不知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当初一心保她,替其摘清。 而今…… 想了半天,可谓是头大如斗。 勇王穿过梅林,挑眉看向眼前的房子。那时人就被禁在里面,她是如何不惊动众人而将义室毁尸灭迹? 思及此,他之目光陡寒。 拂袖间自有一股柔和且不可抗拒之力,推开紧闭的木门。 随着吱呀声响,身形瞬作残烟射入其中。 登时,木门啪的合上。 整个梅坞一片死寂…… 而另一头,作为老子的弦不樾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在见过大儿子,即让杨允安排他出宫。 事情对杨允不难,但他不想冒这个风险。百里流年虽未明示,然百里府和监察天司的反应算是已经把答案摆出来。 菰晚风的株连九世,亦是言犹在耳。 表面上看,一心向着王宫,却是要趁主上昏迷借月殿下的手,陷整个王城与死地。 月殿下顺其心意,则万劫不复。 拒绝,亦是民心。 无论如何,其都是狼子野心。 而没了文宰的少真府,派系林立不说,箕鴀此人本身就是个小人。 这样的三大家,无疑使局势更加外忧内患雪上加霜。偏生此时,主上非得出宫。问题在出宫不难,难的是他们怎么出去又回来,还不被发现。 弦不樾坐在椅子上闭目调息,杨允的担忧他一清二楚。可越是如此,他越得往九曜楼走一趟。 不求对方能在此劫中伸出援手,但求心中所疑得解。 约莫过了半柱香,杨允从外面领了一个人进来。低眉拱手,宽大的衣袖遮住其容颜。乍一看,竟有几分眼熟。 两人行至其跟前,作礼道:“主上。” “办妥了?” “只差主上一点金血。”杨允抬眸道。 闻言,弦不樾双眼猛然打开。毫无久病之气,反而略显犀利摄人。 但很快,这道光芒被他掩去。 起身对那人道:“抬起头来。” 那人依言而做,当双手放下的刹那竟是另一个自己。 不同于化身,替身,这是一具有血有肉的偶人。唯独差的便是一点金血启神识,他便能活过来。 他会按照原主所思所想行事,而原主亦可千里万里之外对其掌控。 任你大罗神仙,也难断真伪。 弦不樾凝气刺破指腹,霎时一颗红艳欲滴的鲜血滴溜溜绽出金光,随其轻轻点入偶人眉心。 顿时偶人神光内敛,抬眸道:“主上。” “嗯。”弦不樾颔首,下一刻指腹已光洁如初,对杨允道:“此处交由你二人,孤去去就回。” 杨允欲言又止,拱手道:“主上小心。” 偶人亦作礼恭送,然等弦不樾一开。其身上气势陡然拔高,与弦不樾本人一般无二,便是杨允看在眼里,也暗暗心惊。 这,太像了。 偶人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却在转身学弦不樾坐下的的刹那,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很快,快的即便是杨允也没有发现。 在一切看似平淡中,弦不樾算得上有惊无险的来到九曜楼。 一身的寻常人士打扮,头戴冠脚穿靴,看上去颇俱几分富户之气。不过在九曜楼的姑娘,人家不图金不图银。 是以,他这财主模样反倒没有姑娘愿意搭理。 愿意搭理的,早有客人作陪。 使得他顺顺当当找到一枝春所在,一枝春知他会来,一早便把底下人打点好。 在见到弦不樾时,她有意把人晾在一边。 弦不樾拱手道:“初次见面,多谢夫人赏脸。 一枝春闲来捻花,那插在瓶中的花便悠悠飞到纤纤玉指间,低头轻嗅,状似不经意的说:“阁下身份尊贵,见我为何?” “明人不说暗话,孤不求夫人插手此间,但求夫人一解心头之惑。” “哦?你就这么点要求?不多求两遍?说不定你说的多了,我一心软,就答应了?”一枝春松了手,那花倏的被化作齑粉。 随她一颦一笑,眨眼落入尘埃。 弦不樾抬眸,道:“天道自然,孤不会逆天而行。 但在方寸之内,孤要求个明白。” 一枝春眉头微挑,旋即笑道:“这么说,弦天主是有备而来咯?” “不敢当,但求夫人实言相告。” “好说,你欲问何事?” “第一件,许久吟的人来历?”说罢,他之双目瞬间灼灼。 “别的我不能告诉你,但可以告诉你他勉强算个解印人。 不知这样的答案,弦天主可还满意?” 弦不樾闻言,悄然松了口气。一枝春不说具体,然凭解印人的身份不难大致断出其出处。 道:“不敢,这第二件事,便是百里素鹤。” 一枝春看了他一眼,方缓缓挪开目光,道:“他不在城内。” “那在何处?” “倘若不出意外,他应该在前往无生门的途中。” “无生门……”那不是百里素鹤现今投身的门派?此时此刻离开王城前往宗门,莫非…… 想到这里,他向一枝春求证。 一枝春柔掌轻拂,一边的几上已然多了杯清茶,道:“弦天主,请坐。” 弦不樾稍作犹疑,即有了决定,坐下道:“多谢夫人赐茶。” “先别急着谢,我这茶也不是谁人都喝得。得看,喝的人够不够胆,有无福气受用。” “如此说,孤更得喝上一喝,方不复夫人美意。” 说罢,低头浅酌。 初入喉一线甘甜,后勇猛。 再来便是惊涛裂岸,百丈波澜。 熬过后,方得徐徐平静。 再看看自己手掌渗出的血色,作礼道:“承夫人大恩,容后图报。” “别介,这茶原也不是我的。既然它和你有缘,便是你的造化。” 弦不樾心头一颤,道:“此茶是?” “他人所赠。”说完,她顿了顿,又道:“弦天主昏迷这些日子,可知欲海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话可谓问到实脉,也问得他心下猛沉。 道:“说来汗颜,孤尚未来得及详加了解。” 话音一落,即觉背后已经冷汗透衫。 他这话也是诚实之语,除了儿子那桩他真没来的问杨允。而杨允为请偶人,着实没时间同自己汇报太多。 被她一问,顿生不安。 一枝春道:“在弦天主昏迷的日子,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当日百里素鹤同邹寂人、许久吟自常帶子、凤山、石将军手中救下一人,此人伤重,百里素鹤为断后,托二者带人前往维叶谷。 幸得先生出手,保住一命。 后几近艰辛,护送至本楼。” “是……御魂门解印人?”一想到昏迷之前种种,答案便自己从腔子里呼啸而出。 像一双大手,刷的把胸膛撕裂,然后从里面往外跳。 一枝春颔首:“这只是其一,自你昏迷。魔界便以玉南薇使宗为借口,兵出百妙峰。以照红装为首的群芳台力破小桐流域,而今被墨如渊、扈西河阻在破阳岭。 但这不就长久之计,因为如今是照红妆不在魔营。一旦她回归,这些人绝难抵挡。” “这……” “另外,八风岛也没有闲着。你我只见凤山几个小卒子冲锋陷阵,却不见三邪之中任何一人,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弦不樾摸着自己的喉咙,咿咿呀呀张合,然吐不出半个字。 登时瞪大了眼睛,起身看向座上的女人。 一枝春也起身,踱步道:“我知道你在想在什么?但是,王城出事不见宗门任何援助,这本就反常。 纵然有几个软骨头,却也不该全是。 不是吗?” 弦不樾想要说什么,猛的发现自己说尽言辞也是苍白。 良久,才木木然扶几落座。 他清楚一枝春说的都对,可正是因为清楚,才深深觉得绝望与无力。如同一层层束缚紧紧锁住自身,任你穷心竭力,挣脱不了分毫。 不管怎样,结局似乎都已经写好注定。 区别只在,不争,一定是死。 争,或许有一线可能。 道:“百里素鹤此去,便是为了此间原因?” 一枝春侧眸,半是回转身形道:“非也。” “那是因何?” “说来惭愧,敝楼出了宵小之辈协助外人唆使御魂门解印人,私出本楼。 而百里素鹤,正是去阻止。” “为何?” “人心。” 人心…… 第三百四十一章:惊讶吗? 人心,自来是最难测。 有人剖肝以待,有人却疑有诈。 古明德虽不至上述,然有其私心不假。 人最容易犯什么错? 答案,便是死在自己的长处。 如善泳者溺死,它是一个道理。可惜古往今来看破的人很多,走出来的却很少。 他此去是生是死,是成就他的至善至孝还是做万古罪人?这就看素鹤能否赶上,亦看苍天是否还有一丝垂怜。 一枝春说罢,不再添言。 该说的她说了,剩下的就看弦不樾如何想。 弦不樾会问为何,自然不是为了因何是百里素鹤追回此人。他会问,全在御魂的解印人。 虽说人心二字足矣道明所有,可他还是心有不甘。若能坚信不疑,当可少多少的事,避免多少的牺牲。 可惜,世上不美者十之八九,尤其是你怕什么它给你来什么。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心神。 起身作别,道:“多谢夫人解惑,孤这就离开。” 一枝春抬手扶鬓,眼神直勾勾的,三分魅惑七分笑道:“客气,我这开门做生意,讲的就是实力与诚信。 只要银子到位,一切都好商量。” 弦不樾自袖袋取出锦囊,双手奉送道:“小小心意,还望笑纳。” “弦天主忒识趣,夫人我就却之不恭了。”说罢,轻轻捻起锦囊在手上掂了掂。顿觉这老子可儿子识趣的多,会办事会说话,如果不是生来禀赋差,小小一个欲海天还真困不住他。 “请。” “慢走不送。” 弦不樾刚出房门,即有一枝春早前吩咐好的下人上前引他自暗门密道而出。 全程神不知,鬼不觉。 而一枝春送走他,回到小院。 此刻神沇怒火已经平息的差不多,人刚到门口,便口是心非的挤兑道:“你倒是大方,那样的好物件就白白给个“凡夫俗子”喝。” 闻言,一枝春低头轻笑,甩着手上的锦囊道:“他与此物有缘,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不如就废物利用,便宜他咯。 毕竟是大金主,我还指着他照顾生意常来常往。“ 说罢,睇眼里间:“他怎样了?” 这昏迷有些时候,照理该苏醒才是。 “醒了,那小子太聒噪,吾让其想好了再醒。” “……”一枝春自锦囊取出一颗硕大的金珠在手上把玩,闻其言语,忍不住腹诽不已:说的那么好听,不就是嫌小子太吵,自己没啥耐心就把人敲晕了。 然念头刚起,她便感觉一股浓烈的杀机朝自己而来,连忙改口:“那个,今天的太阳不错哈……” “少顾左右而言他,你去王宫都看到了什么?” 一枝春径自走一旁坐下,把着金珠反复比对,迎着阳光道:“人心,欲望,算么?” 神沇气急败坏的睨了她一眼,道:“做了神仙,也终究脱不了凡人的劣根性。” “欸,话不能这么说。”听他这话,就知他的火气没散干净。三言两语的,这火星子又扯着苗头上来了。 顿时,斜眸意味深长的道:“人是万灵之长,故能在万物苍生中离道最近,最先开悟。 其成就远非禽类兽族,花草植被可比拟。可正因如此,人易受外物所迷,不如我等道心坚定。 且人身可爱,不正因如此才惹得各类争相效仿么。” 神沇没好气的看向他处,吾说一句你就有一堆堵着。虽说人身难得,也只在尔等眼中如是。 要他说,那就是人劣根性多,不可多相与。 但凡心性坚定些,物欲少些,大道三千,何处不能尽傲游? 一枝春偷眼查了查他的反应,知其脾性也就没在撩拨。看了看手中的金珠,突然觉得它没那么好看,把在手心不是滋味。 原因无他,弦不樾进来时,她便看出其眉间隐有死气。也就是他回去,等待他的便是死。 为免王城万劫不复,也为了给百里素鹤拖延个一时半刻。她把当初五贼赠给拂清风的五品仙茶给了他保命,但能不能保住小命那要看他是否有那个造化。 天意的事儿,有时神仙也无法。 这种事情,她不能明说。讲破了,则是泄露天机。纵然让他逃过眼前,然天道会有更重的惩罚在后面等着。 是故,此等事儿只能化不能避。 但弦不樾能不能意会?那不在她可掌控的范围。 她这儿忧心忡忡,弦不樾呢?也没好到哪里,一路上都惦记着在九曜楼的收获。即至回到宫中,杨允问他,也是答的心不在焉。 杨允不放心,自打其离开宫里,一颗心便没着没落透着不安。且不说自己还有多少事情来不及禀报,就说眼前,都很难踏实。 遂快步追上,恭声道:“主上?” 弦不樾骤然顿足,对其道:“你到外头守着,别让人发现。” 言下之意,便他要进去收回金血掐断与之联系。 “是。”匆匆收步的人,差点没撞上。然忽逢君命,也只得遵从。 说罢,拱手退至外头。 而弦不樾则缓步入内,看着自己对自己作礼,眼神交汇下,抬手轻触其眉心,便要收回金血。 前面一切都挺顺利,偶人也不反抗。 可就在金血脱离其眉心,被其纳入掌中时,偶人忽的张嘴狂吸,竟一刹那便让弦不樾有魂魄离体之感。 大惊之下,先将魂魄回归体内。 复提掌疾攻,然招来往复间他越打越心惊。再打真元如滔滔江水疾速流失,任他如何不能挽阻分毫。 再当他想呼喊杨允时,偶人忽如闪电封住其要穴。 弦不樾骇然,愈是想挣脱真元流失的愈快。 “你不是孤的偶人,你究竟是谁?” 偶人笑笑,转身座上属于他的位置,抬手细抚案面,道:“孤是谁? 孤不就是孤,你又是谁? 区区偶人,也敢生出谋逆之心。” “你……” “你是不是以为,孤没了这个就奈何你不得?还是,你以为孤要的你魂魄?呵……”说罢,他摊开掌心,赫然便是被其取走的金血。 弦不樾惊骇莫名,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偶人托住金血,轻飘飘的道:“做什么当然是做孤该做的,偶人就要认命,做个听话的人偶,这样才有存留的价值。” 说罢,那滴金血便被他翻掌打入其眉心。 霎时弦不樾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一身修为,转眼归无。 除了眼睛要晶亮些,当真与偶人无二。 恰在这时杨允因为担心闯了进来,看着眼前对视的两人,他觉得哪里不对,偏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弦不樾无法,唯有眼神灼灼。 然他身上毫无气息可言,反倒是偶人神光熠熠。 见到杨允,蹙眉道:“何事如此慌张?” 杨允怔了怔,作礼道:“启禀主上,臣……” 偶人摆手,打断他的解释,起身道:“罢了,孤知你有心。 可你也看到,这不是什么事。 且宽心,放宽怀。” 弦不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没用啊。偶人的神光以让其信八分,再加其言行举止,哪怕是说话时固有的小习惯,也让他仿了十成。 杨允弯腰拱手,皱眉看向弦不樾,道:“此偶人是否带回原处安放?” 偶人踱步走到弦不樾跟前,替其整理仪容,浅笑道:“不用,孤自有安排。” 说罢,又侧眸道:“孤不在这段时间,宫里可有异样? 老大老四,都在做些什么?” “回主上,一切太平。 大殿下见过月殿下已回瑞锦宫,至于月殿下,大殿下走后他便和秦漠离开了小大宫。” 闻言,偶人搭在弦不樾肩头的手,无声暗聚长针“噗嗤”打入其体内,状似闲谈道:“哦,可有查到老四去向?” 话音落,顿见其额头,噗噗生出冷汗。 杨允正欲回答,忽见弦不樾如此,别生一种莫名之感,不解道:“他这是?” 偶人答到:“到底初次使用,有些勉强。他日,还需再祭炼一番。” “原来如此。” “孤问你话还没答呢?” 弦不樾强忍锥心之痛,眼看自己命火逐渐暗淡而无法。再看偶人字字诛心,顿时只能以眼神呐喊:不可,不可说。 怎奈杨允虽对他有别样感触,但终究是对他的忠心压过了私心,错将偶人当成他。 仍如往日待他一般道:“月殿下答应替大殿下找寻三味、碎玉人,眼下应是在外打探消息。” “他倒是难得,没有直接将老大打出去。” “是啊,由此可见月殿下之重情。主上大可以放心,待过此劫,我朝必将兴盛。”杨允听他如此说,只当是弦不樾的真实之语,跟着会心一笑。 忍不住宽慰两句,扫去连日来的阴霾。 而他不晓得,真正弦不樾此刻是何等痛心。照旧与假的有说有笑,有问必答,将这近来种种悉数相告。 偶人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套杨允的话,目的就是要弦不樾痛苦,摧毁其心智。见他痛苦,就知道招数用对了路子。 看火候差不多,就让杨允先出去。 说是要作法送“偶人”去一个特殊的地方,务必守好,不能叫任何人进来打扰。 杨允看他说的煞有其事,深信不疑。他随弦不樾有些年头,多少晓得对方有些不二法门。 礼毕,即退。 弦不樾眼睁睁看着这唯二的救星没了,接下来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偶人很满意他的反应,道:“请吧。” 一拂袖,双双消失在灵婺园。 在现身,竟是一处阴暗地牢。 摇曳的灯火,影影绰绰。 灯下的人影身披黑色斗篷,从头罩到脚,背对他们。 偶人将他一把推上前,拱手道:“主人,人已带到。” 那人闻言,不喜不怒毫无波澜。便是呼吸,亦不曾多匀长半丝。 弦不樾因其用力过猛,摔在地上叫天不灵叫地不应,正苦无脱身良策时,那人转身缓缓摘下兜帽。 惊的他,瞬间跌入深渊。 欲后退,无路退。 欲求救,无人救。 怎会,怎会…… 那人上前将他扶起,掸去污秽。 “惊讶吗?” 第三百四十二章:偷天换日 那人还是儒雅,还是随和。 话语间尽是娓娓道来,然行的却是诛心之行。 唯恐言不利,唯恐剑不锋。 菰晚风低头理了理衣袖,随后解下斗篷束好交给偶人。 端正衣冠道:“臣,见过主上。 听闻主上病愈,臣甚为挂念。唯忧邪人作祟,特命专修此处。 不知,主上可否满意。” 弦不樾望着眼前的伪君子,眼神肃杀骇人无比:无耻。 他想过很多可能,想过会是魔后不甘亦或是百里流年不屑与之再忍,也晓得其素来包藏祸心,但就是没想到自己一直藏与机密的偶人会被其得知,更没想到偶人早已被他做了手脚。 一步错,步步错。 “主上是想骂臣无耻是吗?”说着,微微抬手,轻道:“绑上。” “是。”偶人从其言,二话不说把人捆好。 婴儿小臂粗的链子瞬间紧缚其其身,随后悬在半空。 可谓上不见天,下不着地。 而四璧皆是特殊材质所制,故地牢内灵气尽绝。 摆明了要他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菰晚风望着已然成偶的弦不樾,笑笑的缓步上前,似闲谈的问到:“不是让你趁机夺舍,怎的他到现在皮囊未改?” 这话问的,就好比今天什么天气,你家吃啥菜一样。 偶人搬来一把椅子放下,恭请其入座,道:“属下一切照主人吩咐行事,只不过在取其魂魄时出了些许意外。” “什么意外?” “有一股不明力量阻止,使属下不得不该换他法。” “所以你用毒?” “是,趁其不备。 便是不等取代,也能擒他。” “事情办的不错,你先回去。我要与故人,促膝长谈。” “属下告退。”偶人拱手而退,知其这是要密谈。 可没走几步,又被突然叫住。 “主人还有何吩咐?” “我这故人大病初愈,醒来可有安排?”菰晚风一边欣赏弦不樾的落魄,一边享受其眼中恨意。 “回主人的话,他曾下令着勇王请弦歌月出面找寻三味及碎玉人下落。” “很好,继续让他们找。一旦找到,即刻令人就地格杀。 些许余孽,绝不可让其久活。” “遵命。”偶人抬眸偷看,旋即作礼而退。 再看弦不樾被吊在半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主仆为恶,狼狈为奸。 不禁后悔让老大去找老四,如今自己身陷囫囵,更累得好友挂心之人性命不保。 菰晚风,你有事冲孤来,放过他们。 “主上啊主上,你要臣说你什么好呢?” 卑鄙…… 菰晚风低眸轻笑,斜靠椅背,道:“古往今来有句话说的甚好,那就是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莫说她碎玉人不是菰某的骨肉,便是又如何? 大业之前,无有不可舍。” 说罢,心情颇好的抬头道:“忘了告诉你,少真无一也是菰某让人弄死的。 没错,那个人人眼中混混二世祖,其实一直是菰某的人。 他有心少真府的主位,而菰某恰好要你的文宰死。 于是,菰某和他小小合作了一把。 听说你之前有意让四殿下继承大业,故与文宰串通演一出苦肉计。 这坏了你大事,真是抱歉。” 弦不樾闻言大怒,菰晚风,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好死不好死从来都是胜者说的算。至少现在,你的生死在菰某手中,你说咱们君臣谁会先不得好死,嗯?” 你…… 不及辩驳,弦不樾只觉血腥扑鼻。 顷刻一口气血迷了心窍,漫漫殷红自嘴角嘀嗒往下坠落,命火更是摇摇曳曳好像随时会被风吹灭一样。 但怪就怪在,每回快要熄灭时自有一道仙气化作金光笼罩上方。 霎时,菰晚风含笑的眸子淬上剧毒。 这都不死…… 盯着命火上的金光,好你个一枝春。 不插手的,始终要插手了吗? 不亲自动手,便不算介入? 真当其中内情无人知晓?可笑,五贼的五品仙茶,除了当初传了一点皮毛给卖茶的,余下则只赠过拂清风。 拂清风后来又赠了他人,不知怎地兜兜转转落到了她一枝春手上。 诚然此物与她鸡肋,与弦不樾却有大用。真正的五品仙茶,能断人生亦可保人不死。 使得他外力无法取其命,内里无法破其魂。 可恶…… 原以为几番说辞下来,不要其命也能让其自断生机。 如今,却偏偏被人破坏。 倏然,他轻掸肩头,幽幽道:“主上可知文宰死状如何?” 回答他的,自然是一片死寂。 除却,朱红落地。 而他也不介意,继续自顾自道:“菰某听说三味到是个忠心的,曾向箕鴀讨取解药。可惜呀,他回的晚了。 等他回去,咱们的文宰早就化成一摊血水,你说可惜不? 唉,可怜哟……” 然响应他的,仍旧只有嘀嗒声。 但是,他笑了。 有反应就好,就怕他没反应。 你有仙茶保命,我有金针锥心。 都说阎王难拒求死人,他到要看看这茶能保其几时? 起身觑了眼地上渐渐晕染开的血迹,双手拂袖倒背着走出了地牢。 空余着嘀嗒声不断,一声一声。 另一头,偶人回到灵婺园,期间谁也没有发现里面的主人已经被调换。 从今以后,他就是“弦不樾”。 将菰晚风的斗篷销毁,方想起有许多事情待解决。遂招杨允传菰晚风觐见,杨允不解,道:“主上,菰家主已有不臣之心。 现在召见,恐有不妥。 不如宣两位殿下一同商议,您看如何?” “弦不樾”心下冷笑,然面上不露分毫,道:“愈是如此,才愈要召见。” “为何?” “避而不用,岂非打着旗子告诉他,咱们已经起疑?若叫百里流年、少真府知晓,不是自暴短处,咱们无人可用? 到那时,你说还需要八风岛和魔界动手吗?” 杨允一听,琢磨了片刻,觉得其所言在理。 便领了命,前往菰府通传。 菰晚风刚回到暮雨斋,便有下人来报说是杨允奉命请他入宫,主上有事相商。 环顾了眼现在屋内等候他议事的朱翁、赤淞、一灯残,沉吟片刻后,道:“告诉他,我稍后就到。” 门外的小厮答了声是,便匆匆退下。 一灯残是晓得地牢之人,蹙眉道:“主人?” 闻言,菰晚风摆手道:“不必多言,你等顾好府内,有事等我回府再议。” 说罢,转身离开。 朱翁见状,道出自己的担忧:“勇王今早求援咱们没理,现在召主人,该不会秋后算账吧?” 听闻,人刚醒。 这刚醒就上门,恐怕来者不善。 赤淞敛了敛眸子,也有些不放心,侧眸道:“一灯残,你的看法呢?” 一灯残睇眼二人:“我的看法,便是没有看法。” “什么意思?” “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你是说弦歌月?” “不然呢?以其脾性若要算账会等到他老子苏醒?”说罢,扫过二人:“我先走一步,上面的事儿交你们。” 眨眼没身入虚空,消失无踪。 朱翁怔了怔,道:“你怎么看?” “静观其变吧。”赤淞说罢,当先迈出屋内。 …… 另一头,菰晚风随杨允入宫。 见到“弦不樾”时,不动声色递了一记眼神:何事? “弦不樾”示意杨允下去,确定人没有偷听,这才同其作礼道:“是关于欲海天之事,现在各方势力皆有因应,属下应如何处理?” “比如?” “监察天司、百里家且不提,据弦不樾自九曜楼得来的消息,百里素鹤正在阻止古明德的途中。不出意外,古明德的目标会是无生门。 如果让古明德有机会见到行岩踪,那么之前大好的形势恐对我等造成不利。行岩踪身为御魂门掌门,他的话古明德必然听从。 届时误会澄清,其定然死心塌地听命百里素鹤。 待其回转,咱们的计划不就横生枝节?” 顿了顿,又道:“另外弦不樾、魔后失和,万一魔界趁火打劫? 属下,当如何处理?” 菰晚风闻言,陷入沉思。 不可否认,“弦不樾”的担忧有道理。 目下计划刚达成第一步,真弦不樾这层身份,对他们是极有力的保障。 故,还不撕破的时候。 有这层掩护,不管是百里流年还是百里素鹤,目光都会集中在一人。 那自己,便正好暗中行事。 然百里流年这边还好,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被勒勒迷的神魂颠倒,关键时刻亦是底牌一张。 比较棘手的反而是百里素鹤那边,相较直接弄死,他更想留着后面有大用。然让他顺利追回古明德,或者见到行岩踪误会冰释,那就是凭白送其一股助力。 “弦不樾”等的有些焦急,压低声道:“主人? “你让我再考虑考虑。”菰晚风抬眸,觑向弦不樾的座椅,眸子倏然变的深邃起来。 渐渐的,宛若迷离深渊。 杀,还是不杀? 良久,低吟道:“你从他的魂魄里,可有提取到有关八风岛的消息?” “八风岛?” 坦白说,当时刹那的功夫。他只来得及汲取最近相关的记忆,再远便力有不济。而弦不樾近来一直昏迷,醒来得到的讯息仅止于东门一战已经九曜楼面见一枝春。 半晌,摇头道:“没有,主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要是这样,还真有点难办了。 轻不得,重不得。 稍不留神,便是暴露自己。 “主人?” 菰晚风听着他的呼喊,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不疾不徐道:“此事我会处理,你且安心做不好他即可。 记住,千万别露出马脚。 勇王还好,尤其要警惕弦歌月。 那小子,比他爹难缠。” “弦不樾”道:“属下明白。” 说罢,对外喊道:“送菰家主。” 很快,杨允即从外入,作礼道:“菰家主,请。” “有劳杨大人。” 临走前,同其眼神交错只在一瞬。 “弦不樾”自是意会,送走二人坐了上了世人梦寐以求的宝座。垂眸间,忍不住目光流连,贪恋的扶、摸起来。 世人都说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从前他只当是戏言,如今亲身感受,方知其魅力。 这,就是做人的好处吗? 第三百四十二章:久远秘事 不提“弦不樾”坐在宝座上生出了怎样的心思,但菰晚风回到暮雨斋后便开始琢磨怎样借刀杀人。 这且不表,与此同时他被单独召见的消息,同样传到了百里流年和少真府。 一时间,各有算计。 邱北长问百里流年事情怎么处理,是否要提前采取行动? 百里流年自书案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道:“暂且稍安勿躁。” 舍里沙道:“那厮动作频频,狼子野心。从来都是人前一套背后两套,此回东门他便是有心借八风岛之力除去勇王,乃至攻破城门。而他,方好趁机夺位。 可眼下弦不樾刚刚苏醒就召见他,会不会是知晓了我等也曾拒绝,故借力打力,以此来制衡我等?” 邱北长闻言,帮腔道:“是啊,若是这样,情势可就两不同。 一旦让弦不樾拉拢菰晚风,那咱们的计划可就要受阻。” 百里流年听罢蹙眉,道:“他打的一手好算盘,也要看吾同不同意?” “话虽如此,之前弦不樾昏迷,宫里始终缺一个真正的主心骨。现在这跟脊梁竖起,以他的手段便是没有少真无一作辅,短时间内菰晚风必也会为了野心同他虚与委蛇。 那他借菰晚风的手来压制咱们,不无这种可能。”邱北长说完,又沉默了片刻,道:“且属下怀疑,当日菰晚风夜会的女子便是箕鴀娘。” 百里流年稍怔,定神道:“何以见得?” “属下事后有查过箕鴀娘的过往,发现这个女人实在无甚出奇。修为平平,家世普通,连着容貌也是般般之姿。” “接着说。”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在少真无一当初孤立无援时,走进了少真府。 而少真无一对外扬言,多亏她的保护才有自己的今天。 这不奇怪吗? 彼时咱们不过都是当热闹瞧瞧,全当大门大户谁还没点腌臜事? 然现在少真无一不在,箕鴀登上家主之位。里面的弯弯绕绕且不提,就说少真府的族老,昔年为了家主之位没少沾血,如今怎么就一心允许外姓之人鸠占鹊巢?” “你的意思,是他母亲在背后操纵?” “这只是其一?” “哦?” “古来女子无非以色事人,以智谋生。 她虽看似样样不沾,却不代表她如同表现出来的一般平庸。 且听闻其当年被夫家逐出,也是因其作风大胆,玩的过了头,这才被扫地出门。” “照你之话,其母与少真府族老有些勾连?” 邱北长点头,而百里流年却道:“可即便如此,少真府族老不止一人,贪花好色者有之,要想全部纳入裙下,怕是难呐。” “这正是属下要说的,家主不防细想。倘若箕鴀娘确实如此行事,她的目的为何?” “……容吾想想。” 舍里沙听罢,低头嗤笑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她那个草包儿子登上三大家主的宝座。 她就不晓得,猴子穿上龙袍他也不是人。 少真无一就算死了,少真府也轮不到他娘俩来作主。 不过是提线木偶罢了,还真有人赶着上。” 然他话音刚落,邱北长即正色道:“少真府缺的是提线木偶吗?” “这……”舍里沙犹疑了,道:“大人的意思是,箕鴀这对母子不简单?” 邱北长颔首,若是简单怎能活到现在?你以为仅靠着单纯的以色事人,能走到今天的地步? 舍里沙不语,老实说,这方面他还真没想过。 可问题也来了,如果说箕鴀母子有价值?那他们的价值在哪里?一个少真府,谁才是背后真正的黑手? 不是弦不樾,不是他们,那剩下的只能是…… 倏然,他抬眸看向邱北长,亦看向百里流年寻求肯定。 百里流年收到他的眼神,愈发沉默不语。倒是邱北长甚为冷静,一直静静等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见其忽然抬眸,招呼两人先入座,自己则是端起书案的茶有滋味没滋味的吧嗒了一口。 道:“北长之言,不无道理。 你不提,吾倒忘记还有一转陈年的旧事。 如果是那样,那箕鴀母子也好,菰晚风也罢,一切就都好说。” 这话说的两人不是很了解,四目交错后,邱北长道:“家主此话,莫非里面还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百里流年觑了眼手中的茶杯,道:“那是久远前的一桩秘事儿。” “什么秘事?”舍里沙看了眼邱北长,还有咱们监察天司不知道的秘密? 邱北长没有理会,只是作礼道:“恳请家主解惑。” “说来,那时候吾初掌天司。彼时少真府的家主还不是现在的文宰,而是其父少真云浩。” “少真云浩?”既是少真府家主,为何后来不曾听人提及?而世人,多已文宰之父冠称? 如此人物,当不该被埋没才是。 舍里沙亦点头,他虽到欲海天时间短,却很是认同邱北长的看法。 不管怎样,能登上家主之位定然不是泛泛之辈。 至于箕鴀,那就是败类中的意外。 百里流年放下茶杯,看看外面朗朗的天色,道:“这就得提一提少真无一是因何年少成名呢。” 邱北长闻言,霎时明悟,道:“莫非要和他的死有关?” “没错。 当初少真云浩修为不亚于吾,然死法却是极其窝囊。一行人,连同其妻女包括随从在内无一生还。 也正是因此,年少的少真无一才真正走上了台前。 而堂堂家主被人杀死,至今没有找到凶手。试问,要少真府如何大张旗鼓宣扬?久而久之,谁还记得少真云浩?” 舍里沙道:“可即便如此,和箕鴀与菰晚风有什么关系?” 看似有关,却毫无头绪。 邱北长心下暗暗摇头,道:“你可知少真云浩之妻与箕鴀母亲是和关系?” “有关系?” “你且答来。” 闻言,舍里沙犯起了嘀咕,道:“听闻二人乃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一者娴静多情,一者庸俗粗鄙。 别的,就没了。” “这还不够吗?”邱北长反问到。 “……” 又过了片刻,他终于回过味儿,一激动,拍椅而起,道:“这么说是箕鴀娘妒忌其姐,联合外人将姐姐姐夫一家杀害?再看少真无一年幼好掌控,故趁此机会进入其身边,欲做个幕后之人?” “不排除这种可能,” “可不对啊?” 邱北长侧眸:“哪里不对?” “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她就是和菰晚风勾结。且以菰晚风的胃口,他会帮了这对母子轻易的放过?” “这……”猛不丁被他一问,邱北长也有些犯晕,一时被绕进了死胡同。 百里流年扫了眼二人,“砰”的把杯子震的粉碎,任茶水淌过指尖,道:“也许,是咱们疏忽了。 人家的局,早在多年前就摆开了。” “家主的意思是?少真无一的死并非如传闻的中毒而死,而是另有玄机?”邱北长想到这个可能,顿时再也坐不住。 “非也。” “那是?” “少真府既然能让中毒的传言流出,便说明此事十之八九。必是确信其已经死的彻底,才敢扶箕鴀上位。 不过这玄机,却是可以让人好好琢磨。” 譬如,少真云浩的死是有人勾结外贼?内外夹击之下,被身边的人杀害? 又或者,又人狼子野心,要的不只是宝德殿的宝座。 还要,他们这些个大家尽归其手? 倘若如此,一个要搬掉挡路石,一个正好铲除异己,倒也是天赐的机会。 况且,想要其姓命的还不止一人。 恐怕整场算计里,唯一的变数就是少真无一。谁也想不到那样一个少年不但撑起了父业,更甚者青出于蓝。 只是,假设自己的判断为真。 那么少真无一留这对母子在身边,定有目的。 也就是说,他要么知道真相,要么在试探。这才逼得有人狗急跳墙,提前动了手。 突然间,鬼使神差的想到了碎玉人。 碎玉人,少真无一,碎玉人……两人倒底有什么关系? 当初箕鴀从自个儿借刀杀人,而自己为了离间其君臣同心与菰晚风达成合作的可能,故意拿这事儿做了文章。 如今少真无一身死,其下人、女人皆下落不明。 倏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偏偏差了一线又给生生错过了,面色陡然阴沉起来。 舍里沙见状,目光投向邱北长,家主这是? 邱北长是了解百里流年的,故让他先回去,这里他来应付。 得到回应,舍里沙悄悄起身离开。 而他刚出白蘋怒涛,百里流年就问到:“舍里沙……” “属下看家主为此烦心,怕他言语冲撞,所以让他先回天司待着,以防欲海天有变故。”邱北长连忙解释,道:“家主可是有了答案?” “什么答案?什么变故?” “家主……” 邱北长瞬间冒出一身的白毛汗,在暗暗求饶时,暗骂自己愚蠢。终日追随虎狼,怎么就把虎狼的本性给忘了。 好在,百里流年并没有为难太久。 只是稍稍警告,便算完事。 说白了,他喜欢聪明的人但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虽然其情可悯,但他不需要有人替他做主。 毕竟,主就是主。 邱北长晓得自己失言,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哪里还有刚才的从容自在,眨眼变得毕恭毕敬起来。 生怕自己行差踏错,惹来杀身之祸。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时,百里流年忽然开了金口,道:“命人去查三味和碎玉人的下落。” “是。 可属下有一事不解,目下菰晚风动作如此高调。少真府亦忙于拥立新家主,这两人可以说都是注定的弃子。 咱们,找到要杀吗?” “杀?谁说吾要杀了?”百里流年闻言,取出一条锦怕慢条斯理擦拭五指。 “那咱们此时不提防百里素鹤自宗门归来,反而去找他二人会不会得不偿失?” “百里素鹤要提防,他二人亦有大用。找到之后,务必派人保护好其安全。” “为何?” “少问多做,命才能长久,不是吗?” 邱北长闻言,立马扭头给了自己一巴掌。登时打的嘴角渗出殷红,道:“属下今日猪油蒙了心,多谢家主活命大恩。” 说罢,作礼而退。 却不知他走后,有人一怒掌碎案。 百里素鹤…… 第三百四十四章:逼你又如何? 就在百里流年因此恼怒时,帘恨突然出现在眼前。 什么礼也不行,上来即是附耳低语。 言罢,一旁候命。 让百里流年站在原地,好一通出神。 心不在焉的找了个座随意坐下,便陷入沉思,连屋子里什么时候让人打扫干净的,都全然不知。 脑海里,都是帘恨带回来的消息。 要说事情发生,那也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看似过了很久,实际也就跟前的事儿。就好比其口中的面具人,然问题的关键不在面具人的出现,而在于其明面是救箕鴀,暗地里却对素鹤能杀不杀。 这已经不是三言两句,一句戏弄可以解释的清。 更何况,此人自己不动手还不许他人介入。也就明摆着要让百里素鹤多活几日,一想到今天满城的风风雨雨,原本对局面胜券在握的他,突然间多了几分不安。 别的不好说,至少可以肯定此人不是友。否则,帘恨不会到现在才得以解开禁制脱身。 论能为,该是何等可怖? 帘恨道:“主人,少真府那边可还要继续盯梢?” 百里流年默默摆手,道:“不用。” 即有如此人物,倘若箕鴀当真同菰晚风有勾连,那么去再多的人也是自投罗网。 有再多的消息,也是人家故意抛出的鱼饵。 与其做条自投罗网的鱼,不如退回岸上当渔夫。 “是。” “这样,你附耳过来。” 帘恨话不多,从其言,俯首听罢即悄然离开。 眼见得人去屋空,望着新换好的书案,沉声道:“来人。” 话音刚落,来了一队小厮。 齐声道:“家主,有何吩咐?” “从现在开始,就说本家主身体抱恙,概不见客。” “是。”小厮虽不解,但知道不该问的别问,才能活的长久。 等他们都退下,方走到书案前重新落座。侧首看着火盆的星子噼啪闪烁,旋即有了动作。 提笔蘸墨,伏案疾书。 他们不是要百里素鹤背后的势力?他看此人就不错,不是与素鹤有关系,为何要留一手? 不是相识,怎会明杀暗帮? 与其让磾水灵、江使者借机逼死自己,倒不如祸水东引,让他们狗咬狗。 思及此,其下笔如生风。 很快就把信写好,丢入火盆,看着信纸一点点被吞噬干净。 做完这一切,才不疾不徐的回卧室躺好,美其名曰身体抱恙。 那边,果然“弦不樾”差人过来相邀,说是有事相商,但被小厮奉命打发回去。又过了会儿,成天混迹在菰家的百里乐人说要求见,一样被婉拒在白蘋怒涛之外。 百里乐人照旧一通骂骂咧咧,倒也没强行闯园。 但不知为何,睡在床上的人心里突然变得不安起来。睡的好好的也睡不下去,起身在房内来回踱步。 另一头,江使者捧着他的信找到磾水灵。 磾水灵最近被百里枭景冷落了些日子,倒不是百里枭景干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而是在得知百里无霜肉身重铸无望后,他便起了认回百里素鹤这个儿子。 无论如何,百里氏的家业不可能交给一个无主之魂。如此一来,死后重生的百里素鹤便成了最佳人选。 百里无霜对此倒是很支持,他是打心里不想当什么少主。自己折腾来折腾去,无非就是想要当老子的承认儿子,当弟弟的把该还的还回去。 偏偏这对父子,一个比一个倔,誓死不回头。 早知道当个孤魂野鬼这么好用,他早几千年就干了,哪儿用得着这么兜兜转转。 可他是开心了,他娘就不开心。 磾水灵铁了心断定素鹤背后必定还是实力未出,比之当初所谓母足尽灭,知情的都晓得那是百里枭景为了娶其母,暗中给她捏了个身份。 不然一个阿罗刹,如何进的了百里氏。 而能让百里枭景费尽心思要娶到手的阿罗刹,岂会是一般的阿罗刹? 是故,百里流年这封信可谓来的刚刚好。 “夫人,咱们要?”江使者做了个斩草除根的手势,问要不要派人做掉对方。 磾水灵看罢内容,随手把信震成齑粉,挑动眉山,娇笑道:“欲海天现在都什么情况?到了哪一步?” “回夫人,已至大乱。” 谁知其反手便给了一巴掌,直把人掀翻在地,柔声道:“蠢货,本夫人问的是这个吗?” 江使者顾不得脸上红肿,忙从地上爬起,小心翼翼道:“属下愚钝,恳请夫人明示。” “本夫人,问的是那个孽种现在走到哪一步了。” “夫人是想?” “废话,当然是趁他病要他命。” “可是,咱们不是答应过拂清风暂时不出手。少主肉身重铸,希望还在他手中。现在出手,要是惹恼他,那少主肉身怎么办?” 不提还好,一提她怒火更甚。 当初要不是因为这点,她怎么会绕过那个孽种一码?可如今等也等了,盼了也盼,希望没看到,绝望倒是早早到了跟前。 既然她的儿子做不了未来家主,那个孽种也休想活着。 登时美目圆争,森森笑道:“越是如此,越要杀。” 江使者抬眸偷看,道:“属下这就去办。” 然他刚要走,即被磾水灵叫停。 “夫人何故叫住属下?” 磾水灵起身理了理衣袖,莲步轻移道:“没什么,你只要给本夫人盯住百里流年即可。 至于杀百里素鹤,我自有安排。” “……是。”江使者怔了怔,拱手退下。 而在他离开后,磾水灵果然叫来自己亲信之人,吩咐下去,务必格杀百里素鹤及其背后之人。 “哟,这不是我们江大人者嘛?怎么,里面的没赏你杯茶喝?这么快就夹着尾巴出来了,实在是和你红人的身份不搭啊。” 一回头,正是伤好的听棋和雪霄陪着百里无霜散步至此。 百里无霜现在对自己母亲身边的人,那是一百个厌恶,怎么看怎么恶心,整天除了像蛆虫一样爬来爬去恶心人,就干不出什么像样的事儿。 江使者低眸咧嘴,缓缓转身作礼:“少主同我一介下人置气有何用?我只不过是个跑腿的,听人话,办人事。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雪霄闻言松开听棋,上前道:“这人话和人事,得看谁去做? 不是披着一副人壳,他就是个人。” 话音未歇,百里无霜亦帮腔道:“可不是,这有些人从前是人,但不一定他就会一直做个人。 要我说呀,咱们还是走吧。 散步散到此处,也是你家少主我出门没看黄历,晦气。” 听棋往边靠了靠,挨百里无霜从跟前走过时,他悄悄侧眸偷眼相看。 顿时,引来一阵寒风。 “少主?” “你念他是旧寮,他可不认你个故人。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抠下送给他看个够。 还不给我滚,要我请吗?” “……我” 雪绡见状,立马拽了一把他的袖子,嗔道:“犯什么傻?和这种人尚想旧情,是嫌你家那位昔年死的不够惨? 还是现在活的太安稳,傻不傻?” “我……”听棋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毕竟是曾经的故人,那时大家一起侍奉,有些事哪能说忘却便能忘却。 江使者看着这一幕,似乎也来了火气,嘲讽的冲茗园努了怒嘴角,道:“哼,都是五十步笑百步,笑江某背主,少主怎么就想想我等背主之奴打下的一切又是谁在受用? 江某背主乃是活命,良禽择木而栖无可厚非。 少主既享了这沾血的富贵,有什么资格来指摘我? 别忘了,那位才是主谋。” “你说什么?”百里无霜回首戾目,模样霎时骇人。 “少主不必拿这做派来吓唬江某,江某苟活千年死了也不亏。倒是您的好母亲,可是处处为您着想。 就怕有人活着,坏您好事。 您说,咱俩谁不是人?” 说罢,即大踏步与离开。 “站住,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她又要做什么幺蛾子?” “想知道?您自己问吧。” 雪绡闻言,立时袖飞如龙。一记翻江倒海,直逼江使者心窝。 江使者冷哼,斥其不知所谓。 那一击他不避不闪,抬手如刃反取其气海。 “卑鄙。” “江某这手使得明明白白,了不曾背后偷袭。要说卑鄙?那也恐怕不是在下吧,嗯?” 说罢,竟是出手如电啪啪攻其面门。 绕是雪绡应对极快,仍是慢了半拍。 顿时这两巴掌挨的结结实实,气的姑娘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一点教训,好教你知道什么头不可强出。江某就算是条狗,也是夫人跟前的狗,要打要罚自有夫人做主,轮不到你这霜园贱婢越俎代庖。” “你……”雪绡气的跺脚,恨不得撕了他的烂嘴。 正欲再教训时,被百里无霜给叫住。 “退下。” “少主?” “退下。” “是。”雪绡不想退,可见百里无霜是动了真火,顿时气的拂袖退回听棋身边,恶狠狠的瞪了江使者一眼。 江使者冷笑道:“怎么?打了狗,主人要来么?” “我不跟你打,你够胆就使劲儿往我身上招呼。” “……” “不够,那就给我把话说清楚。” “说什么?” “说……”话到嘴边,他侧眸睇向茗园:“说说你的主人,她又要干什么好事?” “哼,江某不说又如何?” “不如何。” 话音刚落,还没等江使者松口气,他又道:“刚才那两巴掌气息可已记下?” 雪绡摸了摸肿胀的脸颊,咬牙讥笑道:“奴婢已经记下。” “很好,他要是不说,你就用他的招式给我好好来上一记,完了记得告诉我娘,她儿子被她的人打了。” “是。” 江使者听完,气的两耳窜白烟。 无耻…… 百里无霜好整以暇欣赏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装模作样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道:“我就一魂体,看着那么回事。当然无齿,有能耐你拔一颗我看看?” “少主……不可逼人太甚。” “逼你又如何?” 第三百四十五章:去哪里 “无可奉告。” “好胆量。”百里无霜低头噙了一抹笑,侧眸道:“动手。” 雪绡当即扬掌提威,刹那间掌势惊天,疾风骤雨的奔向百里无霜。 江使者登时咬断压根,偏又拿他无可奈何,扭头道:“住手。” “怎么?终于肯说呢?”雪绡及时撤掌,眉宇间还带三分愠怒。 说话,自然是夹枪带棒,连讽带刺。 “……毒妇”江使者瞪了一眼,气鼓鼓别开。 百里无霜抬手让雪绡退下,上前拍打其脸压低声道:“甭扯有的没的,你只要如是说,还有如实……说。” “休想。” 江使者一把拍开其手,忽的掌风奇袭,招招奔其要害,怒啐道:“既然要江某命,那就由江某自己来。” “哼,够胆。”百里无霜旋即出手格挡,招来往复,丝毫不弱与肉身的状态。 趁着对方拆招分招,倏然指尖光华急转,不待其抽身,那光华猛然射出两排金针,距离之近,来势之狠,顿时让江使者无从避闪。 欲闪欲避,却叫他给牢牢缠住。 而在江使者以为自己双目必失时,金针几乎贴着他的眼珠子停下,顿时把他惊的冷汗淋漓。 死死盯住金针不敢动弹,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喘。 百里无霜一把捏住其下颚,阴恻恻道:“说,还是不说。” “我就不说,江某可以背一次主但不会背第二次主。 要么您杀了我,要么您自己上里面问去。 还是说,您的兄弟情深也只是说来玩玩做给旁人看的?”说罢,他还不忘添油加醋补上一句,道:“其实您这样属下可以理解,毕竟不是一母同胞,哪儿来的真情? 何况,他是您的绊脚石。” “住口。”百里无霜怒上眉山,扬手收了金针却反手给了其一掌。 直把人打飞数仗,砸垮了一面墙。 怒道:“我们走。” “那他呢?就这么便宜他?”雪绡美目圆争,含怒含娇。 显然,这丫头不打算轻易放过。 听棋上前拉住她,小声道:“算了吧,也许……也许他有他的难处。” “他有什么难处?有人逼着他背主吗?有人逼着他对当年的同僚赶尽杀绝吗? 一切还不是他为了表忠心,讨好。他有难处,我看天下没有谁没难处。” “雪绡……” “别磨磨唧唧,他和你早就不是一路人,咱们走。” 说着,恨铁不成钢的拍开抓住袖子的手,小碎步追上百里无霜。 听棋看着从碎砖堆里爬起的江使者欲言又止,最后咬咬牙追上两人。 江使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沾了嘴角一点血,嘲讽的笑了笑,一脚一个踢开绊住自己砖头。 笑声渐大,亦渐悲凉…… 倒是百里无霜冲进茗园便是一通打砸,看的磾水灵是又气又心疼,想靠近又不敢阻止,只能站在一旁任他发泄。 等他把东西砸的差不多,才腆着笑脸讨好道:“我儿这是又哪里不开心?你要是不痛快,就和为娘说说,为娘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少他娘的放屁。”百里无霜直接呸了一口,道:“是谁答应不在追杀大哥?是谁答应我从此一笔揭过?” 磾水灵美目一转,笑道:“我儿这般生气,可是姓江的出去乱说了什么?娘这就让人他提过来,任打任杀给你好好出出气。” “谁要打他?谁要杀他?他说没说什么你不知道吗?我为什么来,还要我一字一句再给你重申一遍吗?” “我……我那么做还不是为你好。” “为我好?你知道我要什么吗?你问过我吗?我从小到大需要你陪伴时,你在哪儿?我被人误会冤枉,你在哪儿?” 磾水灵望着失态的儿子,瞬间不知如何是好。 她是很少陪他,可百里府的下人少吗?整个府上都围着他一个打转,还需要自己干嘛? 再者,自己要不是有点手段会来事,这少主的位置能是他的? 那个贱女人虽然出身阿罗刹,但素来会笼络人心。纵然百里氏族老看不惯,可底下的人哪个不是对她忠心耿耿? 即便她那个贱种儿子是在冷苑出生,不也靠着这班人拥护写上族谱?占嫡占长,不除掉他,哪有你小子什么事? 百里无霜看着她那不解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娘已经没救了。眼里除了权势,便剩富贵。 要不是自己身上流着她的血,可以用来笼络百里枭景欢心,有那么一丢丢的利用价值。他想,哪怕是死在哪个角落她也不会心疼。 想到这里,他突然不想知道她又做了什么。害怕知道,又是一刀戳进心窝子,怪疼的……他怕。 磾水灵有些慌了,她没想过自己这么做哪里不对,但儿子的眼神,让她首次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失去的感觉。 忙一把从后面抱住儿子,脸紧紧贴在其后背,道:“霜儿……” 百里无霜低眸看了眼她那涂满丹蔻的十指,一根一根的去掰开,边掰边冷冷的道:“你知道吗?在他不知道一生下来为何被人厌弃时,是他每天悄悄出来陪我。 在我被人欺压时,是他挡在我的前面护着我。 原本,我们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兄弟。 可是,是你,是你让大娘身败名裂,也是你,故意激怒他,逼他对你动手,被百里枭景那个混蛋逼死在司幽之气绞杀下。 你知道什么是千刀万剐不能胜与的疼痛吗?你说那时候他,是怎样熬过司幽之气的侵袭才没让自己魂飞魄散?” 磾水灵闻言,登时松开双手,背对儿子怒道:“那是他贱种命硬,碰上拂清风狗拿耗子。我还没说,他怎么不死?他要是当初死在司幽之气下,娘犯得着在对他出手吗?” “好,那你答应我的事情怎么算?当年我年幼好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还傻傻听你的话,以为你是真的说漏嘴,所以亲自跑去告诉大哥。 结果呢?你只是利用我,利用他对我没有防备之心,借我的手亲自给了他致命的一刀。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何不能见血吗? 我告诉你,当初我偷偷跑出去想要阻止他离开。可我,却亲眼看着那个混蛋一步步逼死他。” “霜儿,我们不想了,不要回忆过去好不好?娘这回真的没有拿他怎么样,毕竟娘还指着拂清风取回离生刹去,好替你重铸肉身。 听娘的话,你别情绪这么大起大落,对你魂魄不利。”磾水灵本来不想理,可是突然间感受到儿子魂体波动很大。 顿时什么气不气的先放一边,儿子是她保住现在一切的唯一机会。 立马扭过头来,苦口婆心的哄着。 百里枭景已经动了异心,倘若无霜再出事,那她前面的付出就全都泡了汤。 然百里无霜根本不在乎,放任魂体崩离,只一步一步的逼近眼前的女人,道:“为了不让你们看出端倪,我故意说我喜欢学医。 但是,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 救人有什么好?救得了人救不了腐烂的心。 可我还是学了,学了我才有法子找回他。学了,我才能骗过你们说我无恙。 说只是学医的天性,让我慈悲作祟,所以我看不得血。” 磾水灵也万万没想到,当年千算万算,每一环她都算得毫无差错,不但让那个贱女人羞愤自尽,还成功的让这对父子离心,亲手把这孽种逼死。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谁知道会被无霜跑出去,更让他亲眼目睹。 顷刻间,她也没了别的法子。 两只嫩白的柔荑,颤颤巍巍抚上这没有温度没有质感的脸庞,道:“娘不是故意的,娘也想信守对你的承诺。 可是你父亲不给啊,他已经动了心思要认回那个畜牲。娘努力了那么久,才让你登上少主之位。 娘也曾善良过,可善良在这个世道是活不下去的。 你大娘就是最好的例子,娘的手段是不光彩,那也要她有弱点可寻不是吗?” 说罢,拼命将飞散的魂灵给他聚回体内。 百里无霜直到此刻,才知道什么叫心死。 笑道:“所以,她人良善就是你作恶的理由。” 这话好比一根针深深扎进磾水灵心底,抬手猛的给了儿子一巴掌,道:“谁都可以骂为娘恶,但你不可以。 我怀你、生你、养你,作尽恶事也是为你铺路。 你头顶少主光环,坐享其福。 没有我,谁当你百里无霜是盘菜?没有我,你当你的禀赋能引起你父亲的注意? 别忘了,我纵有一千条一万条不是,我也是你的母亲。你穿的用的,乃至你的灵魂都是我给的。 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百里无霜摸着挨打的地方,痴痴的笑起来,道:“呵呵呵,你说的对。 所以,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人家常说无仇不成父子,我看母子亦如是。 你告诉我,我上辈子错了多少,我改。” 说罢,就弃了磾水灵往外走。 磾水灵哪里见过儿子如此瘆人的模样,更未见过他如此冰凉的眼神。 急忙喝到:“站住,你去哪里?” 百里无霜倏然顿住脚步,回眸道:“我能去哪里?哪里又是我可以去的?” “不可以。”磾水灵想也不想挡在儿子身前,厉色道:“你不可以告诉你父亲,倘若被他知晓这百里府就再也没有你百里无霜的容身之地。 娘苦心为你谋来的少主之位,便要便宜那个贱种。” “本就不属于,何来的便宜? 让开。” “不让。” “起开。”闻言,百里无霜一把将人推开,惊得雪绡、听棋连连上前搀扶。 磾水灵挣开两人,纳元催掌。 慌的两人二话不说挡在百里无霜身后,齐声道:“夫人要杀,杀我等便好。” “成全你们。” 说罢,双掌盖向二人天灵。 百里无霜头也不回道:“你若敢伤他们一丝一毫,我现在就叫你体会什么叫丧子之痛。 我们走。” 雪绡、听棋看了眼怒火滔天的磾水灵,旋即立刻跟上。 气的磾水灵怒掌泼向庭院的假山,登时四分五裂、烟尘滚滚。 “来人……” 第三百四十六章:苦肉计 磾水灵大怒,粉面带煞。 春花秋月四婢立即应声而现,齐声作礼。 道:“夫人,有何吩咐?” “去追上他们几个,告诉他们务必赶在家主之前除掉百里素鹤。”必须要快,那个孽种死了霜儿才不会受蛊惑。 没了他的蛊惑,他们才能重新开始做母子。 “是。” 未等四人离去,又道:“还有,若遇相干人等一并去除。” “奴婢等遵命。” 四婢福了福,摇身潜出百里府,进而出中禅天。 而百里无霜在出了茗园后,便一路闷头向老子百里枭景日常办公的地方杀去。 所过之处无一下人敢阻拦,这就是个霸王,府上怼天怼地,亲娘老子也不放过的主儿。 来到松涛阁,百里枭景早早就让近身之人退的一干二净,就怕等会儿再出幺蛾子。 可是他没想到,会先看到儿子魂体崩散的样子。拂袖即是一道神力固其魂,起身道:“我儿这是怎么了?是谁让你动如此肝火?” 百里无霜觑了眼不在溢散的身体,冷笑道:“父亲觉得孩儿这魂体之躯如何?比之大哥,又如何?” “这……好好的,你提那孽障做什么?他一个贱出之子,如何能与我儿相提并论?”百里枭景心内咯噔一跳,莫非小儿子听到了什么风声? 所以得了他娘的授意,来和自己唱出苦肉计? “呵,既是贱出,您当年干嘛死乞白赖费尽心机取大娘入门?更不惜为她编造身世,瞒骗族老? 既是贱出,您为何要让大哥入族谱?”百里无霜现在觉得百里素鹤不回来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人在外面不用日夜对着这对令人作呕夫妻。 同时,莫名的羡慕起素鹤。 因为冷园的日子虽然苦,可大娘把最好的都给了他。大娘陪他的日子不长,可却把他教的很好、很好。 纵然他后来处处避着自己,也是为了不让自己为难。 他对自己,有情义。 对眼前的男人,也很在乎。 可这个男人,配不上他的温柔。 百里流年被儿子看的怪不自在,这孩子自打回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看着好商量好说话了,其实比以前更难伺候。 同样,被儿子揭了老底,一时面子里子都无处安放,道:“胡说什么? 为父那时是看她孤女可怜,给她排布身世也是为了她不被族老为难。哪知道她过门后不知自爱,完全没把我这个夫君放在眼里。 若非她不洁、水性杨花,我怎会薄待那个孽障。 就算不是我的种,也是我第一个孩子,我如何也是有感情。” “哈……说的真好听,合着事到如今您还是觉得他不是您的骨肉,所以您就可以眼睁睁看着他去死,是吗?” “你这孩子,怎么和为父说话?他自己负气要离开,怎么怪起我?而且,他娘与人那啥是我亲眼所见,我还冤枉她了? 早知道她去冷园还没有身孕,这去了就有了,我又没去过,怎知她怀的是谁的?” “是吗?真是如此?” “你做什么?反了你了,审起你爹了?” 百里无霜看看这不再溢出的魂体,心头百般不是滋味。若非这是他舍命从人皇岛换来的机会,真想散了。 魂飞魄散多好,起码落得干干净净,逍遥自在。 再抬眸看向百里枭景,也看的当爹的心头突突狂跳。 “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告诉您,你那孽障很快就不会再烦您。” “什么意思?” “想知道?去茗园问啊。 不过咱们父子一场,我好心给您提个醒,您得快点,晚了,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啊,不对,他现在举步皆敌,您去不一定能赶上收尸。” 说罢,带上门口的听棋、雪绡离开。 行行止止,,回到霜园。 等关起大门,雪绡才敢跑进丹房(也可以说是药房,总归就是百里无霜日常倒腾药的地方。) 小声道:“少主,咱们这样行吗?还有,您今天是不是太冒险了? 万一有个闪失,那大公子的心血不就白费了?” 听棋亦是连连点头,可今天的形势他是大气不敢喘,就怕自己误事。 百里无霜坐在昏暗的角落里,不让阳光照到自己脸上,似乎这样他才觉得自己像个人,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放心,他会动的。” “可万一要是不动,夫人那边又加派人手,那大公子怎么办?”本就危机重重,再来不就雪上加霜? “那就看我娘的消息准不准,如果准确,以百里枭景的心性,他一定会动。” “为何?” “因为,百里氏的未来绝不可能是无主魂体,必须是肉身健全。” “这……”雪绡突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虽然救大公子很重要,可少主也很好。 为什么,就不能两全呢? “唯有健全体魄,才能在接掌家主之位时,承袭来自历代宗亲馈赠的神力。 如果是魂体,则与之无缘。 也就意味着家主一脉,自他之后就会大权旁落,转交分支。 你们觉得,我那爹苦心竭力会允许?” 听棋和雪绡对视了一眼,这不是废话嘛? 但这样也不能确保可以笃定啊,毕竟凡事都有可能有意外发生。 百里无霜坐在角落,看着阳光透过窗棱子撒下,目光渐渐有点痴迷,幽怨又痴缠道:“他会的,尤其在他见到……我魂体不稳的样子。” 两人听罢,相顾无言。 现在夫人盯他们盯的紧,像之前偷溜出去找人与自己移行换貌已然行不通。 能做的,好像也只家主一条路。 一时间,颇为唏嘘。 雪绡道:“少主怎么看待江使者此人?” 她总觉得,此人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特别讨厌,就是给人感觉很怪,又说不清哪里不对。 听棋抬眸看了眼,最后缓缓垂下。 他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但说他背主自己何尝不是转侍他人?虽然,这只是少主为了保全自己的权宜之计。 然背离就是背离,没什么可解说。 百里无霜伸手摸向扶手下的机关,弹出一个小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只玉瓶。然后打开瓶塞,放在鼻尖下闻了闻。 说也奇怪,看着不怎么真实魂体突然凝实了几分。 雪绡猛的一抬头便瞧见这一幕,登时不管不顾扑上去欲抢夺,却被其周身气劲震飞,重重的摔在地上。 一口朱红,“噗”的呕在地上。 侧首急道:“少主?” 您怎可如此? 听棋也看出了门道,一时间震惊的无以复加。他知道少主待主人不同,原以为这份情再重重不过自身安危。 可他不知道,少主可以为主人做到这一步。 此时此刻,绕是他再抵触也不禁为这份情义所震撼。 主人,没有看错人。 颤声道:“少主?” 闻言,百里无霜已经恢复成往日那个尖酸刻薄不近人情的他。 将那玉瓶攥在手心,轻蔑至极的挑动眼角眉梢:“慌什么? 我还没死,你们就急着给我哭丧?是怕我死的不够快,还是怕他命太长?” “不是的。”听棋急急否认,扑通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道:“少主大恩,听棋百死难报。 只是主人费尽心力求来人皇石,必是希望少主安好。若他知晓您如此戕害自己,定会痛苦不已。” “是吗?”他真的会痛苦?自己从中禅天出司幽之气,找过多少地方才找到他。他去天宫给人当臣子,自己也去。 只能要能看着他,期望有一天他会如从前一般对自己喊到:“霜弟。” 可结果呢? 他等到身死,又等到魂魄重聚。 等来的,只有他的决绝。 痛苦,心疼? 若能以此躯换他一次回首,换一声霜弟,没了又何防? 嘴角微微上扬,漫不经心的道:“怕什么,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不就是再死一次,怎么就能让他痛苦?你们,小题大做了。” 雪绡闻言,泪水不争气的扑簌而下,哽咽悲泣道:“那是凡人,不是咱们。 咱们既占了神威天道,想再事事回头焉有可能。 这东西,是能碰的吗?” “一小瓶子破药,我自己炼的还用你教?”那略显冰冷的眼神,硬是把姑娘生生钉在原地。 事实上,雪绡说的没错。 可事情既然他做了,就比谁都懂里面的东西。从前炼,是防着有朝一日找不回他,就陪他死在那儿。 如今用,是想着死也要保住他。 雪绡被喝的委委屈屈,心疼多过懊悔。劝不动,唯有祈祷大公子无恙。 不然,这天得塌了…… 百里无霜斥道:“都给我笑,谁要哭丧着脸别和我说是霜园的人。 我霜园,不留哭丧。” 霎时,雪绡啜啜泣泣把眼泪收回去。 从梨花带雨哭到了要开未开,泫然欲泣。 听棋跪在地上,俯首道:“少主,让属下下去帮助主人。” “去送死?” “不……” “不什么不?谁敢擅自下界,不用茗园处理,我给他剁了包饺子。” “少主?” “都去外面守着,我想静静。” 忽如其来的安静,让两人愣了半晌才缓将过来。 雪绡不放心,但抵不过某人阴鸷又骇人的目光,便拉着听棋走到院子里候命。 “听棋?” 刚刚站定,却见听棋失了魂一般往外走。 忙叫住,道:“你做什么去?” 听棋脚步少停,两手搭在大门上:“我想出去走走。” “不行,夫人现在盯得紧,哪能由你?” “我就在府上走走,不给你和少主惹麻烦。” “当真?” “我可以发誓。” “别介,我这辈子听得最不靠谱的话就是发誓。你还是快去快回,别叫少主看出来了什么。 听棋莞尔浅笑,侧眸道:“多谢!” “别说客套话,有心谢就别给少主惹麻烦。” “好。” 听棋应的干脆,去的潇洒。 剩下雪绡望着空落的大门开了又合,如同她的担忧落了又起。再次回眸身后,一主一仆就那么僵持着。 一个融入黑暗,舔舐伤痛。 一个伫立,担忧。 还有一个,终是放不下过去。 …… 第三百四十七章:貌合神离 须臾间,听棋来到了一所不起眼的住处。打眼望去甚是透着几分荒凉,屋瓦砖墙上覆陈旧,庭院杂乱或败或潦倒。 其间的主人捂住肩头缓缓抬眸,嘴角血迹依然未干,看到门口伫立的人,径是冷冷发笑:“怎么?是替你家主人来看看江某死了不成?” “不是的,我……”听棋语少,从前到现在都不是个善言的人。 他来,只是为了一点旧情放不下。 有些事它不是说放就能放,尤其他们是在那场变故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纵然他背弃所有人,可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它做不得假。 江使者对此不屑一顾,驱赶到:“你走吧,看在你主人是夫人之子份上,我不与你为难。 若再纠缠,江某掌下不差一条冤魂。” 闻言,听棋如遭雷击,稍愣了片刻才道:“你今日为何这么做?” “住口,你我没有任何关系,不要说的咱们多熟一样。你什么人?凭什么这般同江某讲话? 哦?我知道了,怕是你家主人一次离间计不够使想来第二次是吧? 我告诉你,妄想。 江某就是冤死屈死,当条狗,也是夫人的一条狗。 我虽死,无怨。” “江……” “请吧。” “我……” “再不走,休怪江某不客气。江某虽伤,杀你有余。” 听棋看着眼前冷漠疏离的人,丢下一句保重,穆然转身离开。 江使者朝地上啐了血水,骂骂咧咧走进屋内,打眼瞟着桌椅茶壶,忽觉格外扎眼,一气将这些个外物劈了个粉碎。 歇斯底里怒吼道:“滚,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再靠近老子。 不然,我见一次杀一次……” 而于此同时,墙角两抹鬼鬼祟祟的影子探头探脑,在看到屋内的一片狼藉和红了眼的人后,低头接耳完,便悄摸摸沿着墙角跟遁走。 不一会儿便出现在茗园内,磾水灵刚打发完春花秋月,瞧见他们几个,便厉声道:“如何?查出什么没有?” 两小厮摇头,个高的拱手道:“回夫人,听棋倒有些念旧情,几次想和姓江的套拢关系。不过,都叫姓江的给拒绝了。 还说,要不是看在少主是您爱子份上,定杀不饶。” “他可有过抱怨?” “没有。” “是吗?”有这么忠心?看着不像啊?那时贱人未死,这些个人不也是个个忠心?要不是他们,百里素鹤怎么上得族谱? 害的自己为了除去绊脚石,多费手脚。 “是,他还说就是冤死屈死也是夫人的一条狗,虽死无怨。” “哦?看来倒是我小肚鸡肠了?”磾水灵转身缓缓坐下,体态自有一股风流摄人心魄。 看的两小厮瞬间脸红耳赤,心口砰砰乱跳。 换了眼神,个矮的讨好道:“夫人说的哪里话,那姓江的又不是傻子,谁才是他的主人他会不知道?没有夫人收留,早就尸首烂成白骨,哪有他今天一口水喝? 不过,姓江的是狠没错。 硬是把和过去有关的,撇的一干二净。 这魄力,倒不是常人有的。” 闻言,磾水灵水眸微抬。 那个高的立马道:“那有什么?世人都是自私的,试问生死关头谁不怕死?尤其他们那些小界飞升而来的,只要能让他们有机会活着更好的修练,他们做什么是不愿意的?” 又对磾水灵道:“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咱们中禅天背靠司幽,外有司幽之气所护,内有扶摇山神力所覆,是多少仙者求而不得之所在。 既然进来了,他们焉肯轻易罢手。” 磾水灵听罢,笑道:“说的也是,你二人继续盯着他,有事及时向我汇报。” “是。”两小厮作礼而退。 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春花秋月去而复返。 “事情都办妥了?” 四婢拱手道:“已照夫人吩咐传下。” “可有遇到家主派出的人手?” “未曾。” “未曾?”倏然,她的声音拔高了不少。 四婢不解其意,纷纷侧目道:“夫人?” “没什么,家主现在在哪儿?” “回夫人,松涛阁。” “很好,你二人留下,你二人随我走一趟。” “我等遵命。”霎时,春、花留下,秋、月随行。 二者送三人到外头,再折回园内。 秋睇向月,迟疑片刻后问到:“你说夫人这回能成吗?” 她的能成,自然是指斩草除根。 月拎着裙摆,腰肢款款迈过门槛,娇滴滴嗔怪道:“我看难,别看咱们夫人得宠,家主事事尽依着。 可这百里氏真正大权,还是家主说了算。 要知道,往日里做什么不是夫人金口一开,家主立马让人办了?可在这件事儿上,你几曾见家主妥协过? 别说妥协,哪回夫人提及此事家主不是找借口的?” 秋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小嘴,压低声道:“姑奶奶,你小声点。叫夫人听去,你我都得掉层皮。” 说罢,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月看她那紧张的模样,先是一愣,后是笑的前仰后合,纤纤玉指点在其额头上,道:“看你平日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你也有怕的呀?” “哎呀。”秋一把格开柔荑,嗔道:“说正事呢,没点正经。” “好好好,我正经还不行吗?“她们夫人是谁?几时是个吃亏的主儿,此回就算要不了百里素鹤的命,派下去的人也尽够他喝一壶。 只要家主那边不插手,他们的胜算还是很大。 “你说的?”秋摸着额头,迎上月的眼神。 “嗯,我说你在担心什么?”月揭开珠帘,眉山微蹙。 秋摇头,从旁越过道:“我也不知,只是近来心神不安的紧,唯恐出一点点意外。 你说夫人不会……” “噓。”不等她说完,月连忙制止道:“别说,天知地知,你不知我不知,咱们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就对了。 余下的,不归咱们管。” “你……说的对。” 说完,她回望了望的门槛。 罢了,事到如今也只能期盼夫人一切顺利。否则他们这些跟着夫人鞍前马后的,届时都逃不了清算。 月亦知其所想,但眼下他们想下船是万万不可能。能做的,也就一条路走到黑,谁让这是他们择的主儿。 另一头松涛阁内,百里枭景自听闻百里无霜的话后,一颗心就没平静过。 夫妻多年,他太了解磾水灵的手段。 思及此,朝空唤道:“无常。” 虚空中踏出一男子,拱手道:“家主。” “你速速下界,务必要护住他。” “是,若遇夫人之人阻拦如何?” “杀。” “明白。” 常无常看了他一眼,摇身离开。 刚一走,外头隐隐约约传来磾水灵的争执声。 “起开,小小贱婢也敢挡路?春、月,拉下去杖毙。” “是。” “你们怎敢?我是家主的人……” “是吗?本夫人还不知道,这府上有我治不了的人,带下去。” “放手,不然休怪奴婢得罪。” “带下去……” “住手。” 正推拉间,他自里屋走到了檐下。 对着二婢,摆了摆手,道:“都退下。” 二婢偷眼看向磾水灵,见其没有异色,这才松开钳制,恭身施礼:“见过家主。” “下去吧。” “是。” 等二人离去,才对自己的丫鬟道:“去沏壶茶来。” 丫鬟半铃儿,抬眸俏生生道:“奴婢遵命。” 期间看了眼磾水灵,却是半点也不惧。 磾水灵强忍怒气,笑道:“夫君打算何时把这丫头收了,妾身也好喝杯热乎茶?” 百里枭景笑笑的安抚道:“夫人说的什么糊涂话,为夫多年来只守着你一人,几曾说过要纳小?” “哼,人家都说是你的人了,这还有冤枉你不成?” “哈哈哈,夫人消消气。半铃儿自小就为夫身边伺候,说是我的人也没错。这点,咱们当初认识那会儿,你不就知道了。 这会儿怎么为了她,吃起飞醋?” 磾水灵被他说的理亏,差点忘了来此的目的,风情万种的瞪了一眼,然后负气的转过身道:“我不和你扯那有的没的,你直说那孽种你杀是不杀? 你明知道他当年怎样要置妾身与死地,他那母亲更是千百般对不起你。如今他在欲海天借着百里氏的名头搅的下间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就不担心他哪天回来取了你我人头?” 百里枭景被戳中痛处,面色悻悻道:“夫人这话未免夸大,他有多大的能耐?莫说他这些年得了些奇遇,就是他有天大的造化,他也破不了司幽之气。 此气能杀他一回,就能杀他两回。” 磾水灵也晓得这理由有些牵强,可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用的。遂语气软了三分,娇嗔道:“可他有拂清风相助,那拂清风什么人?无缘无故会舍了药尊不做,跑到下界去陪他胡闹? 还好巧不巧的救了? 凭什么救他便可重塑肉身,到咱们霜儿就不可呢? 依我看非是要什么离生刹土,就是借口推脱不想救咱们霜儿罢了。” 说罢,两行珠泪潸然而下。 一边用衣袖点点擦拭,一边偷偷观察百里枭景的反应。 百里枭景听罢,霎时脸上多了几分不快。不说拂清风有没有撒谎自己有数,就是拂清风本来的身份也不可与之交恶。 拿偌大的家族逞妇人之气,无疑是触了他的底线。 更何况霜儿魂体几次三番出现不稳,就算能等到肉身重塑。其往后之躯,亦非承接神力的上上之选。 而磾水灵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丝毫不顾及会带来什么后果,这是他所不能容忍。 上前把人搂在怀里娇宠道:“夫人莫说气话,拂清风能坐上药尊其能力自有不凡处。既然他应承了离生刹土,你我夫妻好生等待便是,何故为他伤了和气。” 磾水灵听他这么说,心中咯噔凉到底。 好你个百里枭景,你果有二心。 果真要对不起我母子…… 第三百四十八章:续魂香 虽有此心,但磾水灵还是按下了怒火。 依偎在其怀中,不依不饶道:“妾身不管嘛,那万一离生刹土等不到。你是要咱们霜儿一辈子都这样吗?” 百里枭景笑道:“你我皆非凡人,再护他万载又何妨? 纵然久等,亦不碍事。” 说来说去,他就是不提传位的事儿。 磾水灵气急,但又不能逼的太紧,怕打草惊蛇。 顿时一改娇羞之态,推开这个男人冷声道:“要妾身等也行,妾身要杀那孽种你不可再阻拦。” 说罢,眸子中划过一抹摄人的狠戾。 闻言,百里枭景脸上的笑意几乎快兜不住。 但他很快就平复过来,好像没事人一样,柔声道:“一个逐出族谱的孽种罢了,夫人何必和他一般见识。这气坏了身体,是他担待的起吗?” “少和妾身来这套。”磾水灵眉山微怒,负气的又走开了几步,道:“夫君莫非是忘了这个儿子怎么来的?你亲眼看到她和那么多的男人来来往往,当初的抓奸在床是假的么? 还是说,夫君你就好这口?” “放肆。” “怎么?生气了?许她做得,就不许妾身说得?别忘了,当初是你口口声声说不爱她,和她在一起不过族老所迫。 妾身这才委身于你,结果呢? 自打和你在一起,妾身有几天不是心惊胆战?” 百里枭景见她提起过去,登时一张老脸下不来台,却也是心中更冷了几分。 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你提来做甚?” “不提?不提妾身怕你顾念旧情,早把我们娘俩抛诸脑后。 也是,这人啊有时候就是贱骨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这得到了,就和地上的草鞋没什么区别。 你要是存了不要我们娘俩的心,早些说,妾身给后面来的妹妹腾位置。霜儿他,给你未来的宝贝儿子让路。 谁让他心眼实,当爹的都不认,他非认什么大哥。 要不是如此,怎么落得如今下场。” 说罢,气的眼泪不打一处来。 百里枭景看到现在,如何不知其心里存的什么念想。 这事儿若在以前,一个逆子且生母不干不净。逐出就逐出,死就死。可现在不同,即便他再娶再生,孩子长大总是需要时间。 时也命也的变化之下,新生命的成长等不起。 而据底下传来的消息,离生刹土久无踪迹。即便拂清风出面求取,能不能成都还在未定之天。 其等待的风险,较之新生由胜。 且这孩子魂体几次不稳,便是有了肉身承接的效果也会不理想。 如此一来,那个逆子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首先他不愧是她的孩子,继承了阿罗刹一族的完美优势。魂体比寻常仙者不知强上多少,天资禀赋更是万中无一。 这点从他死后归来,可见一二。 别人重塑肉身,先不说有没有机会。便是有,修为上面如针挑水难得寸进。他不同,非但回来了,一身修为比之过去相差不远。 只要给他时间成长,通过司幽之气不过早晚。 既然这样,能用为什么不用? 纵使他们之间有不愉快,可天下哪有孩子不爱父亲? 说穿了,凭着这孩子过去对自己的依恋,自己有八成把握让他放下仇恨。毕竟,百里氏的少主,多少人想要而求不得? 况且,还可以拿他娘做文章。 怎么看,都没有比这更理想的继承人。 遂垂眸低笑,安慰道:“好夫人,莫生气。你我夫妻情谊,哪是常人可比。纳什么小,让什么路。 为夫只得你一个妻子,霜儿一个骨肉。 除却夫人,谁有资格做我儿母亲。” 磾水灵饶是知道这是惯用的甜言蜜语,还是忍不住听了心内美滋滋。没办法,谁让世人都爱听好听的,她也不例外。 虽然,明知道里面裹的是刀子。 她笑不及眼底,抚着身上的披帛道:“哼,谁要听你鬼话连篇,当妾身好哄的么?” 说话间,早没了先前的咄咄逼人。 百里枭景见状,知是火候差不多,上前把人强势拉入怀中,任其捶打,依旧笑呵呵道:“我观夫人甚美,不如再劳夫人替为夫生一麟儿?” 磾水灵当即啐了他一口,道:“呸,你个老不正经的。咱们都多少年岁了,生什么生?你不要脸,妾身还要呢?” 完了,低头一猫从他的臂弯下钻出,捂着羞红的脸快步跑出松涛阁。 春、花不解何故,但见主人走远,便也匆匆跟上。 倒是半铃儿见人都走远了,才托着一壶茶不紧不慢的走进来,道:“见过家主。” 百里枭景神色渐收,半眯着眸子道:“放下吧。” “是。”半铃儿将茶壶放好,再次托着茶盘而出。 道:“家主可还有吩咐?” “你去给分支敲打敲打,让他们看清谁才是百里氏的话事人?什么该听,什么该做?让他们都给本家主掂量清楚?” “如果有不服的呢?”半铃儿抬眸,眼神灼灼生辉。 “如此。”说罢,对着凉亭仅是一眼,霎时亭毁石飞,眨眼碎作齑粉。 半铃儿像只偷了腥猫儿,美眸弯的好似月牙,道:“奴婢领命。” 一时间,话音刚落,人已无踪。 另一头,窝在霜园的百里无霜听完听棋的汇报,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雪绡望着听棋,犹是未能平复心境。叫他别来,还是不听劝的四处打探。虽然消息对他们有利,可万一被发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是听到家主已经让常无常下界了,仍是止不住高兴:“少主,您算的可真准。” 百里无霜把玩着穿过指间的光线,似笑非笑的道:“那是,你家少主我是谁?算别人我不敢夸口,算那对夫妻,一算一个准儿。” “少主……”雪绡有些心疼,挺好的一人,可惜生错了人家。 叹了口气,道:“既然常无常已经出面,那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以夫人的性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大公子命火,最近愈发摇曳的厉害,怕是危机重重。 垂眸间,她自心口取出一盏油灯。 那是上回下界,她借着施展不灭之烬悄悄取了其一丝命火带回来。这事儿,原本打算谁也不告诉。 想着以神力暗暗滋养,能助多少是多少。 不管如何,能替少主分忧即可。 但是万万没想到,就在刚刚的一刹那,体内油灯摇曳的厉害,随时有扑灭的迹象。顿时再由不得自己藏三藏四,先拿出商议解决之法。 百里无霜先是愣了一会儿,好半晌才回过神。 久久的才从僵硬的喉头挤出几个字:“做得好。” 他那时,怎么就没想到? 有了命火,哪里还需要费心心思打听消息。 只需守着它,便可知其安危。 雪绡小心翼翼托着油灯,神力遍转灯芯使其尽量安稳,道:“怎么办?” 然不待百里无霜开口,听棋道:“我来。” 随即结印逼出命元,化作银丝渡入灯芯。使得原本扑朔不定火苗,登时长明。 “听棋。”雪绡心肝直颤,道:“你知不知道这意味什么?” “知道。” 知道你还用?你当命元是什么?这东西用一分少一分,没个千百年休想找回一丝。 “可是,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不是吗?” 雪绡不语:“……”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本想找个折中的法子,不想还是走了这一步。 百里无霜默了墨,抬手招来摆放在药柜第十七格的锦盒。 “这是?”雪绡疑惑道。 “一点小玩意儿,总不能让某些人专美于前。”说罢,将那锦盒屈指弹开,霎时一股幽香钻入灯芯。 与此同时,听棋感觉到命元汲取的速度大大减缓,大有停止的趋势。 登时心内难掩惊诧,道:少主?” 这是…… “静心,凝神,岔神了,伤了他,我可要你填命。” “是。” 百里无霜虽然没说,可是他和雪绡都清楚这香乃是续魂香。传说开在冥府鬼域,为万千鬼魂凝聚。 其状如幽昙,香有神异。 然需在三息之内收取,晚之则消散天地。 是鬼魂进修,最佳灵物。 同样,对稳固命火魂体亦有奇效。 雪绡眼见续魂香一点点悉入其中,忍不住想要开口。 却叫百里无霜先一步开口:“你是想说,爷为何不留着自己用?是吗?” “不可以吗?”您明明有此宝物不用,偏要行那不能回头的险招。 莫说我等痛心,便是大公子知晓必也不愿您这么戕害自己。 “爷若是不留着,怎么派得上用场?你我谁也不知道他下界还要耗多久,有多少生死危机,一次两次,你二人可以献祭命元。 然命元有时尽,灾劫无穷期。 你们,能顶多久?” “可您有了它,便可魂体永固。比我们的贱命贵重多了,怎可因小失大。” “什么是小?什么是大?” “我等为小,您为大。” “少他娘的放屁,什么是大是小爷还要你们教?” “……” “少主?”听棋仓促间向后退了几步,那命元顷刻间如断弦自动飞回体内。 百里无霜意兴阑珊的勾唇冷笑,道:“你现在是爷的人,就要学着以爷的命令为先。 你不想他有事,我同样要他活着回来。” “听棋拜谢少主大恩。” 说罢,跪下嗑了三个响头。 “听着,你只是个奴才,没有资格谢爷。爷的恩情,要谢也是他来亲谢。 懂吗?” “听棋明白。” “既然明白,就给我一边调息去,别杵在这里当木头。” “听棋告退。” 雪绡看着听棋的背影,少主这话是不是太过了,回眸道:“少主?” “你把它收好,也给我出去。” “我……” “嗯?”刹那间,声音不寒而栗。 “是,奴婢告退。”说罢,收了油灯,悄然退出屋内,还以寂静。 没了两人的打扰,百里无霜把自己整个慢慢蜷缩进黑暗里。 “你是谁?为什么不怕我?” “我叫百里素鹤,你又是谁?为何出现在此?难道你不知道再往前就是冷苑,被发现可是要死的。”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我不,小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不让我去,我就杀了谁?” “小小年纪哪儿来那么大杀心?快回吧,我该回去了。” “喂,你还会来么?” …… 第三百四十九章:神之力 偌大的霜园,死一般沉寂。 百里无霜在等,等着有朝一日百里素鹤能再走到他面前。 雪绡守在门外看了眼调息的听棋,默默的叹了口气,眼神幽幽的投向天际。 罢了,只愿常无常赶得及,莫再出事才好。 要不然,她是真不敢想…… 常无常这人算得上是百里枭景手上一把利剑,轻易不出。 此回能把他放出,可见家主确实动了召回的心思。 只是雪绡有所不知,常无常下界后,其速虽快,但磾水灵的人倒底占了先机。 想要赶超,委实不可能。 不过好在猫有猫路狗有狗道,此人自有自己的门路。 是以,一路都是不疾不徐。 相反,磾水灵派下的那几个就不同了。 他们得快,而且是越快越好,因此一刻不敢耽搁。 这一来二去,事情就凑了巧。 把本就混浊的泥潭,搅的是更加错综复杂。 原先素鹤在欲海天起起落落,众人皆惧其背后的百里氏插手,故事事睁只眼闭只眼。 怕的,就是得罪其背后之人。 但这都是猜想,未曾真见着背后有人走到台前。 现在到好,这狼念的多了,还真给招来了。 要说磾水灵怀疑素鹤背后有势力未出,也不是没有原因。 阿罗刹一族名声虽臭,然打这一族主意的人可不在少数。至少某人便是贪图其修行天资,才有了后来做套。 所以磾水灵迫切想要斩草除根,除恶务尽。 然事实不巧的是,素鹤母亲当年因含恨羞愤自尽。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安排,虽是出身阿罗刹,但因为时间仓促根本没有机会把消息递回本族。 而她所斩杀的,不过都是被其母感化的人。也就是说,里面除却部分受命接近,大多皆是自愿追随。 事发那会儿,那些个人也算忠诚。 不管发生了什么,始终立场坚定不移。 要不是江使者后面倒戈,不会败的如此快。也不会让她一次性,顺利扫尽余孽。 但磾水灵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举动引来了百里枭景的防备。进而使得原本的猜测,一步步演变成真。 这是她始料未及…… 再看同时被夫妻俩惦记上的素鹤,一把利剑,肃杀凛凛。 望着眼前拦路的人,一双清泉似的眸子缓缓罩上森冷。 鲜血顺着剑尖,一滴一滴坠入尘土。 在地上,砸出小坑。 倏的剑锋急转,勾勒出万千杀机。 刹那间,哀鸿遍野。 黑嵋别有意味的露出一丝诡笑,看素鹤的眼神已然有了不同。 不愧是那里出来的,明明上一刻被自己伤到根本,这转眼的功夫就跟没事人似的。怪不得这人啊,一个个削尖脑袋都想往里面挤。 抬手间,擘画出重重巨石。 铺天盖地砸向素鹤,挨两人强招相接时,登时天摇地晃,方圆数里尽数遭殃。 然烟尘中最诡谲的是,巨石与剑气碰撞消散后,落地瞬间竟有一丝丝不明之物,骤然汇聚成条条黑色长蛇,穿过烟尘直取素鹤咽喉。 素鹤冷眼微觑,算着他必有此招。 待蛇群进身三尺时,足下突然发力。瞬间地火彻上,把那些个蛇子蛇孙烧死无数。 黑嵋面上不表,心下猛沉。 “找死。” 顷刻,拳聚罡风,掌分生死。 “是吗?” 素鹤仗剑急退,双脚勾住一根树杈,借力一摆荡,复杀一个回马枪。 照面拳风,立时劈空化掌以敌。 黑嵋冷笑:“雕虫小技。” 话音方落,谁知颈边生寒。 霎时身形急移,两指并拢夹住颈后青锋,随即屈指急弹,复腾手接住眼前之掌。 忽道:“坏了。” 不及回身,杀身危机已至。 长剑穿过腋下,刺破锦袍。 一记脱袍让位,翻身绞住。 沉声冷笑道:“就这点本事?” “意外吗?” 素鹤说罢,长剑猛摧。 锦袍呲啦一分为二,余势不减,寸寸生威。 黑嵋足下急点,望而避之。 却见素鹤拂袖纳掌,剑中再渡真元。 一时间电闪雷鸣,剑芒化作长虹直逼其要害。 饶是他应变少有,却仍是被剑气贴着脖子扫过,一缕青丝也被削下。 登时目色骤厉,向空洒出铜钱骤化一道日轮,与剑芒撞个满怀。 “我这日、精、轮,滋味如何?” “尚可。” “是吗?那就再试试我这式——金乌断海。” 话音刚落,那日、精、轮,登时化作天上红日,足下大地亦苍茫大海。 炽热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海水抽干。 而海水每少一寸,则愈发滚烫。 转眼已经开始冒起大小气泡,咕嘟咕嘟,甚为骇人,人若进入只怕骨头渣子都煮成沫。 素鹤晓得厉害,故不敢有丝毫大意。 然茫茫大海,连个参照物都没有。他想从日、精、轮脱身,难上加难。 正当他苦思脱身之策时,黑嵋这边迎来不速之客。 望着从林中走出的女人,道:“为何不让我杀了他?” “早晚都是案板上的肉,急什么?阁下不觉得,看猎物临死前挣扎更为有趣么?”浥轻尘携缇红从旁走出,扫了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意有所指道:“且阁下不也是深谙此道? 否则,以阁下手段,杀一个百里素鹤难吗?” 难吗? 当然,不难。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总是喜欢抱着期望迈向绝望,再从绝望破出所谓的光明。 据说,那叫希望。 可惜,不巧,他不喜欢。 黑嵋舔了一下指腹的血,漆黑的眸子霎时燃起异样的光彩,称赞道:“都说最毒妇人心,本座今日见识了。” 浥轻尘半是眯眼,盯着高悬的日、精、轮,笑道:“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光明磊落,不是还有句无毒不丈夫么? 阁下杀人诛心,不遑多让。” 不想把人先搓磨搓磨,你何必大费周章? “哈哈哈,承让。”黑嵋见心思被拆穿,登时仰天大笑。 片刻过后,笑声戛然而止,正色道:“我听闻浥楼主近日去了百妙峰一趟,不知道带来什么好消息。” “阁下耳聪目明,干嘛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是带着诚意而来,成不成,阁下不防给句痛快话儿。” “他们与照红妆有交易,和本座可没有。 本座,为何要因她卖你人情?”对此,他并不否认。 “是啊,你说为什么呢?”浥轻尘说罢,扬手取出四象琵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弹。 她本来懒理此物,可进来发现有人对此很是想念。每弹一次,那人就会痛苦一分,弹的愈久对方愈受折磨。 这不禁让她大喜,便总爱有事没事托出来弹一弹。 黑嵋心下嘲讽不已,故弄玄虚。 而站在她身后的缇红,麻木的听着。 原来灵动的眸子,短短的功夫已经变得空洞无比。 浥轻尘垂眸问到:“好听吗?” 她木讷的答到:“好听。” 脑海中却是她此回跟着对方到了魔界所经历的一切,一幕一幕不停的冲刷记忆。 一遍一遍,将她反复凌迟。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自己在醒来的那一刻已经死掉。 死了,多好。 那她就不用知道这世间有多脏,也不用管……自己被多少畜牲弄脏。 明明大家都长的一样,有的人是人,有的却不是人。 …… 黑嵋瞧着两人,啧啧啧道:“都是女人,浥楼主对自己人厚爱果真与众不同。” 浥轻尘眉目温柔,如明月照尘。 根本不为所动,慢条斯理道:“听说阴阳调和,乃男女极致快乐。 我送她加倍的快乐,不好么?” 说罢,玉指忽的压住弦丝,转眸道:“初次见面,未曾备礼,阁下若不嫌弃,就请品尝如何?” 闻言,缇红的麻木终于有了丝丝松动。 一行的血泪,溢出眼角。 黑嵋低笑:“送礼就要送诚心,哪有送了人还要回去?本座若是睡了谁,哪怕是不用了,这辈子也轮不到别人睡。 浥楼主此话,是看不起本座?” 浥轻尘愣了一会儿,才堪堪回过神,笑到:“阁下说的哪里话,这丫头没了双臂,如何做得了长久伺候的活。 你要是喜欢,下次我再从疏星楼挑几个予你便是,何苦要这残子久伴。” “怎么?浥楼主这话只是口头说说? 本座,看起来很好戏耍?” “岂敢。”浥轻尘柔柔一笑,信手轻拨,便把缇红送进了对方怀里。 究其根本,概因有求。 黑嵋将人霸道的圈在臂弯,捏着缇红脸颊端详道:“破是破了点,养养还能看。” 却不知怀里的人,轻轻的颤了一下。 浥轻尘闻言:“阁下不嫌弃便好。” “浥楼主礼送也送了,不如说出你的目的。 谈合作,不妨开门见山。 若是不明不白,本座……胆小儿。” 说着,他松开缇红,也不管她是否站稳。 “阁下真幽默。”浥轻尘心口一窒,深吸口气,抬眸道:“我要你放了他。” “哦?浥楼主是难舍旧情了?” “非也。” “那是何故?莫非还有隐情不成?” 说到此处,其目色倏冷,柔情款款道:“谈不上隐情,小女子布局良久,如今正值赶鱼入网之际。 小女子,不希望有人坏事。” 黑嵋睃了眼缇红,挑眉道:“坏又如何?不坏又如何?” “简单,我与贵岛目标并不冲突。 合,则双赢。 不合,我助他赢。” 说罢,睇向日、精、轮。 黑嵋听罢,抬手击掌道:“浥楼主好谋算,好胆量,本座看她的份上,允你一回。 你看,如何?” 这话说的就有意思,一个缇红何足矣有此价值? 但他说了,便是故意打她的脸。 “那就请吧。” 然她话音未落,日、精、轮忽的曜出万丈光芒,黑嵋瞬间脸色大变。起手捻诀,磅礴邪元注入其中,却被里面爆发出力量生生逼退数步。 紧接着,一道浩气仙光疾射而出。 转眼,无踪。 黑嵋侧眸,寒声道:“浥楼主,这怎么解释?” “闭嘴。” “放肆。” 哪知浥轻尘亦是面沉如水,反手一记音波,轰在他脚下。 厉声道:“随我来。” 怎会如此? 第三百五十章:做你的猎物,真惨 黑嵋闻言,自是恼怒在心。 但瞧浥轻尘神色不似作伪,便暂时压下怒火。 觑了眼浥轻尘远去的背影,侧眸回首道:本座对你没兴趣,讨下你不过是想气气那个女人。 我虽不是个好人,但也不屑趁人之危。 你且自去吧。” 说罢,他便要离开。 见此情况,缇红终于有了反应,扑通跪下道:“愿追随大人,教我复仇之道。” 黑嵋定住脚步,回身道:“本座不会复仇,只会杀人。” “那就请大人,教我杀伐之道。”缇红抬起血泪模糊的脸颊,目光空洞而冰冷。 “哈哈哈,你是在和本座说笑吗?”黑嵋径直嘲笑道:“你是仙门正道,本座乃是邪魔歪道,你叫本座教你杀伐之道? 不觉得,荒唐吗?” 顿了顿,又道:“再者,你凭什么认为本座定会答应?” 缇红没有手臂,无法擦去血泪,只能任血水模糊了视线,却坚定无比的道:“您会答应我。” “哦?说来听听,说的好,本座倒可以为你开一次先例。” “她说的对,八风岛与她的目标并无冲突。而我,与你目标一致。 你不喜她,而我要她死。 算起来,我们才是最佳合伙人。” 黑嵋听罢,原本轻视的目光渐渐幽深,道:“观察的挺仔细,可惜太弱了。 本座,不与弱者为伍。 况且,你还是个残废。” 话一脱口,残废二字似一般扎进缇红心底,使之疼痛,浑身颤栗。 殊不知,此情此景,更是惹来他无情嘲讽:“这点都受不住,你拿什么谈报仇?就靠你的可怜样,博取同情?” 闻言,缇红蹭的自地上站起,拖着两条空荡荡的衣袖快步至其面前,道:“不是。” “是吗?” “只求大人助我一臂之力,要杀要剐,任凭差遣。” “呵,本座怎知你决心有多大?” “大人尽可一试。” “怎么试?让你随便找个野男人睡了,你也干?” “我……” ”收起你那无知又可笑的尊严,人若是自身不强,尊严一钱不值。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请。”黑嵋打心底看不起的扫了她一眼,如衡量一件物品一般,没有任何尊重,没有任何怜悯。 随即脚步迈开,他已经在此浪费了太多时间。 哪知他刚跨出一脚,缇红忽然箭也似的冲向林间,好巧不巧真来了一个男人。 那人应该逃避战乱,路过的。 惊见着黑嵋本想逃,结果却叫缇红挡住了去路。 乍看其模样还带着三分狰狞,吓得他更加确定了要逃的心思。 怎料他还没跑几步,便叫一道水袖缠上,急得他慌忙道:“姑娘,在下只……只是路过,你放过在下。 我上有老下有小,都还在等我回去。” “可以。” “真的,谢谢姑娘,谢谢姑娘,你是个好人。”男人大喜,连忙拱手道谢。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叫他傻了眼。 缠在身上的水袖是没了,然而姑娘家的衣服也没了,一件一件薄衫自动落地,看着眼前如玉的娇躯,登时觉得心跳加速。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我……我不是那种人。” “睡了我。”缇红没有感情的说到。 “不是,姑娘你另择他人吧,我……我……” “动手。” 说罢,一道剑气斩在男人脚下。 男人吓得跳脚,抓紧前襟慌慌张张往后退,道:“不不、不行。” 这要搁平时,送上门的睡了也就睡了。可这会儿那里还杵着个煞神呐,美色虽好,也得有命尝不是。 他又不傻,青天白日,哪儿来的天降艳福。 催命符还差不多…… “够了。” 就在缇红要对男人动强时,黑嵋拂袖一展,那脱落的衣服又一件件穿回了她身上。 对男人抬手便是一拳,眨眼把人崩成肉泥。 “以色事人是最下等的方式,要报仇就得增长实力。” 缇红愣住,随即空洞的眸子倏然有了色彩。 “多谢大人赐教。” “还不跟上?” 见她还是站在原地,黑嵋忍不住回首催促道。 “是。” 因为这一声跟上,已经麻木了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异样的温度。 黑嵋没有管她怎么想,只是对她展开袍袖道:“进来。” 缇红看了他一眼,没有犹豫,摇身化作一道流光飞入其中。 待她进到袖中,这才倒背着双手大踏步离开。 另一头,浥轻尘看出了门道。 一路急驰追赶,却还是跟丢素鹤踪迹。 气的把偌大一座山峰,削的只剩半截。 “可恶。” 他怎么会突然有了神力?明明以他现在修为连神之境都没达到。而他就算修为突然突破,自己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明明他们……他是怎么做到突破而又绕开自己的? 刚想到这里,背后即传来黑嵋凉凉的声音。听的她怒火中烧,偏又不得不隐忍,遂按下不满,柔声道:“哦?阁下来的倒是比我预料的快,怎不见我那小侍女?” 言下之意,可谓不言而喻。 黑嵋抬眸迎上其别有所指的目光,似是而非的答了句:“急事快办,难免不胜其力,故不能亲来与浥楼主道谢。” 浥轻尘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没羞没臊的答案,登时悻悻道:“无妨。” “本座看浥楼主刚才似乎火气不小,又叫在下跟上,但不知是否有了合理的解释?” 合着,他是把素鹤逃出日、精、轮的账,算到了她的头上。 对此,她自是不能认。 毫不退让的对上其打量,正色道:“这件事,我也很意外。 他的出逃和我没关系,倘若有,我也犯不着和你谈。” “那到要请教请教,如果你二人没关系事情怎么来的如此巧?本座怎知不是你有心施绊,好替他争取脱逃的时间? 别忘了,你还用你家的小丫头作饵。” 浥轻尘暗吸了一口气,调整心神道:“这些都是巧合,误会。 咱们真人面前也别说假话,别人不知道我来历,我想阁下不会看不出。 我若有心救他,便不是你现在看到的局面。 不是吗?” 黑嵋冷眼微睨,道:“别扯虚的,本座要听的不是这些废话。” “你……” “他身上那股力量怎么回事?” 闻言,这下轮到浥轻尘心头诧异不已,随之而来的是警惕,不露声色的问到:“你看的出来?” “看不出来。” “你在试探我?” “想多了。” “阁下不可太过。” “是吗?“显然,这份警告黑嵋是没有放在眼里的,道:“百里素鹤目前的修为你知我知,往多了算他部分实力隐藏未发,充其量就是个青年才俊,少年英杰。 但绝难以匹及你我,他要破开日、精、轮就得有至少与你我相等的修为,如此方能从里面出来。 所以,本座要知晓原因很难吗?” 浥轻尘听了,这才理智渐渐回笼,那点儿警惕被她升起又放下,但到最后她还是保留一部分,缓缓道:“他出身司幽,生而不凡。 若非后面发生太多事情,他很有可能是里面最小的神之境修者。 只不过后来遭逢变故,这才有现在的他。” “哦?和他莫名出现的力量有关?” “有,当然有。”浥轻尘瞥了眼被山峰切口,挽袖飘然落尘,漫步林间小径道:“他虽是死后重生,可他来历不俗。 后来又经拂清风出手,其魂魄躯体远非常人可比。 何况,之后再得不灭之烬煅体。” “此话怎讲?” “哼,我如果没料错,此事应当是里面的人做了手脚。” “什么人?”黑嵋眉山骤冷。 都说百里素鹤表面是百里氏弃子,实际上百里氏根本没有放弃,莫非传言属实? 一想到此种可能,便是他再再主战却也不得暂缓思量。要真是如此,那百里素鹤目下就动他不得。 连带着红寡妇等人的行动,也得立即叫停。 “百里素鹤曾在柳心斋受照红妆天外一掌险死无生,唯有医门不灭之烬可救。然医门至宝,岂是说借就能借? 为此,缺云子、行岩踪联袂造访还是吃了闭门羹。” “那他后来如何得救?” “自然是有人出手,那天来了一位麻脸女仙,直接夺了不灭之烬,还教训了一番烬斛商。” “你的意思是麻脸女仙是他弟弟的人?”众所周知,百里素鹤虽不得亲爹喜,却有个好弟弟。 浥轻尘给了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道:“百里无霜身边有个侍女,名唤雪绡。我若猜的不差,那日来的便是她无疑。” 黑嵋抬手理了理垂在身前的一缕黑发,随后轻轻甩开,道:“你是如何得知?既是里面的人,量来不会看不出你之身份?” “这嘛,自然多亏她咯。”浥轻尘垂眸打量了眼自身,若非正主儿挡在前面,哪有现在的风生水起。 说罢,路边劈了一枝嫩竹放在掌心把玩。 道:“看阁下的意思,可是怕了?是不是想着召回他们暂缓行动?” 而黑嵋看着她,却突然不语。 这样一个女人太可怕,既狠的可怕也聪明的可怕。 半晌才道:“事不可强为,八风岛并非只此一条道路可行。” “可这是最有效,也是最快的不是吗?相较于王城看似好啃实则棘手而言,这些个落单的宗门才是最好动手。” “你想怎么做?” “如果我说阁下没必要顾虑太多呢?” 闻言,黑嵋霎时一片肃杀:“话不可乱讲,你可知后果?” 浥轻尘手持竹枝放在唇边咯咯娇笑,眼波流转道:“当然,就看阁下有没有这份胆量? 是枭雄?还是狗熊?” “哼,你也不必拿话激本座。此事你若有把握,本座没有到嘴的肉不吃。怕就怕你有瞒天计,人有伏后兵。 到那时,就不是逞几句口舌之利。” “当然,今日我既敢把话摆下,就有万全把握让他必死。 只要,阁下与贵岛配合。” 少了他这块拦路石,对贵岛有百利而无害。 “你可知触怒其背后的后果?” “自然。”说罢,她扯下一片竹叶吹了口气,但见竹叶瞬化数十剑气飞入草丛中,霎时惨叫叠起。 随后剑气复作竹叶飞回,归时叶上鲜血犹温。 低眉道:“如何?” 黑嵋取过竹叶,放在鼻间细嗅,双眸缓缓闭上。 道:“做你猎物,真惨。” …… 第三百五十一章:无生劫难 浥轻尘捻叶轻笑,垂眸视线盯向灌木丛下殷殷渗出的血水,柔声道:“算是吧。” 关于这点,她不否认。 谁让,他们不识趣呢? 黑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但真笑假笑就见仁见智了。 他的目光亦看向前方,似若有所思。 一路跟上浥轻尘的步伐,她快自快,她慢自慢。 不问不答,不主动开口。 浥轻尘眉目微转,自是明白其心之所思。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合作和背后的红利是他无法拒绝。 想到此处,一抹算计得逞悄然划过她的眼底。 素鹤啊素鹤,我给你准备的惊喜,你现在可收到了? 是不是很感动,很惊讶? 行至后面,她似乎有意放慢了脚步。 不为别的,就为了让一个人先到,然后,她好慢条斯理欣赏他痛苦的模样。 算起来,她都快忘了上次看他痛苦是什么时候。 …… 要说素鹤一路疾疾而赶,速度不算慢。但因为许久吟的缘故,一来一往倒底耽搁了时间,加上后面又受黑嵋带人埋伏途中,这费去的时间就更多。 路上莫说截下古明德,就连小云亦不曾碰上。 及至天风歧瞍下,满目的疮痍让他肝胆俱颤。好不容易自尸体中找到一个活口,可惜话没说完人已经没了。 素鹤既惊且颤,心知无生门必然出了大事。 随将尸体放下,顾不得掩埋,急急奔赴宗门。 可饶是他速度快,架不住人家刀快,更架不住有人心怀鬼胎。 命在旦夕的不风,不说被不语、行岩踪、缉云天、风深、明夷、明婴护在身后,眼看着宗门弟子在一人的带领下和虫子一起层层进逼。 “掌门师兄,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无生门该换主人了,你若好生配合,师弟我接任之后,必将好生照顾。 你若不配合,看到你那小徒孙了么?”说罢,他递了一个眼神让弟子把穆烟带上来,一把揪住其头发,细长尖锐的指甲在脖颈上来回滑、动:“师弟我先送他投胎,再去二虫院找我那师侄,你看如何?” ”卑鄙。” “无耻。” 众人怒骂不已,犹以明夷怒火更甚。 毕竟这是自己的小徒儿,可一头是师父一头是徒弟,保得了师父救不了徒弟,救了徒弟便要舍弃师父。 不语看的心头大恸,怎么会变成这样? 痛心道:“师兄,你可还记得师父的教诲?你如今勾结邪人,戕害同门,是要被天地宗亲师唾弃,受万世污名。 你,回头吧……” 不闻听罢,仰天大笑。 天地,宗亲师? 他都踏上修行的路,本就是逆天之举。谈什么天地,扯什么宗亲?还师父? 自己兢兢业业努力到现在,天地何曾仁慈,宗亲何有相帮? 师父又如何?便是这天地不来弃他,他也要弃了这天地。 污名虽不好听,可自古成大事者,几个不身背污点?只要自己登上掌门,这宗门志事怎么写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邪人虽然可耻,可邪人有句话说的好呀。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既然如此,他为何不能先把挡在前头的瓦片揭了? 穆烟人小,可看着他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却是气的肝胆俱疼。他入门的日子不算长,满打满算不超过一只手。 但他知道师父的难处,也晓得无生门不能没有师祖。 趁着不闻大意,一口唾沫星子砸在其脸上,怒道:“我呸,你个小人。 想用我威胁师父、师祖,门都没有。” 说罢,竟是当场自绝心脉。 “穆烟……”明夷登时想冲上前救人,可被不语拦下:“慢着,这孩子都分的清轻重,你还分不清吗?” “可穆烟……”他是我的徒儿啊,我怎么不救,不救? 穆烟口含朱红,任它噗噗往外冒。龇牙看了眼不闻,又慢慢看向明夷:“师父,徒儿不孝,要走在您前头了。 您要不嫌弃,徒儿下辈子……还……还……” 下辈子,我还想做您的徒儿。 可惜穆烟到了了还是没有把话说完,人就断了气。 “师叔……”明夷紧握长剑,抬眸颤颤的看向不闻。含恨的眸子,是无声的质问,为什么?这孩子,不也是你看着长大的? 不闻神色一冷,将穆烟的尸体随手弃之一旁,接过弟子递来的手帕,一边低头净手,一边毫无感情的道:“想清楚了吗? 降,或是死?” “你……” “来人,取一柱香点燃,给他们思考。免得有人说,吾不念同门之宜。” 一语落,底下弟子即取来香炉点上香。 可恨不语等人现在都身中迷香,通身修为能用的仅够三层,而作为掌门的不风身中奇毒,修为虽在但不能用,用则立毙。 望着这个昔日跟着自己师兄前师兄后的师弟,他尽量压制自己的怒火使之不上扬,好为众人争取时间。 在他之内心,自己不惧死。却始终存着一丝希冀,希望那人能记得当初的承诺。 道:“你要的是为兄,与他们无干。放了他们,吾即授你掌门金印。” “哈哈哈,师兄,你觉得此印对为弟的重要吗?待我一个一个杀了他们,让他们死在你眼前,你自会交出。 想要他们活,你就自己识趣点。 别到时候,人都死完了再后悔,迟了。” 虫子掀开遮面的乱发,道:“拖拖拉拉,小心迟则生变。” 不闻抬手,让弟子门退后三尺。自己跨过穆烟的尸体走到其跟前,道:“有劳费心,不过都是将死的蚂蚱,给他机会他也飞不出生天。” “哦,这般自信?”我看你那毒虽然凶狠,可人不是还没断气?这世上,我虫子只信自己看到的。 人没死,一切都在未定之天。 你还是别太自信,赶紧把事情解决了。 不闻俯身耳语道:“放心,吾若判断的不差。吾派的解印人并非百里素鹤,而是极有可能是吾那师兄。 所谓录入山门,不过是吾师兄耍的一手把戏。目的只在引出尔等,找出剩余解印人团结一心,好对付贵岛。” 虫子闻言,眸子倏然闪现亮光。 皮笑肉不笑道:“既如此,还等什么?” “当然得等,你别忘了还有一位。”你我虽是合作关系,但我可是诚意十足。还望贵岛目的达成,别忘了今日许下的条件。 “哦……”虫子一声抑扬顿挫的哦,顿时让人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 不风恨铁不成钢,只怪自己师门不幸,出了这么欺师灭祖的东西。 对行岩踪道:“行老弟,我知你功法独到,区区迷香奈何你二人不得。今儿是我派有愧与先,还请老弟带上云天、风深先走。 莫要在此,与我等同亡。” 行岩踪面色忽然一变,道:“不兄说的哪里话,行某当日蒙难多承兄之大恩,如今怎可只顾自身而逃。” 况且,行某与他们也是大仇。 灭门之仇,不可不报。 不风用力压下剧毒噬心之苦,望着香烟冉冉,攀住其臂道:“听老哥一句劝,带他们走。你我二派皆有解印人,万不可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叫他们一网打尽。 你现在带他们赶紧离开,如果不出所料,当可遇上前来寻你之人。 如此,纵然我无生门做了千古罪人,尚可保贵派解印人无恙。” “可是……” “没有可是,天下苍生,重于不风。” 切不可因一人一派,误了大事。 “不兄。” “快走。” 行岩踪何肯忍心,于情于理他都做不到。然理智告诉他,不风说的对。 而且,明德的性子他最了解。 假使事情真如其所料,那孩子定然会不管不顾前往此处。到那时,可不就要被一锅端两。 顿时咬咬牙,侧眸道:“云天,老友,我们……”走。 “晚了。”他一个走字未脱口,不闻施施然截住话头,不怀好意道:“现在才想起走,是不是太晚了? 你们以为,吾点这柱香为的什么? 不会真的想当然认为,吾是为了所谓的同门之宜?” “师兄,你太过了,掌门师兄待你不薄,你怎么为了邪人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举。”不语悲愤交加,怎么也想不到昔日对自己爱护有加的人会变得这般无情。 不说看了他一眼,眉山隐隐带煞:“他以与我等不是一路人,你还认他做什么师兄?” 说罢,睇向不闻怒目道:“要杀便杀,何需废话。你且记着,我们兄弟黄泉路上等着你。” 又道:“明婴,悔吗?” 明婴头也不回道:“不悔,真到那一刻,师父让我先去,我好给师父探路。” “哈哈哈,好,不愧是我不说的徒弟。为师今生有你这么个徒弟,不亏。”又对不风道:“师兄,待会可能要得罪了。 当年的掌门之位可以让,这个师弟可要抢先。” 说罢,暗地传音给行岩踪、缉云天、风深:“三位,要小心了。 话音刚落,即是师徒双双杀向不闻、虫子,明夷将不风推给不语,亦随其后。 行岩踪见状,顿时狠心带上二人跳出包围圈,急急往山下奔。 虫子单掌逼退不说,负手阴恻恻道:“此处交你,事成之后岛主必不亏待。” 旋即步踏罡风,携众急追。 不闻拂袖运劲,目射金光,一时间把三人俱伤的鲜血淋漓。 偏三人屡败屡战,不说更是吼道:“师弟,带掌门师兄快走。” 不语见状,当即背起不风往二虫院逃。 “想走?追。”不闻目色愈冷,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不成功便成仁。 自己蛰伏许久,处处伏低做小,为的不就是这天。 如今机会来了,焉有放走的道理? 一众弟子得令,乌央央奔前走后,只为在这变天的时候谋个好印象,挣个出头。 不闻不放心,怕这群小子念旧,到时候放水。遂心思急转,打算撇了三人自己去追。 但不说岂肯给他机会,只是较于明夷、明婴,他更有七窍心。 知道拦是肯定拦不住,但他必须替师兄替宗门留下一点香火。 明夷见机快,可还是晚了一步。 眼看着不说劈手撕裂虚空,把自己和明婴送入其中。 “走,不管去哪里,活着就好。” 说罢,虚空闭合。 第三百五十二章:无生劫难(二) 同时,不闻的杀招也已经到了背后。 不说心知此劫难逃,故对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只要明夷、明婴还在,无生门就还有希望。 他舍了这条老命,值得。 不闻一掌穿过其胸,寒声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哪里不够好,让你拼死也要送他们离开,也不愿意相信师弟我可以治理好宗门? 论能力,我远超师兄。 论天资,我只在你之下。 你是我唯一不愿意伤害的人,没有你,不会成就今天的我。 是你,把我领进无生门。 如今,你却为了他们与我对立。 你可知,我有多敬重你?” 不说垂眸,看着胸前探出的手掌。口中温热,大捧大捧往外冒,冷了心亦寒了眸,道:“你错了,你我有今天的一切,全赖师兄照顾。 若非有他,你我早在舟山崖就死了。 噗……咳……咳…… 你真以为师兄眼盲,就不知你当日的所作所为?” 不闻听罢,猛的将手抽出,转身负与身后道:“不可能,他若是知道,为何当时不出手杀了我?” 不说捂住伤口,踉踉跄跄的向前倒去,却在将倒未倒之时站定,回首看着自己一手领进门的豺狼,道:“呵……因为,他认你是师弟。 纵然你出身不光彩,他也想着滴水可穿石,总有一天可以感化你。 可惜,他错了。 他错在不该相信你,更不该相信我。 谁让,你是我领进来的。 噗……” 说完这话,人已栽倒在地。 空于一息,望着天际荡荡白云。 “是啊。”不闻回身慢慢看向不说,一步一上前,进而缓缓屈膝,半跪在其身侧道:“既如此,那就让师弟我送师兄一程。” 说罢,抬手覆上其眼眸。 “来生,不要遇上我。” 话音落,掌下的不说再无动静。 等他将手拿开,才见其下惨烈。血肉模糊中,不复本来面目。 一回头,刚好有弟子回来想讨好他。 然不小心,亲见他如何杀害自己的师兄。 顿时,一个个害怕的往后直退。不待他开口,便是落荒而逃。 “既然来了,就留下。 他现在眼睛没了,正好缺几个贴身伺候。” 话音刚落,顿见他目中神光齐飞。 三五弟子,顷刻命丧黄泉。 破碎的衣服随着他们的倒下,亦随风散落。 伸手接住其中一块,把带血手擦了擦,然后丢弃在风中。 …… 另一头,不语携了不风逃回二虫院。 正在练字的无泪听到动静,便带着白鹭童子出来迎接。 不想看到的是父亲命不久矣的模样,以及与师叔带血的狼狈。 站在墙角静静的道:“爹爹,您也不要无泪了么?” 待在二虫院这段时间,他知道了很多很多。 包括三人之间,那段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不风甫站定,便被孩子这番话触动心头。之前压抑的毒素,瞬间侵袭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噗……” “师兄?”不语连忙将自己所剩不多的真元欲度入体内。 奈何,不风拒不接受。 不语大惊:“师兄,你这是?” 不风朝无泪招手,没有眼珠的眸子透着难以割舍的慈爱。 “孩子,过来。” 无泪一步一挪走到他跟前,不语所失真元亦多,只能把人架到旁边树下放好。 道:“师兄,你们有话慢慢说,我去门口挡着。” 不风将他拉住,又牵起无泪的小手轻轻叠在他的掌心,惊的他普通跪下。 “师兄,我承担不起。 这孩子你教养的很好,我是个粗人,做不来这细致活儿。 你别气馁,我们会没事的。” “忽悠人的话,就别拿来忽悠我。”不风吸了一口气,对无泪极尽疼惜道:“爹要去见你娘还有你影叔叔,爹要谢谢他们,这些年把你照顾的很好。 可是那个地方太远,爹不能带你一起去。 以后,你就跟着语师叔。 有他在便如爹在,你要听师叔的话,事师叔如事父,知道吗?” 无泪垂眸,清澈的眸子团聚水气。 一颗一颗砸在那双布满岁月与故事的手背上,亦砸的他痛心不已。 强忍痛楚,抚上其稚嫩的脸颊,颤巍巍把泪滴抹掉,道:“好孩子,你娘希望你此生没有忧愁,故唤你无泪。 你怎可因为爹,而伤了她的苦心。 爹就是去看看他们,说声谢谢。 然后,爹就回来陪你……” 不语闻此,满目酸楚。 千言万语,却是梗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 无泪听罢,只是把脸紧紧贴覆在大手中,泪……无声而落。 不风很想把这孩子揉进骨血再不分开,可是不行。 他要留存体力,做最后一击。 对不语道:“不说他们此时未回,必然已遭毒手。再过片刻,二虫院的结界也将撑到极限。 届时,我会为你们开启一线生机。 你要带着无泪去找百里素鹤,有他在必然将你们安置妥当。” 不语不解,又痛心又惋惜道:“那百里素鹤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师兄为他破格也就罢了。怎的到此时还如此信他,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如何顾得我与侄儿?” 他如何,当得你这般信任? 不风慈爱且眷恋的看着无泪,喘吁吁道:“事到如今,我不能再瞒你。 本门的解印人并非百里素鹤,而是我。” “什么?那他……”为何对外声称自己是,且一直为此事奔波? “那是为兄求的。” “求的?”不语看着他又看着无泪,再看向已经围聚在门口众人,恍惚的道:“如此说,三师兄也知道此事? 所以,他的目的不全是掌门之位,还有解印人是吗?” 忽然间,不闻的不合理、反常,一下子就好像都很好解释了。 可他觉得,太讽刺了。 “他受命卧底我派,平素又不争不抢,惯于众人交好。且他心思玲珑,原也瞒不了他太久。 我只是想在事发之前,让一切都明朗化。 即便为兄身死,也好叫众人不再背后受制。” “师兄知道?”你知道他的来历,还留他在此? “他是不好,却也是不说的师弟,你的师兄。且他不在,八风岛必会让他安插其他邪人在门内,其危害更大。” “这……” 不语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说才好。 低眸道:“那百里素鹤呢,你为何执意于他?” 有关三师兄的布局,他能理解。可百里素鹤,他实在不看好这小子。 不风朝无泪笑笑,道:“给爹抱抱好吗?” 有那么一刻,他想不起这孩子一开始是叫自己父亲,还是爹,又或者是现在的爹爹。 也忘了,自己是如何自称。 好像一切都发生在昨天,又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无泪什么都没说,只是蹲下小小的身子,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小小的脸颊挂满深浅不一的泪痕。 等抱住了这团可人儿,他才定了定神道:“百里素鹤自身万不可小觑,其身边之人,哪个都不是泛泛之辈。 仅仅拂清风一人,只要他开口,便可护你等无忧。” “可拂清风不是……”不在此间? “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咳咳……呵……他能念着昔日那点旧情,赶回来。 倘若不及,你便带着无泪撤与后山。那儿有天风为屏,可挡邪人片刻。挨邪人退去,你们便从此遁隐。 未及神之境,不可……不可行走于……世。” 说完这话,似是费了他极大气力。 不语听罢,过了会儿才把头重重点下:“是。”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乱哄哄道:“让开让开,咱们新掌门来了,叫里面缩头乌龟快快出来见礼。 倘若迟了,这就是怠慢的下场。” 紧接着扑通一声,门外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就在无泪抬眸要看时,不风抬手将他的小脸按在怀中,温柔的道:“别看。” 不语看清被扔在门口人后,只觉一股气血直冲脑门,整个人目眦欲裂,起身就要出去拼命。 “站住。” 不语五目充血,厉声道:“我要杀了这个叛徒。” “不许去。”不风一手抱着无泪,一手将其定住:“你若去了,不说就白死了。” “师兄,我不甘啊……” “为兄知道,可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让你去,不能让不说苦心白费。” 再等等,等时机到了,我就送你们离开。 闻言,不语痛苦的闭上眼睛,那一刹那眼眶尽湿。 活了多少岁月,见过多少生死? 在此刻,通通瓦解。 “你且冷静,目下只见不说,想来明夷、明婴应该已经脱险。” “何以见得?” “不说自来与他情分非浅,若非避无可避他当不至于下此狠手。唯一的可能,是不说明攻巧掩,强行送两人离开。 这才把他激怒,丢了性命。” “就算如此,他也未免太狠。”不说师兄的眼睛,可是被他全毁,颅内尽碎。 那什么造成的,你我心知肚明。 不风长叹,解了他的禁制。却也加快了自己死亡的步伐,登时嘴角黑血抑制不住的流出。 不语察觉有异,回身即是干肠寸断。 刚要开口,即让他遥遥止住。 别出声,别过来,让为兄再抱一会儿。 无泪很乖,靠在他的怀里不吵不闹。这似乎是他们父子相认一来,最亲近的一次,然也是最后一次。 忽然,他轻轻的问到:“爹爹,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问吧。” “二虫院,是不是風院的意思?” “无泪真聪明,爹的小把戏骗不了你了。” “那爹爹的風字为何欠了那几笔,又……多了一笔?”问这话,其实他的声音已经隐隐发颤。 倒底是个孩子,再坚强又岂能做到铁石心肠。 他是懂事,可他不是什么也不知。 他知道父子这一别,恐怕再无相会之期。也知道其用心,正因此,他的害怕他的恐慌,无处掩藏。 不风仰头,将那丝丝湿润一点点逼回眼眶。 靠在树下,像哄婴儿睡觉一样轻轻的拍打其后背,半是苦涩半温馨的笑了。 “因为……那只虫子失去了为他遮风挡雨的人。”而虫子的心上,住了一人。 昔有风月,雨离三山。 早在她离开时,他们……注定都不在完整。 “爹爹……” 第三百五十三章:不风.死 无泪颤声,小脑袋自大掌下探出。 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的是自己父亲最狼狈的一面。 小手犹豫了半晌,终是轻轻抚上那张写满沧桑的脸。 “疼吗?” “不疼。”不风的心此刻化成了水,柔的不行,这孩子让他怎么舍得下? 话音刚落,结界应声而碎。 一直站在墙角的白鹭童子,第一时间与不语挡在了这对父子跟前。 不闻看也不看不说的尸体,在众弟子的簇拥下,径直走入院内。 扫了眼地上相拥的父子,冷然道:“想好了吗?” 不风一手将无泪拢在怀里,一手撑着树干慢慢站起,黑血自唇齿间吧嗒吧嗒往外掉,极是平静的道:“想好了。” 说罢,把无泪交到不语手中。 抬袖轻扫,把三人送出二虫院。 “爹……” 无泪不舍,不想失去父亲,他拼了命的挣扎想往回飞,却叫不语捂住小嘴。 登时含泪抬眸,师叔…… “我们走。” 不语不忍细看,护着他和白鹭童子纵身逃离。 不闻见状,不咸不淡的说到:“追。” “遵命。” 霎时,一众人领了命离开。 “师兄觉得小师弟不到二成的修为,带着两个负累能走多远?” “自是平安离开。” “哈……离开,说的好啊。 师兄可知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离开? 离了你们,从此天高海阔任我飞。 你,为何要将我留下? 你明知,我是谁?” 不风垂眸,忽儿轻笑,叹息道:“是啊,为什么?” 为了苍生大义,为了使大劫明朗化,为了使后来者不再处处受制,也为了你我师兄弟一场,终不忍看你走上这条不归路。 不闻侧眸打量着他,师兄啊师兄,你可知这条路我早就回不了头。 从我来到宗门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我只能向前不能后退。 倏然,他缓缓合上眸子,道:“来人,绑了。” “谁敢?”不风厉声道。 “怎么,师兄还有后招?” 不风抬手纳元,一团五色灵光被他托在掌心,抬眸道:“师弟可还识得?” 不闻闻言,眼眸猛的张开。 “命谛五元?” “没错。” “那又如何,它救不了你。” “我不需要它救,只需与你片刻一话就好。”不风环顾众弟子,道:“你让他们出去,好生安葬不说、穆烟,我有话对你单独讲。” “照他说的办。” “是。”众弟子领命。 “讲吧。”等到人都走了,他才踱步上前。 “附耳来。” 不闻冷哼,却从其言。 不风见状,笑了。 够了,有这一步够了,俯身在其耳畔低语道:“师兄,只能送你到这儿。” 话音刚落,心口炸出一道碗大的洞。 不闻不及回神,看着无声倒下的人,他愣了许久,才找回自己。 赶在落地前一把将人接住,双膝重重的砸在地上,激起尘土飞扬。 “师兄?” 不风闻声,没有眼珠的眸子艰难的转动。却在视线相触的刹那,永远的合上。 师弟,为兄不能让做你无生门的千古罪人。 故此,唯有为兄自己动手。 既是予本门一线生机,亦是予你做苦海回头的筏子。 切记,切记…… 而不闻望着那空洞洞的缺口,似是自己的心也被剜走了什么。 微微颤抖的手,探上他的鼻端。 顷刻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没了,他真的没了…… 忽然,一道灵光冲天而起,不风的元神自主奔向天际,往八风岛而去。 无生门上下大殿开始坍塌,连下山的路都被地气截断。 整个天风歧瞍,瞬间天昏地暗、罡风肆虐。 一时间,外面哀嚎遍起。 眨眼间,数十弟子已被罡风搅碎。 他将怀里的尸体慢慢放下,再度恢复成那个冷然的他,起身行至院外,刚要开口怒斥,又有几名弟子做了风中亡魂。 随风作怪,鲜血甩了他一脸。 有些根基稍强的,见他出来,立马祈求喊到:“掌门救命,掌门救我们。” “吵什么吵?” 说罢,足下骤起皓光,一点落下,月白色的涟漪如水荡漾,袭向四面八方。 所过之处,大地瞬归平静。 众人得救,连忙磕头谢恩。 而他却是眼眸微眯,拂袖负手飞出结界。 眼看着虫子带人将行岩踪等人逼入绝境,他立在树头,目光愈发深邃。 密林里,虫子刚结果了风深道人。 缉云天也被打成重伤,行岩踪看着眼前的敌人,还有眼前的熟人,气不打一出来,更恨铁不成钢。 兜手祭出魂铃,要和虫子搏命。 虫子抬剑横在左肘上,用力一吸,原本附着在剑上了血就那么进了他的肚子,再看行岩踪时,眼底射出精光。 “想杀我?” 说罢,朝着地上的人伸手一抓。 砰的眼见四分五裂,一团血肉灵气被他提取在掌心。 “如何?” 行岩踪目眦欲裂,古明德之事先不管。但好友的仇,御魂门的仇,他今日必报。 随即真元尽注魂铃,瞬间金光彻曜,音震十方。 虫子不期此铃威力不凡,专攻神魂,一时间往后退了十来步。扶着脑袋好一样猛晃,才把那股不适驱散。 撇了眼手中那团血肉灵气:“有点意思。” 话音刚落,即是摧剑撞铃。 看似平平的一剑,其力不亚万钧且有莫测之威。 两两一撞,地裂山崩。 行岩踪连人带铃撞倒十数大树,才堪堪停下,登时魂息溢出体内。 古明德见状,即要相救。 却叫行岩踪劈掌震退,怒斥道:“你是何人,也敢插手本门之事?” 闻言,古明德肝胆俱惊。 一声师父,终是不能脱口而出。 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是受人利用,误己更误了苍生。 落地瞬间,竹仗即作勾魂夺命索,招招皆向罪魁祸首。 “受死来。” 寅岂肯就范,挥刀架住危机。 冷笑道:“是你自愿跟我来,我只是说了实话,可没说是真话还是假话。 是你自己疑心生暗鬼,如今造就解印人回归局面就要把责任推给我吗?” “卑鄙小人。” “哼,我是小人,可我没逼着你做。所有的事情,哪件不是你做主? 现在来怪我,早干嘛去了?” “你……” 小云闻声皱眉,一剑收了一波邪人,跃至古明德身旁,道:“你去做你该做的,这里交我。” 说罢,青锋抖擞,寒光照人。 古明德知是自己从前错怪九曜楼,愧疚道:“多谢!” 然后飞身前去相帮,无论如何他不会看着师父独自搏命。 要他苟且活着,办不到。 小云没有理,而是目光对上眼前的小人:“到你了。” 寅想逃,可前有杀星后有无穷无尽的邪人,漫山遍野,逃要往哪里逃? 起初他是存了私心不假,也不觉得自己煽动古明德离开九曜楼哪里不对。可一到天风歧瞍,古明德与行岩踪来了个当堂对质,自己顿时里外不是人。 古明德不信自己是为宗门,行岩踪亦认定自己不忠本门。 现在,古明德要杀自己,连这个女人也要插一脚。 如果让行岩踪活着离开天风歧瞍,怕他也要杀自己清理门户。 既如此,不如…… 他眼眸一转,睇向浑身浴血的缉云天道:“我知此回自己罪无可恕,难逃一个死字。 可我那兄弟命在旦夕,掌门亦在生死相搏。姑娘可否高抬贵手,待我兄弟平安,掌门无碍,我自去贵楼谢罪如何?” 小云嘴角微勾,道:“可以。” 寅大喜,正待伺机而做,三尺青锋已经贴着他的咽喉擦过,惊得差点魂飞天外。 连滚带爬向高处逃命,奔走间瞧见不动如僧的不闻,慌忙跪下求救,叩首道:“仙长救我。” 不闻七只眼眸半开半合,居高临下睥睨道:“救你何用?” “……”寅当场愣住,可回眸一看杀星照近,登时脱口道:“我愿舍身为奴,为仙长鞍前马后,九死不悔。” 话音刚落,小云剑势已至。 寅闭目不敢看,直呼我命休矣。 但很快,他就不怕了。 因为不闻挡在他的前面,两指夹住了小云的三尺青锋。 顿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拍拍屁股挤在旁边道:“杀了她,杀了她,这女人不是好东西。” 不闻回眸,森冷的道:“你教吾怎么做人?” 霎时,一道眸中神光洞穿其足。 “再有下次,死。” 寅霎时目光骤冷,恨火上扬。 一边低头唯唯诺诺的退后,一边偷偷握紧刀柄。 还没等他动手,不闻已经先发制人,指尖剑气噗嗤穿过其眉心。 寒声道:“你不需要九死,一死足够。” 旋即抬手相招,自其怀中取出一枚布包纳入袖袋之中。 道:“吾不杀女人,你走吧。” 说罢,屈指弹在剑尖。 那剑唰的回头,几乎点中小云面门。 小云柳眉倒竖,扫了眼他,又扫了眼还在死斗的三人,道:“我若不走,你待如何?” “那吾少不得破戒。” “很好,姑奶奶也想会会你有多大能耐,敢夸此海口?” 说罢,两人好似玄鸟斗孤狼,一路越打越狠,竟是打的不分日月,烟尘弥漫中难辩敌我。 虫子蹙眉,扬手一剑盖下。 登时威压席卷八方,遍扫大地。 再看眼前时,已经没有行岩踪等人踪迹。 怒而不发:“不给本座一个解释吗?” 不闻收了能为,取了一把拂尘执与手中,道:“不风的元神已经回归八风岛,你确定还要和他们消磨下去? 左右今日杀不了,为何不惜取眼前? 你说若是另外几位看到他的元神,是把这解开封印的首功记在你的头上?还是,据为己有?” 虫子闻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忽的仰头大笑,似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意思的玩意儿。 笑道:“想不到卑贱的粮人到了这欲海天摔打摔打,竟也如斯见解。 看来当年,本座让你渗透正道是对的。” 不闻垂眸道:“不敢当,吾不过尽粮人本分,为主分忧。” “此事记你一功,说说你的要求。” “吾要,无生门。” “什么?” 虫子笑意渐退,杀意渐升。 “再说一遍。” 第三百五十四章:无作有时.有作无 闻言,不闻缓缓抬眸。 “吾要无生门。” 仿佛怕虫子听不见,他刻意把语速放的很慢。 虫子怒极而笑,区区粮人怕不是失心疯?才刚夸两句就喘上了,开口就敢和自己要无生门,呵。 “胆子不小。” “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无生门岂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说句不好听的,他还打算回头把这些人全部炼化成傀儡,等封印打开,都送岛上做粮人。 岛上多年没见荤腥,送去刚好。 不闻垂眸,眼观鼻鼻观心,沉声道:“他人生死本与吾无关,只是你不觉得相较与把他们变成傀儡或送入岛上做粮人,他们还有更大的价值?” “哦?你倒是说来来听听?”说不出,说不好,你就给本座见不风,地底下好好叙你们的师兄弟情。 “无生门确有不少弟子,做傀儡也好做粮人也罢,其价值都是有限。 吾以为,身为岛上子民,一切当以吾岛利益为先。 与其把他们变作傀儡四面竖敌,不如留以降低正道戒心。 与其把人送入岛上做口粮,杯水车薪,得罪人不说,还容易给几位造成对你目光短浅的印象,此事放在岛主眼里,对你才是最大的不利。” “哈……哈哈。”虫子大笑,突然又止,阴恻恻道:“这么讲,本座还得感谢替本座着想。而不是因你之私心,杀你?” “吾只尽粮人本分。” “哈,好一个本分。 真尽本分,何故至今不见你对本座行磕头吻足之礼?亦不见你唤本座,敬称? 分明以有不臣之心,将你当场击毙亦不冤枉。” 一声厉喝,掌起掌落。 临至其跟前,他仍是不避不闪。 依旧沉静道:“昔日出岛,岛主曾言吾等外出者,入世切不可暴露身份,及至遇上他本人,不可用大礼,不可以敬称。 倘若此般该死,粮人虽死无怨。” 虫子堪堪掌风在其天灵处停下,怪笑道:“好说,都知道用岛主的话来压本座,看来当初本座确实没走眼。 本座可以不杀你,也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说罢,他忽然顿了话语,片刻后才接着道:“你必须和本座把话说清楚,否则,今日谁也保不住你狗命。” 不闻甩了甩拂尘,慢条斯理道:“吾意于夺取掌门之位,而后以长生取无生而代之。 从此世间再无无生门,只有吾长生门。 而长生门会以正道自居,做一枚扎入敌人内部的长钉。 吾还会告知其他门派不风、不说才是本次宗门遇难的主凶,因其勾连八风岛。 包括百里素鹤,他亦不风的帮凶。 皆因有他相帮,不风才能顺利瞒天过海引出真正的解印人,诸如古明德之流。” 虫子听罢,差点没忍住在内心给他鼓掌。 狠,真是太狠。 不过,狠的对自己味口。 但嘴上依旧不依不饶道:“哼,你当各派都是傻子?由得你添油加醋,指黑为白?别的不提,以如今的形式,你这番话能说服多少人?” “有多少人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吾的态度必须摆出来。 受人非议这是必然的,然吾只需抗住,他们即便有不满却无实证,并不能拿吾怎样。 而吾,可凭此立身成为岛上的眼睛。 只待他们放松警惕,便可给他们致命一击。” “本座可以答应你,但你别忘了,你娘还在粮人窟里待着。” “吾当然记得。”不闻倏的握紧拂尘,面上不悲不喜。 “很好,无生门从此交你处置。 本座不会插手,亦不会让他们插手。 望你,切记今日自己说过的话。” 说罢,环顾山头昂首而立的邪人大军。 满目肃杀道:“都随本座走,咱们今日去请个头功。” “虫座威武。” “虫座威武。” “……” 不闻闻声,恭敬的道:“粮人,恭送。” 虫子回首斜睨了一眼,然后带着颇有警告意味的笑容在大军的簇拥下离开。 而不闻则是摇身回到二虫院,二虫院还是二虫院,可是原本放在二虫院的尸体已经没了,地上躺着一枚孤零零的金印,金印下犹压了枚令牌。 至于它们的主人随着元神回归封印,肉身自然也消弭与虚无。 他上前将金印和令牌拾起,用衣袖一点一点的小心擦拭。 门口的弟子看到他回来,忙上前请教道:“掌……掌门,我们现……现在怎么办?” 前掌门没了,不说师叔祖也没了,小师叔,少主,通通没了。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的人一手促成。 不闻回首,轻声道:“你在怕吾?” 弟子慌忙解释道:“不……不是的,弟子是因……因刚才的天像吓到了。” 然不闻听罢,并没有为难他,而是低眉道:“你们该怕,因为,从今天起,世上再无无生门。 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弟子没有名字。” 其实,他哪里是没有名字,不过是吓得,一时想不起自己叫什么。 不闻也没有恼他,托着金印迎光打量道:“以后,你就叫慎独。 吩咐下去,把山门外无生门的匾额给吾换成长生门。 另外,把吾的东西搬过来,吾从此就住在这里。” 弟子万万没想到自己怕死,这才鼓起勇气上来问一问,结果却逆风翻盘走上狗屎运了。不但得了新掌门赐名,还得青眼。 顿时先前那点害怕,不觉间已经卸下大半。 抬眸又惊又喜道:“多谢掌门赐名,慎独这就去办。” 不闻没有理,托着金印一步一步走进原本属于不风的房间。 坐在了不风常坐的对面,把金印放在中间,再斟了两杯茶。 自己一杯,对面一杯。 就那么静静的靠在椅子里…… 另一头,小云在他的配合下成功带走行岩踪等人。 然一行人在经历天像异变的天风歧瞍中寸步难行,虫子虽然带着大军离开,却也暗中部分人继续追杀。 说白了,到手机会哪有吐出去的道理。 行岩踪刚给缉云天压制住伤势,起身就给了古明德一巴掌。 “跪下。” “是。” “给我磕。” “是。” 古明德依言而做,砰砰磕了三个头。也管下面是石子还是石块,就那么直接磕了。 很快,鲜血沿着眉心而下。 “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你又是怎么做的?如今,如今……不兄身死,解印人归位,八风岛上的封印第一重被打开。 这千古骂名,你要怎么交代?” “明德有罪,愿以死偿还。” 闻言,行岩踪拂袖一道掌气把人掀翻在地,怒道:“糊涂。 此时此刻,你还当自己的命只是自己的? 你让本门为此丧命的弟子如何相看,你让不兄泉下如何能安?” “我……”我知道,可我不能看着师父你有危险而不管,我做不到。 缉云天在小云的搀扶下,勉力起身,道:“掌门,事已至此,责怪无用。 姑念他一片赤诚,就算了吧。 真把他打出个好歹,反而便宜恶人不是。” 行岩踪怒火难遏,道“你也帮他说话?要不是他,无生门怎会遭此劫难,不风怎会身死?” 救命之恩尚无以回报,如今他们反是恩重成仇,恩没报,倒害的他人命丧九泉。 缉云天知他在气头上,自己说什么都是枉然,对小云道:“姑娘,还是你来说吧。” 小云微微颔首,明白他的意思。 道:“行掌门,恕小女子说句不该说的。 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无生门此回首当其冲,你怎知如春秋翰墨,医门、毒门不是同样深陷邪害? 三邪行事素来不分你我,此回发难却只见虫子带人而不见其他两位? 就连近来新冒头的黑嵋亦不见其踪,素鹤送许久吟返回楼中救治,照理他应该赶到此处。 可事实是迟迟不见其踪迹,你可有想过这里面是为什么?” “姑娘此话……”行岩踪忽的一颤,步伐踉跄向后急退,踉踉跄跄几欲倒下。 古明德见状,顾不得挨骂挨打,赶忙上前搀扶。 好几次师父二字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改口道:“行掌门。” 行岩踪看着他,心头的怒火登时翻江倒海,一把推开他的搀扶,自己扶着旁边岩石趔趄站定。 既痛心又无力的道:“起开。” 随后,又喘吁吁的开了口:“我行岩踪愧对列位御魂门祖师,亦愧对不兄,愧对老友。” 小云道:“行掌门节哀,目下乱的可能不止一家。咱们几个人不求相助其他门派,但在追兵到来之前,得尽快走出天风歧瞍。 不然天色一暗,将更加难行。” 行岩踪望着不远处风深的尸体,一时心痛如绞,老友数度救自己危难。没有倒在御魂门,却倒在了此地。 要想快点离开,便不能再带着他。 可让他不声不响埋骨荒山,让自己情何以堪? “葬了他。” 古明德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恭声道:“是。” 说罢,背起风深的尸体,在山坡上堆了一座坟包。 没有立碑,没有刻名。 只有一把随身佩剑,插在坟前。 给风深嗑几个响头,这才匆忙回到行岩踪跟前复命。 拱手道:“都办好了。” 行岩踪痛苦的闭上眸子,挥手让他先退下。过了一会儿,稍稍平复些,才慢慢张开双眼。 对小云道:“请教姑娘,我等要如何才能离开此地?” 小云叹了口气,道:“能成为解印人,都是天命所赋。 如今天像至此,岂是人力所能改变。 咱们,目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余下的,但看天意。” 闻言,行岩踪默然不语。 手扶岩石,一时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正当他要开口时,空气中骤然风声有异。似有什么在疾速像他们靠近,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行岩踪看向众人,众人目光亦落在他的身上。 缉云天道:”怎么办?” 是逃? 还是战? 古明德几番欲言又止,可又怕再次触怒他。 师父…… “姑娘怎么看?”论修为,她恐在众人之上。 是以,他不敢托大。 小云刚要开口,忽的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霎时,众人连招齐出。 第三百五十五章:恨爱交加 素鹤仓促应招,提元自保。 道:“且慢,是我。” 小云闻声,率先撤了能为,行岩踪等紧随其后。 “是你?” “行掌门,可知山上情况如何?”素鹤避而不答,径是问到。 虽然来的途中,已经透过天像知道不风遇害。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一问,当初人是自己请云行雨送到此间。 如今无生门出事,照里他们应该最清楚里面情形。 行岩踪被问的呆立当场,好一会儿才堪堪回过神。再面对素鹤时,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昔日,御魂门遭劫,亏得有云行雨及时搭救自己和云天、老友,这才免于一死。后又得他千里护送,认真的讲,他百里素鹤才是真正有恩与己的人。 及至自己这个徒弟沉不住气,屡次受困三邪,亦是得其所救。 论恩情,实实够重。 然无生门与他的恩,怕是与他给自己的不遑多让。 而今,出了这档子事要他如何以对? “小兄弟来晚了,若要替不兄报仇,就尽管动手吧,我三人死不埋怨。” 说罢,缓合双眸。 素鹤听罢,大概已经知晓结局如何。目光登时落在古明德身上,变的深邃莫测。 道:“请教古兄,寅在哪里?” 古明德微怔,以为他会发难,没想先问的是寅。 正待开口,小云接过话头道:“他以被不闻所杀,你为何提及他?” 素鹤如遭雷击,转瞬挪开目光。 尽力平复心绪,道:“没什么。” 转而同行岩踪道:“行掌门说的哪里话,晚辈如此,是为内中详情。 还请,掌门示下。” 行岩踪心头大颤,越过众人走上前,道:“你想做什么?” 眼下山上早已经被不闻的人掌空,回去,不是送死吗? 素鹤道:“救人。” “救谁?”不风已死,不说、不语等身中迷香,元功不足,以其心性未必有命苟活。焉知此刻,不是已经遭了毒手。 “无泪。” “不风早前认回的那个孩子?” “是。” “这……”恐怕难了,其父已亡,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掌门,何故面有难色?可是他,也已……” “非也。”行岩踪摇首,道:“我等离开之时,其子尚被不兄以结界护在二虫院里。如今不兄身死,观其元神出走方位也应在二虫院。 父死子幼,怕是命难长久。” “有劳掌门解惑,晚辈感激不尽。”说罢,他深深一揖,对小云道:“我欲救无泪,烦请姑娘受累,送掌门等回九曜楼。” 小云目光不动声色从三人脸上扫过,道:“八风岛首重封印打开,虫子断不可能放过这第二次的机会。 眼下他虽带军离开,我想这天风歧瞍必有他留下的暗手。 咱们现在再经不起损失一位解印人,这点想来你也知道。 故,我觉得咱们与其两头行事,不如合在一处。” 素鹤抬眸,睇向行岩踪:“行掌门意下如何?” 救无泪是自己的私事,御魂门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 毕竟,他们此刻算得上暂时无碍。 只要小心,走出天风歧瞍不算太难。可要跟着自己再往回走,那就是生死难料。 谁也不知道,有什么在等他们? 行岩踪回眸,看了眼缉云天 、古明德,然后点头道:“小云姑娘说的在理,就合在一起走吧。 且不兄与我等亦有大恩,若能救到他之幼子,亦算回报他万一。”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邪人喊到:“快看,他们在那儿,抓住他们交给虫座,重重有赏。” 瞬间,奇奇怪怪,黑红斑斓,各色虫子朝众人潮水涌来。 素鹤识得其厉害,当即掌开阴阳,剑扫乾坤,为众人破出一道生路。 “快走。” 行岩踪作为一派掌门自然也是见多识广,眼前虫子大军,远非王城传闻之物。既有五彩斑斓,保不齐便有针对魂体之物。 当即携缉云天离开,古明德随后。 小云待他仨人先过,这才发招再助素鹤剑威。 登时,两人双双飞过。 然不待他们脚沾尘土,虫子之众复聚人形,拔刀挥斩。 顷刻,危机随后而至。 素鹤回身横剑力挡,剑画风云。随即一式道法无双。 刹那天地翻涌,道法刚猛。剑光三分,播土扬尘,三光交缠,浑如黄龙腾雾,直斩众邪。 一时间,血雨纷飞,碎肉骸骨散了满地。 场面,好不骇人。 但事情,真有这般简单? 小云倏然目光骤冷,剑破疾风,斜眸冷睇道:“小心,这些虫物杀之不尽。 若以术法武力绞杀,越杀越多,咱们势必困死山中,需得另想他法。” 素鹤眼看着一地污秽拼拼凑凑又胜出之前百倍,眉山骤起肃杀,凛凛煞气压得周遭大地俱隐隐发颤。 寒声道:“姑娘既看出门道,可有破解之法?” “我非夫人,无法破除。 为今之计,端看公子如何决定。是要再隐藏自身,还是坐看众人同死?” “姑娘此话,素鹤不是很懂。”说罢,侧身避开虫人杀招,紧接着冲入其中。 不同于前番绞杀,他此刻只困不杀。 但诚如小云所言,这并非解决的根本办法。 是故,他之心渐渐沉底。 小云见状,有样学样,一剑困住另一波,使之不能越过两人这道界限,好让行岩踪三人走的更远些。 “公子既已神力加身,要灭此物不难。只看公子,愿与不愿。” 闻言,素鹤心头更是沉的厉害。 神力好用,然它带来的后果,其危害更胜八风岛、魔界各方作乱。 一旦用了,欲海天将永无平静。 哪怕来日平定此乱,亦将风波不止。 想到此处,真元倏然饱提,一气横扫诸虫数十里。 然后转身携了小云纵身飞入林深之处,匆匆追赶行岩踪三人。 小云秀眉微蹙,盯着抓住自己的手,道:“公子为何不用?” 明明有法子可以一举铲除,为何要手下留情? “此事干系重大,非素鹤一人之事。素鹤,不能陷大家与不义。”自己可以死,但苍生何辜。 若人人都能随着自己喜好活,又怎会有太多的不得已。 如龙三,亦如自己。 小云眉梢微凛,落地以后便弃了素鹤,向前莲步疾行,看似慢,实则快,自有奥妙在其中。 道:“不知公子口中的大家,是个人?还是欲海天?” 百里氏固然身份高贵,可欲海天的人命也是命,不是吗? 命无贵贱之分,只有救或不救。 公子,究竟属于哪一方? 素鹤没有回答,只在越过她时,突然发力超过了她。 小云不明所以,然也没有在揪着之前的问题穷追不舍。 她是不解,可夫人也有交代。 有些事她做就做了,帮就帮了。唯有一条,不可涉入太深。更不可深究其果,遇事要适可而止。 百里素鹤现在不说,就表明水深不可入。 只不过,一想到这能除不除,空留一群害虫为祸世人,她多多少少会不爽。 素鹤往前追了两座山头,可奇怪的是遍寻不见行岩踪等人踪迹。三人之中,缉云天伤重,行岩踪本身魂体亦有受损。 照理说,这样一个队伍是怎么也跑的不快。 没道理,他们追了两座山头仍不见其背影。 小云也察觉到了不对,收起心思以神识探八方:“怪了,这方圆百里怎么没有他们的气息? 以他们的速度,不该如此才对。” 素鹤环顾四周,只觉四野寂寂静的可怕,他们连番动作,居然不曾惊起林中半只飞鸟。这委实静的反常,静的不可思议。 久久,他才吐出一口浊息。 “我们着人家道了。” “这……”小云看看四周,颇为不可置信的道:“虫子已经离开,不风以死,什么人可以让你我进入陷阱而不知?” 不是她托大,而是太……吓人。 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素鹤有多少能为,别人不知,她是心中有底。 按说现在,只要素鹤不隐忍,便是对上三邪,他们完全有把握走出去。 可要说无声无息就让他们踏入对方布局而不知,是不是有点夸大? “怕是老熟人。” 闻言,小云直呼:“可不能,以三邪惯有作风,此回既然分开行动,就是各取一方。 不论是取春秋翰墨,还是毒门、医门,哪个与此相隔不在千里万里。 从时间上算,他们应该被其他门派绊住脚步,如何到得了天风歧瞍?” 素鹤与她汇至一处,两人背对背道:“我说的不是他们,姑娘难道忘了八风岛如今并非只有三邪? 还有一人,你我皆认识。” “你是指他?” 倏然,她想到了黑嵋。 倘若是此人,那将是个比三邪还要棘手的存在。 而这样的人倒底有多少已经进入欲海天他们不得而知,这样的高手八风岛还有多少也是个未知数。 或者说,他们在八风岛算不得高手。 如果是这样,后果真的不敢往下想。 正说着,浥轻尘怀抱四象琵琶自虚空中走出。 “这一会儿的功夫,百里公子又有佳人在侧,真是艳福不浅啊。” ”休得胡言,你来此做甚?”而且,怎不见缇红? 浥轻尘侧眸睇眼身后尚未闭合的虚空,浅浅温柔的勾起唇角:“当然是给你送一份厚礼,免你苦心找寻。 出来吧。” “你这妖女,几个意思?”小云闻言,怒上眉梢。 恨只恨那日红寡妇掳走忘忧时,未曾看出其真面目。不然,就应该在当时格杀,省却现在诸多掣肘。 “意思?”浥轻尘细细抬眉,看似懵懂无辜的稚子一般,一抹纯真在两眉间绽放,道:“意思是没有的,想看看两位是真的。 当然,你是顺带。” 说罢,目光投向素鹤。 幽幽道:“如何?做好准备了吗? 这份大礼,我亦费了许多心思,才没让他们跑出天风岐瞍。” 素鹤看向虚空,待里面的人走出时,眸子倏然变得深不可测。 “这就是你苦心的目的?” 浥轻尘不可否认的往一旁稍退,低眉垂眸道:“当然,能让你在意的,我必是要好好准备。 就连一些人,我也亲自找人帮你调教好。 如今,只要她愿意,伺候人的功夫,包君满意。” 素鹤听的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忍无可忍,怒斥道:“无耻。” 谁知浥轻尘听罢,仰天大笑。 捻轴拨弦道:“无耻?我素来不是如此吗? 还有,所有都是她做的,我若无耻,她算什么?” 言语间,眼神落在自身。 你…… 第三百五十六章:选好了吗? 浥轻尘说罢,眉眼间尽是温柔。 然在这层温柔之下,则是令人胆寒的蚀骨阴毒。 毁人不倦,用在她身上最合适不过。 似乎嫌素鹤不够痛苦,待黑嵋、缇红给领着今天收获的猎物走到跟前时,她巧笑倩兮的回眸道:“我只是存了些许念头,这实际操作的可全是你在意之人。 还有啊,你二人急急忙忙想来便是为的他们。 看看,我都替你擒来。 免你奔波劳苦,世间没有比这再轻省的事,你说是不是?” 素鹤看到缇红紧跟在黑嵋身后出来时,眸子倏然紧缩。 她怎会…… 缇红没有迎上他的目光,而是借故避开落在了被牵成串的无泪三人身后。 心下不停的告诫自己,缇红啊缇红,你要冷静。不可为他所扰,你要面冷心冷,无心无情。 如此,方有血恨的一天。 是故冷言冷语道:“快点。” 然无泪尚小,童子一般,剩下一个不语,也在来的途中被黑嵋打成重伤。整个儿三人就是个老弱病残的组合,要快怎么快的起。 稍快些,不语便伤重到底。 两个半大孩子连忙回头去搀扶,可到底人小力薄,哪里扶的稳成人的不语,登时三人跌做一团。 缇红面色一冷,扬手便是一鞭子下去。 不语不顾自己身有重伤,奋起把两孩子护在身下。 霎时,背后被抽的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缇红?”素鹤怒了。 你怎可如此? 你知她并非想看你现在这般。 缇红扬手微带,那长鞭自动缠在她掌心。没错,她现在是有双臂的人了。不用趴在地上,被人当狗一样呼来喝去。 也不用趴在地上,喝水吃东西。 虽然这手臂有问题,可它帮了自己。 冷声道:“住口,你是什么人也配直呼我的名字?” “你的手?” “哼?要你管,再敢胡言乱语,下个就是你。” 黑嵋眼帘低垂,道:“退下,浥楼主面前岂有你放肆之地?” “是,大人。”闻言,她恭恭敬敬走到他身后,然手中的麻绳始终不曾松开。 虽说绳是普通的绳子,但黑嵋手段不凡,权且当捆仙锁使用。 待她站好,黑嵋才睇向浥轻尘,道:“浥楼主,请。” 浥轻尘笑不及眼底的道:“客气了。” 又对素鹤道:“说了这么久,旧也叙完了,咱们该谈正事。 人你都看到了,不是我不帮你。 实在是人我们一道擒获,所以人嘛自然是一人一半。 我这儿有三人,他那儿三人。 但是,你只能从中带走其中三人。” 素鹤气急而笑,反倒使自己看起来多了几分温润,少了几分疏离清冷。 “剩下的呢?” “剩下的看你怎么选,如果是这小不点,那就直接打杀扔林子里喂虎豹豺狼。如果是他们,我若看的不差,有位当是解印人。 如此,还需要我多说吗?” 话音一落,行岩踪、不语同时看向他。 行岩踪在被带来的路上,狠狠纠结了一番。但事已至此,能说什么?他有过心软,有过愧疚,更愿意以死偿命。 可古明德的命,系的不是个人生死,而是关乎一重封印。 倘若他再出事,那么八风岛将一日之内连破两道固防,若在寻到第三人,欲海天危矣。 所以,明德不能有事。 然古明德如果得救,那么就意味无泪必须留命在此。 他还那么小,又刚刚经历丧父。 这样一个结局,对他何其残忍。 不语见素鹤沉默,顿时喊道:“小师弟,师兄让我问你,可还记得当初应承了他之事? 他在临走前,嘱咐我带上无泪找你。他说,有你在必能护着孩子安危。” 说话间,无泪也从他的怀里下探出头,亮晶晶的眸子带点怯生生看着这位大哥哥。 大哥哥,你也不要无泪了么? 素鹤被这一眼击中心底,看看他又看看行岩踪等人,陷入两难。 以大义,当然首选古明德。 可大义之外,不乏人之常情。 阿霄、不风,俱是恩比天高,而无泪是两人唯一的骨肉,如何能不救? 且不风的死,是为了盘活整个欲海天。使八风岛不在隐与暗处,各派各世家无需背地受掣肘。 如此何尝不是大义,若大义之人死后骨肉不得护,岂非寒了天下义士之心? 小云也看出了素鹤的为难,唰的把剑插回剑鞘,恶狠狠瞪了眼浥轻尘和黑嵋:疯子。 然后低声道:“你别着急,事情总有解决办法。 说不定这个女人就是故意报复,想看你痛苦,借此来折磨人。” 素鹤抬眸,望着两方待救的人,目光深邃的骇人。 浥轻尘挑弦轻弹,声音漫漫,却好似谁的心尖发颤,音色中尽是隐忍的痛苦。 闻得琵琶声响,素鹤如遭重拳锤在心口,几欲不能呼吸。 颤声道:“住手,你要如何……才肯罢手?” “呵呵呵,百里公子这话问的好生奇怪,什么叫我要如何? 不是你要如何才对吗?我为你做也不对,做那也不对。 要问,也是我问你才对啊?” “狡辩” “是吗?狡辩也好,实言也罢,咱们的大圣人快快做决定吧。”浥轻尘低眉信首,神态好不悠闲。 缓了缓,又道:“他死了,想必你已经知道,嗯?” 闻言,素鹤神色立变。 紧缩的瞳孔,是压到极致的战栗,此事果然与你有干系。 浥轻尘咯咯娇笑,睇着他无声地说道:是我干的,又怎样?你要小心,他的话虽然是骗你,可我不会。 手札,在我手里。 我若心情不好,你知道的…… 行岩踪看的大急,他知道不风对其有恩。在其身份敏感之时,是无生门给了在王城便宜行走的方便。 更在世人对其多有误解及冷眼时,是无生门首先释出善意,其中无泪与其亦颇有一段来历。 不论父恩、母恩,俱是素鹤难以为报。 但他不知道浥轻尘这段无声之语说了什么,本能告诉他必须要阻止,否则后悔莫及。 故急切喝止道:“不可,小兄弟莫非忘了解印人存在的意义? 一人生死与苍生兴亡,孰轻孰重,请务必细思细量。” 不语一听也怒了,斥道:“行岩踪,莫忘了是谁在风口浪尖时收留了如丧家之犬的汝等? 又是谁,顶着八风岛重重暗杀将你们护在二虫院? 及至我师兄临走前,想的也是让你们自去逃生。你们倒好,出了褔窝入狼口,转眼就想要我侄儿性命。 莫非,这就一派掌门的真面目,真不如不识,我呸……恶心。” 古明德听闻师父挨骂,哪里还坐的住。心里清楚这都是为了保全自己,不使自己错上加错。 道:“此事责任在我,阁下要打要杀冲我来,与行掌门无关。” 他不开口还好,开口,不语的怒火顿成下山猛虎。 恨不得啃其骨,食其肉。 道:“若非你身系天命,不语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若非你沉不住气,焉有后来连番被动?若非是你轻信他人,错看是非,又怎会有今日? 若非你,我派何至于沦落至此?” 如今你们没事,跳出来给我唱情深恩重的戏码,给谁看给谁听? 给邪人吗? 还是给死去的亡魂野鬼? 古明德被噎的无话可说,一堆说词梗在喉头怎么也吐不出分毫。 行岩踪侧眸,怒斥:“放肆,这儿几时有你说话的份? 没大没小,还不给我退下?” 缉云天见状,忙把人拉回了些许,低声道:“少说两句,现在不是谈论对错的时候。 掌门这么做,自有他的苦衷。” 古明德欲言又止,道理他都懂。可做起来,却是倍难。 “你错就错在不该相信寅,他既能因一己之私投身四正盟,而今无缘无故找上你,便已说明其中有诈。 况且我派修炼功法有异,寻常法门如何做到在聚肉身? 若可以,掌门为何要约束大家甚动此念?” 这…… 古明德呆立当场,当初寅找上自己他不是不知道对方心怀鬼胎。但那时他被困在九曜楼,无法得知外面的情况更不知师父是否安好。 虽然云行雨有提过,许久吟也保证过。然终是没亲眼看到,便无法放心。最重要的是,在一个谁都有可能是邪人的情况下,无论多重的恩,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只信自己,这双眼睛。 但这回,好像是他错了。 缉云天见他冷静下来,不觉长叹。目光恰好瞥到行岩踪突然给不语跪了下去,顿时惊的连连攀住其臂。 颤声道:“掌门……” 古明德亦是目瞪口呆,师父…… 行岩踪没有理会,而重重磕下头:“行某自知愧对无生门上下,然此子关乎欲海天未来,故厚颜求少主成全。” 无泪静静的看向不语:“师叔,我若是答应了,我是不是会死?” 不语又恨又恼的瞥开眸子,不敢与之直视。每看一眼,一颗心就像被钝刀子拉扯,一刀一刀慢慢的割。 生疼,生疼。 “是。” “你是不是也会死?” “是。” “白止也会死,对不对?” “对。” “白止,你怕吗?” 白鹭含着泪,紧咬嘴唇用力的点头道:“怕,但我要和少主在一起,我答应过主人和夫人。” “师叔,你会怪我吗?” 不语泪眼难忍,头抵住他小小的胸膛道:“不会,师叔只怪自己没本事,救不了你爹,也救不了你。” 无泪伸出小手摸着他的发髻,很是平静的道:“那我要是不答应,就会死很多很多人是不是?” “是。” “他们也会和无泪一样,没有爹爹,没有娘亲,没有朋友。” “是……” “那我知道了。” 说罢,他抬头素鹤略显胆怯的道:“大哥哥,爹爹在后山埋了一样东西,是姐姐的。 等我走后,你把它取了吧。” “无泪……”素鹤心痛难当。 行岩踪听罢,伏地不住的磕头,是他无能,是他对不住这孩子,可为了更多的人,他不得不如此。 无泪眸光微转,相处了有些日子,他并不讨厌这个伯伯,道:“行伯伯,我要去找爹爹和娘亲还有叔叔了,你告诉这个哥哥去救更多的人。 不然,我会生气的。” 闻言,行岩踪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走过无数的年头,却从不曾觉得此心有一天会痛的如此厉害。 哽咽悲声不已:“行伯伯记住了,是伯伯对你不住,等事情了了,伯伯就去找你爹娘,去找你赔罪。” “行伯伯说傻话了,无泪可以去找爹娘,伯伯何来的机会? 还是且宽心,回头吧。” “孩子……” 倏然,浥轻尘弦声再起:“好了,道别的话就不用浪费口舌。 你,选好了吗?” 素鹤眸子倏寒,掣剑负手。 “选好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二选一? 一声选好是他之决定,亦是六人之无奈。 无论怎么选,皆只能取其一。 也是几个人时运不济,明明不在一处,却先后落入他们掌中。 这伤的伤,小的小,怎是他们的敌手。 无泪最后看了一眼素鹤,然后把小脸埋进不语怀中。 不管他表现的多成熟多懂事,也不管他究竟活了多久。可他到外面的时间太短,到底还是个孩子。 他也会怕,不敢看。 然而他知道这是个两难的决定,无论选择谁,大哥哥都将复累一生。他喜欢那个在二虫院的大哥哥和姐姐,所以他不要大哥哥为难。 爹爹有说过,一个人当你有了坚持的目标,那么做什么都是值得。 他不懂什么坚持,但他明白两害相横权其轻。 这是影叔叔教的,叔叔说如果让娘来扶养自己,人皇岛容不下他们母子,自己和母亲谁也别想活。 然把自己藏起来,让母亲活着恨他。 这样,一个丧子女人整天活在失去儿子的痛苦中,再有别的手段相辅,那么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对他们造不成任何威胁。 而今,大哥哥虽然面临的局面不是影叔叔所有,可都是两难。 自己只有一条命,加上白止和不语师叔,拢共三条。 对面也是三条,但那个哥哥如果死了,会有无数的小孩和自己一样找不到爹娘,找不到叔叔…… 不语心痛如绞,偏生自己无力。 又恨又怒的看向素鹤,咬牙道:“师兄,看错了。” 素鹤掣剑的手猛然一紧,却是没有理会,而是目光直指古明德几人。 道:“怎么做?” 浥轻尘道:“简单,你过去劈断绳索,我与你同时落掌,三换三,你不亏。” 闻言,他默然不语,沉步向前。 小云一把拉住他,冲他缓缓摇头:别冲动,应该还有办法。 然他伸出两指将柔荑拨向身后,决绝的朝古明德三人走去。 “诶呀。”小云气的想跺脚。 伸出的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用力的甩在身后。 不语看到素鹤过去,知道时局已定再难更改,顿时用力的把无泪和白止同时搂在怀里。 低声安抚道:“不怕,闭上眼睛,很快就过去了。” 两只小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不禁使他悲从中来 老天爷,你为何不睁眼看看? 你睁眼看看这世间乱成了什么样?看看这世道好人如何不长命,看看那些祸害毒物是怎样为非作歹,兴血风,降血雨。 步步骸骨,寸寸冤魂。 这样,你还要忍吗…… 你还要,让众生苦到什么时候? 浥轻尘垂眸间,扬手收了四象琵琶,改纳真元,斜眸道:“动手吧。” “好。” 古明德见状,连呼不可。 他可以死,也不惧死后背负多少骂名。但他不能用无辜者的性命,来换取自己苟活。 怒道:“素鹤,你这一剑要是敢劈下。古某一朝脱困,必取性命。” 素鹤冷眼微睇,少见冰冷的道:“那就尽管取。” 说罢,真元尽灌悯殊。 同一时间,浥轻尘掌落生死。 就在黑嵋以为事情结束时,忽然的异变陡生。 原来该劈断绳索的一剑,突然转向,一式神龙摆尾倒转乾坤,径是杀机凛凛扑往浥轻尘。 一手聚灵为剑,劈断绳索。 浥轻尘恼怒非常,当即要取三人性命,森森掌威当头罩下。 三人哪是这对手,便是想逃亦走不动半步,眼看毙命之时,小云一剑及时架住其威。 眉山攒聚团团戾气,喝到:“还不快走?” 不语闻声,匆忙回神。 来不及道谢,拉了两人就跑。也不管前面有路无路,是悬崖还是地狱。 浥轻尘厉声道:“缇红,拿下他们。” 缇红恭敬的立黑嵋身后,道:“大人,要抓吗?” 黑嵋看了她一眼,她说的是抓而不是杀,说明她的心还是念旧还是不够冷。 面无表情的挪开目光,一字令下。 “杀。” “是。”缇红音色微变,旋即如初,足下轻移,如离弦之箭越过小云头顶,复入林中逼杀三人。 小云岂能让他得逞,当下一招震退浥轻尘,柔掌覆剑,登时剑耀其华,威逼十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但此浥轻尘非彼浥轻尘,修为同样不能一概而论。 此招虽可阻她一时,然不过眨眼即破。 “雕虫小技。” 话音未落,掌心魔威大盛,看的小云瞳孔紧缩。 “你是魔界的?” 浥轻尘冷笑,“既然知道了,那就更不能让你活。” 另一头,素鹤虽及时劈断绳索。 然黑嵋不动声色间,足下暗弄风云。 行岩踪等人要逃离时,忽然无法动弹。原是足下各有一枚大铜钱困住他们,再提真元亦以受制。 古明德大急,吼道:“够了,你去救他们,这里不用你管。” 登时催动真元,想要强行突破禁固。 不料遭铜钱反噬,一时伤了内腑。 忽的,呕出大口猩红。 “明德?”行岩踪急呼,想上前查看,无奈自己也被制住。 “我没事,行掌门……无需挂心。” 说这话时,只有他自己知道心有多痛。到底,他们在外人面前,始终不能叫一声师父。 不过,能听到师父叫自己的名字,他也知足了。 行岩踪何尝不知他的心思,以前是为了保护的身份,现在也还是。 纵然邪人咬定他是,然直接承认和否认带来的危机却两面,目下不一定境况有多好。 可绝对好过身份公诸天下,且若是公开自己与他师徒的身份,自己必将成为其软肋。 是故,这场师徒无论如何不能认。 然眼见他出事,又怎么做到不问不答不担心? 忍了又忍,把即将要脱口而出的名字,生生咽回可一半。 “明……你不要冲动。” 黑嵋负手巍然不动,睥睨道:“只要你再破得了我日、精、轮一次,我就暂时放他们一码。 左右都是秋后的蚂蚱,多一天和两天差别并不大,结果都是死。 破得了,我让你们先逃几天。 破不了,我要你身上那股力量。 如何?” 闻言,行岩踪目露惊诧:“什么力量?” 素鹤掌起悯殊,结印道:“没什么,一点没什么用的东西而已。” 而后,对黑嵋道:“请。” “好胆,要不是咱们是敌人,我还真想找你喝上一杯。”说罢,扬手祭出铜钱,瞬做日、精、轮高挂:“看好了,仔细了。” 古明德、行岩踪见状,异口同声呼道:“不可。”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安可如此涉险。 况且,没了不风,欲海天的一切,可说是与你没关系。 你本不是此中人,今正是抽身离去的好时候。 素鹤没有理会,迎头进入其中。 至于里面怎样的凶险,外面看不得而知。 反倒是黑嵋十分守信用,不像虫子等人反复无常。 他扫了三人一眼,目光虽冷却没有杀机。 这让行岩踪心内,大呼诧异。 古明德心内,忐忑难安。 子不杀伯仁,伯仁因子而危,这不是他要的。 缉云天则是看看这边,又看看越打越深入林中的浥轻尘、小云,眉眼间愁绪愈发凝重。 只盼,无事才好。 而素鹤一入其中,海还是那片海。但危险远胜从前。 不待他脚沾水面,竟是水下窜出滚滚烈焰。 都说水火不能共存,但这里可以。 非但可以,还出奇的和谐。 那烈焰扑向素鹤,携燓天毁地之威。 素鹤当即运起真元护住自身,那水面又窜出半米厚的冰霜,团聚成条条冰蟒,呲啦进入烈焰之内。 使的素鹤在承受烈焰危机时,还得承受冰蟒来袭。 登时,倍感吃力。 然行走在其中,宛若置身火海。这回虽没有刀剑加身,但他摆出来更加危机重重的术法。 倘若找不到生门在什么方面,这个冰蟒恐怕会顷刻间吞掉自己。 以其寒冷,一旦进去将是九死一生。 然就在他苦寻之时,忽然一脚迈空,人跌入一片乱流极地,地面泥沙成河湖泊,有莫大吸力。 稍一接触,护体仙光即破。 连鞋子都开始冒起青烟,忙护住自身以萍云度稍解危机,不料底下轰隆一声巨响,冰蟒破土而出咬向自己,天际同时降下紫电闷雷。 蹙眉间,喝道:天地无穷。 随即浩光明耀,沛然清气势摧四野,威势惊天彻地。 冰蟒丝毫不惧,巨大的身体横扫八荒,竟是卷起层层流沙细石,宛若弹子铺天盖地疾射。 素鹤忙以疏影横竹,烟波尽化解。 刹那,剑雨倾天,竹影威煌,枝叶摇荡间,遍扫其威。 却怎奈,防住了眼前没有挡住背后,一道紫电抽在他的身上,登时一个趔趄跌向流沙。 危急之时,但见他袖中抛出悯殊剑鞘,复踏剑鞘而上扬,外招回袖中。 而后抬眸间,觑中一点。 虚空七步连踏,忽的脱剑离手。悯殊瞬作龙吟,噗呲穿过其中。 茫茫流沙紫电,瞬间不复踪影。 再看周遭时,赫然是行岩踪等人以及黑嵋。 顿时收了悯殊,拱手道:“幸不辱命,承让了。” 黑嵋睨眼日、精、轮,抬手相招瞬作铜钱归于其掌心,位于行岩踪几人脚下的亦嗖嗖归位。 “没有让不让,你能走出来,是你自己的本事。 人,我给你带走。 我的人……” 素鹤眸子略缩,道:“一定。” 虽不知缇红和他之间怎么回事,但缇红既然决定与自己站到对立面。看在她的份上,自己也只有尊重。 说罢,黑嵋抬眸看了一眼后,施施然转身步入虚空。 临闭合之际,嘴角倏然勾起一丝冷笑。 看的缉云天、行岩踪不寒而栗,纷纷道:“你真要答应他?” 这可是比三邪更头疼,他的人放回去,不是助纣为虐吗? “走吧。”素鹤没有多话,转身离开。 行岩踪还想与他分辨几句,却叫缉云天一把按住:掌门,不可。 行岩踪看看他,又看看已经闭合的虚空。一顿足,默然叹气追上前。云天做的对,他原可以抽身不管。 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要求他,为他不愿为之事? 倒是古明德,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望着虚空,眉头渐渐深锁。都道邪人无常,黑嵋的反应未免太反常。 他不信,素鹤会没有看出。 “素鹤?” 第三百五十八章:真好 “走吧。” 素鹤没有回头,紫电在背上烙下痕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豁开的口子,边沿上血肉已经烧焦。 甚至,有位难闻的糊味儿。 “你……伤要紧吗?”古明德愧疚的问到,虽说自己刚才狠话说尽,但那也是建立在他要放弃无泪牺牲无辜者。 如今证实他并非有意,而是虚与委蛇两者都要救,自己又怎好再怪罪与他。 况且,无生门的事多少是自己拖累了对方。 “无碍。” 依旧是不回头,依旧是不冷也不热。 不知为何,三人同时涌上一股相似的念头。素鹤现在有点怪,可又说不上问题在哪儿。 行岩踪见态度突变,误以为是自己三人落入黑嵋手中令他为难,故与自己等人恼了起来。 张口就要解释:“事情……” 哪知他话音刚出口,就被素鹤打断:“行掌门无需解释,眼下救人要紧。” 闻言,他一张老脸臊的紧。 老了,是真的老了。 很多事情,他们不如年轻人看的透了。 遂叹长气,对缉云天、古明德道:“走吧。” 路上几人皆无言语,素鹤越平静他们就心慌,至于原因谁也说不上。 似乎一切都从黑嵋那一笑开始,就变得不同。 古明德很是担忧,凑近行岩踪接过缉云天,自己搀着走,压低声道:“行……掌门,现在怎么办?” 素鹤这样子明显是有问题,偏偏他外表什么都看不出来。再等下去,恐怕会出事。 缉云天闻言,看了行岩踪。 问您呢,怎么说? 行岩踪一手扶着他行走,一边蹙眉道:“不知道,且跟上去看看。 小云姑娘身手不弱,但浥轻尘方才出招,不知为何招中魔气大盛。 如此情况,虽有小云姑娘在场,但我担心她和那名叫缇红的女子联手,不语那边迷香未解又带着两个孩子,恐她一人独木难支。” 古明德听罢,满肚子疑惑只能先放在肚内翻滚,什么事情都得等到把人救到再提。 好在他们没走多久,便听到隐隐有打斗声入耳。 顿时几人连忙加紧速度,期望着别出什么事才好 不曾想的却是,密林中的缇红已经一鞭卷走不语头颅,可怜他双目来不及合上,就这么人头落地。 小无泪站在原地,呆愣愣的看着。 仿佛天地间一下子暗淡了起来,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人。 一个人,静静看着倒地不起的不语。 一双眸子,到死都是对自己的不舍。 为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在意的人,总是一个一个被夺走? 娘是如此,影叔叔也是,连爹爹也是,如今小师叔也是。 是自己做错了吗? 还是自己不该来到这世上,不然,为何总留不住自己在意的人? “少主? 你醒醒,你别吓我?”白鹭童子捂着胸口呕出朱红,带着哭腔喊到。 从前他或许是为了主人的命令也为了感念夫人,可现在他是真真切切的心疼。 怎奈,无泪好像把自己困在里面,任他怎么呼喊都无济于事。 而缇红长鞭,再度逼至眼前。 登时一个暴起,用尽所有余力撞开他,自己被长鞭贯心,命丧当场。 “快……逃……” 说罢,一口余气散尽奔了黄泉。 闻声,他那空洞的眸子终于似乎会微微的转动。 小嘴艰难的一张一合:“白……止。” 漫漫悲伤倾泻而出,恰似天地间谁人都存在,独独舍弃了他。 迷蒙的余辉下,格外的让人心疼。 就在这时,长鞭一抽一甩再度奔向他的脖子。他那么小,脖子不堪一双大手一握。 可他似乎不会逃,漆黑的世间从一个不语,到多了一个白鹭童子。 恍惚了,他好像看到娘亲对他招手,又好像看到爹爹笑笑的向他走来。他回过头再看,却始终没有看到他想见的人。 影叔叔没来,是无泪不乖,不要自己了么? 正当他命在旦夕时,忽的虚空中一把链子弯刀飞出,登时把长鞭击飞。 一身红衣的血郎君,抬手招回弯刀煞气森森的出现在无泪身后。 甚是狂傲的道:“我的人,你也配动?” 打眼扫过地上的不语和白鹭童子,刹那间什么都明了了。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上前挡在无泪面前,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无泪听罢,无神的眸子似乎总算找回一点焦距。 呐呐的问到:“你回来了?” “是” 话音一落,即是弯刀出手,如同狂风暴雨,迫得缇红的长鞭有如汪洋里的一叶小舟。 道:“爷爷的人你也敢碰,今儿就让你见识什么是鞭,什么是玩儿?” 缇红心头一怔,长鞭疾舞啪啪挡住弯刀来袭,怎奈这厮弯刀作鞭,角度使的奇巧刁钻,凭她如何因应都难逃逼杀。 很快一刀洞穿香肩,一刀过腹。 血郎君嗜血的舔起嘴皮子,道:“再有一刀,就是你的小命。” 小云闻言,仗剑格退浥轻尘少许,讥讽道:“人都快死了,你也不救一救? 怎么着,也是你疏星楼的人。” 浥轻尘冷笑,眼底的温度好比浸了毒汁一般,很浅,但一小小足矣致命。 道:“等杀了你,我自会告知栖圣君给她记一功。” 言下之意,就是缇红的生死与她无关。 缇红闻言,心神顿时失守,导致血郎君刀锋无处可避。但她也不甘心如此就死,凡有一口气,她都要挣一挣。 顿时全部真元结成遁甲护在身前,与弯刀撞至一处。 飒飒劲威,遍扫方圆。 而缇红见遁甲还在,心头窃喜,挡住了。 血郎君却是嘴角上扬,宛如索命夜叉,道:“有这么简单,我还是你爷爷?” 说罢,弯刀不见任何动作。却出现在遁甲之后,顷刻划上缇红的脖颈。 “这……” 缇红惊讶的不能出声,浑身上下好似被人定住。 甚至,她可以的听到弯刀割裂皮肤的沙沙声。 一声一声,宛若在心尖上打磨。 同样,这也是她第一次离死如此近。 正当她觉得刀锋就要割断自己的喉咙时,忽的一抹剑光疾驰而至。 公子…… 砰的一声弯刀被击飞,素鹤负手自林间走出,寒眸道:“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没想到咱们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曾经的一双璧人,如今我怎么瞅着像仇人。 是你欲求不满了,还她半路变心? 不然,有人长的越来越丑不打紧,心还是黑的。” 素鹤抬手招回悯殊,那剑自在他周遭盘旋。 低眉侧眸道:“人,我不能给你。” 血郎君大笑不止,指着缇红道:“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我要是没记错,不风老小子好像对你有恩,他那破门派待你也不薄。 眼下她杀了他的人不作数,还要杀他的独苗。 你这满口仁义,我看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还是说,你也是那道貌岸然之辈,都活到女人肚皮上了?” “随你,人我要了。 若不服,大可与我索命。” “啧啧啧,话说到这份上,看来这故人是没得做了。” 侧眸睇向身后:“小子,你怎么看?” 无泪看了眼缇红,又看过还在打斗的浥轻尘、小云,再看向已经死了的不语和白鹭童子,最后对素鹤道:“大哥哥,我可以和你说几句吗?” 行岩踪、古明德同时拉住素鹤,摇头道:“别去。” 那孩子眼神有古怪,去不得。 素鹤没有说什么,只把两人的一一掰开,缓步上前。 古明德大急,这都叫什么事? 大的怪,小的怪,一个比一个怪。 眼看着素鹤要犯险,偏又劝不住。 缇红也想劝,但自己脖子流血不止,有心相劝无力开口。 小云在半空看的大惊,尤其看到素鹤后背那道伤痕,当下撇了浥轻尘要救他。 可浥轻尘什么人,岂会看不出端倪。 虽有短暂诧异,但过后却是更加冷眼冷心,只是面上不表。 弹指轻挥,剑气纵横。 眨眼即在其足下斩出一道深壑,幽幽道:“你的对手是我,我没说你可以离开,你就不可以离开。” “死魔头,你烦不烦?”小云眼看去路被阻,登时破口骂道。 怎么哪儿都有她,烦死了。 浥轻尘不恼不怒,指尖再聚锋芒:“不烦,你奈我何?” “无耻。” “呵呵呵,无耻?我还有更无耻的,你要知道吗?” “你……” 小云待在九曜楼也算是见多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但是她这样的还是不多见,忒气人。 道:“好、好、好,要打是吧?姑奶奶今天就陪你好好走上一走,也叫你晓得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看招。” 话音一落,即是剑走游龙,宛若奔雷。少见的女子用轻剑走重式,既有其轻灵不失,又有雷霆之怒。 浥轻尘指尖剑气登时被击个粉碎,反手即掣出一把灵光宝剑,混灵灵,一泓秋水展魔威。 “能让我把它用出来,便是死在剑下,你这辈子不往修行一场。” 说罢,目光微转,洒向全场。 小云厉声道:“休想。” 说罢,两人各出极招。 登时地野隆动,群山尽伏。 莫提方圆百里遭毁,就是寻迹而来的邪人,一时间也没一个幸免于难。 只是苦了修为最弱的缉云天,差点就魂飞魄散,好在行岩踪护的及时,但也因此受到重创。 古明德眼见两人出事,转身就要和浥轻尘拼命。 被行岩踪拦下:“休去。” 可是…… 怎知这边事情还没了,那边素鹤出了事。 缇红捂住伤口踉踉跄跄想上前,结果被血郎君一记弯刀挡下。 “止步,再上前我必杀你。” “要……”就杀。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你是何人?以什么身份来干涉他的想法,嗯?” 她没说完,就被截了话头。 瞬间脚步似有千斤重,再难向前半分。 无泪仰头道:“大哥哥,你可以抱抱我吗?” 素鹤默然,却是屈膝半蹲将他拥入怀中。 “你真好。”无泪把头轻轻埋在他的肩头。 真好…… 第三百五十九章:走 突然,素鹤发出一声闷哼。 无泪天真的问到:“大哥哥,你怎么了?” “我没事。” 这一幕看的行岩踪等人心都悬在嗓子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血郎君再清楚不过,那股熟悉的威压是他这辈子也不能遗忘的事儿。若非如此,当初借机离开无生门回到妖境,他原可以从此远离。 然因为这股威压主人的关系,他愣是走出妖境。为此,不得不和水珠玑做下交易。 犹记得,水珠玑手掌人丁造册施施然自帘幕后走出,道:“听闻你想要离开本境?” 他答:“是。” 其实也不是他多想,在他本心他巴不得离开那人那地方。但是那个人影响对他而言太大,哪怕回到妖境依旧不能脱离分毫。 水珠玑走到上首处坐下,道:“非是本案不与你,你也知道目下什么情况。 前有花中影、雨酥儿私自离境,而今尚未归案。 境主为此,颁下击杀令。 你若此时要离开,境主那边怕是不能轻饶。 届时,你尚未出境先遭杀身。 你可要想清楚。” “不能通融吗?” “难矣。” “这……难不代表没办法是不是?”他不想去,无奈那道威压越催越紧。 故只能硬着头皮,去乞求。 水珠玑抬头微瞥,道:“办法是有,但本案不建议你尝试。 咱们能走到今天,无一不是历经劫难,问道长生,只在精进自己。 可若为折进去,莫说千载道行,便是万年它也得搭里面。 如此,岂不可惜?” 他心头一颤,大底知道水珠玑所指为何?低头沉默了片刻,道:“我愿意。” 水珠玑有些愣神,起身道:“你可想好了? 此事一旦达成,便无回旋余地。” “嗯。”他重重的点了头。 答应你我不一定死,不答应你怕是立马得成一具死尸。 “既如此,你随我面见境主。” 后来,后来他到了此间。 所以他看着素鹤,对其遭遇了什么再清楚不过。 事实上,也诚如血郎君所料。 旁人看来,是一大一小的相拥。 而在素鹤眼中,眼前则是另一番世界。 一只巨大的人皇鸟盘踞在漆黑的世界里,不远处是无泪瘦小又单薄的身影。 顿时,一切明了。 “原来三皇子,尚在人间。” 人皇鸟抬头梳理自己的羽毛,冷声道:“以死之魂,不谈虚妄。” “三皇子唤我至此,有何吩咐?另外,无泪他怎样了?” “唤你,当然是为了杀你。” “为何?” “自是你要保那女人,吾便只有杀你替无泪讨回公道。” 素鹤闻言,道:“此事我不作辩解,但性命之事恕我不能答应。” “哼,你以为进到此间由得了你,妄想。” “那就只有得罪了。” 说罢,神魂之间隐隐章显清圣神威。顿使人皇鸟眸色倏寒,张口即是一道飓风与之相撞。 然飓风威力虽大,不能伤其分毫。 人皇鸟大惊:“你不是此间人?” 欲海天的仙者,神魂没有如此强大。你究竟是什么人,是何来历? “我是何来历不重要,你我并非敌人,无泪往后尚要托付与你。血郎君此人可堪托付,然其根性易反复,你需得有制他的手段。 我若没看错,你之肉身不存,魂魄依附无泪生,血脉之力愈发单薄,长此以往,终会被其挣脱束缚。 到那时,你便在无法掌控此人。” “那又如何?”他敢反,吾便在他挣脱前,杀之。 “不如何。”素鹤平静的摇头道:“我予你一点灵气,保你神魂不灭,也算作我对无泪一点道别。” “你……” 然不待他开口,一点灵气径入灵台,完全不给其拒绝的机会。 “百里素鹤,你可知此举意为如何?可别后悔?” 这是神之气,多少人挤破脑袋想窥一丝而不得。 “昔日,得你赠不风师兄人皇石,其转交赠予疏星楼浥岱山,而浥岱山又将之赠给叶谷清风,机缘之下救下即将魂飞魄散的我。 细论起来,你亦与我有恩。 你赠石助我成就肉身,我助你魂魄永驻。 这一看,咱们也算两清。” 说罢,强行退出人皇鸟的意识之界。 而此时,无泪的眸子终于恢复成正常,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茫然的不知所措,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往下掉。 踉跄往后退了数步,东看看西看看,不知道该怎么办。 半晌,素鹤抽出腹部匕首用衣袖擦干净,递还给他。 可无泪头摇的很拨浪鼓似的,坚决不敢接。 喃喃啜泣道:“大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也不……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不想伤害你的,我不想。 可是,可是我伤了你。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素鹤嘴角浅浅一笑,牵起他的小手,把匕首放在他掌心,看向血郎君道:“无泪做的很对,没有错。 以后谁要再对你不好,你就用这个保护自己。” “大哥哥……”无泪望着他,登时哭的更凶。 为什么不骂自己? 为什么打自己? 明明,自己做错了事情。 “没事的。”素鹤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朝血郎君道:“带他走。” “去哪儿。” “你去哪儿,他便在哪儿。” “不怕我杀了他,要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接近他。” “你会吗?” “会。” “那等你做到再说。” “……” “还不带走?”说罢,抓起无泪掷向他怀中。 无泪大喊:“大哥哥。” “走。” 血郎君扫了眼在场,登时收起较狠的心思,揽了无泪,将身没入虚空遁走。 喊了声:“走。” 话音刚落,竟是浥轻尘的杀招突破小云的阻拦,直奔血郎君、无泪所在。 却叫素鹤脚步轻移,抬手挡下此招,一时大地沉三沉。 “你的对手是我,放他们走。” 浥轻尘手挽剑花,横与眼前斜眸打量道:“说的有几分道理,所以你就仗着我对你的喜爱,一次一次替他们求命。 只是,我答应,它也不答应。 尺素,你说是不是?” 话音刚落,剑身泛起一泓秋水。 所过之处,竟是奔向古明德。 素鹤当即眼神泛冷,悯殊剑划破长空。 然饶是他快,浥轻尘更快。 古明德眼看避之不及,缉云天、行岩踪双双扑上前把他推开,却也双双毙命尺素之下。 “师父,天卫?” 然不及奔两人跟前,尺素再次取命而来,幸得悯殊剑及时架住。 而小云也匆匆赶到,挡在三人身前。 缉云天本就重伤,是故这一剑去极为干脆。 直接,魂散当场。 行岩踪稍好些,也只是强撑一口气不散。 古明德连扑带爬至其身边,把人抱在怀里,真元不要命的往其体内度,可尺素之伤非是普通伤。 纵有仙丹妙药,行岩踪撑不到那时。 他不管不顾的用真元去吊住即将要消失的人,哽咽道:“师父……” 行岩踪似是解脱了一般,伸手摸上他的脸,是热的,真好。 “师父……走了,你就再……再没有顾虑。 要……要……听……” 说到听字,俨然没有再多的气力。 古明德顺着他的眼神望去,见他看的是素鹤,含泪点头道:“徒儿知道了。” 闻言,行岩踪满意的合上双眼。 他累了,欠老友和不风的。 等他有来生,再找两人道歉吧。 如果没有,那就让他欠着。 证明,他来过。 古明德看着一点点消散的魂体,不顾一切的伸手乱抓,想要抢回一点点属于自己。 可是,人力怎能与天抗衡? 哪怕做了神仙,也一样。 待到行岩踪全部消失时,终于忍不住仰天大喊:“啊……” 浥轻尘扬手招回尺素,屈指轻弹,嗔道:“没眼光,两只孤魂有什么好吃的?要吃,也是挑可口的。” 小云听罢,怒不可遏。 “够了,你要再叨叨,姑奶奶今天跟你没完。” 没见过心狠狠到这份上,人家刚没了师父师兄,就上赶着给人伤口撒盐。 啊呸,她这那是撒盐,她撒的是砒、霜,化骨粉。 就怕人心不死,人心不灭。 “啧啧啧,手下败将,何足言勇?”浥轻尘看也不看,道:“我就陪你玩玩,你真当自己是把菜了? 要充好汉,也是你眼前的。 不然,轮也轮不到你。” “哼,那又如何,我胜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没什么可光荣。” 说罢,看了眼素鹤。 别沉默了,赶紧想点法子把这疯女人打发走。 素鹤看了一眼缇红:“你走吧。” 虽然选择是你自由,但你杀了不语和白鹭童子亦是不争的事实。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既然选了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往后,你我再见,是敌非友。 缇红捂着伤口,看到他的眼神心尖一颤,同时沉入谷底。 情知,一切都回不去了。 勉勉强强朝他颔首至礼,千言万语都化作一道落寞的背影。 断了的好,断了的好。 断了,她才能狠下心,踏踏实实为小姐为自己……报仇。 “哎呀呀,真无情。 好歹我也是你前主子,他让你走就走,你眼里还有我吗?”浥轻尘勾唇笑道,眉宇间看不出一丝狠辣,更多的是沐雨和风。 缇红身形僵在原地,一只手在袖中捏紧成拳。 不能回头,回头她怕忍不住动手。 现在的自己,不够,远远不够。 素鹤冷眼微睇:“你为难她做甚?” “怎么?心疼了?”浥轻尘不怒反笑。 “有人在等她,你确定要为难?” “呵,还真是凉薄啊。” “让她离开。” “我若不放呢?你要动手打我吗?还是杀了我,替谁出气?” 素鹤抬手招回悯殊,收剑入鞘,示意小云带上古明德,道:“我之心性如何?你自当清楚。 你要玩,我奉陪。 倘若过界,我不介意玉石俱焚。” 说罢,竟是拂袖一掌将缇红送出此地。 小云亦眼疾手快制住古明德,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别让他们,白白的死。 古明德如遭电击,看向素鹤,是这样吗? “走。” “你呢?”小云不放心的看了眼浥轻尘。 第三百六十章:有求皆苦 “我稍后赶上。” 小云看他言辞坚定不似有伪,一咬牙带古明德先走。 等人都走完了,他才开口道:“说吧,你究竟意欲何为?” “不怎样,我的心你当也明白,我要的从来不过那一点。 奈何,你从来不许。” 浥轻尘施施然走上前,贴着他的耳根子道。 老实说,这张脸这副身体的主人,他很难不动心。但一想到现在住的是谁,便什么绮念都化作虚无。 冷声道:“不可能。” “话别说的那么绝对,娶我你又不吃亏,一次得两,人都是你的。 你还有什么不知足,嗯? 那张脸不同样是你朝思暮想,娶了,你不就能夜夜相对。” 素鹤猛地一把推开她,随即几步与之拉开距离道:“若无别的话,你我就此别过。” 说罢,作势要离开。 浥轻尘站定,慢悠悠抬眸笑道:素鹤,你今天要是敢离开这里半步,你会后悔的。 总有一天,你会回头来求我。” 素鹤僵在原地,许久才吐出一口浊息。 然后,突兀的消失不见。 “可恶。”浥轻尘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个局面,满打满算以为他必然会服软,就算不为了这副壳子的原主,也当为了那张脸舍不下。 然事到如今,她都不知道素鹤到底在坚持什么? 自己为了他追至下界,临至死在他剑下,爱他之心不曾少半分。 虽然,她想杀他的心一样不曾少,可这并不妨碍她爱他。 费心筹谋,不过就是想让他回头。只要他肯服软,她可以原谅他。 至于自己做了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就是帮助那张脸解脱,再有就是从下界回来之时,分身神识一分为二,一半回了本体,一半灭了这小丫头一家子,顺便也灭了这丫头,自己好附着其身以养自身。 其他的,似乎没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搞不明白,他怎么就一根筋转不过来。 正当怒火难平时,黑嵋携缇红缓步走出虚空,看到她脖子上缠绕的纱布,想来伤口已经处理过。 顿时恢复如常,道:“怎么?是想来看我的笑话?” 缇红没有出声,那一刀伤的够深,短时间说不了话。 黑嵋道:“接下来怎么办?你要我配合,总得拿出章程,不然本座凭什么要相信你?” 乃至,同你合作? 浥轻尘渐渐冷静下来,收了尺素,道:“咱们回王城。” “你心软了?” “心软?”浥轻尘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眉宇间是轻蔑,又是极度的张狂与自信:“我想得到他,和我想杀他并不冲突。” “女人,嘴硬是没有用的,吾只看结果。”黑嵋不客气的笑了,一个被感情迷晕头的人,谈什么理智都是枉然。 只不过疯起来,杀伤力绝对可观。 浥轻尘懒得和他解释,道:“别以为你打的什么主意没人知道? 我能看出来,自然也有他人可以看出。 你还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能瞒天过海?” 闻言,黑嵋杀气陡然上升。 沉声道:“你知道什么?” “别拿这种态度和我说话,你杀不了我。” “你想怎么做?” “回去,咱们坐等大鱼自己入网。我要他这回十死无生,要让他在意之人通通与他陪葬。” “依你之言,是春秋翰墨、毒门、医门那边先不管咯?” “那边自有人处理,且你我现在过去,意义并不大。 走吧。” “就依你。”黑嵋不动声色道。 旋即,三人很快离开天风岐瞍。 至此,无生门才算迎来短暂喘息。不,确切的说是新的长生门。 不闻听了慎独的回报,一直把自己关在二虫院不出,谁也不知道他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他图什么。 直到后山有了不速之客,他这才挪动此身。 两两相见,两两无语。 任凭天风刮在脸上,刀割一般的疼。 最后还是不闻先开的口,睇眼他手中布包,道:“小师弟招呼不打便上这后山,是否该给师兄一个解释?” 素鹤打开布包,是一串白色的珠花静静的躺着:“我来为故人之物,师兄莫非连这个也不许?” 不闻闻言,目光一时深邃。 无生门自来无女子,何来女子之物。 便是他在时,倘有此物也该是交给无泪。既然没有给他,那说明此物是别人的。 而能他有关系又和素鹤称得上故人,那就只有一个人。 只是,既是浥轻尘所有,他为何不直接交给素鹤,反而埋在后山? 难道说,他早知道浥轻尘有问题? 那为何,不告诉素鹤? 想到此处,道:“哪里,如今门内人才凋零,众师兄弟只剩你我。长生门虽是我所建,但师父名下我可从未将师弟除名,是故前山后山,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不过,下次请先知会一声。 免得师兄,以为是哪个毛贼误入此地。” 素鹤把珠花裹好,塞到袖袋里放好。 拱手作礼,不卑不亢道:“承教。 师弟尚有他事,就不叨扰。” “师弟这般急着走,就没有别的和我说?比如不语师弟,比如无泪?再比如不风师兄,你就没有可问的?” 眼见素鹤要离开,他不禁出言阻拦。 道:“师弟上山时,可有感受到天象巨变给本门带来的改变?” “有。” “那师弟就没什么要对为兄说?”不知为何,从前不觉得,可一旦自己坐上那个位置,才惊觉此身是何等孤独。 令他迫切想找个人说一说,然放眼宗门,竟无人一人可交心。 兜兜转转才发现,能说的只有眼前的人。 素鹤却道:“无话可说。” 说罢,转身就要乘风离去。 不闻喊到:“你可知他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 这一声,他几乎是呐喊出来的。 他不明白,不风为何要那么做?在清楚知道自己目的不纯后,还要一心一意待自己好,及至最后自己杀了不说杀了穆烟,也没有说过半句不是。 哪怕临了了,还在为自己谋算。 既为苍生讨生机,又不使自己难交差。 素鹤脚步微顿,飒飒天风宛若钢刀,刀刀都砍在旧伤处。 不闻惊呼:“你受伤了?” 受伤了还来此地,待这许久,不要命了么? 顿时,什么都不顾上前就要替其查伤势。 “师兄止步。” “你……” “掌门师兄为何行此一举,师兄当比任何人都明白。 既如此,就不要辜负他的苦心。 你我,这般挺好。” 解印人身死,对八风岛意味着可以解开长久以来压在头上的第一重封印。届时有能为的,都可以借机跑出来作乱。 但是,解印人若是提前身死,而不是活祭,那么结果将是天差地别。 从可以出来少部分,变成少许灵气灌入其中。 虽然厉害的要出来还是能出来,在量上面却是大打折扣。 不风会选择自我了断,而不是等他人送至八风岛,便是这一点。 因为不风知道他下不了手,可若不下手,无生门将成千古罪人,他也将被钉在耻辱柱上下不来。 那最好办法,最理想的结果,便是自裁。 既可以保无生门一线希望,又可不使他为难。 关于这点,素鹤懂,不闻其实也懂,然他不愿面对,亦不愿承认。 闻他久久不出声,叹道:“保重。” 说罢,瞬息无踪。 不闻望着突然变得空旷的眼前,喃喃道:“你也不肯与我多说吗?” 为何你不打我骂我,替他报仇? 为何你和他一般,却从不问我是什么感受,就替我做了决定? 你们都走的潇洒,然无生门偌大一副担子要我挑起。 呵呵呵…… 他有些痴痴的望向天际,风吹乱他发丝,半是哭半是笑。 吟唱道:“ 人啊…… 求得,是苦。 求不得,亦苦。 红尘颠颠倒, 世路步步岐。 富贵此中觅, 你说奇不奇? 奇……呵……奇” 那自己,这些年又在求什么呢? 是娘在粮人窟苦等,还是自入无生门的一点一滴? 恍惚间,他似乎也分不清,到底在求什么? 粮人窟的日子,人活的不如畜牲。 畜牲尚有三分尊严,粮人没有。 所有的粮人都是他们的口粮,所以才被称为粮人。 一世粮人,世代皆为粮人。 父是,子亦是,孙亦如是。 这是粮人逃不掉的命运,唯一能稍微改变处境的机会,就是努力拔尖,让上面发现自己,从而被挑中,进而被安排往各处。 但那是在八风岛没被封印前,粮人日子虽然难熬,好歹尚灵气可以依附苟活。在封印之后,他不知道娘过的是否还好? 或者说,人其实早就不在。 现在听到的消息,都是虫子为了让自己甘心卖命,故意作幌子。 可他清楚,就算是幌子自己还是会往下跳,除非有一天自己亲自看到结局。 否则,这条路他会一直走下去。 从前师父选中不风做继承人,他觉得是师父偏心,看不起自己出身。 所以做他做人处事不闻不问,暗地里却努力处处拔尖。 然真的有一天自己坐上那个位置,他才明白。 哪个地方,很孤独。 也,很冷。 默然回首,方知当初师兄弟结伴修行,何等的快乐。 而今,这一切被自己亲手摧毁。 他在罡风中想了很多很多,想到最后从山上一跃而下。 想借着下坠的速度与死亡的逼近,给自己一个答案。 可惜,人的本能大过他的想法。 安然落地的他,只能带着没有答案的答案回到二虫院。 坐在了那杯茶的对面,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本手札。 他也没有看,竟是掌心腾出火苗,将之焚烧殆尽。 道:“我刚才见到他了,他挖走了你当初埋在那里的东西。 无泪已经被他送走,在那个地方,只要不主动出来,想来应该性命无忧。 不语和白鹭童子去了,人不是我杀的。 听闻,是个叫缇红的女子。 以前出身疏星楼,是那丫头的婢女。 如今听说,跟在黑嵋身后做打手。” 说罢,他端起自己那杯茶喝,发现茶不知什么时候空了。 再看向对面,茶还是茶,八分满,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倏然,他发出一声喟叹。 “呵……” 第三百六十一章:里面来人 素鹤自离无生门后,便快步追上小云、古明德。 古明德尚被制住,不能言语亦不能施展功法,眉眼看他的眼神复杂莫名。 短短的时间内,他们都经历了太多,失去了太多。 小云一照面就发现素鹤身上气息有异,霎时怒上眉山:“你不要命了?这时候去那里?” 你不晓得此刻自己背后的伤有多重?命对你来说,就那么不值一提? “那是她唯一的物件,我总是要取来的。” 闻言,小云愣在原地,一时如鲠在喉,话语梗在其中,却是无半字可出口。 不禁想问,这便是一个男人的深情吗? 同样一张脸,一副躯壳,可他就是分的清谁是谁。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有些不自在瞥向他处,略带点不易察觉的唏嘘,道:“罢了,回来就好。 我欲带他先回九曜楼,你有什么打算?” 素鹤刚要开口说话,熟料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下,人事不知。 慌的小云上前一把将人接住,担忧道:“素鹤?素鹤……” 喊了几遍毫无反应,又探了鼻息。还好,一口气还在。 顿时回头,拂袖解了古明德禁制。 焦急道:“走,回九曜楼。” 岂料,还未动身,就叫一群蒙面人堵了去路。 来人中为首的,瓮声瓮气道:“把人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言语间,甚是倨傲。 说是鼻孔朝天,一点都不为过。 古明德想也不想挡在小云身前,眼神深邃而犀利,沉声道:“带他先走,我断后。” “不可,这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要走一起走? 你要出事了,大家的努力不就都白瞎了。”再说,若有万一,也是你带他走。 蒙面人头子像是听到了无比可笑的笑话,从来没听过他们下来要带走谁,还有人可以从他们手中逃脱的。 更别说,这话居然出自一些不入流的修者。 抬手示意随行的兄弟动手:“动手。” 几人交换了眼神,登时一拥而上。 古明德当即催动真元,竹仗催出排山倒海的气浪,欲阻来人。 然这些在他们眼中,实在不值一哂。 讲是挠痒痒,都是牵强。 登时心底大惊,迅速靠拢小云:“你们不是欲海天人?” 那人大笑,得意又极具讽刺意味的道:“蠢货,我等从未说过我们是哪里人啊?” 说罢,又道:“玩玩就够意思了,别夜长梦多,你我都不好回去交差。” 一人道:“知道知道,就是逗他们两下子,难得碰上这么弱鸡又无知无畏的小崽子,不玩两下太可惜。” “是啊是啊,老大你就让弟兄几个尽尽兴,误不了事。 收拾几只鸡仔,叫我们来那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 “就是……” “我警告你们几个别玩火啊,误了事儿,咱们谁也担不起。” 教训教训即可,别惹出人命。 几人被说的扫兴,登时怏怏不快,道:“知道知道,这就搞定他们。” 瞬间一人刀锋齐催,如雷霆暴雨般奔向三人,煌煌赫赫竟是神威难测。 小云见状,当下把素鹤推到古明德怀中,自己横剑催元,挡在两人跟前。 两强相遇,刹那天倾地覆。 “噗……” “姑娘,你怎样?”古明德扶住素鹤,甫站定即担忧的问道。 “死不了。”小云擦去嘴角朱红,早听夫人说那个境界的人,神威不可测。 往日只觉得夫人是不是故意夸大,逗自己开心。 今日一试,方知半点不虚。 咬牙咽下血腥,道:“待会儿你想法子带他离开,我来想办法拖住他们。” “不行,我一介男儿岂有躲在妇人之后偷生的道理?要走,也是你带他走,我留下”古明德眉山藏杀道。 “胡闹。”小云怒斥道:“都什么时候还分男人女人? 你我修为相差几何? 谁留下,还用得了争?” “那也不行,古某不能眼睁睁看姑娘送死。” “你……你个木头疙瘩,怎么就说不通呢?” 蒙面头子好整以暇的道:“都别争了,反正都是死,争什么早晚。 动手。” 说话间,几人果然不在游玩。 招式同出,堪为毁天灭地,大地崩塌沉沦,无数树木山石俱被摧倒,坠入其中。 这是不属于此间的力量,远远超与大地所能附和。 面对如此绝命一击,古明德一手扶住素鹤,一手同时与小云豁尽真元。 明知是死,却也不甘心就死。 很快,两人就知道五脏六腑被一次碾碎是何等滋味,什么叫做一脚迈进鬼门关,奈何桥上难回头。 但很快,这种窒息的毁灭陡然变轻。 抬头一看,身前不知何时立了一人。 当下也管不的道义不道义,携了素鹤便转身踏入虚空遁走。 古明德一边走一边吐血道:“姑娘可知刚才拦路的都是什么人?” 小云情况比他稍好些,几次想吐血都被她强行压下,道:“可能是那里吧。” 说罢,无奈的看了眼素鹤。 当初的担忧,要成真了么? “那里?”古明德一时间转不过来,那里是哪里? “不知道也好,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她叹了口气,如果是那里介入,往后怕就不单单是欲海天乱那也简单了。 九曜楼,很可能会处在风口浪尖。 到那时,不知是好还是坏? 古明德默然,看着素鹤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觉得一切那么不真实。 道:“姑娘对那人有何看法?” 能一己之力挡下三人联手,可见其能为不凡。 经此一事,才知大家往日有多坐井观天。整天追名逐利,弄权营私,以为自己很厉害,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两两差距,是何等天差地别。 小云心里其实和他感触差不多,但她跟在一枝春身边没少听少闻,故表面上较他而言,显得镇定的多。 道:“估摸着,都是那里的吧。” 中禅天的仙者很强,中禅天里的司幽更强,传闻里面出来的无一不是神之境。而能从里面出来的最低条件,也是神之境。 修为不够,只会被无情绞杀。 闻言,古明德有些苦涩的自嘲道:“看来,咱们是惹了一个比八风岛还麻烦的麻烦。” “且回去看看再说吧,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姑娘说的对。” 古明德叹了口气,强行打起精神。 随着他们步步逼近九曜楼,蒙面头子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相互换了好几遍眼神。 最后还是他自己走出来,道:“阁下是打定注意管这趟闲事?” 常无常抬眸斜眼道:“甭和常某来这套,几位来做什么,常某不管。 但常某要保的人,诸位最好识趣。” “常无常,你别不知好歹,你可知阻碍我等办事,会什么后果?” “常某只办常某该办之事。” “这么说,是没得商量咯?” “你觉得呢?”常无常反问。 蒙面头子吃了个闷亏,被噎的半死,一想到磾水灵让四婢带来的命令,顿时心情老大不爽。 然常无常此人是家主心腹,让他来保下百里素鹤,那家主的用心显而易见。 他们都是跟随夫人的人,一旦让百里素鹤回归司幽,等待他们的将是末日。如此,是万万不能让其活着回去。 顿时眼神微敛,大笑拱手道:“常兄此话未免严重,我等来此并无恶意。 想来你也清楚夫人爱子情深,少主又是倾敬兄长,故我等不过是奉夫人之命全少主一片敬长之心。 只不过常兄来的巧了,才有刚才那一幕。 那两个低等仙者拒不交出大公子,故我等才会出手相夺。 可你也知道,这欲海天不比里面,是故弟兄们出手难免没个轻重。 还请常兄,不要误会。” 说罢,竟像模像样的拱了拱手。 更以密音告知几人,别冲动,别无事。 几人本有不愤,经他暗示个个捏紧鼻子不作声。 常无常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冷然道:“是吗?” “自然,碑天鸣从无虚言。”蒙面头子信誓旦旦的道。 面巾之下,则是皮笑肉不笑,更有一丝阴狠隐忍而未发。 常无常懒理,道:“同样的话,常某不会说第二遍。 诸位兀自珍重,千万别有下次。” 到那时,就不是几句话能解决。而是,手底下见真章。 碑天鸣打着哈哈道:“常兄说的哪里话,我等并非歹人,便是相见又何妨?” 说完,侧眸对几个弟兄道:“咱们走吧,大公子有常兄在侧,料想没咱们什么事。” 三人颔首,看了眼常无常后默然离开。 而常无常见他们走远,这才动身找寻素鹤。 边走边在心里暗忖:家主料的不错,夫人果然不打算放过大公子。倒是少主的反应值得玩味儿,夫人这么做都是为了他,而他却与之离心。 若非他提前告知,只怕大公子还真就死在算计之下。 前番没让其魂飞魄散已然是失算,此回恐怕难以善罢甘休。 尤其,少主肉身无望。 想到这里,他脚下神光骤催,无声无息消失在林间。 等他走后,碑天鸣等人这才去而复返。 崔山君,道:“就这么顺了他的意,是不是太便宜他?” 碑天鸣目如鹰勾,闻声回眸道:“他是家主的人,眼下咱们还不到和他硬碰硬的时候。 姑且,让他先行。” “那夫人跟前,咱们要如何回话?”柒鸴扫了眼他,眉头紧皱。 春花秋月既然再三叮嘱,说明夫人杀心已定。如果不能顺利除去百里素鹤,那他们的下场绝难好到哪里。 “钟不会,你怎么看?”碑天鸣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人。 闻言,钟不会半掀眼皮子,道:“我与你看法一致,夫人那边只说找到孽种杀无赦,可没说让咱们多久办到。 且夫人理应明白,以少主的心性和家主的手段,咱们想不声不响除掉目标,基本不可能。 故依我之见,不如先示之以弱,然后咱们再司机而作。” 碑天鸣内心点头,对柒鸴、崔山君道:“你们怎么看?” 二人四目相交,异口同声。 “就这么办。” 第三百六十二章:我来带走他 小云与古明德携了素鹤,悄悄回到九曜楼。 甫进一枝春的秘密小院,就听到她急急迎出来的脚步声,道:“出了什么事儿?怎会如此?” 古明德很是愧疚,道:“夫人还是且看他的伤势如何,余下我们后面再谈。” 一枝春扫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人总是要吃了亏,才会长记性。不经历苦痛,就没办法真正的成长起来。 只对两人道:“把人送到厢房去。” “是。”小云颔首。 转头示意古明德一起,把素鹤扶过去。 另一边,许久吟得神沇之助伤势早已愈合,醒过来在屋子里没溜达几圈,就听到隔壁闹闹哄哄。 顿时睇了神沇,脚步轻移至门口,探头一看,直道坏了。 当下懒懒散散的劲头跑个没影,大跨步追到隔壁房间,望着忙碌的几人道:“这怎么回事?” 这厮不是活蹦乱跳离开的吗? 怎么现在,跟个死鱼烂虾差不多? 古明德闻言,知晓素鹤的伤势自己帮不上忙,遂立一旁叹了口气,道:“此事,全赖古某……” 说着,他便把自己如何出九曜楼,又和寅前往无生门后发生的一切一一道来。 许久吟听罢,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看着素鹤,道:“你的意思,无生门已经变天,不风身死,而贵派的掌门、天卫也一一遇难?” “是,此皆是古某之过。”古明德心中有愧,不敢与之直视。 “所以,他这是为了两不舍弃被黑嵋伤了?” “正是。” “我……”许久吟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一句完整的话,抬手指着古明德,却又无可奈何放下:“你让我说什么好?” 知你师徒情深,你当了解自己师父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谁?怎能被一个寅三言两句轻易煽动,造成如今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古某愿领责罚。” “哎,这不是责罚不责罚的问题。我该怎么和你解释呢?啧……诶,那个夫人他咋样? 打不打紧?” 许久吟头疼的挥了挥手,朝一枝春喊到。 一枝春给素鹤背后的伤口作了番检查,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接过小云递来的手帕,慢条斯理的把血污擦净。 又递还给她,道:“你去找上君过来,此事有些棘手。” 闻听要找神沇,许久吟的心登时下沉。 二话不说,转头就往回走。 却险些一头撞上自行过来的神沇,道:“来的正好,快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神沇手持折扇,还是一派谪仙风范,走到床前坐下,一点点翻开模糊的血肉查看。 旁边的一枝春神色凝重的道:“您怎么看?” “让吾想想。” “我只知道,但事情还是从速处理的好。 我怕,迟则生变?” 须知,这是有人在雷电中做了手脚,可致神之力外泄。以其现在的能为,如果不加制止,那么素鹤的肉身将因不堪重负,爆体而亡。 而他体内的神之力倘若出现此间,势必将掀起新一轮的动荡。 且极有可能,得罪里面。 神沇看罢,起身净手,低眸道:“你打算如何处理?” 一枝春横眉,道:“我想什么您又不是不知道?先生如今不在欲海天,能救他的办法不外呼压制和疏引。 然压制并非长久之计,随时都有可能引爆。 倘若疏引出来,他体内的这种力量太过精纯,势必引起暗中的注意。 无论哪种,对咱们而言皆非好事。” 况且,这力量引导出来谁承受?您?还是我?我怕咋俩一个没注意,全因它走火入魔。 届时,不是乱上添乱? 正说着,忽的院内来了不速之客。 不待众人多做反应,人已经到了屋内。 一枝春慨然大惊,喝到:“你是何人,胆敢擅闯老娘的地方?” 常无常无甚表情道:“我来带他走。” 哪知一枝春还没开口,神沇负手与背淡然的走过来,道:“恕难从命。” 说罢,递了一个眼神让一枝春他们都退到素鹤床前。 一枝春会意,当即照做。 常无常道:“你救不了他。” 神沇啪的打开折扇,悠闲自得的道:“这就不劳阁下费心,请。” “我还会再来。”说罢,他看了素鹤,突兀的消失在屋内。 等他一走,一枝春和许久吟立即围上前,道:“现在怎么办?” 许久吟亦点头,那人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恐非善茬。 神沇蹙眉:“先压制,是去是留看他醒后自己怎么说?” “也只能如此了。”一枝春也很无奈,如果拂清风在,必然有办法。 偏偏眼下,他不在。 而刚刚那人的修为给她的感觉太可怖了,如同溺水的一般,让她觉得窒息。 自己在楼中布下的重重防护,竟挡不住他一步,自己能为不算太差,却在他的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这让她背后,不禁渗出层层冷汗。 道:“您来还是我来?” “吾来即可,你带他们出去。” “好。”一枝春颔首,对三人招呼道:“随我来。” 三人来到许久吟房间稍坐,两间房隔的近,一会儿不用太麻烦。 许久吟当先道:“夫人,刚才那人?” 一枝春给自己到了杯水,小口浅酌,慢慢平复自己的心境,瞪了他一眼,嗔道:“别问,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 古明德不关心来人如何,他只关心一件事:“夫人,素鹤的伤到底能不能救?究竟是什么造成的? 普通雷电,怎有此威力?”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让一枝春没好气怼了一脸:“那还不是你小子惹得债?让你好好待着不待,非乱跑,你不乱跑他用得着去找你? 不找你,能摊上这麻烦?” 古明德心口如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拱手道:“明德知罪。” 一枝春最烦的就是他这木疙瘩的性子,三拳打不出一个闷屁。说什么都是正八二经,侧眸道:“小云,去我房里取几丸丹药过来。” 说罢,碎碎念道:“自己都是半条命,还有心思管别人。” 小云晓得她是嘴硬心软,顿时作礼离开。 “多谢夫人。” 许久吟见状,忙打哈哈,趴在桌子上压低声道:“夫人,你怕啦?” “滚犊子,老娘我怕谁了?”一枝春啪的把水杯拍在桌面,开玩笑,她会怕吗? 其实是有的,但是怕也不能说啊。 多掉价…… “既然如此,您倒是给我们讲讲那人是谁?是不是,那个那个?”说完,不忘朝她递眼色。 一枝春柳眉倒竖,斥道:“臭小子,你套我话?” “这……没有,您要认为是,那就是吧。” 许久吟不置可否的支起下巴,没办法,人明显强的有问题,您不说我只好如此咯。 反正,您明白。 但一枝春也不是普通人,不是你随随便便一个激将法便管用。 垂眸道:“不该问的,别问。” 那个地方还不是你们可以触碰的存在,过早了解没有好处。 默了许久,才慢悠悠对古明德道:“经一事长一智,已经发生的事情,本夫人不与追究。 然往后,夫人我希望你能拎清轻重,莫在听信他人之言。 该有的信任,我希望咱们是有的。” 整件事情讲穿了,还是这小子对他们的信任有欠缺,才给寅和麟锦儿钻到空子。 亦是自己,百密一疏。 想到此处,她抬眸正色道:“麟锦儿与你们一道离开之后,可知其下落?” 说也奇怪,派出去的人,竟无一人有其消息。 这个人,好比无声无息消失的一样。 可越是如此,就越说明里面有问题。 古明德唏嘘的点头,理了理思绪,道:“我与她和寅出了九曜楼后,她便找机会离开,后来便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要这么说,她就是有意藏起来了?” 许久吟挑眉道:“贵楼不是来去自由么?您怎么突然对她上心了?” 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不可说的文章? 一枝春没理会他的揶揄,沉思浅吟道:“麟锦儿本身并无任何特别之处,但她在忘忧初崛起时,曾给忘忧下过绊子。 可惜她技不如人,反被人从此拿捏在掌心。 往后,便是其在楼中的一枚棋子。” “您是说她很有可能是受忘忧指示,才搞出这么一出大戏?”或者说,忘忧要有动作? 要是这样,岂不又要有大麻烦? 素鹤身上可再没一颗多余的丹药来解蛊毒。 “不是此意。”一枝春看穿其心思,道:“有消息称,在小桐流域外见过忘忧出现。然她自傀儡之乱后,再无动静。 亦没有任何线索指向两人仍有勾结。” “那您是担心?”说罢,他忽然看向古明德。 古明德登时有如芒刺在背,道:“许仙友这是何意?” “别紧张。”许久吟安抚道:“我是觉得她之目标既然不在忘忧,说明她这是要背主另谋生路。 而选在此时此刻离开,对她而言可投靠又能一头磕进去的也就几人。” 闻言,一枝春眉山微凛。 “你的意思是?” 许久吟颔首,照红妆督战小桐流域,忘忧亦在附近。 她如果要脱离其掌控,便只会投向修为更高的人。 然目下咱们掌握的消息,虫子主攻无生门,常帶子兵扫毒、医两派,红寡妇则独自挑上春秋翰墨。 这几个都离王城甚远,那么符合她又可以收留她的,只有一人。” 听了半晌,古明德总算转过弯。 道:“仙友的意思,她的目标是黑嵋?” 仔细一回想一下当时黑嵋阻挡几人时,寅的神色似乎有别与常,待至后面前往无生门的途中,他话里话外亦颇有偏颇之意。 记忆涌过来的瞬间,他愣在原地整个宛如坠在冰窖。 原来,原来……自己早就在他人的算计之中,一步不曾偏,一步不曾少。 一枝春看了他的神色,就知道有些事他终于自己想到了。 回眸间,正好小云取了药过来。 遂接过锦盒递与他,道:“吃了它。” “夫人?” “想报仇,先活命。” 说罢,也不管他要不要就把锦盒扔了过去。 古明德木讷的抬手接住,低眸间眼眶不觉有什么好像被刺痛了一样。 看着锦盒,猛然攥紧。 师父…… 第三百六十三章:身是局中人 古明德服下丹药疗伤,一枝春侧眸打量小云:“你们和他们过过手,对此事怎么看?” 小云摇头,道:“差距太大。” 当时虽是被逼出手,何尝自己没有一股不服之心?想要知道,这段路的差距究竟有多远? 然事实告诉她的是,云与泥是没有办法比。 萤虫,不可与皓月争辉。 现在,她有些明白一部分人为何绞尽脑汁想去里面。 凭着这份力量的诱惑,几个能不动心。 “他们来了多少人?” 许久吟闻言,立马坐起,道:“此人还有帮手?” “不好说。”语落,示意小云快讲。 小云道:“我们先是遇上四人拦路,同古明德抵挡不住时是此人出现,我和他才能带着素鹤回到楼中。” “您有何想法?”许久吟正色道。 一枝春沉眸道:“没有想法。” 说罢,端起杯中水继续浅酌。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变得开始漫长,气氛也陷入了,诡谲的寂静。 另一边,神沇替素鹤暂时将神之力逼回体内。 没了神之力,背后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是他在日、精、轮遇到的雷电,属实诡异。 倒不是它威力有多强,而是它的本意并不致命。其真正目的,乃在于引动素鹤体内的神之力,使之不安,爆发。 而且,这东西好像生了根一样附着在伤口处,即便皮肉已经愈合,仍旧给素鹤留下一道疤。 若是看的仔细,还能看见紫电的流动。 神沇打开折扇,走到一旁轻摇坐下。 抬手给自己斟了杯水,道:“既然醒了,就说说你之看法。 常无常吾已经给你挡回去,然此并非长久之计。 且小云、古明德将你带回九曜楼各自负伤不轻,那伤出自柒鸴、崔山君等人之手。 换句话说,里面不止来了他一人。 另外,你背后的伤吾并非没有办法。压制或疏导,两条路给你选。” 素鹤自床上坐起,取过衣物一件件慢条斯理穿戴好。 起身与之作礼道谢:“多谢上君替我压制。” 神沇眉眼不抬,看似漫不经心,云淡风轻的道:“你先别急着谢吾,欲海天情形如何,不用吾多讲。 救你不难,替你拿掉这股力量也不难。 难的是,一旦拿出势必会惊动其他隐藏在欲海天的神之境修者。此力量现世,无疑是昭告世人,神之境正式入世。 你也知晓,欲海天怎么乱怎么斗。然实力均等,纵有偏差只在谁胜谁负。 神之境若介入此间,那么与此间而言,欲海天所有修者都将沦为牺牲品。 是故,关于此事吾想听听你自己的看法。” 说着,给素鹤倒了杯茶,让他一旁坐下慢慢说。 素鹤先是谢过,方上前落坐。 端起茶杯沉思良久,又轻轻放下,道:“我选前者。” 神沇闻言,眼帘倏然微掀,折扇被他啪的合上,道:“你可要想清楚,目下治病的不在欲海天,倘若出事,你之情况无人可救。 且事情如果真到这一步,神之境修者入世的局面同样不会改变。” 到那时,你同样是罪人,另外还会……死。 素鹤睇眼手中的茶杯,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起伏,道:“我知道。” “也罢,便依你。”神沇敛了敛眸子,没有再多言。 “敢问上君,外面现在情况如何?” “你已不是解印人,何必再趟这浑水?”抽身,不好吗? “上君说笑,身是局中人何来可抽身一说?”无论我愿不愿意,不都早就没有回头路。 从踏上欲海天那刻,便已经注定了局面。 神沇听罢,把折扇放在几上,嗦了口茶,垂眸道:“做人,不能活的太清醒。做仙做神,更要学着糊涂。 破郎中,难道没教过你这个道理?” “好友自是用心。” “用心还能这样?”将人不客气的上下打量了一遍,暗道隔壁那个是榆木疙瘩,这个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某方面来说,跟死要命的一个德性。 素鹤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道:“上君还没有为在下解惑。” “死脑筋。” 他骂归骂,但还是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此回八风岛连同魔界玩了把大的,由凤山等人吸引王城,再暗中由虫子攻打无生门,这些你都知道了。” 顿了顿,接着道:“红寡妇挑上春秋翰墨,详情还不得而知。 不过常帶子兵发医、毒二门,已经有了结果。” “请教。” “照九曜楼探子回报,常帶子兴兵先打毒门,毒门上下以从正南为首大开山门主动向其沉浮。” “医门呢?”别的不说,昔日的不灭之烬尚差一段人情。 “以釣溪叟等人为一派的主张降,而奉烬斛商马首是瞻的一脉则主张力战。 两边为此争论不休,然在强敌登门之时,倒是罕见的展现一致对外。可惜,敌强己寡,最后满门被屠。 听说事后常帶子命人把烬斛商外皮剥下,填上稻草,扎成稻草人用长杆吊在队伍前头,沿途向各门各派示威。” 素鹤听罢,手中茶杯砰然碎裂。 茶水溅了他一身,平静的将碎片放在几上,道:“失礼了。” 神沇低头吹着茶汤,道:“人之常情罢了,不过,常帶子所做远不止一件。” “还有什么?” “听闻其弟子连同山门在内,死后都被一把大火烧尽。” “可有查过有没有什么人逃出生天?” “目前尚无确凿消息,但烬斛商的不灭之烬常帶子在现场没有找到。” “怎么说?” “那不灭之烬也是天地间生成的一样至宝,颇有治病救人起死回生的功效。内中据说暗藏玄机,医门的兴起便是由它而来。 常帶子舍弃两大解印人门派不选而选医、毒,其目的想来便在此处。” 毕竟,握此一宝如同手掌医门根基,对他而言何乐而不为。 “目的?” “你想到了什么?”神沇见他目光有变,猜他是不是想了什么? 素鹤摇头,因为这件事情牵涉到御魂门。而今行岩踪、缉云天等皆已捐躯,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陆飞则是常帶子手中一把没有感情的剑,想要知道真相几乎不可能。 然如果推测的没有错,那么彼时御魂门轮值者出事,必然给常帶子留下了什么。 否则,解印人面前他不可能舍重取轻。 这本就反常,不合常理。 “讲不得?”神沇眸光暗瞥,睇着他若有所思。 “不是。” “即如此,有何不能讲?” “是知晓真相的只有一人,如今此人系常帶子一把利剑。” “你是指?” “陆飞,御魂门四卫之一。” “他和此事有何关系?” “常帶子现身至今,出手次数屈指可数。除却我等之外,另有一次便是在过去各派轮值封印时,曾和御魂门弟子发生打斗。 那一次,御魂门折损许多弟子同时折损两卫。 其中,飞卫后来证实没有陨落。 并在覆灭御魂门一役中,大杀四方。 “还有这段密闻?你是如何得知?”这种事情,怎么未曾听许久吟那臭小子提起? 是他消息不灵?还是南游云海办事不尽力? “当日御魂门出事,我无法脱身便托付云兄代为走一遭。 他匆匆一瞥,看到了陆飞。” “原来如此。 那依你的意思,常帶子极有可能在那一次打斗中留下暗伤?”可你要清楚,常帶子能为不差。 陆飞虽居四卫之一,不代表其能为可与之力敌。 素鹤懂他话外的意思,道:“正常情况下,以陆飞等人实力确实做不到。 但若是人临死前豁命一击,则不排除这种可能。” “你的意思,那厮找寻不灭之烬就是为了自救?” “不排除这个可能。” 神沇听罢,默然不语。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才开口道:“如此说,这也是汝等之机会?” “是,也不尽是。此事毕竟无实证,贸然为之,风险极大。” “你欲如何?” “我想请教上君,云兄现在何处?”许久吟曾说云兄是为了告知各门各派加以防范,如今宗门接二连三出事,说明其行踪必定受阻。 以他之修为,若要绊住其步伐除非对方有一定的根基。 不出意外,当是照红妆亲自出马。 如今是她,他的心不禁猛然下沉。 神沇定了好几息,才把手中的茶水放回几上,拿起折扇极是风雅的敲打道:“就知道你小子会问。” “上君?” “云行雨本欲往各派早行通知,然在途中他遇上了因四正盟而滞留的墨如渊等人,之后一行人便被困在一个叫野猪岭的地方。 算算时间,突围应该就在今日。” 瞥见素鹤目下无波无澜,道:“不去救一救?” “远水解不了近渴,去之无益。” “还行,总算还拎得清。” 素鹤心下苦笑,然面上不表。 对其言语,听之任之。 然还没等他开口,门忽然被一把推开。 “古仙友?” 神沇见之,顿时收起与素鹤之间随性,又端起了高人之态。 宛若天际白云,高不可攀。 古明德站在门口,稳了稳气息,道:“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 你要的答案,我有。 师父曾在飞卫林卫遇害以后,和我谈起过此事。” 素鹤看了眼神沇,道:“即便如此,并不能说明我等有必胜把握。” 也有可能,是常帶子故意释出的假讯息,引咱们上当。 一旦贸然出手,咱们极有可能成为对方的囊中之物。 古仙友,这点你要清楚。 “只要有一丝机会,你我都不该放弃。” “素鹤并非此意。” 然古明德不想听这些解释,大步迈过门槛,道:“林卫死前为咱们留下一道机会,假如你我现在不动手,等到常帶子先一步找到不灭之烬,你觉得我们还有这样的良机吗?” 话音刚落,许久吟自隔壁跑过来,截住素鹤话头。 道:“别冲动,机会咱们肯定不能浪费。 但事情,总要从长计议。 盲目找上门,你觉得咱们死的可能性高?还是他打死我们的可能性高?” “有区别?” “没有。” 第三百六十四章:稍作安排 古明德怒而转身,道:“那许仙友此话的意义何在? 不晓得邪人的弱点就罢了,如今知道还不用,是要等着他伤好把咱们一个个都杀掉吗?” “这……”许久吟没料到他火气会这么大,找神沇求助,结果人家高坐神台不打算接话茬。 遂眸光微转,投向素鹤。 赶紧的,这厮自从明白自己是遭人算计害死行岩踪等人后,就没冷静过。 起初以为他是跑出来冷静,没想到是跑这边偷听。 说到这里,便不得不问问。你俩谁也不差,怎么就让他偷听成功? 神沇折扇半遮半掩,又不是吾什么人,干吾甚事? …… 那你呢? 这话,明显是向着素鹤? 素鹤抬眸,事无不可对人言。古仙友有其知情权,且要断定常帶子是否有伤,确实需要其帮忙佐证。 许久吟只觉头疼,讲的轻巧,现在怎么办呢? 他如今是一门心思全被恨火吞噬,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 “古仙友?” 古明德横眉怒对,道:“劝的话就不必再说,我只问一句话,这机会要是不要,人除是不除?” 素鹤敛了眉,眸光落在碎片上,道:“素鹤并非相劝。” “那你做什么?” 闻言,素鹤突然抬眸看向他,也看的他心内咯噔狂跳。 道:“机会不是只有除他一条路,换一种也可以。” “什么?” “不灭之烬下落不明,倘若常帶子真有暗伤需它医治?那么,他定然不会轻易放弃。 如此,我等可着人先行寻找此宝,赶在邪人之前将此物找回。 如今,即便对上常帶子,胜算岂不更大些?” 古明德陷入沉思,望了望许久吟,又看看他和神沇。 一时间,寡言少语。 素鹤又道:“且古仙友忽略了至极重要的一点。” “什么?”他会有什么疏忽? “你要找常帶子报仇,那你可知他们现今落脚点在哪儿?其落脚点是一处,还是有几处? 然不论一处或几处,你我皆无从知晓。 若要对付这人,我等是不是该先找出其藏身之所?” “可……茫茫天地,你我要去哪里寻?”等咱们找到,黄花菜也该凉了。 “这便是许兄唤你不要冲动的原因,欲海天自邪人出世以来,皆是动荡不安。其一直藏与暗处,我等始终陷与被动挨打的局面。 如果要除掉一个乃至所有,首要的便是要知晓其大本营藏在何处? 否则,咱们不过是自投罗网。” “依你之意,这事要怎么办?” “找人先找不灭之烬的下落,有了它不说有一半的胜算,至少有谈判的筹码。” “找谁?” “我看许兄和小云姑娘就不错,背靠九曜楼作依托,找起来会相对省时省力。” “那我呢?” “行掌门刚刚故去,古仙友何不趁此时歇息,与掌门设牌位祭祀,如此也算全了你与他一场缘分。” 闻言,古明德态度终于有了松软,道:“可这非古某山野所在,如何设祭?” 话音方落,一枝春在小云的搀扶下款款而入,走到一旁坐下道:“此事不难,我让小云吩咐下去即可。 倒是你,可是真想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夫人此话何意?”古明德抬眸道。 一枝春拍拍小云的手背,让她去把素鹤几上碎片收拾干净,然后再换套新茶具。 然后抓起果盘的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嗑,道:“你欲替恩师报仇,本夫人不拦着。 但你也别忘了,我之前就讲过,我希望这点信任咱们是有的,不要重蹈覆辙。 对吧,夫人我是不是说过这话?” 古明德闻言,面色顿时一阵赤红。 拱手道:“明德惭愧。” “你也不用和我惭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杀师等同灭父的仇我们都理解。 只不过一是一二是二,该说的咱们得丑话说前头。” “夫人请讲。” “不灭之烬的下落,我会安排人去找。这几天你们就给我好好待在楼内修养,有些事我没办法给你们透露太多。 欲海天将来是何走向,我等不会过多干涉。 将来如何,全看你们的造化。 身为解印人,我希望你有这个觉悟。”你不是为了个人而活,而是身系万千性命。 “明德明白。” “明白就好,但我更希望这不是空口白话。”说罢,刚好小云托了一套新茶具过来,道:“小云。” “夫人有何吩咐?”小云经过古明德时瞥了眼,顿时心下明镜似的。 放下茶具,开始给大伙儿重新沏茶。 “稍后你找人给行掌门做个牌位,然后取些香烛纸钱给送到他房里,省的这小子定不下心。” “是。” 说罢,她给每位都上了一杯茶,顺带把碎片收走。 及至 素鹤身边欲言又止,她知道寅的死对他很重要。可他现在醒了,似乎全然忘了当时的异样。 他是如此,倒叫自己不好发话。 素鹤垂眸,只是平静的道了声谢谢:“有劳。” 然后,同一枝春作礼道:“稍后我想离开一趟,还请夫人应允。” 小云心头乍凛,是为了那件事么? “理由?”一枝春继续嗑她的瓜子,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干。 “素鹤乃是非之人,不宜久留。” “这话说的,本夫人像怕事的? “非也。” “那是什么?”说着,她连壳带肉一块吐在碟中。 “是不必要惹上无谓的麻烦。” 一枝春还想说什么,结果让旁边的神沇截住话头,道:早该有此自知之明。” “喂?”一听这话,一枝春不干了。 凭什么她的客人,他给脸子还兼赶人? 神沇没有理会,只拿眸子睇到:“还不去?” 素鹤起身作礼,拱手道:“请。” 说罢,头也不回走了。 许久吟看罢,摸了摸鼻子一溜烟跑出来,追上道:“他就那德性,你别往心上去。” “我知道。” “你知道?”你们拢共才见了几面,你知不知道这货平时有阴阳怪气多不近人情? “回吧。” “回什么?你还没说你怎么了?到底想干嘛?我要猜的没错,什么是非人只是你离开的借口,说吧,你的目的,你的心事?” 别和我扯大道理,我不听,也不想听。你要觉得咱们还算可交,就给我捅个实话。 “我没事。”素鹤叹息,看了看两遭的绿树成荫,虽此处少有人来人往,却不是个谈话的所在。瞥见远处的湖泊,道:“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成。” 两人来到湖边,许久吟晓得是问不出别的,便当先开口道:“你是不是对邪人藏身之所有头绪?” “呵,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许兄。” “甭和许某来这套,找不灭之烬的事儿你找别人办去。 你这差事,我要加入。” 素鹤觑眼水中,水浪浮浮沉沉。 道:“许兄是从那里来的吧?” 许久吟闻言,登时僵在原地,顾左右而言他,道:“什么这里那里,许某听不懂。” “明人面不说暗话,许兄又何必故作隐瞒?”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许兄身为解印人,就该知晓以何为重。”说罢,他眸光倏然投向许久吟。 吓得许久吟当场一个咯噔,颇不自在的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许兄出现在御魂门,你我初次合作,我便心中有数。” “那你一直不说,干嘛拖到今天又说?”害他好没自在。 “许兄不也一开始就知晓素鹤是假的么?” “我……” “和许兄说这些并无别的意思,古仙友为人侍师极孝,九曜楼能留住他一时半刻留不住长久。 时间久了,其必会想方设法出楼为行掌门和宗门报仇。 与其让他出去落单,不如由你和小云姑娘明面作陪。即便途中不小心续上邪人,合你三人之力当能脱身。” 许久吟双手叉腰,有些头疼,道:“可你该知道找邪人老穴远比这风险更高,且古明德身边可以安排其他人。” “找他们藏身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人多目标大,反而不为美。” “你的意思是……故意把找不灭之烬放明面吸引他们的目光?” 素鹤回眸,道:“有你们在明牵制,我在暗处才更方便。 故古仙友,有劳许兄多担待。” “为何急着这么办?”虽说这样解释的过去,但他不相信事情有如此简单。 倘若有这般片面,神沇何故做这台阶? 那厮不是个热心热肺爱管闲事的,既然管了便肯定有缘由在里面。 素鹤叹了口气,道:“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不风师兄虽以自我了断的方式尽最大可能削弱封印打开的后果,然八风岛封印这么长时间,只要有一个从里面走出来,其修为都有可能是顶尖之辈。 而我等现在可用又能抗横的,寥寥无几。” 重要的是,你别忘了魔后早先回归魔界,选在此时此刻回归,其用心不言而喻。 所以,你我需得抓紧时间。 邪人藏身这边,能削弱一分便要想法子削去两分,绝不可留他半分以养神。 一听这话,许久吟也不吭声了。 他从那里出来,当然知晓素鹤这话是什么含义。 睇着湖面,道:“就这些了吗?” 就没有别的?什么不得已?有人拿苍生大义说事之类? “余下的,想来夫人那边会有定夺。时候不早,告辞了。” 许久吟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突然也是一声长叹,踩着地上一枚石子碾成粉后,便吐了口长气回到小院。 远远的就听见一枝春炸毛的声音,以及古明德满脸为难的从里面走出来。 “怎么回事?” 古明德没遇这阵仗,面红耳热道:“你自己听。”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枝春拍桌子吼道:“姑奶奶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凭什么赶他走?你不晓得,他是姑奶奶的贵客?” “你的贵客不是只有破郎中?什么时候阿猫阿狗也能当贵客? 那你的贵客,是不是太廉价? 吾建议,你有必要反省一下。” “啊呸,老娘的贵客要你指手画脚?” “没办法,有人离开的久了眼睛也不好使,吾少不得管一管。 省的有人被卖了,还死心塌地给人卖命。 吾劝你,还是早早遣散众人随吾离开。” “闭嘴,说我就说我,再捎带私货我跟你没完。 先生是完美的,不可亵渎的。 你,一边去。” “一枝春……” 第三百六十五章:有客远来 许久吟听了些会儿,不觉面上尴尬。 同古明德道:“小云回来了没有?” 古明德道:“还未曾。” 不管怎样,有一点一枝春说的很对。师父刚走,他该送师父一程。 顿时被仇恨吞噬的心,终于打开一道口子呼吸。 反问道:“许仙友,找她有事?” “没事没事。”许久吟看了眼门口,转眸对他道:“先回厢房,我有事找你了解一下。” “何事?” “去了再说。” 说罢,先一步离开。 古明德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举步跟上。 同一时间,素鹤自离开九曜楼便有不明人士跟踪。 一前一后饶了大半个王城,最后跟踪的人跟丢了目标。 碑天鸣望着眼前的死胡同默然不语,崔山君:“人肯定走的不远,你我略施能为还怕他钻地走了? 柒鸴道:“你忘了这里不是里面?还是你真觉得这破地方,就咱们几个神之境?” “都少说两句,去查查都有哪些人想要百里素鹤死。”碑天鸣轻声低喝。 崔山君道:“查他们做什么?” 钟不会睨了他一眼,道:“不是猛龙不过江,有些事情咱们不好出手不代表别人也不可以。 只要挑出一两个地头蛇,还怕他藏着不出?” “话是没错,咱们上哪儿找去?”崔山君道。 “碑天鸣,你说。”钟不会敛了眼神,把话头丢了过去。 碑天鸣穿过他们,走出胡同,头也不回道:“百里流年。” “找他?”他不是已有不臣之心,找他打听,他岂会用心助咱们? “是不会,但如果是对付百里素鹤又不用他出人出力,他何乐而不为?”况且,小命和私心哪个重要,会有人看不明白? 咱们的出现,意味着夫人的决心。 百里流年是聪明的,不会看不出来。 柒鸴催促道:“事不宜迟,那咱们就抓紧时间。” 闻言,几人达成共识。 百里流年人在家中坐,想过里面会来人,但没想过会这么快找上自己。 他这计划才一步步到哪儿,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准备。 但望着眼前突兀出现的四人,他除了冷静还是得冷静。 起身作礼,引四人落座,道:“几位莅临,可是夫人有了新的指示?” 柒鸴道:“是,也不是。” “流年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别紧张,是也不是针对你。我们来找你,是有件事想找你请教请教。”崔山君翘起二郎腿,悠闲的道。 “呵呵呵,大人这话流年听着更糊涂了。流年自问对夫人忠心耿耿,怎到了针对二字? 中间,是不是有误会?” 碑天鸣蹙眉,道:“我来问你,欲海天内,百里素鹤的仇家有哪些,其中以谁为最?” 百里流年微怔,暗自压下心中诧异,不动声色道:“大人问这做什么?” “你只需回答,不该问的别问。” “呵……大人教训的是。”说罢,他偷眼观察四人的反应,心中有了自己的盘算。 道:“百里素鹤初入欲海天,名声不显但得罪的人不在少数。 要说仇家,数也数不过来。 然这里面,首推的当是八风岛、魔界,以及疏星楼主浥轻尘。” “哦?”闻言,碑天鸣等四人八目,两两交错。 “八风岛要解开封印,百里素鹤一直从中作梗。 而魔界那边,魔子照红妆不知何故盯上了他,一心一意要置他死地。 然这里面最特别的就要数疏星楼主浥轻尘,此女原先是疏星楼的幸存者,后来被百里素鹤所救。 一来二去,就有了那么点意思。 可进来王城盛传,她亲自指正百里素鹤乃是其杀父灭楼的仇人。 目前,二人已经闹翻。” 说罢,他只字不提自己曾经也是如何想要素鹤死。 碑天鸣没有理会他那点小心思,低头沉吟道:“一共三个,你们怎么看?” 到底,选哪个比较合适? 柒鸴默了许久,道:“我看,要不就选八风岛。 封印破除本就是天时所至,其岛上之人修为尚可,除掉一个百里素鹤应该不在话下。 而且,这事情咱们也不沾因果。 便是日后有事情,要算账算不到咱们。” 出事,自有八风岛顶着。 崔山君持不同的意见,道:“我觉得还是选魔界的好,难道你们忘了有关这小子的传言? 按说他刚从下界回来,人情世故样样皆是空白。而是他一直和正道搅在一起,魔界那边几乎没有接触。 既然没有接触,那魔子照红妆对他何来的仇恨,还是置于死地那种。 诸位,不觉这里面很值得玩味儿?” “我反对。”柒鸴道:“照你这话,还不如直接找浥轻尘。 怎么看,她更像是因爱生恨,要掌控利用更好入手。” 钟不会睇了眼自己的指甲,轻描淡写的弹了下,道:“敢问百里家主,此三家目标,哪个更好找寻?” 闻言,争执的两人不在分辨。 百里流年道:“以地理位置而言,自是浥轻尘最好掌控。 此女早前已经回到王城,目下正和验师陈留勾结一处,这事他们做的很隐秘,知道的人不多。” “陈留是个什么人?”碑天鸣道。 “他是验师一脉的遗孤,守着抚灵阁替王宫卖命。 没什么本事,空有虚名。” 碑天鸣默了默,道:“几位的意见?” 柒鸴道:“浥轻尘,小小世家且被灭过一次,好掌控。” 崔山君难得没有和他继续争执,颔首道:“附议。” “你呢?” 钟不会耸了耸肩,道:“没什么好选的,就她吧。 自古以来,多的是女子为情迷失,多她一个不多。” “那就这么定了。”说罢,他拍板把事情定了,走吧,咱们去会会这个叫浥轻尘的女子。 百里流年大气不敢喘,小心陪衬着。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眉头。 等到几个走了,他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低头一看,手心全是冷汗。 再看向火盆时,顿时觉得刺眼之极。曾经,这也是他和那边沟通的法宝,甚至到了后面,摒弃了其他渠道,独独钟情于它。 如今碑天鸣几个的出现,生生打了他的脸,火辣辣的疼。 说明什么? 说明磾水灵已经完全放弃了他,现在没有动作,不是突然良心发现、大发慈悲,而是素鹤如今太扎眼,百里枭景开始重新注意到这个废弃的儿子。 这才让她腾不出手收拾自己,而一门心思对付素鹤。 想到这里,登时周身肃杀凛凛。 “来人。” 门外小厮低头哈腰小跑进来,讨好道:“家主,有什么吩咐?” “去一趟监察天司,告诉邱北长、舍里沙速速过府。” “是。” 小厮办事很利索,去的快,回的也快。 邱北长和舍里沙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能让小厮说出速速过府,两人觉得应该不是小事。 说不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大事发生。 一到白蘋怒涛,就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压抑。 还没进门,邱北长就作礼道:“司主,出了什么事,让您这样急着唤我们过来?” 舍里沙道:“司主。” 百里流年回眸,让他俩关门再说。 “我去。”舍里沙快步把门关好。 邱北长不放心,道:“发生何事了?” “以后你二人便是我百里家家臣,唤我家主即可。” 两人不明所以,还是尊礼。 齐道:“是,家主。” “我要见虫子一面,你二人速速替我安排。” “不可。”邱北长大惊失色,道:“眼下外面人多眼杂,很难保证约见不会给人撞见。 出了什么事儿,值得您冒这样大的风险? 若有必要,可让属下等代为前去,您实不必亲自犯险。” 舍里沙走回来,道:“是啊,之前那封信便是属下送出去。 不如这回还是由属下去,倘若被发现,属下誓死不会多吐出半个字。” “不成,这件事三言两语你们去了说不清。唯有我亲去,方可尽快达成。” “那究竟发生了何事?”邱北长看了眼舍里沙,忍不住再次问到。 然百里流年没有回答,而是催促道:“你们快点安排下去,最迟今晚我要出城。” 邱北长眉头微皱,道:“此事恐怕有难度。” “怎么说?” “弦不樾现在已经苏醒,宫里传出的消息,人并没有大碍。所谓的虚弱,只是演给大家看。 故勇王已经回到东门驻守,另外一名叫剑猗杀手最近在疯狂猎杀所有进出者。我们已经有不少人折在里面,现在出城不妥。” “弦歌月的人?”他的手下,竟还有这等高手。 “是,此人神出鬼没,防不胜防。虽则以司主修为不足为惧,但阎王好斗小鬼难缠。 不怕他出现,就怕他有同伴。 届时一旦消息走漏,菰晚风必定会联合弦不樾给咱们致命一击,加上箕鴀背后也有一股神秘力量没出,实际情况对我等不利。” 说罢,请求道:“还望司主三思。” 百里流年重重喷出一道鼻息,手捶书案,沉声道:“不用说了,照我的吩咐去办。” 两人异口同声惊呼:“家主?” 为何? “干紧下去安排吧。” 邱北长欲言又止,对舍里沙道:“你附耳过来。” 舍里沙依言上前,就听见他在自己耳畔嘀嘀咕咕好一通。 然听到后面,他突然诧异的抬头,紧接着又看了眼百里流年。 之后,才是点头领命。 “都记住了吗?”邱北长问到。 “放心,出不了错。”说罢,朝百里流年作礼告退:“属下告退。” 百里流年颔首,眼看着木门关上,道:“北长为何不去?” “属下的心思瞒不过司主,司主何不直言?” “不是不告诉你,而是此事说不得。” “那您……” “不提这些,宗门那边都有什么消息传回?” “无生门如今由不闻掌权,且将门派改为长生门,宗门内由上而下皆奉他为主。 红寡妇挑上春秋翰墨大展雌威,不过秋水无痕等人并非易与之辈,故没能讨上多少好处。 常无常带人屠尽医门,毒门俯首称臣。” “小桐流域外那批人怎么样了?” “他们?” 《返虚》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第三百六十六章:玉南薇 忽听此言,邱北长骤然陷入沉默。 百里流年疑心顿起,道:“怎么?有问题?” 邱北长摇头,他要说的不是这个。 “说出你之顾虑。”百里流年蹙眉,略作低沉后,回到书案前坐下。 邱北长抬眸,拱手道:“属下是担心照红妆那边,是不是别有所图?” “何以见得?”她一个妇道人家和八风岛合作,不就是奉其界主之令。 “是奉命令不假,以照红妆的能为莫说一个四正盟,再来十个也是下酒菜。那为何她之前据守小桐流域不出? 而今兵出,却只在其外域。 说穿了,她兵出小桐流域星目标不止如此,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您不觉得这里有文章?” 百里流年睃了他一眼,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冒着零星火星子的火盆,思绪有如走马灯,闪过很多很多画面。 照红妆作为魔界开路先锋,其目的旨替魔界开疆拓土,另外配合魔界迎回魔后玉南薇。 玉南薇的魔后是欲海天对其称呼,然其本来身份是魔界的公主,生母不详,却是现今界主的掌上明珠。 当初封印结束,各境达成共处条约。 魔界为示真诚,主动献出公主和亲。 这后面,也就难得一见的盛世太平。 凡修者只论善恶,不论正邪。 毕竟正邪这件事一直没有真正的定义,不过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故在那时,经过种种动荡后,妖境避而不出。 仙、魔则迎来空前友好,互相往来、学习、不在话下。 然这不过是魔界有意呈现出给大家看的表面,实际上彼时结成封印魔界乃迫于形势所逼,这才决定和正道团结。 其吞食欲海天之心,从未消退过。 否则,当初敲定七大解印人时,魔界不会主动跳出来。 他跳出的主要目的,就在于日后时机来临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 玉南薇,也是其稳定军心的一颗棋子。 但那是以前的看法,如今看,她的实际意义似乎不止棋子那么简单。 而照红妆自下百妙峰,各种动作就没少过。可似乎除了小桐流域以后,她就很少有别的消息传出。 有,也是无关紧要。 一种反常是巧合,两种三种……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想到这里,他愈发坚定自己要亲会虫子的决心。有些事儿趁着没爆发前,他必须得赶紧促成。 如此到了那天,自己才有更多的筹码。 道:“你发现了什么?” 邱北长道:“属下发现照红妆远不止牵制四正盟、墨如渊、云行雨那么简单。” “哦?”那她的本来目的是什么? “四正盟只是个小毛贼的角色,不足以入其双眼。留之不杀,其最大的价值不外乎以此牵制墨如渊等人,以及后面赶到的云行雨。 其中云行雨去之前曾在维叶谷逗留,而清风谷主与素鹤非是一般关系。 以当时情况看,云行雨极有可能得了拂清风暗示,所以才在古明德进入九曜楼后,即单独离开。 他之目的,意在通风报信。 照红妆将人围在野猪岭困而不杀,一方面是和八风岛达成协议,为他们争取时间,一方面,属下觉得这里会不会有咱们不知道的秘密。” “何种机密?”开口询问间,霎时目冷三分。 邱北长若有所思道:“司主觉得,目下什么才是开启欲海天大乱又能从中获取更大赢面的筹码?” 闻言,百里流年猛地抬眸:“你是说,照红妆的本意是替魔界争取更多的解印人?” “不排除这种可能,妖境不出,要找到解印人除非掀动两境大战。然以妖境现在的处事态度,这种可能性很低。 南游云海神秘莫测,其解印人有没有入世我等无从得知。 至于禅门,早已除名多时。 要找解印人,如同大海捞针。 然明镜经渊不同,他有春秋翰墨遗留在世。 属下怀疑,墨如渊就是七大解印人之一。” “有这种可能吗?”百里流年定了定心神,提笔蘸墨,低眸垂首,笔走龙蛇。 “不止如此。” “嗯?” “云行雨师承五贼,却是出自婆罗天。而婆罗天崇佛,佛禅本一家,故属下觉得他亦有可能是其中之一。” 闻言,百里流年再难安心写字。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局面对自己是不利的。除却本身一名解印人,同时再加两位。 那么只得了不风元神的八风岛,明显差太远。 且玉南薇与自己有过交集,双方合作的并不愉快。 自己也是屡次要除掉弦歌月,女人嘴上不在乎不代表真的不重视。到时候新仇旧恨,难保她不会一并清算。 道:“先不要自乱阵脚,派人盯住,一有消息,即刻回报。” “属下晓得。”说罢,作礼而退。 然百里流年的心,却因他的言语打乱。 不为别的,只为前路茫茫。 司幽不能回,且以自己能为亦回头无路。 进去不比出来,出来修为不够有人护在身侧,回去可没有。 魔界要谈合作,必先除掉玉南薇这块绊脚石才行。 剩下的,也就八风岛一途可行。 思量间,墨汁顺着笔尖低落,瞬间在纸张上晕染开。 只此一途是吗? 一途,一途……不知不觉间,他在纸上写下了照红妆等人的名字,唯独却玉南薇身上做了停留。 笔下一横,宛若钢刀拦腰斩断。 玉南薇,是你自找的。 身在魔界的玉南薇,忽的回头冷艳一笑,一袭的雍容华贵,美的摄人心魄。 道:“是本宫的日子到头了吗?” 碧云小心翼翼跪在其脚下,双手托着果盘举过头顶,唯唯诺诺道:“不是的,娘娘日子还长,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哼,日子还长?一般见识?本宫这牢笼的日子过的还少? 从前是困在南薇宫,如今是禁在此处,两者有差别?” 一声冷哼,她拂袖打翻了果盘。 碧云膝行,忙忙乱乱的把地上的珍果捡在盘中。 正捡着一双男子的大脚出现在她眼前,抬头一看,慌的连忙磕头道:“奴婢拜见界主。” 男子戴了张铜制面具,很光滑也很丑,但谁也不知道下面藏着怎样一张脸。 他垂眸道:“下去。” “是。”顾不得失礼与否,她端着果盘里的珍果,猫腰退了出去。 “怎么?还在生为父的气?” 玉南薇笑得妖艳动情,却又冰冷至极:“哪能啊?父王的安排,哪回不是藏有苦心? 女儿,理解。” “你在怪为父?” “岂敢?”千百年的夫妻离心,千百年的母子隔阂,千百年的父女分别,一切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男人。 “当年为父不曾强迫你。”他的语调很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有多好,你饿不饿。 “是啊,所以女儿不敢怪。”谁让当初答应的是自己?以为自己是为魔界大义舍身,临了了才知晓,自己不过是枚可怜又可笑的棋子。 这一看,她忽然觉得弦不樾这些年待自己是极好的。 明知道自己一直在给魔界传递消息,暗中也给他使了不少绊子。可他从头到尾对自己待之以礼,纵然无爱,但足够尊敬与包容。 男子转身道:“随为父来。” “去哪儿?”玉南薇心中骤然警惕起来,看着自己父亲的背影,真真是熟悉的陌生人。 “去看看大慈宫以外的风景,你小时候最爱去的地方。” “哈,女儿小时候最爱去的是百妙峰,我羡慕正道的一切,难道父亲是想通了,要放去见您的外孙?” 然,面对她的冷嘲热讽,男子依旧不能不热,不咸不淡。 连着说话,都是不疾不徐。 “他和你无缘,不过是借你之腹托生世间。魔界,不容许血统不纯的王族诞生。 不杀他,已经是为父看在你的份上,最大的让步。” 玉南薇起身笑了,笑得花枝乱颤,掩袖挑衅道:“那我呢? 我,您怎么解释?” “你是为父的女儿,你身上有为父的血,岂可流落在外?” “那月儿身上就没有女儿的血?” “可你也别忘了,他身上还有一半弦不樾的血。 为父能保证你母亲与魔界一条心,你能保证弦不樾与你同心同德?” 闻言,她倏然被噎在原地,怔怔笑了,语态间有些癫狂。 道:“您当然可以保证,谁让我母亲当年生下我就去了。 如今看,她倒是去的好。 省的后悔自己,眼瞎。” “说够了吗?” “不够。”多少都不够,除非我玉南薇死,否则永远不够。 “你母亲,很温柔。” “少拿她说事,您还是有话直讲,女儿已不是当年的女儿,再扯这些……没意思了。” “也罢。”他叹了口气,仿佛妥协了一般。 玉南薇明显不信,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装什么大度。 道:“是吗?” “当年答应过你,待你回来之日,便是为父带你去祭拜你母亲之时。 可惜你回来之后,便一直同为父置气。 如今你既不去,吾自去也罢。” “您这话什么意思?”玉南薇逼问到:“您是说母亲就葬在百妙峰?” “是。” “那为何这么多年,女儿都不曾知晓?” “没有它,谁也找不到。”说罢,他手上多了枚令牌。 “给我。” “你要自己去?” “不可以吗?还是,您怕我跑了?”玉南薇唇角微扬,冷艳非常。 男子转身,看了她许久,将手中的牌子抛给她,道:“持此令牌,魔界之内任你横行。 见之,如吾亲临。” “也就是说,我还是哪里都去不了?”出不了百妙峰,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个大点的牢笼。 “外面,不适合你。” “呵呵呵,说的真好听。” “来人。” 一队魔兵走进来:“参见界主。” “你们,保护好公主安危。” “是。” 玉南薇睇了眼自己涂满丹蔻的指甲,眼波流转道:“保护?” 随着她话音一落,众魔兵忽然血溅当场,汩汩温热浇在冰冷的地板上,显得格外的诡异。 “就这?” “你任性了。” “那又如何,您舍得杀了我吗?” 男子没有回答,却是负手离去。 剩她一人,目光愈发阴狠。 任性…… 第三百六十七章:飛雪崖 玉南薇最后还是拿了令牌,带上碧云前往百妙峰。 令牌果然是好东西,从前这地方她快踩平了也没看出有哪里不妥。不曾想今日一来,倒是别有天地。 碧云上前将竹篮中的香烛纸钱拿出来摆好,再用火折子把纸钱点着,借着火焰把香点好,用手扇灭明火。 双手递给她道:“娘娘。” “你替本宫拜了即可。”玉南薇不想接,对这个母亲她其实没多少感情。毕竟,女人生了她却并未养育过一天。 更多的时候,这个女人不过是自己气那个人的工具。 实际的效果也很明显,不管自己怎样,男人始终不冷不热。 对女人的感情,可见一般。 甚至,有的时候她会想。如果她的母亲是正经的魔族出身,不是来自外面来自正道,那么男人待自己会不会有一丝真心。 至少,像一个父亲。 碧云微怔,回神道:“奴婢遵命。” 等着一切做好,道:“夫人的墓看上去很久没有搭理,咱们要收拾收拾吗?” 玉南薇扫了这个不会再开口的女人,甚是冷漠的道:“不用,让她看清自己委身的什么人也好。 他冷心冷肺,他的女儿又岂是热心肠。” “是。” 说话间,山下隐隐有人声靠近。 她抬手,示意碧云不要出声。 等到声音渐渐靠近,登时眯起了眼眸:“是他?” 说罢,递了个眼神让碧云跟上。 两人离开其母墓地所在,那里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娘娘,我们这是要做什么?”碧云小心问到,某种程度来说,她们现在算得一条绳上的蚂蚱。 因为,玉南薇可用的人不多。比之自己,大慈宫的更不可靠。 “别说话,仔细听仔细看即可。”玉南薇寒声嗔道。 随后,主仆俩悄然隐身暗处。 那被她们跟踪的并非他人,而是前不久外出办事的魔子玉蛟龙和他的小魔头。 小魔头也不是真的小,就是生的样貌丑陋孩童心智。 “魔子,这事儿咱们就这么算了?您就看着红妆魔子一人出尽风头?” 玉蛟龙不太喜谈是非,道:“你我做好分内之事既可,其他的不用花费过多心思。” 小魔头不干了,怎么能不管呢? 你就不看看十大魔子,其余八个怎么看我们?前有她嫁祸,后有屡屡作梗。如今,更是盘桓在小桐流域外围不走。 别人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您还不知道? 这要是其他八位知道,往后指不定怎么笑话咱们。 “她要如何是她的事,咱们只做该做的。”玉蛟龙提起衣摆,轻轻放下。 低头蹙眉道:“山路漫漫,小心暗处有耳。” “为何?”咱都回魔界了,还怕有外人? “人有一句话,讲的很好。” “什么话?”会比咱们魔界的更好? “莫信直中直,需防仁不仁。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 此话,放在魔界同样适用。” 小魔头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摇头舞手:“嗯……不懂。” 做人太累,做个聪明的魔太烦。 还是自己这样简单的好,魔子那样的听着好烦好深奥,他头疼。 玉蛟龙不在乎旁人怎么看,那些说是道非的由他们去就好。但他也不认为界主做的就是全对,正道全错。 错或对,在他心里自有一把尺子。 道:“天地间,但凡生了七窍的就都有私心,魔也一样。” 小魔头终于听明白了,咋呼道:“魔子的意思,是怕有人偷听。 可咱们现在脚踩的是魔界,而是您是魔子,哪个胆大不要命的敢来偷听您说话? “少说少错。”玉蛟龙扫了四野一眼,没在说话。 两人就那么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走着。 而暗处的碧云对玉南薇道:“娘娘,我们还要跟吗?” 对方,显然已经有戒心了。 玉南薇看着远去的身影,侧眸道:“跟,为什么不跟?” “可是万一被发现,岂不是?” “呵,告到大慈宫是吗?” 碧云小心点头,就咱们现在的处境,还是少惹事为妙。 而玉南薇看了眼手中的令牌,笑道:“有什么可怕?他说过,只要不出百妙峰,本宫可以横着走。 本宫心情不错,想看看他的话管用不管用。” “是。”碧云无奈,回头望了眼身后,复低头弯腰快步跟上。 走了会儿,后知后觉的小魔头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压低声,挨着玉蛟龙比划道:“魔子,真真有人跟踪,现在怎么办?” “回飛雪崖。” “可……”那样,咱们不就是把人往自己窝里带嘛? 万一? 玉蛟龙横眸:“嗯?” 小魔头一个激灵,原地跳起,急急忙忙道:“没问题,没问题。” 你说怎样,就怎样。 说罢,悻悻的瞥了瞥身后。 便宜你们了…… 要说他家魔子住的飛雪崖,大概算得上整个魔界最为清圣之地,常年飞雪,落地即化,百草灼烁,芍药朦胧。 崖高千丈,从底下往上看,那就一个美的惊心动魄。 带别人去,老实说,小魔头是不乐意的。 但架不住玉蛟龙已经放话,他只得服从。 反倒是随后而至的玉南薇和碧云好好惊艳了一把,想不到魔界还有如此美景。 玉蛟龙推开了竹篱笆扎简易门,走到一边的凉亭中,道:“下去替本座沏壶茶。” “是。” 待小魔头走后,他才拂袖倚着栏杆坐下,道:“出来。” 玉南薇笑笑的走出:“玉魔子姓玉,本宫也姓玉,你说咱们前世是不是一家人?” “公主多年不见,还是一样风趣。” “知道本宫为何来找你吗?” “本座愚钝。” “你在外面等本宫。”玉南薇回眸对碧云吩咐到。 碧云欠身作礼:“奴婢告退。” 瞧这阵势,看来是有事情不打算让自己知晓,敛了敛眸子走出篱笆围子。 “如何?”玉南薇道。 玉蛟龙睇向亭外飞雪:“公主想知道什么?” “照红妆。” “公主想知道,自有手段,何须同本座浪费口舌?” “有人说,持他的令牌,魔界之内本宫可以为所欲为。 本宫想知道,这话究竟可不可以作数?” 玉南薇说的很轻描淡写,实则却是个很尖锐的话题。 答应,难。 不答应,回头便是一顶不忠的帽子扣下来。 然玉蛟龙仅是沉默几息,手下已经作出了选择:“公主大可自看。” 闻言,玉南薇看到漫漫飞雪已经有了变化,赫然出现的是小桐流域外的景象, 画面之中,可以看到照红妆稳坐高台,青蚨侍立在侧。 台下花中影、雨酥儿,早已蓄势待命。 “可以维持多久?”玉南薇问到。 “看公主,是如何看?” “哦?”说来听听。 “身入画中,可得三刻。 身在画外,足可尽兴。” “本宫要入画中。” “三刻,留魂。” “成交。” 话音落,两人四目相接,玉南薇摇身进入画中,画面消失,飞雪复降。 一切,似乎又回到原来的样子。 小魔头端着刚刚沏好的茶走过木板小桥,把茶搁在石桌上,恭恭敬敬端了一杯递给玉蛟龙:“魔子。” 同时,也看到了现在外面的碧云。 正道的仙者,在魔界当真稀缺的紧。 那一身的气度,与这里格格不入,刺目的很。 “要属下?” “别动她。”玉蛟龙低头饮茶,眉眼懒抬。 “为何?”她是正道的,外面的,不属于咱们魔界,留在这里会给咱们惹麻烦。 “她是南薇公主的人,出事自有公主担待,用不着你我费心。” 闻言,小魔头疾步上前,指天画地,又急得手足无措,上窜下跳。 “魔子?” “吾之能为,你信不过?”玉蛟龙闭上眼睛,任凭茶香在舌尖徘徊。 恍惚间,想起了许久前的荒唐事。 那时,他同友人饮酒,一时兴起喝的忘乎所以。 迷蒙中,他听到一个弱小的仙人在祷告,祈求,她的执念很强烈,勾起了自己的兴趣。 他欣赏着她在执念中一点点成魔,欣赏着她的蜕变。所以他用了一道神识分身下界,想要吞了她的元神。 哪曾料到,那次自己阴沟里翻了船。 吞噬不成,反被吞噬。 打那儿之后,自己便丢了一道神识。 呵……时间呐,好比这崖下的飞雪。看得见,接的着。 但是,留不住。 小魔头咋呼了半天,结果发现自家的魔子的心思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似乎从那次以后,魔子失神的次数变多了。 难道,这是丢失神识的后遗症? 他是不懂啦,但他觉得外面杵的那位怎么看都碍眼。 目下魔子既然在想自己的事儿,那他是不是可以那个那个一下? 公主的不能动,刁难刁难总是可以。 有道是心动不如行动,心想着脚下便有了动作。 悄悄摸摸溜出凉亭,蹑手蹑脚迈出第一步。 两步,三步,没动静。 很好,魔子没发现,他觉得自己可以加快。 熟料第四步还没落地,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闷雷般炸开。 “回来。” 小魔头吓得心惊胆战说不出话,两只脚不听使唤的自己走回亭内。 两只爪子耷拉在一起,心虚的喊到:“魔子。” “去拾一罐雪来煮茶。” “魔子恕罪。”小魔头扑通跪下,让他拾一罐雪,别说一罐,一朵他也拾不起。 飛雪崖的雪,从来落地即化,沾物即化。 可以用掌心承,可以落在花草上,然凡此之外皆不可以。 且用掌心承,那雪重不可言,以他之修为,根本接不来半朵。 “嗯?” “去去去,小的这就去。”一听他这个调调,小魔头就觉得自己这坑坑洼洼的脑袋发麻。 捡不到就捡不到,顶多被砸个半死。 不过,谁能想到这看上去轻飘飘的雪,也能砸死人呢? 而且,砸的还不是凡人。 碧云站在篱笆外静静的看着,这飛雪崖果然不是普通的地方。 眼前的玉蛟龙给她一股很强的压迫感,如同高山般不可撼动。 是警告自己? 还是…… 第三百六十八章:内讧 玉蛟龙继续合目,靠在栏杆上听落雪纷飞,听花开花落,也听人心杂念。 但那都不重要,他在等,等玉南薇自己从画里走出来。 玉南薇会甘心自己走出来? 当然,不会。 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跳出魔界,岂会甘心自己回来? 离开魔界,起码不止一次两次嘲笑玉蛟龙愚忠,食古不化。 不过,有一点可以证明。 那人的令牌,确实好用。 站在云端,她俯瞰脚下万物。 其中,就包括了照红妆等人。 照红妆高高的坐在台上,难得没有把她那张软塌搬过来。 青蚨低声问到:“魔子,可以开始吗?” “再等等。”照红妆意兴阑珊的抬眸,眼波之间温婉如水,又夹杂着致命的狠辣。 “要不要让花中影、雨酥儿先去探探?” “不用,困他们到此时,他们的耐心也该告尽。 且看着,无需多久,这些人就该有动作了。” 尤其,云行雨。 拖住墨如渊只是她和三邪的议定而已,拖住云行雨,则是有意为之。 将人困在野猪岭,不是这里地势有多好,也不是自己的人能力不济。 她就是要这些人死在此处,葬身此地。 活着成不了气候,死后和猪没分别。 青蚨闻言,适时奉上一杯茶:“在外不比在水榭,您将就一下。” 照红妆接过,浅酌轻尝:“还是你懂本座。” “魔子谬赞。” “有何问题,直说。”无事献殷勤,你懂我亦如我懂你。 “是。”青蚨拱手作礼,道:“属下担心红寡妇未必是春秋翰墨的敌手,相较与其他门派,春秋翰墨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 以她一人,敌其一门? 两者,悬殊太大。 且,属下更担心她事后觉察,我等再等下去恐将不利。” 照红妆低眉,笑笑道:“红寡妇此人阴邪歹毒,狠辣非常。以她的手段,对上春秋翰墨即便不能赢足可全身而退。 不排除你的担忧,但那又如何? 你是不相信本座的能力?还是看不上本座的能为?” 说罢,若有所思看向青蚨。 “魔子能为能力,尽皆少有,属下自是相信。 只不过常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人做事,要尽十分力。 天覆人,一分足矣。 属下是怕拖的越久,横生枝节。” 毕竟下面传来消息,有人已经按耐不住在前往与虫子会面的路上。 咱们,需小心才是。 “哈哈哈,我的青蚨真是越来越会心疼人了。”照红妆大笑,然笑意始终不及眼底。 让人看了会不自觉放下戒心,偏又没着没落难见低。 她笑得百媚千娇,拍着青蚨白嫩的柔荑道:“放心,误不了事儿。” 青蚨见她如此肯定,便抽身后退,静观其变。 野猪岭内,扈西河等人已经伤好大半。脸色看上去比之前好了很多,有谁想到以前那个以毒为生,为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有一天会为了所谓的正道正义去舍身。 扈西河在罗旦的搀扶下,起身找到墨如渊等人叩谢救命之恩。 墨如渊还没见谁这么正儿八经给他道谢,一时间愣的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后脖颈抓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还是一旁同行的弟子提醒,他才堪堪回过神,半点没有当初逼问素鹤的沉着冷静。 略为尴尬的人把人扶起,看向不远处闭目打坐的云行雨,道:“此事扈盟主应该谢他,如不是他及时赶到墨如渊未必能撑到现在。” 扈西河回眸,颔首道:“自是该谢,墨仙友与诸位英雄仗义出手亦当同谢。” 说罢,与罗旦一揖到底。 “扈盟主客气了。”墨如渊连忙托住,都是仙家儿女,讲这些太见外了。莫说此回遇见的是他们,换个人,他们同样也会救。 同行弟子甲道:“墨师弟,咱们在这荒山野岭困了有些日子,是时候准备回归宗门。” 弟子乙道:“说的是,我看对面的女魔头与咱们只困不杀,说不定藏着什么阴谋。 找机会,咱们杀出去。” “……” 墨如渊自然清楚照红妆种种反常之举,图谋肯定不简单。 睇了眼扈西河,你们那边如何? 到底出事的不止有四正盟,还有名声不怎么好的天地堂。 说起其堂主萧老四,那和扈西河如今有了质的翻转。 从前扈西河骂名累累,手下白骨铺个十里八里地完全没有问题,更是设计害死同门毒千手。 而萧老四虽然是个伪君子,彼时名声可比扈西河要好太多。 但究其手下的乌合之众,可谓乌烟瘴气。 这一对比,四正盟的徒众虽然都是散修,然人品俱系刚烈之辈。 在小桐流域一事上,为解救被俘百姓死伤甚重,百死无悔。 反观前后脚出现的天地堂,则一直是雷声大雨点小。旁边擂鼓擂的震天响,上阵杀敌不发一兵。 美其名曰,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 需有人坐镇后方,以备不时之需。 人品高下,顷刻显现。 扈西河自觉愧受这份肯定,他并非墨如渊等人所想,自己从来并非良善之辈。会变成今天的模样,或多或少是受了盟众的影响。 最重要的是,罗旦的忠心让他无法不作为。 看向萧老四的阵营,冷哼道:“要不是咱们里面出了奸细,何至于败的如此惨烈?” 墨如渊道:“扈盟主打算如何处理?” “事有轻重缓急,扈某还是分的清。一切,等出了困境再谈。” “扈盟主大度。” 正说话间,萧老四领着林卯、忘忧等人过来。 也亏的墨如渊平素不逛烟花场所,在场的除了云行雨、林卯,就萧老四晓得忘忧来历,其他无人知晓。 不然这场面,绝难控制。 忘忧昔日引爆王城傀儡之乱,表面上看她是很配合听话。实际上暗中留了好几手,比如林卯、比如鳞锦儿。 林卯是她有意为之,鳞锦儿则是故意遗忘,留待她沉不住气,日后私出九曜楼分散一枝春对自己的注意力。 她很清楚,撇开三邪、照红妆,还有一个更不能得罪的就是此人。 好在王城自傀儡爆发,便一事接一事,自己也算安分,故一枝春暂时还没有动自己。 这,就是她的机会。 林卯面上不表,暗中用神识与其交流道:都办妥了? 忘忧低眸恭顺无比:放心,过了今天,世上将再无萧君此人。 林卯侧眸不语,他离不开这个女人不假。她与他而言,就是毒、药。不吃,会死。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死。 但就是这样的女人,让他明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也甘心跳下去。 可不代表他就能理解,如此费心帮助自己除掉萧老四,使自己登上堂主之位,她图什么? 忘忧抬眸,刚好对上其眼神。 柔柔一笑,红唇轻启无声:我图你的身子,你信吗? 说罢,目光更是赤条条盯他某处。 饶是林卯大风大浪没少见,但大庭广众被她这么直直看,既臊的面颊发热,又躁动像是有什么要宣泄出来。 低低的啊啐了一句:“妖精。” 萧老四离得近,手持长箫揶揄道:“林兄说什么?” 指了指众人,道:“都是些男人,哪儿来的妖精? 莫不是你,嗯?” 青天白日想那啥,啧啧啧,大家都是男人,懂的。 登时,林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自打他加入其麾下后,他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 瓮声瓮气道:“萧君如此气度,想来对怎么跳出困境有了对策,不如说来听听?” “是啊,久知萧堂主高才,今日还得倚仗倚仗,请吧。” 萧老四话还没出口,就让罗旦截了过去。 同时,他的话也是四正盟的心声。 而墨如渊的同行师弟则拽了拽,让他退后些。他们内部的问题,就他们自己解决。 咱们,看热闹就好。 墨如渊环顾众师兄弟,想想也是,便退到一旁看热闹。 顺便,替云行雨护法。 萧老四皮笑肉不笑的道:“罗兄弟这话,萧某怎么听着糊涂? 可是萧某什么地方做的不对,让兄弟不高兴了?” 罗旦回眸向扈西河请示,得了允许后,上前三步对所有人道:“诸位,我罗旦有一言,请诸位评评理。 请教各位,对此回兵败有何看法?” 霎时,一片私语。 有人大吼道:“罗兄弟,有什么你就直说吧,我们这些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也有人喊到:“我,我说一句,我觉得咱们里面有奸细。” 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奸细?” “对啊,说清楚?” “快说快说……” 那人从人群走出,是个单瘦 小子。连日的杀敌,已让他青涩的脸庞写满了疲惫也。 怒指萧老四,道:“奸细就是他们天地堂的人。” 天地堂的人立马反击道:“休要血口喷人,我们与你们一样,也想救人。 你们不能因为失败,就把责任归在我们身上。” “哈哈哈,大家都听到了吗?”单瘦小子满含讥诮的大笑起来,咬牙切齿道:“都听到了吗? 这就是无耻之辈,每回同魔界打斗,他们不是混在人群滥竽充数,就是躲在后面。 说好听点,是接应。 说的不好听,就是贪生怕死。 就这?还说你们不是奸细?还说你们和魔界没有勾结? 不然,为什么我们布局对方都能提前知晓? 你们倒是出来,给个解释啊?” “对啊,出来解释。” “说不清,就谁也别出去了。要死,大家一起死,谁也别想跑。” “说。” “说。” “说……” 随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原先为萧老四辩白的人也开始招架不住。不是惧怕的四正盟,而是这事他们本来就底气不足。 他们也想救人,但每次萧老四不是不许他们尽全力,便是守望观战,这仗怎么打? 更别说,他们之中还有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顿时言语尽是,嗫嗫嚅嚅,支支吾吾。 “你、你们别太过分,我们也不想。 萧君如此做,还不是想保全大家,免得一块战死。” “哈,听了吗? 这就去他们的肺腑之言,这就天地堂。” 单瘦小子怒极发笑,双目充血。 扬刀,厉声。 “谢罪吧。” 第三百六十九章:你当真,要我死? 霎时,一言点起万丈怒火。 扈西河回眸,扫了扫众人。 道:“萧老四,给个解释吧?” 萧老四又气又恨,跟着自己的都是什么人?简直蠢不可言,愚不可及。却是忘了正是这些人好哄好骗,才成就了他萧君的美名,亦让他诡计屡屡得逞。 但他也晓得,此时不宜出强。 遂压愤怒,温存有礼以道:“戏言不足为信,你我当思如何看前。” “遇事不决,又要同心协力,萧君觉得有可能吗?”有人时时惦记在你背后捅刀,你还能专心一致对敌? 只怕还没出野猪岭,自己就尸骨无存。 “如何不可,待过了眼前这道难关,扈盟主就是要摘了萧某的脑袋,萧某也甘愿奉上。 然值此忧患之际,希望四正盟的兄弟能放下个人恩怨,有任何事情,且待退了对面的魔女,咱们再从头计议,诸位以为如何?” 单瘦小子怒道:“谁要听你满嘴谎话?要么把事情说清楚,要么咱们各打各的。 咱们就算死,也要死的明明白白。” “对。” “对。” “……” 萧老四脸色一僵,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阴郁的道:“扈盟主不管管?不知道的,还以为四正盟何时换了当家?” 扈西河给罗旦递了一个眼色,罗旦立即拱手退入人群。 看的萧老四心头吃重,瞳孔紧缩。 而扈西河却仅其眸光微瞥,不咸不淡的开了口:“扈某的盟主之位本就系他们给的,四正盟亦是他们以心血创立至今,每个都是四正盟的主人。 我说穿了,也就是给他们跑跑腿,拿拿主意。 难道,他们在自己的地盘做不了自己的主?” 闻言,别说天地堂的人听了有多惊诧,四正盟的人同样一愣一愣。 从前觉得盟主是人在心不在,始终不曾一条心。如今看,分明是他们误会了,你看看,盟主多好多护众人。 一时间有激动的,有热泪盈眶的,也有无与伦比的,总之此时此刻,大家算真正意义上的认了他这个盟主。 扈西河狠辣半生,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成为别人的信仰。而这群来自正道,来自昔日自己的不耻。 眼神不经意的迎上众人,心中好似有电流窜过。 好像,被人依靠的感觉也不赖。 缓缓朝众人微微点头,告知众人,心意自己懂。 萧老四也没料到,原本是要挑拨离间,让他们离心。毕竟扈西河的盟主之位一开始得来并不光彩,为此还搭了人命。 可谁曾想到,过去那个独来独往,冷心寡义的人也会有温度。 自己此回不但没让他们离心,反而使他在根本上掌握了四正盟。 这样上下一心的四正盟,和自己这个东拼西凑,东边漏风西边漏雨的天地堂已经不在一个水平上。 还没开始,自己先输三分。 不提他那边更有罗旦辅助,墨如渊等人有意无意的偏袒。 而自己,除了这些酒囊饭袋就是乌合之众。 另有一个林卯被个女人拿捏,时时刻刻要自己命。 细算下来,形势对自己十分不利。 顿时眉山紧锁,思索着要如何从这场不利的情势中脱身。比起当初的野心,什么乱世分一杯羹,活下去,显然更重要。 况且,彼时他还有百里流年做靠山。 屡次失利,他还是那个他。 低头轻笑道:“扈盟主这话好不感人,萧某委实佩服。可是四正盟这位小兄弟的话,萧某实在不敢认。 毕竟那哪一次扈盟主说行动,天地堂不是第一时间配合的? 是,这么多次下来,咱们是没救到人。 期间,损失了不少弟兄。” 顿了顿,环顾四周道:“牺牲的不止四正盟的弟兄,咱们天地堂也有。 再说,后方因应亦是战术布略。 照红妆有多强,大家有目共睹。 萧某此举,不过是想替咱们这支正义之师留存一丝香火,难道这也有错?” 话音刚落,底下嘘声一片。 罗旦从后方拉了一个头罩布兜的人上来,道:“客套的话,萧堂主还是留着等下说。 您不承认没关系,但有人可是什么都招了。” “罗兄弟这话,萧某不懂。” “不懂没事,您很快就会懂。” 萧老四闻言,心中咯噔下沉。回眸不动声色打量自己身后众人,似乎好像哪里不对? 目光落在林卯和忘忧身上时,紧缩的眸子忽然射出精光。 是你们…… 忘忧依偎在林卯怀里,回以柔媚酥骨的笑容。 登时惊的他猛然回头,刚好撞见罗旦扯下布兜。 刹那间,天旋地转。 这算什么? 算自己终日打雁,终被雁啄? “萧堂主,是不是觉得此人很眼熟?”罗旦把人往前推了几步,手上的布兜迎风摇曳。 然不得他开口,人自己先喊上了:“堂主,堂主,我是曾三元啊,您救救我? 我做这些,可都是您让人告诉我的。 不然,给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冒这风险啊。” “萧某何时派人做过此等腌臜之事?你切莫血口喷人,且我天地堂何时有了阁下这般人物,萧某怎生不知?” 说罢,他突然懊悔当初让溯洄之死的太早。 如果人还在,就会好办的多。 曾三元是个没几两骨头的孬种,除了欺善怕恶这辈子就干过几件像样的事儿。眼看萧老四这是要翻脸不认人的节奏,顿时急了。 挣扎着向前蹦了两蹦,急得汗珠子摔八瓣儿,道:“萧堂主,您这话我可不认。当初我来投靠,您看不上来着。 是我说了如何大闹无生门大典,您觉得我是可造之材,才把我收了。 事情还是您亲自办的,您怎么能不认?” “哪里来的疯狗?扈盟主是觉得以此就可以污蔑萧某的赤胆忠心吗?” “我没有,是你,就是你。还有溯洄之,当时他也在。” “呵,仙友是知道洄之已经不在,假借死人之名,要来场死无对证?” “我不是,想要死无对证的是你。我曾三元瞎了眼,才会当初投靠你。早知道,我还不如当我一元宗宗主。” “口说无凭,你要萧某如何认你,如何担下这不白之名。” “你……”曾三元气的说不出话,一张利嘴辩不过对方的狡猾。 急得无可奈何之下,看到了罗旦、扈西河,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 举起被捆住的双手,竖起两指道:“我发誓,我可以发誓,我曾三元倘若今日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天雷殛身,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雷声轰隆作响,云层中电光隐隐。 他兴奋的喊道:“看,我发誓了,老天爷听到了。哈哈哈,他没有劈我,说明什么?说明我曾三元没撒谎,撒谎的是你,萧老四。 有胆的,你也发誓。” 霎时,四野俱寂。 人人目光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萧老四想要开溜,背后却让林卯携忘忧堵住。 “堂主,是要往哪里去?”林卯抬眸,目光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从他进入天地堂起,就不曾被正眼看待。别看姓萧嘴上说的有多漂亮,实际上就是想利用自己,好完成他的借刀杀人。 如不是忘忧点醒,他恐还在一直隐忍。单纯的忍到有一天所谓的大仇得报,尚不知自己是为他人做嫁衣。 更不知道,有人表面上喊着要乱世争风云,背地里早就投靠了百里家。 一壁拿建功立业说事,一壁拿众人性命给人当狗腿子。 萧老四怒极攻心,强自按下,皮笑肉不笑的警告道:“副堂主?” 林卯,别忘了你现在与我同在一条船上。我死了,对你没好处。还是你以为,帮着他们对付我,你就能从此洗白做个好人? 我告诉你,做梦。 林卯扬起嘴角,冷笑道:“弟兄们都看着,堂主还请把话讲清楚。” “你……”这是要逼自己死啊。 曾三元见状,趁机落井下石道:“萧堂主,你倒是发誓啊? 不是说不关你的事嘛?没做过的,怕什么? 你看我就发了,雷公爷爷是好的,他知道我没骗人,所以我有罪,他也不劈我。 你要是坦坦荡荡,怕什么?” 萧老四怒斥道:“闭嘴。” “怎么,你怕了?” “我杀了你。” 说罢,手中长箫登时化作利剑。 寒森森,白凛凛,一径刺向手脚被捆的人。 “不、不不要过来……”话没说完,直接尿了一裤裆,什么面子里子此刻都他娘的狗屁都不是。 命都没了,要那些有个屁用。 眼看着剑尖到了跟前,吓得赶紧闭上双目。 完了完了,这回死定了。 等了片刻,发现没有想象中的痛苦。顿时把眼睛猛地张开,才知是罗旦单手抓住剑尖,使之不能寸进。 顿时松了一口气,瘫软的坐在地上。 一个大男人,就那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嚎哭。 或许,此时此刻他才突然明白自己这些年有多么荒诞不经。 他哭的伤心,有人听得皱眉。 恨不得一剑抹了他脖子才好,没有这个蠢货,哪有现在的事。 罗旦侧眸,道:“萧堂主,有话好好说。我等不过想为死去的兄弟讨个说法,免他们死的不明不白。 你这么心急,不大好吧?” “满口污秽之辈,留之何用?” “罗某不认为,你看他现在不是哭的很真诚?可见人在恶,他还有一丝良知。但不知,有人有没有?” “罗兄弟,慎言。”替人强出头,是为不智。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就不知道凡事不可做绝。 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多谢萧堂主,罗某自认言行尚可,无需操心。 倒是萧堂主,有时间顾左右而言他,不如坦诚。”说罢,掌风突然将人逼退三尺。 萧老四手握利剑,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什么时候他也有这般的实力? 从前?现在?还是……倏然,目光落在墨如渊等人。 莫非? 罗旦收了能为,不骄不躁道:“人,总是要进步。 但不知,罗某的进步萧堂主可还满意?” 萧老四看看他,再看看自己身后的天地堂众人,还有林卯、忘忧,突然低低发笑。 吭哧吭哧的声音,透着不为人知的癫狂。 对上林卯,低眸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 “你当真,要我死?” 第三百七十章:赌一场 萧老四明白了。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早在忘忧到来,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都说无毒不丈夫,最毒妇人心,今儿,他算是明白了。 林卯不说话,他便阴狠狠的看了眼天地堂众人。虽然当初建立之时对这些人,他是没多少真心,甚至压根看不上。 可不管怎样,他们也是依托自己的庇护才苟活到今天。 如今,说背叛就背叛了。 这算什么?天道好循环吗? 自己待人只看利益与否,故这些人因利而弃? “不说话了吗?” 怂蛋了? 还是变脓包了,敢做不敢认? 林卯笑了,他忍了这许久才忍到今天。跟他讲这些,那不是笑话吗? 怕死不做英雄汉,怕事不登反王山。 “天下有不义之人,人得而共诛之。曾三元都认了,堂主何不将真相大白天下? 弟兄们能为虽是一般般,然救人之心无半点瑕疵。 你,是不是该给个交代?” “哈哈哈……” “笑什么?” “萧某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与我比,又干净到哪里去?” “林卯俱是个人恩怨,大事大非可不曾拿人命作贱。” “是吗?那你还记不记得你那女儿怎么死的? 如花似玉啊,娇娇嫩嫩。 穿一身的嫁衣,可后来呢?后来呢?嗯,你说出来啊? 还有,百里素鹤刚到欲海天时,是谁打着死去女儿的名号,纠集不明是非众人在城门口逼杀的? 还有……” 林卯目光倏然变冷,厉声道:“你话太多了。” 说罢,青锋上手,六煞再出。 萧老四见状岂能甘心就死,自是能为尽展,手段尽出。 一时间,野猪岭上昏天暗地,烟尘四起。 雨酥儿把玩着披帛道:“看来都用不着咱们出马,这些个废物已经自己乱了。” 花中影本不想搭理她,但她一直在耳边聒噪,柳眉微蹙答到:“任何事情,不到最后不要轻易下判定。” “怎么?他们还能有花样?”如果是扈西河、墨如渊、云行雨,那她是信的。可看这动静,分明是叛徒萧老四、林卯。 一个见时机不对,投靠百里流年。 一个看没有好处,就信了某个人忽悠,背弃魔子。 怎样看,都是狗咬狗。 “云行雨此人你如何看?” “他?”雨酥儿愣了一下千娇百媚的横了眼,一个匹夫有什么好看? 试探性反问到:“你不会觉得,他是奔着咱们来的吧?” 这没道理啊,咱们仇家满天下,可啥时候有他一号? 花中影没有接话,心中却愈发沉甸甸。按说扈西河对她二人穷追不舍,事出有因。 而云行雨给他的感觉,远不止被魔子困住那般简单。似乎、似乎有什么地方是她疏忽了。 雨酥儿耸肩轻笑,双目滴溜四处打转,因为最近照红妆反复,渐渐的收了和她较劲的意思,言语不在夹枪带棍。 但也没好到两人一心,暗忖道:切,怕他什么?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逃。 不过抬眸间,野猪岭的打斗似乎有了变化。 遂敛散漫,严阵以待。 而野猪岭内,萧老四终究棋差一招,被林卯连人带箫,一同斩与剑下,荡荡鬼氛顿有云开雾散之时。 到死,他没有给萧老四说出真相的机会。 杀妻灭女,坑害百里素鹤,勾结照红妆,条条都够自己今日死无葬身之地。 萧老四,知道的太多了。 罗旦扫了眼陈尸的萧老四,道:“林副堂主,可否解释?” 他们是要一个真相,萧老四不可信,林卯同样不堪亲。 现在杀了,未必是大义灭亲。 说不定,是为了杀人灭口。 林卯抖去剑上的血,低眸看向自己身后,道:“天地堂奉主不贤,现以正法,望此后对敌,彼此一心。” 曾三元听罢,呆呆怔怔的忘了怎么嚎哭。他这是在干嘛?他在自己的山头忽悠一两信徒当个宗主不好吗?偏偏鬼迷心窍的想要立名扬威,这是自己能吃的来的饭? 到了现在,他才明白一个道理。 喃喃的道:“罗仙友,可以答应曾某一件事吗?” 罗旦对林卯的虚伪懒得平价,一丘之貉,送走狈来了狼而已。 侧眸道:“何事?” “请仙友赠我一个解脱。”说罢,他跪坐在地上,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难得一辈子像模像样了一回。 至少,此刻众人看他目光变了。 觉得他,多少还有几分血性。 “曾仙友此话,恕罗某不能答应。死有重与山岳轻与鸿毛,大丈夫怎能轻言就死? 哪怕是死,也因当死得其所。” “何为死得其所?” “与我等一同杀出去,给众仙友一个交代。” 说罢,弹指解了其束缚。 曾三元看了眼地上散落的绳索,心底翻起惊涛骇浪。俯身拾入掌中,猛地用力握紧。 久久方低声道:“愿效犬马之劳。” 这时,四正盟上来两个人将之拉入后方阵营,一人捶了他一拳,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待会跟大伙儿杀出去,甭怕,大不了咱们轮回几遭再碰头。只要道心不灭,过他个千年万载也是要聚首的。” “你们……不嫌弃我?”我不是好人,也……一身的尿骚。 “啧,多大点事?咱们在场的,有几个不是站着撒尿的?” “谢……谢谢。” “得嘞,一会儿好好拼命吧。” 罗旦见事情都差不多,对扈西河拱手道:“盟主。” 扈西河颔首,同墨如渊道:“内事已毕,可以外举。” 墨如渊闻言,朗声道:“云仙友,你那边如何?” 云行雨缓缓睁开双眸,自岩石上步下:“尚可。” “那,大家动手吧。” 话音刚落,一行人便似离弦之箭纷纷射出野猪岭。 花中影目色骤敛,喝道:“来人。” 闻声,雨酥儿兜手释出百妖,魔兵亦是万箭齐发,势要把这些人埋在此处。 首先冲出来的人,哪里挡得住这阵势,很快就有人死在箭下或被大妖吞食。 亏的随后而至的春秋翰墨等人撑起仙光,护住众人。 如扈西河、罗旦,一马当先挑上花中影、雨酥儿。 墨如渊、云行雨,一者对上青蚨,一者以防照红妆破坏战局。 而林卯、忘忧目光短暂交流后,则带领天地堂与魔兵打的不可开交。 扈西河手聚银枪,如游龙摆尾,挑的花中影步步紧退,翻身一转,更如雨打沙滩万点坑。 招招狠辣,式式夺命。 花中影也算在他手上吃了这许多的亏,是以面对他的攻势没有正面硬接,改以以柔克刚。 看似躲闪,实则化解之时亦暗藏无穷杀机。 好几次,青锋防不胜防逼至其面门。 然扈西河和她交手颇多,焉能没有丁点手段,一见她故技重施,干脆空门大开诱敌深入,银枪挺进作幌以掩掌下实招。 等她发现不对,已经无可避免。 生受一掌后,踉跄落地。 然落地刹那旋身而起,一式晓烟残梦连拔土刺造杀。 扈西河银枪点地,登时两两相遇,大地沉沦,土刺翻飞。 被罗旦缠住的雨酥儿,险些让土刺砸个正着,披帛随她心意卷住危机,复催元祸水东引飞向罗旦。 罗旦抬目一看,登时飞身越过,复催土刺攻她。 雨酥儿哪能吃这个亏,借着披帛登时越上土刺,两人掌对掌剑对剑,杀的不分鼻子眼睛。 倒是青蚨对墨如渊眼前一亮,之前她除了知晓其可能的身份之外,对其修为根本没放在眼里。 充其量,就是一毛头小子。 如今交手,才知何为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能成为春秋翰墨三杰之一,果有不凡之处。但越是如此,她越想摧毁。这世间不需要太多优秀的人,所以还是消失的好。 抬手刹那间,她已经放出巨狼,滔天魔威,几乎压的草木俱折,人皆口吐鲜红。 墨如渊眉山骤凛,砚台剑顿化山水引其入画,解了外面众人危机。 照红妆睇眼猩红的指甲,反复欣赏道:“你与本座实无动手必要,不如坐下与本座饮一杯。” 云行雨垂眸:“云某褔薄,消受不起。” 一杯人命浇筑的茶,他喝不了。 从遇上墨如渊等人起,一切就是个局。就为了困住自己,不让自己有机会通知各门因应防范。 算算时间,如果邪人真的打上宗门?此刻,恐怕已经回天乏力。 所以,她才愿意与众一决。 “天易地转不好么?换个人当家做主谁不是主?何必固执呢? 百里素鹤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千里奔波,通风报信? 你若臣服本座,本座可以许你任何想要的。” “云某要的,你给不了。” 照红妆面色陡然一窒,暗骂不识好歹。旋即按下不快,姿态万千道:“臣服本座,本座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不臣服,你就等着他们被本座的人杀死。 本座倘若料的不差,里面有人是百里素鹤要找的人,对吗? 你说他要是死了,百里素鹤的处境会怎样?” “无可奉告。” “不如本座与你一赌,你赢了,人都归你带走。 本座赢了,你和墨如渊随本座走。 如何?” 云行雨抬眸,眸中依旧不悲不喜,让人望不到底。 “怎么赌?” “三掌太多,咱们一掌定胜负。谁先撑不住,便算输。” 这便是要赌根基了。 她料定对方不如自己,也料定对方为了带走墨如渊一定会答应。 否则,他若想一个人离开,并不是难题。能让他留下,便说明这里有他要的。或者说,他或许没有,但有人有,而他要为那个人求。 既如此,为何要将到嘴的肥肉送走。 毕竟,她注意他很久。 如今,正是确认的大好时机。 一个出自婆罗天的人,却成了五贼的徒弟。五贼与休门避世不出,然让跟在百里素鹤身后走动。 百里素鹤是什么人?虽然是假的解印人,可不知不觉已经将真解印人聚集在身边。如古明德、不风,这些都与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那么跟随良久的他,许久吟,还有这个一直暗中打探素鹤消息的墨如渊。 还需要,自己多说吗? 第三百七十一章:暗算 照红妆悠闲悠哉的扶了扶云鬓,珠钗翠玉的掩应下,更照耀的美不胜收。 她笃定云行雨是解印人之一,墨如渊亦如是。故才顺势应下三邪的邀请,替他们拦截通风报信之人。 特特挑了这么个点,去而复返绕至此处,为的就是用四正盟、天地堂一班蝼蚁拖住墨如渊,再用墨如渊牵制即将到来的云行雨。 趁着三邪攻打各派无暇分心,在他们没有觉察过来前,把人一举收入囊中。 既可以对界主有交代,还能让某个人自己求上门。 是问,这样的好事她何乐而不为? 云行雨定定的立在风中,无悲无喜的脸上,心思难以揣度。 可他不得不说,这女人的眼睛有够毒。有些事情,为防万一他和素鹤从不曾点破,怕的便是叫人看出端倪。 而今,仍是落在她的陷阱。 “赌吗?” 淡淡的两个字,夹杂的是一众人的性命危机。 他默了,半晌无语。 别的都好说,然墨如渊干系牵扯太大。纵然天资出众,但较之青蚨则…… 想到此处,他终于点了头。 宗门那边已经成定局,目下能做的只有尽力保全。 道:“赌。” 闻言,照红妆扶着云鬓的玉手忽然止住。 缓缓放下,理了理衣袖。 低眸射出两道精光,吐气如兰道:“很好。” 说罢目色骤敛,纳元催掌,登时搅动九天风雷。 云行雨亦眉山顿凛,掌擒万千杀机。 这一掌,他们同样势在必得。 然就在即将交手的刹那,有人动手了。 一直隐藏云端的玉南薇,背后给了照红妆一记冷刀子。 照红妆感受到了这股危机,云行雨亦看出了端倪。 可她再看云行雨时,到嘴的肥肉岂有吐出的道理。拂袖双化,一手应偷袭,一掌对眼前。 两两相接,强大的气浪直接掀翻众人,有那不堪的,立时爆体而亡,场面一度仿佛炼狱。 尸横遍野,白骨西陈。 好一点的,也是口吐朱红。 云行雨退了三步,照红妆一步未移,然面色突然大变,回首身后即是擎天魔威泼向云端。 “姓玉的,你敢伤本座?” 说罢,目光转回,猛然连发数掌铁了心要云行雨拿下。 而云行雨蹙眉间,赤刃闪现。 随他掌握,绽出惊人冷艳。刀锋斩下,宛若大手撕裂虚空,径是与其掌威撞的天翻地覆。 交手两招,胜负以晓。 “云行雨,你输了,乖乖留下,臣服本座。” 话音刚落,她只觉气血一阵上涌,眼前大有天旋地转之势。 “休想。”说罢,赤刃翻飞,再启战火。 照红妆见状,丝毫不让。指尖如电,啪啪点了几处大穴,随即与之斗得天昏地暗,四野沉沦。 玉南薇暗中恨得咬牙,骂道:“这都不死,果然是贱种耐活。” 当下准备再起杀招,耳边却传来玉蛟龙平淡的声音:“公主,你食言了。” 还没等来她反应,虚空已经先有了变化。 “本宫不走。” 说罢,便欲极力挣脱。 “不走,留魂。” “你敢?” 魔界还需要自己做筹码,自己的价值还没消失,凭你也配伤本宫? 玉蛟龙坐在飛雪崖下,摊开手掌再缓缓握上。便是这一举动,惊的篱笆外的碧云不顾阻拦冲进凉亭,扑通跪在他脚下。 磕头道:“玉魔子大人有大量,恳请饶恕娘娘这一回。” “你叫她娘娘?你是王宫的人?”玉蛟龙暂缓紧握之势,画中的玉南薇随之得到喘息之机。 她不敢想象,刚刚自己是怎样在鬼门关绕了一圈。 整个人呈半跪的姿势,连连干呕。 碧云咽了咽口水,怯生生道:“是,奴婢是负责照顾娘娘起居的丫环,奴婢自知有罪没有劝住娘娘。 但请魔子看在界主的份上,饶了娘娘此回。” “她并非无知孩童,不需要旁人为她求情。 各人造业,各人担。”说完,对小魔头试了一个眼神:带走。 小魔头会意,当即就要过来拉人。 刚刚没注意,让她给得逞,这回一定要扔远些。 “我不走。” 眼看着要被拖出凉亭,碧云一把挣开小魔头的钳制,跌跌撞撞摸到石桌旁再度跪下,道:“玉魔子要惩罚就惩罚奴婢好了,不然还请魔子给奴婢一个痛快。 否则,奴婢也是难逃死字。” “我说你这人类有完没完?你别给我不知好歹,得寸进尺啊?”小魔头怒了,这就是他为啥不喜欢人的原因,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哀哀凄凄惨惨切切,没完没了。 让他颤抖的爪子,忍不住有饮血的冲动。 玉蛟龙侧眸:“你先下去。” “……”为什么是我?不是她? “嗯?” 小魔头嘴巴一撇,去就去,那么凶干嘛? 人有啥好?心眼多,还丑。 碧云见事情有转机,忙不迭磕头道:“求魔子宽恕。” “不怕死?” “怕。” “呵,倒是实诚话。” 他突然一声低笑,让她心里直打鼓。分不清这是嘲讽还是真的好笑。 小心翼翼,抬眸道:“玉魔子?” “飛雪崖不染尘世血,你带她走吧。”话音落,放出了被困在里面玉南薇。 倒不是他心软,只是听雪落无声,不想脏了地。 “娘娘。”而碧云不管这些,一看到人被放出,便忙上前搀扶。 可玉南薇怔怔的看着她,凭她怎么呼喊也不出声,好似木了一般。 “娘娘?娘娘?” 许久,才见其回转过来。 一身的娇纵,死灰复燃。 “叫什么叫?”起身,扬手便给了一记大耳刮子。 把人扇的一个趔趄不稳,登时撞在石桌上。 碧云吃痛,手捂额头,小声道:“奴婢知道错了,还请娘娘回宫。” 说罢,疼的倒抽冷气,殷殷温热自指间流出。 未及滴落,忙以衣袖捂住。 不染尘世血,她记得。 玉南薇愈发冰冷的看着,但也没有继续再为难。自己擅毒,修为尚可,然在眼前的男人眼中,显然不够看。 如此看,照红妆那边能得手还是借了云行雨的光。 假如硬要和他作对,闹到大慈宫,他吃不了亏,自己落不到好。 这样,意义不大。 而且,不出意外,那个女人也当告状告到大慈宫才是。 与其和他没意义的死磕,倒不如趁着有时间,好好办一件事儿。 登时,厉声道:“没死就给本宫前边走,听见没有?” “是。”碧云捂着额头,一路小跑走在前头。 眼看着主仆两越走越远,小魔头忍不住在假山石柱后道:“呸,都不是好货。” 说着,又在假山上跳上跳下,道:“她破了咱的规矩,您为何还要答应人类放过她?” 玉蛟龙转身靠在凉亭一角,抬眸欣赏飞雪,道:“不放过,又如何?” “魔子?” “界主选在此时接回她,你以为为何?” “当然借机对王宫发难,进而吞并欲海天。”不然夹着那道条约,他们要何年何月才能实现一统。 “这只是其一。” “其一?”难不成还有别的? “茶凉了,替吾重新沏一壶过来。” “哦。”小魔头不疑有他,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屁颠屁颠转入山洞,那里可比外面暖和多了。 而玉蛟龙待他走后,却端着已经凉了的茶慢慢啜饮。 眼神遥遥望向天际,舍一身剐,为你织一件元衣,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是他不懂的。 然不知道为何,那人的念头牢牢占据了他的心底。 他想,找到人,除掉,拿回属于自己的神识或许就好了。 但真的能如他所愿吗? 恐怕,只有天知、地知。 此回他借着界主命令出去办事,行来往返,其中没少留意。 可惜,都是无功而返。 反倒是玉南薇持令相迫,等照红妆回头,少不得又是一阵麻烦。 她那声姓玉的,明说玉南薇暗指自己。 想到此处,那一口凉茶被他温在口中,慢慢转下喉咙,前有她栽赃,今次这番,梁子……是解不开了。 莫说他作此念头,照红妆此刻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若非他的手段,以玉南薇小小卑劣伎俩怎能瞒过她之耳目。若非他,自己岂会遭人暗算? 如不遭暗算,眼前的云行雨何至于能她逼到如此境地? 杀他,都算是便宜。 云行雨瞧出她以身中剧毒,本着趁她病要她命的原则,出招浑不留手,招招皆在置其死地。 照红妆双手托住刀芒,却被其强压逼的向下一沉,登时地野隆动,爆破四起。 抬眸厉言:“就凭你,也想杀本座? 妄想。” 话音刚落,真元再催三成。 云行雨暗道不好,这女人是要拉着其他人给她陪葬,登时飞刃力斩。虚晃一招后,足下轻点退至扈西河等人处。 一招架开花中影,又一式逼退雨酥儿。 翻掌将人送去与春秋翰墨弟子汇合,沉声道:“速带众人突围。” 扈西河甫落地,顿知发生何事。二话不说,一挺银枪杀入魔兵大军。 震天吼到:“都随我来。” 刹那间,众人汇至一处,奋力杀出重围。 至于林卯、忘忧,这回关键时刻没有使心思,领着天地堂的人实实在在办了回人事。 魔兵大军修为虽不是很高,然蚁多咬死象。原本众人已经体力难支,但在这空前的团结下,凭的生出一腔孤勇,个个视死如归,生生在大包围中,辟出一条通往生的路。 花中影见状,当即取丝为弦。捻指轻勾,万箭齐发。 雨酥儿不待双足落稳,百妖衔香佩再催。顷刻大妖闻香发狂,妖能充塞八方,威势撕天毁地。 紧接着,照红妆沛然一掌盖下。 “死来。” 云行雨来不及多想,赤刃腾飞。 千军一发之际,撑起漫天仙光,堪堪为众人取得瞬息。 随之而来的,却是仙光破裂,云行雨连人带刃被这股力量打入尘埃,重重的砸在地上。 “呃……噗,咳咳……” 照红妆立在虚空,青丝已经散乱,眉眼间更显癫狂。 幽幽道:“卑微的蝼蚁,将为你的无知付出代价。” “杀了他。” “是。” …… 第三百七十二章:兵不厌诈 云行雨见二女逼杀,又见照红妆癫狂。 现在走是肯定不能走的,既要拖住时间又要保命,那就只能另想他法。 遂待杀招近身,侧身翻滚,堪堪避开。 抓起赤刃且战且逃,引二女往他处。 照红妆冷冷发笑,笑意中周遭草木生机具失。却见她徐徐吐出一口浊息,阴侧侧道:“哼,想逃?” 说罢,竟是飘飘然跟上。 如此一来,扈西河等人压力大为减轻,没有她的威压,众人很快突出重围。 只是在清点人数时,才发现天地堂的人并没有跟上。 罗旦问:“还要等吗?” “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和咱们注定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告诉弟兄再坚持坚持,等找到安全的地方再好生歇息。” “我这就去安排。” 话音刚落,曾三元找了过来,道:“盟主,曾某有一事相求,恳请成全。” “何事?” “我想离开,找个地方归隐。” 扈西河看了眼罗旦,道:“而今世道,你若独行,想清楚了?” 众人抱团,或可保身。 倘若独行,便是不知朝夕。 也许现在还在说话,出了这道林子就是死尸。 曾三元道:“我知道。” “你想好了?” “嗯。” “既如此,罗旦你替我送一程。” 罗旦拱手道:“遵命。” 复对他道:“请。” “多谢成全。”曾三元转身同众人作礼道别,众人皆抱拳回礼,直呼保重。 然越是如此,他越觉得此身无地自容。 “保重。” 说罢,转身随罗旦匆匆离开。 送走他,罗旦回到扈西河身边道:“人已送走,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扈西河颔首,道:“走吧,先找地方落脚,再派人打探他们的消息。” “是。” 罗旦找到春秋翰墨弟子说明其意,众人听罢表示可以。 遂一行人趁着天色还没暗下来,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而没了他们做掣肘,云行雨那边的情况就要好看很多。 照红妆笑道:“要么本座送你去一个好地方,要么你说出休门所在,或者说,休门即是过去的禅门。” 云行雨心头一惊,面上不表:“不知所谓。” “你出身婆罗天,五贼是休门之人。一如空门万事休,这就是休门的含义。 能称之为空门,历来只有佛家与禅门。 婆罗天尚佛,你身具佛气很好理解。 只是,出身那里的你为何要拜五贼为师?以他之修为,能教你多少?” “你究竟要说什么?”一刃架开二女,复纳元再催。 眼神中的寒光,让人猜不出他是因为被迫杀还是因为被说中死穴。 “本座要一个人,你若承认,休门可保无忧。你若不认,本座便擒了你,引出休门。 你看,如何?” “那就看你能不能留住再下。” 忽然,他一个暴起侧身避过花中影逼杀,复身行陡然消失。再回首时,雨酥儿头颅已经滚落足下。 “雨酥儿?” “姐……” 到底,她最后一个字没有再喊出来。两个人同出妖境,借着照红妆的势头,她没少作威作福。 然到了人头落地之时,恍惚间才明白这世间从来只有一个对她好,而自己没有珍惜。 所谓的恩宠,其实都是施舍。 因为有价值,才会纵容。 但剥开纵容的外衣,是一枚棋子的悲哀。 随着那一滴眼泪的滑落,也宣告了尘归尘,土归土。 “你杀了她?”花中影略带颤音道。 没了雨酥儿,若大的天地间,她就只是一个人。 没有人来烦她,没有人来作妖,却也没有那相同的气息让她抱以取暖。 她是永罪台的罪人,永生永世都洗不去的烙印。在妖境,没人会和罪人说话,因为那代表肮脏。 雨酥儿是不好,可也只有她和自己相同,她们都来自妖境。 相同的气息,总是令她莫名心安。 故,她才会一而再的容忍。 然现在这道气息,没了。 “那又如何?” “死来。” 云行雨抽刃翻转,划开凛凛危机,一改且战且退之势,转守为攻。 照红妆足下一跺,登时荡荡魔威铺地展开,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云行雨持刃左支右挡,右脚横扫,翻身即是给了花中影致命一击。 危机时刻,花中影只得以剑相托,却刚好让双足点地,正中照红妆魔威。 还没等她开口,身体登时四分五裂。 “你故意的?”照红妆怒道。 “人是你杀的。” “呵,好,很好。从来都是本座算计人,想不到有朝一日也会被雁啄了眼。 云行雨,要不是你这解印人的身份和休门的关系,本座都快舍不得把你交出去。” “云某并非解印人,休门亦非禅门,你若想在此事上做文章,怕是妄想。” “是吗?那就让本座擒你去八风岛一试便知。” “领教高招。” 话音落,两人斗的天翻地覆。 青蚨本在水墨之中占据上风,亦愈发肯定照红妆的判断。可接连两道气息的消失,使之感觉不妙。 找了个契机,虚晃一招遁走。 墨如渊追之不及,顿时收了神通,手负砚台剑而出。 再看四周,既扈西河等人也无云行雨和照红妆。 联想到青蚨消失前的神色,霎时真元催到极致。 两人赶到之时,俱被眼前所见震惊。 花中影、雨酥儿死了,一个身首分家,一个死无全尸。 一个明显看出是云行雨的手笔,一个却是照红妆。 青蚨抬眸,目色骤冷。 扬手握住一把弯弓,照着云行雨啪啪连射三箭。 云行雨侧首,削去前两箭,唯剩下最后一箭无法可避。 关键时刻,墨如渊手掐法诀,一个面色惨白的人挡在中间。 那人哎呀惨叫了一声,扭头道:“为什么又是我?” 说罢,扑通倒下。 “可恶。”青蚨气急,白白可惜了一个杀他的机会。 再看照红妆时,更加忧心:“魔子?” “你叫本座?” “谁干的?” “什么意思?” “我问谁对您下的毒?” “毒?” 照红妆目光灼灼的看向云行雨,她怎么会中毒?笑话,她的眼里只有解印人才对,她的计划马上就要达成。 怎么会中毒? 青蚨听罢,登时目里飞出两道青光,落在其眼中。 她本是要躲,但措不及防间慢了一步。哗啦,她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眼前开始逐步清明起来。 同样,被毒侵蚀的痛苦也漫上心头。 环顾四下,在触及到花中影和雨酥儿时,咬碎了一口银牙。 低低的道:“本座这种状态有多久?” “属下刚到,不知详情。” 闻言,她忽而云淡风轻的笑了,冷森森对云行雨道:“你早看出来了,所以故意且战且退将人引至此处,就是为了让那些蝼蚁逃命。” 顿了顿,厉声道:“意在杀其一,再借本座除其一。 是也不是?” 话音落,噗的呕出大口黑血。 “魔子?”青蚨见状,立时上前搀扶。 她动,墨如渊也动,警防她二人联手。 仗剑贴近,道:“怎样?” 云行雨道:“小伤。” 青蚨扶住摇摇欲坠的人,而她却坚持要一个答案。 低吼道:“回答本座。” 曾几何时,她被人算计的如此惨?还是接连的算计,耻辱,这是奇耻大辱? “魔子,来日方长,我们先回去?” “回去?” 照红妆看了眼青蚨,猛不丁推开她,自己踉踉跄跄站定,将自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两手摊开,耸肩轻笑。 你就让本座这么回去? 让他们,让姓玉的看本座笑话? 嫌本座这身不够狼狈,不够精彩是吗? 青蚨不期她的反应这么大,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难。 “魔子。” 可惜,照红妆此时此刻听不进任何劝谏。 取了一点唇瓣的黑血,在指尖反复搓揉,道:“是也不是?” 云行雨抬眸,很是平静道:“兵不厌诈。” “哈哈哈……说的好,兵不厌诈。 你们应该庆幸,庆幸本座今日的不杀之恩。 庆幸本座此刻有更想杀的人,所以你们能捡回一条狗命。” 闻言,青蚨先松了一口气。 她这毒必须先回去处理,晚了恐生变故。 恭敬的道:“属下恭请魔子回归。” 这回,她没有反对,而是示意其过来搀扶。 哪知走了没几步,她又忽然停下,明珠转眸,巧笑倩兮的回首道:“今日的兵不厌诈,本座记下了。 来日,还请期待。” 说罢,同青蚨道:“走。” “是。” 墨如渊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漫不经心的把剑收了,眺望道:“怎么办,看这女人的架势,是打算秋后算账。” 云行雨翻手收了赤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斜眸地上中箭的人,道:“这是?” “哦,这个啊。”他不在意的摆摆手,踢了那人一脚:“那个死道友不死贫道嘛,喂,起来了。 再不起来,回头让人把拆你重组。” 地上的人一听,立马摇摇晃晃爬起,瞧着胸口的箭,唰的给拔了下来,没好气道:“纸人也是有尊严的,再有下次你看小爷救不救你。” “哎呀,别气啦。我刚刚那不也是急了嘛,回头我给你吃两本《春秋笔录》,给你好好补补。” “当真。” “我要你抄的。” “一本。” “成交。” “那来吧。” 话音落,那人便真化作一个纸人飘飘忽忽落在其掌心。 墨如渊把纸人塞回袖袋,打哈哈道:“雕虫小技,不要在意。” “你不是春秋翰墨弟子。” “哈,有差吗? 反正都是吃的一家饭,念的一家经,哪里来的重要吗?” 云行雨垂眸,叹道:“说的有理,走吧,他们怕是等急了。” “你说的他们是哪个他们?”四正盟,还是王城那边? “两者皆有。” “你倒是不藏着,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去给各派报信。” ”报信?报什么信?”闻言,他心中狂跳,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谨防三邪偷袭。” “我要回去。” “你不能回去。” “为何?” 看着拦在身前的手,他不懂。 “因为,他们在春秋翰墨没找到你,就必然会埋伏在附近,等你自投罗网。” “这……” 第三百七十三章:交流 墨如渊怔了好一会儿,视线才慢慢找回焦点,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手比划半天也讲不出一个字。 等这口气差不多把自己憋死时,才堪堪把言语编织好。 “依你这话,三邪攻打我派别的不论,探听虚实才是真?” 云行雨颔首,寻了一下扈西河大概方位,引着他边赶路边解释。 “云某不知此回攻打贵派的会是谁?但他既然找上春秋翰墨,料必有所倚仗。 无缘无故,对方不会贸然出手。 何况此回,他们极有可能勾连魔界多管其下。 倘若打上春秋翰墨,发现你不在会猜不出其中的门道?” 墨如渊闻言,心沉到谷底。 强行分辨道:“出来不止我一人,如何就能断定?” 也许,是他人。 云行雨压下心中喟叹,睇向前方道:“三邪不是无谋之辈,云某既能看出端倪,他们同样可以。 不然,你以为以照红妆的手段。其有能力兵出小桐流域,为魔界开疆拓土,为何要在此时去而复返? 一直将四正盟天地堂困在此处,原因何在?” “怎么说?” “彼时魔后尚在王宫,魔界找不到公然撕毁条约的契机。 后魔后受弦不樾一耳光,魔界便以公主受辱为由。 替己兵出百妙峰,血洗小桐流域做借口。 这是他们野心的第一步,之后两境条约形同虚设。 魔界再以公主失踪为由,全面发难。 目的,旨在正式宣布入世。” “这和我有关系?” “有。” “怎讲?” “魔界与之勾连,三邪能想到的,魔界同样可以。照红妆表面与四正盟、天地堂纠缠,然以她之实力,覆灭众人不亚于弹指吹灰般简易。” 可她没有那么做,不是吗? 这……不可否认,的确是事实。 “她为何没有动手? 反而,只让花中影、雨酥儿两人出面应付?” “因为,这是她的计谋,有意为之。 或者说,一开始她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说到这里,他颇为不甘。 虽然不想面对,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没错,所以她留着四正盟天地堂的目的,便是为了引你上钩。” 闻言,墨如渊猛地驻足。 道:“前面的都好说,她既困住我等,为何仍旧不杀?” 莫非,和你有关? 云行雨也不避他,道:“她在等云某,等所有有可能去给各派通风报信之人。” “好可怕的女人。” “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照红妆能算出你之身份,那么去了春秋翰墨的邪人想要知道结果,亦不难。” 在贵派无所获,必然会在通往春秋翰墨的各个路口设下埋伏。若在此时回去,你便是自投罗网。 “多谢。”墨如渊晓得其意,叹口气,道:“咱们走吧。” 他二人修为都不弱,要找到扈西河等并不难。加上春秋翰墨自有一套特别的留讯手法,找起来倒也快捷。 只是一路上,墨如渊再没有开过口。 一边找,一边抹去痕迹。 偶尔看眼云行雨,尽管其面色不大好,也没有追问其伤究竟如何? 云行雨始终如同一株松柏,身姿挺拔,脚下沉稳有力。 找到众人时,尽皆松了一口气。 春秋翰墨弟子和四正盟的弟兄看到两人出现,悬了许久的心也踏实落地。 扈西河在与两人短暂的对视后,朝他们重重抱了一拳。 身后的众人,也是整齐划一作礼。 墨如渊耸了耸鼻子,瞥了眼云行雨,嚷嚷道:“行啦,意思意思就成。 有没有地方? 挪个位,喘口气。” 罗旦率先回过神,拱手笑道:“有有有,这边来。” 说罢,将人引至一处山洞。 里面已经收拾干净,点起篝火。 云行雨行至洞口,眉头微不查的皱了一下。 很快,但是没有瞒过墨如渊的眼睛。转念间,便清楚他在担心什么。 遂让罗旦先在洞口等着,自己陪他往里走,压低声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以照红妆目下的情况,他们此回虽有欠妥之处但好在出不了问题。 你先调息,我和他们给你在外面守着。” 说罢,不由分说给他手心塞了样东西。 随即扭头出了山洞,招呼罗旦离开。 罗旦回眸,略带忐忑的问到:“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墨如渊负手踱步,抬眸笑道:“没有的事,你们走后发生了变故太多,他心里有事。” 罗旦半信半疑,他哎呀一嗓子:“走吧,找你家盟主去。 这里不宜久留,还是得早点找出方案才行。” “说的是。” 他二人渐行渐远,云行雨看眼掌中药甁,走到草堆前盘膝坐好,进而倒了一颗仰头吞下。 很快头顶烟雾缭绕,绵密的汗水打湿鬓角。 看上去,似乎不轻松。 墨如渊找了棵树靠着坐,屁股刚挨地,那罗旦即引了扈西河和春秋翰墨弟子一起围过来。 一番嘘寒问暖,扈西河看了眼洞口,道:“怎样?” “不知道,他什么都不肯说,咱们也只有等。” 仰头看了看这一圈人,拍拍身边的草皮。 道:“都坐下歇会儿,老这么说话脖子累的慌。” 扈西河与罗旦同道:“多谢!” 他又朝本门弟子道:“怎么?还要我亲自招呼?” “嘿嘿,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师兄弟推推搡搡,嘻嘻哈哈。 “不用就好,大家现在也算是共过患难,都是自己人,放轻松点。” 罗旦扶着扈西河,就地而坐,道:“二位是如何逃出魔掌?” “这就说来话长了……” 他扒拉扒拉说了一通,尽挑惊险的刺激的讲,众人听得心潮澎湃、提心吊胆。 担忧之余,又生出一股子与有荣焉。 觉得憋在心里头那杆鸟气,可算出了。 扈西河听罢,由衷的道:“大恩不言谢,情四正盟记下了。” “小意思小意思。”墨如渊接过弟子递来的水囊,狠狠喝了几大口,这才觉得胸口顺畅些。 攥着袖子擦了水渍,忽的垂眸睇眼下方。 道:“怎不见天地堂一人?” 鳖孙玩意儿,都跑咯? 罗旦观扈西河面色不快,忙接过话头:“天地堂在我等搏命突围时,便已趁机逃离。 若非后来有云仙长托起仙光,我等恐怕无命相见。” “这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 墨如渊沉默了片刻,砸吧道:“怪不得,我道他怎会伤的如此重。” 原来,还有这段插曲。 “是呢,那时我等皆以为必死无疑。” 春秋翰墨弟子亦点头附和,差点他们也以为小命到头。 “怎么,你们也会怕?”墨如渊见他们如此,龇牙调笑。 然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震撼。 以一己之力,力抗三人联手。 花中影、雨酥儿虽然现在死了,可论修为俱是个中高手。 照红妆更是高手中高手,同时对上还能计杀二女,可见其绝非一般人。 有这样的能为,却一直默默无闻的跟在百里素鹤身边走动,他到底是谁? 难道,他与自己一般? 想到这里,不禁对事情有了新的看法。 扈西河道:“墨公子,何事出神?” “没事。”他低眸笑了笑,把水囊丢还给弟子,道:“在感叹咱们能捡回一条命,有多幸运。” “是啊。” 这点扈西河深有感触,独来独往惯了,还是头一次和那么多人用心做一件事儿。 别说,那感觉还蛮特别。 搁以前,真是他想死也不会想。 一旁的罗旦把他的转变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墨如渊不愿在此事上多作纠缠,看着天幕依稀闪现的星子,岔开话题。 道:“诶?是天色太黑了吗?怎么不见那个姓曾的,你们把他那个了?” “哪能啊。” 罗旦忍俊不禁,解释到:“一出大军追击范围,这厮便找到盟主允其离开。” “哦? 此时离开,莫非还想回去?” “说是要择一地归隐。” “好想法,就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扈西河道:“人各有志,既生去意,留之无益。” “在理。”他抬眸如星,和众人处了一些时日也算有个了解,带着这许多人,终日东飘西荡,哪里是个长久之计。 道:“扈盟主对今后去向有何打算?” 扈西河沉眉,波澜不起的看向下方,道:“扈某名声不好,天底下有名有姓的去处容不得他们。 与其处处遭人白眼,不如带他们回去。” 来时挨挨挤挤,去时三两相依。 往日是自己的不是,不曾拿他们当过事儿。 如今,自是要护他一护。 也算,赎了前罪。 人命拿来的东西,就得拿命还。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扈盟主有心出力,怎可妄自菲薄?” 一听这话,轮到扈西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逐字逐句道:“墨公子,当真如此想?” 墨如渊含笑,不闪不避。 道:“当然,一念之恶,圣人亦可为魔。一念之善,魔亦可救人无数。 盟主有心,天必从之。” “哈。” 扈西河转眸瞥向他处,道:“好听话的扈某听得耳根子已经起茧,墨公子好意,在下心领。” 余下的客套,大可不必。 世人锦上添花者有,雪中送炭者稀。谁会冒此大不韪,此时此刻收留他们? 一宫三家,还是五岛七门? 你春秋翰墨那是书香圣地,不是我等待的地方。 “别啊。” 墨如渊睃眼洞口方向,意有所指。 道:“有人可以。” “墨公子是指?” “如盟主所想。” 第三百七十四章:几家欢喜几家愁 话音刚落,扈西河陷入沉思。 不可否认,若有心带领众人走回正道,云行雨是不可多得的契机。除了他,目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但云行雨此人颇为孤傲,能入其眼的并不多。 纵观其入世以来,也就和素鹤来往略为亲密,旁者,更无一人。 四正盟成员虽是个个忠义,然自己往日名声素来不佳。 别的不提,就冲这一点他人谁敢接纳? 墨如渊没有催促,容他静思苦想。 过了许久,只见洞里的人缓步出来。忙推了一把,示意他看向洞口。 霎时三人六目,目光汇在一处。 云行雨立在洞口稍怔,但很快摸清了其中原委。 其用意,已经了然。 如此一来,扈西河心内狠狠吃了一惊。不知是对方艺高人胆大,还是自己等人根本入不了法眼? 墨如渊撇下众人,起身相迎:“可有好些?” “承蒙赠药,感激不尽。” “客气,但不知方才所言,意下如何?”其实他也知道没有自己的药,对方也会有别的办法。 赠药,实为结一桩善缘。 云行雨目光微变,视线似能把人里外洞穿。 扈西河被他看的犯嘀咕,纵横了大半辈子,头一回叫人看的说不出话。 靠着以往的见识、面子死撑,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慌…… 罗旦一旁看的大急,悄摸悄的上前推了推,道:“盟主?” “我……” “扈盟主想好了?” 从善如登天,从恶如崩地。 世上路万千,唯此路难行。 你,需想好。 “嗯。”扈西河默了默,眼神之中有太多的复杂。层层叠叠缠缠绕绕,细细剥开才见得一丝清明,一丝坚定。 走过黑暗,更知何为恶如顺水行舟,轻巧且快。 趟过污水,才晓得行善容易坚持难。 也许这一回头,再不能回头。 “那就一起走吧。” “当真?” 需知自己出身,当初喊打喊杀还有一份。 还肯接纳? 墨如渊暗暗松了口气,四正盟虽不是名门正派,收留的也尽是闲散之辈。但较之天地堂,这些人若是不能堂堂正正行走世间,未免可惜。 且蝼蚁虽小,亦可决堤。 既有从正之念,何不顺之? 日后,说不定也是一道助力。 遂朝罗旦打了个手势,让他快些通知众人。 罗旦诶了一声,疾疾而去。 然同一时间,大慈宫内可没这般太平。 照红妆在殿上狠狠了告了一状,玉蛟龙没来,怒火就全由玉南薇独自承受。 而玉南薇本就是有意为之,哪里会把她这点子言语放在眼里。 临了了,更是挑衅的看着界主道:“啧啧啧,真真是好一张利嘴,女儿我好害怕呀,您说怎么办?” 说罢,又是仪态万千的道:“女儿我不过就是对她用了点毒,值得如此小题大做? 算起来,也是礼尚往来。 父亲,要为了她责罚女儿?” 照红妆怒极而笑,自己有几斤几两不知道吗?叫一声公主,还真把自己当盘菜。 说好听点儿是公主,若不是那层见不得人的价值,谁拿她当回事? 道:“好一个只是用了一点毒,公主可知此举坏了我魔界多少大事?千秋基业,岂是你一句小题大作能敷衍?” “什么大事?什么基业?本宫怎么瞅着,是你对有些人余情未了,致使处处手下留情? 不然,凭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四正盟、天地堂能让你滞延至今?一个墨如渊、云行雨,再能打又岂是你对手? 你不下手,本宫助你一臂之力何罪之有?你非但不感恩,回来还要告本宫一状,请问这是何道理?” 说罢,意有所指的睇眼界主:“还是说,您就是这么御下?” 界主不语,她便出言讥讽:“哈,那可真是让女儿大开眼界。” 几句话的撩动,界主没有动。但受毒素影响的人,先行忍不住。 “你……” 青蚨不动声色按住照红妆,低语劝道:“不可。” 公主此举摆明了是针对此前配合界主将她带回魔界一事。 而且,界主现在有意偏袒。 此事,多说无益。 照红妆定了定神,心知青蚨说的在理。玉南薇这毒要不了自己的命,但她毒就毒在,此毒能让人不知不觉情绪失控,再勾出人压抑的那一面。 可谓是杀人与无形,歹毒至极。 与其和她强辩,不如暂时卖一个乖。 故一改怒容,软语道:“属下办事不利,肯请界主责罚。” “不愧是魔子,这知情识趣的本领,本宫算是见识了。” 界主道:“退下。” “是。” 照红妆忍了一口气作礼而退,临走时两人目光擦出道道火花。 随后,对青蚨道:“走。” 青蚨颔首,扶其离去。 殿上父女,氛围登时变得剑拔弩张。 “你去见了玉蛟龙。” “是又如何?”玉南薇抬手,抚摸着大慈宫一点一滴的精致,漫不经心的道:“用了你的人,坏了你的事儿,你心疼了?” “吾说过,持此令牌,魔界之内任你横行,此话仍可作数。” “是吗?那你为何急着离开?” 看着殿上摇曳的灯火,她笑得愈发明艳,又凄凉,也更阴鸷。 可惜,对方没有回头亦无回答。 他就那样,将身转入黑暗。 等她回到住处时,碧云已跪在门口等候良久。 这一刻,无人知其眼中泪,无人知是与谁悲。 “碧云,你来本宫身边多久了?” 碧云伏在地上,未敢抬眸,道:“奴婢不知,自随娘娘,奴婢每日只问如何伺候,未曾思及其他。” “给本宫,说说他的故事。” “什……什么?” “他的。” “奴婢不懂,娘娘恕罪。”说着,连磕了数个响头。 “当真不懂?” “不懂。” 碧云一口咬定,拼命摇头。 “呵,连你也不肯对本宫说实话。可见本宫,有多失败。” “娘娘?” 她膝行上前,不料却被一把推开。 “别过来。”呵呵呵,都是虚伪的,都是骗人的。 亲情?夫妻情? 这辈子,自己到头来还是样样空。 或许,做人也好,为魔也罢。 做什么都好,在那之前记得把心摘掉。如此便不会期望,不期望便不会存一丝念想,不念想何来失望。 笑笑的拂过溢出眼眶的咸湿,低头尝了尝。 “此物,果是最无用。” “娘娘……” 话音未落,忽的脚步声逼近。 回眸间,竟是两个侍女来到面前。 忙起身作礼道:“见过两位姐姐。” 为首的女子,端过身后女子的托盘,道:“此是界主吩咐下人为公主炖的甜点,你且小心服侍公主用完。” “是。”碧云接过,再目送二人离开。 等到人走远了,方转入里间。 恭声道:“娘娘,界主让人送来了甜点。” “端过来。”她倒要看看这个男人,能给自己送什么? “是雪耳莲子羹,娘娘要现在服用吗?” 玉南薇慵懒的倚在软榻上,拿起玉勺在金碗中搅和。舀起一勺又慢慢倒下,如此反复,听着滴滴答答的声音笑而不语。 碧云蹙眉,道:“娘娘?” 倏然,她把勺子扔在碗里,道:“端下去。” “怎么了?” “雪耳无味,莲子无心,他这是在警告本宫,他可以赋予本宫价值,也能让本宫什么都不是。” “怎会?” “呵,你且尝尝。” “这……” “你不敢?” “不是。” “那是什么?” “娘娘金尊玉贵,此是界主赐与娘娘,奴婢身份低贱,实不相配。” “本宫说你可以就可以,怎么?本宫现在使唤不了你?” “娘娘息怒。”说着,便把托盘连同甜点置与一边,跪地请罪。 “喝。” “是。”碧云看着那碗清香四溢的雪耳莲子羹,冷汗自鬓角无声滑落。 玉南薇冷笑,道:“是怕他下毒?还是怕本宫下毒?” “不……不是的,奴婢这就尝。” 待尝过几口,倏而脸色大变,端着碗满是不可思议。 “怎么?” “这莲子羹寡而无味,它……” “哈哈哈,本宫说什么来着?他这是在警告,警告本宫坏了他的好事。 他痛了,他急了。 啊,哈哈哈……” “娘娘?” “你知道吗?本宫生来他便待如至宝,什么好的都仅着本宫喜好。 那时,本宫感动啊。 所以后来两境联姻,本宫主动为其分忧,与他做耳目。 为此,本宫多年来和弦不樾夫不夫妻不妻,同月儿母不母子不子。 做这些,本宫都不后悔。 后悔,也就不必做。 可是,他骗本宫。 本宫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欺骗。 懂吗?” 说罢,掌心猛然窜出一把刀,唰的架在碧云脖子上。 碧云垂眸,平静的呼吸下是掩不住的咯噔狂跳。 “奴婢明白。” “哼,既然明白,还不给本宫滚下去?杵在这里,碍眼吗?” “奴婢不敢。” “滚。” “是。” 望着地上的莲子羹,猛地一脚踢翻。她笑了,笑声有太多的不甘太多的恨。手起刀落,直把好好一个住处拆的七零八落。 这些再好再熟悉,有何用处? 回不去的,始终回不去。 “你这是做什么?” 话音落,界主不知道何时突兀的出现在她身后。 平静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感情。 “我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你可是万魔之上的界主,统领群魔。怎么连女儿小小的心思都猜不透,这怎么行? 不如,你让贤吧? 反正,你坐的也不光明。” “闹够了?” “呵呵呵,生气啦?生气了好啊,至少不揭开面具,你还看着人五人六,没那么招人恶心。” “啪”…… 玉南薇提起刀,借着刀身静静欣赏着那份红肿以及被内心岩浆炙烤的痛楚,轻飘飘的道:“打我?” 这一巴掌,打的好啊。 打的真好…… “记住自己的位置。” “放心,我懂。我就是太懂了,才会落到今天的田地。”一边说,一边提溜着手上的刀把玩,笑魇如花道:“我这一生,你所赐予的一切,大概也只有它最真实。 是也不是?” 什么魔界第一的公主?什么掌上明珠、万千宠爱,都是见鬼的胡话。 “……” 第三百七十五章:悲情玉南薇 界主回眸,铜制的面具下让人无法看透他的表情。 望着眼前激动的女儿,他也只有简单的一句:“对吾,你不用您了。” 玉南薇笑啊,笑的有些癫狂。一分无奈三分冷,七分仇恨八分决绝,剩下的,都不在乎了。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差也不差那么点儿。 啼笑道:“我是你的女儿,身上流的是你的血。别的怎么样不好说,但是有一点咱们是想通的。 所以,再演下去有多大意思? 你不就是想实现你的野心,我不反对。能为魔界舍命,这至少说明我还有价值。 大概,也是我唯一的价值对不对?” 随手丢了手中的刀,当啷一声砸在地上,接着道:“你与我娘本就没男女之情,与我何来父女之义? 与其兜兜转转这般演我也累了,直说吧,定的哪天? 我呢,心里好有个准备。” 界主看着玉南薇,一动不动。 或许,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自家闺女。 她的出生不是偶然,而是一步步都在自己的谋算之中。 包括其身份,世人都知她是魔界的公主。视如珠宝,宠爱有加。却无人知晓,其不过是自己多年打造的一个容器。 当年八风岛席卷欲海天之时,各派联手布下七重迦罗印。除王城那块有些特殊之外,余下七人之中,魔界占了一人。 而时间的变迁,天道的无常。 致使解印人有的在,有的不在。但解印人会在自己命终之时,择选下一任。这事情知道的不多,撇去当事人,便只有各派负责人知晓。 以至于他,为了掩盖这层身份,费尽心机坐上大慈宫的位置。 又为了以防万一,选择了一个女仙从而有了这个女儿。因为她,不论是八字还是命格都是最佳承接者。 有了她,便可摆脱解印人的天命。 玉南薇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最后仍旧是一地的冰凉。 放眼满地狼藉,道:“怎么?你还有心,知道什么叫心软?” “你问的太多。” 说罢,界主拂袖无踪。 “哈……哈哈,世上还有这种道理,叫人死却不叫人死个明白,我玉南薇为什会成为你的女儿?” “娘娘。”碧云待其走后,悄悄回来捡起地上的刀递了过去。 “怎么?叫你滚,不滚,回来看本宫热闹看本宫笑话,是不是?”玉南薇扭头,看着斜地里递出来的刀,分外刺眼。 登时,又是一耳光啪的打在她脸上。 “不是,奴婢是听到动静不放心,担心娘娘,这才特地赶回来。” 碧云挨了一巴掌,手上的刀却不敢跌落,依旧托的稳稳当当。 同样,她更加清楚自己现在和玉南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在魔界想要活命,又要完成任务,能做的当然抱紧玉南薇。 玉南薇其实也清楚,偌大的魔界自己无一人可用。就那么一个贴身的人,还是彼时担心计划泄露,一道带到魔界的碧云。 论信任,自己是从不曾给过。 可悲哀的是,目下能信任的却仅有她。 这就好比上天给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何其的讽刺。 眉目一转,玉手接过佩刀收好,而后拂袖扫去软榻上的尘埃。 赤足点地,轻飘飘的飞过去,婀娜多姿的斜倚在靠枕上。 道:“把这儿收拾干净,本宫乏了。”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碧云心头一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其不失为一个机会。 遂欠身道:“奴婢这就打扫。” 碧云的办事效率很快,而玉南薇真就好比猛不丁换了个人。双目微垂,仿佛睡着了一般。 而真假,就有些耐人寻味。 忙忙活活半时辰,屋子里总算有个样。 “娘娘,已经都收拾好了。” 玉南薇,没有理。 再说一遍,还是无人答话。 对此,碧云微微抬眸,作礼道:“娘娘若无别的吩咐,奴婢就先下去了。” 结果,仍旧换来的是一室寂静。 于是,她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等人走远了,气息消失了,玉南薇才从软榻上不紧不慢睁开眼睛,抚摸着脸颊上的火辣,一下一下的摩挲。 略微怪异的举动,让整个屋内飘荡着诡谲的氛围。 没人知她盘算什么,但是她……笑了。 碧云出了其住处,来到湖边脱下外衫浆洗。正洗着,忽来一道声音打破沉静,惊的枝头鸟儿扑棱棱飞走。 “什么人?” “是,是奴婢。” “哦,是你啊。咱们大慈宫唯一的仙者,啧啧啧,我说你不在屋里伺候公主,大晚上跑这湖边做什么? 说,你是不是王宫派来的奸细? 不说实话,我就拿你去见界主。” “不是的,奴婢、奴婢是来浣洗衣物,绝无二心。” “是吗?” 来人明显不信,眼神之中更有对仙者与生俱来的警惕。 “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检查,倘若奴婢不守规矩,甘愿领罪。”说罢,她让出了身后湿答答的外衫,胡乱的一团摆在岸边,有一角还垂在水里。 那人瞥了眼,果然见衣服上有斑斑污渍。 抬眸道:“大慈宫侍女的衣物都有专人负责清洗,这不能证明你没有罪。” 碧云偷眼迎上其目光,柔荑不安的在裙子搓了搓,低声道:“大人……也知道奴婢是仙者,魔界之内除了娘娘所在并无奴婢容身之处,又何来人帮忙清洗。 应有事物,奴婢……奴婢只有等到无人之时,偷偷来这里。” “这么说,你不是第一次干?” “是。” 一通犹疑,她还是点头承认。 “是吗?” 话音一落,便是出手如电的扣住其手腕。 惊的姑娘脸色蹭的发白,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利索:“大大……大人?” 那人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道:“你果真没有做什么?” 怎么可能呢?如此夜晚,一个人在湖边。一个仙者,怎能错过如此好的机会给王宫通风报信? 想到这里,目光不禁落在那还未清洗干净的外衫上。 难道,她真是来洗衣服? 碧云握着自己吃痛的手,颤声道:“奴、奴婢没有,大人若是不信,尽可杀了奴婢。” “你是在暗讽我魔界做事不分黑白,说我们没人性是吗?”说着,他加大了力道。 登时,碧云疼得冷汗涔涔:“啊……不是,不是的……” “叫什么名字?” “奴婢,碧碧云。” “很好,我记住你了。记住,往后我会时不时盯着你,只要你敢有一丝不轨,我定叫你血溅五步。” 说完,那人狠狠甩开她的手,然后大踏步离开。 而碧云握着自己的手,踉踉跄跄跌坐在地上,半晌半晌都是魂不守舍,其气喘吁吁。 久不久的才回过神,看着外衫,忽的抱住膝盖低低啜泣。 直待哭了许久,方重新把外衫浆洗干净。然后拧干水分,托着一身疲累与狼狈回转。 远远的,还能听到时不时的啜泣声。 那人藏在暗处,拨开树叶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怪了,看她那模样难不成真是自己错怪、多想? 忽然,一个人影快速向他靠近,附在他耳畔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了啥。 但见他侧首凝眸,道:“此话当真?” 要是这样,那就是合当是自己错怪了。 “嗯,魔子您叫我在外头守着的时候,我就留意了,确实没有人走出大慈宫。” “没有人?那可有其他?” “没有。” “是吗?” “属下办事,您还不知道?那是苍蝇都不会放过,况且她一个仙者,事情做的如何巧妙,那讨厌的气息,是无论如何也骗不过咱的鼻子。” 那人微微点头,瞅了眼波光粼粼的湖面似信非信的道:“说的也是。” “是呢,咱们还是赶紧去见界主。也不知他老人家此时召见,为了哪门子的事儿。” “你问我?我问谁?” “嘿嘿嘿,属下那不是多嘴一问嘛。” “就你话多。” “嘿嘿嘿,走,走。” 说来,这二人也不是别人。 正是十大魔子中的禁桓子和他的随从木一,两人是受了界主召见,却阴差阳错被碧云的仙气吸引到此处。 按说,他们本该是走相反的方向。 碧云也万万没想到,好死不死撞上了禁桓子。她不晓得今夜的事,对方到底知晓了几分。 但当她怀揣不安回到住处时,玉南薇已经好整以暇的在等着她。 霎时,心漏跳了数拍。 抱着湿答答的外衫来不及晾晒,先到了其跟前。 软言道:“娘娘。” “回来了?” 虽不解其意,但在短暂的惊愕后,她神色如初的点了点头:“是。” “遇到人了?” “娘娘怎知?”碧云抬眸,说不吃惊是假的,自己已经尽力掩藏,为何还是被看穿? 玉南薇靠着软枕,头上朱翠在灯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幽幽道:“本宫不但知道你遇到了“人”,本宫还知道他是谁?” “谁?” “禁桓子,一个稍不慎,便可……” “便可什么?” “让你会飞烟灭。” “……” “怕了?”见状,她忽的掩袖娇笑,呵呵呵的声音在屋里回荡,过了会儿,笑声突兀的止住。 明眸潋滟,射出森森寒光。 低声道:“你帮本宫一个忙,本宫保你无事,你看如何?” 碧云僵在原地,垂眸道:“奴婢愚钝,不解娘娘深意,还请娘娘恕罪。” “不,你知道。” “娘娘……” “你非但知道,还知道该怎么做,本宫 说的对不对? 禁桓子是他的人,你被其盯上,便是插翅也难飞。和本宫合作就不同了,你做所有的事,本宫都可以替你担下。 不拘大小,你尽可往本宫身上推。 以本宫的为人,只要是本宫认,多离谱,也不会有人怀疑你。 本宫说的这么明白,你该当知晓如何抉择。” “奴婢……” “啧,本宫该唤你碧云呢?还是,唤你云雀?” 此话一出,顿时有如闷雷击在碧云头顶,一霎时头重脚轻,险些失态。 努力定了定神,浅笑道:“娘娘想要奴婢做什么?” 玉南薇眼露满意,聪明人就该知晓如何识时务。 柔声道:“你过来。” 第三百七十六章:一点蛛丝 碧云附耳上前,待听完玉南薇叙述,平静的表面下是惊心的海浪,她怎么也料想不到中间还有这样的秘闻。 而如此秘闻,玉南薇为何要选择此时此刻告诉自己? 难道只是因为禁桓子盯上自己? 如果是,她大可以事发咬死不认。以这点来做敲门砖,其实没多大意义。但玉南薇为何要这么做? 是她和界主之间的矛盾,还是因为别的? 总之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母亲突然觉得自己对儿子有亏欠,想要临死前留几句心里话。 其言语中,显然有其目的性。 玉南薇说罢,幽幽的半合眼眸道:“本宫说的,可都记下?” “回娘娘,都记下了。”您这话惊天动地的,我就是想不记住也难。 然对方可不管她心里什么念头,玉南薇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成,剩下的就是把这出戏热热闹闹的唱起来。 道:“从现在开始,本宫做什么你都不用管,一切问你的,你就说不知道。 凡有事物,皆往本宫身上推。 你要做什么,本宫一概不问。 知道吗?” “谨遵娘娘教诲。” “很好,下去吧。”说罢,有些嫌弃的瞥了她这一身狼狈。 “是。”碧云作礼而退。 两人之间,算是不开诚布公的开诚布公。最后一张窗户纸捅破,也就不存在秘密可言。 碧云有想过身份被揭穿的一天,但没想过是在这种情况下。 而玉南薇也没想过,这个自己一开始就提防的人,会是自己唯一可用能给界主捅上一刀的人。 想想,命运还真有些奇妙。 兜兜转转的,谁也料不到后来的结局。 所谓与天斗,与地斗,到头来天地未曾看一眼,所谓斗者,不过人心、欲望、自己而已。 可笑众生看不透,却偏还作着黄粱梦。 天者,不可触也。 地者,不可贱也。 既触且贱,唯祸福自招。 她现在倒是看明白了,可惜回头无路。 既然无路,所以她也不打算回头。 他算计了她一生,就让她用一生回敬他一回。 也不枉,今生结成这桩父女缘。 界主端坐在上,静静的听着禁桓子的描述。 禁桓子道:“此女不可久留,留之恐生祸端。” “你派人盯住即可,眼下最紧要的是与八风岛达成的协议,让人递个消息,看看这第二重封印何时适合开启?” “是。”说罢,他想起来之前听到的一些话,拱手道:“界主,听闻公主此回暗伤红妆是玉蛟龙从中作梗,不知可否有此一事?” “确有此事。” 这……禁桓子目露惊愕,照理玉蛟龙不该犯这种糊涂事。大势之前,怎可能拎不清这等轻重? 可当他再观界主的反应,一时间竟是探不到底,脑海中火速转了一圈后,道:“属下告退。” 界主颔首应允,他退了几步急急离开。 不为别的,他想知道玉蛟龙是怎么想的。 而作为座上的男人,对此心知肚明。 禁桓子带了木一来到飛雪崖,篱笆外站了许久才等来小魔头的开门。 “禁魔子,您怎么来了?”小魔头一边开门,一边把人往里让。 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不知道这俩这个点打算干啥? “你家主子呢?”禁桓子打量了一眼漫漫纷飞的落雪,暗忖这厮倒是耐得住,人都告状告到殿前,他还有心思窝在这里动也不动。 “里面歇着呢,我带您去。”说罢,小魔头把篱笆门关上,快步上前引路。 两人就那么跟在他后面行了一段路,弯腰进入山洞。 甫入内,就见玉蛟龙衣着整齐的坐在石桌前斟茶。 顿时没好气道:“你倒是沉得住气,可知红妆已经狠狠告了你一状?” 说罢,侧眸让木一外边好好等着。 小魔头虽然心智与孩童无异,但不代表他傻。这察言观色的功夫,人还是学的挺溜。模样丑归丑,可机灵劲儿半点不少。 伸出一只爪子勾住木一衣袖,拉着人去外面玩。 禁桓子把这些看在眼里,感叹道:“小子倒是越来越有眼色了。” 玉蛟龙递了杯茶给他,垂眸道:“喝茶。” “唉……我说你就不急?打算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自己好心好意过来,这人怎么就有点不知好歹? 那照红妆是个好惹的主儿吗?别看这些年她一直托病不出,实际上出的那些事儿哪件没有她? 十大魔子,哪个大家都是知根知底。唯有她,只说是心魔一族选上来的,至于怎么选?是谁的心魔,谁都不知道。 但其地位,堪称之最。 这是为什么? “你是吗?”玉蛟龙端起自己的茶,低头浅尝道。 “你……我,我怎么说你好?”禁桓子被他的话噎住,气的狠狠灌了一大口茶,连着茶叶都囫囵吞了下去。 吞完看着剩下的茶水,别过黑脸连连呸个不停。 看着玉蛟龙那不咸不淡的样子,更加来气,端着茶杯砰的砸在桌子上,道:“忘了她之前嫁祸你之事?你怎么还在此时趟这浑水?” 玉蛟龙平平道:“那你依你之言,当如何?公主持令而至,从或不从?” 禁桓子闻言,登时无声。 这一个两个,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照红妆要寻仇,就让她寻。飛雪崖,没有惧怕之说。” “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说,你不觉她很疯狂,很难缠吗?”要知道照红妆干的那些事,他们有心打探也非秘密。 就正常而言,别说人,魔也少有能干出那些事的。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冲玉蛟龙招招手,趴在桌子上小声道:“我听说啊……” 玉蛟龙听罢,眸子终于有了异色,端着茶杯欲喝又止,低垂的眼帘微微眨动,道:“你确定?” 要真是如此,事情绝非小可。 可若是如此,界主的反应……那就有待商榷。 “想到什么?”禁桓子本来也就对照红妆有几分看法,但还没往别处想。然玉蛟龙的神色却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顿时,正襟危坐起来。 他也不是蠢人,玉蛟龙不说,转瞬间便想到了可能? 蹭的起身踱步,道:“如果这样,那界主还有此回事宜岂不是……”蓄谋已久? 要说他,不知道是不是受玉蛟龙影响,是除玉蛟龙之外稍微没那么仇视正道的。 当然,他这稍微是和其他魔比。 撇开玉蛟龙,他对正道同样没有好感。 但他崇尚做事光明磊落,做魔起码做个坦荡的魔。 胜之不武,阴谋诡计是他所不屑。 而事情假如是他们料想的那般,作为界主无异是踩了他的禁忌。 玉蛟龙淡然的道:“老界主兵解之前,并无任何兵解征兆。而他持令而至,本身就很可疑。 只是彼时魔界群龙无首,急需有人稳定军心。 他的出现,恰合时机。 而十大魔子之中,各族族长也有泰半拥护。 事情,便这么定下。 如今再看,只怕不简单。” 禁桓子叉着腰,望了望他那怪石嶙峋的洞顶,沉思道:“说起来,界主之前曾有一妻,听闻是心魔一族之族长。 照红妆也出自心魔族,嘶……两者之间,会不会……嗯……” 比划道:“在那之前便有干系?” “难说。”玉蛟龙把茶杯放下,略为思索道:“谈论这些无用,你来此也不是为了说些。 目下,魔界已经趟入大争之浑水。 想抽身,已是晚矣。 且此时爆出问题,以其多年根基,你与吾非但不能撼动,反而会牵连族人。” “可咱们多年的卖命,就这么给他利用?”想来,他还是不甘心。 可瞥了眼玉蛟龙的反应,他明白老友说的是正解。 叹了口气,一撩衣摆大马金刀跨坐在石凳上。静了片刻,又觉得还不解气,端起剩下的茶水,仰头喝了个干净。 道:“奶奶的,老子纵横南北,没想到栽到这条阴沟里。” 玉蛟龙提起茶壶,倾身给他把茶续上,再给自己添了点,放下茶壶道:“守静以待动,守时以待机。 你与吾现在知晓,何尝不是我魔示警。” 闻言,禁桓子喝茶的动作突然止住,片刻后才吸溜了一口茶,眼神微递道:“你有想法?” “无。” “……老龙啊,你不厚道。 我可是什么都和你说了,你这还防着我,亏我当你是兄弟。” “严重了。” “那你和我透个底,我也好有个防备。” “吾所知皆从你所得,知者尚且不及你多,如何与你透底?” “说的好像也是啊。”禁桓子泯了口茶,有些悻悻。 道:“对了,公主这边你怎么看?” “无。” “……你就不能换个说法?” “没有。” “……”得嘞,算他怕了,理了理思绪,道:“她这回借令牌逞威,明摆着是挑起你和红妆的矛盾,可见她是想你们窝里斗,自相残杀。 她身边那个侍女,我看着也有问题。 刚才我从界主那边过来,他却说派个人盯着即可。 你说这日子差不多都得定了,现在还一味的容忍,图什么?” 玉蛟龙抬眸睇了眼,道:“你得问他。” “我要问得出来,我还和你费这口水?”说罢,三口两口又灌了一杯茶。 “静观其变吧。” “说的也是。”一听这话,他双掌揉搓着拍在大腿上,起身道:“时候不早,我也该回了。 今天讨了你两杯茶喝,改天我请你。” “吾送你。” 禁桓子闻言,哑然失笑道:“你呀,怎么说你才好。” “随意。” “罢了,怕了你。” 说笑间,两人出了洞口,就见小魔头和木一同时走了过来。 再三道别后,两人的身影渐渐没入夜色中。 小魔头拿爪子扣了扣头顶绒毛,好奇道:“主人,禁魔子为何这么晚还要过来找您?” “没什么。”说罢,他转身走入里间。 “哦。”小魔头不懂这是为什么,但主人进去了,自己也就没必要再待在外面。 另一头,木一同样有着疑惑:“魔子,你地位不比玉魔子低,甚至更得界主信任。 为何,你让我处处敬着他? 连他的魔童,也要礼遇有加?” 禁桓子抬手抖擞衣袖,眼神含笑看向远处,道:“你懂什么? 都说魔子之中红妆最是难测,其实我这老友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懂吗?” 木一呆立,他不是很懂。 …… 第三百七十七章:小人的用处 这边禁桓子刚和玉蛟龙做了分别,那边照红妆回到水榭,面色愈发阴沉的紧。 青蚨扶她坐好,又给她找来丹药服下,见其气息渐渐稳定,这才放下心道:“魔子若是不解气,属下即刻往飛雪崖走一遭。” 照红妆侧眸厉眼,道:“去什么去?你当玉蛟龙算不到这出? 此事虽系玉南薇作祟,亦是界主放纵。但若无他有心,区区玉南薇能耐他何?” “那这事,我们就这么忍了?”青蚨抬眸,小心问到。 话音刚落,两人神色同时一变。 她睇眼道:“要处理掉吗?” “处理?” “魔子……” “你去接他二人上来,本座要看看他俩能玩出什么花样?”早前不收拾,那是诸事缠身,没空管他们怎么蹦哒。 可不代表,就忘了他俩做过什么。 “属下这就去办。” 照红妆颔首,她现在已经懒得纠正青蚨的称谓。不管是什么,总之是忠与自己的就成。 痛定思痛,拂袖走至条案前开始自顾自的煮茶。 脑海间却忽的闪现雨酥儿过往为她煮茶的种种,还有花中影从来没有反抗的的神情。 顿时望着壶中的水,捏碎茶杯。 搓一搓,齑粉洋洋洒洒飘落案面。 她用了那么久的人,就那么被人折断。叫她怎能不恼,怎能不恨?如果不是玉南薇暗算,不是玉蛟龙从中作梗,一个云行雨几曾是自己对手? 如果不是这般,自己怎会无形中被毒掌控,侵蚀心性,从而失了冷静,一步错步步错,被云行雨钻了空子。 不但失了雨酥儿,还失了花中影这把趁手的剑。 这个仇,照红妆势必要讨回。 正暗恨间,外头传来青蚨的求见声,顿时寻声望去。 就听见青蚨道:“魔子,林卯、忘忧求见。” 闻言,她暗道一声来的好。 开口道:“让他二人进来。” 青蚨拱手道:“是。” 说罢,睇向二人:“请。” 林卯作礼道谢,一双眼睛早没了当初的贪恋,这让青蚨眉头微蹙,一个贪花好色之辈突然改了性子,总是让人生疑。 忘忧见状,立时解围道:“溪芫见过青使。” 青蚨神色冷淡,道:“你之身份已经败漏,从今往后这个名字还是慎用的好。” “是,多谢青使教诲。”忘忧碰了个软钉子,暗暗咽下这口气。表面功夫已经做到滴水不漏,言语间尽是柔情款款。 而青蚨最是见不得她这副做派,看着扎眼,多一眼都嫌脏。 催促道:“还不进去?” “是是是,忘忧这就去拜见魔子,多谢青使引路。” 说罢,随着林卯的步伐缓缓进入。 见到照红妆,两人纳头便拜。 “林卯,见过魔子。” “忘忧,拜见姐姐。”言毕, 她更是俏生生抬眸看了眼案前的人。 照红妆心内气急而笑,这女人胆子可以,居然还敢跟她玩这套。 夹起一枚木炭添在炉中,慢悠悠的调整火势,噼啪的火星子偶尔飞出炉外,但很快就自己熄灭了。 她就那么不急不躁,直到两人耐心用完快要沉不住的时候,方漫不经心的道:“本座以为,你二人打定主意要与本界划清界线。 如今看,好像是本座看走了眼。” 林卯垂眸,道:“魔子说笑,我二人既为魔子效命,断不会贪生怕死。” 略作停顿又补充道:“且以魔子能为,若要我二人小命,千里之外取项上人头不费吹灰之力。 我等,实无必要枉作聪明。” “你这?是实话吗,嗯?”说罢,目光又落在忘忧身上,道:“既不称溪芫,为何还认本座为姐姐?” “自是实话。”林卯说完,悄悄给忘忧递了个眼神。 忘忧会意,先是欠身施礼然后巧笑倩兮的道:“青使说的极是,忘忧办事不利,溪芫这个名字自然不配再使用。然姐姐造化之恩,妹妹自不敢相忘。” 照红妆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是恩还是仇恐怕是两说吧? 望着已经开始翻滚的水面,眸色敛尽杀机道:“难得你还记得,说说你二人来此目的,为何求见? 须知,你二人本可远走天涯,甚至投身正道。 实在,没有必要再趟魔界的浑水。” 说罢,抽出一块火红的木炭丢入水中。霎时雾气缭绕,吱吱噗噜乱响,原来清澈的水,一瞬间变得浑浊,一圈圈晕染开。 二人心头一凛,但又各自稳住。 林卯道:“林某素来不耻正道以正义自居,如何会甘心卖身与他们为贼。” 忘忧亦娇滴滴道:“是呢?妹妹委身风尘,那些仙家口口声声自称名门,可关了门哪个不是禽兽。 这世上为恶作孽不是没有,但人家从来是坦坦荡荡、明明白白,绝不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搞得道貌岸然。 天下间,除了姐姐何处能避妹妹安身?” “哦?那你们在天地堂这事怎么说?今日这战你们,杀的可是魔界之兵。 按说,杀你们百次,绰绰有余。 你们,不怕?”说罢,她又给炉中添了新碳,时不时还扒拉两下。 眼神似乎一直都在火苗上,却又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 这事儿林卯有点心虚,他想除掉萧老四不假,也被忘忧当初的说法说的心动。然真的和照红妆对上,乃至再度投诚,他犹豫了。 忘忧算准他会如此,一早就备好了说词,只待这天到来,浅笑魇魇,道:“姐姐有所不知,我等这么做实则另有深意。” “哦?” “那日妹妹拜别姐姐,下山后便遇到了林卯,他与我谈及天地堂种种卑劣,又时时撺掇四正盟同姐姐作对。 妹妹当时便心生一计,势要给那些个伪君子一个颜色看看。” “看不出,你还有心?” 面对如此讥讽,她只作未闻,娓娓而道:“姐姐,所谓蛆虫爬行,不痛也恶心人。那萧老四即这么号人物,贯做些见不得人伎俩。 他利用四正盟给姐姐添赌,妹妹我为何不能反其道而行?” “是吗?”这话,她咋就听着那么不靠谱。 “当然。”忘忧悄悄抬眸,对其暗中打量丝毫不避,道:“今日之战,明面是天地堂联合四正盟对抗姐姐,其实是妹妹和林卯故意做戏给正道看,待拜见姐姐之后,我等会返回王城,成为一根针,深深扎在正道的肉里。 让他们看的见,拔不出,为姐姐做出一口恶气。 他们想要什么,我们就破坏什么。” 闻言,照红妆忽的抬眸放下了手中的夹子,拿起一旁的帕子慢慢净手,道:“妹妹果真有心,本座甚觉宽慰。” “但不知姐姐意下如何?”话说到这里,其实才是重头。 她有心要林卯死不假,但她没打算让他轻易死。自己受过的苦,终究是要在他身上一点点找回,还有女儿的死,是一定要这个畜牲还。 然他们既要取代萧老四又要和四正盟彻底分开,最好的办法便是借突围做文章。待他们全心对敌时,稍稍做个样子伺机撤离。 可这样一来有个关键问题,那就照红妆。 不在她面前晃,可能还一时想不起要收拾他们。可出现了,无疑是在提醒对方自己曾经的判离。 如此,以其手段,仇尚且未报命先没了。 于是在和四正盟分开后,她怂恿着林卯冒险来此。 倘若失败,都是个死。 倘若成功,那事情可就大不同。 所以,她在赌,赌照红妆对自身的自信以及其染指王城正道的野心。 照红妆岂会不知其伎俩,两只蝼蚁她还不放在眼里。可眼下自己骤失花中影、雨酥儿,短时间调不出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 假使有他们明面搅乱王城浑水,给正道添堵,不失为一件快事。 且如此一来,那边就好办的多。 思来想去,她决定将计就计、来个顺水推舟。 故作为难的道:“妹妹良苦用心,本座岂能不允。只是天地堂是萧老四手中之物,底下的人虽说良莠不齐,但到底仙者出身。 妹妹用他们,难保他们没有二心呀。” 忘忧唇角微勾,知道事情成了。低眉垂眼道:“姐姐莫非忘了妹妹的手段,纵不及姐姐万分之一,可收拾他们还是不在话下。 现在天地堂里里外外,要生还是死,全在妹妹一念之间。” 说罢,眼底划过一丝精光。 这原本是她最为痛恨的东西,现在却成了她自信倚仗的底气。 照红妆放下帕子,道:“妹妹办事,果然漂亮。 如此,本座就放心了。 日后,但看妹妹施为。” “多谢姐姐成全。”说罢,对林卯道:“还不谢过姐姐?” 林卯回神,看着她的眸光一瞬间变得深邃。没想到冒险之举,还真让她办成了。不是她运气使然,便是其心智不可测。 与这种女人为伍,自己真的能将之拿下? 见他不语,忘忧顿知他起了疑心,连忙放低身段,柔柔的提醒道:“林大哥?” 霎时,林卯有如电流窜过全身,骨酥筋软,一颗心顷刻被化的七七八八,怪骂自己多心。 态度瞬间软化不少,自觉刚才失礼,连忙赔罪。 照红妆对此看破不说破,却言外有意的道:“林卯,本座这妹妹是个精细的人儿,你可别慢待。” 而林卯只知其是青蚨亲自自阴山湖接出,并不知独阴桥背后发生了什么。故听见照红妆此话,还以为对方有意撮合。 沉声道:“魔子放心,小的必不会亏待忘忧姑娘。 凡她所愿,无不答应。” “好说,既如此,你二人便带着天地堂速速赶赴王城,一刻都不要耽误。” 两人闻言,欢喜拜别。 等送走了他们,青蚨这才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又把案上茶具通通换新。 重新沏了杯茶,恭恭敬敬递上。 “此等反复小人,为何不杀?” “小人有小人用处,对付君子就得用小人。”顿了顿,接过茶轻轻的吁气,忽的抬眸道:“生气了?” “属下不敢。” 第三百七十八章:你也觉得? 照红妆笑而不语,饮了一口清茶缓缓合上眼眸。任由青蚨走到身后替其揉捏肩膀,她知道这丫头心里有怨,从前就怨她偏心雨酥儿,苛待花中影。 及至两人现在都没了,自己仍是忘不了那一口。 怨自己本末倒置,分不清孰轻孰重。 可是自己那点心思,岂能往外道? 所以,要怨就怨吧。 现在,也就只有手上这杯还能凑合饮。 青蚨没有言语,双手力道轻柔适中的一下一下给她按捏。 纱幔旖旎的水榭,就那么沉入夜色。 林卯和忘忧下了百妙峰,才敢敞开胸襟放肆呼吸。 对视的一瞬,两人都笑了。 一个是对未来志得意满的憧憬,豪情万丈。 一个是目标的更进一步,笑里藏刀,掺了砒、霜的蜜。 不过有道是情花迷人眼,忘忧要的就是他一步一步甘心掉入自己铺好的陷阱,然后再给他致命一击。 柔声道:“我们成了。” “是啊。”林卯咽下唾沫星子,环顾四周,虽然黑漆漆,但不妨碍其心情愉悦,道:“今夜开始,林某再无需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过活。” 忘忧不失时机为其送上一段恭维,腰肢款款的偎入那熟悉又痛恨怀中,一边听着心跳一边在心口比划道:“那是,做我的男人,自然不能太窝囊。 我说的,对不对?” 林卯顿觉心口漏跳数拍,将人一把狠狠搂进怀里,宣誓主权道:“当然,不然怎么征服你这小妖精。” “讨厌。”忘忧含羞带怯低下眼眸,然后巧妙的挣开其铁臂,羞答答道:“走吧,晚了时不待人。” “好。” 闻言,林卯是想都不想,满口应下。之前那点疑惑,早已忘却。 而忘忧要的便是他如此,她了解他熟知他…… 脚踩枯枝败叶,低低的回眸道:“你我虽说侥幸赌赢,可你该知道王城并无咱们的容身之地。 要想立足,难上加难。 且我若回到王城,便不能与你并肩。这张脸,太碍事。” 说罢,继续小心疾行。 林卯抖了抖衣袖,整衣素冠,一切妥当后,才迈开步伐,掷地有声道:“怕什么,他扈西河的四正盟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无论怎样,这突围一战有天地堂份。 他想要从此洗干净做好人,也要看咱们答不答应。” 他的速度很快,快的很快追上忘忧的脚步,然后不管佳人是否愿意,拥入怀中。 忘忧睇肩头的大手,知其已然不悦。却故作不知,但也不在挣扎,由他搂着,道:“话是这么说,可扈西河如今得了墨如渊青眼。 以他作风,春秋翰墨断然不会趟入四正盟的浑水。可他一定把人引荐给云行雨,那云行雨素与百里素鹤交好。 冲这份交情,纵然扈西河过去名声不好,恐怕那些反对的人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要拖他们下水,怕是不易。” “简单,照红妆暂时放过咱们也是指着你我取了百里素鹤脑袋。 她也知道你我实力如何,所以打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指着咱们出多少力。” “那她之目的?” “自是去给正道添堵,给百里素鹤制造麻烦。百里素鹤不痛快了,她就痛快。她痛快,咱们便算有功。” “想不到,你还挺有几分见识。” “别挑衅。”林卯忽的用力捏住其肩头,力道之大,几乎将之捏碎,咬牙看向前方,连拖带拽的裹着人往前走:“林某人不是君子,不会讲劳什子道义。 谁惹我,我就杀谁。 杀不了,我也要他一身臭。 你是我的女人,就不能总是想着别的男人。” 更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忘忧吃痛不已,好看的脸蛋已经疼的血色退尽。但她不在乎,踉踉跄跄间更有几分病美人的姿态,别提有多么风情有多魅惑人心。 娇笑道:“你吃醋了?” 嗯,呵呵呵…… 林卯不想承认,可他无法否认这个女人没说错。 遂脸色突然间,阴沉的吓人。 而忘忧见他如此,没有再火上浇油。任凭其暴力拖拽,也始终保持着高傲又娇柔的姿态。 只是趁着不经意间,悄悄放了一只虫子回百妙峰。 不为别的,为保命。 比起林卯,她更了解照红妆另一面是怎样的人。 自己今夜唱了这么出大戏,对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图谋什么。 很显然,那是在等自己主动坦白。 而水榭之中,一直合眸的终于幽幽的开口道:“来了。” 青蚨闻言,即作礼退到旁边。 那针尖大小的黑虫子先是爬到案面,再又爬到纤纤玉手中。 也不知道它说了什么,过了片刻便化作青烟消散在其掌中。 “本座说呢,原来还有这么段插曲。可惜人死如灯灭,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什么插曲?” “开战之前,她曾经给花中影去过信,告知萧老四利用曾三元作饵挑动四正盟对魔界发起攻击一事,并把作战详细内容都附在信中。” “哦?确定不是她另有私心故意做给魔子看?” “她当然是做给本座看的,在她找上林卯的时候就想到了会有这天。所以在今夜演了这么一出后,巴巴跑来提醒要不是她,花中影、雨酥儿早前就死了。” 闻言,青蚨也想起了先前花中影确实在扈西河手下伤的不轻。 那回,要不是花中影早做安排,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顿时冷声道:“阴山湖她没死,倒是给她开了几分心智。” 照红妆轻轻起身,冲她递了个眼神,沉眸潋滟道:“道是这么个理儿,只是你对她厌恶之情能不能收敛些。” 青蚨抬眸,眸中略显错愕。 随即垂下眼帘:“不能。” “是吗?”说罢,她抬手揭开轻纱,踱步道:“还在恼本座用你引诱林卯之事?” “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恼,对吗?” “……”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他夫妇二人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狼心狗肺,一个愚昧无知。” “这不是理所应当吗?”说着,将外衫脱下,递给她。然后走到软榻前,婀娜的躺下,道:“他若是好的,怎能为了几颗微末丹药替本座立神女庙,又暗中搜罗祭品。 没有这十八妇,本座当初在下界魂识受的伤,焉能好尽泰半? 而她若不是愚昧,林卯怎能哄的她甘心把女儿拿出来献祭。不过有一说一,就这样一对父母,生出的女儿却是十八妇中魂魄最为纯净。 如果没有她的魂魄及时补充,本座那次恐怕就得栽在百里素鹤手上。” “魔子……” “本座知你恼他,却也料准他无法得逞。他做梦都不会想到,以为死去的人其实一直就在他身边。 他可能也想不到,他那不成器没什么用的老婆会是蛊虫最佳载体。 再者,你不觉看他们夫妻如今算计就是当初对你无礼的最好惩罚?” 试想,一个拼了命想要往上爬为此可以杀妻灭女的人,如果到最后发现自己只是个笑话,你觉得他的反应会怎样? 嗯?” 青蚨沉默良久,才低垂眼眸道:“魔子,当真没有……” 照红妆知道她的想法,示意其倾身俯下。待其跪在软榻前,才抬手勾起这张姣好面容,吐气如兰道:“你是本座的人,本座怎么会把你送出去。 那等浊物,予你提鞋都不配。” “魔子?” “且再忍忍,这二人还有些用处。待用完,你不出手,本座亦不会让他们活。” “是。” “去给本座点一炉香吧,玉南薇这毒委实有些门道。”才用药压下去没多久,一转眼儿的功夫又开始冒头。 青蚨蹙眉,道:“要不,还是让属下去大慈宫求界主赐解药?” “可能吗?” “这?” “魔界目下正是要用她玉南薇之时,为避免她心生二意,界主必然会事事依从。 她暗算本座,成就私心之时何尝不是报复界主? 大慈宫,忍了。 既没有替本座主持公道,也没有惩罚她,就这还不明显? 赐解药,是断断不可能。” “难道就这样?没有解药,咱们短时间出不了魔界,到那时魔子的布划?” “放心,不风元神已经归位,八风岛第一重封印开启。纵然效果打了折扣,可开启就是开启。 这开了一重,第二重也就不远。 原先本座打算擒下墨如渊,再降伏云行雨,加上玉南薇便可连开数重。 不想,功亏一篑。” 说到这里,青蚨有自己的隐忧,起身把外衫挂好,然后再从袖袋中取出一枚荷包。 走到条案前,打开香炉往里面倒了几颗红丸,朝内吐了一口魔息,那红丸便无火自燃,盖上的一刻,香烟袅袅从炉内钻出。 别看它小,可烧上半个时辰。 道:“魔子如何断定,那云行雨一定会是解印人? 万一,他要不是呢?” 照红妆闻着幽香,燥热的心绪逐渐回笼,闭目沉醉其中道:“那也不碍事,本座既然看上他,便有他的价值。 倒是这回让他跑了,红寡妇那边怕是瞒不过?” “是解印人吗?” “其一罢了,她去春秋翰墨找不到她想要的,就必然会想到本座。 再联想本座之前种种,她不难算出墨如渊的身份。” “魔子是担心她知道结果先下手为强?” “哼?就她?不是本座托大,有云行雨在,她还动不了墨如渊。 墨如渊回到春秋翰墨便罢,那是羊入虎口。 可他若是听云行雨的劝诫,她的盘算就注定落空。” “她若直接进入王城夺人怎么办?” 话音刚落,沉醉享受的人忍不住笑了:“我的小青蚨,你也觉得王城那滩水是看上去的那么好淌?” “难道?”脱口的刹那,似有什么电光火石从脑海闪过,顿时猛地看向软榻。 塌上的人没有回答,似乎感知不到她眼神。 然有些时候,无声亦一种回答。 从而,侧面印证了其猜测。 想到这种可能,她只觉得心口突突跳的厉害。 如果是这样…… 第三百七十九章:对了吗? 青蚨望着榻上的人,缓缓直起腰身,眼神之中藏着难以抑制的惊涛骇浪。 侧首收回眸光间,胡乱的压下心绪。 有些释怀的勾动嘴角,却是半勾半止。 怪不得,怪不得…… 照红妆闭目养神,比之青蚨的突然领悟,她更期待的是红寡妇接下来的反应。虽然自己此回没有成功,但能看其吃瘪也是乐事一件。 要知道,三人当初没少给脸子。 事实上,诚如其所言,某个人打算来个以逸待劳守株待兔。 然等候的猎物,久候不至。 命人一打听,才知自己居然被阴了。明知墨如渊可能是解印人,却在自己要求她带人狙击所有碍事者时,未露分毫。 明知自己所为何来,演的尽是滴水不漏。 表面看是自己利用她,可反过来的是自己被她所用。 霎时间怒上心头,屈指勾出一缕细丝,那回话的小厮脖间红光闪过。 噗的一声,汩汩温热溅的旁边同伴一头一脸,他既不敢逃也不敢看,近乎失声的喊到:“大……大人饶命。 “说。” “说说……说什么?” “把他刚才的话,一字不落给本座重复一遍。 少一字,本座即刻把你喂了它。” 闻言,不待此人露出恐惧,血纹蛛先露出了一丝嫌弃。 不是它挑,这些个人的味道真不咋地。 “是……”同伴又惊又慌,跪在地上咚咚磕头,不甚灵光的脑子拼命飞转。 原话是不能说的,因为说的已经死了。 道:“照红妆因……因胃口太太大,被……被云行雨算计,接连失去群芳台两位宫主。 她……她自己,也吃了不小的亏被侍女青蚨带回魔界。” 说罢,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如此,便无需受怕。 红寡妇冷眼啐道:“便宜她了。” 只是折了两名手下,只是吃了亏,怎及自己此刻吃了她的心都有。 不是她使诈,自己又怎会差点与人作嫁衣? 原本的计划,虫子胜一局,自己一局,此行便可为岛上连开两道封印。 可现在的情况,她只能寄望虫子那边别出意外。 遂凝眸道:“无生门那边情况怎样?” “回,回大人的话,虫座旗开得胜,已经返还八风岛。” “是吗?” “是,不风元神已经归位,封印解开势在必行。” “哦?”看来,自己当初推算的没有错。 百里素鹤果然是正道放出的诱饵,其目的就引出自己等人,同时聚合其他解印人。 使正道化被动为主动,化不明为明朗。 幸好事情早早发作,晚些谁死恐怕还两说。思及此,抬手抚上血纹蛛,道:“你,附耳过来。” 那人差点一档子别憋住,还好关键时刻没误事,战战兢兢爬起,凑上前道:“大大人请、请说。” “传本座命令,所有人一起撤。” “一起撤?” “当然,你告诉他们……” “小的这就去。” 等她说完,他便逃也似的飞奔各处,生怕晚一步就给大地施了肥。 很快,负责盯梢的春秋翰墨弟子发现了他们开始有规律的撤离,并把情况立刻通报了崇德殿。 秋水无痕收到消息,悬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下。 放眼大殿,白天这一战,众人虽未言累,然弟子之间已经多有负伤。 道:“无意,断肠,你二人留下。 其余众人,除当值轮守,都回去歇息。” 众人齐声作礼称道:“是,掌门。” 目送大伙儿离去,恣无意睇眼诗断肠,顿觉自己手上的书一时无处安放,遂背在身后,低头看脚。 想想不又自在,抬眸朗声道:“掌门,是不是该给我俩一句实话?” “随吾来。” 秋水无痕步下台阶,当先走出崇德殿。 两人对视一眼,似是没料到事情会这么顺利,短暂几息后快步追上。 眼看行行花红柳绿,紫陌芊粉从身边消退,去的路愈发熟悉,诗断肠几次要开口,都被恣无意用眼神劝止。 直到进入月觞洞,他才打破寂静,不吐不快道:“掌门,何事不可在崇德殿上说明,要到此处?” “坐吧。”秋水无痕环顾洞府,招呼两人坐下,道:“此处别无他人,为兄唤你二人为弟应不唐突。” 恣无意收了书,伸手捞起脚边的兔子,抱着兔子左右打量道:“师兄客气,落霞孤鹭虽与洗砚台南北之隔,然依旧分属同门。 你、我、断肠,同为文镜经渊弟子,又何来唐突一说。” 说罢,抱着兔子嘬嘬咂嘴。 诗断肠对此见怪不怪,颔首道:“师兄有话,不妨直言。” “如渊,实为我派解印人。” “还真是如此。”恣无意轻叹,搂着兔子上下逗弄,时不时挠挠小家伙下巴,道:“那师兄对红寡妇此举,有什么看法?” 以其展现而言,明显留有余力。 那么,说明她之志不在扫除春秋翰墨。 而是,别有所图。 所以攻打只是掩人耳目,如渊才是目标。 “为兄正是因此,想和二位贤弟讨个良策。如渊生死事关的不止本门安危,更系着封印的开启。 此前邪人不曾看出端倪还好,一切尚算太平,我亦由得他受些磨练。 可如今身份已泄,断不能容许他再胡来。” 诗断肠,道:“依我看,不如我将他去找回。” 恣无意闻言,立马不同意。 先不说这事本就天意使然,解印人入世时机以至,强行扭转干涉,后果只会徒增更多伤亡。 且八风岛那边的情况,事情也没有表面看的那样简单。 道:“我反对,红寡妇此人本就狡诈。如今暂退,怎知不是欲擒故纵,诱骗咱们与如渊同时入彀?” “可是……” “断肠,圣人之教,敌不动我不动。 敌先动,我后退,是谓兵不厌诈。 红寡妇纵然知悉,然只在猜测。 你若冒然出去,无疑坐实其答案。是问,届时你是去救人? 还是,帮她引路?” “这……” “退一步讲,红寡妇即便真的退去。短时间,你要上哪里找他? 时间一旦拖久,如渊同样有危险。”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等。” “等?” 秋水无痕怔在当场,恣无意的话在他心头狠狠敲了一记警钟。 道:“怎么等?” “目下我等在明,红寡妇在暗。无论你我做什么,都可能落入其耳目之中。 与其咱们主动,不如不动。” “哦?” “她此举意在夺取如渊,一计不成,再生二计,亦可凭此了断虚实。 这是她之精明,却也给咱们提了醒。” “贤弟的意思是?”这,要真是这样,倒是个转机。 恣无意把手指兔子嘴中扒出来,道:“她会直接找上本门,说明其原本并不肯定。 中间,有赌的成分。 如此一来,如渊在外便有藏身之机。 即便她事后及时派人抓捕,亦晚了一步。 只要如渊不燥进,咱们就有机会。 里面出去,总是目标太大。 可外面要进来,并非只有要道可行,不是吗?” 此话一出,两人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红寡妇就算守住每条路口,但她守不住墨如渊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开出的暗道。换句话说,此是投鼠忌器的饵,何尝不是他们遮人耳目的障眼法。 倏然,月之气喘如牛的找到月觞洞,扶着洞口向内喊到:“掌门,诗师兄,有……有墨师兄的信。” 闻言,三人六目,视线顿时交错。 来了…… 恣无意反应最快,翻掌一纳,月之便不受控制的飞进洞内,惊的湖边鸟儿乱飞,小动物乱跑。 待人到跟前,才卸了真元。 道:“信呢?” “在这儿。”月之拍拍胸口,忙不迭把信取出来递给他。 “什么时候的事?”说着,单手将信转交秋水无痕。 “就不久前,大概一柱香的功夫,我收到之后便赶到崇德殿。 守殿的师兄告诉我,掌门可能在这里,我就赶过来了。” 恣无意闻言,转眸道:“掌门?” 怎料秋水无痕突然脸色大变,十分血色竟去的只剩三四。 既欣慰,又哽咽的道:“如渊的事,暂且可以放下。 他与云行雨、四正盟,正赶去王城同百里素鹤汇合。 他还说……” 还说…… 诗断肠目露疑惑,投向恣无意,什么情况? 恣无意摇头,且看吧。 又过了盏茶的功夫,秋水无痕终于几页纸都看完,可颤抖的手竟是没能握住一张。 双手微微发颤的撑住桌沿,想要借机起身。不料一个脚软,直接往边上栽倒。亏的诗断肠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掌门?” “我……没事。” 恣无意照眼两人,捡起散落的信纸。狐疑地抖将开,垂眸扫过内容。 一 瞬间,怔的无法回神。 挨诗断肠催促了几声,才勉勉强强持定己心。 道:“你也看看吧。” “月之。”诗断肠蹙起眉头喊到。 “哎。”月之也被吓到了,他还是头一回见掌门和恣师兄如此。 “照顾好掌门。” “是。”月之答到。 恣无意把信给他,自是不忍多说。 更没有想不到见天的功夫,已是物是人非。 诗断肠看到心中内容,有如晴天一个霹雳砸在头顶。拿着信纸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仍是不敢相信。 不风,死了。 无生门,易主。 就在他们觉得一切还不到最坏,开启结界专注自扫门前雪的时候,在红寡妇,打上崇德殿,一再挑衅的时候,不闻篡夺,勾结虫子,由内而外颠覆了天风岐瞍。 最紧要的,他的死成就了八风岛。 “怎会如此?” “是啊,怎会如此?”恣无意放下兔子,起身走到湖边,望着水下悠闲自在的鱼群,瞳孔不知不觉缩紧。 躲在结界之中的他们,何尝不是这湖里的鱼。 偏安一隅,这就是他们。 从前是,现在是。 以后,却不知道有没有以后。 封印一旦开启,便是洪水撕开了口子。想要再堵回去,不蒂于痴人说梦,怎一个难字了得。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强不知以为知,乃大愚。 知之而作不知,乃大害。 “我们,对了吗?” 第三百八十章:他是罪人 对了吗? 这话其实不好说,世间哪有绝对的黑与白,又哪里去找是与对。 秋水无痕任由月之扶住自己,此刻在他的眼前,是虚无的,混沌的,茫茫间坐不着一物、一人、一丝光景。 恣无意话,他听了,也问了。 可他此刻,没有答案。 在其位,谋其政。 何错之有? 自己不只是秋水无痕,还是春秋翰墨的掌门。位置的不同,注定了他不能像不风那样任性。 若是一死能换天下太平,换宗门传承不断,死何足惜哉? 不风是了不起的,是值得敬畏的。 因为其是第一个开启封印的人,就逃不开世人的唾骂。 那是要钉在耻辱柱上,永远要被戳脊梁骨。 可他,还是做了。 从他将百里素鹤录进,他就已经都安排好了。 突然,一缕光阴垂下,照进了那片荒芜。 秋水无痕抬手抚过脸颊,睇着指腹的湿润。 不风兄,这……就是你所求吗? 月之担忧的问到:“掌门,您还好吧?” 怎么墨师兄一封信,大家都这样了?到底,出了何事? 秋水无痕敛了敛心神,强忍悲凄,道:“没事,你去外面候着,吾与你两位师兄有事相商。” “月之告退。”月之扫三人一眼,旋即作礼退下。 “师兄。”恣无意低眸垂眼,抬脚踢了枚石子落入湖中。扑通一声,荡起层层涟漪,惊的鱼儿四散逃离。 “我知道。”秋水无痕长叹,道:“不风既然开了头,为兄断没有叫忠义之士寒心的道理。 他放不下的,自该有人接替他扛起。” 闻言,诗断肠目露诧异。 “师兄?” “怎么?在你们眼中为兄便是那贪生怕死之辈?” “不是。” “从前不动,是为兄有为兄责任。身为掌门,为兄无可推卸。 选择自保,也是相信不风的能力。 如今唇亡齿寒,为兄岂有再退之理?” 诗断肠侧眸睇向恣无意,既欣喜却又担心是自己会错意。 道:“师兄此言,当真? 秋水无痕抬眸,沉吟半晌才笑骂道:“同你们讲,现在后悔来得及,师兄弟一场,你们现在退出,我可以既往不咎的。 哪天我和如渊不在,你们落霞孤鹭可得让着点洗砚台,别每次都出全力,也让我们多夺几次魁。” 恣无意双手环胸,咋舌道:“师兄,你这是挖苦谁?往次大比,也没见洗砚台让让落霞孤鹭。 凭什么有这好事,得便宜你们,看不起谁?” 说罢,丢了个眼神给诗断肠。 “嗯。”诗断肠难得腼腆道。 秋水无痕愣住,良久才道:“怕你们了。” “早该如此。”恣无意慢悠悠踱回自己的小石墩上,冲着两人道:“一事归一事,以后的路怎么走,咱们暂且放一边。 先来说说如渊,他现在和云行雨在一起,亦有本门弟子相随。 短期来说,安全这块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所以,咱们的重心可能得先放在这。” 说罢,一根手指点信纸上。 指腹下,赫然压着长生门三字。 道:“照如渊信中所言,不闻弑兄夺权对外宣称是不风勾结八风岛,称其早就是邪人的奴才。 所谓替师收徒,就是做给外人看,麻痹大家。 他这才不得已,清理门户。 事情的真假如何,世人不会管。不风以死,不说同样,两人唯一徒弟加上无生门少主现在都下落不明。 也就是说,现在是非黑白全凭其一张嘴。 更何况,还夹着不风是解印人。 故接下来事情,就没有什么好讲。 照惯例,宗门改名是大事,需要向各派发请柬,请诸同修见证。 如此一来,不闻的请柬恐怕不日就到。 这事,你们怎么看?” 去了,是鸿门宴。 不去,便是放任其做大。 秋水无痕将身坐正,道:“去,不过在去以前命人先去打探清楚医门、毒门的现况,本门与无生门同时出事,红寡妇对上咱们,虫子找上不风。 同为三邪之一常帶子,他在哪儿? 医、毒两门,虽无解印人,但仙者也会生病,世人会中毒受伤。 假使他们遇害,则是欲海天的 损失。 可若投降,八风岛挟医毒以掣肘,必将成为大害。” 恣无意对此,很是认可。 道:“还有,目前的态势,魔界已与正道决裂,妖境始终避而不出。 与之异曲同工,还有休门。 五岛之中,除去八风岛,人皇岛众不能离岛太远,狮子岛不问世事,余下两岛素来只在传闻之中。 这些,都不在必邀之列。 那不闻要请的,不在这几派之内,便会广邀天下仙者。 如果医毒两派变节,本门将会成为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届时与其说是见证,不如说是叫咱们送死。” 诗断肠目光落在信纸上,满目皆凝重,道:“如渊那边既然暂时无恙,打探之事不如交我。” 就算红寡妇的耳目看到,也构不成多大问题。 “无意,你看如何?”秋水无痕问到。 恣无意抬眸,道:“我没意见,活着回来就好。” “也好,断肠,此事便劳辛苦一遭。” “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 “保重。” “保重。” 待其离开,两人亦踏出月觞洞。 月之上前,作礼道:“掌门,恣师兄。” 恣无意拍拍其肩,道:“时候不早,回去歇着吧。” “嗯。” 说罢,一溜烟的跑开。 “呵,臭小子跑的挺快。”秋水无痕摇头浅笑,看似轻快的言语背负的却是难以言说的沉重。 “是啊。”恣无意低头轻笑,复抬眸道:“花有常开日,人无再少年。 别说,还真有些怀念。” “哦?听你这么说,我都有些好奇你和断肠这么大点儿是什么样?”说着,伸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 “他啊,打小儿就是个闷葫芦,很无聊的。跟他说十句,不一定会回一句。叫他练功,他看书。 喊他喝酒,他睡觉。 师兄弟里面,十个有九个让他这德行赶走了。” 一听这话,饶是秋水无痕也忍不住嗔道:“那你怎么没跑?” “当然是,我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侠肝义胆不失度量与幽默。”说罢,自己先忍不住失笑。 坦白说,他也不晓得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更不晓得,往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噗……。 无意啊,落霞孤鹭的师兄弟是不是也一样的烦你?”这两人真是,一个能说会道,一个沉默寡言。 “哪能,我在同门之中人缘没得说。不过为了拯救离群的小少年,自然少不得要牺牲牺牲自己。” “你俩谁大?谁是师兄?” “入门我早,年龄他大。” “道是如此。” “是啊……” 正说着,两人迎面远远走来一位弟子,看衣着是崇德殿。 恣无意见状,一改嬉笑,正色敛眉道:“来的倒是不慢。” “是啊。”秋水无痕话音刚落,那弟子至跟前,作礼道:“启禀掌门,有客求见。” “何人?” 弟子抬头,不甚情愿的道:“长生门。” 怕被责怪,又赶紧解释道:但他,持的却无生门掌门令牌。 负责结界的师兄本来不打算放人进来,但对方一开始没有明说,只亮出令牌。 无生门与本门亦算友邻,师兄怕误事,故给他开了个小口子放进来。 哪知他到了崇德殿,闭口不提无生门,开口便说他是奉长生门掌门之令特来送请柬。” “可否有慢待?” “没有,没有。”弟子连连摆手,道:“掌门教下,我等不敢逾矩。” “这样,你先回崇德殿稳住客人,就说吾稍后就到。” “弟子领令。” 话音一落,,即转身颠颠的跑开。 “看来,今夜是慢不了了。” 秋水无痕会意,却也叹道:“走吧,一起去看看是个什么的客人。” 恣无意看了他一眼,先行。 我跟你后面,瞧个热闹就好。 他二人不疾不徐,那送请柬的也不急不躁。 待到崇德殿外,两人同时眼底划过一丝赞赏,不闻派的这人眉宇间虽显稚嫩,倒是有几分定性。 看也晾的差不多,这才踏进殿内。 弟子眼尖,看到衣服一角,即作礼朗声:“拜见掌门。” “长生门,慎独,见过秋水掌门。”说罢,起身作礼。 待见到其身后的恣无意时,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文乞恣无意恣师兄,慎独有礼了。” “小仙友客气,恣某行走欲海天多年还未曾听说过长生门。是以,这声师兄恕恣某担待不起。” 恣无意拱手还礼,说罢请秋水无痕上座。 然后,才对其抱以歉意。 慎独面上,瞬间燥热一片。 忍住胸中愠怒,依旧含笑道:“恣师兄过谦了。” “不敢当。” “……” 弟子站在一角偷乐,让你嚣张让你嘚瑟。 恣师兄,也是你叫的? 给你脸了。 “呵……”慎独尴尬的笑了笑,想过会是这样的场景,没想过来的这么快。 遂取出请柬,双手恭恭敬敬举过头顶,道:“此是我派掌门亲笔所书,还请秋水掌门过目。” 尽管来之前,他也是做足了功课。 可临到了,还是被恣无意一句话打乱方寸。 而恣无意步下台阶,接过请柬复上台阶双手递给秋水无痕:“掌门。” 秋水无痕拿在手上,慢慢打开。 游走的目光虽似暖阳,却自有其威。 使的慎独不自觉收起轻慢之心,静静等候答复。 过了一会儿,秋水无痕合上请柬随手递给恣无意,温文有礼道:“原来长生门即是无生门,但不知不风兄为何突然要改换门庭? 此前未见半点风声,差点就要委屈了小仙友。 无意,还不道歉?” “是。”恣无意很是配合。 “不委屈、不委屈。”慎独急忙阻止,见事情越说越偏,赶紧解释道:“秋水掌门有所不知,不、不风已经不是我派掌门,他是、他是邪人安插的奸细。” “这……小仙友此话,吾怎么听着糊涂?无意,你听明白了吗?” 恣无意摇头,表示不解。 “他被掌门发现勾结邪人,已经畏罪自尽。 最可恶的是,到了他还不忘用元神帮邪人开启封印。 他是罪人……” 第三百八十一章:一不做二不休 一声罪人,慎独似乎觉得还不够。 眨眼,又例数了不风斑斑罪责。 秋水无痕抬手放在扶手上,色和如三月春风,道:“小仙友此话,吾听着有些糊涂。 据吾所知,无生门之解印人当属百里素鹤,这是世人皆知。 如今无端却说另有其人,岂不荒唐? “慎独所言,句句属实。 秋水掌门倘若不信,大可让人打听。小子假使有半句瞎话,甘受任何责罚。” “非吾不信,实在事发突然,叫吾等如何信起? 再者不掌门若是八风岛的奸细,百里素鹤又作何解释?” “哼,姓百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百里家把持天司作威作福,他勾结不风。 表面上大仁大义,暗地里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现在外面谁不知道他作恶无数,随便找个人问,三天三夜都骂他不完。” “有这回事?”秋水无痕故作惊疑的看向恣无意。 见对方与自己一般,这才半信半疑道:“敢请小友解惑。” 慎独作礼道:“不敢,能为秋水掌门解疑,是慎独应为之事。 外面如今人人都知晓是他假冒,而且疏星楼主浥轻尘亲口指证其为凶手,是他杀害疏星楼众人。 被浥楼主发现真相,更要杀人灭口。 亏得侍女缇红舍命相救,这才没有遭他毒手。 但那侍女,为此丢了双臂。 听闻……” “嗯?” “听闻其为了惩罚侍女坏事,事后找人把人玷污了。” “这……小仙友入门多久?” “嗯,这么多。”他想了想,竖起三根指头。 “多谢小友告知,时候不早今夜就请在本门歇下如何?”说罢,朝恣无意递了一个眼神。 恣无意颔首,道:“请。” 慎独心里咯噔直跳,道:“不敢叨扰费心,小子还要给其他派送请柬,就此拜别!。” 说着,就给两人作礼。 “也罢,山路难走,就让本门弟子送小友一程,也算聊表吾之心意。” 话音一落,恣无意即朝弟子打了眼色。 不动声色间,各自明了。 弟子上前,道::“小兄弟随我来。方才若有怠慢的地方,还请多多原谅。 实在是我等不晓得你们发生了这么多事,失礼之处尚祈包含。” 慎独急与离开,面上不敢再有什么神色。他怕被对方看穿,腼腆的道:“师兄客气了。” 心下却道:春秋翰墨果然不简,自己若非刚才及时醒转,差点就中了这两人的计。 想想,还好自己一切都掌门交代的办,没有说错话。 不然,悔之晚矣。 恣无意、秋水无痕看破不说破,只等弟子回转,再行问话。 那弟子得了提示,办事自不必费心。送走慎独,又对负责结界的师兄交代了几句,才转回崇德殿。 将情况,详细复述。 恣无意听完,眉山渐起肃杀,道:“你是如何回他?” “回师兄,我跟他说断肠师兄素不喜热闹,早已歇下。 至于墨师兄,向来喜爱游山玩水故不在本之内。” “他做何反应?” “嗯……他没有说别的,只说这回见到了掌门,还是看到了师兄,实乃三生有幸,可惜没能与断肠师兄墨师兄见上一面。 不然,他此行就圆满了。” “是吗?”单独提起断肠与如渊,这小子送请柬的目的果不单纯。 弟子点头道:“我同他说,无生门即是长生门前身,咱们便也不是外人。 哪天你们长生门大典,掌门少不得要带两位师兄出席。 到时候,不愁没有谋面的机会。” “他怎么说?” “没说什么,只是随便敷衍了我几句,就给我讲山下的见闻。 我知他是有意套我的话,故没有接他的话茬。” “很好,你下去歇着吧。” “是。” “不闻选的人倒是不差,假以时日锻炼锻炼褪了这层火,是个办事的料子。”说罢,他转眸看向秋水无痕。 秋水无痕斜眸微抬:“你还有心思夸别人?可叹不风一生尽忠。 换来的,就是一句罪人。” 唉……人心不古啊。 “不然?”恣无意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到:“师兄对不闻这个人,了解多少?” 他发现,似乎他们除了知道这个人姓名。然后关于对方的出身、来历、等等,居然一无所知。 秋水无痕闻言,陷入回忆。 姜虞徒弟之中不风承其衣钵,不说、不语盛名在外,唯独不闻这些年来都是默默无闻。 如同其名字一般,不闻不外显。 不是这场变故,怕是无人记得有他这么号人物。 缓缓摇头:“常言道,开先者,谢独早。伏久者,飞必高。 他这番表现,教人始知,此话不虚。” “这么说来,他的来历就有些说道了。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师兄同不同意?” “你想查他?” 恣无意不否认,道:“雁过留声,风过留痕。不风、不说虽然不在,然无生门屹立至今不乏老人,早年外出游历者颇多。 我欲给落霞孤鹭的师兄弟去封信,让他们帮忙查一查。 咱们不方便,就换个人来做。 如果证实他非善类,接下来的事就好办。” “话虽如此,不闻长年蛰伏,一朝冲天。其心思之缜密,谋虑之周全可见一斑。 咱们想到的,只恐他早已想到。 时隔多年,即便有蛛丝马迹,也不会留下把柄等咱们抓。” “那你师兄之见,该当如何?” “容我想想。”说罢,他起身步下台阶。 两手倒背在身后,徘徊低吟。 “不闻此人,我若记得不差。当年好像是不说做的保人,姜虞这才把他收为弟子。” “保人?” “嗯,姜虞徒弟甚多,但在不风闯人皇岛之后就折损的所剩无几。 之后很久都没有再动过收徒的念头,直到有天不说在外面救了一个年轻人给带回来,才打破这种情况。 再加上余下那几个此生都不是我辈之人,早早故去。不说不忍见师父悲痛,便劝说其收下年轻人。 但姜虞彼时不知是何原因,并没有立刻答应。 为此,师徒闹得不是很愉快。” “那最后,不说又是怎么成了保人?”须知保人不是至亲挚友,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做赌注。 一旦人品有问题,将是万劫不复。 “是不风。” “怎么又扯到他?” “不风当年因一女子,与人皇岛结下仇怨。” “哦?” “人皇鸟喜食仙者,这不是什么秘闻。长年岛外捋夺,丧命者不计其数。 不风喜欢的女子,便被对方捋去。 他为了救人,几次试图营救皆以失败告终。后来此事被姜虞知晓,便派了一众徒弟助威。 不想,几乎都折在那里。 为此,他也一直觉得亏欠诸位师兄弟,更对不住师父姜虞。 在得知不说的情况,便私下找到姜虞,师徒两关上房门谈了一晚。 第二天,姜虞答应让年轻人入门。 条件是,不说做保人。” “这么看,不闻能拜师,还得多亏不风。” “我怎么没想到?”秋水无痕突然顿足。 “想到什么?” “直接查不闻没有结果,但咱们可以从不风下手。” 恣无意不赞同,道:“不风已经不在,他那昔日好友浥岱山比之去的还早,此路怕是难行。” “不。” “嗯?” “浥岱山那潭水不比这边浅。”所以,要找,便不能直接找他。 “难不成,你想找栖圣君?” “我正有此意。”秋水无痕回身,道:“栖圣君不止是浥岱山结义兄弟,私下同不风亦有几分交情。 此人忠义,从他身上着手或许是个突破口。” 恣无意步下台阶,道:“可行是可行,但近来听闻,疏星楼已对外勒令弟子下山,楼主事物虽是其代为处理,然做主却是浥轻尘。 要找栖圣君,恐怕绕不过她。 浥轻尘此前到还好,然目下行事亦愈发偏颇。 如果她从中阻挠,我担心会打草惊蛇。” “这却是我忽略了。”秋水无痕懊恼道::“想不到,此事竟是个两难。” 说罢,抬眸看向恣无意。 却发现其俨然神游天外,根本没有听自己说话,道:“在想什么?” “在想之前。”恣无意犹自深思,沉沉答到:“此前你我顾虑重重,如今如渊那边暂可无虞,断肠也已经下山。 我寻思着,咱们何不……一不做二不休?” 要做,就把这事儿做彻底。 “怎么讲?” “百里素鹤过去以解印人现身,其与不风必然达成某种协议。 故我断定他,绝不可能置身事外。 即便不风已经身死,但他既然卷入此中,便休想全身而退。 既然他退不了,如渊身份哪怕藏不住,这里面自然有人去斡旋。 咱们便可放下顾虑,全心对付即来风雨。 不是吗?” 秋水无痕是个聪明人,话说到这份上,哪有不明白的道理,道:“你想让断肠去做?” “这是其一。” “其二呢?” “该打探的,继续打探。不过打探之余,让他给如渊去封信。 由如渊出面去找九曜楼,咱们不查他过去,买他过去。” “买?” 恣无意边颔首,边思索。 “素闻九曜楼没有生意不作,也没有他们做不成的。” “提议虽好,可万一……”这事儿,要牵连如渊,那后果? “师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天意之下,岂有完人?” 你以为,学主他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这……秋水无痕僵在原地,说不出赞同,也说不出拒绝。 “我知道,你安排吧……” “好。” 说罢,转出崇德殿。 走在廊下,晚风鼓荡他的衣袍,多了几分寂寥与萧瑟。 长长的影子,在灯火下越拉越长。 时而壮大,时而消失。 平心而论,他知道这个决定有多难。 盖因如渊,洗砚台的少主,学主的独子。稍有不慎,结局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作为徒弟,秋水无痕不能让师父承受丧子之痛。 作为师兄,其有守护之责。 然事态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很多事情已经由不得他们。 能做的能想的,只有尽力去周全。 一门之间,共荣共辱。 六道之内,同生同死。 …… 第三百八十二章:新队友 且不提秋水无痕自其走后,转入后殿是何感受。但他出了崇德殿,便一径回到菡萏渠。 菡萏渠的风光好啊,何时都与四时不同。 恣无意站在木桥上,矗立良久。 倏然,运笔翻飞,势走龙蛇。 “去。” 一道金光霎时没入白莲之中,旋即无踪。 同一时间,甫下山刚甩掉耳目的诗断肠神色突然有异。来不及觅地隐藏,当先手掐法诀,登时,夜空中忽的闪现许多奇异字符。 等他看罢,却是面色愈看愈凝重。 “无意怎会突然言此种种?莫非,那小子上山当真说了什么?” 否则,怎会突然叫自己传书如渊?还要找九曜楼,买不闻的来历? 思及此,翻掌收了神通。 环顾四下,确定无人后才大步离开。 也合该无事,他这前脚刚走,慎独因担心自己说多错多,匆匆下山至此。加上路况不熟,乌漆麻黑便转到这儿。 本来隐隐瞧见此处有些亮光,思索着定然有人,这荒山野岭,也有个问话的。 可不想自己心急吧啦赶过来,那亮光早就消失的干干净净,顿时懊恼不已,一通不快,全撒在附近的树木花草上。 然气归气,为防春秋翰墨事后反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还是苦巴巴赶路。 至少天亮前,得走出这片林子。 而诗断肠出了树林,首先做的不是去找医门或者毒门,他先找了个没人又隐蔽的所在,悄摸摸给墨如渊写了封信。 信上别无他言,就是把恣无意的原话重复了一遍。 那恣无意为何不直接给墨如渊去信,而是要兜这么大一圈子? 原因其实很简单,普通的书信以春秋翰墨目下的处境,肯定无法顺利到墨如渊手上。 就算他们可以放一批批人出去迷惑,把真真假假混在一块儿,然风险也太高。而如果直接给墨如渊,那小子看不懂。 这文字也就同出落霞孤鹭的诗断肠能明白,而让诗断肠给墨如渊去信,便是把此事考量了进去。 另外,诗断肠送信亦有他的秘法。 所以这事看着繁琐了些,胜在可靠。 墨如渊此时尚不知有鸿雁远至,正持了云行雨手书找上一枝春。 话还没来得及脱口,顿有感应。 偏偏此时,不方便。 一枝春看出其面色古怪,抓起盘中的瓜子闲嗑道:“看吧,本夫人信誉一等,从不偷看。” 说罢,朝空碟里吐壳。 “不急,还请夫人先行过目。”说罢,把手上书递给上。 哪知一枝春竟是看也懒得看,边嗑瓜子别道:“不用,不打开,我也知道他在信中说了什么。” 说着,抬眸睇了眼,捏着瓜子道:“照理,本夫人不是开善堂的。 所以,没这义务。 但是,你们该庆幸有人爱管闲事,非和你们一起淌浑水。 因此呢,我就只好做回好人。” “夫人恩德,我等自感激不尽。”墨如渊表情差点没绷住,想过对方不好相与,没想过如此直接。 一枝春只作没看到:“甭谢我,要谢等见到本尊你们慢慢谢。”说罢,睇向门口:“小云,带他和外面那些小子下去。” “是,夫人。” 小云自服了丹药,一番调整后,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对着墨如渊道:“墨仙友,随我来。” “有劳。”垂眸睇眼手书,略作思索后,放在几上。 作礼道:“请。” “去吧去吧。”一枝春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待人一去,手上的瓜子顿时好似也不是原来的味儿。 红唇轻吐喟叹:“哎……” 小院里,古明德正在屋内设坛祭拜师父行岩踪以及如缉云天等师兄弟,听到外头有动静,便出来查看。 遇上同样出来查看的许久吟,两相作礼,道:“许仙友这么晚还不曾歇息?” 许久吟道:“古仙友哀思之情上感日月,在下也被感动到了,故睡不着。” 话音一落,看眼即将木讷的人,改口笑道:“走吧,咱们去迎迎这位新队友。” 古明德有些跟不上趟,讶异道:“什么队友?” “啧……”闻言,许久吟咿咿呀呀比划着想解释,但想到这事儿素鹤还没有公开挑明说,自己要直接捅出来不好,最后抬眸给他肩头一拳:“能平乱世之忧,皆是咱们队友。” 古明德摸着肩头,怔怔点头:“你说的对。” 于是,他请许久吟先行,自己随后。 等见到墨如渊时,心头莫名生出一股熟悉。这种熟悉,许久吟身上也出现过,但不强烈,时有时无。 可墨如渊给他的感觉,却十分强烈。 许久吟将之尽收眼底,可他没有说穿,而是对小云道:“小云,不给我等介绍介绍?” 小云依其言,侧身道:“这位便是翰墨三杰之一的墨如渊墨仙友,其他的也都是春秋翰墨的精英弟子。 几位若想加深交流,不若稍待片刻。 待我安顿好诸位,你们在慢慢了解。” 谁知她刚说完,许久吟就接过话头,道:“我看不必麻烦,就我等住的东跨院即可,夫人这院子大的紧,就咱们那一行过去还有个十八九间空着,住那里正好,热闹些。” “墨仙友意下如何?”闻言,小云也不说别的,径是等墨如渊答案。 墨如渊把这里所有人都不动声色打量一遍,也很清楚许久吟这是在冲自己释出善意。 同样,他现在心头亦存了不少疑惑,急需一个解释。 回眸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师兄弟,见他们没有异议,遂作礼道:“甚好,有劳姑娘带路。” “随我来。” …… 来到东跨院,放眼望去确实很大。 别说他们这些人,再多也够住。 不过小云也算有心,这几个住在头,那些便住在尾。有事自己串门相商,无事住着互不打搅。 两人刚走到自己门口,便见着小云袅袅而来,擦身而过之际,许久吟压低声道:“可有他的消息?” 小云心似明镜,面上风云不动,亦低声回道:“没有。” 说罢,颔首致礼离开。 古明德因着不善言辞又少与人接触,每每待人总是隔那么几步远,因而只当两人相熟,故恪守君子之礼,不看不听,保持一定距离。 许久吟目送小云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这才同古明德道:“介意我给行掌门上柱香么?” “岂敢。”古明德说罢,即侧身相让,道:“师父若在天有灵,必会倍感欣喜,又岂会介意。” 话音落,又是悲从心起。 回到九曜楼他始终在想同一个问题,是不是自己当初不跟寅走,后面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师父仍在无生门安好,师兄也在。 又或者,无生门出事他们有自保逃命的能力。 但事实是他听信了寅,师父、师兄都死了,死在他面前。 他们,是为了救他才死。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凶手。 如果没有自己,也许御魂门还在,师父还在,一切从未改变。 许久吟走上前,捻起一柱香点燃。然后用手扇灭明火,走到供桌前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方把香插、进香炉。 又取了把纸钱,提着衣摆半蹲在在地上,往火盆里添。 道:“逝者已逝,生者当需自勉。 令师若得亲见你如此,怕也是不想看到。何况,他们是为了天下苍生赴死,不独因你一人。 你该知晓自己的出现代表什么,你若有事,不蒂与灾劫降世。令师与令师兄皆乃高义,你若懊悔,就该珍惜此躯,别让他们枉死。” “你知道?”古明德心头如同被人狠狠抡一拳,忽然想起初次见面,他与素鹤莫名出现,莫名相救,又莫名再度被救,莫名之间,他们有了太多莫名。 世间之事,一件是偶然,两件是意外?三件四件,那就是有心。 霎时,不在否认。 道:“你是如何知晓?” 许久吟把手上剩下的纸钱一股脑儿丢了进去,那火苗噗的一下窜的老高,险些烧着眉毛。 登时眉毛胡子一把乱抓道:“咳,那个没经验,失礼了。” “许仙友,还没有回答的古某的问题?” 闻言,许久吟捋下一根烧焦的头发,道:“别多想,就你的身份现在满大街人人知晓,早算不得秘密。就算你不承认,骗骗普通仙者就算了,其他人……你懂得。” 说着,便有意无意把锅往素鹤身上扣。 “这么说,可懂?” 古明德见他话里话外俱是暗指素鹤,回想事发至今,确实处处有其影子,一时间半信半疑。 “多谢。” “客气、客气。”许久吟难得心虚的瞥向他处,不是他不说而是现在还不是不到他说的时候。 既然不能说,那就总得找个合理的解释。 比如素鹤,绝佳的选择。 “许仙友在看什么?” “啊哈……没什么,算算时间,咱们的新队友该收拾好,该过来了。”走神被发现,顿时不好意思的直搓手掌。 可是,古明德显然这回不打算上钩。素鹤出去的时间不算短,便是有事也该回来。 如今迟迟不见身影,那只能说明…… 霎时,他气息陡然大变。 惊得许久吟立马收起散漫,厉声道:“古明德,你这是做甚?” 随即冲到门口,查看了一下虚空浮现的结界。还好,那界光只是闪过几次后便再度归于虚无。 复回身:“收起你的猜测。” “那你说,他在哪儿?”素鹤肯定有事瞒着大家,你帮他,说明事情是不能让我知道,是不是? “我……许某与你一般, 同在此院。你不知道,许某如何知晓?” “他去找常帶子了,对不对?”一提到常帶子,他脑海中浮现的便是行岩踪、缉云天死去的一幕。 一霎时,体内真元有暴走的迹象。 许久吟眉山骤凛,旋即剑指封穴欲导其归位。不料其体内真元乱窜,暴出惊人威力。 一个不查,反被其震退。 眼见其不受控制,怒道:“回来。” 古明德欲报师仇,焉肯听劝? 绵绵恨火,几欲滔天。 侧眸翻掌,拂袖竹仗轻推,荡荡间,杀机滚滚。 “得罪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杯水照心 许久吟仓促提招以应,这倔驴怎么就不听劝? 可是再懊恼也无济于事,因着院子主人乃是一枝春,又因动静过大引起结界震荡致使邪人怀疑。 故他只能勉强一挡了事,却也给了古明德先机,让他有机会离开。 正当他卸去力道欲追之时,不想古明德身形骤停,进而一步一步退回屋内。 抬头一望,原是墨如渊持剑横在门口,含笑道:“古兄弟这是往哪儿去?” 古明德悻悻回眸,又自知理亏,道:“没什么,就是出去走走。” 显然,这不是真话。 不过墨如渊没有拆穿他,道:“墨某欲代掌门师兄给行掌门上一柱清香敬杯水酒,不知意下如何?” “请。”事到如今,古明德晓得今夜是走不成了。 要报仇,需得另寻他法。 许久吟瞧见这幕,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事情不至于到最坏的地步。 墨如渊上好香又斟了三杯水酒敬洒天地,然后才转身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想必我之来意二位应该清楚?” “自然。”许久吟也不否认,径是看向古明德等他回话。 古明德看向行岩踪的牌位,烛火摇摇曳曳,亦如其思绪摆荡不停,沉声道:“是,此亦是古某欲问之事。” “哈,两位是坦荡之人,墨某自然也需坦诚相见。 诚如二位所想,我便是文镜经渊解印人,想来这点古兄刚才应该最为清楚。” 古明德道:“是。” 这也确实是他之前最为疑惑的地方,但他没有想过墨如渊会来的如此直接。 墨如渊手挽剑花,倒背在身后,斜眸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许久吟微怔,旋即笑道:“微末之姿,添居南游云海。 小兄弟倘若不嫌弃,唤在下许久吟即可。” “原来是南游云海的师兄,墨如渊失礼了。”说罢,他重新叙礼。 “墨师弟客气。”许久吟作礼而还。 只有古明德心里翻天倒海的不能平息,墨如渊是解印人他不意外,但许久吟的直接还是把他惊了一把。 之前不是没往这方便想,然其气息时有时无,故不敢确定。 又南游山云海消失以久,他猜过诸多门派,独难以确定究竟是哪一派。 真当亲耳听说,那是何等震撼。 墨如渊睇住古明德,道:“古兄弟,借你这地方,咱们仨来个畅谈,可以吗?” 古明德轻叹,道:“请。” 说罢,引着两人越过神坛,靠里坐下歇息。 转身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白水,道:“别无他物,还请不要介怀。 “岂敢岂敢,许师兄,你说是不是?”墨如渊不客气的坐下,接过水当即泯了一口。 随即轻轻放在几上,思索写把这里的事儿弄完,还得找一枝春一趟才是。 顿时,目光不动神色落在许久吟身上。 许久吟抬眸,眉山微挑,道:“薄水清清照人心,比什么都强。” 话音一落,举杯敬了两人。 古明德对上他这番话语,到底不是很自在,敛了敛心神,一旁坐下道:“古某有一事请教,还请二位直言。 莫要欺瞒?” 墨如渊虽说往日和御魂门有些交集,但和他并不熟络,听到这话,立马看向旁边的人。 道:“请说。” “古仙友是否要问,如今现世的解印人有多少?百里素鹤究竟是什么人?是也不是?”许久吟举杯欲饮,听其所言,到嘴的杯子又被放下。 眉宇之间,尽显坦荡磊落。 “是。”古明德道,这话他存了很久,一直想说但苦无时机。 尤其在天风岐瞍见识过不风的元神归位,便无法对此坐视不理。 本欲直接找百里素鹤问个明白,然此子醒后便以他事为由离开,使自己不得机会。 今既然开诚布公,少不得要问清楚。 闻言,墨如渊亦起了兴致。 论交情,文镜经渊与南游云海分属世交。自然比旁的更亲,但两派都是树大根深之辈,派系众多,要说特别熟络也不见得。 加上百里素鹤的缘故,他很好奇这位南游云海的师兄会给出怎样的解释? 毕竟自己初次,便是因为其解印人身份找上。 结果,两人在河边打了一架。 后虽暗中观察追踪,却让天地堂、四正盟绊住,一直没查出想要的结果。 倘若能从这里得到答案,不失为一桩收获。 许久吟端着水杯在掌中盘桓,低眉沉思,道:“已知的,有古仙友,墨师弟,不风掌门以及……在下。” “那未知的?”墨如渊瞬间挑眉问到。 “魔界,妖境,禅门,目前尚且不得而知。”话音一顿,又补充道:“虽不知是何人,但对方说不定与你我一般早已在世间走动。” “这……”墨如渊迟疑了,照他这话的意思,岂不是暗指禅门如何尚且不表,然就妖境和魔界俱是不安的因素。 其中,尤以魔界为最。 以前有魔后在,两境纵然不和。尚能维持表面,没有谁会公然违抗条约。而自魔后失踪,条约俨然一纸废文,不但兵出百妙峰,更是四处为祸作孽。 如果这两个勾结在一起,莫说王城乃至欲海天都将是灭顶之灾。 道:“许师兄言下之意,是其余解印人早已入世,只是咱们不得而知?” 许久吟颔首,接着道:“至于百里素鹤,他确实不是解印人。当初会以解印人行走王城,想来应是其与以故掌门不风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约定。 否则,不风掌门不会突然代师收徒。” “既然如此,不风已死他完全可以抽身而退,为何还掺和欲海天这趟浑水?”更甚者,以祭祀为由,将自己暂时困在此处? 照理,不风已死,不管当初两人达成何种协议,如今人死如灯灭,他没有继续搅和其中的必要。 须知,稍有不慎,结局将是尸骨无存。 许久吟闻言,低垂的眸子微微半掀,似笑非笑道:“怎么?古仙友事到如今觉得他还能抽身而退?” 忽然间,替素鹤觉得不值。 如果对方不是解印人,他很想掰开其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不是说尊师重道不好,不是说不可以给师父师兄弟报仇。 然事有轻重缓急,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是死也不能做,要看时机。 但其中私情重于大义,怕不是好兆头。 素鹤的确可以抽身而退,以其能为,只要不管欲海天众生生死,其保自身绰绰有余。 但他没有那么做,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古明德被问的面色微窘,道:“是古某失言。” 墨如渊看出气氛有异,岔开话题道:“来之前,我听闻百里素鹤与浥轻尘已经决裂,这是怎么回事? 他二人,不是那个吗?” 闻言,古明德抬起眸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为何,他在此处从未听闻? 许久吟道:“说来话长。” “愿闻其详。”墨如渊道。 古明德不说,然眼神态度说明了一切。 “事情是这样。”许久吟目光从两人脸上掠过,很是平静的把事情原原本本道来。 从两人当初分两路一明一暗解除蛊虫造成的傀儡之乱,到后面素鹤进王宫,自己回客栈。 再到客栈出事,自己觉知有人将目的打到九曜楼中的古明德,便没有等素鹤汇合,自己先行赶到,这中间种种略说一遍。 而关于素鹤种种不利传闻,便是在此发生。 当然,这也是他事后找一枝春打听来的。 古明德没想到,事情到最后问题的根结在自己身上。也是那个时候寅找上自己,彼时虽有许久吟殷殷叮嘱。可他到底放纵了私情,被感情左右了理智。 因而,给了寅可乘之机。 也引发了后面所有的不幸…… 许久吟深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却也无可奈何。 就这一身的脾性,放在寻常人身上。不亚于好品性,世人都会赞扬其尊师重道。 可问题就在他不是普通人,大是大非倘若拎不清,无疑会致命。 行岩踪、缉云天等,便是最好的例子。 端起水杯,笑不及眼底道:“事情,大概便是这么回事。” 你们,怎么看? 墨如渊接触到他的眼神,靠在椅内翘起二郎腿,道:“如此看来,浥轻尘此人也是有待深究啊?” 古明德蹙眉道:“何以见得?” 这不就是普通男女爱恨情仇,一朝翻脸? “呵……古兄弟有所不知。”墨如渊端起水杯也来一口,道:“那浥轻尘本是疏星楼少主,不期遭逢灭楼惨事。 据说当初众人都言其已死,还是百里素鹤执意把她背下邀月峰,后请清风谷主出手,这才回转阳间。 过去人人都道百里素鹤是杀人凶手之时,还是她站出来,说自己相信百里素鹤无辜,更言其是救命恩人。 有那么一段时间,好些人都道这是段佳话。 试想,如此般配的一对突然反口,不觉得里面有文章吗?” 古明德确实不知,他素来隐秘修行懒理世事,因而这段过往还真不知晓。 但墨如渊的话无意中,却给许久吟提了个醒,百里素鹤对这些一直都是避重就轻,从不解释,便有误会,亦自默默承受。 观其反应不似不知,莫非这里面还有内情? “对了,我这来此也有一会儿,怎不见他人?”墨如渊反问到。 “他有事,说是王城目下都是对其不利的言语,又经不风一事,只怕风浪更凶更猛。担心有人借此生祸,故不放心缺云子等人安全。 这不刚醒过来,便急着出去打探消息。” 古明德仍不死心,道:“当真只是如此?” 许久吟看着他,哑然失笑,道:“许某骗仙友做甚? 咱们现坐同一条船,许某有此必要?” “……”古明德不语,他知道许久吟没有说实话。可当着墨如渊的面,自己没有实证去反驳。 不管怎样,都得认了。 墨如渊把两人的一来一往收入眼底,调整了坐姿道:“二位比我先到此处,想问问我若此时求见夫人,不知方不方便?” 闻言,两人各自有了微妙反应。 “你要见夫人?” 第三百八十四章:知? 面对二者不同的反应,墨如渊笑道:“是啊,不才在下有桩小事欲找夫人请教?” 许久吟最先反应过来,墨如渊刚来能有什么事?有事在前楼之时便以说明,挨到此时,说明事出突然。 不是他自身,那么事情就出在春秋翰墨。 可他没有明讲,便是不欲他人所知。 故没有往下深究,道:“主院外每隔一个时辰都有轮值小厮丫环换班,墨师弟如果要找夫人请教,可请他们带路。” 墨如渊闻言,从座而起掐指算了算时间,道:“如此说,眼下即是换班时刻。那墨某就先失陪了,待事情处理好,我再同二位赔罪。” 说罢,作礼道别。 “请。”许久吟放下水杯,起身相送。 古明德清楚,九曜楼内许久吟比自己更有话语权,因而看着两人你来我往,他是半句话都不搭。 虽则好奇此时此刻找一枝春做什么?但他更好奇许久吟为何没有对墨如渊说实话? 待将人送走,便直接开门见山道:“许仙友何不的对他直言?” 许久吟立在门口,垂眸回身道:“古仙友是指?” “素鹤离开之前分明不是那般言说,你何故欺他乃是为了找寻缺云子等?既已开诚布公,为何还要言语遮拦?”岂非人前人后,表里不一。 “嗯。”许久吟不可置否的颔首,道:“是,他走前确实没有这么说。” 见其神色凝重,一身煞气刚落又起,蹙眉道:“不灭之烬确实是难得的机会,你的想法,我等亦能理解。 然此皆是你我猜测。在没有任何依托之下,想法做不得数。 冒然出击,并无益处。 且他有一点没有说错,以其现在处境倘若被人知晓其藏身九曜楼,与夫人与你我都将是麻烦。 因此,他选择马上离开没有错。 古仙友若真想替师报仇,就该试着多信任他些许。你我离心离德,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 难道,前者的教训还不够?” “这……”古明德欲言又止,情知对方的话在情在理,可话里话外如同钢针扎进他的心里。 很痛,也很窒息。 偏他,无可辩驳。 “许某这话恐不中听,但你我既然同在一条船上,有些话还是提前说明的好。免得日后出了事再来相互指责,岂不伤了和气?” “仙友说的极是,古某失礼了。”说罢,作礼赔罪。 正当他要拜下之际,一股力道将其托住。 古明德目露讶异,却听见对方道:“古仙友不必多礼,非常时期,许某亦有言语不当之处,还请勿怪。” 非是他有意针对,实在有人灯不挑不亮,话不挑不明。 与其留待来日生变,不如趁早未雨绸缪。 “不敢,是古某太过冲动。” “呵……”许久吟微微吐出一口浊气,叹道:“古仙友是至孝之人,本无可厚非。只是目下,少不得还要委屈仙友几下。” 说着,收了能为,道:“我欲找神沇聊一聊,古仙友可有兴趣一听?” 古明德看了眼自家师父的牌位,道:“不了,古某想留在此处多陪陪师父。 他在世时,古某未曾尽孝一日。 如今去了,再不陪,恐日后没机会。” 许久吟抬眸,微怔。 别有酸楚涌上心头,古明德的话他当然懂。却也正因为懂,有太多的无奈无可奈何。 叹道:“如此,许某告退。” “古某送仙友。” “不必。”他睇眼神坛,道:“许某自去即可,告辞!” “请。” 辞别古明德,他来到神沇房间坐下。 神沇对他,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那是半点面子也不留。 端坐在床上调息,眉眼懒抬。 冷嘲热讽道:“怎么?吃闭门羹了?还是发现朽木不可雕?” 许久吟被噎个正着,但对他毒舌早已习惯,半恼不恼的道出自己的担忧:“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有。” 说完不等人接话,又道:“但吾不会告诉你,世人的路世人走,自己的天命,自己完。” “……说了等于没说。” “知道还来问,那不是你早该有的觉悟?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吾劝你还是早点回去,天命之事,吾另寻他人既可。” 许久吟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道:“行了,别扯有的没的。 墨如渊刚才去找一枝春,说是有事请教。我猜测春秋翰墨可能出了事,否则他们无需绕弯子找上九曜楼。 你知不知道,这里面是何缘由?” 神沇依旧闭眼道:“你该直接问他。” “……” 另一头,墨如渊在小厮的指引顺利找到一枝春。 还未进门,就听见其慵懒的道:“怎么?信都看完了?” 墨如渊推门的动作顿听,略微不自在的道:“是,还请夫人成全。” “进来吧。” 出乎意料,一枝春并没有为难他,门很快自动打开。 等他进到里屋,才发现只有一枝春在内,不禁脱口问到:“怎不见小云姑娘跟前伺候夫人?” 一枝春挑眉,坐在案前纤纤玉指啪啪拨打算盘珠子,金身玉珠,灯火透着奢靡,别有深意的睇了他一眼,揶揄道:“怎么?看上我这丫头了?” “夫人说笑。”他哪敢。 “算你识趣,说吧,秋水无痕都让你做甚?” “夫人都知道?”墨如渊心内一惊,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平生不爱束缚不喜礼教,可不代表就是混日子过。 诗断肠是以密法传递书信,其中知者极少。然对方不需要自己开口,便已知来意,这是何等可怖的情报网。 然一枝春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依旧埋头账本,意兴阑珊的道:“欲海天只有本夫人不想知道的,没有本夫人不知道的。” 看着眼前一串串记载,落在她眼底就是一摞摞金银。 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快乐? 墨如渊微怔,好厉害的女子。 道:“掌门信中有言,想请夫人代为调查不闻的来历。 至于价钱,但凭夫人喜好。” 一听这话,埋头账本的人眼中突然放出灼灼亮光,道:“此话当真?” “是……” 额……好可怕好热烈的眼神他想装作看不见都难。 不由得,脚步向后轻挪。 “那就好办了。” 一枝春合上账本,对他的举动只作没见,扒拉了一下珠子,抬眸道:“文镜经渊亦属大门大派,怎么查这点儿事,还需我这外人帮忙?” 言外之意便是,银子得收,该交换的也不能少。 因为,她都要。 墨如渊也是个明白人,道:“详情墨某不得而知,观掌门、师兄的交代而言,应是他们察觉到了什么。 再加上,因墨某的缘故,红寡妇不会轻易放过。如此,她必在通往本门要道路口设下埋伏。 与此而言,不拘是洗砚台还是落霞孤鹭,都不是理想的可选人。 且信是经无意传与断肠,能让他们这般做,定然有其必为的原因在里面。” “你倒是实诚。” “不敢有瞒夫人。” “好说,答案我现在就可以书信一封,你看是由你转交诗断肠还是由九曜楼出面送达?”一枝春说罢,开始移开算盘,取来笔墨书写。 其字体娟秀,端的是难得一见的好字,堪称赏心悦目。 “如渊不敢托大,此事还请夫人派人代为受累。” 一枝春笔下骤停,笑道:“那可是要加价的?” “无妨,九曜楼的信誉值得此价。” “臭小子,拿话拐着弯激我?” “不敢。” “罢了,看在银子的份上本夫人就饶了你这回。 记住,没有下次。” 说罢轻轻抬手击掌三下,将信装好递给来人:“将此信送到秋水无痕手中。” 来人一半面容绘有梅花,一半为黑发遮掩,看不出本来面目,双手接过信便退消失无踪。 其中,整个过程不曾看墨如渊一眼,也不曾说半个字。 一枝春觑向还荡着涟漪的虚空,将笔放到笔洗中清洗,边洗边道:“怎么?舌头让猫叼走了?” 墨如渊回神,作礼道:“失礼了。” 然心中之诧异,唯有自知。 眼前的女人除却自身深不可测之外,连同她的人,也都不简单。 无怪乎,九曜楼能屹立不倒。 “你不好奇我给秋水无痕写了什么?万一,我没写答案呢?”说着,她把笔搁在笔架上。 然后起身,抬手整了整云鬓。 经过其侧时,示意跟上。 “墨某信得过夫人。”言毕,随其缓步慢行。 一枝春拿起摆放在旁的镂花宝瓶,细细擦拭,然后迎光打量道:“秋水无痕想的倒是不差,做事也严谨。 但凡他稍有偏差,出事的可能就是你。” “此话怎讲?” “不闻的来历,确实有问题。” “这……”忽的,他脑海中窜过一道灵光,沉声道:“敢问,不风掌门的死是否和他有关?” “这不是一目了然吗?”放下宝瓶,她转身又拿了枚果子信手剥开,捻了片果肉放在唇齿之间,细嚼慢咽,道:“此事能骗骗那些无知愚民,还能骗得你小子?” “墨某不是这个意思。” “哦?” 吟哦一声,却是侧眸背对。 那眼底一丝精光,恰到好处的被掩盖。 “我……墨某是指不风实际死因,是不是与其来历有关?”言语中,不知不觉已经带上急促。 “坐。”闻言,一枝春手上的果子径直抛了过去,寻了个靠近的座坐下,道:“此事年岁久远,知之者甚少。” “夫人既知晓,恳请垂爱,为小子解惑。”他一把接住果子,放回果盘内。 “这嘛……本夫人还不能和你说太多。” “……” “但可以告诉你,不风的死确实和他有关系。”我这么说,你……可懂? 墨如渊僵住,好一会儿,神识方自震撼中拽回理智,一点点归笼。 如果是这样,那么不风的死便不能以等闲视之。 忽然,他想到了素鹤。 素鹤既与不风结成同门,甘做解印人。那么,这件事究竟知道多少?知,还是不知? 思及此,起身拜别。 “请。” 第三百八十五章:夜 目送墨如渊离开,一枝春换了姿势既飒又慵懒的歪在椅内。 拂袖关上房门,兀自凝神。 有些事她不能明着插手此间,但不代表不能借助外力。该说的她说了,余下的就这小子悟性如何? 不过既然身为文镜经渊的解印人,翰墨三杰,料来应该差不到哪里才是。 想到这里,她不禁转眸长叹。 先生啊先生,您这一走倒是干脆。 可苦了我…… 欲海天的摊子哪儿是那么好撑,好收拾? 素鹤那小子,也不知出去查的如何? 然就在她心怀所思之时,墨如渊回到东跨院,敲开了许久吟的房门。 许久吟对他的到来,意外也不意外。看清楚是他,遂将人让进屋内。 道:“请。” 墨如渊敛了敛心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没有问题,粗略扫过房内的陈设,道:“师弟来的不巧,打扰许师兄休息了。” “墨师弟说的哪里话。”许久吟关上房门,视线随着他亦落在自己脱下的外衫,挽起袖子给他斟了杯茶,道:“咱都是粗人,都回到自己房间,还讲什么礼数。” 说罢,将人领至上座,自己则坐在下手。 道:“倒是墨师弟,你的事情可都办妥了?夫人可有为难? 这么晚了找许某,可是有什么难处?” 墨如渊睇眼手中茶水,失笑道:“确有不解之处,只是师兄一下子问这么多,师弟倒是不知从哪个答起才好。” “哈……怪我、怪我,是我太心急。墨师弟想怎么说怎么说吧。”许久吟怔了怔,随即大笑。 却见墨如渊放下茶杯,自顾自道:“有一事我欲向师兄请教,还请师兄如实相告。” 许久吟见状,不动声色将之收入眼底,含笑如故,道:“墨师弟,请说。” 虽然对方尚未开口,但观其神色他大致也晓得是所谓何来。 “我想知道,不风的死和不闻之间的关系,百里素鹤究竟知道多少?” “这嘛……” “不能说?”难道和一枝春相似? “非也。”许久吟抬眸,微微摆手。 “那是?”什么? “是他回来不曾多待片刻,我与他不过匆匆数语。实难测断,他对此事知晓多少。” 说罢,望着墨如渊道:“闻师弟话外之意,可是不风的死另有文章?而且还是和不闻有关系?” 墨如渊暗骂自己嘴快,但话都说出来便如泼出去的水,岂有收回的道理,遂颔首道:“我刚夫人那里回来,问过她些许问题。她只说不风的死没有咱们看到的那么简单,再问,她便不肯过多透露。 我无法,唯有找师兄请教。” 毕竟,此事非同小可。 而许久吟听罢,心往下咯噔一沉,道:“原是如此,起先我们猜测不风之死确有隐情,然未曾想过其他,师弟这话敲了一记警钟啊。” “此话怎讲?”明是自己来求答案,怎生变成示警? “师弟有所不知,倘若今夜你不提此话。我们所想不外乎围绕不风打转,但绝一时还想不到不闻身上。 如此日后行事,难免出现偏差。 管中窥豹,终是只窥一角难窥全貌。故师弟此言,来的甚好。” 听到这里,墨如渊也反应了过来,凑近道:“如此说,夫人是有意借我之口,宣她之言?” 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历?为何行事作风,都那么叫人看不透,猜不着? 许久吟眉头微挑,道:“夫人做事从来自有其章法,非是你我可以揣度。 倒是师弟你,对此事怎么看?” 一枝春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既然说了,便是此话由你牵头,她这顺势透了个引子出来。 墨如渊端起茶呷了一口,道:“师弟我的看法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百里素鹤怎么看? 对了,他何时回来?” “难说,眼下要他性命者多如过江之鲫。”不过以他之脾性,倘若有消息,定会很快设法联系。 这点,你无需多虑。 “确实。”说他举步皆敌,还真是半点都不为过。 “哎,我听说师弟是和云行雨一道回的。怎的不见这厮托半点消息,是不是出事了?”犹记得当初云行雨察觉危机,义无反顾前往宗门通风报信。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他有玲珑心,对方亦有千张计。 听到云行雨,墨如渊还是心怀感激的。一路上若非得其提点,自己还真就可能一头载进了红寡妇的罗网。 也因有他,这才顺利把信送到月之手中,告诉掌门自己已然平安。 否则,春秋翰墨就是下一个无生门。 道:“四正盟经此一役,已与天地堂决裂。其党首萧老四业已伏诛,而四正盟有归顺之心,遂云行雨将他们收归,目下应当在寻找落脚点。” “四正盟?盟主可是昔日出自毒门的扈西河?” “正是。” 哪知自己话音刚落,便瞧见其神色微变,不解道:“人有向善之心,天必从之。师兄这般反应,可是哪里不对?” 许久吟默了许久,才叹道:“毒门已经臣服三邪。” “什么?”墨如渊茶杯重重搁在几上,人也蹭的站起。 但很快,他在许久吟眼中找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登时一颗心,跌至谷底。 怎会如此…… “风口浪尖,怕是要触众怒。” 这还真是事赶事儿,什么都凑一块儿。 “这……”墨如渊也没想到自己一番建议,本是好意如今却不知会酿出怎样的祸事? 许久吟垂眸,审视己心,喃喃道:“你也别多想,云行雨之能为只在你我之上,不在你我之下。 麻烦是麻烦,但还不至于无法解决。” “但愿如此。”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春秋翰墨弟子嚷嚷着从门口走过。 顿时蹙眉道:“我去安顿好他们,失陪了。” 许久吟点头,待将人送走后。才拾起外衫挂好,说起来他也是刚从神沇那里回来。 被墨如渊一搅和,看来今夜也要落得个无眠。 不风那边也罢,云行雨那边也好,添上素鹤本身,再加还有古明德这个一根筋,真是哪哪儿都是事。 但不管哪一件,目下都只有一个等字。 唉…… 可他叹息惋惜之时,素鹤已经找到小大宫,只惜扑了一个空。 又找到瑞锦宫,巧不巧,勇王也不在。 正当他要放弃时,恰遇着秦漠自暗处走出。 “百里公子,请随我来。” “有劳。”他正愁寻觅无路,这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两人行了一段路,秦漠见四下无人,取了顶斗篷让他罩上:“还请公子委屈一下。” “应该的。” 说着,便把斗篷披上。 可刚披上,人却突兀的消失在原地。只见秦漠环顾四周,快速捡起地上的斗篷,小心的放回袖袋。 再三确定没有问题后,方快步离开。 一进入大荒楼,梁二即抬眸道:“月使回来了?” “嗯。”说罢,他揭帘而入。 殊不知,背后的人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而他刚下地下城,就有小厮上来禀报,说掌门给议事殿又换名字了。 对此,他表示自己知道。 也不知最近怎么搞的,殿下是越来越爱给各处取名字,除了大荒楼、有来无回堂及忠勇堂被保了下来,其他换的他们自己都忘了原来叫什么。 但是也没关系,换汤不换药,名字改了,地方没变。 要找,还是很好找。 可当他站在台阶之下,仰望崭新的匾额时,硕大的三个字——双煞阁,映入眼帘。 暗自无语,就这还不如您之前取的,您怎么就不直接叫双煞门呢?直接、明了,多好。 “你是打算等本宫亲自来接?” 怎知念头刚起,一道阴测测的声音从大殿里飘出,惊的他立时神魂归位,再不敢腹诽。 急忙大踏步奔入殿内,朝着座上的人纳头便拜。 弦歌月就着灯火,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飞镜:“爷取得名字不好?” “那个……主子,取得极好。”某人昧着良心道。 “胆子肥了不少,敢敷衍本宫了。”突然,他起身一刀架在了其脖颈处。 秦漠睇寒气森森的飞镜,试着将之往外轻移:“主人,先不急着杀了属下,有失咱们待客之礼。” “说的也对。”弦歌月瞥了他一眼,反手提飞镜坐回宝座,道:“那你说,本宫到底是你的主人还是你之主子?” “这……”秦漠暗暗叫苦,早知道就不吐槽。这下好了,大火烧回自己头上,硬着头皮道:“不管怎么称呼,您都是秦漠誓死追随的主。” “哦,那本宫取得名字有问题?” “不不不,没问题,您英名伟略,是属下愚钝。” “……滚。”还演上瘾了? “嘿嘿,哪能儿,看我带谁来了?”转眼,他从袖袋里取出斗篷,再一抖擞,素鹤便滴溜溜自里面转了出来。 “见过殿下。” 弦歌月冷哼了一声,让秦漠先到外面守着,道:“胆敢直接呼破本宫身份的,你算头一个。 说吧,深夜入宫所谓何事?” “殿下都知道?” “王宫就那么点大,本宫要知道很难吗?” “不难。” “那还不快说?” 素鹤也不恼,道:“殿下既知百里行踪,当知百里所谓何来。” “本宫怎会知道?”话一出口,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这欠的。 顿时没啥耐心道:“得,你到底想说什么?” 果然,他看重的人跟他一样烦。 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殿下可知医门已经没了?”素鹤不答反问。 “什么意思?”弦歌月抬眸,擦拭飞镜顿止,目射冷光。 “医门被屠,不灭之烬下落不明。” “那又如何?他人生死与本宫何干?又与你所来目的有何干系?” “殿下可还记得高成、覃鸠之死?” “自然记得。”伤他双煞门的血仇,每一笔他都记着。 忽而,他厉声道:“这和你之目的有关?” 素鹤道:“有。” “哦?” “三邪分三路攻打宗门,红寡妇、虫子各选一处,常帶子独挑两处。 殿下,不觉得可疑?” “你是指?” 第三百八十六章:求证 弦歌月转眸细思,手中的帕子落在飞镜上。 霎时,一分为二。 倏忽,飘然落地。 思绪拨弦回首,前尘宛如昨日。 然齐齐整整的人出去,回来只有各自的兵刃。 若与人赌斗,技不如人丢了性命,双煞门没话可说。 毕竟出来混的,迟早要还。 可被那个女人算计没命,这口气他忍了一时,不代表他已经忘却。 道:“那又如何?忘忧有问题,你我早知。 现在谈此事,不嫌晚?” 别忘了,当初放她走你也有份儿。 为什么放她,你也清楚。 素鹤垂眸微敛,叹道:“忘忧固然可恶,然殿下应当还未忘记彼时因何没有定其死罪。” “当然。” 若非如此,你我岂能在此好好说话? 他将刀身一转,看着里面自己。 而今的自己,与昔日维叶谷初见的年轻人大相径庭。 曾经的曾经,似乎只存在回忆。 过多的贪恋,仿佛也成了一种罪过。呵,何其讽刺? 道:“本宫还没问,你如何知道高成、覃鸠?” 双煞门的大门,应该还没到什么人都可以进来。 况且,这事除了地下城的人没有第二个外人在场。 你一介外人,如何得知? 闻言,素鹤岂会不知弦外之音,道:“殿下多虑了,此事凑巧。 小周庄一案多有失利,我便请了无生门驻扎附近的弟子暗中代为查找。 别的没有发现,偏那日有人曾见过他们离开,只是后面回来的却换了人。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稍加推算不难得出,不是吗?” “呵……诡辩。”他抬手,唰的收了飞镜,俯身前倾道:“那和你来此,有何干系?” 本宫非是善男信女,双煞门不是人间乐地。你给不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那就别怪爷不念某人。 说话,可要想清楚。 素鹤道:“高成、覃鸠,最后出事的地点在哪里?” “什么意思?” 弦歌月瞬间凝眸,寒了声慢了调。 里外的意思,听得分明。 这不就是说,有问题? “敢问殿下,常帶子修为较之二邪如何?” “不分伯仲。” “那为何是他挑上医门毒门?医毒二门并不在解印人之列,放着无生、春秋,休门不取,为何独取此二者? 这点,殿下想过没有?” “你的意思,他之目标乃是不灭之烬?” 换句话,他有暗伤? “没错。”素鹤松了口气,道:“毒门只不过是其攻打医门夺取不灭之烬的幌子,至于毒门是否尽降,料他并不在意。 只是,他恐怕没有想到烬斛商会如此刚烈。宁可死战,也不肯交出不灭之烬,以换取安危。” “所以,不灭之烬在何处?” “这嘛,还需由殿下相助。 倘若发现,尚请及时告知。” “如此讲,你也不是为了不灭之烬?” 素鹤不否认,道:“此其一也,找上殿下实有其他的原因。” “哦?” 那爷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 “问殿下地点,便是求证。 当初高成、覃鸠遇害,失了忘忧的踪迹致使小周庄线索一发中断。 因此,素鹤有理由怀疑,三邪藏身据点是否就在其后?” 闻言,弦歌月转动眸光。 朝门口喊:“秦漠。”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秦漠小心进来,又把门关好。 道:“主人?” “告诉他。” “是。”秦漠在外,听得甚明。 道:“那里地处荒野灵气匮乏,鲜少有仙者前往。 又因其不远是一片毒雾大择,飞鸟难过,神仙难挡。 故以毒雾大泽为名,也有叫困仙林绝仙原。” “道是如此。”素鹤转眸,问到:“殿下可有想到什么?” 弦歌月沉思低吟,道:“本宫若没记错,那里当是一片禁地。可照你之意,三邪有通天之能不成? 过毒雾大泽,隐踪匿迹?” 秦漠亦道:“是啊,正因如此当初才没有继续往下追。” 哪知换来一记大白眼,多事。 随即默不作声,装没看到。 素鹤听罢,脑海中思绪奔腾的极快。须臾间,已经有了定夺。 作礼道:“多谢告知,素鹤尚有他事,告辞。” “秦漠,你送一程。”弦歌月蹙眉,递了个眼神。 秦漠取出斗篷,将之抖开。 一句话,怎么来的就怎么离开。 道:“公子,得罪。” “无妨。” 他二人一离开,弦歌月便在双煞阁坐不住。左等右等不见秦漠回来,干脆跑到外头,七弯八拐寻着一个小厮。 喊道:“过来,剑漪最近可有消息?” 小厮见状,放下手上的活儿,急急跑过来。 作礼道:“回门主,大人已有段时间未曾传讯。” “是吗?” 居然没有传讯? 小厮抬眸偷眼,小心道:“需要我等派人催促吗?” “不……不。” 弦歌月连说了两个不,沉思的目光,让这地下城愈发透着阴森,寂寥。 小厮对其甚是敬畏,不敢揣测上意,只一旁恭敬侯着。 而他暗忖:没有消息便是消息。 可见,目标已经上门。 思及此,又道:“梁一、梁三回来了吗?” “还没有。” “……” “门主还有其他吩咐吗?” “无。”弦歌月摆手让人退下,默然垂眸,转过走廊。 沿着原路,徐徐回到双煞阁。 左右无人,拔了头冠,散了发。 将身一跌,躺回他的宝座。 复翻手提酒,倒在口中。 一时三分入喉,七分外洒。 喝了几口,手便搭了下去。 眸子,觑着房梁出神。 目标既已上门,且能让剑漪无法脱身,说明来的不少。梁一、梁三到现在还没回,就表是三味和碎玉人已经藏了起来。 老大说老头子要这两人,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交不了差。 而素鹤夜闯王宫,为了就是打听毒雾大泽在哪里。假设他判断是正确,抛开常帶子有暗伤不论。 单就对方在眼皮底下,藏身如此之久,就足够让人惊出冷汗。 他急着离去,想来也是因为这一点。 因此,才急着去查证。 而秦漠送走素鹤就转了回来,还没到门口,远远就闻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从里面飘了出来。 遂提衣摆,快步上阶。 一进来,便看到自家主人这放浪形骸的模样。 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拾起地上的冠子,在怀里擦了擦。 然后递还回去,可惜有人正眼懒得瞧。 “他说了什么没有?” “有,他说不管日后听到什么,希望今次的信任不变。” “呵,他也会怕?” 现在才想说这些,是真不嫌迟。 秦漠浅笑,道:“大约是怕三人成虎吧。” 您好赖戴好,多少也顾顾形象。 要你啰嗦?弦歌月白眼一翻,抬手就给他打翻在地。 那酒水,也给洒在上面。 这把秦漠心疼的不行,慌忙捡起来,又是擦来又是哈气。 嘀咕道:“您这又是何必?” 知道您不痛快,可也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不是。 弦歌月没理会,面无表情的道:“云雀有消息吗?” 忽然,他发现自己今夜好像都在问消息。 然,前者答案尽无。 没答案,没关系。 他可以等,可以再等。 可有关云雀的,终究做不到冷情绝义。 秦漠猛地拍了一下脑门,差点把这事忘了。冠子放妥,自袖中取出一只小鸟。 道:“您请过目。” 那小鸟扭头叼下一根羽毛,单单歪头看着。 弦歌月取下,注入灵气。 霎时,一排排鎏金字出现在空中。 须臾,挥拳打碎。 蹭的坐起,提酒猛灌。 狠声道:“她倒是能闹。” 被人囚、禁了,还照样作死,是怕对方下不了手吗? 秦漠抚摸小鸟,道:“不管怎样,至少可以确定娘娘还活着。 不是吗?” “老不死那边怎样?”弦歌月岔开话题,不想纠缠。 话落,只闻轻叹。 “主上自醒来便埋首政事,似乎对娘娘失踪已放下。 苏醒至今,未见有暗卫出动。” “老大在做什么?” “大殿下自与主人分别后就前往东门驻守,期间曾和杨允见过一面。至于详情,我们的人没有靠太近,所以不得而知。” “杨允……” 这老小子自来是老不死心腹,如果老不死有异常,他应该最了解。 虽然此前和少真无一系串演,却也在半真半假之间。 以前怎样,有些事不好说。 现在人失了踪,倒好似忘怀。 说明,不是压抑不发,便是没有那般不在意。 那究竟,是自己高估了他们的羁绊? 还是,昏迷的这些日子……想通了? 晃了晃脑袋,他觉得自己想远了。老不死的暂且怎样不提,但有情况,杨允没有道理会不知,那为何没听到风声? 秦漠疑心顿起,敛眉正色。 道:“有问题?” 弦歌月默然,一气饮尽壶中酒,随后摔的稀碎。 哗啦一声,秦漠向后稍退,垂眸道:“那它怎么办?” 杀掉,还是养着? “杀了。” 以其主目下处境,倘若被截获,必死无疑。 同样,她……亦活不长。 “我知道了。” 得到答案,秦漠低头作礼,准备退下。 余光却瞟见其脚踩碎片,乍然消失。 顿时身影疾驰,挡在门口。 道:“主人。” “让开。” “我……” “嗯?” 连你,也要找死吗? “那个……” 秦漠大急,怎奈劝不住眼前人。 见其头发凌乱,衣衫不整,酒渍更是湿了大片。 嗫嚅道:“您要出去,是不是该整理一下? 叫人看见……” 弦歌月横眸,没有点破他。 下一刻,拂袖齐整。 刹那,无踪。 “……” 第三百八十七章:兄弟对话 秦漠长叹,只能先去处理鸟儿的事情。 出双煞阁,行不过几节走廊。 便遇着那小厮在假山处低头徘徊,遂将鸟儿复纳入袖。 道:“不在堂前伺候,你在此做甚?” 小厮起初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是他后,旋即又大着胆子道:“小的在此,专为等候月使。” “等我?” “是,是啊。” “等我做甚?”莫不是忠勇堂出事? “不不是,是别的。”小厮见他误会,连连摆手,比手划脚的开始解释。 “你慢慢说,讲那么快,谁知道你讲了什么?” “是有关于掌门。” “掌门?” “把话说清楚。” “是。”小厮唯唯诺诺的点头,两只手不安的握在一块儿,道:“掌门刚才问起剑漪大人,又问及梁一梁三两位大人。” “你如何作答?” “小的不敢隐瞒,据实相告。” 秦漠顿了顿,略作迟疑,道:“掌门听了,可有什么反应?” 小厮摇头:“掌门听了并没有说别的,只是让小的退下。 可思前想后,总觉得掌门有些反常,故在此敬候月使。” 他是个古灵精怪促狭的,偷偷看了一眼,见对方没盛怒,这才松了口气。 秦漠见状,倒是不怒。 心说你小子本应该在忠勇堂做洒扫,如何到了双煞阁附近? “怎不在原来的地方?” “负责双煞阁负责洒扫的兄弟日间抱恙,小的与其同住一处,便自告奋勇过来帮忙。 不想,会遇上掌门。” “原是如此,你做的很好。 这边的活儿若是做完,便早些回去休息。 忠勇堂那边,我会找人接替你。” “不用不用,这边的事情小的已经做完。只待和你说了此事,便可马上回忠勇堂。” 说着,大大方方作礼离开。 望其背影,秦漠不觉瞳孔变得深邃。 眼下自家主子已经出离地下城,万事需得回来后再商议。 余下,最紧要是处理好手上的。 向左拨了方向,脚步随之转入黑暗。 弦歌月出大荒楼,便直取东门。 勇王自梅坞出来后,便专心埋首城防之事。 里面的一切,他谁也没有言明。 有所获,亦无所获。 无所获,然大致方向已经有了眉目。 这事,连周乙都没有说。 只把人放出办事,别的只字不提。 目下他刚料理完诸事,大抵是挂念的人已经醒来,故心情也是连连叫好。 眉宇间愁思,一下子释怀泰半。 需要费心的是着重东门,兼顾西南北三门即可。然后,便是等待老四那边的消息。 也是这档口,他忽然觉得老四就是个口是心非嘴硬心软的。 别看每次说话说不到几句好的,但这扎心扎肺背后,哪次都是这小子在替自己乃至父王撑着。 所以,有时候他会忍不住问自己。 假如老四的母亲并非魔后,那他们之间会不会别有一番天地?会不会像寻常百姓家,兄友弟恭? 较之老二、老三,私心里他更多的是注意到这个小弟。 就是,嗯……回回被刺的体肤完肤。 垂眸看着手上的公文,不禁摇头失笑:“本宫是怎么了?怎么竟想这臭小子? 难不成,嫌他气的少?” 哪知话出口没两下,就听见帐外的侍卫很是焦急。 道:“拜见四殿下!” 弦歌月冷眉横眼,没甚好脾气,隔着老远,气息便把侍卫吓得心里骂娘。 一天天见谁不好?偏遇上这祖宗。 不过,他的担心明显多余。 人从眼前走过时,看都没看他一眼。 径直,闯入大帐。 闻声抬眸的勇王随手把公文放下,怪道:果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惦念的功夫,正主就给招来了。 起身相迎,让入内中。 道:“四弟深夜造访,可是有三味和碎玉人的消息?” 某人懒理,二话不说越过其侧,一屁股坐上主帅的位置。 两只脚,大咧咧的搭在案上。 道:“没有。” 勇王也不恼,如今也大致摸清了自家弟弟什么脾性,笑笑道:“怎么?你这又是哪里受了闲气? 本宫记得,先生好像不在此间。” 一边说着,一边亲自给倒杯水。 当然,他绝不指望这厮痛快接下。 印象中,似乎除了维叶谷那位,没见这小子在谁手上吃过亏。 果然,他的话就像捅了马蜂窝。 很快,就听到熟悉的腔调。 “少跟爷提他,爷他娘的好心好意,他娘的几时领过情?” 现在就更别说,不知道为什么,直接连人都找不到。 这事越说越气,越气越恼火。 实际上维叶谷那边,他一直有命人暗中洒扫。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消息没传回半点。 瞥见勇王要开口,瓮声瓮气道:“爷问你,杨允来找你做什么?” 勇王微怔,随后回神。 道:“杨大人是替父王带话,言东门安危乃重中之重,叮嘱本宫要善思慎重。 怎么,有问题?” “没事,爷就是听说他来找你,想着老不死刚醒王城事多繁杂,他怎么有空来找你?”森冷带煞眸子,竟是微微一挑。 “呵……”看的勇有些吃不准,道:“四弟既担忧父王,何不往后同父王和气些? 若四弟肯屈就,父王必然欢喜。” “谁要他欢喜? 百里素鹤回来了,你知道吗?” 勇王摇头,这事他还真不晓得。 道:“什么时候的事?” “不久,爷来见你之前,他来找过爷。” “他……意欲何为?” “哼?能有什么?”弦歌月嗤之以鼻,看似满腹不屑没好气,道:“不就怕天一亮,满城风言风语。 提前打个招呼,叫你与爷别脑子不听使唤。” 然说归说,他那目光还是不动声色落到了那杯水上。 道不清开心或不开心,愈发变得喜怒无常。 以他现在的身份,其实处境尴尬。 要不是因为身上同样流着弦不樾的血,本身也有几钱的能耐,未必还能坐在这里谈话。 多的是人,要把他拽下来。 若能点了天灯,那才叫好。 勇王道:“四弟是指浥轻尘日前的种种?” “不止。” “哦?” 还有其他? “宗门那边消息已经传回,无生门已经变天,掌门不风身死。 春秋翰墨,受到不同程度攻击。 医门战死,毒门尽降。 宫里那些个御医你递个消息进去,告知他们都给爷以后夹紧尾巴做人。 倘若再有人不规矩,别怪爷处事不周。” “有这等事?” 为何杨允到来,只字未提? 弦歌月打眼即知其思,不咸不淡的冷哼道:“不出明早,必会传遍。 不然,你以为百里素鹤有必要连夜过来打招呼?” 岂不知一旦消息传入王城,多的是杂碎借机作乱,欲置其死地。 王城虽大,非是哪里都可以给他容身。 另外事情不只是不风死,他失去无生门这个倚仗这般简单。 “怎讲?” 想知道? 勇王心说这不是废话,不想能问你? 弦歌月随即靠向椅内,百无聊赖的掸衣整服。 睃眼诡笑道:“不风才是无生门之解印人,他是假的。” 闻言,勇王猛地向后退了几步。 一双眸子霎时失了神采,好半晌才摸个座儿,攀附着坐下。 道:“当真?” “就你?爷有骗必要?” “呵……” 是啊,没有这个必要。 那至少综合现在的情形来看,当初的判断并没有错,浥轻尘的确有问题。 而素鹤…… 他猛地抬眸,道:“八风岛?” 弦歌月颔首,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道:“和你想的不差,他们已经打开了第一重封印。 还有,这一局咱们彻底输了。” 勇王默然,久久无声。 东门被破,王宫激荡,险险俱切物是人非。 原以为尽力支撑,如何也当换得片刻时机。 不曾想,还是败了。 喃喃叹道:“是啊,输了。” 你我费心,素鹤筹谋,千里奔波,到头来还是棋差一招。 然而,有道是一招走错满盘皆输。 咱们既已经输了先机,还会有机会吗? 哪知弦歌月并不理会,抬手抚过眉梢,道:“要不要通知老不死?” 说话间,他嘴角噙了一丝弧度。 而勇王一时被消息冲击的无以复加,竟无所觉。 道:“你说的对。” 忙起身,对外喊到:“周乙?周乙……” 可惜,无人应答。 弦歌月看了眼,旋又低眉。 当做没看到,没听到。 守在帐外的侍卫,闻声入内,作礼道:“回大殿下,周将军不在。” 这时,他才猛然想起人是自己派出去的,如今尚未回营。 遂让人退,转而拱手道:“四弟?” “想让爷替你坐镇?” “是。” “天亮之前。” “什么?” “爷至多帮你守到天亮,过时不候。” “为何?” 咱们是亲兄弟啊? “呵……”弦歌月半掀眸子,道:“作为本朝皇子,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亦该知晓,爷讨厌什么?” “我……”勇王心口骤紧,羞惭道:“我会尽快回来,此处便交你。” 而他的话,仅换来两个字。 “不送。” “多……多谢!” 勇王叹了口气,知道有些事不能强求,能这样已经很不错。 遂敛心神,转身奔入夜色。 待他走远,弦歌月方漫不经心抬起头。伸手一纳,水杯自落其掌。 端在眼前,仔细打量。 又放在鼻尖细闻,水是好水。 老大,你……究竟能给爷带回什么消息呢? 第三百八十八章:毒雾大泽 勇王出了营帐,叫了一队侍卫护着自己入宫。 不知为何,此去内心莫名难安。 总似前途未卜,一发不知生死。 可若不去,这等大事焉能不作商量? 老四可以任性, 他却是不能。 想了想,不禁摇头。 或许这几日绷得太紧,使的自己得草木皆兵。 他的速度不慢,加之有心,故很快到了宫门脚下。虽然此时宫里已经落钥,然作为天主重视的皇子,自不能等闲视之。 因而,宫门不消片刻有人从内打开。 望着缓缓打开的宫门,他犹豫了几息最后还是狠狠心带着一众侍卫进宫。 在宫门合上的刹那,毒雾大泽同时迎来不速之客。 素鹤扫过周遭环境,眉山凛冽之间,人已度入其中。 茫茫白雾,说也奇怪竟如同黑夜一般伸手看不到五指。及至脚踩的是什么,只能凭触感或听觉去认知。 那咕嘟咕嘟的声音,应当脚下的大泽在不停的翻滚,就像烧开的水,翻起一浪接一浪的大水花。 不同的是,它的声音更厚实。 扑鼻而来的腥臭,带起浓烈的腐蚀。 索性他见机算快,进入之前亦有所准备。但饶是如此,手上也传来刺骨的灼烧感。 如同电流,沿着筋脉遍袭周身。 “看来此处确有门道。” 说罢,继续摸索前行。 为免身份暴露,他将一身气息敛到极致。 又恐泽中藏有未知危机,因为不敢有一刻疏忽。然不知是不是三邪艺高人胆大,还是他的推断出错。 在毒雾中摸索许久,并没有遇上所谓的危险,一路都是安静的出奇。 然正是因此,他愈不敢大意。 也不知行了多久,脚下终于触碰到以片实地。又小心前行了半柱香左右,眼前的浓雾似乎有了淡的迹象。 他心头一喜,原想再没有转机。此次怕是要无功而返,毕竟自己对毒雾的压制已经快到极限。 即便是他,想要来回穿梭也是提着脑袋走。勿怪呼秦漠会有那般言语,自己若非仗着神力苏醒,断不敢轻易涉此险地。 不过由此可以肯定,三邪有极大可能会藏身与此。 外面的毒雾,就是此地天然的屏障。 无需一兵一卒,便可叫无数仙者饮恨。 若论藏身,委实佳妙。 又行了许久,毒雾渐淡,隐隐约约间可见花草树木。 倏然,他闪身藏与大树之后。 恐有不妥,复纵身隐与枝叶之间。 庶几,有两男子树底下走过。 一者绛色银线勾花,一者色白青衫。即便迷雾笼烟,依稀可见二人容貌清丽姝盛。 那绛色银线道:“贤弟,你说咱们困在此处何时是个头?不能出去就罢了,堂堂七尺之躯却要委身一女子承欢,这叫你我死后有何面目去见泉下好友至亲?” 色白青衫者一把捂住其嘴,将人拉到树下躲藏,再确定身后并无可疑之人,才松开虎掌道:“冉兄,慎言。” 顿了顿,道:“你我修身天道,本为长生。原求济世活人,不曾想如今做了他人玩物。 可是,不管怎样,活着才有改变。 咱们若是因一时口快惹祸上身,这些日子岂非白白屈杀自己?” “难道,咱们就逃不出她手心?就没有别的办法?” “怎么没有?” “你有?” “嗯。”色白青衫者点头,环顾左右,警惕的道:“小弟听说,八风岛传来捷报,第一重封印一件打开,此事说不定是你我离开的转机。” 绛色银线者道:“何以见得?这地方咱们出不去,内有那些软骨头通风报信,外有这毒雾作屏障。 别说是人,你及时看到有只飞鸟窜进来?” “冉兄此话差矣,咱们出不去才正应该想法子不是?” “怎么想?” 话音刚落,色白青衫者压低声道:“小弟我说话可能不中听,但请冉兄先耐心听完。” “请讲。” “古来失身要死要活多是女子,盖因世道对女子总不如男子宽松。虽说此事是咱哥俩技不如人被擒来此处,可说一千道一万,这种事情总是女子吃亏。 她都不嫌弃,一条玉臂万人枕,咱们又什么可损失?去青楼买醉尚要花费银子,何况这还是送上门的。 有朝一日出得此地,那也是谈资。” “话虽如此,可为兄想来不甘。我堂堂男儿,怎能受此屈、辱。” “什么辱不辱?一起出的去,那叫辱。出不去,谁也不晓得咱们发生了什么。” “那你的意思是?” “冉兄正得其宠,你我兄弟同心,何不主动投其所好, 取其信任。待她防备之心松动,离不开你我之时,总要带上你我派遣寂寞。 到那时,还愁这档子破事?” 绛色银线者听罢,沉默良久,方道:“贤弟是说,暂时忍辱以待契机?” “正是,这几个作恶多端。外界正道正愁找不到他们弱点,咱们哥俩要是能出去,再找上百里素鹤,还怕没有出头之日? 届时,谁人会笑咱们没骨气?只会说咱们为了大义舍身,歌功颂德尚且来不及,哪里会说其他。 冉兄,此正是你我立名的大好时机,切不可错过。”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找百里素鹤?找宗门,王宫不行吗?” 色白青衫者闻言,竖起食指轻摇道:“冉兄,那王宫再怎么风雨飘摇,烂船还有三斤铁,何况此船还没沉? 咱们这等身份,真去了王宫,只怕一进宫门就被当细作杀了,宗门也不会例外,他们不会轻易相信。” “那百里素鹤亦非痴人,他如何就能相信?” 色白青衫者笑了,道:“百里素鹤自来名声不佳,纵然做的都是忠义之事,然无人看到,与王宫、宗门这等庞然大物相比,可谓是孤立无援。 找他,你我才有用武之地。” 绛色银线者听完连连点头,拱手道:“贤弟一语惊醒我这梦中人啊,受我一拜。” 说罢,一揖到底。 随后色白青衫者又宽慰了他几句,两人便决定打道回府。如此一来,正合素鹤之意。 遂在两人走后,他悄然碾上。 起初还担心会不会有陷阱机会,直到进入亭台楼阁之间,条条九曲回廊之下,才确信依托天然屏障,三邪对此是完全不设防。 眼见二人回到各自房间,他决心冒险一试。三邪之中,俱对蛇虫有奇术。自己明晃晃太过冒险,因而将身没入虚空。 攀柱屋檐,翻身而上。 无声无息划过屋顶,来到唯一亮着灯火的房间上方。 如果这两人没撒谎,那么此处应当是红寡妇寡妇的房间才对,算算时间,虫子、常帶子应该都已经返回。 思及此,他将身形化到极小,一缕青烟般顺着瓦块缝隙进入其中,甫探头就见常帶子鹰眼似的扫将过来。 瞬间,将身藏在瓦块之后。 一颗心,抖的提紧。 要是被发现…… 谁知,红寡妇靠在椅内翘起二郎腿,抚摸着血纹蛛,红唇微微轻启,百媚千娇的道:“常帶子,你这眼神,是要教姐做人?” 常帶子横了一眼,道:“你做人如何还需要教?我看你,玩的倒是路子越来越广。” “你懂什么?似你们这般不近女色,如何知道男女大伦的快乐。又怎知,快乐也是需要花心思?” “随便你。”对于这个话题,常帶子不想纠缠。这女人怎么玩都行,反正不耽误岛主的命令就成。 道:“不风临死都不忘算计咱们一把,接下来你们怎么看?其他解印人,可有眉目?” 虫子今日岛上得了嘉奖,心头正美,连带着在红寡妇面前底气都硬了不少,撩开乱糟糟的头发,很是张扬又自信道:“怕什么?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我早就说过一个百里素鹤,区区宗门不足为惧。 是你们畏首畏尾,要听我的?说不定封印解开过半,哪会耽误如此多时间?” 红寡妇冷笑,道:“听你的?你是忘了忘忧身上,你那些虫子虫孙怎么死的吧?” “你……” 常帶子听得不悦,对红寡妇道:“你在春秋翰墨有什么发现?空手而归,不是你的作风。” “呵呵呵,还是你懂我。”她格格娇笑,笑声愈冷,猛地一把握住血纹蛛,直把小东西握的八爪齐张,蛛丝两头共出。 差点,蛛命告急。 道:“咱们,叫人摆了一道。” 常帶子对此似乎并不意外,道:“因利而交必因利而散,毕竟当初来往就有猫腻。 照红妆作为十大魔子之一,怎会无利起早?她非岛上之人,何来与我等一心?撕破脸,早晚而已。” 话音方落,就见虫子吊儿郎当戏谑的道:“哟,她倒是能干,能让我们红姐吃亏,了不起。” 红寡妇闻声,弹指即一缕蛛丝洞穿其肩,寒声道:“再有下次,小心你的脖子。” 虫子睇眼伤口,龇着大黄牙,邪邪地笑道:“真哒?那我一定洗干净,等着红姐到来。” 怕人家火不大,不忘拍了拍脖颈。 “你有何资格与姐贫嘴,姐去春秋翰墨虽然没有擒获解印人,却不是无所收获。 你呢? 封印解开又如何?不还是让人算计了,十成的威力仅剩其一,这就是你办的好事?” “哼,我虽办的不济好歹是成事,红姐你自认算无遗策,敢问你的结果在哪儿? 五十步笑百步,尚且有五十步,红姐有吗?”扭头一口老痰啪的砸在地上,险些没把红寡妇送上天。 气的她发笑,缓缓松开血纹蛛。 道:“比起你一介废物,姐好赖有了新解印人的下落,你有吗?” 这……虫子没想到自己威风才起抖起,眨眼就要给她撸到底。 登时,心有不甘道:“口说无凭,你说有就有?” 红寡妇轻蔑的扫了他一眼,厌弃无比,道:“常帶子,你解释给他听。” 这一来,虫子愣在当场,搞不清这娘们葫芦里又卖哪门子药? 同坐一处,怎么常帶子明白他就没明白? 道:“你说。” 常帶子垂眸,敛去眸子的阴鸷森冷。 道:“你是要说问题的症结,是在照红妆身上?” 第三百八十九章:我也是刚知道 红寡妇不否认常帶子话,事实上他说的也是她要讲的。 道:“说的没错。” 闻言,常帶子、虫子,目光双双变色,愈发教人望而生畏。 虫子大为吃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幽幽起身,在屋里慢慢踱步。 同照红妆合作由来已久,不是一次两次。其人能为如何,充其量就是个不入流的小丑。 再怎么着,应当不至于有能力将他们几个一道耍的团团转。 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红寡妇冷笑,十分不赏脸的给了十足讥讽,修长的十指,略显清瘦,更多有几分骨节分明,随着她轻轻一点,那有如蜻蜓点在水中央,无边的荡漾人心。 道:“你有她一半的脑子,也就不至于让不风临死前还摆你一道。” “你……这事儿是越不过去了还是怎么着?啊?”老揪着不放,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红寡妇一挑眉,毫不客气回了一句,又接着道:“此回行动,为求万全。外有凤山等人牵制王城,内有照红妆截断所有可能。 即便如此,你的胜算依旧是最大,然而收效却微乎其微,难道这也是我冤枉你?” 虫子语竭:“……” 顷刻有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羞耻感,爬满那张被乱发遮住的脸,登时落得面红耳燥,臊的面子里子都他娘去见了鬼。 这娘们简直是哪儿疼,照哪里来。 半晌才憋出几个字,闷声道:“没有。” 末了,道:“可你们,也没见得多成功,凭什么对老子大呼小叫?” “他?”红寡妇指着常帶子,道:“屠了医门,降了毒门,如何也是大打正道脸面。 而姐,至少确定了春秋翰墨的解印人是谁。 怎样算,不比你那点子功劳强?” “哼,那又如何,至少我开启了第一重封印,不日将会有从岛上出来。 没有我的成功,开启封印还不知要到哪天。” 话音刚落,常帶子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道:“快了。” “什么意思?”你跟谁是兄弟?帮她还是帮我?” 常帶子低眉垂眼,静思己绪,道:“你莫不是忘了还有一位?” 此话一出,虫子瞬间冷静下来。 就听见常帶子里接着说:“黑嵋什么来历,咱们心知肚明。他为什么会出现,你二人比谁都明白。 讲穿了,若非我等此回计划成功侥幸开启第一重封印,会有什么后果,需要我在提醒吗?” 红寡妇收回目光,落在血纹蛛上,一下一下的安抚,道:“你跟他说了也没用,别人脑子不够用换个就好,他是换了也白瞎。 差点就要死到临头,还惦记着寸功,呵……沾沾自喜。” 对此,血纹蛛深以为然。 虽然刚刚差点被掐死,但它还是觉得这话没毛病。 他蠢没关系,别来恼人就行。偏他回回作死,十回有八回自己被连累。 这搁谁能接受? 想到这里,毛绒绒的爪子在其掌心挠了挠。 而红寡妇也晓得什么意思,抬手将它放至香肩,那半拢轻纱微微坠下,由得它大饱口福。 也把虫子勾的没了脾气,一双眼珠子恨不得抠出来粘在那雪白柔软之上。 道:“那又如何,到底是咱们占了先机。” 他黑嵋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还能无视岛主? 常帶子道:“是占了先机,但也忘了有他在,再不是原来由得我等做主之时,不止是他,往后会有更多双眼睛盯着。” 一听这话,虫子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抬脚便把就近的矮凳踢翻,道:“那你们说怎么办?” 红寡妇道:“当然是尽快找出新的解印人,有了这份功劳,你的脑袋才能在脖子上待的安稳。” 怎知她话音刚落,这厮态度来了个大反转,立马恬不知耻跪在其脚下,一手更是快捷如电把那一只莲足搂在怀里,动情的道:“好红姐,刚刚都是我不是。 你就行行好,快把你此行的收获说出来,救我与倒悬。” “滚。”说罢,想把脚抽回来。 却让他抱的死紧,且他那一揉一弄弄的她骨苏筋软不已。 霎时间,身子软了大半。 狠狠的剜了一眼,嗔道:“出息,姐若料的不差,春秋翰墨之解印人当是墨如渊才是。” 常帶子抬眸,道:“何以见得?” 春秋翰墨这些年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然其门人弟子并不弱。年轻一辈,恣无意、诗断肠都是佼佼者。 相比之下,墨如渊远不如二者出色。如何,就断定是他? “就凭他不争不抢,仍旧是三杰之一。 我到春秋翰墨与秋水无痕等缠斗,对方起初惊讶后平静,任凭如何打法,其门人上下皆有条不紊,你们觉得是为何?”顿了顿,蔑笑道:“那是因为咱们要的,并不在其门内。 故秋水无痕有恃无恐,恣无意等亦不见慌乱。” 虫子听了半晌,他还是没搞明白她是怎么笃定墨如渊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 道:“那也不能证明墨如渊就是。” “姐在上山前,就让小红红把春秋翰墨近段时间都查了个底朝天。而在姐登门之日,只有墨如渊曾带了一批人下山。 由秋水无痕的态度可以断定,他之底气便原与此。” “这……” “不然,你以为照红妆往日做事推三阻四,不见兔子不撒鹰,这回怎么就那么好说话?” “她知道?”此话一出,虫子自己都吓了一跳。难不成,一直以来真是他小看了对方? 常帶子将之尽收眼底,复垂眼眸。 既不开腔,亦不答话。 倒是红寡妇难得没有落井下石,奚落他一把,道:“她非但知道,而是早就存了心思要独吞。” “独吞?” “独吞?” 红寡妇默然颔首,认可了他们未尽的猜测。 顿时两人四目相接,都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撼。 若真是如此,红寡妇此回可就立了大功。 旋即,常帶子最先回神,道:“此话当真?” “当然,姐没有骗你们的必要。”这点傲气,她红寡妇还有。 虫子先回过神,道:“既如此,咱们还等什么?去找那娘们要人。 凭什么咱们担风担雨,她捡现成?” 倏然,红寡妇面色骤冷,一脚将其踢开,抽出莲足,厉声道:“蠢货,她如果得手,会给你机会去百妙峰讨人?” “什么意思?一会儿说她知道一会儿不给讨人,这不行那不行,说个屁。” 说罢,他从地上爬起,整了整衣衫。半点不觉得自己哪儿丢人,哪儿不得劲。 红寡妇眸光微转,忽的笑魇如花,充其招手道:“来,过来。” 复对常帶子,如是做。 常帶子到底不是他,一个眼神瞬间就懂了其用意,似有所指道:“你是指?” 说罢,视线落在素鹤藏身所在。 这一眼, 素鹤同样心跳到嗓子眼,贴在瓦块之后大气不敢喘。 虫子见他二人眉来眼去、心神投契的样子,便是醋的翻江倒海,砰的给了桌子一拳,瓮声瓮气道:“要说便说,凑那么近不知道的还当你们有一腿。” 说完,直接跳到桌子上坐下。 原本放置的茶壶水杯,则被他囫囵一气全扫下。 瞬间,乒呤乓啷碎了一地。 漫漫水渍,浸湿流淌开。 红寡妇愈笑愈艳、愈笑愈冷,强自按下怒火,笑吟吟道:“怎么?你醋了?” “……”你才醋,你全家都醋。老子醋谁也不醋你这只破鞋,睡他娘几个男人就真把自己当回事。 “是吗?” 虫子傲着不答,红寡妇愈绝。 呵呵呵,好,很好。 要不是为了大业,老娘一定要你死上百八十回,把你家虫子虫孙杀个干净。 眼神如能杀人,那他此刻已然死了上百次。但还不能,还不是时候,这货再蠢也有用处。 所以,她忍。 道:“虫子,别以为你的心思姐不知道。姐这只鞋,也不是谁都能穿。想要穿上,你得先是个男人。 穿过了,才有资格评说破与不破,不是吗?” “你……”不知羞耻。 “叫你来是有正事,你若再不知好歹,那就休怪我不给你情面。”一语落,大有赶人之势。 虫子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入香闺,哪怕都是别人气息,他也不愿就这么走,顿时怂了半截,口硬话软道:“也罢,老子大人有大量,你们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别磨磨唧唧,浪费时间。” 红寡妇斜了他一眼,其中警告意味颇浓,道:“我有一计,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登时,虫子挑眉藏煞:“什么计?” 而常帶子,则道:“你说。” “将计就计,照红妆既然想要独吞,那就让独吞。不俱是墨如渊还是云行雨,她怎么吞都行。 我们要做的,仅时机一到记得摘果子。” “哦~你这样讲,我就懂了。只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那云行雨你是依何判定他也是?”虫子冷静下来,说出自己的疑惑。 常帶子道:“这点,我可以回答你。” 虫子一怔:“你?” “早在御魂门之时,我便曾与其交手。其招式中,含有慈悲刚猛之力。世间习此法门者,欲海天内唯有禅门。” “可禅门不是已经消失了很久?” “那你可知云行雨师从何人?” “废话,谁不晓得是五贼。”虫子啐了一口,坐在桌子上不以为然。 忽然,他猛地用力给了自己一耳光。 红寡妇唇角微勾、丹朱轻启,悠闲的道:“姐说什么来着,秃头好认有头发的就不好说。 大灾大难过去那么些年,谁规定人家不能留个头发? 所谓皮囊皆外相,他们禅门讲究不住与相。只要宗门可以传承下去,换个模样又何妨? 毕竟一入空门事事休,休门,不是刚刚好?” 虫子眼眸滴溜直转,也不知打的什么注意。但见他收了戾气,甚是讨好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休门一说,从前怎么没听红姐你提起?” 早不说,为何偏偏是此时? 云行雨?休门?照红妆?你究竟知道多少? 是过去已有见的,还是近来所得? 红寡妇笑笑,将那垂下的半拢轻纱往上轻提。 “姐,也是方才想到。” “……” 第三百九十章:假道伐虢 虫子仍旧讨了个没趣,明知其话中有话,然耐她不得,便只能偃旗息鼓暂且把哑巴亏吃下。 道:“如此说来,他们这招倒是高明。眼睁睁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晃荡如许之久,我等今日才发现。 目下不风的事已成定局,再来回过头动他,我怕事情没那么好下手。” 红寡妇笑了笑,递眸道:“这就为何叫你上前的道理,可惜有人不开窍,我能如何?” 血纹蛛吸了个肚圆,一不小心滚了下来。虽然是只蛛,但出于怕死是天性,掉下的瞬间,它死死扒拉住那一抹月白,登时若隐若现,惹的春光乍泄。 使的对面的虫子骨头愈发麻酥酥,暗骂这娘们怎么越来越带劲儿。 常帶子瞧他那样子,只觉得丢人丢到家。 拽回思绪,蹙眉道:“你说,我听。” 早点说完,早完事。 “过来。”红寡妇冲其勾勾手指,带着无边魅惑俯下身,靠在几上道:“我只告诉你。” 语毕,团坐在桌子上的虫子差点咬碎黄牙。这娘们儿绝对是故意的,就是想刺激刺激自己。 顿时看向常帶子,你不会真依了她吧? 常言道兄弟妻不可欺,虽然她不是妻好歹也是自己看上的女人,做兄弟不带这样。 常帶子懒得理会,依其言附耳上前。 也不知两人嘀哩咕噜说了什么,只是说完常帶子的脸色显然凝重了不少。就是虫子再浑,也看的出事情不简单。 可他俩又是悄悄的,一时弄的他百爪挠心。 红寡妇幽幽坐正,将还在蹬腿的血纹蛛拨至掌心,有一下没一下抚摸道:“如何? 我意欲如此,不信他们不上钩?” 常帶子默了片刻,起身道:“就照你说的办。” 说罢,掌下纳元,猛地一掌袭向房顶。霎时碎瓦碎梁散了一地,露出好大一了窟窿。 位置好巧不巧,就在虫子上方。 这一来,他便遭了殃。 气的当即跳下,直指怒,捧着满是尘土碎屑的头发,道:“几个意思?你说清楚?” 然常帶子目光跳过他,对红寡妇道:“为何这么做?” 而红寡妇望着那偌大的窟窿,笑得愈发娇艳有、毒,道:“当然是……假途伐虢,借刀杀人。” “哦?”确定可行? “我有漏算过?”说罢,眸光微微半敛,敛的风情,藏的是杀机。 虫子听来听去,他再恼怒也晓得事情不简单。两人你来我去,不是针对自己就是故意做给某人看。 依着红寡妇的个性,她向来不屑自己,犯不着如此。 那唯一能解释的,便是后者。 也就是说,刚刚他们谈话屋顶有人偷听。怪不得,这女人好好的就变了个人,阴阳怪气不说,还处处蔫坏。 道:“知道来的是谁吗?” 红寡妇转眸,道:“不是本人,便是与之相关。” “你要说相关我信,但本人未免荒唐?那百里素鹤初会你我才多大能耐?于今短短时间,你是要说他已经成长到可以与我等相媲美的地步? 寂寞台是块天然的绝仙之地,我等能占据尚且是托了功体的缘故,才能顺顺利利。 他要做到,可能吗?” “可不可能,人已经来了,不是吗?”关键是,你这个蠢货还不知道。 虫子默然,一口气卡在胸膛上不去下不来。气不过,转而偷眼打量,发现对方至始至终没睁眼看自己。 踢起脚下一块碎瓦就飞向常帶子,没好气道:“什么情况?” 那碎瓦还没到其跟前,便在半空炸成齑粉。 常帶子横了他一眼,没做声。好一会儿,才同红寡妇道:“你确信这么做可行?万一,对方不是呢?” 如果不是,他们非但不能借刀杀人反而会自爆要害引来杀身之祸。 红寡妇道:“说你们只知舞刀弄棒不识风月,你们还不服。 真当老娘除了床第之事,脑子里就不装东西了?你们以为我没事宠着那几个小子干嘛? 快乐吗?天底下,能给老娘快乐的多了,多他两不多少他两不少,我为何选他们? 难道,仅仅他们皮囊生的好?”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虫子满心满眼都酸,道:“哼,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鬼信。” “论容貌,他二人自是不差。然,这并非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 “是人都惜命,尤其是生的好模样好,越是这样的人越不甘心就死。姐只要给他们一点点好,他们就会觉得眼前有无限光明。 我许他们一点点好,他们便会为了活的更好,甘心情愿出卖同伴,肉、体、乃至灵魂。” “所以?”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让他们时不时四处走走。每到一处,即散播些许言论。 诸如我等种种恶事,说他们云云不甘。 又比如我等近来去向……” “你……你就不怕此举惹火烧身?” “怕火?你我本就是做恶放火之辈,还怕火?老娘要怕,也是怕那火不够亮堂,你个蠢货。” 说罢,不等虫子开腔,又接着道:“我让他们每每做完,便故意把人往咱们这里领。” 常帶子负手转眸,道:“你是想请君入瓮,再借他们之手找出休门,从而达到牵制云行雨?” 红寡妇给了一个赞赏的眼神,还是你懂我,不像有人本事没有偏还色胆包天,道:“我等与照红妆皆和云行雨过过招,然无一从其手中讨得好处。 这说明什么? 说明,云行雨此人修为远不止咱们看到的那么简单。一个面对我等尚且还有留有余地,藏招的人,他不是有绝对的能力便是足够胆气。 如此人物,没点掣肘短处,是能拿得下的?” 如果能,照红妆会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 “我有一事不明,你如何断定照红妆一定会失败?也许,人已经在她百妙峰之内。”我甫从医毒二门归来,你与他皆自岛上而归,如何知晓其他? “这里。”红寡妇抬手指向自己的脑子,呵气如幽的道:“我自下春秋翰墨,便在各路要道留下埋伏。 凡有来往,皆瞒不过他们。 不论此时谁进谁出,能让春秋翰墨动的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墨如渊。 墨如渊若无事,必然会得知我攻打其宗门。他即便不往回赶,也会有书信往来。” “你可有截到书信?” “未曾。” “……” “不过,无生门一个小子曾上春秋翰墨送信,后有诗断肠下山,便足矣说明一切。” 一听无生门,虫子老脸登时布满悻悻。人是他当初保举的,如今因他的人的人而导致春秋翰墨有人走出,顷刻有些挂不住。 好在红寡妇没有为难,而是自顾自接着说:“能牵动春秋翰墨,就代表墨如渊还活着。他活着,修为远在他之上的云行雨又怎会出事? 自然,人不会出现在百妙峰。” 常帶子还是有些不放心,道:“既是无生门曾出现,那下山不一定是为了墨如渊,有没有可能是别的?” 比如,无生门。 虫子抬眸,视线刚刚撞上,便萎了半截,暗自腹诽不已:看我做甚?我也刚回来,谁知道那厮搞什么? 红寡妇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以秋水无痕为人,他们不会算不出我会在外留眼线。不会不知道他们做什么都可能被我等知晓,然他还是做了。 诗断肠既然能下山,也表明墨如渊安好。如此,他们才能放心去处理别的事。若有问题,不风已死,他们定然拼死保住他。 否则往后封印开启,绝不是他们能承受。” 不然,你们以为春秋翰墨为何能稳坐钓鱼台? 闻言,常帶子默然。 而虫子则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不闻那边问题不大。不管怎样,也算侧面帮了他们一把。 起码,可以证实照红妆没有得手。 没有得手,就代表他们还有机会。 如此,他忽然觉得红寡妇的话可行。非但可行,而且他们速度要快。唯有快,才能抢得先机。 迟一步,只怕照红妆不会轻易罢手。 但他嘴上却不想看红寡妇太风光,奚落道:“即便是这样,也不是你随意散播我等行迹的理由。 纵然你说的在理,可这人不要咱们要等的人怎么办?出了事,你担得起后果吗?” 红寡妇也是摸透了他的伎俩,似笑非笑道:“普通仙者,毒雾触之死。是故,没人会自寻死路。 那么能来的,会来的,依你之见会有谁?” 虫子被问个正着,一时无话可答。 憋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所以,你算准会是正道? 甚至,百里素鹤亲至?” 红寡妇不可置否的点点头,眉眼懒抬道:“不然,你当姐一般女人?” 只是依附你们男人?或是随随便便几句好话,便忽悠了过去? 姐如果是那种女人,还有命活到现在? 话落,嘴角更是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 倏然,常帶子道:倘若对方不中计,岂非要与他人做嫁衣?” 人既然已经确定,盯上的自然也不止他们。而且,对方更不可能坐以待毙。 然红寡妇有一句话没说,她要的就是对方不甘坐以待毙。唯有如此,对方才会动,会动,他们才有机会。 但是,这话她不会说出来。 事没成,不可尽人言。 凡事若无三分把握,便会讨的十分羞辱。 这种事情,她自是不能做。 遂抬眸道:“不会,他们不想,也会有人想。” 常帶子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 道:“既如此,我先回去。有消息,着人通知即可。” “慢走,不送。” 说罢,冷眼睇向虫子:“怎么?舍不得走?等着姐请你陪、睡?” 话音刚落,那掌心的血纹蛛突然眼放红光,直直打在其脚下。 得亏他反应快,两只脚才没被废掉。 饶是如此,地上也冒起阵阵青烟。 看了眼凉飕飕的脚趾头,偷眸暗忖:居然来真的。 嘴角隐隐抽搐道:“说笑,说笑。” 在心底骂了声娘卖批后,碎碎念的步出屋内。 红寡妇拂袖,啪的把门关上。 …… 第三百九十一章:何以为计,度汝为安? 红寡妇送走两人,提起轻纱悠闲的踱到床上慵懒的躺下,随着帘幔的放下遮去了她那双冰冷勾魂的眸子。 至于屋顶破出的窟窿,一时半会便由它露着,斜地里一眼还能看看星子月光什么的,似乎也不差。 最重要的是,她笃定此回不会落空。 屋顶的不速之客,她知道,常帶子也知道。所以才有了常帶子那不甚友善的眼神,亦有了自己那不着边际的一番话。 只是虫子不开窍,险些误了她的大事。 还好有常帶子配合,才能顺顺利利把这出戏做完。 至于来者是谁? 不在前者,即是后者。 只不过不得不承认一点,虫子那货蠢归蠢,然其顾虑亦有可取之处。别说他不相信素鹤能闯过毒雾大泽,就是自己,这点亦是吃不准。 可她私心里却认为,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概因素鹤自踏入欲海天以来,其成长的太快。尤其他这种成长,是在几近孤立无援的逆境之下。 当初邀月峰时,照红妆派群芳台的花中影、雨酥儿前去截杀。截杀不成才改为刁难、暗中使坏,然彼时的素鹤在面对雨酥儿时尚且能游刃有余,可到了花中影,险些就折在荒野。 但很快,他在万隆城外有了和虫子对掌的实力。胜负姑且不论,然提升是毋庸置疑,这点他们也不可否认。 再到后来种种,他更是进步神速。 看着每次危机重重,却次次都能死里逃生。 都说实力很重要,运气亦是实力的一部分。然一个人光有运气没有足够的能力,她不信这种实力能走多远。 素鹤,显然没他们看的那么简单。 而且,黑嵋已经出世。他们若不能再抓紧机会做出成绩,岛上必然会借助已经开启的封印派遣新的人员来替代他们。 到那时,留给他们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回岛上接受惩罚,要么死。 前者生不如死,后者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们必须得赶在黑嵋出手之前把事情解决。 目下的情势而言,素鹤就是那个契机。 盯住他,便有一博的机会。 至于照红妆?哼……那就一条喂不熟的毒蛇,谁吃谁都不一定。 思及此,她半垂的眼眸射出精光,对往后的变化开始期待起来。 喃喃低语道:“照红妆,就让老娘看看,是你技高一筹,还是我谋胜半子。” 说罢,缓缓合上眸子。 按说,出了这种事情她应该对住处布下结界。可她没有,非但没有,除了关上的门,她这里大有敞开之势。 为的,当然是引目标再上钩。等着对方去而复返,好坐实她的判断。 可惜,素鹤并不打算入彀。 早在他见到那两名仙者时,便已经起了疑心。再加上对方一直似乎都是有意引他过来,当下更加不敢大意。 是故红寡妇言两人言语乃其所授之时,一切不合理就迎刃而解。 只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照红妆也开始怀疑墨如渊和云行雨是解印人,如今又多了三邪。 换句话说,日后愈发多乱。 回想三人言谈种种,他不觉得对方完全不知自己的存在。尤其是常帶子的眼神,以及红寡妇后面的反应,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一早就暴露了。 然既已暴露,却还要装作无事说给自己听?那就表明,对方是有意为之。诚然墨如渊身份几乎可以肯定,但云行雨他们还无法断定。 且红寡妇有一言很对,照红妆尚且不能一击必杀,他们同样不可以。如此一来,云行雨相当于没有可拿捏的短处。 如此人物,若无短板掣肘牵制起来将会很棘手。 因此,如无意外,红寡妇是想借自己的手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比如,休门…… 想到这里,他伏在树杈上打量了眼红寡妇住处,随即借着朦胧的月色悄悄遁离。 躺在床上的红寡妇眸子倏然再度张开,然仅是一息后再度闭上。 哼,本座不管你是谁? 来了,往后就由不得你。 你不去,本座也会让人逼你去。 无论如何,休门必须拿下,云行雨也必须献祭。 素鹤走的很快,也很小心。 但就在他快要到达毒雾大泽边缘时,意外的看到了一个人。 顿时气氛飙至顶点,森冷而又诡异。 看着眼前的人,四野周遭瞬间肃杀。自行岩踪、缉云天等遇害,原以为御魂门凋零至极。 想不到竟然还有人尚在,只是眼神空洞的仿若死物。浑身凛凛杀机,荡荡邪气上下纵横。 一看,就有问题。 遂现身道:“阁下是专成来候在下的?” 对方不语,神色漠然,眼底奏杀。 不及回话,那一剑竟是破风裂空,直向其颈间而至。 既有致命,也有警告的意味。 而素鹤心有所疑,应对之间只退不还手。拂袖缠住剑身,抬掌疾缠而上,厉声道:“阁下姓甚名谁,敢问是御魂门哪位仙友?” 熟料,对方依旧不答。 见他掌风逼至心口,旋即弃剑后仰。待得一招落空,即挺立而起,长剑再度自动回至其手中。 随即一式斜月挂枝,卷起千堆落叶。登时遮蔽星辰,本就不甚明朗的视线瞬间难辨南北。 就在这一瞬,倏的一剑破出,铮铮袭向素鹤心口。 素鹤蹙眉,然这回没有闪避。 空手接刃,复擒其腕。借势欲夺其剑,再以灵气一点正其心。 然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冰冷没有反应的人突然间似乎有了抵触。抬手挡住剑指侵袭,复提剑猛攻。 口中更是发出沉沉嘶吼,喉声压抑而痛苦。如同困兽濒死的挣扎,又如绝望之中求死不能。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中间茫茫,无所依。 说的,大概便是这般。 而素鹤却趁此瞧出其中有异,登时不在藏招,一式灵气一点正天罡,快如闪电的点中其眉心。 不料其体内骤然生出一股可怖之力,砰的将之逼退数步。 暗道,果然有猫腻。 随疾步上前,欲问个结果。 怎知,那人却极是痛苦的低吼道:“快走。” 素鹤不疑有他,身形快速没入毒雾大泽。 前脚刚走,后来那人便抱头扑通栽倒在地。满地打滚不说,又爬起来拿头用力撞击旁边的青石。 但他是魂体,这种方式不能减轻他半分痛苦,反而让他痛的更加暴起。也不知折腾了多久,林间的人才施施然走出。 冷声道:“怎么?都这么久,你还不肯臣服?” 地上的人气息奄奄,头发早已凌乱的不成人样,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比雪还要惨白三分。 听到问话,空洞的眸子依旧空洞,可也给出了他的回答。 这让常帶子怒从心起,恶自胆生。抬脚重重的踩在其头上,来回碾磨,阴狠狠的道:“御魂门还有一人,本座会让你亲手完结他,再给你们短暂的时间相认。” 说罢,侧眸道:“这就是不臣服的代价。” 话音一落,即是脚尖发力,一脚踢在其下鄂处。 登时,人在地上翻了好几圈。 直到,撞断几颗拦腰粗的树,这才轻飘飘掉下。 空洞的眸子,没有焦距的望着前方。身体的疼,显得不值一哂。 魂气在下一瞬,开始隐隐溃散。 常帶子眸光突然一狠,厉声道:“想死?做梦。” 拂袖卷起人纳入袖中,即往回走,倒是素鹤,明知其未走远,可他不追。 原因无他,他让陆飞守住此处为的便是做戏做全套。 太容易得来的东西,总是让人不懂得珍惜。消息也是相同,方才的谈话想要骗过正道中人容易,骗素鹤太难。 所以,在离开红寡妇那里时,便做了两手准备。 要的,即是这有备无患。 务必使素鹤即便不入彀,也绝难逃出他们的掌心。 况且以素鹤为人,陆飞的出现他正好可以使其自乱阵脚。 云行雨、墨如渊若不够使其动摇,那就再加一个古明德。 就算他千手千眼,届时也难免顾此失彼。 只是计划虽好,然意外却差点坏了对陆飞的掌控。若非自己及时出手,这把刀就算废了。 而更加可恶的是,事到如今地狱之花的吞噬居然还没有磨灭其心智。 即便其现在形如泥偶,内在深处仍保有一丝清明。 不禁想问,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信念? 既荒唐,又卑微。 却又让他执着如斯,真真可笑。 素鹤隐在毒雾之中,忍着毒气侵蚀,静静的看着陆飞被带走。 心头有无数喧嚣,让他找陆飞问个明白。 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他方转入来时路。 茫茫大泽,出来远比进来时要轻松。想来也是三邪有意引自己入局,故让自己讨了个便宜。 等出了毒雾大泽,发觉外头已经是微微放白。 回首之间,心头越发沉甸起来。 来的时候寄望与此行能有所获,如今所求皆得他却无丝毫之快意。 出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也清楚红寡妇、常帶子算计的是什么。 倘若仅仅是前面的,他自认尚有几分把握。些许计谋,还不会放在眼里。 想借自己的手找出休门,那是万万不可能。 但千算万算,没算到御魂门还有“活口”。 自己可以做到守口如瓶,然依三邪的作风,哪里会放过此等机会。也许,早在很久之前,对方打的便是这么个主意。 该说他们预谋深,还是说有远见。 他自嘲的笑了,低低一叹默默前行。 那天际一丝将现未现的曙光,亦如他此刻的心境。 将明不见明,至暗犹有光。 别的都好说,然他不晓得消息传到古明德耳中会怎样? 那是一个视师恩如命的人,假使他知晓宗门尚有人幸存而人又落在常帶子手中?莫说此地是龙潭虎穴,便是刀山火海也得搏命一闯。 更别提,之前还以不灭之烬诱其暂待楼里。前有杀师灭门之仇,后有同门被囚,到时候各种理由怕也无用。 对方若有意放出消息,后果显而易见。 倏的驻足,抬眸望向冉冉浮现的红日。 师兄…… 第三百九十二章:问 走出绝仙原,素鹤决心趁着天色尚早,找一下缺云子等人。 一则,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可好,在哪儿栖身。 似原来的住处,肯定是不能用。 新的,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处着手找寻。 二则,有件事儿目前只有老前辈可以办到。 倏然,槐尹抱着他的大刀(银狼)从比人还高的草丛里闪出,对他递了一个眼神,复没入草丛。 素鹤看了眼左右,旋即追上。 两人一前一后在草丛里默默行走,气氛说熟络却也僵持。 槐尹面色平平心自嘲,拨开挡路的草,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问我?” “伤好了吗?” 闻言,槐尹身形陡然一僵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低头挑眸看向前路道:“还好,区区皮肉伤,死不了人。” 可他说的越轻松,心里越不是滋味。 想过两人见面有很多可能,各种的对话。但他就是没想过素鹤见面第一句问的就是:伤好了吗? 什么意思?是还想叙叙旧拉拉情怀? 像上次那样决绝一点不好吗?干嘛要勾起他该死的心软,该死的负罪感? 他槐尹不是好人,不是。 就算有亏欠,那也是欠丁繆欠玉人的。 绝不是,欠你百里素鹤。 素鹤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转眸道:“你是如何知我在此处?” 我来此是隐秘,并无他人得知,你是如何知晓? “我是不知道,不过有人告知而已。” “谁?”谁会算出自己的去向,还让人一早候着? 槐尹踩着倒下的杂草,咯吱咯吱往前走,道:“别紧张,也不是外人。 是云行雨,你认识。” 什么时候,你也是如此戒备了。 是因为,我们回不到从前吗? 闻言,素鹤吃了一惊,道:“云兄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呵……不早不晚,也就昨夜的事儿。” “是吗?” 听到云行雨回来,素鹤紧绷的心瞬间宽慰了不少。不管怎样,起码人是平安的回到王城。 道:“云兄如何知晓我在此处?” “这你就得亲自问他,我呀就是出来接你。免得你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飞,你知不知道人多的地方都已经乱了?”说罢,驻足回眸,大咧咧的打量着。 素鹤面色微凛,沉声叹道:“比我预期的快。” “那是自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是非的地方从未不缺搅浑水的人。你是什么身份,多少双眼睛盯着? 如今回来,多的是人要你死。” “槐兄是听到了什么?”素鹤目光骤敛,旋即察觉到弦外之音。 槐尹耸耸肩,痞里痞气的道:“听是肯定听到了一些,但关于你的事儿还需要他们做应声虫吗? 无非就是原来那些话,再添油加醋罢了。 你要想知道,待会自己找个机会听听就明白。” “说的也是。”素鹤有口无心的应了一句,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怎么?怕我害了你?”转身前行的刹那,只有他自己清楚此刻有多紧张。 差一点,差一点就藏不住心思。 差一点,就要败露。 笑笑道:“放心,我跟你现在同一阵营,再菰晚风没死之前,我们仍是良好的合作关系。 与你之目标,没人任何冲突。” 素鹤抬眸,缓步前行,脚下的一根枯枝应声而断,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这一声,也似一只利箭“唰”的射中槐尹心窝。 道:“槐兄的话,我自是相信。” 说罢,环顾四周。 耳听清风徐来,草地里的声音如海浪侵袭。一浪盖过一浪,宁静中透点美好。 美好之中,夹点杀意…… 话音方落,草丛忽的一道剑气疾疾凑杀。 不等素鹤以应,又一道接踵而至。 槐尹立时靠拢,执刀以御敌。 正色道:“不是我。” 邱北长确实有让人找过自己,要自己协助击杀素鹤。但是,他没有答应。 他,拒绝了。 可他低估了那些人的龌龊与无耻,什么合作都是屁话。说白了,自己不过就是他们一枚可用可弃的棋子。 要用的时候一切都好说,不听话了那就摧毁。 更没想到,他们如此卑鄙。 眼前种种,摆明是要自己有口难辩,陷自己与不义。 素鹤反手掣出悯殊,目光森冷而又平静,挡住即来剑气,道:“我信。” 说着,便催剑疾攻,眨眼即逼的对方方寸自乱。 舍里沙见状,当下拍剑,转以剑势架住其进攻,复以眼色吩咐众人配合。 似笑非笑的道:“槐尹,你果真把人带来了。” 槐尹听罢,怒急喉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老子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们?” “没有吗?”舍里沙不阴不阳的扯起嘴角,抬剑格住素鹤逼杀,剑身疾侧挡住剑尖,复侧转借势卸去其力道,登时擦出蹭蹭火花。 不怀好意道:“来,你们都说他是怎么答应我们,又是怎样摇尾乞怜?” 监察天司众人听罢,立时附和不已。 说什么的都有,总之怎么难听怎么来。 气的槐尹差点没破口大骂,无耻,堂堂监察天司竟也是宵小途径 大喝:“住口。” 但舍里沙打定主意要拖他下水,哪能让他顺意。一个眼神过去,底下人是愈发的过分。 又对素鹤言:“百里素鹤,舍里沙敬你。这样的人你还留在身边,你拿他当兄弟,他可是没念过你的好。 都这个时候,你还留着他做甚? 等着哪天,他在背后给你一刀?” “闭嘴。”槐尹怒上眉山,当即一刀逼 退一人,复刀芒陡然斩向舍里沙。 舍里沙冷笑,足下一划一跺,登时光芒暴涨,一排土刺连发疾射。 槐尹浑身煞气一凛,怒目道:“来的好。” 登时一招翻天覆地,直与土刺撞个地裂天崩。 可惜,终差半筹,人似断线风筝摔了几丈远。 “把他杀了。”舍里沙目色一横,就近两人立马欺身而上。 复对素鹤道:“百里素鹤,说到底咱们还算有些缘分,司主与你总是占着几分亲。 与其留这么小人作患,不如随我移步监察天司如何?” 素鹤冷眼,悯殊随即脱手,劈空斩向两人,复盘桓在槐尹左右。 而他则是掌心翻浪,浑浑雄威逼的舍里沙脸色大变。 步步急退,厉声道:“百里素鹤,舍里沙是诚心邀请。你以为再往前监察天司都是这般好说话? 与其便宜别人,你还不如和家主合作。” “回去告诉百里流年,素鹤的事不劳他费心。”说罢,手心忽的聚灵为剑,瞬息之间即割了两枚人头,横与剑身,递至其面前。 寒声道:“小小心意,不成敬礼。 贵家主既认了这几分亲,素鹤就托大替他管教几个不听话畜牲,还望舍里沙大人不要介意。 务必,替素鹤把礼物呈上。” 说罢,两颗脑袋抛飞。 随即转身向槐尹而去,那两人见他如此,一时骇的胆寒。摸着身后的草,呲溜往舍里沙身边跑。 都知道素鹤为人不喜杀戮,不是事到临头逼不得已,不会轻易要人性命。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一个看着有几分疏冷不太管事的人,竟也有雷霆手段。 一个壮着胆子问到:“大人,现在怎么办?” 舍里沙收剑入鞘挑住两粒人头,负手与身后森然道:“把人背上,我们走。” 两人齐声称:“是。” 待他们把人背好,舍里沙视线再度有意无意落在槐尹身上,然却是一言不发,只是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然后一行人转身踏入虚空。 风吹过草地,带有徐徐血腥气。 风还是风,草地还是草地。 人是原来的人,却又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素鹤收了灵剑,又招回悯殊。 伸手道:“走吧。” 槐尹看着眼前递来的手掌,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甚至,他也不明白素鹤为什么要这样做。 过了几息,才勉强回神,悻悻的别开眼不敢直视其眼眸。低眸擦去嘴角的血渍,讪讪道:“抱歉,让你见笑了。” 说完,又转移话题道:“还没恭喜你,修为有如斯进步。 看来以前,都是你故意忍让。” 原来,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到了无法跨越的地步。 “只不过有几分机遇罢了。” “你还是如此。”望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血水,最后他笑着推开素鹤。 疼得骂骂咧咧起身道:“他娘的这顿排头,早晚要还回去。” 然后手提大刀,踉踉跄跄继续往前走。 清早的风,带点露珠的寒,灌的他肺腔都是痛。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回头找素鹤搀扶。有些路,既然选了就不能回头。既然已经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就没有必要强行一起走。 适当的保持距离,对彼此都好。 但说一千道一万,他还是怕走的越近越看不起自己。他不想看到那样的自己,离的远他还能继续骗骗自己,可以狠下心,一错到底。 吸了口气,边走边低头道:“你没有要问的吗?” 同样的话,这是他第二次问。 “问什么?” “问舍里沙,问监察天司,问今日种种。” “不必。” “为何?”槐尹眸光顿侧,猛地攥紧刀柄,道:“他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不是吗?” 你,又何必强做无事,骗人骗己? “因为没有问的必要。” “我不懂。” 素鹤望其背影,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道:“舍里沙,已经把答案说出来了。故,无问之必要。” “他明明……”说我…… 倏的,他驻足原地,任风拂乱发丝也任其钻入衣襟。 “他之所以会说,便是笃定你有口难辩。你之心性,怎肯甘忍?闻其言,定然大怒。 如此,便是他要的结果。 你越解释,越显得欲盖弥彰。 你不解释,则显默认。 加之有意挑拨,你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 正因如此,他才有恃无恐。 依其盘算,我即便不疑你,你亦再难信我。无论如何,这颗怀疑的种子他是埋下了,不是吗? “哈哈哈……是啊。” 笑着笑着,他忽然目光灼灼的回眸道:“那万一呢?” 万一,这是我和他们事先商量好? 你,嗯…… 第三百九十三章:再回小周庄 素鹤看着他,空气似乎也在这一刻静止了。 是啊,万一呢? 真是好一个万一…… 清泉似的眸子,不避不闪:“那我受着便是。” 此言一出,顿叫槐尹眸子不自觉紧缩。笑意之下,是渐渐掩盖不住的寒意。好在,他反应算快。 别过头,轻笑道:“你这话,倒叫我不知该怎么说了。 得嘞,算我嘴贱,我呀就不该多此一问。 走吧走吧,再不走,他们该等急了。 这天马上就要大亮,不快点,还真不好脱身。” “有劳带路。” 素鹤还以礼貌一笑,仍旧没有多言。只不近不远跟上他的脚步,这长约十来里的草地,两人就那么从中走过。 复穿林过溪,又翻了几座山,才七绕八绕拐进一处僻静村庄。 乍看眼熟,再看可不就是当初的小周庄。 昔日种种,尚且历历在目。 只是如今再回首,已经物是人非。 小周庄不是当初的小周庄,他们也不是当初的他们。 不知道是世道变了,还是人心变了。 甫至村口,远远就见缺云子、邹寂人急急赢了出来。 尤其是老缺头,这日子说长不长,可把他的心悬坏了。虽说有些事自己有数,然人心到底是肉长的。 久了,自然生情。 他这辈子无儿无女,心里早把他们当至亲。眼下王城又是如此之乱,云行雨回来把宗门的情况略略讲述,更是四面楚歌。 如此情况,素鹤单枪匹马他怎能不忧? 且不提,这小子回来招呼不打就算了。还一个人偷偷前往毒雾大泽,是不要命了么? 素鹤一见其显消瘦又苍老的面容,顿时心生内疚,拱手作礼道:“前辈。” 谁知缺云子紧盯着他半晌不语,忽的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力道之大,清俊的脸颊上赫然浮现指印。 同时嚇的邹寂人、槐尹一跳,邹寂人上前劝道:“前辈,您这是做甚?有什么事我们进去说,不要在这里动手。” 槐尹也道:“对啊,您老往日也没这么大气性啊。这人都全须全尾给您带回来,合着还有错了? 我这兄弟再不济事,那也是为了大伙儿奔波。 您就是有火气,怎么着也得让人进屋不是?” 缺云子理也不理两人,死盯着素鹤,又气又恼近乎颤声的道:“知道老头子为何打你吗?” 素鹤依旧保持着作礼的姿势,道:“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做?你说你要去哪里,老头子有没有拖你后腿?你说你要去办事,老头子有没有给你添乱?” “没有。” “老头子修为不济,却岁数颇长。勉强也可做的你长辈,你不告而行,私入险地,我打你可有打错。” “无。”素鹤摇头,道:“承前辈垂怜,小子感激不尽。” 缺云子瞧他这样儿,一时又心疼又懊悔。但想想还是来 气,顿时背过双手佝偻着腰身往回走,走了几步见后面的傻小子还没跟上,闷声喝到:“还不进去,要老头子我来背你?” 素鹤抬眸,忙道:“不敢。” 又看了眼邹寂人,你的伤可好? 邹寂人笑笑上前,催促他入内,道:“早就没事了,一拳打死老牛没有问题。” 闻言,素鹤忍俊不禁。 复招呼槐尹,道:“走吧。” “好。” 槐尹现在看着邹寂人,其实很不自在。尤其自其醒后,虽然没说什么但彼此视线碰撞的时候,让他明白那一次的事情对方知道了。 故见两人言谈无间之时,顿觉刺眼的很。 咧嘴笑道:“你们慢来,我先去把伤处理处理。” 素鹤颔首,便由得他去。 邹寂人目送其离开,低声道:“出了事?” 出于本能,他首先能想到的就是是不是事情和槐尹有关?是不是,他又背着做了什么手脚。 毕竟,他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 “走吧。”素鹤拍了拍其肩头,示意其无需多言。有些事说破了并无意义,倒不如不说。 但邹寂人心里有话,有担忧。更怕其对素鹤不利,几番三次欲言又止。 素鹤看出他的心思,回以低声道:“我没事,也就路上遇到一路人马,他这伤便是这般得来。” 闻言,邹寂人立时驻足道:“什么人?” “老熟人。”说罢,催着其往前走,叹道:“监察天司。” “来的是谁?” “他自称舍里沙,你有印象吗?” 邹寂人摇头,以往柳心斋是惯与搜集消息不假。但监察天司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闻名识人,拢共就那么几个。 道:“比之李化千,钟羽如何?” “自是在其上。” “那……” 他刚要说,就见云行雨从正堂走出来,道:“如何,有结果吗?” 素鹤见面叙礼,方道:“进去说。” 说罢,叫上邹寂人一起听。 邹寂人心暖不已,随他快步登上台阶至滴水檐下,复入内。 甫进门,就听素鹤道:是你?” 随即,看向云行雨、缺云子,这是怎么回事? 云行雨道:“是云某领他们来此。” 话音稍顿,睇住扈西河道:“魔界入世以成定局,且他们亦怀正义,故云某做主将他们收了。” 扈西河大老粗的一个汉子,这回难得脸布红云,拱手抱拳半遮半掩,半是扭捏半腼腆道:“过去是扈某对不住,得罪了。” 素鹤再三向云行雨确定,见其不着声色默认。 这才宽着一颗心道:“过去事,丢得一截是一截。扈盟主有向善之心,此乃正道福音,何谈得罪。” 说完,垂衣拱手与之正式叙礼。 扈西河心头一凛,来之前路上他没少担心。纵有墨如渊再再劝说,他照旧寝食难安。 盖不为别的,云行雨能为自是众人心服。然他们所投靠者,云行雨充其量只是引路人,真正拍板说话的还是百里素鹤。 如今得了其亲口,他才算是吃了定心丸。 不由的心生感慨,就这份气量足见其为人。 道:“多谢!” 云行雨眸光微转,缓步回到自己座上,道:“坐吧,说说你的结果。” 素鹤从其言,复邀扈西河同坐,道:“我正有一问,要请教云兄。 还请云兄,先替我解惑。” “你是想问,云某因何得知?”云行雨端起清茶,轻轻吹动。 眉眼间,尽是一派了然。 “正是。”素鹤亦不否认,接过邹寂人递来的热茶遥遥一敬。 云行雨浅酌轻尝,缓缓道:“你有心敛去踪迹气息,云某本无法可测。然有人思前想后,写信将顾虑说与云某听。 因而,云某断定你会去绝仙林。” 恰好有人自告奋勇,便有了你所看到的。 素鹤心领神会,已知何人,道:“原来如此。” “云某这边大概便是如此,你呢?”观你神色,想来此行不虚。 “聊有所得。”低头垂眸间,他哪里不晓得云行雨的意思。掩去心内苦笑,神色平平的道:“三邪巢穴,的确在毒雾大泽之后。”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几疑心是自己听错,看看左右与自己一般,这才确信一切都是真的。 缺云子本来被他的冲动,气的不轻。听到这话,登时跳起,指着素鹤鼻子眼睛,骂也不是打也不是。 最后气呼呼,蹲回自己的椅子。 揪住稀稀拉拉的胡须,整个儿哆哆嗦嗦。 这哪儿是胆肥?完全就是包天了。 素鹤轻叹,将茶搁至几上,柔声道:“我自有保命之法,前辈无需担忧。” “谁担忧?”缺云子手一抖,胡须少了几根,扭头瘪嘴,梗着脖子死不承认。 保命,要不是…… 素鹤哑然,但话既然已经说到点上,便无遮掩的道理,遂同云行雨等正色道:“此事虽以确定,然毒雾大泽乃天险。 咱们这里,无有能过者。” 扈西河闻言,顿觉不可置信,环顾左右道:“扈某出身毒门,一生醉心此术亦聊有所获。自认称不得天下第二,多少也有几分心得。 毒雾大泽纵系天险,其根本终不离毒瘴。 难道,连我都不行?” 邹寂人忧心忡忡,却仍是力持冷静,道:“是啊,扈盟主毒术少有人及,我等或有不足,扈盟主理应可以一试。” 罗旦等人连连附和:“是啊,是啊。” “不能。” “……” “……” “怎会?” “对啊,盟主他……” “够了,都别说了。”扈西河脸上一片火辣,但不是因为被看轻,而是恨自己无能为力,沉声道:“依公子之言,除却公子,天下间何人可入?” 熟料,这话换来的是其摇头。 落在众人眼里,无疑是晴天霹雳,落雪又缝恶霜。 唯云行雨、缺云子知晓其有话未讲,或许并非无话可讲而是不能讲。 事实上,诚如两人所料。 能穿越毒雾大泽者,有。 但能穿越者不能插手此间,能插手者,无有可穿越者。 邹寂人不晓得他有这一层顾虑,自思自忖,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好不容易找到三邪巢穴,若无法除去? 这后果,他想都不敢往后想。 倏然,缺云子抛出一物摆在几面,冲扈西河道:“毒小子,你来看看。” 扈西河起先不明所以,待近前感受此物后,瞬间脸色大变,惊诧至极的看向他老人家,道:“这就是?” 说着,他猛地回眸看向素鹤。 这,这……是不是,太过骇人? 缺云子瓮声瓮气道:“哼,不然你们以为老头子做甚打他?还不是他不知轻重,险些酿出祸事。” 打见面的第一眼,就知道这小子中、毒不轻。只不过不晓得他用了什么法子,竟将其中致命的部分已经化解的所剩无几,然就是这一点不起眼的,要了再坐的性命 却是绰绰有余。 自己有心抽取毒、素,但碍于槐尹的缘故,这才仓促间打了素鹤一耳光。 他会和槐尹回来,想来也是算到了自己。 素鹤抬眸,睇住云行雨:云兄可有高见? 云行雨瞥过瘴珠,道:“连你尚且都不能幸免,想要对付三邪,就不能还是老思路。” 邹寂人急问:“怎么讲?” “问他。” 第三百九十四章:浅谈 素鹤抬眸以迎缺云子,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实际上,自己也不打算瞒。一枝春那边化解此毒没有问题,然其身份特殊,如无必要,实不必卷入太深。 而缺云子虽不擅此类,然则其见识广博加之自己把最为致命的部分已经化去,那么以他之能为,解自己困境当无大碍。 见云行雨将话题推了回来,遂劝邹寂人先一同坐下,再慢慢细说。 而云行雨看如此,料他已有腹案,回眸亦唤上扈西河复归与座。 人是他带回来的,总得顾及些许。 至此,一屋子的人倒也算得和乐融融。 言语间,俱推了缺云子为尊。 说话谈事,多有敬重。 论修为缺云子可能不是顶顶高,但因其年岁长,素鹤、云行雨皆对其颇为敬重,因而他成了所有人的大家长。 连着刚加入的扈西河,亦是收了当初独来独往的傲气。 他环顾众人,这么眼巴巴干坐也不是事。 遂同素鹤道:“你小子有什么计划,就赶紧说出来。在坐的都是忠义之辈,没有外人。” 此话一出,顿叫扈西河等等纷纷侧目。一个个,好不释怀,再无渣子浮沫的牵挂。 罗旦得了扈西河指示,当即朗声道:“百里公子,四正盟虽是能力浅薄,为求欲海天早日清净亦愿效犬马之劳。 若有用得着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话音落,众人皆附和。 素鹤道:“仙友客气。” 顿了顿,道:实不相瞒,眼下确有一事需要诸位相帮,故素鹤特来厚颜叨扰。” “有什么事,您就直接说。只要我们办得到,就没有不给您办的。” “就是……” “你就快说吧,不然我们兄弟心里急得难受。” “是啊。”罗旦接过众兄弟的话,点了点头。 “多谢!”素鹤再三相谢,同云行雨不动声色换了眼神,得到肯定后,这才娓娓道来:“无生门之事,想来诸位已从云兄这里有所耳闻,春秋翰墨更无需素鹤赘叙。” 众人点头,这事儿他们确实已有耳闻。 那这和你接下来要说的,有关系? 素鹤颔首,有,当然有。 对尔等而言未见得是好事,对咱们之间亦是一场义与人性的考验。 扈西河本来没多少在意,既然做了选择。接下来不过听人指挥与人拼杀罢了,他们皆已过惯刀口舔血的日子,这并不能算什么事情。 可当他偷眸间触及其神色,不似玩笑反而多了些许凝重之后,一颗心登时七上八下,惴惴不安跳个不停。 试探性的问到:“公子不语,可是有难言之隐?” 素鹤摇头,难言之隐非是难在自己而是难在诸位。我说出来容易,诸位受着却难。 缓缓道:“是毒门与医门。” 扈西河霎时脸上通红,黝黑的脸颊瞬间火烧火燎的厉害。 讪讪的问到:“毒门出了何事?” 难不成,从正南那老小子让人灭了? “毒门,已经归降常帶子。” “那……医门?”扈西河愣在座椅上,好半晌才把声音找回来,怔怔的道:“他们,如何?” “医门上下不降,已葬与一片火海。” 闻言,满室死寂。 缺云子更是巴巴张开嘴巴,挤了许久也没把一个完整的字从喉咙里挤出。整个人一下子颓然的倒在椅子里,苍凉的眸子渐渐蓄上老泪。 怎会如此? 一个不风已经走了,烬斛商也走了。 想当初他还和……倏然,他想起了一个人,猛地坐起扒拉住扶手道:“出了这么多事儿,行岩踪还……”在不在? 末了,这话他终是问不出口。 他知道人当初是送到了无生门,如今无生门出事,不风已死,那行岩踪呢? 昔日,他们几个一起上医门找烬斛商还历历在目。 如今,怎就一个一个去了? 素鹤轻叹:“行掌门,已经仙逝。” 一霎时,缺云子真个儿老泪纵横。熬过了了岁月,又要他白发送诸行? 云行雨听的蹙眉,看向素鹤:“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为何,他会有种不好的预感? “应是同一日,纵有相差亦在前后之间。 三邪兵分多路,一路攻打东门,拖住王城三家之力。一路交与照红妆,使云兄等义士无法赶往各派通知。 剩下三路,虫子对上无生门,红寡妇独挑春秋翰墨。 而常帶子,则同时兼顾医毒两门。” 而云行雨不愧是云行雨,话音一落即听出问题所在。 沉声道:“为何会是常帶子找上医毒二门?” 经他一说,原本沉浸哀痛的缺云子也回过神,抹了把眼泪鼻涕,咬牙道:“说的没错,为何是他?” 照常理,无生门、春秋翰墨皆是难啃的骨头。以修为而论,虫子当属三人最弱,常帶子与红寡妇则在伯仲之间。 那为何去无生门的是虫子,而不是常帶子? 扈西河看了眼罗旦,对方摇摇头。又看向邹寂人,你追随素鹤良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邹寂人摇头,自己也是刚刚得知。 见状,扈西河只能把心放回腔子耐心等待。 素鹤心内思虑万千,道:“诸位可还记得各派轮流巡视封印之事?” “与此有关?”云行雨侧眸睇向缺云子,您老有什么看法? 缺云子骂娘的心都有,忿忿道:“当然记得,当日御魂门损折诸多弟子不说,而且魂门四卫直接折两。 这事欲海天都传遍了,焉能有不知之理。 可是,这和咱们要说的有干系?” “有。”素鹤抿了口茶,徐徐吐出浊息:“当日折的乃是莫林、陆飞,莫林可以确定已经遇害,然陆飞生死成迷。” “你是如何得知?”缺云子一个激灵整个清醒过来。 素鹤没有回答,而是对云行雨道:“云兄,你可还记得御魂门出事之时,附近可有一道近似的气息?” 云行雨怔住,垂眸细思复缓缓张开,道:“你见到了?” “没有。”说着,他放下茶杯,沉稳有度之间是暂时不能言说的平静,道:“我怀疑常帶子之目标并非医门毒门,所谓攻打不过掩人耳目。其真实目的,是在医门至宝不灭之烬。” “不灭之烬?”你确定? “是。” “这……你是说常帶子在那一战,有暗伤?” “正是,我同古明德求证过,暗伤之事十有八九。 故,我想请云兄与诸位共同找寻不灭之烬的下落,务必要赶在常帶子之前。 一旦让他先找到,咱们将更加被动。 “所以,你想借此引三邪出毒雾大泽?或者说,你要的就是常帶子?” “然也。” 闻言,云行雨既了然又沉默。 低眸辗转,将其一言一行尽收眼底,再暗自思量。 如果是这样,他所图不小。 不客气的说,这是要化被动为主动。 然这亦为冒险之举,万一有偏差?不是万劫不复,却也好不到哪里。 欲海天形势本身已经很复杂,多方势力的介入才有了目下短暂的平静。而他这么做,无疑是主动打破。 成则成矣,败则千古罪人。 而素鹤面对他打量,尤是水平无波浪起无澜,道:“常帶子若果有所求,对咱们便是一个契机。 只肖把握得当,我等未尝没有可能。” “道理,都懂。 只是,你确定要这么做?” 一旦这么做了,你我不成功便成仁。 这点,你可要清楚。 云行雨垂眸,端起属于自己的茶杯轻轻晃动,然后抿了一口又随手放下。 看着平平常常的举动,却莫名让透着一股让心悸的威压。 “当然。” 不确定,我便不会来此。 来了,便没有不确定一说。 “很好。”说罢,目光落在扈西河等人身上:“此事,交由我等。 你安心处理他事,既可。” “有劳。” 说着,他抬手取了瘴珠,对缺云子道:“此物小子尚有用处,就此带走。” 言毕,即起身要作礼离开。 岂料人还没起身,门口却传来槐尹三分痞痞三分漫不经心的声音。 遂回眸,见他低头整理衣衫吊儿郎当的迈过门槛,边走边掸去衣服的褶皱。 道:“难得来一次,你不留下和大伙儿多坐一下? 有人担心你,可是没日没夜。” 邹寂人连忙摆手,解释道:“没有的事,我也就偶尔问问。” “还有呢,有些人嘴上硬气的很,心里嘛倒实诚的多,起码不会口是心非,哦?是不是啊,老缺头?” “我打死你个混小子,一天不拆老头的台你会死啊?”缺云子怒目一瞪,劈手就是一道罡风。 槐尹驻足,抬眸侧身闪过,任那罡风劈坏外面的围墙,弄得烟尘四起,看罢更是咋舌道:“啧啧啧,一把年纪火气还这么旺,真是难得咯。” “你……” “诶,别生气,气大伤身。 我呢就过和他说两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说罢,眸子一撇,随我来。 素鹤眉山骤凛,起身道:“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是关于丁繆的,他那本册子我近来看了些些,有些子事情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话刚完,就朝缺云子挥挥衣袖,大摇大摆的离开。 把老爷子气的牙痒痒,偏暂时不能拿他怎样。 扣扣索索了鸡窝头好一会儿,才道:“要去快去,别杵着跟个木头疙瘩似的。” “失礼了。”说罢,收了瘴珠,作礼而去。 等他一走,扈西河也借机告辞。缺云子自是应允,但这么多人需要安顿也非朝夕可得,便让邹寂人搭把手。 早点安顿,也好早做准备应对即来变故。 待这屋里人都散的只剩他和云行雨,才背着双手趿着草鞋来回踱步,一壁思索一壁沉吟道:“行雨,你给我分析分析,这事有多少把握?” 云行雨眼观鼻,鼻观心。 对答应找不灭之烬之事,绝口不提。他明白素鹤说出这话的真正意义,不在于他们去寻找,而在于让在座的安心。详情,他相信素鹤已然早有安排。 道:“圣手是指什么? 素鹤所言?还是槐尹?” 这些,您有数我有数,何必多说? 然缺云子一改平日嬉笑怒骂,沉眉间更敛色,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道:“两者皆有,你与我分析一二。” 第三百九十五章:浅谈(二) 云行雨不想多讲,然则缺云子不依。 实在是素鹤这回做的事情太冒险,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他怎能不急,怎能不忧? 看他如此,云行雨默了片刻,道:“素鹤那边,云某觉得问题不大。 运筹得当,不无可能。 而槐尹,他口中的丁繆,用其来说事其根本不离菰晚风,应是事情和菰家有关。” “那你知道是菰家什么事儿嘛?”缺云子问到。 “云某与你皆在此处,如何得知?” “……”好像也是。 “倒是你,你日日惦记秋心阁背后的老板可有线索?” 一听这话,缺云子立马吹胡子瞪眼道:“问你就问你,怎么还扯到老头子头上?” 要有结果,我还能瞒你? 云行雨道:“云某的话,翻来覆去不会变。 但你那里,却是极有可能。” 缺云子嘴巴瘪了瘪,道:“哎,先不管这些。 你就说槐尹会不会又在憋什么坏水?老头子总觉得他这回回来跟以前不同,人看着还是那个人,一样的插科打诨,一样的痞里痞气不着调,可就是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熟料,云行雨道:“素鹤都不慌,你慌什么?” “我那不是担心混小子背后使坏么?” “没什么可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可。有时间担心,你不如去看看寂人那边是否都安顿妥当。” “不去,老头子我还有别的事,那些个小子,你盯着就好。” 趿着草鞋,巴巴就往外走。 “去做甚?” “我去找小二哥唠两句。”只要功夫深,就不信有蹲不到的真相。 …… 云行雨本想嘱托他早去早回,可最终话留在喉咙。 放眼屋外的天色,缓缓合眸。 任由天色一点点大亮,一切平和的仿似岁月静好。 另一头,素鹤跟着槐尹来到池塘边,凉风习习吹动柳叶送来丝丝沾露的寒意。 或许真就仙家福地,小周庄灵气不富裕,然这里的柳树似乎也偷得了几分天机。 时值落叶飘零的季节,竟依旧是绿意盎然。 悠悠拂来,多了些些可爱。 道:“说吧。” 槐尹背对着他,苦笑道:“你是愈发直接了。” “人是会变的,就像我一开始也没想会在欲海天兜兜转转愈陷欲深。” 而你却有想过,谎言被揭穿的一天。 一直,到那天的来临。 “也是,我还记得你那时只想着找到人皇石,然后复活令弟。 怎料后面发生了太多事,令弟复活不成勉强保住魂魄,才有你今天还在这里摸爬滚打。 想想,何尝不是造化弄人。” 如果可以,谁又愿意天生如此? 顿了顿,侧眸道:“怎么?还是没有清风谷主的消息?” “没有,也许哪天找到,他就回来了。” “呵,你倒是很信任他。” “吾之好友,理该如此。” “是啊……好友。” 曾几何时,好友二字会利的像刀子,一刀一刀搓磨人心。 槐尹突然觉得自己心口窒息的厉害,随便找个理由岔开话题,笑骂道:“你嘴皮子变厉害了。 我要是小姑娘,指定非你不嫁。” 说着不给素鹤开口的机会,话锋一转:“不扯这些了,咱们说正事。” “请。” “丁繆死前,曾经查到一些东西。” “哦?” “嗯。”忽的,他转身抬眸,目光灼灼的道:“和一个人有关。 而且,还是你非常熟悉的一个人。” “谁?” “箕鴀。” “是他?” “多了我给不了,就我现在掌握的,箕鴀能有今天,菰晚风在背后出力不少。 在此之前,我一直想不通丁繆为何要在浥轻尘剑下保住箕鴀。 直到看了他在册子记的东西我才明白,他不是要保箕鴀而是要救我。 假使箕鴀当日死在岐路山,菰晚风细查,我必难逃嫌疑。 他是为了救我,成全我对玉人的私心,这才自己回去送死。” “有几分可信?” “起码在这个数。”抬手,比了一个八。实际上他清楚,能让丁繆拼死掩藏的必然十成十。 道:“对了,岐路山浥轻尘杀了人。” “谁?” “夜莺小组。” “用什么杀的?” “一柄上好的宝剑,你如果想知道,各大铸剑坊,宝楼,可以查一查。 说不定,还有线索没擦干净。” “不必。” “为何?” “她既有心做,便不会留机会给你我去查。”除非,那是陷阱。 说罢,侧身看向水波荡漾湖面:“如果今天是你站在我的位置,你会如何看待此事?” 槐尹嘴角一扬,拳拳笑意的眸子藏着丝丝森冷,道:“如果是我?我会觉得菰晚风无利不起早,他之野心便如他待人接物的儒雅随和。 外人看了有多相信,他之野心就有多大。 一个箕鴀本身上不得台面,那他为何还会挑中?其原由不外乎少真无一,箕鴀有几斤几两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天身在少真府内,一天就可以与他里通外应。 不是吗?” “少真府的族老,并非无能之辈。” “确实,可你久不在欲海天,少真府这些年过往非你看到的那般简单。 少真府这些年是风光不假,但这风光基于少真无一一人,人都说少真无一谦谦君子、陌上无双。 但少有人清楚,少真无一背后的手腕有多铁血。 不然,你以为单纯的里通外应能轻易要了少真无一性命?”没有里通里,怎有三两三。 “道是如此。” 槐尹耸了耸肩,道:“我目前所知,就这些。 再有,也得去查。” 瞥眼他那愈发清冷眸子,道:“天快大亮了,该来的也快来了,你打算先着手那样?” 九曜楼那些人肯定是不敢闹,其他人嘛你就是行走的麻烦,勇王也好,王宫也罢,怕是去哪儿都没人敢收留你。 还有浥轻尘,你又该如何面对? 不拘里面住的是谁,人总是那个人,你当真能绝情? “看天意,天属意谁,我便落在谁。” “也罢,你自己小心。 我不想事没成,你先没了。” “嗯?” “没什么,劝你小心而已,毕竟我可是把身家性命全押你了。 你要是没了,我岂不是也完蛋?” “呵,好。”素鹤莞尔,道:“我该走了,替我告诉前辈,让他无需忧心。” 说着,转身步入晨曦。 “好。” 话音一落,脚下的石子一颗一颗滚落池塘。 扑通扑通,接二连三…… 素鹤没有回头,那一声声的水花。踢进了池塘,何尝没有踢进他的心湖。 可注定不是同路的人,又要如何才能回到从前? 自己不能,他也不能。 命运的桥头,唯有走一步看一步,行到最后才知有路无路。 槐尹就那么看着他离开,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等人气息确定已经找不到,这才一改神色,悄然朝着与之相反的道路而走。 同样的荒凉,同样的人迹罕至。 与之不同的是,昏暗的密林深处。 舍里沙,已经等候良久。 甫见面,便随手甩了他一只药瓶。 颇为倨傲的道:“之前的戏演的不错,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槐尹抬手捞住,放在掌心掂了掂,不用问也知道里面装的什么药。 笑道:“好说。” “消息呢?” “在这儿。”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丢给对方。 舍里沙掌心一翻,那信便到了他手中。 取出粗略过了几眼,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重新放回去。 挑眉道:“来的路上,没有尾巴吧?” “放心,这点本事槐尹自认还拿的出手”不然,你们也不会找上我,不是吗? “呵,说的也是,那就祝咱们合作愉快。”说罢,揣了信就要离开。 槐尹立马神色一冷,厉声道:“慢着,你们要的东西我给了,我要的东西呢?” “东西?”舍里沙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故作不解:“什么东西? 我只是奉命和你接头,别的一概不知。” “你们想耍赖?”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那日在暮雨斋大人可是救了你的小命。没有大人,你哪里来的机会和我说话? 就冲这点,你就该好好回报一二。”还是你以为自己得到一两个消息,就有了与监察天司谈判的筹码? 别忘了,丁繆的尸体你是怎么带回的? “你……” “对了,监察天司折损的两条人命可是记在你头上。要不是为了配合你演这出,我等也不会有此损失。” “哈哈哈,阁下好本事,槐某认栽。” “既然认栽,就该识趣。 是什么身份,就得有什么觉悟。” 槐尹怒极而笑,道:“你们最好没事再找槐某,倘若再有,就叫邱北长自己来。 一条狗狺狺狂吠,未免埋汰人。” “放肆,你敢侮、辱、我?” “侮、辱?槐某点名了吗?”没有,没有,那谁应就是谁。 看来,舍里沙大人的觉悟还是很高。 “你……。” “哼,槐某人没什么本事,却有一句话。 希望,大人好好记着。 阎王好斗,小鬼难缠。 蜂子不大,咬对了也能死人。” 我,说不定就是那只蜂子。 舍里沙气极,然转息间已然按下胸中杀意,道:“好,我本不屑于你。但你这样,让我忽然有点兴趣。 今儿,我就送你一个消息。 也好,让你去百里素鹤面前卖个人情。” “什么?” “弦不樾。” “说清楚?” “小子,消息我给你了。能否悟透看你造化,你若本事不济,现在追赶百里素鹤还来得及。 晚了,可就事成定局。” 别说,没给你机会。 说罢,也不管他脸有多黑,一架清风两无踪。 “可恶。” 槐尹猛的一拳砸在身后的大树,那球瞬间断成两截。 他娘的,都是给人卖命的,谁比谁高一等? 不过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也不看自己仗的是谁家威风。 可是,寂静的林子没有人回答他。 而他再三冷静后,纵身几个起落跃上枝头。 一路,径朝素鹤追赶。 然,就在此时小周庄云行雨赫然张开了眸子。 …… 第三百九十六章:离开 槐尹出了密林,一路紧赶素鹤。 原以为会错过,好在素鹤心底有事,是以走的并不块。 因此,没片刻功夫便让他碾上。 素鹤见到赶来的他,恍惚间有股说不清的滋味。 道:“槐兄怎么来了?” 槐尹道:“我思来想去,觉得有一事你必须知道。” 闻言,素鹤默了片刻,道:“何事?” 是他们又让你带话了吗? 所以,你才会疾疾赶来? “是……”突然,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竟觉得自己无法直视其眸子,那熟悉清冷仿佛能照的他无所遁藏。 顿时,目光便不自然看向他处。 “怎么?有难言之隐?” “不,不是。”闻言,他猛的抬头。 老子来都来了,怎么会有难言之隐?老子,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的眼睛。 “那就说吧。” “是,弦不樾。” 素鹤眸子忽的暗沉,道:“为何是他?”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忽然觉得丁繆不会无缘无故写一些东西,他既然拼死留下,必然有其用意。 而且,我不觉得菰晚风的野心只是一个少真府。” “那为何是弦不樾?”他之身份,代表的什么你不会不清楚。 既然是他,你当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槐尹咧嘴低笑,叉腰看着脚下尘土。 明白?自己怎么会明白? 明白就不会听了舍里沙的话直接来找你,我若明白势必要将他的价值挖掘到最大,才好让你欠我一个更大的人情。 而不是这样没头没尾,连我自己说话都没几分底气。 你说,我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不过,这些话我会烂在肚子里,自是不能让你知道。 道:“弦不樾身为欲海天之主,三家之事理应瞒不过他的眼睛。可少真无一出事至今,他除了因为魔后失踪接连的打击下昏迷了几天还有过别的动作吗? 照理,少真无一是保王派是他的心腹。 心腹让人灭了,还能稳坐钓、鱼、台,你不觉得这里面很可疑吗?” 素鹤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却没有直接接过他的话,而是淡然道:“或许他刚刚苏醒,一切还未来得及处理。” 槐尹闻言,瞬间抬眸,笑道:“这话,你信?” “不信又如何?” “当然是去查啊。”你不查,我怎么知道舍里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说能卖你个人情,那么里面必然有文章不是? “如此说,槐兄是有目标了?” “……”槐尹愣了一下,摆手道:“我有目标也不会来找你,早自己去查了。 那不是你素来脑子比我好使,你快想想,想好了我随你一道去。” 素鹤莞尔垂眸,道:“槐兄是否太抬举我了?论才智,槐兄不输任何人。” “这……甭扯犊子,快想。 晚了这条路上人多了,咱们哪儿别想去。” 他到底是心虚,有些话不敢硬接。 “槐兄说的是。”素鹤敛了眸光,转身道:“走吧。” “什么?” 这下轮到槐尹吃一惊,不是说不知道,怎么说走就走? 合着,你有答案? 素鹤仿佛背后有眼,知道他心里想什么,道:“我不懂,但有人懂。 你和我,去问一问便知。” “谁?” “勇王。” 身为天主长子,事关其父,想来有些事比咱们知道的多。 “你说的对。” 说着,悄摸摸给了自己一记嘴巴子。 暗忖:让你嘴欠,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到,反到便宜他。 心口不一的道:“话虽如此,勇王身在瑞锦宫,咱们这条件总不至于闯宫吧,青天白日怕是人家允许,别人也不同意。” “去东门。” “你不怕有人故意在哪里堵你?” “所以,咱们得偷着去。” 说罢,素鹤摇身一变化作一只燕子,拍拍翅膀一飞走。 “喂?不等我啊?”槐尹面色一沉,拂袖间也化了只雀子跟上。 要说欲海天鸟类蛮多,一两只燕子山雀常见的很。故而他们闯进大营时,士兵并无察觉。 然却惊动了坐镇的弦歌月,别看他嘴上说着不管,可勇王一刻没回来他便在此多坐了一刻。 一感受到有人闯进来,登时脸黑三分。 可是还没等他发作,素鹤先现身喝止。 道:“殿下且慢动手。” 弦歌月满脸不悦,看到他身后的某人更加不悦。你素鹤倒是什么人都敢往身边留,道:“有事?” 素鹤看了眼槐尹,拱手道:“确有一事需要殿下解惑。” “哦?你是要本宫解?还是要老大那个蠢货解?” “都一样。” “怎么个一样?你是说他能和本宫相提并论?”素鹤,说话前想清楚,爷可不会每次都给你机会? 说的不好,爷谁的面子都不给。 他,也一样。 “事关天主,殿下觉得一样不一样?”素鹤不卑不亢,反问到。 弦歌月没见到他有这么一茬,蹙眉带煞,道:“哼,做了准备就是不同,知道拿捏了。 说吧,和老不死有什么关系?” 素鹤听罢,便把槐尹路上所说一一道来。 “就这些?”他斜眼两人,不是他不信素鹤而是他信不过某人。 倘若素鹤独自来,他可能就听了。 但多一个槐尹,那他就不得不多想。 菰晚风的走狗离了菰晚风还能活蹦乱跳的,少的可怜。至少自己所知,可没有活口一说。 有的人活着,本身就是一大疑点。 而这个疑点,跟不该走近的人走的太近。 槐尹也不是没有眼色,道:“我去外面候着,你们慢慢说。” 揭了帘子便往外钻,对里面的交谈充耳不闻。 聊什么无所谓,重要的是结果。 弦歌月始终冷着一张脸,起身离座沿着条案有一下没一下的闲敲,道:“老不死的晕了不假,但他是装的。 目的,就是让老大那个蠢货当孝子然后好拉本宫下水。 至于少真无一,本宫也纳闷。这两人好的平时能穿一条裤子,此回的反应确实有待商榷。 然,本宫所见尚算情理之中。 应,不至于如你所说那般。” 如果老不死的有问题,他不会看不出。除非,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顿时在心里大骂勇王蠢货,随即瞥了素鹤,道:“随本宫走。” “请。” 出得营帐,即起云团而去。 槐尹见状,当即催云直追。 经过王城上空时,引得底下的人惊呼:“看,那是谁刚刚过去了?” “管他是谁,能在这档口起云的有几个是好惹的? 不想死的,就少管闲事。 那话怎么说来着,听人劝吃饱饭,你们都收拾收拾赶紧避避吧。 省的倒是死了,还不知道坟头朝哪儿。“ 一个年轻人很是不服气道:“你这人怎么说话那么不中听?什么死了不知坟头朝哪儿,要死你死,别挡着哥儿几个兴致。” “就是,就是。” 说话间,几个年轻人对着一个衣衫褴褛老人开始推推搡搡。 那老人看似风中落叶,哪里经得住他们几个大小伙子,一时间摔的好不狼狈。 几个人看到此情此景,更是笑的前仰后翻。 奚落的更加厉害,旁人见着也没有劝的。都说这天下是年轻人的,你一个老头子掺和什么? 还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老人家抱着摔的破皮的胳膊肘,低头耷拉着走出了人群。 直喃喃道:“罢了,罢了,人心坏了,救不了了。” 有人耳尖,指着老人后背叫骂道:“你个老东西,说谁心坏了? 你才心坏了,一天天的见不得人好,见不得世上太平。” 更有甚者,冲出好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上前揪着老人的衣襟不放,眼看着拳头就要砸下。 老人只能哀哀求饶,道是自己讲错。与诸位仙长无关,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 然饶是如此,那些人也是给了他一顿好打,这才骂骂咧咧放过他。 等那些人走远了,看热闹的也散了,他才拖着一身伤痛缓缓走入无人的巷子。 缺云子从秋心阁出来,磨了小二哥半晌磨不出结果,便打算回头再来。出门没几条街,便碰上这么闹剧。 凭他的眼力,自然瞧的出刚才的云都是谁。 也正是如此,在老人说出人心坏了那番话后,直觉告诉他这人不简单。遂借着人群做隐藏,一路东躲西、藏。 直至,跟到无人小巷。 可奇怪的是,当他走进去,巷子里空无一人。 而且,巷子是条死巷。 一眼望到底,没丁点杂物遮拦。 然而,人就是消失了。 空气中,亦没有一丝法力的痕迹。 没了就是没了,就那么突兀的消失了。 缺云子疑心是不是自己看花眼,或者自己告知有误。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几遍,结果依旧没变。 “怪事。” 说罢,就听见有人嚷嚷。 “快点快点,听说叛徒百里素鹤出现了。手快有手慢无,咱们冲上去能砍一刀是一刀。这货和不风串联一气,披着名门正派的皮囊可把咱们这些普通仙者害惨了。” “可不是,要不是他欺骗大家,说不定我们早就查出不风的真面目,哪里会有封印开启。” 话音落,又有人急急喊到:“我说你们急什么,那贼子是往王宫而去,听说还带了帮手。 咱们这些人再怎样,也不进不了王宫是吧?” 一人问:“那怎么办?” 又几人道:“是啊,这么好的机会,如不能杀了那厮给大伙儿报仇,岂不可恼?” 叽叽喳喳一通讨论没个结果,也不知谁来了句:“慌什么,姓百里的仇人那么多,咱们只要跟着人多的走还怕出不了力?” 霎时,众皆附和:“有理、有理。” 缺云子就那么等着,等到巷子外没动静,这才转出来看看。 可能是真的都被素鹤出现的消息吸引了,望着原本繁华的大街此刻静的可怕,所有商铺摊位皆看不到一个人驻守。 全都走了,都去忙着要素鹤的命。 那风车,还在突噜噜转。 那小吃摊前的炊烟,还在袅袅而上。 如果不是自己先前走过,他会以为自己是不是来到了一座死城。 除了自己,再看不到第二个活物。 突然,对面茶楼的旌旗咔嚓而断。 惊的他,瞬间出了身白毛汗。 …… 第三百九十七章:弦歌月的怒火 缺云子被惊的不轻,无来由青天白日的一声杆断,断进了他的心里。 活了那么多岁数,几多风雨没见过? 但像今天这样的还是头一遭,别看头顶的日头红的像枚咸蛋黄,通红通红,可照在今日的大街却让人莫名生寒。 他不是无谋无勇之辈,然凭一己之力莽夫的行为去救人?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 所以,他回眸探了眼身后的巷子,趁着街上无人赶紧去找云行雨商量。 至于那个神秘的老人?不拘是谁,眼下也只能放一边不管。 他疾疾而奔,只为快些回到小周庄。 而同一时间,素鹤已经和弦歌月赶到王宫。随后而至的槐尹,仍旧二话没说的跟上。 宝德殿上很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往日的热闹与朝气。 本想揪几个侍卫问话,却发现人都倒在角落,断气多时,一摸都是冰凉的。 素鹤上前查看,在弦歌月眸子里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判断。 起身道:“殿下怎么看?” 弦歌月眸色喜怒不定,看不出他这会儿是怒极而笑还是笑里藏刀,只是冷声道:“去瑞锦宫。” 素鹤问:“为何不是灵婺园?” 弦歌月转身往外走,道:“那蠢货虽蠢,倒还不至于刀架在脖子上还不晓得找地方躲起来。” “可这里是王宫。”素鹤忍不住多了一嘴。 弦歌月忽而驻足,回首道:“没错,这里是王宫。 是王宫,他就更应该往瑞锦宫跑。” 老不死可以是假的,但王宫的砖瓦是实的。人可以替换,宫殿不能。他如果还不是太笨,就该觉察到问题。 所以,此刻最大的可能就是瑞锦宫。 素鹤听罢,一时沉默。 想过事态的严重性,但没想到这暴风雨来的又快又猛烈。 不拘槐尹告诉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就目下而言则是帮了大忙。 道:“那我们快些。” 弦歌月颔首,余光扫过槐尹时,愈发的让人捉摸不定。 但一眼过后,他什么都没说。 掣了飞镜,便是往瑞锦宫赶。 一路不少宫娥侍卫前来阻拦,飞镜唰的射出。所过之处,人头竟成一线排成排,等他们通过,这才纷纷落地。 脖间的血,一涌三尺高。 登时,血流遍地。 这大概是槐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欣赏他开杀,更多的是对方给自己的警告。 槐尹想起维叶谷素鹤问起自己对对方的看法,那时自己说对方用刀但看的出时日短浅很生涩。 可现在对方却用这生涩的刀法告诉自己,刀法可以生涩刀可不生涩,杀他……有余。 来到瑞锦宫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有人高喊:“受死吧,今天谁也救不了你。” 话音落,弦歌月已似离弦之箭般射入内院。 不等里面的回神,掣住飞镜便是一劈。没有任何招式可言,简简单单手起刀落。 那人看着突然杀到的煞星,喉头嘴唇很是一阵蠕动。 可惜,太晚了。 没等他把话说出口,人已经被劈成两半。笔直的一线,从中间把他分的匀匀净净,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勇王侧身趴在韬晦殿前,浑身湿透沾衣带血,头上的皇冠已经歪歪斜斜挂在一边,金色的穗子缀满狼狈。 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忘了回神。 弦歌月环视这一院的人,飞镜唰的发出嗡嗡铮鸣,寒气森森的道:“还没死,就给爷喘口气。 不然,爷连你一块做掉。” 勇王闻言,失血过多的心脏感觉开始渐渐回血,苍白的脸颊终于有了一丝红晕,七尺男儿在这一刻突然低下头又哭又笑,泪水和血水就那么滚下来。 笑呵呵的道:“死不了,就是不能动。你们,谁过来搭把手?” 闻言,三人这才注意到其身下大滩的鲜红。又看了眼他手上的剑,原以为是那些被他杀死的侍卫的,想不到还有他的双腿。 弦歌月目色骤然射出凌厉,道:“素鹤。” 素鹤道:“交给我。” 递了个眼神给槐尹,随即上前将勇王一把驼在背上。 勇王趴在他背上,洁白的牙齿沾着血花子,笑道:“多谢!” 能让前百里氏少主背自己,能看到老四的用心,他这回便是死了也值。只是没找父王的下落,死了也没脸下去见列祖列宗。 他不甘心…… 素鹤让他不要多想,欲海天多有能人。有命在,他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大碍。前提,他自己别轻言放弃。 勇王晓得,无力的点了点。 一双眸子,就那么耷拉了下去。 撑了那么久,本以为必死无疑又苦无办法放出消息。跑到瑞锦宫,在这个夜晚他已经撑到极限。 无止境打斗,已经将他的真元消磨一空。 能等他们来,凭的全是一腔信念。 槐尹蹙眉,道:“情况怎样?” 看这阵势,好像是不能善了。 事实上,对方也不打算放他们通行,为首的一声令下:“杀。” “一个活口都别留。” “是。” 刹那间,喊杀声震天。 可奇怪的是,瑞锦宫就好比是海上的孤岛。任你这方怎么天崩地裂,外面什么都听不到。 弦歌月倏然嘴角勾起,飞镜割破那些人咽喉时,他的眸子也泛起了诡异的黑。如同深渊,让人止不住往下沉。 素鹤等人跟在他身后自是看不见,然与之敌对的众人一个个看了透骨的森寒。忽而他们想起有关弦歌月传闻,一口一个大骂:“孽种。” “魔障。” 为首的更是振臂高唱:“杀一王,封一将。 杀了魔后孽种,可封王。” 说罢,个个激愤,神态疯癫成狂。 弦歌月看死人般看了那人,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宫谈封王封将? 你的主人就没告诉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他就没告诉你,有人不能碰。” 那人夹在人群大笑,断肢横飞不能让他有半点动容,甚至是一丝的视线停留。 道:“等你有命活下,我会告诉你。” 随即,再度令下。 “好说。” 弦歌月一声冷哼,回眸对素鹤道:“本宫不曾求人,此回算本宫欠你一个人情。 来日你有任何需要,知道该往哪里找本宫。” 目光一瞥之间,瞬间催动真元,霎时刀芒暴涨,眨眼数十人做了亡魂。 素鹤背起勇王趁着瞬息功夫冲出瑞锦宫,槐尹紧随其后。 然出得瑞锦宫未必是坦途,前后夹击的情况他们无路可逃,何况领头的还是昱王和穆王。 兄弟俩本来自万隆城后,一直不怎么在人前走动。听说是大彻大悟,决心做个闲散之人。 然谁也想不到,他们会在此时此刻出现。 不是来救人,而是来要勇王的命。 槐尹道:“怎么办?” 这么多人,硬杀去不是问题。可是带着一伤患,我们耗得起人家等不起,还要打吗? 素鹤默然,立在原地。 昱王高坐在辇上,无聊的掰着手指,展颜笑道:“素鹤,看在万隆城你把我们兄弟带回来的份上,本王就饶了你这回。 只要你把这个刺杀父王的凶手放下,让我们带回去交差? 我兄弟别的不说,可保你平安出宫。” “刺杀?” “是啊,有人假借忠心为名,半夜入宫大闹灵婺园。哄骗不成,便对父王痛下杀手。 要说父王平日最疼爱的除了老四就是他,如今老四才失势他就迫不及待想上位。 啧啧啧,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什么是狼子野心,这就是。 本王劝你,还是少趟浑水。 别以为有些人过去人模人样他就还是个人,说不定人家早就掏了人心换狼心。” 穆王执剑负手而立,抬眸道:“跟他废什么话?父王那边还等这厮回去公审,再拖下去,咱们带具尸体回去交差吗?” “嗯嗯,有道理。”昱王连连点头,道:“看,不是本王不念旧情,实在是这事他不容情。” 一挥手,便让左右拿人。 素鹤足下一踏,登时将来人震飞。 道:“止步。” 昱王愣住,片刻面上青白交错,猛地一拍辇,厉声喝道:“素鹤,劝你别不知好歹。” 素鹤眉山骤凛,肃杀道:“这话该素鹤劝两位殿下,现在擦亮眼睛还来得及,别让亲者痛仇者快。” 穆王一听,这话实在刺耳的很。 瞬间暴怒:“放肆。” 朝左右令下:“拿下。” 众人高呼:“杀。” 瞬间,人潮似潮水般涌向他们。 槐尹掣出银狼,背对素鹤道:“真打?” 素鹤睇眼高高耸立的宫墙,道:“走。” 登时背着勇王越上高墙,随后脚踩奇异步伐闪身奔入梅坞。 弦歌月手持飞镜正大开杀戒,忽的瞥素鹤身影去而复返,还没来的急出口质问又见槐尹紧跟其步伐。 一时心思快如闪电,很快把里面的弯弯绕绕搞明白。 稍一感应,就知道素鹤为何这么做。 大骂外面:“两个蠢蛋。” 随即刀锋骤转,浑似钻天游龙直把为首那人迫的无路可退。 那人看着眼前的刀尖,亦以刀身死死抵挡,咬牙嘿嘿讥笑:“你们逃不了的,识相的就乖乖认命。 凭你这点本事,就想杀我?做梦。” 他刀下一轻,使的弦歌月刀势瞬间落空。 再回首时,人已经到了背后。 弦歌月头也不回,反手飞镜挡住偷袭,不待那人变招,竟是向后仰倒。 那人不期自己偷袭失利,等回神之际左脚已被斩断。 正当他心慌之时,弦歌月并不会给他再站起的机会。 刀锋奇袭,瞬间又废了他右脚。 登时那人痛的满地打滚,哀嚎不已。 弦歌月执刀步步逼近,冷声:“你废他双脚,本宫现在如数还你。” 那人怕了,他还不想死,他想活着。哀求道:“不要,不要杀我,我我也是奉命而行。你留下我,我还有用,我比外面的昱王、穆王知道的多。” 他眼中的杀意,顾不得钻心入骨的疼痛,拽住其衣摆努力让自己立起来,颤声道:“我比他们有用,你别杀我。” 弦歌月飞起一脚,手起刀落,血溅红花。 “本宫刀下,不留活口。” 第三百九十八章:变了 [] 人,总是有区别的。 哪怕,再狠再无情的人。 不是每个人都是拂清风,不是每个人是勇王。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叫拂清风的好友和一个是勇王的兄弟。 所以,这人死了,死的很透。 临死前,他的双脚也被废了。 他怎么伤的勇王,弦歌月就怎么回敬他。不为别的,就为有的人只有自己能欺负,其余的换谁也不行。 谁碰,就灭了谁。 院外吵吵嚷嚷,院内空空寂寂。 不是空荡的空,是空灵空洞的空。活着的不敢出声,死的开不了口。 听到二王的声音,既希冀又从心底蔓延出无尽的恐惧。 有人来,就有生的希望。 可眼前的煞星,却不是谁的面子都给的主儿。 他们在弦歌月身上看到了死亡,弦歌月看到了他们眼底的绝望。所以,好在昱王、穆王进来之前,他成全了他们。 一院的尸体,一院的“忠义”。 昱王、穆王走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骇的汗毛根根倒竖。 老四下手未免太狠,这哪是人干的?分明就是个杀星转世,魔头降临。 扑鼻而来的血腥,让他们忍不住作呕。惨烈的场景,让他们多待一息都怕自己脚软的走不动。 遂兄弟两个相互搀扶着逃出瑞锦宫,扶着外面的墙壁大口喘气。 昱王低头低喘,道:“怎么办?百里素鹤他们把老大带进了梅坞,老四不用想也知道他先我们一步到了里面。 梅坞是处天生的洞府,你我压根进不去,这下该如何交差?” 穆王看不了那样的场景,曾经在万隆城尸山血海走过来,他没有觉得恶心或是难受。 可老四的手段着实把他弄的够呛,忍了半天没能忍住肚中的翻江倒海,一个人贴着墙根吐的昏天暗地,好不容易吐完,整个人看上去比鬼魂强不了几分。 侍卫想上前搀扶,让他给挥手拒绝。 他现在是谁也不想碰,谁也不想近,靠着墙壁仰望天空,道:“能怎么交代?除了实话实说,你跟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昱王道:“没有。” 有的话,哪里需要站在这里发愁。 穆王笑了,夹着疲惫与无奈,侧眸道:“走吧,父王那边还等咱们回话。” “你说的对。”昱王也笑了,笑得很心酸。招呼了众将士,一行簇拥着奔向灵婺园。 要说他们俩也想不通,老大受尽恩宠怎么会做出刺杀父王这种蠢事?可是事实就是,他不仅做了还被杨允看到。 杨允什么人,那是贴身近前的存在。 也就只有文宰在世能压他一头,旁人见了谁不是敬着? 而且,杨允本身亦是高手。 老大挨了他一掌,匆匆忙忙逃回瑞锦宫,本是必死的局。不曾想老四平日看着不近人情,这会儿倒把水搅的更浑。 还有百里素鹤,桩桩件件都他娘的要命。 来到灵婺园,门口的侍卫先去禀报。 兄弟俩等候的空隙闲聊起来,昱王问:“老三,你想的通吗?” 穆王道:“我要想的通,也就不会陪二哥你站在这里。” 昱王愣住,但他觉得老三说的有理,叹道:“也是。” 话音一落,就见侍卫疾疾跑来,说是天主醒了,正候着两位殿下。 两人头皮一紧,事到如今只能硬上了。 弦不樾在杨允的帮助下,半靠在软枕上,本就没多少血色的脸颊看起来更白,甚至带些青色。 发干脱皮的嘴唇,让两兄弟谁也不想先开口,就怕一个不小心惹了圣心不悦。 然弦不樾眉眼间没有为难他俩的意思,看着他们反而愈发的慈爱。哪怕知道他俩为何如此,流露的都是痛心。 完全没有要杀要追究的意思,倒是杨允一身厉色,生人勿近。 防他俩,胜于猛虎。 瞧这行情,知道缉拿肯定已经落空。 沉眉敛色道:“两位殿下,刺杀主上的要犯何在?” 昱王捅了穆王的胳膊,让他说。 你口才好,你说。 穆王想给他一把,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口才? 但对上弦不樾探究的目光,还是作礼道:“回父王的话,人没有抓到。” “没有?”杨允诧异的看向弦不樾,人伤在自己手上,按照勇王修为,经过一晚的消耗,要生擒应该不是问题。 为何还是让人跑了? 弦不樾脸上一阵释怀,让他放轻松,道:“孤相信老大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才做下错事。 你也是,他又没要孤的命,出手那么重干嘛? 现在他估摸着看到老、二,老三去找他,误以为是要拿他问罪。那孩子素来老实,被你一掌伤到,这会儿不知道怎么躲孤?” 杨允道:“主上?” 此事非同小可,您不能就那么糊弄过去。而且,大殿下一向忠厚,这回突然入宫行刺,又选在这么个节骨眼,您就不觉得奇怪吗? 弦不樾但笑不语,招手两儿子上前,把事情前后细细给盘问了一遍,最后才弄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垂眸笑了,柔声道:“照着这么说,老四心里还是有你们这些兄弟。 手段是辣了点,可也见着他的真情,亦算难得。” 昱王瞥了眼老子,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讷讷的道:“呵……性情是性情,就是要命。” 弦不樾随即嗔了他一眼,道:“有你这么说自家兄弟的?现在欲海天什么情形你们心里没数? 父王哪天要是不在,不还得劳他多护着你们,你们呀!” 看着两兄弟,连连摇头。 穆王被看的理亏,一双低垂的眸子不敢直视,道:“父王说的是,可惜大哥他如今被百里素鹤带去梅坞,加上身边有老四在场,这要老四说话没个谱儿那他心中岂不是对父王误会更深?” 闻言,弦不樾一下子仿佛老了很多。 靠着软枕,忽的老泪纵横。 嚇三人,当即跪下。 昱王、穆王惊呼:“父王?” 杨允痛呼:“主上?” 弦不樾摆了摆手,让他们不要管自己。但三人哪有不管的道理,知道是勇王这回伤了他的心,说什么都会撩动他那颗做父亲的心。 杨允看这样也不是事,遂同兄弟俩比手势,打算唤两人一道出去,将屋内空出来给他慢慢平复情绪。 岂料三人刚准备离开,弦不樾抹了老泪,哽咽道:“你们兄弟下去,杨允留下陪孤坐会儿。” “是。” “是。” 两兄弟,立刻作礼躬身退离。 杨允望着他们离开,愁绪满心怀,道:“主上何故支开两位殿下?” 弦不樾攥着满是泪痕的袖子,低头久久地才吁出一口气,道:“不支开他们,让他们看孤这父亲做的有多失败吗?” “主上,大殿下此事里面一定有不得已的隐情。怪臣下当时心切,出手重了,这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您,罚我吧。” 如果不是自己当时心急救人,忘了冷静。 或许,事情不会走到这一步。 “你当时也是心急救孤,怎可怪你?”说着,他拍拍床塌,道:“坐下说,你站的这样高,孤看着累。” “多谢主上恩赐。” 杨允谢了恩,然后搬了一个矮凳一旁坐下。 不管什么情况,他都不会忘记自己是个臣子。身为臣子就得有臣子的样儿,可以得宠但不能越界。 弦不樾拿他没办法,便不在勉强,喘吁吁道:“莫说你当时不明就里,就连孤也没想明白他为何如此。” 杨允道:“事到如今,只有先找出两位殿下方能一解谜团。” 这话说到了弦不樾的心里,顿时沉默了下来,道:“话虽如此,两个混小子今日闹出这等阵势。三家那边势必无法瞒过,你即刻着人盯紧,有何情况都要及时上告。” 杨允随即起身,作礼而退:“臣下这就去处理。” 弦不樾靠在软枕上,平静的看着他离开,听着他的脚步渐行渐远,感受着他的气息越来越淡。 至直,消失。 掀开被子一角,提起锦靴穿好。 低头看了眼还算合脚的靴子,活动了一下脖子。别说,这人有啥都别有伤有病。 好好的人,没事也能躺出事儿。 随手把衣襟往下拉低,里面的绷带早已血迹干渴。深黑的颜色,诉说着当时的凶险。 “主人让我过来问问你什么情况?” 突兀的一言,突兀的在寂静的宫里响起。 然弦不樾并不惊诧,反而极是平静地放下衣襟。 道:“他昨夜跑过来告诉我宗门那边已经出事,消息最迟今天会传遍王城。 我便顺着他的话,忧国忧民的一番。 结果,他突然抽疯给了我一剑。” 指着伤处,咋舌道:“看架式,他是存了心要我命。” 虚空里的声音再度响起,道:“你确定自己没有露出端倪?” 弦不樾笑了,道:“我自问无懈可击,甚至我比弦不樾更像弦不樾。” 弦不樾不能为的事,他能为。 弦不樾能为之事,他能做的更好。 他,有这份自信和能力。 “那现今的情况,你做何解释?” “我说过,我也不清楚。我所说的话,一言一行都是按照弦不樾的思维而来。可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错,让他突然对我发难。” 若我知道,你觉得我会给他机会? 虚空里的声音显然不能接受他的解释,说话陡然间变得凌厉起来,道:“这种不负责任的言辞,你给我收住。 你可知,因为你,主人现在很被动。” “那有什么关系?咱们本来就是要行逆天之举,事情既然提前发了,说明天意如此。 天意要我们提前举事,有何不可?” “你变了。” 弦不樾听着他的话,仿佛听到了笑话。想要忍住不笑,又忍到一半不想忍。慢慢地张开手臂,边转圈边道:“我不变,我存在的意义在哪儿?” 自己的存在,不就是因为“他”吗? 如若不然,现在还有自己什么事儿呢? 还想以前那样?如痴如聋,如傻如呆? 做个,没灵魂的木偶? 见虚空里的声音不答,他反问到:“不相信吗?” 然而,对方并没有回答。 “呵……” 第三百九十九章:看不见的较量 [] <a href=" target="_blank"> 信不信这个问题,短时间内无从得知。 虚空里的声音沉默了很久,最后留下一段提醒。事情既然有变,他们便不可能坐以待毙,所以他这边需提早做好准备,应对监察天司、百里家已经各种不安的因素造成的骚、乱。 然后突然来,突兀的消失。 弦不樾拖着伤体来到书房久坐,门口的侍卫不敢阻拦。谁都知道发生这种事情天主心情不好,他的表情虽然如旧,众人只当哀痛在心。 不出灵婺园,园内便由的他走动。 随手抚摸起桌椅陈设,平静的眼眸是让人读不懂的思绪。 引得门口侍卫翘首以盼,又不敢明目张胆看。偷偷看一眼,快发现时立刻收回,装作没事一样站好。\/手\/机\/版\/首\/发\/更\/新~~ 弦不樾知道,可他装作不知道。 他现在是一个受伤的老父亲,表现的越平静就会有人觉得他越悲痛,大抵如世间最悲哀的事情就是父子相残,亲人拔刀相向。 他得让世人知道自己有多疼爱这个儿子,哪怕其大逆不道。也得让外面知道自己此刻的悲伤,如此到时候只需以不变应万变。 因为一个爱子心切的老父亲,他是不需要做什么。他只需要怀念,沉默,然后让世人自行脑补,去补充他们要的内容。自己在见机行事,便足矣。 事情,也果如他要的那般去发展。 御医端着汤药找到书房时,侍卫已经悄悄把消息传递了出去。 现在人人都知道王宫里发生了什么,也知道素鹤作孽无数,这会儿还帮助勇王私自遁逃。 使的外面要他去死的呼声愈发高涨,朱翁看了情况找菰晚风回报,邱北长得了舍里沙的回报,找到了白蘋怒涛。 不被看好的箕鴀,足不出户迎来神秘客。 八方云动,无一不入其耳。 这些,都是明面的。 暗处里的还有黑嵋携了缇红,浥轻尘身后是行事愈发诡异的陈留、灾畲,已经前来拿人的碑天鸣等。 人有很多,都是来看素鹤怎么死,看弦不樾父子相杀如何收场? 黑嵋对这场闹剧没有兴趣,看到人群里的人,他没兴趣给人做嫁衣。 所以,看了一会儿看出端倪的他带着人走了。 浥轻尘笑了,站在风中她想着人群涌动,想着群情激愤,想着素鹤被人围殴,浑身是血的在地上攀爬,一句一字的说知道错了。 说他,是爱自己的。 求她,放过…… 可惜,人有时候就不能太爱做梦。不然,梦醒的太快。 路人的纷纷扰扰,把她拉进了现实。 陈留道:“区区一个梅坞,我想对楼主而言并无问题。” 浥轻尘道:“是不难,可猎物太早被抓就失去猎杀的乐趣。” 你让我去,究竟存的什么心? 我要是没记错,我是你的合伙人。我若出事,你……会安好,嗯? 她的眸子婉转依旧,被她那样盯着,饶是陈留已有准备,却还是觉得在她面前仿佛没穿衣服。 明明是让人心醉神迷的眼神,在他的心里就像毒蛇的獠牙。 美则美矣,但是要命。 拿出早已备好的台词,淡淡地道:“楼主说的对,但楼主是不是忽略一件事儿?” “哦?是吗?”她掩袖半遮,眉目顾盼含羞,红唇微微吐露:“验师请解惑。” 是什么事情,让你生出这样的胆色觉得我一定会听从? 是这大乱之势?还是我给的? 陈留对此不以为意,女色对他来说是刮骨钢刀。再美好的酮体,绝对不如一具尸体来的可爱。 温暖的东西,总是会溜走。 死尸不会,他们会乖乖不动,给你想要的一切。 绝对的听从,绝对的坦诚。 。(下一页更精彩!) 睇眼灾畲,道:“童儿,你来说。” 灾畲把玩着手上的布娃娃,天真无邪的道:“早前楼主曾在梅坞住过。” 说完,他低头继续玩。 破旧的娃娃远比周遭对他有意思,他和娃娃聊天,有说有笑。 浥轻尘脸上笑意在听到这句话,渐渐消退。她怎么忘了还有这出?这厮,是知道了吗? 陈留道:“陈某脸上有东西吗?值得楼主,你如此入神?” 浥轻尘道:“没有。” “那楼主何故如此?” “感动。” “感动什么?” “验师的用心。” “楼主说笑。” “不说笑,我会感激你。” “不敢。” “你敢。” “误会。” 陈留垂眸,后退了两步。 他退了,她进了。 他再退,她再进。 如是退了三次,她忽然转身拂袖温柔的笑了,道:“我懂了。” 陈留道:“陈某不懂。” 他说词不变,但她变了。 不再咄咄逼人,不再步步相逼。 一切就像一场小姑娘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灾畲抬眸,注视着那道美的不食人烟火的倩丽身影,吃吃的道:“她走了。” 陈留抬手抚摸着他的脑袋,安慰道:“不怕,我们也回去。” 灾畲颔首,眼底充斥着天真。 这种天真是不正常的,天真到他的生命里除了天真再容不下别的。 他兴奋的牵起陈留的手,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布娃娃,一个破败到脸残缺不全,眼珠子秃噜掉出来那种。 娃娃身上衣服很旧,旧的有些地方开始泛油光。一看就是天天有人把玩,就像老物件包了浆。 陈留牵着他离开,离开了热闹拥挤的人群。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陈留看着空荡荡的街头巷尾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从前的种种,还真就如同隔了一世乃至几世,熟悉的场景是不熟悉的陌生。 灾畲问:“大人,我们回哪儿?” 扶灵阁吗? 陈留道:“不了,那里已经有贵客等候,我们就不去打扰。” “那去哪里?” 我们,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陈留愣住,过了一会儿道:“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正好现在没有人,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玩耍。” 灾畲闻言,道:“真的吗?” “当然,大人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他没骗过,可如果时间能重来,他宁愿欺骗。让他们对鬼神心存畏怖,让他们的对逝者恐惧,这样他们就不会想要学习,不会进入义室。 他也还是那个他,为死者讨公道找真相。童子始终是童子,他们不会有别的感情。 可一场火,让所有都化为泡影。 他变得无法再冷情、无法再置身事外,无法再把他们当做普通的童子,没了可以再换,跑了可以再招。 到了后面,成了他的执念成了灾畲的梦魇。 灾畲不晓得自己跟着陈留会去到哪里,但大人说了,他便跟着去,手上的娃娃对他笑了,半拉掉出眼眶的珠子来回摆动,说也想去。 于是,他更加开心。 陈留没管浥轻尘此刻占着抚灵阁在做什么,与己而言,那女人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和谁折腾,那都不是他在意的事情。 他想趁着这次的机会陪灾畲他们好好走走看看,至于勇王,他不是没有想法。然他清楚自己目下不做不动,便是帮了大忙。 自己盯着别人,别人何尝不是紧盯自己? 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 最后竟是鬼使神差的来到小周。(下一页更精彩!) 庄外,要说此地,那也是众多矛盾被点燃的地方。 更是改变他们命运的起点,一切都是从这里发生转变。 灾畲望着眼前的结界,仰头道:“大人,我们还要进去吗? 人家,不欢迎我们。” “去,当然要去。”不去,怎么知道是谁占了这处地方? 只见他手掌摊开,一道金钩从袖底窜出。 落在结界处,七星连打。 喝道:“开。” 霎时,整个结界内天摇地晃,一众人翻做滚地葫芦。 缺云子扶着鸡窝头好不容易站稳,大骂:“是哪个王八犊子在外扰界?” 陈留蹙眉,这人好不粗鲁。 强忍怒火,拱手道:“不知哪位仙友在此修行,抚灵阁陈留特来谒见。” 闻言,缺云子立马扭头看向云行雨,道:“怎么是他?” 云行雨抬眸,就见扈西河、槐尹从外而入。 两人皆问,什么情况。 缺云子把情形大致说了一遍,他们与抚灵阁并无实际纠纷。照理出去见见合情合理,可问题就在于陈留是给王宫办事,听命勇王的人。 宫里现在乱成一锅粥,这厮好死不死出现在这节骨眼上。 扈西河道:“我看就让我去会会,看他是何神圣有何能为?” 缺云子觉得这是办法,便点头让他答应,为防万一让邹寂人在暗中跟随。 陈留在外面等不耐烦,感觉对方这是在戏耍自己,更是对自己轻贱与蔑视。 他不在人前走动,但如勇王、百里素鹤谁见了,不是恭敬有礼,几曾受过这般无礼待遇? 便是浥轻尘,起码表面功夫挑不出毛病。哪像这等无名无姓,无头无脸的山野之辈? 手握金钩,厉声道:“再不出来,陈某只有得罪了。” 云行雨低头饮茶,入口之际,被他这话给打断,顿时没了喝的兴致。遂盘在掌心,道:“你让他们去,不怕把事情闹大?” 缺云子扶着老腰左三下右三下扭了扭,然后抻足懒腰,看着云行雨忽然贼兮兮凑上前,趴在一旁道:“出不了事儿,扈西河本事够,陈留搞不定他。” 云行雨道:“那要是倒过来?” 缺云子转眸,眼底闪过精明,悄悄地说:“嘿嘿嘿,这就更不怕。陈留长年跟尸体打交道,什么样毒他没碰过?扈西河的毒,要不了他的命。” “你倒是算得清楚。” “那是,我跟你说,不是老头子怎么样。而是目下,他就不适合和咱们相见。”能见,自己哪有不见的道理。 云行雨听他这话,分明是话里有话。想起自己离开王城这些日子,莫不是中间有事自己不知道? 道:“圣手有事隐瞒?” 缺云子立马打哈哈,一屁股坐在旁边抠起脚丫,道:“怎么会,你回来后老头子有啥事没告诉你?” “那请圣手告知,为何是目下不合适?” 嗯?。\/手\/机\/版\/无\/错\/首\/发~~ 第四百章:毒VS毒 [] <a href=" target="_blank"> 缺云子被问的哑口无言,不是他想瞒着云行雨。而是这事当初素鹤去找许久吟汇合时,他走的匆忙,自己压根就没机会细问。 纵然自己明里暗里查了那么点东西,可并不能说明问题。而且陈留本身就是干取证这块的,哪里会给自己留下多少可用的线索。 不是无关紧要,就是不能耐他何。 你问我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他。 抠了抠头皮,这话还真不知怎么想回答,于是开始试着拉开两人距离,一点一点,找准机会再溜。 想法是好的,可惜云行雨不打算让他敷衍过去,道:“想跑?” 缺云子尴尬地大笑三声,侧身扒拉着椅子扶手道:“哪能啊,老头子就是想想,这事该怎么和你说?” 哈、哈、哈,你让我怎么说?总不能胡编瞎造吧,咱不是那种人。 云行雨道:“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嘿……”缺云子垮着一张老脸,苦笑道:“我能说啥?那厮行事越发古怪咱不提,但他听命勇王不假吧? 素鹤现在在干嘛?他跟槐尹、弦歌月闯,带走勇王躲进梅坞,这是不争的事实是吧?” 云行雨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然后?” 说话说这么点,不像你。 缺云子笑得愈发苦,心里更苦。老头子我不想说,你非逼我说,说了你还说不像我。 顿时苦哈哈道:“他们君臣之间,这事是计是局姑且不论。 但是,你不觉得这一大一小身上气息有点怪异吗?” 说他们是主仆,可总有哪里说不上来。 就像,就像…… 云行雨接过他的话道:“像木偶师与木偶人?” 缺云子伸手竖起食指,大呼:“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 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妥,刚刚的激动劲儿瞬间没了影儿,撇嘴道:“可他那童子是大活人,又是给王宫办事,应该不会冒这等大不违才是。” 感觉是那个感觉,道理伦理它都说不通啊。 云行雨道:“这就是你避而不见的原因?” 缺云子咧嘴,冲他露出牙花子:“嘿……不是。 老头子不见,没别的原因,就是我信他不过。特殊时期,咱们还是小心的好,人心隔肚皮,咱们谁也不知道来的是人还是魔鬼。” 这要是人还好,是个魔鬼可就后悔莫及。 云行雨点了点头,摸着已经凉了茶杯没有揭穿他的说法。 道:“那就听你的安排。” 缺云子看他不打算深究,便立马转移话题,问起他对素鹤的事情怎么看,以及自己遇到的那个神秘老者。 凭良心讲,自己敢拿性命赌那人不简单。 闻言,云行雨陷入沉默。 而有人看他想的认真,便蹑手蹑脚的离座。快到门口时,一个纵身跃至外面,凌空轻点,人似飞鸟般出了小院。 不用问,他是要看看陈留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云行雨垂下眸子,看着杯中飘浮茶叶,一片片早已舒展的不行,其中的滋味已经尽出。 再喝,没了之前的甘甜。 入口,是过重的苦涩。 倒了再泡,则滋味略显淡薄。 那到底,喝? 还是,倒? 槐尹的小动作,素鹤的用意,王宫的浑水,暗处里骚动,太多太多冲泡而成的茶,要喝……太难。 他尝过滋味,很苦,苦的他眉头不听使唤的皱成团。 左思右想,终是松开手里的杯子。 啪的摔在脚下,四分五裂、七零八落,水渍慢慢的流淌开,一片茶叶贴在他的鞋帮子上,没有水的保护,渐渐失去了最后光华。 他想,他有答案了。 遂起身找到缺云 子,告诉他自己要出去一趟。 缺云子猫在一处洼地,到腿肚的草刚好挡住他,看到人过来,拍拍旁边示意赶紧蹲下。 一边观察一边小声的说:“外面打的正热闹,你现在出去,万一被发现咋办?” 云行雨无奈陪他蹲下,道:“云某会小心。” 再不济,云某也不至于如此不济。 缺云子不管那么多,草丛拨开一条缝隙,头也不回的道:“王城如今十巷九空,人都被聚集在宫墙根下。 此时去九曜楼,时机自是没有问题。” 突然,他扭头坐下,靠着土坡道:“可我担心,这个?” 云行雨看了他的比划,知道他担忧的是什么。这个问题,自己也考虑过。不做不动想要事情顺当,根本就不可能。 常言道,不担风险事不成。 该冒的风险,还得冒。 缺云子见他如此,知道是劝不住,也就不打算再劝,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古往今来亘古不变的道理。 黄雀之后,尚有猎人。 你,要当心。” 云行雨点头,道:“云某明白,素鹤如今深陷是非漩涡,有些事总要有人替他转达。 若将万事系一人,咱们这些年便算白过了。” 缺云子抬眸,看着他笑了,苦到心底又无何奈何的笑,强打精神道:“要走趁早,晚了那些兔崽子不是那么好忽悠。 一个个杀敌不行,打自己一个赛一个厉害。” 云行雨道:“此地,便有劳了。” 说罢,看了眼结界。 缺云子挥手赶人:“走走走。” 态度要多嫌弃有多嫌弃,然后一扭头继续趴在草丛偷偷观望。 此时此刻,陈留的怒火已经被扈西河彻底点燃,至于云行雨什么离开的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想知道陈留会告诉他们什么东西? 陈留本身就憋的一肚子火气,想要依礼拜见的心思在迟迟不见有人出来给个说法时喂了狗。 待他看到来人是扈西河时,别提有多厌恶。 扈西河晓得自己过去那也是恶名昭昭,因此对他的反应已经见怪不怪。可不料这一来,陈留更恼火了。 你一个毒门余孽不说,还在王城占地当王。是不清楚自己什么德性,还是不知道贵门最近都做了什么好事? 归降,也就你们这般不知廉耻忘恩负义的畜牲才干的出来。 还没等扈西河叙礼,他那金钩已经照着其心脏打,这招叫金钩钓鲤。通常都是用在一些生前作恶多端的犯人上,因为一钩下去是活取。 灾畲见状,抱着娃娃连忙鼓掌。 天真懵懂的眼睛,盛满崇拜,大喊:“大人加油,大人加油。” 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好。 扈西河恼啊,自打他打算带领四正盟的兄弟回归正道后,在罗旦的规劝下他是有认真做功课的,尽量改改自己过去的恶霸派头。 可不想头一遭,便碰上这么个主儿。 不待见就不待见吧,上来就要人性命。 他本身就是个老子第一天第二的脾性,为了众人才收了性子。 结果,陈留二话不说要下手。 不招人待见,他认了。 不被人接纳,他理解。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总得给个理由吧? 当下掌心飞出一杆银枪,枪头抵住金钩,登时火花四射。 一个灵巧多变,重重杀机。 一个刚猛有力,可比山岳。 扈西河将身一侧,摇身一摆,打在金钩七寸处,使之缠绕,钩子回射陈留。 道:“自己的东西,自己受。 扈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要杀要剐大可光明正大,犯 不着如此小人行径。” 说罢,真元一震,枪头如龙,瞬息盘杀。 与金钩一前一后以双龙顿珠之势,直取要害。 陈留冷眉肃肃,掌心撑开任凭金钩入体,眼看后者逼命,周身暴涨,罡风荡野。 聚气为刃,瞬间将银枪从中破开,分为两半。 随即金钩再出,连夺肝肺。 道:“你的毒,伤不得陈某。” 但我却是要替世人,除了你这败类中的败类。 扈西河冷冷一笑,大觉眼前之人不知所谓。就凭刚才一手,便以为胜过自己,是不是起的太早没睡醒。 道:“阁下要发梦,是不是该看看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想要撒野,你找错人了。” 他自问不识得对方,天大的过节只在自己过往不修人缘。无论如何,到不了这种不问缘由致人死地的地步。 所以,自己没问题那问题就在对方。 大手一挥,银枪完好无缺。 随着他握上的刹那,霎时爆出威压。一阵快攻快打,迫得陈留疲与应接,十分本事压制的仅剩三分。 陈留金钩舞的滴水不漏,千手千眼,任你重重重压,硬是不得分毫寸进,饶是霸王压顶,又能如何? 讥讽道:“就你,也配为人?” 称你渣子浮沫,都是抬举。 人,你配? 要说扈西河什么时候让人指着鼻子骂过?那指过人不是手被剁了,就是坟头野草不知道长多高。 觑准备时机,枪挑金钩缠线,用力向后一拉,拽动陈留往前扑倒之际,枪头扎土,飞起给了连环三脚。 不过陈留也没有便宜他,你擅毒那就让尝尝尸毒。百炼千锤的东西,总要人试试效果。 趁着扈西河招式已老变招不及,一掌击中其右脚。 登时,两人各自负伤。 灾畲赶紧扶住了陈留,邹寂人也从暗处走出撑稳扈西河,怕两人再打下去要出事。 扈西河不想被陈留看出端倪,撇开邹寂人,提着银枪一会儿扭扭脖子,一会儿活动活动手脚。 借此掩饰尸毒带来的不适,用毒的被毒阴了,他丢不起这人。 后牙槽这会子,让他磨的咯吱咯吱响。 道:“呵呵呵,想不到正道也有阁下这等小人,真是让扈某大开眼界啊。 你这点能耐,也就配给扈某挠痒痒。 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扈某要是皱一皱眉头就是你孙子。” 陈留刚刚压下血气翻涌,迎头就差点给气的破功,推开灾畲,两手提起外衫好一阵抖擞。 没事人似的狠声道:“抱歉,陈某要不起。若有,陈某会在他降临尘世那刻将其溺死在马桶,省的日后辱没祖宗。” 扈西河瞬间怒了,提枪便战:“你……” 靠之,老子掘你家祖坟,还是睡了你祖奶奶。 没完没了了是吧? 邹寂人忙将人拉回,安抚道:“冷静,冷静。” 有什么事,咱们问清楚先。 不然,这架打的糊里糊涂。 第四百零一章:糊涂的架 [] <a href=" target="_blank"> 扈西河现在窝了一肚子的火,知道邹寂人说的对,可他跟陈留没什么好讲。 他们不熟,哪儿有人第一次见面二话不说就致人死地的?他以前再浑,不管理由正不正好歹也算事出有因。 这人正道,就正这德性? 邹寂人看了半天,也是稀里糊涂。 陈留为人怎样,自己多少都是有数。虽说人怪是怪了点,但是一个整天跟尸体打交道的,你要他跟和正常人没区别,那才叫反常。 因此,这点事儿构不成关键。 但陈留此回确实有些不对劲,火气来的莫名其妙,打也打的糊里糊涂,别看这会儿都打红了眼,追根究底还是笔糊涂账。 想了想,他决定和陈留好好说道说道:“陈验师大驾光临,是我等有失远迎。 有什么误会,我们坐下慢慢说可好?” 陈留是个倔脾气,觉得自己本事或许不是最好的。然欲海天多年,靠着王宫、勇王的关系,这日子过得起码有头有脸,出外三步人有敬,归来万尸皆臣服。 牛鬼蛇神他见得多了,敢和他来真的刺头儿还真没有。 结果没想到,今儿这步数走的有点多,一不小心走劈叉了,碰上扈西河。 这事放平日里,他可能就依了邹寂人的话。哪怕当下不同往日,能给情面必定会给。 可偏偏事情就出在浥轻尘的消息,总快人一步。宗门之事亦如此,在很多人都不晓得毒门臣服常帶子时。他几乎是第一时间知晓。 就这,咋可能听邹寂人的劝。 且灾畲虽不同以前,可他如今的话对陈留那还是很有影响力。 这不陈留尚在犹疑之时,他便跑来拽着其袖摆摇晃。 陈留低头,问:“怎么?” 是不是吓着你们了? 灾畲是个好孩子,忙把脑袋点了点,仰起小脸道:“他说害怕。” 他口中的他,自然指的就是破布娃娃。 一听这话,别说陈留脸色变了。 就是邹寂人也看的出问题的严重性,还没等他开口,陈留直接留下一句狠话,便拉着灾畲:“我们走。” 灾畲展颜,边走边回头。 只不过他那天真的笑容,让邹寂人没来由胆寒。忙问扈西河什么情况,怎么上来就分生死? 扈西河此时也憋了一口火气,恼火道:“你问我?我还想知道怎么回事?” 说着,反问他:“合着现在的正道,就正这份儿上?” 早知道这样,老子还不如拉着一帮人自立山头。 邹寂人赔笑不已,这里面的水深,哪是自己三言两语能说清。但扈西河怒火又不能不安抚,遂上前搀扶道:“走吧,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扈西河犟脾气来了,面对邹寂人的善意,一把推开。无\/错\/更\/新`w`a`p``c`o`m他又不是死人,哪里会动不动就要人扶。 气冲冲、牛哄哄,转头就往结界走。 可惜没走两步,腿肚子一软,人就给栽了。 眼看今儿是里子面子都要保不住,亏的邹寂人不计较,二话不说把他给搀了回去。 这下子,扈西河半点子脾气也使不上来。悄悄拧了一把自己,总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 曾经哪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自己死了,现在的自己,陌生,让他害怕又带着几分迷茫。 他不知道这样下去,究竟是好还是坏? 邹寂人看到前来迎接的缺云子,道:“前辈,您怎么来了?” 缺云子双手背在身后,慢慢抬眸道:“没事,我就是凑巧,刚好走到这里。 那个,陈留走了?” 扈西河把脸别到一边,这话他没脸答。要自告奋勇来的是自己,把事情办砸的还是自己。 怎么答? 邹寂人没有。(下一页更精彩!) 错过他的反应,但也没有去点破。 道:“走了,不过他似乎对咱们有误会,上来便要同西河见生死,这点很反常?” 照理说,咱们因为素鹤同勇王的关系,多少有几分情谊。哪怕如今时局有变,起码分辨的机会还是有。 如何,也不至于上来就要取命。 缺云子怔住,随即掉头往回走,道:“他说了什么没有?” 邹寂人道:“只说了句场面狠话,别的一概没讲。” 缺云子叹了口气,让他把扈西河先扶回去再说。 然越是如此,扈西河心里越挂不住。 好不容易挨到堂屋,老脸已经红的可以摊熟鸡蛋,不然烤块肉是没有问题。 可碍于面子,又不好意思先开口。 好在,缺云子没打算多为难他,台阶很快就支了过来。 喜的他,心里感恩戴德。 缺云子对邹寂人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不紧不慢的自己坐到上首。 顺便,把两只脚盘了起来。 邹寂人把扈西河安置好,就听见他说:“你让人生火多烧几锅热水,一会儿有用。” “好。” 邹寂人应了,便作礼下去。 扈西河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口,忍着体内万蚁钻心食骨啃髓的痛楚,故作无事的道:“圣手支开他,有什么想问的就直问吧。” 缺云子拢着衣袖,道:“老头子没什么可问,陈留那边我知道的比你了解的多。虽然不清楚他为何会出现在此,但这事可以容后再查。 倒是你,他这尸毒你打算就这么忍下去?” 再忍,要不了你的命,也够你喝一壶。 扈西河见伪装被拆穿,登时臊的无地自容,道:“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善了。不叫他低头来求,我扈西河的名字倒过来写。” 缺云子霎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当真暂时没有别的法子可解?” 扈西河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的点头。 陈留的尸毒端地是古怪的狠,他虽然久浸毒术,这方面也有涉猎,可到底不如人家专精一项。 短时间要找出解法,难如登天。 缺云子略作思索,道:“这东西,你拿去。” 伸手在袖袋摸索了一阵子,掏出一只锦盒丢给他。 那锦盒看上去有些年头,样式花纹都不是很能看的清楚。 扈西河接过东西,满是疑惑,抬眸道:“什么东西?” 缺云子深吸一口气,道:“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早年想着克服人皇岛对狮子岛的克制,我也琢磨了些东西。 不过,我失败了。\/手\/机\/版\/首\/发\/更\/新~~ 这东西我也用不上,给你倒是刚好。” 扈西河打开锦盒,发现是株黎草。传闻中只在黎明初至时出生,过则消失。采初阳火精,成至烈之毒。 阳中有阴,阴中藏火。 叹道:“好东西。” 可惜,扈某人不能收。 转手一抛,锦盒盖好便落至缺云子旁边的几面。 道:“此物过于贵重,扈某不能要。且圣手应该明白,此物虽好,实则解不了在下身上的尸毒。” 缺云子紧跟着将锦盒抛了回去,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给了你,就是你的。 你不要,可以扔了。” “我……” 扈西河头一遭碰上这样的情况,一时间握着锦盒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缺云子道:“老头子我不晓得你在陈留身上使了什么手段,不过我要说的是陈留能立足王城,其所表现的绝不止你我看到的那么简单。 你要和他斗毒,前提是自己命够长熬的到他来找你。” 不然,扯什么都是扯犊子。 闻言,扈西河。(下一页更精彩!) 沉默了。 他知道缺云子说的在理,这株黎草他只能收下。但相对的,他不喜欢这种欠人恩情的感觉。 那会,让他觉得窒息,很要命。 缺云子淡淡地瞥了一眼,就知道他心里藏的什么心思。自己不问过去,不究缘由。云行雨既然领回来了,素鹤也同意了,便有多少过往,那都是过去事。 所以,自己只管着眼前。 道:“一棵烂草也值得你这等瞻前顾后?老头子要不是担心随便扔了祸害人,也轮不到你捡便宜。 给你就给你,整的还苦大仇深。 怕老头子,找你垫洒钱?” 扈西河道:“扈某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你几个意思?是老子说的不够明白,还是我说的不是人话,你听不懂?” “那……扈某愧受了。首\/发\/更\/新`手机版” “行了行了,赶紧去吧。”缺云子摆手赶人,弓着身子猫成一团,道:“事情要办就快点办,晚了时不待你你难追时。” “多谢!” 扈西河强忍痛楚,起身作礼道别。 别看他表面八风不动,内心早已骂娘骂到了祖宗十八代的十八代。 因为急着先暂时把毒给压下去,是以回来少了云行雨都不曾发现。揣了黎草便去找邹寂人,毕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 邹寂人找到罗旦,说明来意。 罗旦一早就给他将热水备下,等他从缺云子那里过来,这边什么都妥了。 扈西河这辈子难得词穷,点头道谢后,便进入房间。随后除了衣服口含黎草,一脚跨进木桶,闭气沉入滚烫的热水中。 要说也怪,这水非凡火煅烧。威力自然不同一般,然就是这样,他进去以后那水开始咕嘟咕嘟冒泡,屋内温度陡然降至冰点。 屋外邹寂人搓着两条胳膊,悻悻道:“这里就交给你们,我回圣手那边禀报,免他挂怀。” 罗旦拱手作礼:“请。” “不敢,不敢。” 邹寂人还了礼离开,走了老远还觉得周身冷的厉害。暗道:怪不得前辈让烧水,这陈留的手段果然阴毒非常。 堂屋里,缺云子眼观鼻鼻观心,从扈西河离开起,他就一直这么猫着发呆。 直到邹寂人进来,也是头也不抬。 邹寂人看他如此,便站在一旁默默等候。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约有两刻。 缺云子缓缓坐直,泛黄的眸子漫漫转动,道:“回来了。” 邹寂人道:“是。” 缺云子问:“人怎样了?” 邹寂人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执行,剩下的就是等候。” 缺云子点了点,道:“也好。” 邹寂人道:“刚才进来见前辈出神,可是在担忧陈留为何会出现?” 缺云子斜眸,忽而笑道:“还是你鬼精,老头子这点心事瞒不过你。” 陈留要杀扈西河,究其根由不然猜测。但是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小周庄,这就很耐人寻味。 邹寂人笑道:“那是您不打算瞒我。”。 第四百零二章:闲聊 [] <a href=" target="_blank"> 听到邹寂人的话,缺云子笑笑不语。 拍了拍几面,让他一边坐下说话。老站着,自己这把年纪还一直抬头仰脖子,怪累的慌。 道:“坐。” 邹寂人先谢了礼,才坐下道:“前辈有什么发现吗?” 可是自扈西河身上找到了线索?或是其他? 缺云子瞥了他一眼,笑了笑,很是慈蔼的垂下眼帘,低头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包花生米,又摸出一坛酒两只碗。 邹寂人道:“还是我来吧。” 他起身给两只碗倒上酒,解开了绑在油纸上的绳子。 道:“前辈这花生米不会是从小二哥那里要来的吧?” 这味儿一闻就是对面九曜楼的,别家做不出来。 缺云子端起面前的酒碗递给他,没好气道:“说的什么话?老头子我那叫要吗?那叫买,卖给我他又不亏,还能多赚银子,何乐而不为。” 邹寂人笑了,恭恭敬敬接着酒碗一旁坐下,道:“是寂人失言,该罚。” 话音一落,先自罚。 罚了一碗,缺云子忙伸手阻拦。 凑近道:“你小子少借机套我酒喝,全叫你喝了我喝水吗?” 邹寂人被他护食模样逗的不行,有样学样学他凑近道:“前辈,咱不扯这些。您还是给我说说,都有什么发现? 扈西河的毒,当真无法?” 缺云子捡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比划道:“术业有专攻,扈西河毒术虽强可惜杂而不纯。他天分很高,涉猎亦广。但就是这样,使的他样样会,样样不精。 碰到一个专攻一样的,他的优势就是最大的死穴。” 邹寂人忽的了然,道:“您的意思,陈留就是这个人?” “嗯。”缺云子抿了一口酒,觉得这酒越喝越有,越喝越上头。 忍不住哼起小曲儿,摇头晃脑起来。 邹寂人听着他那耳焉不详的词儿,实在不知道他唱的什么。不过老人家喜欢就成,也捡起几颗花生米吃了起来。 道:“如果是这样,那陈留岂不是稳胜?” 而且,咱们还不知道他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一向少出抚灵阁,怎就今天单单到了小周庄?另外身边那个童子,浑身透着古怪,邪里邪气。 要说,以他的身份不该如此。 缺云子道:“不见得,扈西河虽不专精,可博学亦有博学的好处。那毒要不了他的命,只不过过程免不了受罪。 倒是他的出现,你有何看法?” 邹寂人抬眸,凝住其眸,道:“我正想为这事儿请教前辈,您看咱们要不要私下见见陈留? 否则以现在的情形,我怕他听信谣言对咱们误会渐深。届时,恐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见?”缺云子慢悠悠给自己喂了颗花生米,眼神再三找邹寂人确认。 这个事情他不是没考虑过,只是素鹤如今人见人打,此时约见,并不理想。再加上之前对扈西河的误会,稍不留意就会弄巧成拙。 邹寂人点头,道:“目下正是风口浪尖,这怨仇能化去一截是一截,不说抚灵阁能不能出来帮多少忙,但起码别被有心人带了节奏给素鹤那边添堵。” 素鹤如今说好听是救人,说不好听也可以是挟持。 若他此时出来登高一呼,必定无数响应,那么素鹤当真无路可退。 缺云子听罢,也觉得有理。 可是,事情不能这么办。 邹寂人不解,道:“为何?” 既然您也认同,为何还要反对? 这不是很矛盾? 缺云子告诉他稍安勿躁,且耐心听自己怎么说。 压低声道:“有件事,我一直压着没说,就连行雨我都没告诉他。” “什么?” 邹寂人惊了,什么事儿值得您如此慎重?居然,连云行雨也给瞒着?您就不怕事后被揭破吗? 缺云子目露无奈,哪是自己想隐瞒。而且事情没个定数前,他怎么开这口?没十分把握,总得有三分外形不是? 要能随便讲,还需要瞒着行雨? 邹寂人不晓得里面的隐情,看他不出声便催促道:“您老倒是快说啊,这开了口又不讲,那不是磨人吗?” 闻言,缺云子叹了口气。 道:“那日素鹤回来,我瞧他动过真元,且面色有异,便追问他怎么回事?” 邹寂人没觉得哪里不对,道:“对啊,这事儿你有提过,有什么不对吗?” 然,这回缺云子摇了头。 看着他,那是几番欲言又止。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下去。 越是如此,看的邹寂人越急。 究竟有什么是不能讲?能让他这般顾虑犹疑? 于是仔细回顾了当日的种种,那时自己伤势刚好,因着槐尹的缘故,故多躺了些日子,免其起疑。 连着素鹤回来,他都是后来才至。 勉强,赶上。 所见所闻,皆是事后从缺云子这里得知。 他总是欲言又止,而对陈留也不似往常。再看看灾畲,想想陈留的异样,莫非事情和他们有关? 缺云子没想到这厮平时看起来好糊弄,自己什么都没讲也能这么快摸到问题根源。 怕他继续深挖,赶紧出声让他打住。 呵斥道:“瞎琢磨个什么?” 邹寂人无奈,那还不是您老不说,我这不给着急急的? 心想着不能算了,自己得说点啥。 可缺云子压根不给机会,直接抓了把花生米塞给他,挑眉嗔道:“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巴,没事猜东猜西。 有这能耐,你咋不上天?” 邹寂人望着掌心的花生米,登时摸了摸鼻子,暗暗道:话是您提起的,还不让人想。 我上天不难,可我上天干嘛? 给您老摘团云当棉被吗? 缺云子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提起酒坛就砸。 怪骂道:“皮痒了,敢拿老头子开涮?” 邹寂人当然没给他砸到,因为他接住了。 实际上缺云子也没想拿他怎样,就是想用酒赌他的嘴。 邹寂人心里明镜似的,提起酒坛笑嘻嘻给自己满上,道:“我哪里敢,可您提都提了又不讲清楚,不是让人干着急嘛。” 缺云子立马鼓起眼睛,一脸绯红的道:“放屁,老头子就说了有件事压着没说,又没讲是什么。 你小子自己瞎猜,还摆布起我的不是了。” 邹寂人悻悻地看着,端起酒碗敬了敬,道:“那您倒是讲。” “我……你激我?” 缺云子话到嘴边转瞬收住,好家伙有长进了。长的本事,全用到老头子身上了,老头子是好忽悠的? “没有。”邹寂人摇头否认。 端着酒碗凑到嘴边,开始慢慢悠悠喝了起来。 这般突然不急不躁的转变,自然也落在了缺云子眼里。老实话,前前后后的差点秃噜了嘴皮子,不是自己的本意。 但说与不说,确实是个麻烦。 抿了口酒,砸吧砸吧道:“你甭和老头子扯虚的,我这么做有我的考量。别的不提,陈留和灾畲的改变你我看在眼里,比行雨他们都清楚。 他们或可能有不了解的地方,你还能不知?” 邹寂人听了这话,当然明白。 道:“如果依您的意思,您想怎么办?抛开素鹤那边不讲,扈西河亦属当务之急。时间久了,毒性一旦压制不住,咱们还是得找上抚灵阁。 万一陈留记恨此 事,届时要同他求取解药怕是不易。” 缺云子低眸搓起了花生米的红衣,悉悉索索很快露出了金黄酥香花生仁,搓了几颗,慢悠悠的一颗一颗塞到口中,咬的是嘎嘣响。 道:“不急。” 邹寂人觉得不可思议,道:“不急?” 都快火烧眉毛了,还不急? 缺云子道:“陈留专精,验尸确有独法。然在毒术一块,他所涉有限。 扈西河的毒驳杂繁琐,若非业经此道,难逃束手待毙。” 他敢放出那样的狠话,其仰仗的便是此处。 话要是这么讲,那邹寂人懂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了。瞬间明白之前又是烧水又送草远不止助扈西河压制毒素那么简单,更多的是想拖延时间,让陈留主动上门。 即便陈留不来,时间久了,必定难挨毒素折磨。 那时再找,就是他们的人情。 这种事情,总是谁笑到最后谁就有话语权。 他给缺云子满上酒,然后坐好道:“那陈留万一不上套怎么办?” 其尸毒无双,难保没有救命手段。 倘若如此,咱们岂不是要一场空? 缺云子看着酒水,抬眸道:“要是这样,我们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素鹤他们进了梅坞,藏匿都只是暂时。想法子脱身是早晚的,到那时如果勇王能够平安脱险,自然事事好讲。 如果不能,再想法子。 另外,行雨已经离开,假使上面的行不通,说不定他那边有法可行。” 实在不行,咱就豁出老脸去找上君。 以他老人家手段,何足挂齿。 邹寂人问:“他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缺云子道:“我让你暗中看着扈西河,后来没多久他就离开了。 说是素鹤现在深陷王宫,有些事情不方便转达他便代为走一趟。” 霎时,邹寂人松了口气。 自己本想待弄清楚原委后,潜入王宫看看。现在看来不必,既然有他在外面,那么素鹤有危险他们定不会坐视不管。 有他们在,可比去一百个自己强。 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回来一直没见到他,感情是走了。” “是啊。” 缺云子忽的感慨起来,让旁边的邹寂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不晓得他又在盘算什么?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道:“怎么?您老还有别的烦心事?” “有。” 他答的很实诚,可这愈发让邹寂人吃不准。但担心自己开口问错了,徒让他烦恼。 道:“出了什么事?” 缺云子把剩下花生仁一股脑儿嚼吧嚼吧吞了,拍了拍手上碎衣,道:“我觉得行雨有事瞒着我们。” 邹寂人还当什么事儿,笑笑道:“您不还有事儿瞒他,他瞒您那不是很正常。” 顿了一下,补充道:“话说回来,您觉得他瞒了什么事儿?” 究竟是什么,能你们相互隐瞒? 陈留? 还是,槐尹? 亦或…… 第四百零三章:陈留 [] <a href=" target="_blank"> 缺云子被问住了,其实他不知道云行雨瞒了自己什么。可是多年的为人处世告诉他,云行雨确实有事瞒着自己。 自己瞒他那点事儿,以他的能耐稍加思索便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可他瞒自己的,那是属实无头尾。 遂喝了口酒,讪讪的说:“老头子要知道就不操这心。” 邹寂人愣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初。对这个答案奇怪也不奇怪,意外也在意料之中。 故他没说别的,只是举起自己酒碗轻轻碰了下缺云子道:“喝酒,云兄不是无谋之人,他不说定然是和您一样有不得已的考量。 与其为这个发愁,不如喝酒。 等喝完了,咱们一块儿去看看扈西河那边怎么样。” 缺云子看着他,嘿嘿低笑,端着酒碗吧嗞吧嗞喝了口,道:“说的对,等了喝了这酒,就去看看。 我估摸着,陈留现在也应该尝到了苦头。” 邹寂人捡起花生米学他的样子搓了搓,一口气轻轻呼掉外皮,道:“我实话跟您说,这事儿我还是有的放心不下,想去看看? 不看看,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为何?” 缺云子不解,这回轮到他惊讶。自己是没把事情说明白不假,可自己给出解释也是合情合理说的过去。 怎地这小子还有不放心的地方? 难不成,有什么是自己没注意到的? 邹寂人哪好说别的,道:“不过就是一点直觉,谈不上什么说法。只是想着去一去才安心,但您都讲的清清楚楚,我便再等一等就是。 左右,不是万分紧要。” 缺云子道:“既然如此,那就先过了这道坎儿再说。 来来来,满上。” “好嘞。” 两个人,一碗接一碗的喝。 只是这心境,那是各不太平。 缺云子忧心忡忡,邹寂人则始终对心底不安放不下。 但眼下小周庄确实不宜再有人离开,纵然云行雨信得过扈西河等人,他却得留下以防那个万一。 至于担忧那点,就听天由命。 万般不离因,说来说去这事也和陈留绕不开,虽然只是自己一点怀疑。 而当他们喝的正痛快的时候,陈留果如缺云子所料,饱受折磨。 然他性子也倔,便是有苦也不吭声。 灾畲看着就在眼前的抚灵阁,一脸天真的问道:“大人疼吗?” 疼,当然疼。 那是肉眼可见的痛苦,可在这孩子的眼里就是那么一派纯真,不知人间疾苦。水汪汪的眼睛盛满关怀,可惜就是没有神。 灵则灵矣,惜无韵。 陈留看着这样一双眼睛,心就像被人活生生的又凌迟了一遍。然更多的是心疼,抬手抚摸其头。 道:“大人没事。” 又看了眼抚灵阁,道:“我们回家。” 想来该走的走了,该留的还在。首\/发\/更\/新`手机版 灾畲仰起小脸道:“大人不喜欢那个姐姐吗?” 陈留没有回答,他却低下头笑着说:“我不喜欢,她让大人不开心。 我讨厌她。” 不料,换来是一番斥责。 “休得胡说,再要乱讲我便赶你走。” 灾畲不懂,可怜兮兮的摇着他的手,哀求道:“大人,我知道错了,您别赶我好吗?” 说罢,举起手中的破布娃娃,道:“您不想看到我,我可以走,但是别赶他好不好?” 破布娃娃转动着自己快掉的眼珠子,嘴巴无声的一张一合。 那大意,仿佛是在替灾畲求情。 陈留对上“他”,心底的愧疚一个浪涌又翻起了水花,一点点的上涨然后再一点点将他吞没。 讲不出拒绝。(下一页更精彩!) 的话,更不能对他们说出缘由。 故只能板起脸,再再警告一番。 破布娃娃忽而冲灾畲咧开嘴,露出森白诡异的笑容。 四周同时浓雾弥漫,转眼已经三米开外的东西都看不清。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朝他们袭来,陈留当即脸色大变,手中真元立时罩住灾畲与破布娃娃。 厉声道:“这是何意?陈某回自己的窝还冲撞了谁不成?” 话音刚落,但见浥轻尘从迷雾走出。 眼底眼波流转,媚而不俗,幽幽地打量自己身后。 道:“楼主怀疑陈某?” 浥轻尘缓缓走到他们身边,驻足道:“验师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出来迎接二位,怎地就是你口中的怀疑? 是在怪我没有出手?还是你对旧主子仍有情谊?” 说完,又回眸道:“倘若如此,本楼主也非没有容人的雅量,你要全君臣之义,我不拦着。” 她说话还是那么温柔,仍旧处处替人着想。可她的温柔是腊月寒冰,看得见的光辉看不见的杀气。 陈留认识她至今,见多了她的多面。哪里听不出这弦外之音,女人太聪明,男人有时候就不得不装傻充笨。 明知道她的意思,偏要做的听不懂。 侧眸睇住灾畲,慢条斯理地挪开他头上的护体仙光,道:“既以背出,便无回头之理。 他生,是他之命。 他死,亦是他之命。 倒是楼主,别忘了你我当初的约定。” 浥轻尘闻言,噗嗤笑出了声。 道:“说说而已,何必说的那么严重。 我既承诺你,便不会食言。” 她扫了一眼他额际的汗水,柔声道:“快进去歇着,我看你也够辛苦。” 只一眼,她就知道他中了毒,知道这是扈西河的手笔。 别人或许没法子,那只是针对别人,自己并不在里面。无\/错\/更\/新`w`a`p``c`o`m但是,她为什么要做这个好人? 一头喂不熟的狼,有人敲打那不是好事吗? 陈留不语,气氛就那么僵着。 这时候,灾畲躲在他身后探头道:“大人,姐姐叫您进去,您不进去吗?” 殊不知,自己的话让主人进退两难。浥轻尘岂会好心,此时关怀,那就是催命符。 摆在陈留面前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坦诚,要么死。 或者说,浥轻尘是用他的命逼他服软。 陈留笑了,平静地将他的脑袋按了回去,凝住浥轻尘道:“傻孩子,楼主亲迎,岂有不进之理。” 说罢,带上他大步流星的步入抚灵阁。 浥轻尘望着一大一小两道背影,眼中笑意愈发明亮。 回到花厅时,陈留已经坐在椅子上开始压制毒素。至于灾畲,则自顾自的抱着破布娃娃一起玩耍。 偶尔会好奇地看他的大人两眼,但很快又低头自己去玩耍。 浥轻尘进入花厅,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她耐心很好,陈留调息多久,她就等多久。 与她而言,看人拼死求生是何等的乐趣。旁的不是不死就是死的太快,像这样的一年碰不到几回,可金贵着。 瞥了眼玩耍的灾畲,柔柔的唤道:“小灾畲,告诉姐姐,你们都去了哪里?” 灾畲一边玩着破布娃娃,一边头也不抬的道:“我们小周庄。” 他话音刚落,屋外陡然一道惊雷劈下,吓得他抱紧娃娃,嘴里喃喃地念道:“不怕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如此,他反反复复语无伦次的重复着。 浥轻尘眼睛微微的眯起,惊雷过后带来的凉风吹的她发丝轻舞。有那么几缕调皮的,被她轻轻的按下。 道:“你们遇到了谁?” 突然,又是一道惊雷劈下,狭长的紫电。(下一页更精彩!) 划破长空,院中的一棵千年柏树瞬间被劈成两半,从底部窜出炽热的火焰,眨眼噼啪烧的不成样。 灾畲看着那团火,眼前突然都是在义室被大火吞噬的场景,一时间着了魔似的抱起娃娃乱舞。 大喊到:“别过来,别过来,我不会怕你的,我不会让你带走鄂华。” 说完,见左右四处无法躲藏,就躲到了陈留脚下。 两手连带着娃娃一起抱死了陈留的脚,语无伦次的喊到:“不要,不要……” 浥轻尘忽的面色一变,莲步轻移地逼近小家伙,嘴里是几近诱哄的道:“不要什么?告诉姐姐,你看到了什么?” 说着,纤纤柔荑抚向他的脑袋。 正当她要摸上时,陈留猛地张开双眼。 道:“楼主。” 浥轻尘自然的把手收回,顺势回到座上坐好:“何事?” 陈留道:“没有,这孩子胆小,怕惊着楼主。失礼之处,还望楼主勿要介怀。” 浥轻尘笑意缱绻,眉山满目大气端庄和以前那丝媚而不俗突然之间判若两人,道:“小孩子不懂事很正常,何来责怪之说。” 言下之意便是,小孩子不懂事,你陈留总该懂事。 如果不懂事,那她少不得不客气。 陈留自是明白她话中有话,也清楚刚才灾畲有多危险。晚一步,便是阴阳殊途。 更清楚,所有的事情都不过是给自己的下马威。 她是用这种方法告诫自己,自己和灾畲的命都在她的一念之间,生死她说了算。 浥轻尘就喜欢看他知情识趣的样子,要不说做事要和聪明人一起做。无\/错\/更\/新`w`a`p``c`o`m聪明人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念头,对方就做到你满意。 而蠢笨的人,不过是浪费时间。 见陈留没反应,她笑道:“可是令验师为难?” 陈留手起掌落,敲晕了灾畲。 道:“哪里话。” 说着,把灾畲放平在脚下,缓缓道:“他太吵了,我让他安静安静。” 浥轻尘道:“验师想的真周到。” 陈留道:“我们去了小周庄。” 浥轻尘故作惊诧:“哦?” 陈留接着道:“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让人生厌的人。 “谁?” 浥轻尘配合的问到,虽然她知道是谁,可她还是问了。而且明明白白告诉陈留,她什么都知道。 我都知道,却还要再问你,你说这是为什么? 陈留道:“扈西河。” 浥轻尘道:“只有他吗?” 闻言,陈留看向她,道:“陈某不济,未能破开结界。”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但充分给了她想要的,这就足够。 说罢,起身抱起灾畲,经过她时,颔首道:“容在下失陪。” 浥轻尘看着他离开,直到人跨过门槛,她才开口道:“我有一计,能杀素鹤,能救勇王,又不用脏你我的手,你依是不依?” 原本要离去的人,就那么停在门口。 倏的,一阵狂风扑进花厅。 吹的他衣袂翻飞,袍袖鼓荡。 良久,缓缓吐出四字。 “何时动手?”。 第四百零四章:浥轻尘的用意 [] <a href=" target="_blank"> 浥轻尘知道他不会拒绝,不管是哪一种结果,他都会答应。 只是有别与被迫答应,她更喜欢让猎物自己进笼子卖命。 道:“不着急。” 陈留回过头,这都什么节骨眼了,你和我说不着急,是在逗我玩么? 浥轻尘低笑,展眉道:“我怎么会逗验师呢?不瞒你说,我还想看你慧眼大成的那天。 什么时候你帮我把事情办妥了,我就把你要的东西给你。 公平买卖,不是吗? 至于我说不着急,自然有我的理由。你怎可不听完,就心生误会?” 陈留不语,愣过片刻才不疾不徐的扭转目光,院里的那株千年柏树被烧的所剩无几,一些尚未熄灭的火星子还在闪动。 焦黑外在,已经覆盖了大部分的炽热。 狂风依旧,奇怪的是吹不动它分毫。 他忽的好像释怀了,又好像陷的更深。 道:“楼主是做大事的人,陈某什么都没说,何来的误会?许是今天这风不懂事,它传错了陈某的意思。” 浥轻尘听罢,笑的愈发动人。 美眸半阖,眼波潋滟,朱唇未语先羞,道:“扈西河是随云行雨一同进入王城,你既然在小周庄见他到,说明那道结界不是他便是出自缺云子等人之手。 不过,以我对他们他们的了解,加之你的本事,能挡住你的结界,不外乎云行雨的手笔。 除了他,缺云子、邹寂人实不为患。 我要你再去一趟,记住,许败不许胜。” 陈留道:“理由?” 浥轻尘道:“你可以直接服软,求取解药。也可以叫阵,再斗一场,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让他们放进去,接纳你。 等他们带你进入小周庄,你要告诉他们,你有办法进入梅坞,而且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带出来……” 陈留冷笑道:“办不到,楼主太过高看陈某。 别说陈某对梅坞不熟,便熟悉我也无法把人毫发无伤带出来。王宫的侍卫暗卫皆不是吃素的,况且如今城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紧素鹤? 带他们出来,岂是你我嘴上说说?” 你了解缺云子等人,就合该明白何为……诚意。 诚意是块敲门砖,你不给我,我如何敲的进?拿我这张老脸,还是拿我那不值二钱的面子? 别忘了,咱们精,人家也不是傻子。 傻子,是活不到今天。 浥轻尘被他这将了一军非但不恼,说话反到愈显温柔,爽利不失优雅的道:“我当然知道验师对梅坞不熟,但我既然开了便不会让你白走一趟。 这里,是梅坞的地图。” 她从袖袋取出早就绘好的地图,指尖一缕细丝缠绕而上,然后托着卷轴朝他飞射。 陈留单手抱住灾畲,反手接住。无\/错\/更\/新`w`a`p``c`o`m 随即将地图抖开,边看边时时抬眸,有多少诧异唯心自知。 倏然,他猛的一把抓紧。 浥轻道:“你拿着它,我包你此去必成。” 事实上,这副地图在碑天鸣等人表明来意后。她就以经绘好,就等他送上门。 起初见到碑天鸣几个,她险些以为自己的举动惹恼了里面,故而是要找自己清算,他百里素鹤终究是百里氏的人,是自己碰不得。 不曾想,对方目的与自己一致。 那事情,就是另一番模样了。 碑天鸣几个表明,只要将素鹤引到无人的地方,剩下的交给他们即可。 既如此,现成的刀为何不用? 陈留提起卷轴,道:“楼主从何处寻来此图?” 他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梅坞他并非过往真的没去过。然如图中这般详尽,他自问办不到。 浥轻尘欣赏着他每一个表情。(下一页更精彩!) 的变化,包括眼神,含笑致礼道:“验师怎生忘了? 昔日,承蒙勇王好客本楼主有幸偶得小住几天。 我在梅坞住的清冷无趣,闲来便绘下这张地图,以兹念想。” 陈留垂眸,把地图收好。 道:“多谢楼主提醒。” 看来,当初是他们自己引狼入室。 以为拿住百里素鹤一个短处,不曾想聪明反被聪明误。 浥轻尘道:“去吧。” “告辞。”说着,他竟是张开袍袖将灾畲收了进去,然后就那么头也不回的离开花厅。 等他一走,浥轻尘饶有兴趣的取出一架古琴,走到滴水檐下对着即来风雨信信而弹。 雷声依旧,霹雳如初。 抚灵阁别处无事,只有这院子被劈的面目全非。可不管怎样劈,都是围着院子转圈圈。 王城里,众人遥望抚灵阁上空。 俱以为这是陈留长年验尸破坏尸体惹得上天震怒,所以老天看不过去降下天罚。 说到底,他们自视很高。 即便此生碌碌无为,修为难有寸进。可人一旦跻身龙门,那他再没用也比旁的高一等。 故验师这个行当,甭说凡人见了晦气他们见了也嫌。 况且他们还想着哪天身死道灭,还能借着这层因果再回天道。 让他陈留划拉了算什么事儿?岂非让他们来世不得完好?然作为天主的弦不樾同意,作为皇子的勇王更是大力依托,底层小民的心声又算什么? 看到雷电霹雳如此凶猛,不少人都开始叫好。 “让你作孽,被劈了吧?活该,老子千辛万苦爬到现在,就是让你糟践的?” “哼哼,这人啊还是不能亏心。你们看这坏事做多了,自有天谴。” “哎哟,天什么谴,你们不晓得这年头好人怕恶人、恶人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那穷凶极恶的,穷凶极恶的也干不过那灭绝人性的。 区区天谴算什么,说不定人家正庆祝当老天夸他做得好,给他放鞭炮呢。” “诶?你这人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哥儿几个说话关你什么事,你插什么嘴?你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别出来丢人现眼。” “就是就是。” “打他。” “打。” “打死他,让尝尝什么叫死后死无全尸,陈留一定烧香感谢他。” “打……” 陈留出来后,站在路口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那挨打的当然不会站着挨打,因为,挨打地人是要躺下的。 施暴者通常个人能力不突出,但他们胜在有个优点,那就是他们知道要团结。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几个打一个,本事差不多,稳赢。 打人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嘴里不忘骂爹骂娘骂人十八代。 挨打的嘴上过了瘾,身体遭了罪。无\/错\/更\/新`w`a`p``c`o`m双拳难敌四手,蜷缩着弓的像只虾子,极力地护住脑袋。 一边躲闪,一边不忘回两句。 这叫什么? 这叫自己招的。 陈留听了许久,始终没有上前阻止。 打的不分鼻子眼睛的几个人也发现了身边多了一号人,好巧不巧正是他们口中那个天打雷劈罪该千刀万剐的人。 愣过几息,打的更凶下手更狠,骂的也更加不堪入耳。 他们以为陈留会动,所以打的骂的都是挨打的人有多不长眼,当着当事人面说变脸就变脸,而且娴熟流畅。 口中转瞬全是赞美之词,半碟子墨水用的淋漓尽致。 连带打的,都改成了口口声声的知错。 其原因不过就是怕陈留杀人灭口,顺带尸体都难逃。 他们怕死,又怎会原意这一幕的发生。 只不过他们演。(下一页更精彩!) 的卖力,陈留看的平静。验师一脉是没落了,但长久以来本着替枉死冤死者讨回公道是拼尽全力在做,不求回报,不图世人一声夸赞,唯在冤魂含笑求得一丝慰藉。 然实实在在听到这些不堪的话语时,心岂止是寒凉二字可以概括。 所以,当他转身离开,地上的几个愣了。 “这就走了?” “是啊,老子手都打酸了,他就这反应?” 看了眼被骑在身下的挨打者,啪啪往他脸上招呼,啐道:“小子,你表现的不行啊。我们几个打了半天,那陈留也没心软救你一救。” 挨打张口喷了他满脸血水,怒道:“我呸,早说了他什么人,你们嫌我话不中听,怪谁?” 说完,四仰八叉躺平。 跑不了,打不过,那就这样吧。 打人的也是看乐了,对他的无礼毫不在意,只笑着冲他道:“小子,我看你要不跟我们混吧。 我们早看出世道不太平,你跟着我们日后我们罩你。” 那人道:“罩我?” “是啊,有问题吗?。”说着几个眼神换了又换,打不过强的还收拾不了你? “没……没有。” 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纵然不是俊杰,总好过当死鬼。 死了,轮回路上还不知道落在哪一道,更不知道有没有回来的一天。 所以,人倔强什么呢? 打人的很满意,提了提衣领起身道:“算你识趣。” “走吧。” “走走走。” “哎,好……” 挨打的,挨了打不敢吭声,摸着脸上的伤,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自己拍了起来。 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点头哈腰,时而目露不甘。 当然,这些都是他们的事儿。 是生是死,与他无干。 陈留一个人走,一个人停。 明明相距够远,这些话还是一字一句钻进了他的耳朵。 他不是很想听,与他而言这不过是群欺软怕硬的夯货,听了都嫌脏。 可话有时话不耳,但声入心。 到底,心寒。 走走停停,他穿过了小路、穿过密林,走过街头行过巷尾。 奇怪的是,此时无人关注他是谁。 或许是人太多,或许是天象太壮观。大家都去看了,都去骂了,骂完他骂素鹤,骂完素鹤又骂他。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是这样出现在大家眼前,出现在所有人口中。 这一刻,他有些理解素鹤。 打心眼儿开始佩服,同样被错付,他做不到无私,做不到无怨。做不到与己无关,还要殚精竭虑拼命保全所有人。 甚至,还要背负骂名不吭声。 想想,他觉得可笑。 仙人也好,神人也罢。 终究脱不开一个人字,是人终究占着人性。七情是妄,六欲为贼,长生大道何尝不是执? 要他为了一群不知感恩为何物的人舍生忘死,他做不到。 因为,那样的轮回路,会脏了自己的眼。首\/发\/更\/新`手机版。 第四百零五章:老和尚与女人的故事 [] <a href=" target="_blank"> 陈留再次来到结界前时,头顶的日头已经有些晃眼。 扈西河刚把毒给压制下去,就感应到了他的错在。随手扯了件外衫匆忙穿上,人便从里射了出来。 惊的前来看望地缺云子和邹寂人一脸疑惑,随即结界有了波动两人瞬间了解。 罗旦看着这一幕,只能尴尬的给他们道歉。 盟主如今是愈发和大家贴心了,可好也不好。以前的盟主,爱独善其身。现在的盟主,好似脾气愈见火爆。 拱手道:“抱歉,给两位添麻烦了。” 缺云子笑道:“哪里的话,不如罗仙友随我等一道看看,也好知道是什么情况。” 罗旦正愁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寄人篱下总是要看人说话,这事的确是盟主冲动,可在人家的地盘,自己一个外来者怎可妄为。 缺云子的话,恰好解了他顾虑。 忙道谢不已,再三作礼。 缺云子笑了,叫邹寂人对他道:“走,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暗地里给了邹寂人一个眼神:老头子我说什么来着?看吧,这就上门了。 邹寂人但笑不语,内中腹诽:成,您老人家有远见。究竟什么情况咱们且去看看,你看可好? 好,当然好。 只是他们几个刚到,那厢扈西河和陈留照面即是剑拔弩张。 扈西河虽然披了外衫出来,说到底这裤子他没换啊。一时间就那么湿答答,凉飕飕的出来了。 陈留看他,那是越看越嫌弃。 显然,绝不是为了某种目的会委屈放低自己身段的人。 这般嫌弃的表情,自然也激怒了扈西河。 扈西河怒道:“你来做什么?怎么?吃到苦头,晓得你爷爷的厉害?” 眼神把陈留上下扫了个遍,嘴角瞬间得意了起来。 哼,姓陈的你也有今天。 陈留厌恶捏住鼻子,并装模作样的连连拿手扇风。 道:“阁下吃了什么?口气如此之大? 不介意的话,在下略通针灸可以替阁下疏通一二。” “你……” 扈西河被他的话噎住,指着鼻子想骂几句出气,结果发现自己搜肠刮肚,没词儿。最后只能悻悻的把手放下,忿忿道:“扈某不跟你做口舌之争,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说完,斜眸道:“要解药,呵,那就看你的本事。” 罗旦一听这话,大急。 人家都主动找上门了,盟主你咋还自己过不去?有什么仇,咱们不能等解药到手再做打算。 现在把人得罪透了,往后可怎么办? 缺云子示意他别慌,先看两人怎么说?以他的眼光看,陈留此回与此前态度大有不同,这事儿有戏。 于是扭头同邹寂人小声道:“你小心防备着,别让他们真打起来。我看陈留有所求,说不定有咱们要的。” 邹寂人听罢,表示自己都记下了。 随后,给了罗旦一个宽心的眼神。 罗旦见他如此,遂劝自己不要多心。信不过眼前的人,当信得过云行雨。信不过云行雨,也当记住当初的恩。 既有大恩,便无不信之理。w_/a_/p_/\_/\_/c\_/o\_/m 他刚把自己安抚住,就听到对峙的两人又开始了,一时间心又悬了起来。 陈留瞥了眼,极是轻蔑地道:“没有陈某,你想活命,也得称称你那二钱骨头还够不够二钱。 陈某给你句忠告,赶紧把路让开。 让这里真正能说话做主的人出来跟陈某来谈,你?还是回去把身上的水擦干净再来,别他娘的丢人现眼,还要拉着别人同你受罪。 你不嫌掉价,陈某看着恶心。” 扈西河听了这话,肺泡差点给气炸。都说他一身毒,要他看眼前这货才他娘的毒。 。(下一页更精彩!) 自己就一句,他吧吧一通。 什么难听的都给招呼出来,自己扒了他家祖宗天灵盖,还是点了他家的天灯?这货怎么见面就和自己掐? 往前推五百年,他们也没交集啊?这怎么,就盯上了呢? 刚要开口,邹寂人自结界而出。 拱手道:“让验师久候,是我等失礼。邹某不才,代大伙儿给验师赔罪,还望验师海涵。” 侧眸睇住扈西河,不卑不亢地道:“西河过去曾与邹某一般错入岐途,而今行归正道,还请验师给个机会。” 话音刚落,罗旦、缺云子纷纷走出结界。 缺云子含笑作礼道:“陈验师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他这话问就有意思了。明显就是明知故问,如此一来在场的气氛就变得十分微妙。 陈留有求于人,自是不能下了缺云子面子。不念着此处,念着过去,他也不能。 然看到扈西河的嘴脸,要他什么事儿都没发生?那是不可能。 他犹豫着,扈西河同样恼火。 索性罗旦见机快,快步上前拉着人往一旁小声安抚。 扈西河原本打算出口恶气,给陈留一个教训。不给他见识见识自己的能耐,他是真不知马王爷几只眼。 在听了罗旦劝慰后,思绪渐渐回笼。 他们也是有心投诚,如果事情闹的太过,谁的面上都不好看。 何况,中间还隔着保人。 故冷静下来后,决心忍了这口窝囊气。 暗中交代罗旦替自己有机会打听清楚这厮为何要行针对,便对缺云子道:“圣手,扈某先告辞了。” 说罢,感激地朝邹寂人抱了一拳。 大丈夫立身天地,这个情他记下了。 邹寂人颔首,待其离开,方转眸的给陈留道:“验师,请!” 陈留目光不离两人,缺云子笑意拳拳,眼帘微微下掩。心知这是邹寂人有意递来台阶,还礼道:“请。” 闻言,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两两相视一笑。 缺云子扬手在结界上开了道口子,大小刚好够他们通过。他自己打头,陈留随后,邹寂人则唤上罗旦同行。 来到堂屋,陈留被请至上座。 罗旦道:“我去给诸位沏茶。” 说着就要离开,邹寂人叫住其步伐:“罗仙友稍等,我与你一道。” 然后笑着对座上两位道:“失陪了。” 缺云子笑眯眯的挥手赶人:“去吧去吧。” 罗旦很是感激,随其作礼退下。 等他们走远,缺云子直接开门见山道:“陈验师,老头子我是直来直去惯了,什么话都会说,就是不会拐弯。 你既然来了,想必已有定见。 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看如何?” 陈留道:“爽快。” 紧接着从袖袋里取出地图摆在几面,按而不放:“此埋梅坞地图,要救素鹤,一要解药,二要勇王无恙。” 闻言,缺云子突然沉沉大笑,道:“验师是不是弄错了,素鹤如今与勇王一处,可说是救大殿下与旦夕。 解药之事当属误会,我们可以稍后再论。 只是要勇王无恙为条件,恕老头子见识少,不是很清楚。 验师,可否为老头子一解心中疑惑?” 陈留也低头扯动嘴角,四两拨千斤的回道:“圣手的话,陈某本该遵从。 远的不提,就大殿下如今与百里公子的交情,陈某也当聆听。 然圣手身边近来愈见热闹,陈某与死人打交道惯了,活人太多,陈某惶恐。\/手\/机\/版\/无\/错\/首\/发~~” 言下之意,便是指槐尹、扈西河俱不可信。 自然,两桩事情不能并作一处谈。 缺云子道:“老头子当什。(下一页更精彩!) 么要紧的,不过是他们几个看我年纪大了怕我无聊,所以一个个都跑来陪陪我。 陈验师慈悲心肠,不会要看我这糟老头子孤单吧?” 陈留微微一笑,眸光暗敛锋芒,道:“当然,不过陈某要求不变。 圣手同意,那咱们就一同进宫救人。 不同意,陈某静听天命。” 缺云子乐了,双手一撑。身体腾空,然后双脚盘好,轻飘飘落在座上,歪头看了眼地图,道:“这图,保真?” “保。” “几分?” “十分。w_/a_/p_/\_/\_/c\_/o\_/m” 听罢,缺云子靠在椅子里想了想,和和气气地道:“要答应你之要求不难,难得是怎样让扈西河心甘情愿掏出解药。 你也知道年纪大的人,总爱膝下有几个小辈围着。 他从前是不成才,闯了不少祸事。可有句话怎么说,叫浪子回头金不换。而今迷途知返,陈验师若不能给老头子一个满意的说法,老头子怕心有怨恨,届时解药不真。” 陈留抬眸冷视,想起在浥轻尘那里得到的消息,不屑道:“他不行正道,师门背叛欲海天,其本人更是纠集乌合之众与萧老四、林卯为伍,难道陈某杀他不得?” 缺云子点点头,道:“原是如此,有道是个人作孽个人担。他之过去纵有偏差,如今不也悔过? 何况萧老四、林卯虽非好人,然抛开成见不说,小桐流域外亏得有他们绊住照红妆、花中影等。从而让咱们有了更多的时间斡旋,不是吗?” 他说完,见陈留陷入沉默。 又道:“且罗旦等人在白葫芦山等战役中,哪一个不是为了正道豁命抛头颅之辈? 小老弟这句乌合之众,是不是对他们有失公允?” 一粒老鼠屎固然坏了一锅粥,可粥的本身并无过错。咱们都是修行之人,既然跳出生死轮回,何妨也跳出世俗陈见? 撇掉老鼠屎,粥还是粥。 是净非净,还是秽中藏净,这还不是看咱们心上那起子见不得人是撇掉了或是扎了根? 陈留松开了按住地图的手,倨傲道:“跟错了人,就别怨命薄。” 缺云子道:“陈验师有没有听过和尚背女人的故事?” “那又如何?”扈西河既非老和尚,他们也非小沙弥。 岂可,相提并论? 缺云子愣了愣,旋即目光微转,哑然笑着道:“不如何,就是老头子想再讲一遍。 老和尚背了位女施主过河,徒弟说师父,您是出家人,她是女的。 师父对徒弟讲我已经放下,你为何还有背着? 徒弟看看自己,辩称没有。 师父笑了,你的身体没有,但你的心背了。” 陈留蹙眉,略显不耐烦。 道:“圣手究竟想说什么?” 缺云子道:“陈验师是明白人,何苦和老头子为难。 他们是那位女施主,陈验师可不就是小沙弥。” 陈留反问:“那谁是老和尚?” 你吗?。 第四百零六章:互转解药 [] <a href=" target="_blank"> 缺云子晓得他的意思,缓缓摇头。 笑道:“老头子不是。” 陈留不禁嗤笑,道:“那你是谁?” 你不是老和尚,却要用老和尚的故事来说服我?老生常谈的故事多了,听得人早腻了。 道理咱们都会说,你懂我也懂。 无些子意义,就不要拿来浪费功夫。 缺云子道:“老头子是老和尚小沙弥踩过的路。” 陈留笑容顿止,脸似是被火辣辣的扇了一巴掌。扇的他疼,扇的他半晌差点回不了神。 道:“所以?” 缺云子笑了,看着他既语重心长又言外有意地说:“旁观者清。” 素鹤为人如何,你心底有数。 我为人如何?端看我跟在他的身边可有二心。 聚在素鹤身边的人不止老头子一人,纵然有个别心术不正之辈。然多为正义,弃恶从善,此是人心所向,岂是老头子仅凭言语便能左右? 不能,我不能,旁人亦不能。 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阁下何不做一回自己的老和尚。 所谓放与不放,皆在本心。 放下,即是菩提。 拿起,便是执。 陈验师,是打算做老和尚,还是小沙弥? 陈留在这双略显泛黄的眼睛看到了如今的自己,忽然间撇开眸子不想再看,定了定心神。 吸气道:“受教了。” 缺云子道:“不敢当,老头子拾人牙慧,陈验师不嫌弃就好。” 屋外,邹寂人拍了拍罗旦的肩头,看门口道:“去吧。” 罗旦端着沏好的茶,立在滴水檐下。 心底百感交集,细算起来他们是幸运的。 一开始四正盟对盟主颇有微词,但顾念是天选便是有抱怨也没有生过二心。因为盟主的过去,底下其实或多或少都有说法。 为此,众人吃足苦头。 但大家说好听是闲散游仙,其实就是群浪荡四海无家可归的可怜汉。 他们有热血有情怀,有憧憬有义气,唯独没有天赋。所以修来修去,长了眼界长了年岁,就是没长几寸实力。 可这都不妨碍他们有一颗想要维护善恶的心,人在底层过的多久,就会明白黑暗在哪里都有,你没看见不代表它不存在。 他们渴望凭借双手去创造一切,不求多,能护住头顶一片瓦足矣。 然而人走错了想回头哪有那么容易,白葫芦山,有多少仙者与他们通病相怜?他们带过去的人,最后又回来了多少? 还有小桐流域,不可否认他们最后失败了。 并且,败的很狼狈。 如果没有遇到墨如渊,如果没有云行雨,他们可能都回不来。 世人不会念他们一句好,哪怕是句公道话。 所以,陈留的敌意他们可以理解。 也突然间懂了,他为何针对盟主。 想到这里,不禁在心内惋叹。 邹寂人见他想的出神,便再次提醒他可以进去。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人要向前看。 罗旦明白,感激不已。 “多谢!” 邹寂人道:“没什么,我过去也没少走弯路。 人嘛,谁还没个风沙迷眼的时候。 再说,我看扈盟主心里有诸位兄弟。受拖累了不假,可他是个靠得住的人。往后,定然不会辜负诸位。” 说罢,又道:“邹某陪仙友同行。” 罗旦求之不得,不好意思的笑了,道:“见笑了。” 老实话,和魔族拼命他没怕过。 被人指着鼻子骂不被谅解,他没怂过没孬过。 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包容、仁义,这把骨头却有点遭不住,他…… 他有点脚软,走不动。 天知道他们心里有多在意,以往不表现出来,那是做好了到死都被误解的准备。 真的突然有人理解了,顿觉得自己在做梦。 对此,邹寂人很是能感同身受。 也因此,看着他们便有如看到过去的自己。 他接过罗旦手中的茶盘,道:“走吧。” 罗旦抬眸,随后点头跟上。 缺云子一见他们到来,便热情的招呼道:“你们来的正好,我和陈验师也聊的差不多,再不来,我就要掏了存货来给贵客解渴了。” 陈留对他的品性过去,多多少少了解。故打耳一听,就知道他口中存货是什么。 该说的说了,让他插科打诨几句不是什么大事。 邹寂人领着罗旦给两人上茶,上完便拉着罗旦在一面而立,笑道:“您那点存货还是留着的好,别喝没了事后找验师赔酒钱。 您说,我给您赔的少吗?” 缺云子老脸一红,急哧哧道:屁,那能叫赔吗?那叫你的孝心,老头子长你们那么多,当个长辈还是可以的。” 说完这话,心虚地摸了摸老脸。 哎呀亲娘,老头子这辈子都没这么不要脸过。 但是,话都放出去了,那怎么着也得先把这大脸撑着,说啥都不能掉。 罗旦看的暗暗心惊,拿眼神问邹寂人什么情况? 这还是之前那个高人范儿的圣手吗?为什么看着,咋像换了人? 邹寂人示意他稍安勿躁,习惯就好。前辈人挺好,唯一的癖好也就喝点小酒没事斗斗嘴。 没有恶意,且宽心就对了。 搞定罗旦,他这才回眸打趣缺云子,道:“岂止是可以,您可不就是我等的长辈,素鹤在您面前还不是得恭恭敬敬称您一声前辈,更何况我等。” 缺云子听了他的话,心里顿时舒坦极了。果然平日没白疼,关键时候知道怎么架住自己。 眨巴眨巴眼睛,看向陈留道:“对不住,老头子和他们打闹惯了,你不介意吧?” 陈留此刻笑得温文有礼,全没有之前锋芒毕露的之态。便是再见罗旦,他气息涵养都收到了极致。 道:“圣手真性子,可见没把陈某当外人。如此坦诚,陈某怎会介意?” 扫了眼地图,道:“不知此事圣手可有准确的答复?” 别看他此刻坐的坦然,谈笑生风。真相究竟如何,怕也只有罪魁祸首清楚自己遭的什么罪。 倘若缺云子一直不点头,他至多还能撑个盏茶的功夫。 缺云子眉眼微微下垂,拍着大腿冲罗旦道:“罗旦,去把毒小子找来。 就说有什么不愉快,先卖老头子一个薄面,请他务必过来。” 罗旦见其说到这份上,直呼:“严重了。” 随后作礼离开,快步出了堂屋。 望着他离开,缺云子唤道:“杵着干嘛?怕坐着我看不到你?” 邹寂人笑了笑,就这一旁坐下。 道:“谢前辈。” 缺云子瞥开眼,觉得没眼看。 这厮越来越随素鹤了,开口前辈闭口都是前辈。那一点待人的诚恳,竟也随了精髓。 有那么一刻,他不知道这算好还是算坏? 邹寂人看看两人,目光落在地图上,道:“这是?” 缺云子拍着自己脑门儿,道:“看我,东西放了半天都忘了打开看一看。” 一把把地图抓过来,然后手忙脚乱抖将开,横看竖看。 反反复复,调整了几次。 他看着,他们等着。 直到罗旦拉来扈西河,这种安静才给打破。 两人到来,温度瞬间上升。 扈西河本来是要给陈留难看,前面回去越想越气 ,实在不能忍。当罗旦过来找自己说明来意,本能地就是要出这口恶气。 可后来罗旦把屋里屋外听的话一五一十说完,他那颗怒火填充的心,突然就熄灭了。 缺云子抬眸,睇眼空座,道:“来的正好,这事就等大盟主你过来拍板,这东西你瞧瞧,看看有无问题。” 罗旦很是机警,上前双手接过地图。 捧到扈西河面前,小声道:“我知盟主有顾虑,圣手这么说了便有他的道理。 且此举,意在抬举四正盟。 盟主,切不可意气用事。” 说完,恭敬奉上。 扈西河接过卷轴,暗暗点头。 低垂的眼帘微微上抬,看了眼陈留又慢慢放下。 大致过了一眼,合上交还给罗旦。 道:“西河没有意见,一切都听圣手安排。” 缺云子往椅子里面靠了靠,指头在他和陈留之间徘徊,道:“刚才给你看的乃是梅坞的地形图,咱们若要救素鹤,便需要此图帮忙。 不过陈验师说了,这幅图一要勇王无恙,二要解药。 我琢磨了一下,救素鹤虽然要紧。 然解药在你,事情要怎么做得先问过你。 你若同意,这副图老头子就留下。 你若不想答应,救素鹤的事情咱们就另外想法子。 总之,不能委屈了你。” 扈西河心头一颤,手指不自然的开始搓捏。 但很快,他让自己变得泰然。 眼底没有泄露丝毫异样,他不想让陈留此时看了自己笑话,更不能失了四正盟的威风。 道:“但凭圣手做主。” 见他这般痛快,缺云子暗暗提在喉咙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对陈留道:“陈验师?” 陈留清楚他的意思,自袖袋取了解药抛给扈西河。 道:“收好。” 扈西河抬手接住,在掌心里把玩了一会儿,眸子猛然射出精光,同样取了解药抛回去。 然后打开小瓷瓶,当着陈留的面挑衅似的的张口吞下。 那意思,我敢吃你的,你敢吗? 陈留心底是不耻的,大拇哥拨开甁塞,便整个往嘴里倒。 怕倒的不干净,晃了晃没有,才把瓶子搁在几面。 舌头一卷,解药被悉数吞了干净。 怎样? 扈西河有样学样,把瓶子放回几面,道:“够胆。” 我扈某的人药,你问也不问便敢这般服用,我敬你是条汉子。 倏然,陈留猛地起身一把抓向心口,还没等缺云子反应,整个人已是色如金纸。 道:“你……” 他没说完,血水已经从口腔鼻子一齐涌出。 乌黑的血,散发出令人恶心的腥臭。 邹寂人和罗旦都被吓了一跳,在场只有他俩不通医不通毒,他看看缺云子又看看扈西河,再看着跟死人只差一副棺材的陈留。 却见陈留擦了黑血,低头轻叹,皮笑肉不笑地重新落座。 一杯尚温的茶,正好拿来漱口。 端在唇边,正准备含一口不知为何又给放下。 抬眸道:“好手段。” 第四百零七章:不问梅坞取,需防周庄变 [] <a href=" target="_blank"> 听着这暗潮汹涌的对话,缺云子和邹寂人罗旦的心又给悬了起来。 好在扈西河是个说话算话的,他说了一切听凭缺云子做主,就不会有二话。 故面对陈留的回击,只是淡淡的勾动嘴角,道:“好说,陈验师要说的说完了,咱们就进入正题吧。 怎么救人都随你,只是这时辰是什么时候,你可决定好了? 素鹤、勇王现在进入梅坞有段时间,长时间耽搁,难保别人不会动心思,你有地图焉知旁人没有巧计。 要想救人,咱们抢的就是时机。 陈验师,觉得扈某的话可有道理?” 陈留吐出体内的黑血,此刻已经好受很多。不同于之前的努力端着,现在是真的仪态自然。 说话间,气势自然也有了转变。 看向缺云子道:“陈某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诚如阁下所言,晚了只怕想要进入梅坞的不止咱们一行。 咱们旨在救人,他人可就未必。” 他这话,明显是说给缺云子听。 从进来至今,怎能感受不到其若有似无的防备?虽然掩盖的很好,但瞒不过自己的双眼。 缺云子闻言,晓得心思叫对方识破。不过他并没有慌,而是靠着椅子笑笑道:“陈验师此话甚合我意,依老头子看咱们也不用挑时间了,就现在出发。 如此,也好攻他个出其不意。” 邹寂人没意见,罗旦也没意思,这对四正盟来说,正是洗脱过去的好机会,是以将目光落在扈西河身上。 看见他招手,急忙趋步凑近,抬眸道:“盟主有何吩咐?” 扈西河陷入沉吟,既然下了决心要当他们的盟主,做事必然要为他们考量。 原本叫罗旦过来,是想让其通知大伙儿同去。 但是转念一想,梅坞深处王宫。 他们平日在外头打打杀杀终不过匹夫之勇,王宫看着弱实则哪个不是训练有素,且还有看不到的暗卫杀手。 如此,叫他们同去无疑是把人往火坑推。w_/a_/p_/\_/\_/c\_/o\_/m 同样的事情,小桐流域已经发生过。那时自己还没有与他们同心,故觉得无所谓,而今既然听了罗旦劝谏,过去的错误便不能再次发生。 然如果留在小周庄?不是他说,陈留的尸毒他欣赏,可为人如何就不敢恭维。万一他们走了,这人背后捅一刀?留在庄里的兄弟,岂不求救无门? 罗旦见他想的出神,喊到:“盟主?” 扈西河抬眸,整好撞上缺云子的眼神,一时间心里好比百爪齐挠。 缺云子道:“西河可是有顾虑?” 扈西河没有说话,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问题。 缺云子笑了笑,目光和善地冲向陈留。心里清楚他担忧的原因在哪里,倘若别的,自己可能会劝一劝。 但是现在的陈留,四正盟的人如果真的全部留下,难保有人别有私心。 届时他们都去了梅坞,小周庄发生什么都将无力回天。 如果一起去王宫,人多目标大,这并不是个好主意。 而且此去,凶险未知。 陈留低头喝茶,已经有些微凉的茶水此刻颜色变得深邃却又透亮。 落在唇齿间苦涩,回味勾出一丝甘甜。 看着茶杯,忽觉得挺有意思。 此人对自己的敌意,还真是不加掩饰。 不堪归不堪,倒也有那么一丝像人的地方。 邹寂人见状,心里早已是一本帐单划拉了八百遍。虽则不动声色,然这里面的情况他看的清清楚楚。 原本他想去梅坞救人,可事情若因故卡在这里,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再看着扈西河,心里更有了另外一重担忧。 如果事情如自己预料的发展,那么此行必得留下,说什么都不能离开。。(下一页更精彩!) 故同缺云子道:“前辈,西河能为在我之上,有他在相信比我去强。 此行,我就不去。 四正盟的兄弟初来乍到,很多事情不是熟悉,我留下可以帮上一二。” 扈西河一听这话,喉头像是东西堵上,挤不出只字片语,唯有重重的抱了一拳表示自己的心意。 罗旦看到此处,哪还有不明白的。 可惜他是肯定要陪着盟主同进退,等回来他们在好好喝一场。 倒是陈留,他有些意外邹寂人的决定。以他的了解,在救素鹤这件事上,应当没人比之更在意。 然而,此人放弃了。 为了安抚扈西河,呵,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缺云子听了他的话,面上笑的大感安慰,内里则开始煎熬。寂人的用心,自己懂。 而正因为懂,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表面看,仅仅是为了拉拢四正盟等人以定扈西河的心。 实际上,就在刚才他想到了他们都没有想到的东西。 担心陈留起疑,便索性应下。 道:“也好,小周庄有你老头子放心。” 说完,抠了抠鸡窝头,跳下椅子趿着草鞋就往外走。 边走边喊上后面的人:“走了走了,救人要趁早,晚了被人追着跑。” 扈西河也起身跟上,没两步停下回眸道:“陈验师不走?是想留在此处等我们把人给带回来吗?” 讲好的合作,你起码得拿出一点契约精神。 别让人,看不起你啊。 陈留抬了眸子,又缓缓垂下。 起身背着双手,大踏步从他面前走过。 那架式,是场看不见交锋。 眼看着人走完了,罗旦对邹寂人交代了几句便赶紧追上。 邹寂人目送他们离开,直到结界恢复平静,这起身走向缺云子坐过的地方,寻着靠背所在输入真元。 但见光华流动,渐渐显现出几行字。首\/发\/更\/新`手机版 大意便是安心留守,别的他和云行雨会处理。 顿时,喃喃道:“原来前辈您也想到了,且做了安排。” 小周庄外,缺云子停步等着几人到来,风吹草低也吹乱了他们的头发。不同他们几个玉树临风,洒脱俊逸,到他愈发显得落魄。 陈留似乎和扈西河暗中卯上了,两人时时有意无意咬死对方,罗旦走到他身旁时,只能悻悻的道歉。 他道无碍,有扈西河这么个变数绊住陈留,也是好事。 当然,这话他放在心里没和罗旦明说。 回头看了结界,想来寂人应该发现了椅子的秘密。 如此,此行他也能宽心不少。 行雨那边,不出意外应该也收到了自己的消息。 想到这里,扭头赶上三人。 而九曜楼内,云行雨刚把事情原委大致给众人说了一遍。 突然间,觉得耳朵奇痒。 不肖一会儿,便掉出个小东西。 绿豆大小,圆不溜丢。 轻轻捏起,还有点扎手。 许久吟好奇地从云行雨掌心把这么个小东西拎了过来,道:“云兄,你什么时候有这种癖好,在耳朵里养这么个玩意儿。” 话音刚落,就小东西一阵扭动长出四肢,抻出脑袋。 扶着脖子晃了几圈,就是一个活脱脱迷你版的缺云子。 指着许久吟跳脚直骂:“你才是玩意儿,老头子要不是没办法,鬼才这样子见人。” 许久吟倒是不恼,反而觉得挺好玩。自己在里面看的见的也不少,但这样的,还是头一遭。 道:“不是还有寂人、扈西河他们陪着你,没办法是怎么回事?” 迷你版缺云子吹胡子瞪眼道:“说来话长。” 。(下一页更精彩!) 许久吟托着他一旁坐下,道:“那就长话短说。” 闻言,迷你缺云子差点没让他堵的背过气,抠着头皮呲呲挠:“事情是这样……” 他把陈二次造访,及其提的要求都讲了。另外邹寂人顾虑自己的担忧,也都倒了一通。 说完,迷你的他突然噗地炸了,变成几片可疑的雪白。 许久吟“呃”地一声,嫌弃的扔了。 霎时,有人幸灾乐祸的笑了,道:“人要是手贱,果然是拦也拦不住,哦~。w_/a_/p_/\_/\_/c\_/o\_/m” 许久吟道:“我呸,谁知道这老头子有这爱好。” “人又不是来找你,你不手贱,能轮到你手上? 这人,错了就得认。 是不是,小枝枝?” 一枝春幽怨又嫌弃凝住说话的人,咬牙道:“别叫的那么亲热,不知道还以为您叫耗子。 枝枝,老娘没名字了吗?” 说完,手上茶杯砰的砸在几上,里面的茶水跳出,差点烫着纤纤玉手。 自打上次两人吵了一架,至今她还气不过。 又道:“还有,您少打岔,别以为老娘不知道您那点心思。” 想让我不管素鹤的事儿,那是不可能。先生不在,我就有义务替他照看好。您要是再打岔,素鹤要真有三长两短,小心我跟您急。 哼…… 然后整了整云鬓,端干仪态,美眸生辉的睇住云行雨:“说吧。” 你,有何看法? 云行雨沉眉道:“素鹤那边,云某觉得可以暂时观望。 而小周庄,要提防生变。” 一枝春眉梢微挑,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下,道:“这事情,怎么看都素鹤那边更凶险吧? 你舍他而取小周庄,可有说道?” 云行雨道:“素鹤身边不乏有人,咱们需防着有人趁此机会挑起风波。” “你是指?” 忽然,一枝春沉默了。 素鹤在明,明在己身。 暗中盯着他,却不止一人一家。 如不防着,小周庄将可能悲剧重演。 优雅放下柔荑,环顾屋内,道:“你们谁去?” 许久吟道:“小周庄有云兄设下结界,事情就交给云兄负责。 三家那边,交我。” 一枝春道:“三家并非一家,你一个人能行?” 许久吟道:“简单,把小云借我即可,我回头叫上墨如渊古明德,事儿就妥了。” 一枝春略作思索,觉得可行。 道:“那就这么定了,古明德那小子你注意点儿,今天的事出了这道门一个字也不许外说。” 给他知道三邪的落脚点,指不定要闯出什么祸事。 许久吟表示明白,就是不提他们也会小心应对。当初若非担心这点,自己怎会看着素鹤着一个人去犯险。 见此,一枝春放心不少。 催促道:“事不宜迟,你们出发吧。 前面人多眼杂,你们从小院后门走,会有人护送你们离开。 出了咱们地界,务必给我事事小心。 记住没有?” 许久吟道:“明白。” 云行雨道:“告辞!” 说罢,两人双双出了这道门。。 第四百零八章:半边梅 [] <a href=" target="_blank"> 一枝春目送着两人离去,起身也要离开,道:“我到前面看看,这里你帮我看好,别让什么阿猫阿狗给踩了。” 神沇没有搭理,但她知道他听到了。 今天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天,他们要做的都很多。 神沇抬眸看了眼,什么都没说。她走,他把眼皮合上。 暗地里,空气里的水分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使得九曜楼格局突变,外人察觉不到,可那些见不得光影子一瞬之间都被清了干净。 连报信的机会都没有,变作飞灰。 同一时间,三家有了动作,黑嵋有了反应。 还有…… 一枝春当即脸色黢黑,老娘让你注意没让你动手。你现在把他们都处理了,不是告诉他们我们有防备吗? 好好的,你干什么要打草惊蛇? 神沇却不管,他晓得一枝春会生气。可自己这会儿也不开心,他不开心有人就得伤心。 当然,他觉得自己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所以,让人伤心的他不做。 不让人伤心,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对方解脱。一劳永逸一死百了,简单方便又省事。 再者,他们不动对方就没有察觉吗?不动,就不会产生提防? 你说是打草惊蛇,怎知不能引蛇出洞? 一枝春被他气的眉目煞气腾腾,怒而掐断两人的神识沟通,同时吓得楼里的客人纷纷对她退避三舍。 顿时妩媚抛上一记秋波,玉指轻点:“你、你、你,每人待会儿多收一百两。” 给你们看到老娘生气还嫌弃?老娘是你们能白看的? 乱世之秋,不思忠君爱国、不思救民水火。你们搁老娘这里偏安苟活,过的是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回过头来你们倒是嫌弃上了。 啊? 那些男的左拥右抱,顿时叫苦连天。 一边上下其手撩拨怀里的美人儿,一边是死了亲爹亲娘的嘴脸,哭丧似的喊到:“哎呀,夫人啊,咱们都是明码标价。这给美人打赏我乐意,可您不能无缘无故坐地起价吧? 谁的银子,他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咱不能不厚道,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男人们总爱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在耍嘴皮子耍流、氓上面,那一个个多有能人。 拿着低俗当风雅的比比皆是,还有更甚者拿无耻当本事。 接下来的话,要多不堪有多不堪。 而做了这行当的女人,那也不是贞洁烈女。纵然话语污秽,对她们而言算得了什么? 是以,她们笑得不比男人差。 甚至,有的还会怂恿他们继续说,说的越下流笑得越开心,也越主动。 因为她们清楚,让夫人不快夫人一定会让他们钱袋子不痛快。照以往的惯例,重头该来了。 男人们哪里晓得她们的心思,知道的那也是记吃不记打。 不然,不会在这销金窟里流连忘返。 果不其然,一枝春笑得愈发动人了,看着这些个男人口干舌燥,该动的不该动的都想动。 她勾魂地问道:“本夫人,美吗?” “美。” 一干人等,又齐又响亮。 “那多要一百两?贵吗?” “不贵。” 男人们答的很快,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那这钱?给还是不给?” “给。” 你要是能给我们摸一下,一千两都给。无\/错\/更\/新`w`a`p``c`o`m 哎呀,这小手白的这腰肢柔的,娘诶,这双眼睛真的能要命啊…… 一枝春笑了,看向自家的姑娘,道:“都听到了?” 姑娘们齐声答到:“是的,夫人。” “很好,回头结账他们每人多收一百两……金子。” 。(下一页更精彩!) 听到是一百两金子,男人们脸色变了。 大骂道:“一百两金子就看你一眼,你怎么不去抢?” 一枝春可不管他们的怒火,只森冷地道:“送客。” 她倒想知道,出了九曜楼谁护着这群东西? 姑娘们霎时柔语款款,说好听是送客,难听点就赶人。 男人们怂了,一百两金子就一百两。又不是没钱,老子花得起。 吃点小亏,好亏去大街上等死不是。 顿时换了嘴脸,立马夫人长夫人短,全是溜须拍马。 一枝春没功夫理他们,示意姑娘们都警惕些。非常时期,有些人事要多多留意。: 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这事儿,姑娘们都明白着。 她不说,她们也会做。 很快她走后,楼内又恢复歌舞升平,到处都是男女调笑打情骂俏的声音。 一场闹剧,就那么揭过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把门关好。 走到案前坐下,挑了本账本翻开,然后提笔,时而勾上一笔时而按动算珠。 道:“如何?” 然屋内寂寂,除却她并无第二个人。 但她丝毫不恼,而是扒拉着算珠道:“怎么?秋水无痕那厮敢给你委屈受? 我看,借他个胆儿他也不敢吧。 这不看僧面还看佛面,那边的情况如何?” 半边梅自虚空出,披散的长发遮住了他半边面容,剩下一半是精致的梅花。乍看好看,细看诡谲。 什么都没说,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一枝春停下手上的功夫,接过信慢慢看了起来。 道:“这么说,长生门的大典秋水无痕是打算亲自过去了?” 半边梅道:“不证不明,他要知道消息真假,最好的办法不就是自己走一趟。” 况且,他不去只怕有人也会逼着他去。 一枝春笑着把信放下,继续核算账本,低眉道:“他是怎么怀疑到那方面去的? 按说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咱们不说基本就没人清楚。 过去那么久的时间,人家该料理的都料理的很干净。 无缘无故的,他怎么就开窍了?” 半边梅道:“你既知晓,何必明知故问? 落霞孤鹭,那两位是吃干饭的?” 一枝春叹道:“你呀,还是那么不解风情,夫人我多此一问,还不是为了缓解你的压力? 毕竟,夫人我貌美如花,你是男人,我理解的。” 半边梅直接给了她一记冷眼自己体会,老玩这套都不嫌腻歪。 “啧啧啧,男人啊,铁石心肠。” 一枝春摇头不已,大叹自己命苦操不完的心,还是她的小云可爱。 半边梅懒得搭理,转身就要回去。 跟一个戏精女人在一起,你永远不知道她脑子里装的都是啥。也不知道她下个瞬间,会蹦出什么惊人言论。 总归,就是一句话。 比流、氓还流氓。 一枝春哪会轻易放他离开,放他回去又是一个闭关,非召唤不出。早跟他说了,咱们是凭实力吃饭的。 这厮非不听,偏要和副臭皮囊过不去。 道:“慢着,我还有话没问。” 半边梅转身侧眸,道:“什么?” “诗断肠现在到了哪里?” “不出意外,在回春秋翰墨的途中。” “哦?他去这么干脆?” “该查证的已经弄清楚,他不早些回去提醒本门做好准备应对,难道坐看事情发展?” “你是说医门遇难毒门叛变,他都打听好了?” 速度,不慢嘛。 照这样看,墨如渊那边可以告诉。(下一页更精彩!) 他暂时放心,不必挂念宗门。 “还有没有别的要问?” 一枝春继续埋头账本,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你想要本夫人用别的话留下你? 要真是你开口,我可以满足你的。首\/发\/更\/新`手机版 而且,不收你银子。” 半边梅幸亏这张脸,一半遮住一半是妆容,不然要多黑有多黑。 顿时,一声不吭没入虚空。 看着恢复平静的屋内,一枝春摇头叹气。 而半边梅知道她的用意,只是常言道心病难医。自己天生残疾,打小便因这张不人不鬼的样子受尽白眼,人人都拿自己当瘟神。 也不知是谁传的,说他是灾星降世。他的出生会让小镇受牵连,大家都会死,病死的横死的,莫名的死。 还说,他的模样会传染,会让每个人都和他一样。 时间久了,镇上果然有很多人开始离奇消失,很多人得了怪病。 似乎,真的应验了传言。 很快,小镇人心惶惶。 为平息事件,大家一致决定处死他。这里面,包括他父母。 他们都受够了人言,不想再被指着鼻子骂,更不想被人扔石头菜叶子。 于是,尚在襁褓的他就这么被摔死在一棵老梅树下。 那是棵有了年头的老树,已经生出灵识。一次度雷劫失败,死在天雷之下。那次雷劫,还被劈掉了一大块。 他的魂魄阴差阳错,就这么依附在上面。 也许是他命中注定不完,等他修成之时,什么都好,唯独这张脸只有一半,另一半是骇人的空洞。 没有眼睛,没鼻子,没有嘴巴,他一切都是一半。 所以,他给自己取名半边梅。 半边是自己,梅是老树。 老树虽然不在,但无它无自己。 是故,这恩不能忘。 后来能离开本体后,他去了小镇,决心做个了结。 小镇的人已经换了很多代,但关于自己的传闻一直没少。 他还是大家口中的瘟神,不祥,所有的不幸似乎从来和他们本身没关系,过错都是自己的。 他找到了当年的父母,这一世他们有一个完整的孩子,长的很可爱就是嘴巴欠。 见面就骂自己瘟神,还把尿撒在自己身上。 父母听到动静奔了出来,手上各自拿着家伙,把那个小孩紧紧护在身后。 没想到,哪怕隔了十来世,再见面场景依旧相同。 插在腹部刀,让他千百年所有执着成了笑话泡影。 他想过问他们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一丝心疼过? 但是,母亲很快给了他一剪子。 还骂他,妖怪。 他们,不认识他。 多么荒唐,他等了千年盼了千年,为的就是有天找到他们,问出当年没能说出口的话。 他们说:“疯子,妖怪,我们不认识你,再过来就杀了你。” 小孩子也叫骂道:“瘟神,丑八怪,快走开,不然我叫爹娘打死你。” 后来,他走了,离开了小镇。 那一次天雷追了整仨月,最后被一枝春从臭水沟里捡到。 从那儿以后,他便把命给了这个女人。 他掀开头发,看着镜中的自己,然后又平静的放下。 突然,一枝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道:“去盯住古明德,我怕这小子坏事。” 他回眸,睇住铜镜。 “好。”。 第四百零九章:菰晚风的安排 [] <a href=" target="_blank"> 说完这些话,一枝春还是按不下心中的担忧。 当初素鹤走的时候和许久吟之间的谈话,她是知道。 正是如此,她与素鹤在这方便观点相同。一个人重情重义尊师重道没有错,可若是让这些凌驾于理智之上,那他极有可能带来一场覆灭之灾。 古明德此人不缺智慧,然他缺少一颗冷静的心。 原本许久吟提出要带他一道出去,她是不想答应。然左思右想过后,还是应下了。 最直观的原因,就是他现在出于极度不安的状态。稍有不慎,便可能激发他为行岩踪报仇之心。 如果有事瞒而不讲,反而促使其多疑。 这对他们目前的状况来说,是不利的。 所以,她的账本没扒拉几笔,匆忙间只好传音给半边梅。有他在暗中,不出意外,届时当能赶上,理应问题不大。 半边梅得了她的话,无声无息出了九曜楼。 大白天的,王城的巷子是冰火两极。 一端极度的热闹,一端冷冷清清。 为保险起见,许久吟几个商量后,决心自己和古明德一组,负责百里家。 说到底,他也不放心古明德。 墨如渊负责少真府,小云盯紧菰家。 这本是好好的安排,但是古明德不愿。 直言小云是个女子,他们几个都是男人。没道理自己一个男人还需要人庇护,小云一介女子还得孤身犯险。 被他一说,竟也有几分道理。 许久吟原想表明小云修为不弱,去菰家足矣应付。然话到嘴边又觉欠妥,如此一来岂非说他古明德能为不济? 要是这般,恐伤其自尊。 万一做出过激行为,反为不美。 墨如渊看出了他的难处,但看看古明德的反应,一时间也陷入为难,几番想开口又把话咽了回去。 小云看破不说破,提剑摸着鼻子,道:“许公子,我觉得古仙友说的有道理。你看菰晚风那只老狐狸也不是好打发,不如我和古仙友换了,你看如何?” 许久吟没得办法,只得点头道:“是许某疏忽,菰家那边就有劳古仙友。” 古明德拱手抱拳,道:“既已说定,那我们就此作别,按约定时间事成之后在此汇合。” 说完,他先走了。 墨如渊看他离开,也是心照不宣的抱拳离去。 等他俩走远,小云才回眸道:“走吧,咱们这样也不知是好是坏,只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许久吟垂眸,睇眼脚下的尘土,笑道:“总归要尽人事才能听天命不是?若真有意外发生,也只能说合当有此一劫。” 小云听罢,愣了片刻,随即也笑了。 一前一后离开密林,那护送者也因此原路返回,向一枝春复命。首\/发\/更\/新`手机版 风是静的,云是舒展的。 在他们行动的时候,同样三家没一家是闲的。 百里流年得知的了宫里的秘密,箕鴀迎来了他的恩人——神秘人。而菰晚风在得知勇王夜半入宫后,清楚自己的布画被打乱了节奏。 不用问,他也知道此刻百里流年已然知悉自己所谋。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一灯残把“弦不樾”的原话转述完毕,便问:“家主,我等现在该如何处之?以监察天司手段,宫里的事必然瞒不了多久。 若他们再顺藤摸瓜,恐对我等不利。” 届时,真弦不樾的事情怕是要藏不住。 菰晚风坐在园子里依旧逗他的鸟儿,没事拿根草引得雀子在笼里上窜下跳,啾啾鸣叫。 赤淞和朱翁互相看了眼,齐声作礼道:“家主?” 都什么节骨眼了,您还坐的住? 素鹤与弦歌月同时入宫,如果此次顺利救下。(下一页更精彩!) 勇王,二者两人若是查出端倪,必将联手。 这与我等,实为不利。 菰晚风逗着雀子,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波澜,看向三人道:“不着急。” 闻言,三人面面相觑,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着急? 菰晚风道:“宫里的秘密被发现,没有勇王还会有弦歌月。与其等弦歌月揭穿,不如讲勇王是在帮我等。w_/a_/p_/\_/\_/c\_/o\_/m” 一灯残道:“家主何出此言?” 他不是很明白,事情被揭穿没有任何好处可言,怎说还是在帮大家? 菰晚风停下手中逗弄的动作,含笑抬眸道:“当然是在帮,虽然不清楚勇王昨夜何故闯入宫中。 但就他做出的行为而言,确实助我等解下悬在头顶的利剑。 “弦不樾”身份被接穿是早晚的事儿,可以早也可以晚。可以是勇王来揭穿,然而不能是百里流年,也不能是弦歌月。 百里流年身后是监察天司,这等机会他不会放过,何况他之野心从来不亚于任何人。 至于弦歌月,其母族出身魔界。 对外称失踪,实际如何你我皆心知肚明。 魔后虽与弦不樾没有感情,但这个儿子却是她身上掉下的肉。不管她表现的有多绝情,母子连心是不争的事实。 一旦她转向给弦歌月做靠山,这才是真麻烦。” 朱翁听罢,蹙眉道:“家主,目下百里素鹤已经和弦歌月进入梅坞,万一勇王把前因后果说出来怎么办?” 无论怎么看,眼下人已经聚在一起,如果让勇王有机会开口,那么前面的话将很快成为事实。 魔界的矛头,会直指自己。 赤淞听了,心头一狠,两眼射出犀利精光,道:“那就让他开不了口。” 朱翁道:“你疯了?此时除掉勇王,那不是亲手把把柄送给监察天司?” 赤淞反问:“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 朱翁语塞,半晌才道:“没有。” 赤淞看向菰晚风,作礼道:“古语有云当断则断,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还请家主尽早抉择。” 一灯残这方面与其看法相同,遇事若瞻前顾后,定受掣肘。谋大事而言,此乃致命。 道:“赤淞所言甚是,家主切勿犹豫。” 朱翁看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知道大势已定,便捏紧鼻子不作声。 悄悄退了一步,静等菰晚风发话。 然菰晚风却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抓了把鸟食掷往笼中,那雀子扑腾下来啄取。 时不时啾两声,似是道谢。 三人这下子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他这是唱的哪一出。 想开口询问,可谁也不敢上前。 就在他们推来推去之际,面前的人终于发话了。 菰晚风道:“能杀,当然是杀了最好。 不过眼下,却是杀他不得。” 一灯残眸光骤冷,道:“为何?” 菰晚风起身提起笼子漫步,道:“你们都是我所信赖之人,皆是我之倚仗。 有些话我也不避你们,就问很明白的一个问题,你们之中谁能做到能在百里素鹤与弦歌月面前一击必杀,嗯?” 此话一出,瞬间把三人问的沉默。 菰晚风见他们不语,又道:“做不到一击必杀,那与自杀何异?” 赤淞不甘,事情走到这一步,难道就因为一个勇王功败垂成? 道:“此是属下思虑不严,属下甘愿受罚。 可是家主,咱们难道就这样算了?” 学那哑巴,打落牙齿和血吞? 菰晚风提着笼子,细细端详着,柔声道:“赤淞乃一片为我之心,何罪之有? 要人不开口,并非只有此一途不是吗?” 三人一听,。(下一页更精彩!) 霎时明白其用意。 但是问题也来了,谁能在这么仓促的时间内又在百里素鹤和弦歌月眼皮子底下把事做好? 菰晚风道:“你们难道都忘了他吗?” 朱翁吸了一口气,道:“家主是指槐尹? 可他不是已经和咱们离心,而且以咱们得到的消息,百里素鹤已然对他起了戒心,要想得手谈何容易?” 一灯残也附和道:“是啊,我等虽心知以家主之威槐尹莫敢不从,但此人已因丁繆与咱们离心,难保他不会倒戈相向。 墙头之草,不可再用。” 菰晚风边听边颔首,挑眉又随和,尽显翩翩儒雅。 驻足道:“谁说我要槐尹来做?” 朱翁看向一灯残,半信半疑道:“不是吗?” 一灯残同样不解,然眸光碰到菰晚风视线时,忽的把话咽了下去。w_/a_/p_/\_/\_/c\_/o\_/m 就听见菰晚风道:“一灯残,你上前来,我有话交代你去办。” 一灯残从其言,眼见余光掠朱翁、赤淞,拱手道:“请家主吩咐。” 菰晚风笑笑地附在他耳畔低语,短短几息,他的脸色已经变了好几番。 朱翁和赤淞静静的看着,两人不敢窥听。只道几句话的功夫一灯残便匆匆离去,引得他俩暗暗伸长脖子。 菰晚风将他们的反应,回眸间尽收眼底。但他没有责备,而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道:“你二人是否好奇我对灯残说了什么?” 两人倒也直爽,齐声道:“是。” 然菰晚风问则问矣,并没有解惑的意思。 只逗着雀子道:“他有他办的事,你们有你们要办的事。” 闻言,两人立马正了神色。 道:“到凭家主吩咐。” 菰晚风道:“赤淞,七煞的缺补上了没有?” 赤淞一怔,旋即回答道:“已有合适的人选,就等家主过目。” 菰晚风道:“无需如此,此事你做主即可。 稍后我要见一位客人,你带人将府中上下围好,凡有靠近者——杀无赦。” “是。”赤淞领命,成为继一灯残第二个离开的。 霎时,偌大古朴幽静的园子就剩下两人一鸟。 朱翁道:“家主,那属下呢?” 我做什么? 菰晚风睇向园外的绿树高楼,道:“你替我去请一位客人。” 朱翁问:“谁?” 菰晚风回眸,道:“附耳过来。” 朱翁二话不说,低首上前。 就听见那喃喃几字入耳,整个人好似被雷电击中,心肝儿都在发颤。 不知道是怕的,还是给激动的。 他不放心地道:“万一对方不来,怎么办?” 菰晚风道:“你告诉他,这里有他要的。 不来,就是别人的。” 朱翁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可行吗?” 毕竟,对方不是一般人。 万一,这万一对方不按常理行事,可不就得一场空? 菰晚风又笑了,愈发显得儒雅。 道:“你只管去,我包你事成。” “是。”。 第四百一十章:父女 [] <a href=" target="_blank"> 菰晚风做好各种安排,悠闲的继续逗雀子。 一回头,发现自己女儿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温柔的招手,道:“都听到了?” 菰勒勒摇头,两手不停的搅着一缕青丝玩儿,嗔了他一眼,含羞带怯的道:“没有,人家就刚到。 本来想听你们在说什么,结什么也没听到。” 菰晚风宠溺的抚上女儿的头发,今日的发式格外用心,云鬓珠钗相掩映,一支红梅倚崖边。 衬得她愈发娇羞美丽,少了一丝刁蛮多了一丝倩丽。 道:“怎么?今天那小子要来看你?” 菰勒勒闻言,双颊立马红透,跺脚道:“哎呀,讨厌啦。” 然她的心里却是愈发的美滋滋,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百里乐人动了真心。 明明,一开始她就是玩玩。 利用他对自己的迷恋,而好刺激某个人。 不曾想某人命不长,他反倒是走进了自己的心。 菰晚风看女儿这个样子,就知道女儿已经陷进去了。这与他本来目的是相背迟,所以他不能坐视不理。 拔下其中一支钗细细打量,道:“这是他送的?” 菰勒勒脸瞬间更红了,一把夺过捧在心口,娇嗔道:“要你管,你女儿貌比天仙,还配不上一支小小的钗。” 菰晚风笑道:“哪里的话,我的女儿自是配得上全天下最好的。\/手\/机\/版\/无\/错\/首\/发~~ 为父是怕,它配不上你。” 菰勒勒一听,就知道父亲话里有话。瞬间不乐意了,翻脸翻的比书还快,斜眼道:“少来,配不配得上我不知道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想让我替你拉拢人心,没门儿。 我是你女儿,不是你工具。 你要拉拢箕鴀我没意见,但你不能拿我的婚事做筹码。要拉,你找碎玉人啊。左右都不是什么清白之身,配他一个花间浪子,刚刚好。” 菰晚风心事被女儿说破,瞬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斥道:“怎么和为父说话?” 菰晚风撇撇嘴,不屑的道:“我有说错吗?谁人不知道菰府只有一个大小姐,你没事硬要从外面捡个野种回来。 捡回来就算了,还收作义女。 我好端端的,凭白多了一个妹妹,来了一个人跟我抢爹。 既然她享了菰家二小姐荣耀,不就该为菰家献身吗? 还是说,在你眼里箕鴀那个杂碎也配沾染女儿。” 她话一说完,便恼羞扯住披帛背过身。 自己是自己,有血有肉。 可不是碎玉人那起子没爹没娘的野种,想要拿她幸福做筹码,就别怪她翻脸。 菰晚风眸光渐冷,但转眼就被敛的一干二净,连连道歉,称是自己失言,让她别生气。 菰勒勒心高气傲,但也好哄。 比起金银财宝讨开心,强者低头总是让人更加愉悦。 道:“看吧,被你气的我都忘了自己要来干嘛?” 菰晚风道:“怎么?我的女儿不是来恶作剧?难道真的长大了,知道要给为父分忧? 我还以为,你现在眼里只有百里家臭小子,早就没有我这个做父亲的。” 别看他的话听上去很捻酸,然成功的逗笑了女儿。 菰勒勒噗呲偷笑,展颜道:“骗你的啦,我是来告诉你,我有碎玉人的下落。 嗯?你想不想知道? 还要不要拿我去拉拢箕鴀?” 这话让见惯了风云的菰晚风吃了一惊,自己的女儿什么德性自己清楚,几时是个顾事的料子? 忽然,他想到了百里流年。 目下宫里的事情已然瞒不过监察天司,难道这是老小子的计谋?自己让女儿。(下一页更精彩!) 谋取百里乐人的信任,而百里乐人实际是奉命做出迷恋勒勒的样子? 一旦勒勒动情,便通过勒勒的手伸向自己? 乍想到这里,顿觉脊背生寒。 菰勒勒对他突然变脸见怪不怪,只娇滴滴的道:“喂,您听是不听? 不听我走了,往后别说女儿不疼您。” 然菰晚风此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压根就没听到她说什么。 直到她的耐心快要耗尽,才恍然回过神。 讪讪地笑道:“是为父的不是,该罚该罚。你刚刚说了什么?为父没听清楚,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菰勒勒不管他心里有多少算计和弯弯绕绕,只要不到自己头上就行。理了理心绪,意兴阑珊的道:“我说我有碎玉人的下落,您要还是不要? 我听说,箕鴀当初对这丫头也有那么几分意思,您不考虑?” 菰晚风听了她的话,心头已然有了盘算,乐呵呵道:“勒勒肯为父解忧,为父岂有拒绝之理。 只是为父尚且没有玉人的下落,你又是从何得知?” 菰勒勒侧眸,一脸的骄傲与得意,踱步道:“可不就是从你看不上的臭小子那里得到的。” 霎时,菰晚风心头骤冷。 然隐而不发,仍作温柔,道:“傻丫头,百里乐人是好,可他爹是什么人?他主动告诉你与以往咱们主动透露给他听的有何分别? 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就你还傻呵呵的当宝。” 说罢,尤嫌不够,补充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傻女儿。” 他摇着头从其身边走过,时不时逗逗雀子。 啾啾的叫声,在这个寂静的园子显得格外的响亮夹着一丝丝让人不已察觉的突兀。 出了园子,径往暮雨斋走。 菰勒勒转身,歪头打量门口,甚是不屑的吐了吐舌头,随即小碎步追上,道:“您是真当他傻啊,还是当我蠢?” 菰晚风眸光微转,故意不接话茬。 果然,菰勒勒沉不住气,自己倒豆子一般全倒了出来。 合着事情与他想的还是有出入,但他吃不准百里乐人是真不知情还是知作不知? 菰勒勒碾上其步伐,并肩道:“百里乐人玩世不恭不假,但有关百里家及监察天司之事女儿试探过。” “哦?”你试探出什么了? “别的都好,女儿要他往东绝不往西。可有关这方面的,他只字不吐。 这说明什么?” “什么?” “说明他虽然才能不足,但有关百里流年交代的,他都会上心。 如果不是女儿聪明,您觉得这等可以拿捏咱们菰家短处的消息,百里流年会那么好心让他儿子告诉咱们?” 您想的到,他百里流年就做不到? 要是如此,爹您还用得着和他斗上千年? 不得不说,她的话让菰晚风的心动摇了。 诚然自己顾虑的没错,可女儿说的也有道理。昔日在宝德殿上,百里流年便以此作借口攻击过自己和少真无一。 欲以此,同时拉两家下马。 彼时能做,焉知现在不会? 既是如此,那他便没有理由通过百里乐人借女儿的手为他所为。 不过,也不能全然尽信。 毕竟,这老小子的手也没少往自家伸。 菰勒勒看他这般,傲然道:“怎么?您怀疑女儿的能力?” 菰晚风瞧她那鼓鼓的模样,抬手捏了捏,笑道:“哪儿能,我女儿自然是最好的。” “那您瞻前顾后做甚?不怕晚了,人跑了? 三味虽然只是少真无一的随从,可以少真无一的作风,他对碎玉人那个野种万般用心,必然会临死托付。 更何况,听闻肚里如。(下一页更精彩!) 今还揣着少真无一的种。 您觉得此事如果被少真府的族老得知,箕鴀的家主之位还能坐的稳吗? 而且,少真府如今急需真正的少真家主去平息后山灵气危机。 时长日久,哪怕迫于自身,他们也定将迎回她们母子。” 届时,您布局这么长可不就白费? 菰晚风将笼子递给她,自己慢慢把手背在身后,道:“你确定玉人有身孕了?” “当然。” “是少真无一的?” 菰勒勒心情颇好的逗了逗雀子,道:“知道您想什么,我刚知道时候和您反应是一样的。 您说槐尹怎么那么废物?睡都睡了,居然还让别的男人后来者居上? 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个男人。” 菰晚风的心漏跳了几拍,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突然,他很想放声大笑。 可是不行,还不行,还不够,远远不够。 菰勒勒狐疑的瞥了一眼,挖苦道:“爹啊,您刚才不是还看不上么?怎么,这会儿要中风啦?” 她是真的敢说,可见平日里也是真的受宠。 哪怕这样的话语,当爹的也没有半点恼怒的样子。 顶多眼睛瞪的大了点,却丝毫没有责骂的意思。相反,这会儿他是真的想夸夸这个女儿。 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真正的好消息。 原本只是下落,还不值得自己冒险出手。 可现在不同,玉人有了少真无一种。 哈哈哈,真乃天助。 道:“人在哪里?” 菰勒勒道:“想好了?” 菰晚风接过自己的雀笼,托在掌心道:“为父像在开玩笑?” 菰勒勒满意的笑了,道:“要是这样,女儿我有一计。 即可将人攥在咱们手心,又可以置身事外。” 菰晚风什么人,听弦知音。顷刻便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也没有比这更适合的人选。 道:“如此,事情就交给你去办。 也好让为父看看,我的勒勒究竟成长到什么地步了。” 菰勒勒脚步突然打住,引得自家老爹回眸,问她怎么了? 然她转了转眸子,古灵精怪的道:“那我走了?” 菰晚风顿时明白,无奈的道:“去可以,该办事情需得办好。 此事若成,日后他就是你的王夫受你拿捏。 事若不成,百里家大门可没那么好进。” 菰勒勒见心思被点破,索性大大方方认下,道:“放心,我可是您的女儿。 这事儿我已经想好怎么办,你的人不合适,我去太明显。 所以,我早早就让水月那丫头去办。” 菰晚风霎时眼帘耷拉,盖住那摄人的精光,似笑非笑道:“好啊,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为父。 你都先斩后奏把事办了,为父还能说什么。” 菰勒勒将垂在胸前的青丝甩到身后,道:“对我菰家有利,当然要先下手为强。 女儿我,可没有挨打的嗜好。” 说罢,身形渐渐淡去。 倒是菰晚风看着这一幕,平静的瞧不出任何风波。。 第四百一十一章:如如不动是君义 [] <a href=" target="_blank"> 菰勒勒回到祯园,就打发丫环水月去办这件事儿。 而是自己则是好好打扮一番,来到约见百里乐人的地方。 此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倒也算得山清水秀。起码谈情说爱是个不错的所在,这放以前她肯定是看不上。 不过这心里一旦有了一个人,那是黄土变成金,看什么都是美景。 站在树下等人的她,想起百里乐人对她的好,心里一阵阵地甜。人没到,自己先脸红了。 不得不说,十个女人有十一个希望自己被宠着,再难搞定的也相同。 如果有搞不定,只能说这个男人还没有彻底征服这个女人。 百里乐人撇了自家老爹不管,一心奔着他的勒勒来。远远的就瞧见人在树底下娇羞百媚,便悄悄绕道其身后打算给她个惊吓。 但是菰勒勒眼尖,正待这厮出手,出声道:“出来吧,再不出来我可就走了。我爹说了,你百里家的大门不好进。 你看,我要不要换一家?” 说罢,水眸浅浅,璀璨生辉。 百里乐人上前一步,从后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其肩头道:“你敢换别人,我就敢灭了他。 让你当寡妇,最后还得嫁我。” 菰勒勒闻言,当即脸色更加绯红,没好气的嗔了一眼,自他怀里挣脱,小跑几步拉开了些许距离,这才百媚千娇的回眸道:“嘴贫。 你爹都要骑在我菰家头上拉屎,还说这些鬼话来哄我,死没良心的。” 百里乐人抱屈,道:“天地良心,我爹最近都没空搭理我,怎么有空针对你爹?” 菰勒勒百无聊赖的把头发缠绕在指尖,转眸道:“不是你爹有动作,我爹……怎么会动了要把我嫁给你那狗屁兄弟的意思?” “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爹想和少真府联姻,怕我跟了你没好日子。” 百里乐人一把上前将她身体板将过来,然后在那张柔软馥郁的红唇上示威性的咬了一口,道:“他敢把你嫁了箕鴀,我现在就把你办了。\/手\/机\/版\/无\/错\/首\/发~~ 等到出嫁之时,让你大着肚子出门。 我看他的老脸,往哪里放。” 菰勒勒摸着酥麻疼痒的嘴唇,内心阵阵激荡,妩媚的展颜道:“你真坏,这么损的事情都想的出来。” 百里乐人道:“我坏还不都是为了你,你见我对别的女人可曾如此?我身边,可有过别的女人?” 菰勒勒顺势依偎他胸膛,纤纤玉指开始画起圈圈,道:“我爹已经知道二妹没死的消息了,已经让人去抓,看样子这回他是想要铲草除根以正门风。” 百里乐人神色骤然一凛,但很快装作闲聊道:“你想怎么做?” 菰勒勒笑了,她想怎么做? 她当然是想那个贱种不得好死,敢和自己抢人,就该有死的觉悟。不管是亲人,还是情人,都不行。 百里乐人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她,毫不掩饰杀意与憎恨。 菰勒勒知道自己失态了,转眸含羞地反问道:“是不是被吓着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菰勒勒从来就不是什么解语花。” 顿了顿,趴在其耳畔,缓缓一字一句道:“我是一朵食人花,会吃人。” 这般撩动,试问几个男人面对如此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能不情动。 哪怕,会丢了性命。 百里乐人,自然不会另外。 低语道:“真想现在办了你。” 男女间最怕的是什么?怕的就是这干柴勾烈火,好在菰勒勒还没忘自己目的,摸着滚烫羞红的俏脸,嗔道:“搞定我爹,我就是你的人。” 这对百里乐人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至少她对自己有此自信。 所以,她笃定对方一定会答应。 事实上,。(下一页更精彩!) 美人的要求怎能不答应?就算是个坑,那做鬼也风流。 男人所好,不就那么几样? 因此,他应的很干脆。 捏着对方的鼻尖道:“你不后悔,我自然乐意效劳。” 菰勒勒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我就怕你那怂样没胆儿,你可知我爹已经让人去通知箕鴀?” 百里乐人道:“通知他做甚?” “我爹想的可不止用我联姻,还有碎玉人。” “关她何事?”你不是说你爹找到人要斩草除根?怎么,这会儿又扯上她? “那还不是我爹看中了少真府这块肥肉。”说着,再度挣脱怀抱,信步沿着小路走,道:“他想着杀了碎玉人,后来得知其有孕,便想着去子留母也行。 处理干净,一样可以送人。” 你,愿意看你兄弟坐享齐人之福? 还是想看别的男人,碰我? 不得不说,她这把火拱的很到位。有道是朋友妻不可欺,自己看上的女人哪里容得别人惦记? 百里乐人足下刚好踩中一枚石头,不大,却转瞬化为齑粉。 可以说,大大的满足了菰勒勒的虚荣心。 管你真情还是假意,她就爱看有人为了自己失态。 顺势添油加醋,道:“你说你俩从前一起鬼混,你可没亏待他。裴无济和姓陆的就不提,两个没骨头的见了点风声就跑了。 可他箕鴀不一样,曾经你是少主,他是依附少真府可怜虫。 如今你依旧是少主,他却已经是少真家主。 他飞黄腾达后,找过你几次? 心里,可还有你这个昔日的兄弟?” 被她这么一说,饶是他脸皮再厚此刻亦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但是菰勒勒怎么会放过他? 又幽幽道:“听我爹说,箕鴀如今也是得了造化。少真府不止苏老等拥护,还有位神秘恩人。 他那恩人可不得了,想来你爹也有说过。 我看呐,人家八成是攀上高枝再看不上你这个酒肉兄弟。” 百里乐人脸上燥热难挡,半晌才僵硬的挤出一句话:“不会的,他说过会永世以我马首为瞻。” 菰勒勒霎时咯咯娇笑,指着他笑得直打跌,道:“这也信? 没听过有奶便是娘?你能给他什么?银子?女人? 这些人家现在都不缺,只要他愿意多的是女人送上床,至于银子?作为三家之一,少真无一是主上心腹。 在世之时,天主对其厚爱满城皆知。 他如今得了少真无一的位置,还差你那几两碎银? 大权在握,又有强力靠山。 你说,过去的场面话还能不能信?” 百里乐人怒眉一扬,道:“我不信,我要听他亲口说。” 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却在离别前犹豫了,停顿了一下。 菰勒勒闪身挡在他身前,傲然道:“慢着,你今天是来陪我的。我不许你离开,你就不许离开。 哪怕,你爹让人杀了。\/手\/机\/版\/首\/发\/更\/新~~” 百里乐人面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蹙眉道:“勒勒,这种玩笑并不好笑。” “我就开了,你要打我吗?” 她秀眉上挑,顺势把姣好的脸盘凑上些许。眼神里不乏挑衅,自然也看到他眼中的纠结。 百里乐人撇过脸,吸了一口气:“不要逼我。” “我就逼你了,你舍得打我吗?” 你要是敢说是,我菰勒勒绝对会让你后悔。 “……” “怎么不说?”是不说,还是不想说? 两人就那么僵持着,他不说,她不让。 菰勒勒当然不能让,自己有意让其知道这些事儿不假。可水月那边还没。(下一页更精彩!) 有消息过来,现在让他过去不是坏自己的事儿? 要走,起码要水月那边有结果。 如此赶过去,效果才能达到最好。 容颜是一个女人傲气的本钱,她有这个资本。 最后还是百里乐人先妥协,道:“我就想去看看,你干嘛这么生气?” 菰勒勒翻了个白眼,把前面垂下的秀发抛到脑后,道:“你今天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看你啊?” “那不就结了?作为一个女人,当一个男人来看自己却留不住,你是在告诉你的勒勒她做女人很失败吗?” 百里乐人被她看的不争气地口干舌燥,顾左右而言他道:“没有,是我疏忽了。” 他很想说,自己更想见证她成为一个女人。\/手\/机\/版\/无\/错\/首\/发~~ 但是这话还没出口,已经遭到对方警告。 菰勒勒给了一个算他识相的眼神,转瞬态度来了大转弯,可谓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 道:“我也不是不懂你是男人需要兄弟需要面子,但是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所以交兄弟要谨慎。 人家已经认定了以后要做你的人,这有些事自然不能眼睁睁看你上当受骗,我这么做,还不是因为在乎你。” “勒勒……” “感动的话就不必说,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你是我菰勒勒看上的男人。 所以,决不能让那起子不入流的货色给拉低了身份。” 显然,她是暗指箕鴀出身低贱。 百里乐人听完,脸色渐渐有了缓和。 道:“我知道。” 随后牵起佳人的玉手,深情款款的吻下,道:“你说的,我都听。” 霎时,菰勒勒俏脸通红。 别看她嘴上说的厉害,说到底总归是姑娘家。 嘴上说的一套一套,碰上真场合。芳心立马沉沦了好几回,险些没把自个儿溺死。 但是水月的迟迟不来,叫她渐生不安。 百里乐人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反感自己所作所为? 如果是,那他改。 她哪能说出实话,但也不能认了此事。因为,她喜欢这样的触碰,甚至她渴望更进一步。 只是这种话,终究男人主动好些。 找不到理由,找不到借口,最后剜了他一眼:“呆子。” 然后抽回火烧火燎的玉手,捧在心口小跑离开。 百里乐人好歹也是九曜楼的常客,见惯了各色女人,哪儿不知她此刻心湖已乱。 顿时,心底了然。 转身喊到:“勒勒,你戴这只如意钗真好看。” 菰勒勒抬手抚上云鬓,掩下心虚道:“当然,你精挑细选的,哪能有错。 如意花开佩如意,如如不动是君义。 我说的,可对?” “对。” 正四目相对,忽然菰勒勒莞尔一笑。 道:“你去吧。” 百里乐人道:“不阻拦我了?” 菰勒勒随手摘下一朵野花,轻轻旋转,霎时花辦纷飞。 道:“你的心不在,我留你有用吗?” “那你刚才?” “嘘,那是考验。 你心里是否有我的考验,现在你通过了。” “好!”。 第四百一十二章:吾喜欢热闹 [] <a href=" target="_blank"> 送走百里乐人,水月方从大树后走出。 作礼道:“小姐。” 菰勒勒丢了手上的空枝,嫌弃的拍了拍,这才慢悠悠看向她:“我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 说来,她也好奇自家老爹为何非要收碎玉人做义女。虽说这里面有自己的阻拦,但碎玉人这些年除了日子苦了些,可是好手好脚活到现在。 也有问过缘由,然而每次都没个正经答案。 水月抬眸,眉飞色舞道:“都已经办妥,就等着箕鴀那厮行动。 只要他把人弄到手,碎玉人的名声毁定了。 一个跟了槐尹的女人又跟了文宰,要是再落到箕鴀手上,她就是浑身有嘴也说不清。 凡事跟箕鴀沾上关系的女人,不是成了他的禁脔就是死。所以,这回她丫的跑不了。” 菰勒勒很满意,夸道:“不错,没有白跟我那么久。小姐我这些年,没有白疼你。” 水月美滋滋谢恩,道:“百里少主就这么去了,会不会有变故发生?” “你在担心什么?” 是怀疑你家小姐的能力? “不是不是。”水月连忙否认,解释道:“奴婢是担心百里少主到底常年同箕鴀浪迹花间,这两人不说臭味相投多少也有几分交情。 万一,他见到本人心软了怎么办?”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菰勒勒伸手让她扶着,沿路边走边道:“你说的不无可能,不过去还是得让他去,他不去我这趟不就白费口舌了么?” 她的眉目很是婉转,哪怕说着恶毒的心思都不能忽视其动人。 水月被她说的噗嗤偷乐,悄悄在袖子下比了一个大拇指,道:“小姐,还是您高明。 知道直接找家主不会成功,便特意绕着湾儿引家主上钩。” 菰勒勒甚是傲然,无聊的瞥见她腰间的香囊一把扯下夺来玩。瞧见都是常见的香料,便挂在指尖甩动。 水月本想阻止,可她的手速根本比不了。 一时间,臊的满脸通红。 但菰勒勒并不在意,她的人都是菰家,命也是菰家的,区区不入流的玩意儿算得了什么。 低眉道:“没被人发现吧?” 若是被人发现,就别怪小姐我……不疼你。 水月心知肚明,讨好道:“放心,小姐的交代哪怕是死奴婢也不会说出一个字。” 菰勒勒轻轻点头,忽而展颜道:“我就喜欢你这机灵劲儿。” 说罢,捏了捏小丫头的脸。 事实真的如此吗? 答案,呵……是否的。无\/错\/更\/新`w`a`p``c`o`m 水月还没进入少真府就已经被发现,箕鴀听了神秘恩公的话吓出一身白毛汗。 他在恩公面前没少表忠心,就差没把自己说成个二十四孝子。可他刚说完,那头人就来了,这不是打他脸么? 便想着要解释,但他的恩公并不稀罕。 人在什么情况下最爱解释? 自然是有利可图,或者心虚。 神秘人照旧黑衣兜帽,上下捂的严严实实。 一个眼神止住了那张叨叨的嘴,道:“你让她进来,看她要做什么?” 箕鴀吃不准其心里的想法,心虚的命人把水月带过来。 老实说水月的姿色一般般,他好色但也挑。因此见到本人,没有半点歪心思,只想她快点把事说完快点走,别坏了他的事儿。 正巧水月也看不上他小人得志,要不是小姐吩咐,这种人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两个人都心怀鬼胎不安好意,然都面上做的有礼有数。 水月是傲气的,这点随了她家小姐。 箕鴀是个软骨头,这是自娘胎里带来的。故对峙的刹那,他妥协了。原因嘛,他心知肚明。 。(下一页更精彩!) 道:“姑娘找本家主何事?” 水月不客气的瞥了眼,道:“我是来告诉你碎玉人没死,而且她的肚子不小了。怕你这家主之位坐不稳,特地来提醒你。” 此话一出,箕鴀当场色变。 但因为神秘人的缘故,他不敢回头看更不敢泄露分毫。 道:“呵,姑娘是如何得知?” 水月厌恶的捂住檀香小口,往后退了几步,侧眸道:“别管我如何得知,你须知这是你为数不多的机会。 一旦素鹤从宫里腾出手,你要再下手就难了。 对了,多带点人。 三味可是出了名的忠心,少真无一的骨肉他定然会拼死保全,你到时候可别给人机会。” 箕鴀本想装作若无其事,然少真无一的骨肉属实像一根钢针扎进他心坎。加之少真无一没出事之前对碎玉人种种爱护,为了碎玉人不惜让自己在辉居丢尽脸面。 不提还好,提了便都是前尘旧账。 突然,他笑了。 道:“好是好,可我上哪儿找人去?三味滑的跟泥鳅一样,带着碎玉人他会乖乖等死?” 要想马儿跑,你总得给马儿吃点草吧? 水月取出一早准备好的书信,箕鴀刚伸手要被她扭腰躲了过去,二指夹住晃了又晃,警告道:“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要是弄坏了? 嗯,损失算谁的?” 箕鴀看着自己的手停在半空,愣了一下,随即悻悻的笑了,道:“姑娘究竟想要说什么不妨说明白点,我这儿也没有外人。 这点,想来你也看得出来。” 水月听了他的话,倒也没真的相信其鬼话。眼睛看不到,不代表没有,拿这个说事……啧,能当真? 拿着书信上下打量,又得意洋洋的道:“还不错,看来你还不是无药可救。” 箕鴀道:“是吗?” 他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夸人的话,怎么听那都是在挖苦自己。 不就是仗着自己是菰勒勒的丫环,还真把自己当盘菜。没了菰勒勒,你他娘的啥也不是。 就是菰勒勒,仗的也不过是会投胎,挑了个有用的老子。 要不然,屁也不是。 水月可没心思管他心里有多少小九九,这男人好看分很多种,有的时候和脸长什么样没多少关系。 相反一个人要是作过头,时时刻刻都在演。 那他,怎么看都恶心。 道:“很简单,人随便你处置,不过别让她出来吓人就好。” 箕鴀稍怔,道:“就这么简单?” 水月反问:“你想更多?” “不不不,姑娘误会了。” “拿去,好自珍惜。” 说罢,斜眸施施然离开。 箕鴀握着刚到手的信,背后森森发凉。应对水月不难,难得是怎么接下来怎么瞒骗过去。 一时间想看不好看,不敢看又偷摸摸想看。 神秘人无声无息自他身后走出,道:“你在害怕?” “不……不敢。” “不老实了。” “恩公恕罪。” 箕鴀是怕死的,一转身就把信双手举过头顶,单等着发落。 但他等来等去也没有等来神秘人睁眼相看,使的心里愈发没底,直道自己是不是死期要来了。 神秘人没有理会,随手化了一张椅子坐下。倒不是有人敢怠慢,而是这些浊物还不配沾了自己的气息。 他信步上前,再悠然转身坐下。霎时的衣摆翻飞,黑袍轻扬,别说还怪好看。 饶是箕鴀成天窝在女人堆,仍是看的心生荡漾。 大感,这或许就是强者的风度。 直到一股冰冷气息降临,他这才堪堪回神,连忙又是磕头又是请罪。 。(下一页更精彩!) 神秘人道:“是不是在疑惑吾为何让你见她?又为何让你放走?” 箕鴀道:“恩公明鉴。” 然他疑惑的岂止如此,更加疑惑为何不对自己发难。 但他再怎么蠢,还不至于蠢的去送死。 所以,有些话注定要烂在肚子里。 神秘人笑了,然兜帽之下旁人根本无法瞧清楚。 道:“你不需要知道的太多,只需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这话箕鴀不敢随便接,顿时伏首叩地,小心翼翼道:“恩公的话,箕鴀不是很懂。” “啧啧啧,这么笨,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我……或许是小的蠢人有傻福。首\/发\/更\/新`手机版” “罢了,吾只能说你能活到现在也是造化。 好好办事,吾亏待不了你。” 说罢,竟将要说的话语化作一口气吹入其耳中。 吓得箕鴀当场瘫软,回过神时人跟水里捞出来的死鱼差不了几分。 吭哧吭哧冒着粗气,久久无法出声。 任他怎么想,也没想过有一天要亲自下场同百里流年、菰晚风去争一席之地,一个少真府都够呛。 若是同他们争,哪里还有命活? 神秘人看他如此,咋舌摇头。 要不是为了让事情变得有意思,早早就该挫骨扬灰咯。 道:“怕了?” 箕鴀坐在地上,抬手抹了一把脸,一甩一手汗,状着胆子问道:“小的……能请教其中的理由吗?” 让我死,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神秘人睇着他,道:“吾喜欢热闹,你说这够不够?” 箕鴀一个哆嗦,连道:“够,够……” 转念一想不对,自己要是下场甭说百里流年、菰晚风会不会让自己活,就这少真府想活都难。 苏老、吴患子哪个是善茬? 如此看来水月的消息恰似天降良机,正好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起码可以利用这件事把姓苏的拉入自己阵营。 到时,这背后才算暂时是安全。 想到这里,他突然明白恩公为何要放水月进来,又为何要把人放走。 他不够聪明,但也明白如果是为了方便以后,无疑是有利自己。 顿时心中惊惧消了不少,然想到苏老、吴患子等人终究与自己不是一条心,短暂的安全谁也不能保证明天。 所以,万一…… 抬眸道:“恩公?” 神秘人道:“吾非毒师,岂能时时有此物带在身上。 若想富贵出头,就该自己设法去求。” “那少真无一?” “那个啊?是吾路边捡的,只此一份。谁让你当初不省着,如今吾上哪里去给你找?” 箕鴀听着他的话,只当是推脱之词。这摆明了是仗着能为高,又要马跑又不给马吃草。 惶恐的解释道:“小的是怕他不死,这这才全下了。” 神秘人道:“无所谓了,反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 说罢,拂袖散了椅子。 一袭身影,转瞬即逝。 “恩公?”。 第四百一十三章:我要一席之地 [] <a href=" target="_blank"> 箕鴀眼望神秘人离开,心里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虽说对方把话讲的很明白,但他也不是真的傻子。什么路边捡的,那样的毒物放眼欲海天都翻不出,岂是路边能有? 不想给就说不想给,搞得那么多弯弯绕绕,还真当自己看不清楚吗?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信,上面有三味和碎玉人的落脚点。 思绪一转,瞬间有了主意。 杀人这事他不在行,但有人在行。 于是他来到苏老住处,这边苏十方刚和屋里的丫环提完裤子。下人就匆匆来报,说是家主来了。 苏十方打心眼儿里看不上这厮,要不是看在娘俩还有可用的地方,绝不会屈降身份来拉低自己。 小丫环知情识趣,晓得这府上谁也不能得罪。同样是失身,倒不如抱个强有力的大腿,好过被人糟践完了就丢。 因而懂事的穿戴妥当,便作礼退下。 这让苏十方原本高傲的心觉得很是慰贴,女人千娇百媚固然好,但他更喜欢听话的。 而不是如箕鴀娘那般,办事都在想着算计。 很快,箕鴀来到屋里。 他是个花间老手,鼻子稍稍掀动就知道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 便嘲讽道:“苏老果然宝刀未老,佩服佩服。” 苏十方提起前襟略整,装模作样道:“家主不在柏院快活,也没去槿院掘地三尺,跑到老朽这里是为何故?” 然进屋到现在,他丝毫请对方坐下的意思,更遑论是一杯茶水。 箕鴀明白,虽有气但这点手段与他就是洒洒水小意思。老子更憋屈的都尝过,怕你老子就不会来。 抬眸,笑道:“我来,自然是有事要请教。” “哦。” 他的话险些没让人笑出声,就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做人不会,装的倒挺像。 “苏老也知道我能有今天,多亏占了表哥的光。我这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感念,没有他就没有箕某人的荣光。” “你到底想说什么?”顾左右而言他,分明包藏祸心。 “我?我啊,就是突然感念表哥。苏老也知道表哥在世,拢共院里只得小鱼儿姑娘一个女人。 就连逃走,都不忘带上。 这是何等可歌可泣的感情,你不觉得感动吗?” “哦?呵……苏某倒是想听听家主有何高见。” 叫你一声家主,你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也不看看自己姓什么,长什么样,配不配。 箕鴀转眸,咧嘴笑道:“小鱼儿姑娘据说如今肚子大了,你说我把此事告诉吴患子如何? 以其对表哥的拥护,想来定是愿意接纳这个孩子,你说呢?” 闻言,苏十方眸子倏的紧缩,紧接着迸出寒光。 奈何,箕鴀这回铁了心,寸步不让。 天天把自己当爷爷,总得尝尝当孙子是啥味儿。 苏十方气的不轻,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一个废物反将一军。 然气归气,还不至于失了理智。w_/a_/p_/\_/\_/c\_/o\_/m 冷静下来自然晓得其来此的目的,说白了就是要自己出力替他办事。而他张张嘴,便可坐享其成。 倘若放在以前,自己是不可能点头。 可如今对方扼住了要害,不想成全吴患子那就只能先随了小人心。 道:“你要我动手?” 箕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对,也不对。” “什么意思?” “意思?我的意思很简单,烦劳苏老去把人给我“请”回来。” “哦?你不是要斩草除根?” 苏十方听了他的话,也是被气乐了。这还真是本事没有,坏水不少。 箕鴀道:“看苏老说的,。(下一页更精彩!) 我留他们下来不也是为何各位族老。 少真无一死了,知道令牌下落的就只有三味和碎玉人。杀了他们,我们上哪里找线索? 再说,王宫几代人的财富苏老就不心动?” 顿了顿,又接着道:“我是个没福气的,这辈子怎么着只能图个金银珠宝和女人快活快活,我是是俗人,怎么折腾就这样。 各位族老不同,你们怎就知道里面没有你们要的东西?” “我没什么见识,但我相信弦不樾一脉若没点倚仗能安心代代坐稳这天主之位,您说我说的对吗?” 话音一落,屋里静的让人森森觉寒。 苏十方道:“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好一个以退为进,看似贬低自己实则步步紧逼,针针戳中要害。 箕鴀凝住对方,怔了片刻,拂袖双手倒背在身后,抻筋耸肩。 道:“苏老想好了?咱们该说的说了,该聊的聊了,我知道您贵人事多,要不感兴趣我先告辞。 您没兴趣,说不定有人有兴趣,您说是不是?” 说白了,他这是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然还就真让他装到了,苏十方可以不理他,但不可能便宜死对头。 如果他转头投向吴患子,有了三味和碎玉人,那么事情将变得十分不利自己等人。 随忍着一口怒气,道:“人在哪里?” 箕鴀施施然摸出信夹在指尖,睇了一个眼神:“喏。” 苏十方接过打开看过,道:“就这?” “当然不止。” “还有什么?” “还有啊?我娘那个人您也知道,千万别她知道什么风吹草动。 毕竟我是诚心和各位一条心,故这么大的事情我连我娘都没知会就直接来了您这里。” 苏十方心里就差没说信你个鬼,但他还是忍住了,将信搓个粉碎后,便抬眸道:“如此,最好。” 希望你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有朝一日人头落地可别怪今日没有提醒。 我知道你如今背后有人,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人在哪里就得知情识趣别不知好赖。 箕鴀侧眸掩去面上的尴尬,磨着后牙槽咬的咯吱响,低低的笑了起来,摸着后脖颈扭了扭。 挫吧挫吧,反正老子还有原信。 你要挫多少,我给你写多少。\/手\/机\/版\/首\/发\/更\/新~~ 嘴上却道:“那我就等您的好消息。” 说完,就大大咧咧摔门而去。 人一走,苏十方立马唤来与自己同一阵营的几位族老商量怎么瞒过死对头把人带回来。 而箕鴀没有忘记恩公给他的交代,他要入局,就不能只是自己去。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心里清楚。 无论怎样,自己介入三家的漩涡结局都是死。 倘若不想死,那他能做的就是把水搅动,把能拉的人都拉下去。 所以,他转身就去柏院找他娘。 他娘难得啥也没干就坐在院里晒晒太阳,打眼瞧见儿子回来,连连遣退身前身后服侍的小厮,急巴巴的招手道:“儿子,快过来。” 这话正合了箕鴀的心,便装模作样走过来,不耐烦的问道:“有事?” 那架式那语气,简直多看一眼都是施舍。明明是个有求于人的,偏整的好像是他娘有求于他。 偏偏他娘眼里儿子做啥都是对的,尤其经过上次的不愉快,她现在只要儿子愿意开口搭理自己,白的说成黑的她也无条件点头。 谁让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依着他依着谁? 所以儿子的脸再黑,在她眼里也是好的。 示意儿子一旁坐下,道:“你听没听今天的风声?“ 箕鴀故作不知,吊儿郎当坐下,道:“你有什么就直说,我很忙。” 箕鴀娘。(下一页更精彩!) 吃了瘪,道:“娘听说勇王昨夜刺杀主上,被下令缉拿。而四殿下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居然找到百里素鹤、槐尹与他一同入宫救人。 欲海天是快要保不住了,王宫里都不得安生。 都说树大招风,鴀儿你如今是少真府家主。宫里出了这等大事,一会儿百里家、菰家必然会有动作。 那两个都不是善茬,鴀儿你可要想好怎么应对,千万可不能冲在前面给人当枪使。” 箕鴀撇撇嘴,道:“娘是在乎我的死活了,还是怕我添乱,害百里素鹤死在里面。” 箕鴀娘瞬间红了脸颊,嗔道:“说什么鬼话?娘是那样的人吗? 都过去多久的事儿?娘当时就多看了他两眼,怎就到你这里过不去了?” “你过的去,我过不去。 百里流年和菰晚风如果进宫,我自然也是要去的。你要是不想看着你儿子死,就想想怎么帮我度过眼前。” “什么意思?” 她就问了一下,怎么就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 箕鴀目光落在她那满头珠翠上,眼睛渐渐地眯了起来,道:“你儿子我是个没有实权的傀儡,出了这样的事情,少真府的族老自然不会自己冒险,所以届时我会被他们推出去挡刀。 一旦我死,他们就有正当的理由另立家主。 你说,你儿子还能活吗?” “这……”箕鴀娘迟疑了,如果是这样她的鴀儿岂不死路一条? 不,不可。 箕鴀看他娘动摇了,继续往上加柴火,道:“表哥的死牵系太多,后山瞒不了多久。 我若不能得到令牌,拿它去镇压后山的气脉之眼,就算百里流年、菰晚风不对我动手,弦不樾一旦从诸事中腾出手,你儿子我同样是死。 如果这时候苏十方和吴患子联手,死的岂止是儿子我一个,娘恐怕也好不了吧?” “这……” “别摆出这副嘴脸给我看,我不欠你的。哪天我死了,咱俩就彻底了断,省的你看不上我。” 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箕鴀娘哪能答话,她是荒唐不假。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不疼的,连忙起身追上:“鴀儿?” 箕鴀驻足,嘲讽道:“鴀,否,从一开始你就将我否定了不是吗? 我不能给你荣光,不能让你人前抬头,不能让你讨夫君欢心,是吗?” 他的话像一把把锐利的刀子,深深的扎在女人心里。 她白着脸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娘……娘没有……” 箕鴀猛地回头,道:“这话,你自己信么?” 这…… 箕鴀娘犹豫了,箕鴀却笑了。 箕鴀娘急得俏脸霎时转红,被亲儿子当场拆了个底朝天。 不自在的看向别处,道:“你想要娘怎么做?” 说了那么多,不就是等着自己主动开口么。 哎,孽缘…… 箕鴀道:“我要光明正大争一席之地。” 你,办的到吗?。 第四百一十四章:蛇 [] <a href=" target="_blank"> 箕鴀说出了他的目的,知道这是一枚深水炸、弹。但他很确信,不管自己要求多不合理这个女人都会答应。 因为,她欠自己的。 果不其然,箕鴀娘震惊过后妥协了。 但这还远远不够,又道:“记着,此事你知我知,万不可叫你外面的野男人知道。他要是知道,你就准备给你儿子收尸。” 箕鴀娘看着他,莫名觉得心头发怵。什么时候开始,她那个只知道在女人堆里厮混的儿子变的渐渐不受她掌控。 他成长了,却变的陌生。 陌生到如果不是自己一手拉把大,她会觉得这是要来杀自己的人。 可事实偏偏就是……容不得她否认。 有一点他没有说错,至少当初取名字她存的便是这份心,借此来恶心他那个屁用都没有的父亲。 箕鴀可不管这些,道:“我乏了,你看着办。” 说完,大白天钻进房间休息。 实际,用意不言而喻。 箕鴀娘震惊过后,亦是心如明镜。儿子话里话外,不过是警告她别和菰晚风走太近。 这话他不说,她也清楚。 只是,现在要怎么处理? 如果借力,菰晚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纵然自己是听命与他,可这些年下来。办的私密事儿多了,多多少少也就成了把柄。菰晚风握着自己的,自己何尝不能让他声名扫地。 然事情还没走到要必须撕破的地步,没必要把事情做绝。 而不去借力又要儿子可以光明正大去争?这事,就只有从少真府族老上面下功夫。 顿时理了理鬓发,纤纤柔指抚过金钗。一副有了计策的模样,气定神闲千娇百媚的走出柏院。 这边苏十方刚和几位族老商量结束,那边她就踏着绮丽的香风婀娜而至。 一族老蹙眉道:“这女人日日不得安生,他儿子刚走她又来做什么?没得别的都没干,竟耽误我等正事。w_/a_/p_/\_/\_/c\_/o\_/m” 另外几位也附和起来,有说:“是啊,如今那女子有孕,仙家子嗣本就不能按常理去计算。如果少真无一临死前搏命算计,让孩子提前降生也未为不可。 只要他们能撑到孩子出世,让对院几个知道焉有不辅佐的道理? 到那时他们是站的血统纯正,我等倒成了里外不是人。” “可不,要我看她那儿子就是烂泥巴扶不上墙。咱们扶了也是白扶,保不齐还要被拖累。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恼火。 就在箕鴀娘快要逼近门口时,苏十方突然低声喝住几人,怒斥道:“都闭嘴,忘了当日那个神秘人了是吧?” 一个箕鴀有多大能耐?敢这么明目张胆跟咱们叫板,你们以为他的倚仗是什么?是你、你、你、,还是我? 除掉少真无一,咱们是出了大力不假。 但事情成功的关键在哪儿?是那包毒、药,一份连少真无一都栽的无声无息的毒、药。箕鴀没本事,那本身自然就是他身后的人。 有一个这样的人存在,你们真当他还是以前那个软柿子?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那酥到骨子里的妩媚声音。 柔肠百转的喊到:“屋内,可否有人?” 苏十方暗骂一句臭女人装模作样,在坐有谁不知道她的底细做给谁看。 他不答,外面的人便继续问。 “有人在吗?没有,我可就去别处了。” 苏十方恼怒道:“门没锁,要老夫命人抬你进来不成?” 箕鴀娘笑嘻嘻推门而入,瞧见屋里这几位故惊讶,捂着诱人的红唇,道:“哎哟,真是巧啊,我正想找几位没想到几位都在。 也好,省了兰儿我挨个跑。” 几人登时面色不快的凝住苏十方,要他管管。(下一页更精彩!) 。 苏十方直接黑了脸,要浪要骚你也看地方看时间,怒道:“你来做甚?” 箕鴀娘可不是箕鴀,这套对她没用。 不管他眼睛里瞪的是绿火还是红火,她只管大咧咧往其床上一坐,紧接着香肩微露衣服不争气的敞开,然后又轻轻的拢住肩头,故意嗲嗲的道:“对不住几位,想来几位不会同我一个妇道人家过不去吧? 毕竟,我们这孤儿寡母可全靠诸位过活。 说白了,她是先搁这表忠心。 不管我儿子背后是谁,我们娘俩同诸位总归是一条船上的人。都一条船,还要猜忌、怀疑,这是不是说不过去? 苏十方不禁冷笑,道:“甭说那有的没的,你什么货色你没数?以为上过几次床,就有了谈判的筹码? 不觉得,是痴人说梦?” 箕鴀娘并不恼怒,反而笑的前仰后翻,刚拢好衣衫又滑了下去,道:“哈哈哈,我当什么大事,就睡觉而已。 没有你们,也会有别的男人。 放心,我不会要你们负责。 毕竟,要负责也得找个让我重拾做女人快活的去。找在坐的几位,那不是显得兰儿我不厚道,为难人么。” 说罢,不忘勾勾几人的魂儿。 气的几人脸都胀成猪肝色,恨不得立时撕了她。 当即有人拍案而起,怒指道:“臭娘们,你不过是我们哥几个穿过的破鞋,一个千人骑万人躺的吆喝个什么劲儿? 不是看你们娘俩还有点用处,你以为自己能嚣张个什么?叫你那蠢货儿子一声家主,真当这府是改姓箕了?” 箕鴀娘不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登时又羞又恼,一把扯紧衣服,咬牙呸了一口,阴阳怪气的还嘴道:“是啊,如果不是我们娘俩,几位怕是还没有这个机会作威作福,都得在我那短命的外甥面前乖乖夹起尾巴。” “你……” “我如何?” “泼妇。” “狗男人。” “老子废了你。” “你敢?” 要看两人越吵越没边,苏十方瞬间怒上眉山,道:“够了。” 两人闻言,瞬间都不做声。 苏十方不想跟她多费唇舌,直道:“说吧。” 箕鴀娘得意的从几人身上瞥过,早这样不就什么都好说。非要装的人模狗样,装什么大尾巴狼。 搔首弄姿道:“也没多大的事,就是我要我儿走到人前。” “什么意思?” “没什么,有些事既然躲不开那人就得学着去面对。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想必您几位心里都有数。 既要我儿出来做替死鬼,怎么着也得风光风光不是?” “所以?” “我要各位配合,在乱局平定前保证不伤害我们母子,另外还有给予一定权利。” “口气不小。” “当然,口气小了怎么配得上几位的身份?几位要是看不上,那也没关系,我左不过换人合作。 有人,肯定愿意。” 苏十方道:“可以。” “哦?答应的如此干脆,不怕后悔?” “后悔的事情我等不会做,你既说了你的要求,那剩下来就该听听我等有何条件?” 箕鴀娘眉目轻转,柔情款款道:“愿闻其详。\/手\/机\/版\/首\/发\/更\/新~~” 说吧,不管你说什么都逃不过老娘的手心。 苏十方道:“既是配合,怎能只有我等。你不是找姓吴的合作?去,现在就给老夫去。 不拘你是献身还是苦肉计,你只要让他们答应大局之前一致对外就成。 若是办好了,前面的都依了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箕鴀娘听罢,瞬间展颜,道:。(下一页更精彩!) “那我就不打扰几位谈话,先走了。” 说完,袅袅如水的步出屋内。 不用说,也知道她是去找吴患子等人。 一旁的族老沉不住气,道:“苏兄,为何要答应这女人?而且,拉上吴患子,万一他得知内情,岂不与咱们坏事?” 苏十方侧眸,敛尽精光。 阴恻恻道:“那就别让他们知道。” “可你之前不是答应姓箕的留活口?” “留活口是留,我没说过留大留小。而且,我只答应留活的,活的……可以有很多种,不是吗?” 族老听罢,顷刻懂了他的意思。 直呼:“高,真是高。” 差点,就以为要这对母子牵着走,看来大权在他们手上。 苏十方看向几人,道:“走吧。” 几人点头,旋即各有各招同时消失在屋内。 与此同时,和他们一道离开的还有一道身影。\/手\/机\/版\/首\/发\/更\/新~~ 那个身影就是前来打探情况的墨如渊,原本他一开始就暴露了。不是他藏匿功夫欠火候,而箕鴀身边的人修为太高。 就在他以为对方要揭露自己时,不知对方为何放过了自己。恰巧水月到来,自己便被搁置到一边。 后来那人走了,明知道他却没有点破。 他不知道那人存的各种心思,然不拘是哪一种,现在也没有时间去细想。 一路越走越荒凉,直到一处破财的老宅前才停下脚步。 打眼望去,残垣、断壁,碎瓦,院里的野草都有半人高,几人聚在一起小心前行。 忽然,背后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谁?” 几人立时撤出兵刃,却发现那不过是条蛇。 “去你娘的,没事出来吓你爷爷。” 刷的一声,那蛇随着说话人声音应声而断成几截。 “木兄,一条蛇而已你和它叫啥真?” “就是,这东西畜牲就是畜牲,沾着天道灵气它也比不得人。不过就条长虫,看把你吓得。” “可不是?” “去去去,老子这辈子最讨厌在后背偷偷摸摸。要晃在老子跟前晃,背后,我可不长眼,杀了,也是它活该。” 苏十方眉头紧蹙,道:“够了,此地有些怪异。你们都小心点,那蛇说不定是三味的诡计。” 木姓族老道:“不至于吧,就一条蛇而已。” “小心无大错,吃亏了别苏某没提醒。” 木姓族老吃了瘪,心里老大不愉快。并非他瞧不上,而是一条普通的蛇无此如临大敌的必要。 多少成精成怪的没怕过,怎就对条还没开灵智的东西上了心。 就在这时,悉悉索索的声音多了起来。 木姓族老心里咯噔一沉,该不会真的有问题。 登时横剑挡在身前,然声音又突兀的消失。就这样,反反复复出现好几次,每一次都是猛不丁的没了。 倏然,苏十方暴起。 “不好。”。 第四百一十五章:无剑之杀 [] <a href=" target="_blank"> 苏十方的反应很快,同行的几人亦不慢。饶是如此仍旧中了招,先前那位木姓族老就那么无声无息倒在蛇口之下。 蛇,正好是他一剑斩成几截的蛇。 巧不巧,蛇断了连头带尾有五截。巧不巧,他们一行有五人。 分成五截的蛇段重新长出首尾,在他们分心其他之时突起发难。 眼见得木姓族老倒下,几人再不敢大意。更不敢学着他将蛇斩为数段,人说打蛇不死反被蛇咬。他算什么?打蛇打死砍了五截反送了性命。 苏十方环顾四下,尤其是齐人高的野草。 道:“三味,老夫知道你在这里,识趣的自己出来。若叫老夫等出手请你出来,只怕你身后的小丫头片子就保不住。 你不顾念自己,当顾念同你主人的一片旧情。 一旦动手,刀剑无眼。 伤了她,你忍心?” 然他说完,四周依旧空空寂寂。\/手\/机\/版\/无\/错\/首\/发~~ 别说耗子见不到半只,就是周遭风都不来一阵。 莫名,空气陷入了焦灼。 忽的,一族老道:“苏兄,现在怎么办?他不出来,咱们就一直干等?” 看着死去的木姓族老,又道:“木兄这事儿,回去要怎么说?” 苏十方寒了眼眸,警告的扫过三人,道:“说什么?” 什么都不要说,腿长在他身上。他要去哪里是拦得住的?欲海天从前就是死个人不稀奇,何况是现在? 你要怎么说? 欲盖弥彰? 还是不打自招? 道:“该说不说,你们都懂。今天的事儿谁要走漏风声,别怪苏某不让他富贵到头。” 三人不语,只是小心架着长蛇攻击。 彼此心里都有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人掣手兜出真火,直接来个火烧连营。 他就不信,就这还能不死,三味还能憋着不出? 果不其然,大火骤起,虚空中残影划过。 “在那儿,别让他跑了。” 苏十方当即催掌阻其去路,紧接着抬手抓住偷袭的长蛇,拿着它边走边道:“区区雕虫小技,也配与我等交手。 三味,是不是少真无一死后你就剩这么点出息。” 说罢,当场将蛇头捏爆。 蛇血溅了他满手,便用衣摆随意的擦拭干净。 眉眼间,俱是杀气。 三味看着他,又看着其他三人以及这场被真火点燃的熊熊大火。 回头看着身后的碎玉人,柔声道:“小鱼儿,怕不怕?” 碎玉人头戴帷帽,白纱之下是朦胧绰约的美好。她轻轻摇头,视线落在日渐隆起的腹部。 整个人脱了女子的青涩,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她不怕,有他和这个孩子在,她的人生就不算是全灰。 苏十方可不想跟他们在这里耽误时间,冷笑道:“说完了?说完就该上路。” 话音未落,陡然出手。 招招式式,皆是奔着要害而来。 不要命,却是要废了两人仙骨与修为,更甚者他要杀了碎玉人腹中的孩子。 箕鴀要留人可以,要留着这个孩子让吴患子等人来牵制自己……他做梦。 三味眉目低敛,招手已是长剑在手。每招每式不疾不徐,说多高明不见得,但恰好就是将人挡在三尺之外。 一分,都近不得碎玉人身。 苏十方眼神倏敛,递给三人。 三人霎时祸水东引,一者引火蛇狂舞,另外两人则是故意半退半就,带到目的达成之时,猛然闪开。 将那原本攻击他们一行长蛇,引向碎玉人。 三味哪能让他们得逞,苏十方却紧缠不放。 摆明了,要置碎玉人与死地。 。(下一页更精彩!) 更是要逼他忙中出错不能兼顾,然后好把他一并收拾。 眼看抽不得身,三味脚下一震,罡风旋即透地三尺,在三蛇并临之时形成盾牌挡在碎玉人跟前。 冷声道:“苏十方,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苏十方怒了,同样的话少真无一当年登顶家主之位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过。\/手\/机\/版\/首\/发\/更\/新~~ 如今同样的话,再次听到。 怎能不叫他怒,不叫他上火? 少真无一他认了,一条少真无一使唤的狗,也敢对自己狂吠。还当现在是少真无一做主的时候吗? 该死。 三味眼见得他越攻越凶,一手持剑格住他的杀招,左支右挡,得空寻隙反击一剑。一手紧紧拉住碎玉人,始终将她护在身后。 突然,碎玉人吓得花容失色,捂着肚子拼命后退,尖声厉叫道:“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三味及时将她拉入怀里,并护在身下。于此同时,四人刀剑齐出纷纷落在其后背。 只听铮铮几声金属撞击的声音,随后就见是他反手一剑贴住后背托住四人加害。忽的真元猛然上提,震退四人。 苏十方蹭蹭数步方才立定,不可思议的看向三味,道:“倒是小看了你,没想到有点看头。 既是这般,老夫等人也就不需留手。” 说着,剑气已然劲逼其咽喉。 其余三人也没闲着,三人分三处,堵住了两人所有退路。 如果三味要带着碎玉人离开,那就只有身后的大火。 碎玉人惊恐的看向火海,阵阵热浪迫得她几乎不能呼吸。柔荑用力攀住三味胳膊,惶惶不能安。 道:“怎么办?” 在这样下去他们一定会死在这里的,脑海中霎时浮现起少真无一出事前的画面。 那些画面越转越快,她看不清,但似乎有双无形的手紧紧掐住喉咙,直到大脑一片空白晕了过去。 瞬间把三味骇的不轻,丢了长剑生受了苏十方一道剑气,血水顺着脖颈蜿蜒而下。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慌忙把人接住:“小鱼儿?” 醒醒,你别吓我? 可惜,碎玉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牙关咬的死紧而且面色愈发惨白,呼吸时有时无。 这一来就轮到苏十方等人得意,苏十方傲慢地道:“看在你主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少真府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只有你亲手除去肚中这个孽种,废了她的根基。你再自废道行,我等可念旧情,收你二人入府,免得你们东躲西藏、朝不保夕。” 三味抱紧碎玉人,没有抬头。 很是平静的道:“终于说出来意了。” 苏十方手挽剑花在火光下熠熠生辉,指向三味:“竖子不识趣,有何办法?” 你若聪明点儿,不就什么事儿都省了? “说的好。” “何意?”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三味抱着碎玉人缓缓起身,道:“竖子终是不足与谋。” “放肆。” “就是,你骂谁呢?” “同他费什么话,动手。” 不等苏十方发难,几位族先动了。 “来的正好。”三味目光骤冷,在这一刻好似换了一个人。 一个他们都熟悉以为已经死了的人,明白这一点的苏十方心头警铃大作。 他想叫住几人不要冲动,然而晚了。 三人刀剑同时穿过两人身体,俱是目露凶光恶狠狠道:“还不死?” 岂料话音刚落,三味和碎玉人的身影突兀的消失不见。 转瞬完好无损的出现苏十方面前,登时苏十方没来由向后退了数步。 惊呼:“你到底是谁?” 三味回眸,看向三人,无波无澜的道。(下一页更精彩!) :“我就是我,不是谁。 苏老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回去请大夫瞧瞧。 人老了,就别出来凑热闹。” 说完,猛不丁回头道:“不然,会死。” 瞬间哀嚎四起,三位族老,颤抖的手摸上脖子,目露惊诧,怎么可能? 可是,有什么东西似乎顺着他们的手指淌下。 温热温热,却足够让他们的顷刻冻结。 还没等他们开口质问,脖间的温热突然喷射而出浇撒在脚下。 一场别样的红雨,在火海中显得格外妖冶。 待到红雨落尽,便是此生尽头。 苏十方扣紧剑,道:“你的剑丢了。” 三味道:“谁告诉你,没有剑杀不了人?” “你是谁?” “你已经问过。” “你没有回答老夫。” “我回答了,是你不愿承认。” “不可能。” 这招,分明是…… 三味忽然抬眸,看着他唇角微微勾起,道:“我学的可还到位?” “你……” “不像?” “你要给你主子报仇?” “不可以?你们有今时今日全赖家主所赐,如今我用家主的教学来替少真府清理门户,不是刚好?” 苏十方怒了:“休想。” 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事儿,捏死一只蚂蚱般简单。没想到不但没能将人带走,反而来了五个四个把命丢在这破地方。 更有甚者,他被威胁了。 三味道:“你回去告诉箕鴀,叫他不用费心找我,更不要打小鱼儿姑娘的注意。 时候到了,你们不来找我,我也会回来。” 说罢,低声斥道:“让开。” 苏十方差点没被这口怒火呛死,但说来也怪。无论他心里怎么不愿意,身体却自动自发把路让开。 望着三味离开的背影,心头潮起浪涌的厉害。 再看看几个死去的族老,屈指每人弹了一缕小火,很快小火渐渐变大开始噗嗤噗嗤烧起来。 几个人的面貌不在清晰可见,逐步逐步模糊。 “别怪苏某心狠,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命不好。” 你们不死彻底,我回去也不好交差。w_/a_/p_/\_/\_/c\_/o\_/m 殊不知,暗处从始至终有人看着。 墨如渊看着大火小火勾成一片,一切能看的不能看的通通在这场火中被烧毁。 也看着他们一个一个退场,离开,直到只剩自己。 方从暗处慢慢走到空旷处,静静的伫立风中。 耳听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笑道:“为何不直接离开?” “我有一件事拜托阁下。” “何事?” 闻言,墨如渊悠悠转身。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已经走了的三味。 三味抱着碎玉人缓缓蹲下,将她放好靠在自己怀里。随即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信扔给墨如渊,道:“这封信,你交给百里素鹤,他知道该怎么做。” 墨如渊抬手接住,打量着信封道:“那你呢?” 他却再度抱起碎玉人,转身离开。 “阁下已经看到,又何必多问?”。 第四百一十六章:偷听 [] <a href=" target="_blank"> 墨如渊看着手上信低头轻笑,说的也是。自己既已知晓,何必多问?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眼火海。 之前还担心他们出事,现在看来自己的是多虑了。 很明显,没有自己帮忙人家也可以搞定。而且,处理的很漂亮。 “得嘞,我还是去看看他们怎么样吧。” 说干就干,他先去了菰家外围。 讲倒底,被许久吟那么一提点他多多少少会放不下。这对付放不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看看让自己放不下的罪魁祸首。 看到了,自然就没事。 可惜,他没有碰到古明德。 大致搜索了一番,周遭俱是菰家的暗哨。 顿时低声呸道:“菰晚风防的还挺严,古明德不在这里会去哪里?” 他等了又等,了无其踪迹。无\/错\/更\/新`w`a`p``c`o`m 菰家,亦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罢了,我还是先去找许久吟。” 说完,纵身离开。 这一幕,恰恰让隐在暗处的半边梅看到。看了眼手上被自己解决的小厮,一掌下去对方瞬间变成一具空皮囊,而他则化作轻烟钻入其中。 渐渐皮囊变的丰盈,有血有肉。 他摇了摇脖子,活动活动了关节。 什么都没说,只是嘴角幽幽的勾起一抹古怪的弧度。 很快,朱翁领着菰晚风让请的贵客走入府中。 当然,这都是后话。 墨如渊来到百里家附近,本想借机进去。但显然百里流年比菰晚风那边更难搞,府上看着太太平平,也不见几个护院家丁。 但你要以为百里家有那么好进,那就大错特错。 他倒不怕惊动了百里流年有什么后果,但要坏了许久吟和小云办事,那就得不偿失。 所以,他决定守在外面伺机而动。 诚然得亏他没冲动,进到百里家的小云不止一次在心中对许久吟投以倾佩的眼光。碍于男女有别,她将之放在心底。 原以为百里家不过徒有虚名,未必有外头传言那般。即使有,那也是拔了牙的老虎,唬唬样子。 实际,就是个纸老虎。 然进到里面,才知道三步一机关五步一陷阱,更有阵法牢笼防不胜防。 这要没个懂的人领着,没几个不栽的。 两人兜兜转转费了不少功夫才悄悄走到白蘋怒涛外,眼望高墙挡路,小云回眸看了眼许久吟,道:“你做甚?” 许久吟做了一个偷摸的手势,压低声道:“当然是去干这个。” 小云一把将人拉到墙角,小声道:“疯啦?没看见这结界啊?你就是变只苍蝇,它也飞不进去。” 许久吟则是冲她一乐,道:“飞不进去,不代表走不进去。” “什么意思?”这话她怎么听不懂?你飞不进去还想走进去?搁这儿闹着玩呐? 许久吟让她稍安勿躁,随即化作一只小蚂蚁。 小云抚额,头疼道:“仙长,咱不带这样儿玩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个心思? 正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 许久吟忙让小云藏入虚空,自己则回头看看是谁来了。 “少主,您就别为难小的,家主真的说过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包括您。” 百里乐人气的直叉腰,点着小厮斥责道:“我是谁?我是你家少主,这家早晚有一天也是我来当家做主,你不让我进去就是不让未来的家主进去,你想造反了是不是? 连我你也敢拦,啊?” 小厮已经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麻木的配合起来,道:“少主,您跟小的说没用,家主不松口小的有什么办法? 您要是不解气,您就打我一顿,给小的留口气喘就成。不然放您进去,回。(下一页更精彩!) 头小的连投胎都没机会。” 百里乐了笑了,恶狠狠的戳着小厮脑门,道:“你的意思,我看起来很蠢很好欺负?老头子会杀了你我就不会?啊?” “不……不是。” “那是什么?” “小的……”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帘恨抱剑走了出来。 一看是他,百里乐人立马捏紧鼻子不出声。不情不愿的睇了眼,嗤笑道:“怎么?想看笑话?” 帘恨依旧不爱搭理他,却少有的挖苦道:“家主让你进去答话,别在这个丢人现眼。” 百里乐人顿时大咧咧就要往里面闯,许久吟则趁着这个空隙爬到上他的裤脚,随着他大摇大摆直接走了进去。 把小云看的目瞪口呆,不过还没来的及出声,她发现帘恨的视线已经朝自己而来,登时将气息敛到极致。 如此约摸有一刻钟,帘恨才喝退小厮自己守在院外。 小云不敢大意,按紧了佩剑。 而院内,父子俩见面就吵吵起来。 百里流年丢下刚看完的本子,怒道:“你还知道回来?” 百里乐人也火了,道:“我怎么就不知道回来?你知不道我去了哪里?给你带了什么消息回来? 你什么都不知道,开口就骂。 那么嫌弃,你当初就别撒种啊。管好你的裤腰带,不就今天屁事都没有。” “那你说。无\/错\/更\/新`w`a`p``c`o`m”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待会儿就让你知道自己姓什么? “说就说。” 说罢,理了理思绪:“菰勒勒得了三味和碎玉人的消息,她想用这个来挑拨,促使我和箕鴀那个废物对上。 说直白一点,她是想借咱们去打压少真府。” 百里流年冷笑:“她就那么蠢,会跟你说的这么露骨?” 这些年,他们父女透过你的手,做的手脚还少吗? 别以为当初刺杀维叶谷的铁牌我不知道咋回事?不就是你这个蠢货女色迷了心,被她三言两语诓了去? 百里乐人晓得他眼里的意思,不在意的跳到桌子上一屁股坐下,嗤笑道:“那能一样? 后院那些女人,你就没被两个哄过? 她们每次各种花招引你去屋里过夜时,我看你挺乐意。” “滚蛋,他菰晚风这是拿百里家当盘菜炒,想怎么炒怎么炒。手都伸到你院里,你还屁颠屁颠给他女儿提鞋。 况且,这一码事吗? 他是不动声色,就想让咱们和维叶谷对上。 拂清风什么人?一旦和他对上,引来他的目光,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舒舒服服当你的少主? 做梦。” 百里乐人低头抠着指甲,不屑的撇撇嘴:“切,说破天也就是个破郎中,看你那点出息。 再者,菰勒勒当然不会那么痛快说出本意。我要能让她如此,他们父女犯得着费尽心思?” 百里流年听到他这么说,顿时压下怒火,眉目微转,道:“说清楚。” 百里乐人翻了个白眼,老大不痛快道:“菰勒勒说她爹有意把她嫁给箕鴀。” 话音未落,又挑眉道:“人家说这是你欺人太甚,逼得有人想要联姻。” “我呸,老小子惯会冠冕堂皇。” “爹啊,你不觉你重点有误吗?”百里乐人拾起一只茶杯在手心里抛,看热闹似的看着自家老子。 言语中,卖起了关子。 百里流年愣了一下,蹙眉道:“哦?” “你是不是忘了菰勒勒说了什么?” “什么?” “她说菰晚风要把她嫁给箕鴀。” “然后?” “然后,你不觉得这才是问题吗?”百里乐人嘴角上扬,得意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里面有猫。(下一页更精彩!) 腻?”看来,这小子也不蠢。 起码,没完全让女人冲昏头脑。 百里乐人道:“岂止是猫腻,我看是深渊才对。 箕鴀什么德行我还能不清楚,那就是个软饭硬吃的主儿,他怂他有理。就这么个货色,菰晚风能看上? 就他那个家主之位,少真府是没人了?没了嫡系不还有旁支,怎么就轮到他一介外姓人去耀武扬威? 说三味弑主下毒,你信吗?” 百里流年忽然啪啪的给他鼓起掌,起身道:“还行,没被完全牵着走。”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菰勒勒跟我说这些,无非就是要我一怒为红颜然后跟箕鴀生出嫌隙。 我虽看不上那小子,但做什么不做什么,还轮不到一介女流来指三道四。” 百里流年踱步上前,道:“你平时不是眼里只有她吗? 今儿,怎么变天了,嗯?” 百里乐人闻言,啪的把杯子摁在桌面,朝自家老爹勾勾指头,等人到跟前咧嘴乐了。 道:“你傻还是我傻?命重要还是女人重要?” “废话。” “菰晚风狼子野心不是一天两天,此时让菰勒勒放出口风。不难猜,这老狐狸怕是要动了。” “那你对箕鴀怎么看?” 他有一点没有直接问,那就是箕鴀口中的恩人。 帘恨从大荒楼带回消息,让自己原本确信的答案开始变的动摇。\/手\/机\/版\/首\/发\/更\/新~~如果梁二没有离开大荒楼,那自己在林中看到的是谁? 一模一样,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百里乐人转动杯子,看它吱呦吱呦什么时候倒,等快倒时再一把按住,无所事事的道:“我能怎么看? 那厮如今算得上是背靠大树,能登上家主宝座,不是和菰晚风勾结就是所谓的神秘人暗中相助。 无论哪一条,现在都轻易不能动他。” 忽的,凝住百里流年一字一句道:“除非,让他自己动。” “一个菰晚风已经难缠,再来一个神秘恩人,他也算有些造化。” “所以啊,菰勒勒想借我的手引战,儿子我偏不答应。她想坐收渔利,我就偏要和箕鴀哥俩好。 歧路山我就怀疑这小子怂的有问题,看似牙尖嘴利,一切更像有预谋。” “哦?” “少真府他能召来神秘人,歧路山同样的生死危机他为何不叫? 说明他不是不叫,而且两者之间必有一方跟他有关系。” “你小子是想留着他弄清楚因果在动手?” “当然。” 百里流年听罢点了点,道:“即如此,你现在就往少真府走一趟。不拘他人在不在,有人看到你去少真府就行。” 百里乐人跳下桌子,道:“懂了。” 对此,百里流年颇感欣慰。 道:“做戏做全套,别让人一眼就识穿。” 你不往少真府走一趟,不是明摆着告诉菰勒勒自己不可信。 “是。”。 第四百一十七章:身份暴露 [] <a href=" target="_blank"> 父子俩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帘恨的声音。 “主人,宫里来人。” 百里流年看了儿子一眼,道:“都说什么?” “请主人前去商议如何缉拿逆贼勇王,以及同党。” “人在哪里?” “属下让人在花厅招待。” “你告诉他,说我一会儿就到。” “是。” 帘恨走了,百里乐人这才道:“怎么看?弦不樾要大义灭亲,勇王要弑父。忠肝义胆的百里素鹤不帮弦不越,反而帮着弦歌月一道闯宫救人。 这里面怎么看,他也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啊。 你不怕去了是陷阱? 菰晚风搞那么多动作,说不定这是他为了取得弦不樾的信任故意针对咱们百里家和监察天司设的套呢?” 他的话不无道理,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是陷阱便是局。 百里流年望着这个儿子,突然有点不是滋味。以前不懂事,盼着他成长。真的上道了,心里恍恍惚惚有什么被挖走了。 一道口子,就那么空空的。 对着儿子的视线,忽而笑了,豪气干云的道:“不怕他设局,就怕他吞不下。“ 百里乐人挑眉,道:“爹这是已有定见?” 百里流年没有回答他,只是经过他身边时,抬手拍拍其肩膀。 儿子,你要学的还很多。 然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脸色突然下沉。紧接着足下疾如闪电扫向百里乐人小腿,引得百里乐人身形疾退,双手架住其脚,沉声道:“爹要指教儿子说一声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百里流年不语,面色愈发阴沉。 父子俩从屋内打到屋外,一霎时斗得飞沙走石,天光暗淡。 引得下人们纷纷出来观望,又是翘首又是窃窃议论,但无一人敢上去劝阻。 同时这么大的动静,也引来了宫里的人和帘恨。 宫里那位看着这一幕,侧眸道:“敢问仙友,百里家主这是何故?唱的哪一出? 若是不想进宫给在下一句准话即可,大可不必如此。” 帘恨道:“严父教子,有问题吗?” “……” 狗屁的严父教子,你见过教子带杀招? 分明就是别有居心做戏给本官看,你当本官是瞎子。 阴阳怪气的道:“烦劳仙友受累提醒百里家主,主上还在等着咱们回去复命,耽误久了,下官不好交差。” “大人若是着急,可先去请少真府同菰家两位家主先行入宫,我主处理好少主之事自会进宫复命。” “仙友说笑,一家一人,都是专人专命。少真府菰家两位自有专人负责,哪里需要在下去逞能。 百里家主若一时走不开,在下等等亦无不可。” 就在两人谈话之间,百里流年忽的双掌齐发,饱提真元朝百里乐人盖下。 百里乐人也是冒火的紧,无缘无故挨了顿打。打就罢了,至多不过皮肉伤,可现在自己老子就跟抽了风似的次次要自己的命。 登时邪火直冒,也回了两掌。 但修为的差距是无法跨越的鸿沟,饶是他有冲天之勇也弥补不了这个事实。 双掌交错,刹那骨裂。 百里乐人一个受不住,人蹭蹭的倒飞。 “王八蛋,你想绝后是吧?” 边说边大口吐血,就在这时百里流年仍是攻势不减,掌风浩威难测。 突然,帘恨动了。 一个翻身落在其背后,长剑立时出鞘。 气的百里乐人大骂:“你俩要玩儿死我?” 可老话说的好,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随从。当爹的百里流年不发一语,当仆人的怎么会先开口。 百里乐人大呼自己倒。(下一页更精彩!) 霉,眼看自己躲不过,只能认命的闭上眼。就在此时,百里流年同帘恨同时变招向着其左脚而去。 突然一道霞光从他身上离开,飘然落在墙头上,渐渐幻化成人形。 手挽剑花,咋舌道:“百里家主不愧是做大事的人,连亲儿都是那么果断,佩服佩服。” 百里流年接住倒下的儿子,倏然抬眸,发狠道:“拿下。首\/发\/更\/新`手机版” “是。” 帘恨当即催动真元,剑芒瞬间爆出璀璨光华。 许久吟不避不闪,待到剑尖直抵咽喉时才拿佩剑一挡。 两人一通凝视,俱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杀机。 相较于许久吟的考量,帘恨则更像是没有感情的怪物。仿佛不知道疼不知道累,哪怕被洞穿肩胛骨眉头都不会皱。 只是平静的扫一眼,然后径直让剑贯穿,透体而出。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把自己的剑送入对方体内。 但他低估了许久吟的速度,也低估了其手段。 许久吟左手纳剑,挡住他的杀机。右手轻转,沛然真元磅礴而出瞬间顺着剑柄穿过他的身体。 左手真元更是包裹住长剑,渐渐扭成麻花状。 许久吟道:“再不松手,你的剑该断了。” 帘恨则是无甚表情,冷声道:“那是它的命。” 许久吟听罢,却是将他震飞。 道:“你不懂它。” 帘恨一个倒飞落地,抖直长剑:“你是谁?” 说罢,便是催元再战。 然许久吟这回只避不接,左闪右躲就是不与他正面接招,这让他杀机愈盛出招愈狠。 许久吟道:“了却天下不平事,莫学老叟守功名。” “好大的口气。” 他的话刺痛了帘恨的隐秘,也让一旁的百里流年目光骤冷。 放下怀中的百里乐人,起身道:“杀了。” 其语调轻柔,却成功的让帘恨再度成为那个没有感情的自己。 许久吟夹住眼前的剑,撇了眼百里流年,侧眸道:“这样的你,还不配成为许某的对手。 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找我打。” 说完对着面色铁青的百里流年道:“别太激动,人上了年纪就要修身养性。 今天儿子教的不错,不用太感谢我。 告辞,免送。” 然后提元一震,滔滔真元如洪水透过帘恨化作巨浪卷向百里父子等。 随即掠出高墙外,不见踪影。 百里流年当场震碎巨浪,内侍官吓得大气不敢喘,识趣的把百里乐人从地上扶起,假意嘘寒问暖。 百里乐人嫌弃恶心,然后瞪了要老父亲后头也不回冲出白蘋怒涛。 内侍官悻悻的收回双手,装模作样问到:“家主不需要去看看吗?” 百里流年目光如电,一瞬间让他的心思无所遁藏,顿时捏紧鼻子收声。 帘恨自知有错,跪地请罪:“求主人责罚。” 这是他第一次失手,没有除掉目标。 他的能力,远不止今天所表现的这般。 可是,他今天就是失败了。 败在一个第一次正式见面,却听过无数次的男人。 百里流年道:“为何不反击?” 帘恨两手托剑举过头顶,道:“我杀不了他。” 百里流年道:“是吗?” 帘恨垂下眼眸,道:“是。” 百里流年徐徐吐出一口浊气,道:“是什么?是你的恻隐之心,还是他说对了?” 跟着我,让你后悔了? 帘恨忽的握住剑,转眼就给自己补了一剑。离心口只差三寸,血水随着他的用力溢出伤口,进而和先前的血水混作一团。 谁,也不分请谁。 百里流年。(下一页更精彩!) 登时攥紧拳头,别开眼,厉声道:“放肆。” 倒底,他还是心软了。 帘恨抽出剑把血擦干净,淡然的道:“说好了,我若失手便自罚一剑,留三分气以赎前罪。” 百里流年忍了又忍,半晌才道:“还不滚下去。” 帘恨起身收剑入鞘,作礼道:“属下告退。” 说完,便提着剑离去。 因为受伤的缘故,他走的很慢。鲜红的温热,落在地上已经冰凉。 嘀嗒嘀嗒,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内侍官看着一个二个都走了,立马态度来了场大转变,十分讨好道:“家主,您看是先处理好府上的事物,还是咱们稍后再入宫?” 百里流年自忖自己不是好人,但他也绝对看不起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 幸好此前暗中已经顺利与虫子会面,该谈的业以敲定。 不惧他们的花样,抬手肃整衣冠。 似笑非笑的勾起了嘴角:“大人觉得流年何时入宫比较合适?” 他问的很平淡,不亚于问人吃饭还是喝水,坐下还是躺平。 然真正的话义,是问对方觉得怎么死比较合适。 内侍官贪生怕死,但不愚钝。 连忙道:“此去入宫恐有不太平,家主要小心暗处的宵小。” 百里流年道:“你很聪明,知道怎么说才能让我满意。” 内侍官道:“不敢不敢,小的天生愚钝,脑子不灵光眼睛还时好时坏,有的时候人在跟前都看不到。 耳朵更是不济事,经常性的丢三落四。” 百里流年垂下眼眸,笑道:“哦?我看令堂把你生的不错,哪里是天资愚钝,分明是天赋异禀。 能把五官七窍做成功夫,那也是世上少有。 我这么说,你可接受?” 内侍官慌了,手心已经潮湿。 思索着小声道:“家主过奖。” 心里则是愈发没底,他紧紧的盯着百里流年的手。那双大手谈不上多好看,可决定着自己的生死。 百里流年也摊开掌心看了又看,感叹道:“老了,岁月不饶人。 这手,都起茧子了。” 内侍官恭维道:“家主寿与天齐,能为通天。要什么样的相貌没有,小年轻怎能与您这般龙章凤姿可比。” 百里流年道:“大人慎言,龙章凤姿可不是谁都能用。 百里家世代忠心,大人可别说错了。” 内侍官一个机灵,背上已经冷透,手心已是一片冰凉,小心翼翼的向后退了数步,道:“家主教训的是,小的受教。” 百里流年看着他的举动,道:“时候不早了,看样子咱们该出发了。” 内侍官当即跪倒在地,磕头祈求道:“家主饶命,小的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还请家主高抬贵手。 只要放小的一条生路,小的当牛做马做什么都愿意。” 百里流年上前把他扶起,掸去他肩头不知何时沾染的松针。 道:“真的?” 内侍官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 百里流年听罢,微微颔首,身上的气势瞬间柔了不少。 替其边整理仪容,边道:“可是为了百里家什么都可以做?” 内侍官怕了,咬牙道:“只要家主放过小的,小的愿为家主鞍前马后百死无悔。” 人的求生欲有时候,又荒唐又可怕。 就比如,现在的他。 百里流年道:“不需要那么多。” 内侍官诧异的看着他,眸子里渐渐是惊恐:“家……家主。” “去吧。”。 第四百一十八章:古明德被抓 [] <a href=" target="_blank"> 百里流年淡淡的撇了眼内侍官,然后从他的身边走过,头也不回。 内侍官紧张的想要叫住百里流年,他还不想死。他还没活够,富贵荣华还没来得及多享用。 然而,越来越紧的压迫感告诉他。 晚了,迟了。 等百里流年一脚踏出白蘋怒涛,他的身体终于到了承受的极限。砰的溅起满天血雨,院里得花草树木闻到血腥气之后,瞬间抽出枝条,从四面八方伸展开接住每一滴洒下的血。 倒下的尸体,也被他们顷刻拖入地底下,分食殆尽。 凉风过后,这院里什么都不存。 谁也看不出曾经发生了什么,花还是香的叶还是绿的,树上的鸟儿依旧啾啾唱着。 百里流年清楚自己伤了儿子的心,然他更气前脚才夸的,后脚就让人给算计了。 而且,都算到自己眼皮子底下。 这样,他怎么能放心将家族交给托出去?有朝一日自己不在,怎能镇得住监察天司? 然他目下要先紧着进宫,儿子那边他也只能回来再加以安抚。\/手\/机\/版\/首\/发\/更\/新~~ 说到底,这事还是许久吟惹的祸。 不是因为姓许,他不会迁怒儿子更不会为了逼其现身处处下重手。 但此子狡猾,几番试探不现身不说还引得自己错手险些杀了乐人。真是可恼,可恨,可耻,呔…… 他越想越气,可顺利抽身的某人才不管。 两人出了百里家,终于同守在外围的墨如渊汇合。 墨如渊刚要开口,许久吟制止道:“有话,咱们回去再说。” “好。”墨如渊也是个人精,看他那意思就知道什么情况。 三人目光交错,都有话讲。 一阵沉默后,迅速撤离。 邱北长得了讯息赶来时已经晚了,于是一部分人继续搜捕,一部分人则随他回去复命。 小云看着从眼前匆匆走过的追兵,松开手中的枝叶,回眸道:“什么情况?你为何和百里流年动起手了?” 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万一咱们走不脱,岂不是要全部栽在里面? 这种低等错误,你怎么能出? 墨如渊一听,打趣地附和道:“是啊,还好你们出来了,再晚一点我都要冲进去捞你们。” 许久吟道:“我前面藏的挺好,后面这老小子过来拍了一下他儿子,我没提防他过来一时间让他抓到了破绽。” 说罢,反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少真府那边怎样?怎么没见古明德?” 墨如渊道:“我那边有点意外,再待以无多大实质意义。 倒是古明德那边我有去菰家打探,奇怪的没有碰上。我想他是不是过来同你们汇合,不曾想他也不在这边。” 闻言,小云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 许久吟见她面露难色,道:“你怎么了?” 小云摇头,她担心古明德是不是在菰家听到看到了什么进而冲动误事。 而这只是她的猜测,她不好明说。 见她如此,许久吟、墨如渊何尝看不出来? 许久吟沉吟了一会儿,问墨如渊:“说说你的意外?” 墨如渊便把在少真府遭遇的一切都讲了一遍,以及他尾随苏十方等人后遇到三味之事。 突然从袖袋取出一封信,道:“对了,还有信。三味临走前让我把这封转交素鹤,说是素鹤看了就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便把信递给许久吟。 许久吟道:“托付你的,你给许某做甚?” 墨如渊有些不自在的道:“那个之前有点小误会,这事儿就偏劳你辛苦一趟。再者你修为比我强,放你那里安全。 搁我这儿,万一遇上强手被夺了去不好。” 想当初为了小周庄,他还截过。(下一页更精彩!) 素鹤来着。谁曾想,风水轮流转还有站同一阵营的时候。 许久吟不晓得有这段过往,当下就把信收了答应他转交。 既然少真府那边的情况弄明白了,接下来就是看九曜楼找一枝春商量,还是先找到古明德? 不出意外,百里流年此刻应该在赶往王宫的路上。 那么箕鴀,菰晚风照理不会另外。 小云转眸道:“不如这样,你和墨如渊去找他,我回楼里找夫人回报。 眼下的事情,哪边都不能耽误。” 许久吟微微点头,看向墨如渊征求意见。 墨如渊道:“我觉得小云姑娘的想法挺不错,古明德必须要找回,不然素鹤那边就白忙活了。 夫人那边同样必须有人回去传达,所以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方法。” 许久吟听罢,对小云道:“此去未必坦途,你要小心。” 小云笑了,她的笑容让人很舒服。没有算计,没有矫揉造作,有的是坦荡与真诚。 似乎也没想到,原来对方还会关心人。 道:“我懂,古明德就有劳你二人费心,无论发生何事务必要带回。” 已经有一个解印人出事,再一个欲海天承受不起。 两人默默点头,用眼神示意她赶紧离开。 小云走了,墨如渊便道:“我们现在去哪儿?直接去菰家吗?” 许久吟提了剑,道:“先去看看。” 菰晚风看着眼前的来客,很是满意。 道:“阁下果然痛快,请坐。无\/错\/更\/新`w`a`p``c`o`m” 黑嵋睇住面前的老狐狸,静默了片刻然后从其言,就着上首坐下。 道:“目的。” 菰晚风道:“我要欲海天彻底分崩离析,想来与贵岛目标没有冲突。” 黑嵋道:“要使欲海天分崩离析的法子有很多,不一定非要同吾合作。” 况且,你明面分属正道与吾等道不同不相为谋。 吾怎知,不是尔等诡计? 菰晚风道:“法子确实有很多,然有什么法子比得上正道再失去一个解人?” 黑嵋冷笑:“哦?” 菰晚风道:“说来也巧,我这儿今天有只不懂事鸟儿自己撞进院子里。思来想去与阁下用处更大,何不让其死得其所? 如果不是百里素鹤等人从中阻挠,这事本该早就定了,哪里还需要阁下辛苦走一趟。” 黑嵋道:“条件。” 菰晚风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道:“我若说各取所需没有条件,阁下信吗?” 借你的手除去古明德,而我又不沾染分毫。这就是我菰某人条件,这样的条件你是接呢? 还是,不敢接? 黑嵋睃眼身边的缇红,道:“你去把人提来。” 缇红颔首,只等菰晚风的话。 菰晚风看着她,嘴角颇为耐人寻味的笑意,朝门外喊道:“来人,带这位姑娘去把那只闯入院中的鸟儿提来。” 他说的很轻巧,好比真的是去别院抓只不懂事的鸟儿。 门外下人推开门,恭恭敬敬的请缇红随他走。 缇红似乎又有了一些些改变,若说在天风歧瞍她还会心软,那么现在不会了。抛开新手臂的影响,还有她想要报仇的心。 从黑嵋这里,她知道了以前很多不知道的东西。因此,知晓了其中的秘辛,包括小姐过去究竟遭受怎样非人的折磨。 她现在不想再称呼楼主或者少楼主,她觉得那样对小姐不公平,明明已经继承了老楼主的衣钵。 可楼主的称呼会让她不停的想起那人的嘴脸,她不想见到那个人,想也不行。 她很清楚,凭自己是报不了仇。 别说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 所以,她要借住黑嵋的手。(下一页更精彩!) 完成。他需要什么,她就给什么。肉体,灵魂,通通都可以。做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达成所愿。 一路上,她跟着下人来到地牢。 看清了地牢中的面孔,她也没有多少反应。 只是示意对方把人提出来即可,余下不多讲一句话。 古明德得坐在地牢里等了许久,本以为会等来菰晚风。不料,等来这个背弃正道的女人。 他很不配合,想要奋力挣脱。 无奈此刻真元被禁,任凭做什么都是徒劳。 看到她,自然也猜的出接下来要去见谁。 怒吼道:“魔女,你来做什么?” 缇红没有理他,黑嵋说的对,自己的心还是不够冷,不够冷的心是无法冷静做出正确的判断,无法去报仇。 所以,心冷就从你开始。 反倒是下人直接给了他一把掌,道:“吵什么吵?” 这一巴掌瞬间把他抽醒大半,是啊,自己如今失手被擒,成了一个阶下囚。 可要问他后不后悔这么做,他毫不犹豫的说不后悔。 差一点他就可以知道三邪的下落,差一点他便可以替师父师兄替御魂门报仇。 可惜,他被发现了。 然后寡不敌众,被菰家七煞擒住。 刚走出地牢,迎面就撞上了赤淞。 看到下人带缇红过来,就明白主人用意。道:“把他交给我。” 下人立马把人推到跟前,然后作礼离开。 赤淞弯腰捡起地上的绳子,捶打掌心,道:“别耍花招,能擒一次就能两次三次乃至……呵呵,杀了。” 说完,手中的绳子好似有眼,啪的在古明德脸上抽出一道血痕。 随后,又静静地盘伏在他掌中。 做完这一切,他若有意气无意的看向缇红。 缇红眸光暗敛没有说话,回了他一眼便照着记忆中的路线原路返回。 她知道对方是借古明德敲打自己,说敲打自己不如说是透过自己敲打黑嵋。 黑嵋是谁?岂会因为女人误事? 赤淞得了菰晚风密音,便放下手中事情赶到地牢,时间来的不早不晚刚刚好。 然对方的这颗软钉子卡得他上不去下不来,一时间怒火内结与心。 斜眸催促古明德跟上,如若不从手中的麻绳全充夺命鞭使。 古明德自然又气又恨,怎奈此刻形势比人强。 与其跟赤淞纠缠,不如忍一口气保存体力。 赤淞拽着他不疾不徐跟上缇红脚步,一方面惊叹缇红的记忆力,一方面洞穿了他的小心思。 菰家看似亭台楼阁鸟语花香,乍看与普通的府邸并无诧异。然只有亲身走了,才知里面包含万千。 没有人领着走,或无操控机关者暗地放行,十有八九都会被陷在原地。 但是,缇红轻易做到了。 这让他顿时收起轻视之心,同时多了警惕。。 第四百一十九章:一石二鸟 [] <a href=" target="_blank"> 来到暮雨斋,菰晚风有些诧异对方的速度。 虽然他是有意让赤淞过去接手,就是为了试探缇红。但这提人的速度确实远超他的预期,眼角余光不禁反复打量起黑嵋。 然黑嵋此人做事似乎总带着几分不急不躁,喜怒形与色却只有三分可见,余下的都需要摸索。 哪怕如他菰晚风,此刻也得犯嘀咕。 赤淞一脚踢在古明德膝盖窝,使之踉跄前倾,呵斥道:“磨磨蹭蹭,赶紧进去。” 古明德双手被帮,眼底满是杀意与不甘。哪怕做了阶下囚,他也有他的骄傲,路他会自己走。 菰晚风道:“赤淞,你太无礼了。 贵客面前,怎可放肆?” 赤淞立马拱手请罪:“属下有错,请家主责罚。” 菰晚风却是垂下眼眸,把葫芦推给了黑嵋,道:“此事我做不了你的主,要生要死全靠贵客施为。” 赤淞知情识趣,哪会不懂。 忙朝黑嵋作礼道:“请贵客责罚。” 黑嵋心下冷笑,然面上不愿意过多表露。这人一个二个都那么爱演戏,有什么主儿就有什么仆。 什么自请责罚,不过是以退为进,明罚暗揭。 却还总爱说的大义凛然,怕旁人不知。 目光在看到缇红终于有丝丝波动,但很浅很浅。这种波动与男女之情无关,而是一个人成长了。 有成长才不枉费当时自己的出手,才对得起过去。 这一眼,缇红看懂了。 菰晚风看黑嵋不入套,便顺势岔开了话题,睇住古明德道:“如何?” 黑嵋眉目微转终于有了反应,道:“甚好。” 菰晚风道:“既如此,我就把他送给阁下,还望阁下早日达成。” 黑嵋道:“听闻菰家主颇俱仁义,忠君爱主。如今看,似乎是世人痴了。” 否则,怎看不出豺狼虎豹之心? 菰晚风闻言,怔了片刻而后笑笑道:“阁下自是人中龙凤想来也知一二,人在高处久了,有能力而不作为者,痴也。 有心而不动者,愚也。 菰某不痴不愚,自是要逐心而动,随心而为。” 他倒是不躲,难得对野心如此直白。 黑嵋也笑了,却是什么都没说。 示意缇红把人带上,便要离开。 缇红依言上前,拽了古明德。 就三人夸过门槛时,菰晚风忽然喊到:“忘了提醒阁下,若要事成还需及早。迟则生变,莫怪在下事先未曾告知。” 黑嵋驻足,让缇红带人先走。 侧眸道:“哦?” 菰晚风迎风而立,眉宇间自有一股轩昂,道:“百里素鹤已经得知三邪落脚点,不出意外事后定是要着手此事。 他都晓得这些,阁下觉得三邪会不知地头让人踩过?” 黑嵋愣了一下,随后淡然道:“他们若有此能耐,给他们也无妨。” 说罢,抬脚便走。 突然,古明德动了。 竹杖登时划开千层杀机,一手震退缇红复逼杀黑嵋。 黑嵋眉眼轻抬,手中铜钱抛落风中。 随意划拉,便引得虚空扭动将作壁上观的菰晚风拖入其中。 古明德暗道来得正好,他本意是菰晚风无奈黑嵋站在门口,这才不得已改了目标。 菰晚风面色瞬间有了微妙变化,但手下功夫半点都不含糊。 宽大的袍袖裹住竹杖顺势前倾,掌心反转立时向着古明德心口盖下。 道:“菰某若有不当之处,阁下大可明说,何故行此下作手段。” 什么叫贼喊捉贼?这就是。首\/发\/更\/新`手机版 黑嵋屈指轻勾,铜钱落手。 信步走向缇红道:“你们人有一句话,吾觉得。(下一页更精彩!) 很有道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仗。 人敬我退是为不义,我敬人退是为不仁。 更何况来而不往非礼也,菰家主厚礼吾岂可不还。” 话音一落,但见古明德一手隔开,竹杖直点檀中。 菰晚风霎时目光阴郁,看向古明德透着丝丝狠辣。然与其说他是针对古明德如此,不如说是奔着黑嵋。 方才古明德进门之时,他看出了有问题,黑嵋同样。 然他们都没有点明,原因不外乎自己以此为试探,逼其出手。 只要他肯出手,古明德是活着被祭还是死后元神复位都不重要。因为自己要的是欲海天再乱些,在这点而言古明德一死便能达成。 当然效果能被放大,又不沾染自己是最好。 他知道黑嵋知道自己在试探,黑嵋也知道自己被人试探。 黑嵋会如此,存的是与己相同之心。 但他没想过黑嵋会毫不顾忌道义,连做戏都懒得做全套,直接拖自己下水。 这让他很是恼火,下手亦愈发凌厉。 腾挪轻转,浑厚真元盘聚与掌反手接住竹杖,当下就要毁了古明德的兵器。 修仙者,许多人的性命会与之休戚相关。 古明德正是如此,因御魂门功法特殊。活人是无法修练,但他是解印人天命特殊,故有这一段竹杖便可架通生死。 说是竹杖,不如讲是魂权。 打碎它,无疑要他死。 古明德当即掠出屋外,菰晚风即刻示意赤淞挡下,一时间竹杖对宝剑,冷月对火光,两人斗得不分上下。 黑嵋让缇红回到自己身边,把着手上的铜钱道:“菰家主留客的手段很特别。” 菰晚风哪会听不出里面挖苦,然有一点他也不清楚。人是赤淞他们擒下,真元被禁也他亲眼所见。 为何突然禁制就解了? 倏然,他把目光投向缇红。 缇红眼底坦荡,这让他瞬间陷入死胡同。 黑嵋望着打斗两人道:“菰家对自己的人就这么有信心?” 菰晚风道:“阁下有话直说,不必如此。” 黑嵋收了散漫,忽而正色道:“人吾带走,记得善后。” 说罢手中铜钱再度抛飞,登时破开重重杀机直把古明德绑缚,随后与缇红一道消失无踪。 许久吟、墨如渊紧赶慢赶还是出事,正当两人要硬闯菰家时,半边梅忽然出现。 道:“想救人,随我来。” 墨如渊不识,遂等许久吟拿主意。 许久吟眉山微凛,旋即答应。 半边梅低眸轻道:“跟紧了。” 化作一道青烟散入空中,看着无处可寻,却自有一股气息指引他们前进。 墨如渊赞道:“好俊的功夫。” 许久吟亦在心底默默附和,这种功夫谁都会,但能做到这般极致的少之又少。 不是对方有意指引,只在施展的刹那他们便丢了他的踪迹,更遑论是借着来追踪。 而他们走后,菰晚风也得到消息说府上有两人莫名暴毙。 其中一人,恰好便是前来给缇红引路的那位。 菰晚风疑心顿起,亲自查验尸体。 见果然无误,便问:“在哪里发现的?” 下人答道:“在地牢附近。” 地牢附近?换句话说就是之前看到的没有错,没有错那问题就是出现在提人的时间已经回来的时候? 那么,究竟是出在哪个环节? 是缇红做了手脚? 还是赤淞…… 赤淞背后一冷,道:“家主,我奉命过来时他还活着。” 菰晚风抬眸,道:“可他死了不止一柱香。 从你接替把人带到暮。(下一页更精彩!) 雨斋,中间不会超过半柱香。算上古明德出手,前后也在一柱香之内。 你确定看到的他是他?” 这…… 赤淞犹疑了,仔细回忆起前后相遇的画面。 忽的,他觉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道:“家主可曾注意到古明德脸上有巴掌印?” 菰晚风看向尸体,你的意思是有人借他的身体解开其禁制?而我让你去试探缇红正好给了对方脱身之机? 可是不对啊,黑嵋能为不容小觑。 哪怕从暮雨斋出去,古明德也难逃其掌心。 那对方大费周章,图什么? 赤淞道:“或许那人自持有这个实力。” “哦?” “家主,来人若是为古明德而来必然不会轻易放弃任何机会。在府上动手远没有在外面动手方便,不怕黑嵋实力强,就怕您和黑嵋联手。 试问,欲海天能经得住您二人联手的有几人? 是故,对上黑嵋的胜算比咱们府上高。” 菰晚风一阵沉吟,蹙眉道:“如此说咱们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黑嵋也着了对方的道儿?” 是个人才啊,不声不响就把自己和黑嵋算了进去。一言不发,就让他们自动自发配合了一处好戏。 而他们,还浑然不觉。 人才啊…… 赤淞心有余悸,差点自己就成了刀下亡魂。得亏当时多看了一眼,否则岂不死的冤枉? 又恨又心虚,道:“依属下看,黑嵋不在引蛇出洞当也在请君入瓮。 对方不敢在府里直接动手,便是顾及家主能为。把人弄出去再伺机夺人,其风险性相对要低。” 菰晚风侧眸:“何以见得?” 赤淞道:“借附体之机能一把解开古明德禁制,可见是个能人。 那么对方自是有一定的底气,因此两相权衡选择了黑嵋。” 事实上,保不齐黑嵋亦如其预期一般带走了古明德。 在这一点,菰晚风不得不承认赤淞的判断是正确的。真动起手来,别说是带人走,来了也得把命留下。 可见,对方看得很清楚。 赤淞又问道:“家主,人既然是奔古明德而去,我等目下当如何因应?” 菰晚风道:“宫里的人可都安排好了?” 赤淞道:“放心,都是我们的人出不了意外。” 菰晚风负手背与身后,翩翩儒雅的笑了,斜眼尸体道:“带下去处理干净。” “是。”赤淞作礼,旋即招来几人把尸体抬了下去。 可就在他们触碰尸体的刹那,出事了。 一共喊来四个小子,瞬息的功夫被抽干。干干瘪瘪,风一吹便洋洋洒洒什么都没了。回头看地上的尸体,亦在刹那间干瘪、消失。 最后,几个大活人连同两个死人就那么当着他们的面没了。 饶是菰晚风见多风浪,如这般也属头一遭。 登时心有余悸,假如刚刚自己触碰了,是不是下场和他们无二? 想到这里,他缓缓合上眼睛。w_/a_/p_/\_/\_/c\_/o\_/m 赤淞不敢打扰,唯恐自己不周。 “吩咐下去,我要进宫。” “是。”。 第四百二十章:危机 [] <a href=" target="_blank"> 菰晚风决定进宫,这边的事儿先交给赤淞打理,另外特意嘱咐其带上朱翁。 原因不难解释,人是他让朱翁请来的。要想出了这口气,就得找到黑嵋的落脚点,自然需要带上领路的人。 做好一切安排,便自行前往王宫。 他惯喜在外做名声,徒步行走更能增加其亲和力。加上他素来打扮的儒雅,配上适当谦和,王城的百姓无不夸赞。 如果不是少真无一锋芒太盛,他有掩其光直上之势。 然少真无一倒底不是易与之辈,哪怕如今多传其身死。百姓中信者自信,不信者仍不信。 多数觉得他们的文宰还活着,只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化明为暗,假死遁逃。实际换了身份,继续为欲海天殚精竭虑。 坦白讲,菰晚风行走在街道并不爱听到这些话。他知道有少真无一在,就无人知他菰晚风。 知自己儒雅随和,而不知自己能为远在其上。 但他不会表露分毫,遇到有对少真无一不敬者,多会上前制止。 这让围观的群众很是满意,他们的文宰值得被人拥护。既然是拥护文宰的人,那他想来也是可信。 渐渐,人们心中的尺寸有了转移。 而这,就是他要的结果。 他要的不止如此,还要的更多。 很多很多…… 来到宝德殿,百里流年已然早早到了。两人都是老对手,彼此心照不宣。殿上唯一弱的,可能只有箕鴀。 出乎菰晚风的意料,箕鴀居然比他到的早。 箕鴀见了他,头一次没有卑躬屈膝,穿上那身行头似乎真有了几分人模人样。只是淡淡的点头,便算礼数。 菰晚风心里是不快的,过去一个连蝼蚁都算不上的小角色。如今穿了龙袍就把自己当太子,不知所谓。 箕鴀表面镇定自若,心底却是快要跳出嗓子眼的慌张。不可否认,面对百里流年他可以不慌,因为他清楚自己还不够格。 面对菰晚风,不是觉得自己够格而是菰晚风知晓百里流年所不知。 同样是短处,自己握着无分毫用处。 菰晚风不需要握着,随时都可以让自己不知道怎么死。 然恩公既然发话,那么哪怕是死也得咬牙上。遇上菰晚风还能害怕,惹怒恩公,自己连怕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这样尴尬诡异的场面很快被姗姗来迟的“弦不樾”打破,苍白的脸色疲惫的双眼衬出不乐观,再由杨允搀扶更平添孱弱。 杨允神色十分沉重,眸光复杂。 不知其是在担心天主,还是担心梅坞的两位殿下。 “弦不樾”坐上宝座便径直开门见山,说出自己召见的目的,言语中处处透露出要处死两个儿子的意思。 这让箕鴀心惊,也让百里流年起疑。 其目光更是悄然转向菰晚风,菰晚风立刻上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搬出许多圣贤道理。 道:“虽说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然事出蹊跷,不可不谨慎。 大殿下素来刚正,四殿下亦有所为。 二位殿下俱是人中龙凤,是主上左膀右臂。 纵然两位殿下有错,主上尚需顾念骨肉之情,免叫百姓寒心。” 这话乍听没有问题,然处处却是附和“弦不樾”的心思,要置二人与死地。 杨允听着一切,又好像没听。 任凭他高谈阔论,引经据典。 百里流年看了眼箕鴀,似笑非笑的嘲讽道:“菰家主,你这是要主上杀子?还是要两位殿下死? 是不是唆使主上处死两位最优秀的殿下,下一步便是要杀掉昱王、穆王? 然后……” 你在找个理由,把台上这些也杀了。 他没有去 比划灭口的手势,然那双深渊般的眸子说明了所有。 箕鴀一副恍然大惊,直勾勾看向“弦不樾”。 菰晚风则不慌不忙掸了衣服,叹息道:“百里家主,你我同朝为官同殿称臣,当思忠君二字。 而今说出这般大不敬之语,究竟是何居心?” 顿了顿,又张着嘴无声的说到:“还是你百里流年,早有异心?” 瞬间,勾动百里流年的杀意。 箕鴀看不懂,不晓得他们又在耍什么花招。 然百里流年懂了,舍里沙出城送信的事被对方发现了。 这老狐狸既然知道而迟迟不揭发,想来便是留在必要时压制自己。 不紧不慢道:“居心、存心?那就要看菰家主,何思、何存。” 菰晚风被反将一军,又不能当场暴露自己目的。 遂把话题推给“弦不樾”,作礼道:“臣只有此肺腑之言,如何决断伏请主上圣财。 “弦不樾”看看三人,沉默半晌。 倏然抬手按住宝座,两眼射出冷光:“就地正法。” 他说的也很有技巧,是就地正法而不是就地格杀。相同的结果,不一样的含义。 看来,还是想要几分说法。 起码,听起来名正言顺。 做儿子的刺杀父亲,寻常人家也是大逆不道,何况是天家。然子不孝父不能不念子,传出去倒底难听。 如果是依法而办依法而为,这就是两种后果。一者情有可原,甚至能取人同情。一者则显绝情,反失人心。 话音落下,森冷的目光扫过三人,却仅和一人有交集。 他做的很隐晦,而有人也很满意。 人是要除的,但这名声得有人背。最好的人选,抛开仇家永远是最亲的人。 就比如父子,比如弦不樾。 有人很满意,有人自然不满意。 不过现在都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某种程度来讲好处是相通的。假使能顺利除掉勇王、弦歌月,对自己儿子以后同样是在扫除障碍。 百里家不屑于天主之位,谁来坐都可以。相较菰晚风父女,弦不樾父子才是更大的绊脚石。 既然有人愿意做免费的苦工,自己何乐而不为。 箕鴀此刻看着他们无声过招,身边全是暗流汹涌,手心已经潮湿。事到如今,他以无回头路可走。 要么现在死,要么晚点死。 毫无疑问,他想活。 一个时辰一柱香,一息都可以。 他就是那么怕死就想活,他有错吗? 从站在宝德殿的那刻起,他就清楚自己是个陪衬是个不用说话的木偶。对某些人来说,今天出现的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别人。 只要,那个人头顶少真府三字。 思及此,愈发加重了他要得到家主令牌的决心。 此时,他还不知道苏十方的人已经全军覆没。 但能站在此处,也是有了吴患子等人支持。过程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答应了,他也成功立身此处。 看了眼杨允,突然觉得杨允比他还可悲。自己起码做傀儡做的明明白白,有人活着不如死了。 同时,他的目光引起了“弦不樾”在意。 “弦不樾”在意,有人免不了危机,正待一触即发之时,低沉的杨允突然走到台阶下,作礼道:“主上三思。” “弦不樾”露出苦笑,道:“爱卿。” 杨允抬眸,诧异又无奈的喊到:“主上。” “弦不樾”歪歪斜斜的倚着宝座站起,颤巍巍地步下台阶。杨允想扶,然他拒绝了。随后痛心疾首的回眸道:“万隆城,文宰同孤讲弃子如弃民,孤当奋力营救老、二、老三。 孤罔顾法度,听了。 这才纵养出 老大老四两个不孝子,孤若再轻饶他们,何以正法纪、何以面对天下苍生?” 不得不说他这翻话,很弦不樾。 哪怕是杨允,这一刻心态也有了动摇。 百里流年看眼里,笑在心里。 倘若不提少真无一,他对眼前这位天主那是半信半疑。可是提了,不但提了话说的还很弦不樾。 那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弦不樾”有问题。 看菰晚风不急不躁的态度,十有八九人是他的人。 怪不得老小子有恃无恐,原来是早就偷天换日。难怪一向不争的勇王会弑父,难怪两兄弟突然就一条心。 原来,症结在此。 菰晚风垂眸唤道:“主上。” “弦不樾”说完,已是面色凄凄,对杨允道:“爱卿,扶孤去,孤要最后听听他二人有何分辨?” 说罢,已是气喘吁吁冷汗涔涔。 杨允有瞬息的迟疑,旋即依言上前,持着拂尘小心搀扶。 内心如同踩在断崖的边缘,充斥着不安。 这股不安,隐隐透露出窒息感。 如同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紧紧掐住的他的咽喉。 他走过菰晚风、走过百里流年、走过箕鴀,走出了宝德殿。 “弦不樾”虚弱的呼吸,在这一刻变的是那么粗重。一下一下,有如重锤一凿一凿,凿在他的心上。 呼吸,不经意间随之改变。 “弦不樾”目光乍然幽冷,垂下眼帘道:“爱卿?” 杨允忽而怅然长叹,扶着他边走边说,浑然不知索命阎罗近在咫尺。 道:“臣下少年随侍主上,有幸得见主上成亲、生子,及至一路走到今日。 原以为经历种种过后,主上尚有天伦之情可享。 不期上苍无眼,臣……心甚痛。” “弦不樾”刚要动手,转念攒聚的真元暗然散去,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可谓,君臣和睦。 去梅坞的路不远,也不近。 望着匾额上的瑞锦宫三个鎏金大字,该来的终是无法避免。 朱漆大门缓缓打开,出来相迎的正是昱王。 作礼道:“父王,您怎么亲自来了?” 说罢,蹙眉看着身后几人。 他是不如老大老四,但也不是无知小儿。父王,怎会与这些女干佞小人同来? “弦不樾”长一口气,反问道:“里面如何?” 昱王道:“都在。” “带路。” “是。” 昱王有过犹豫,一边是大哥小弟,一边是父亲,他选择了孝道。 虽然,这事冷静下来透着古怪。 但长久以来父亲绝对的威望,使他有再多的疑惑亦不敢声张。自己不占长不占嫡,没有老大老四的资本。 远远的穆王就要行礼,被他遥遥制止。 老三到了喉咙的话,就那么生生咽了回去。 “弦不樾”掩袖低咳,喘吁吁松开杨允,费力的走到梅坞前,仰望道:“此是天然福地,孤闻爱卿曾拜师异人,不知是也不是?” 杨允道:“乡野传闻,不足为信。” “弦不樾”,懒懒回眸。 “是吗?” 第四百二十一章:各怀鬼胎 [] <a href=" target="_blank"> 很轻的两个字,然在场的都明白它是什么含义。 有人不管,有人看热闹。 “弦不樾”在等,等一句话一个字。 如果答案不是自己要的,他会毫不犹豫把人解决。 不配合的人,是无法活到最后。 杨允苦笑了一下,感叹命运何其荒唐。事到如今,也没有想清楚当初是哪个环节出错,这才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而今自己不但要看着他迫害主上骨肉,还需为他引路。 他却不知,杨允可以死,但绝不会背主。 正待开口,昱王抢上前道:“父王,儿臣有几句话和杨大人说,请父王准允。” 说完,拼命朝杨允使眼色。 怎奈杨允已存死志,任他如何着急岿然不动。 昱王无法,只得悻悻朝“弦不樾”点头致歉,然后不顾杨允意愿强行把人拉到一旁,道:“杨大人,老大老四犯糊涂,你是父王身边的老人怎可跟着胡来?” 杨允道:“二殿下?” 昱王撇了眼等着答案的几人,硬着头皮压低声道:“父王此回动了真火,你若掺和父王定不轻饶。 有老四那个混世魔王在,你在犹豫什么?” 杨允闻言,暗道自己怎么糊涂了? 光想着以死尽忠,却忘了该办的事情没有办? 于是,他忽然改了主意。 道:“是臣下愚昧,乱了分寸。” 昱王松了一口气,偷眼看向“弦不越”,道:“你想明白就好,父王现在气头上待会说话小心点。” 倒底是跟了他们家许久的人,就那么看着稀里糊涂把命送了,想想还是做不到。 发现“弦不樾”投来探究的眼神,忙将人拉回来到:“父王,杨大人他答应带路。” “弦不樾”病病歪歪的眯起眼睛,道:“是吗?” 这话顿时问的昱王心底发虚,回也不是不回不行。 还好为难之际,杨允自己站了出来。 道:“臣下学艺不精,方才拒绝是担心陷主上与险地。” “弦不樾”听罢,缓缓张开双眸,恰似古井平静无波,道:“爱卿良苦用心,看来是孤多想。” 随后又对百里流年道:“百里家主,爱卿的话想来你也听的不差,就有劳家主为孤解忧。” 百里流年两手搭着腰间玉带踱步上前,低头笑了,搁这儿防着自己,该夸你还是该说你蠢呢? 当然,这话他不会说出来更不会表现出来,他只会放在心里。 所谓看破不点破,适当的装糊涂没什么不好。 他对菰晚风道:“菰家主,流年就不客气了。” 有何能为,菰家主今日可以尽展,我拭目以待。 说完就对杨允道:“杨大人,请。” 这一笑,大家心知肚明。 菰晚风则道:“主上,臣同箕家主扶您。” 箕鴀还没全傻,论本事不行但他脑子是灵活的。他反应很快,听到叫自己立马把伏低做小诠释的淋漓尽致。 脑海里拼命盘算菰晚风让自己来此真正目的在哪儿?只是纯粹借少真府的名义行事,或者另有居心? 他的想法很危险,随时都可能脑袋搬家。 故他小心翼翼竭力隐藏心事,唯恐被看出端倪。 好在菰晚风没空管他,“弦不樾”亦不屑正眼看。 梅坞里面确实有很多门道,没有人带路说不定就成了一道亮眼的风景。@*~~ 比如变成冰雕,瞬间被夺去性命。 百里流年道:“杨大人,你确定咱们走的这条路没有问题? 我怎么瞧着应该在前面的路口左转呢?” 这话说的菰晚风心底咯噔下沉,难道自己得到的消息有误? 此前有。(下一页更精彩!) 人给府上小厮递了一封信,信上言明杨允师承异人可破梅坞。同时,还点出了杨允致命所在。 因此,“弦不樾”要动手自己给暗中拦下。 可眼下的路崎岖难行,风雪漫漫,夹杂在其中的雪粒杀人与无形。 危机,时刻并存。 道:“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百里家主还请甚言。” 话音刚落,杨允说话了。 “百里家主说的没错。” 菰晚风骤然停步,道:“什么?” 百里流年得意背起双手打量四周,道:“看吧,本家主说什么来着?” 蠢货,你们算计别人,别人也能算计你们。一条贱命,换一个可能把你们都困死契机,一旦成功这买卖稳赚不赔。 然杨允突然凝住他,拂尘扫去雪中杀机,道:“走那一条路,我们会被绊住脚步。” “弦不樾”疑心顿起,道:“哦?” 杨允将身微侧,雪粒呼啸而过。 即便他够快,仍是在脸上留下几道口子:“那是通往梅坞的大路,已经有人比我们先一步到达。” “什么?” “弦不樾”惊呼出口,立刻想到昱王撒谎。 菰晚风和百里流年也难得同时默然,唯有箕鴀在这冰天雪地头上汗珠滚滚而落。 片刻后,“弦不樾”边咳边看着一字一句道:“不可能,梅坞向来没有外法,除你之外便是老大这个逆子,焉有他法可入?” 杨允道:“主上,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 忘了? 出于本能,他看向了菰晚风。 菰晚风立刻换上笑脸,道:“主上诸事繁忙,忘了亦在情理之中无需如此。” 说罢,眼睛转动道:“杨大人。” 杨允看得出警告,但他不在意。 目光赤条条的掠过每一个人,那是一种看起来无害又畜满危险的感觉。 落在身上不会痛,但是很不舒服。 淡淡的道:“穿过这片林子,就是梅坞小筑。” 他抛下所有人独自走着,鞋底与积雪的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很细很细,在这场风雪里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然就是这样一道声音,像根长针深深扎进每个人内心。 杨允知道,他们会跟过来。@·无错首发~~ 不论出于何种目的,都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试一试,用自己的命去赌一个可能。 赌百里素鹤可信,赌月殿下可堪托付。 风雪掩盖了他的心声,让他放心的把后背露给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在他们眼里已经不重要,也知道找到人就是自己死期。所以他的想法,充其量不过是最后的挣扎。 充满希望,又无比可笑。 死人,是不需要希望。 但人都快死了,他们不介意做回好人成全一段美梦。 仅此,而已。 “弦不樾”有话要和菰晚风单独说,便找个理由让箕鴀去和杨允做伴。 箕鴀表面唯唯诺诺,暗地早已骂娘。 卸磨杀驴,也不是这么用好歹等出了这鬼地方。 现在让自己上去,不是摆明拿自己当探路石子,试试前面是真安全还是假危险。 他想拒绝,可他晓得不可能。 咬咬牙,最后迎头冒着风雪砥砺前行。暗中,则是早早扣好了神秘人给的宝贝。一会儿有危险,那就把危险留给这些个高人。 只要死的不是自己,是谁都可以。 百里流年默默看在眼里,随后跟上,与前后始终保持三三之数。 菰晚风也瞧出了对方的目的,传音“弦不樾”:杨允,不可留。 。(下一页更精彩!) “弦不樾”垂眸睇住地上的脚印,有深有浅。百里流年的踏雪无痕,杨允的沉重,箕鴀的杂乱。 就是这般,也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痕迹。 那自己呢,永远,永远只能按着别人脚印走按着别人的脚步活吗? 不待他回答,菰晚风又传音道:偶就要有偶的自觉,想想当初是谁赐予你灵识,是谁让你开口说话。 没有我,你终其一生不过是弦不樾精心打造出替代品。 一旦用尽,随时可以烧毁。 至死,你都体会不到灵魂属于自己是何等滋味。 “弦不樾”攥紧了拳头,这是他跟人学来的。人在生气压抑怒火时,通常会这么表现出来。 他学的很用心攥的用力,然而始终没有痛感传来。 他是偶,不是人。 他有自己的想法,却没有自己的灵魂。 他每天扮演弦不樾,以弦不樾而活以其身而自居。感受属于弦不樾的所有,体会为人君为人父。 久了,他的心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闻听菰晚风锥心之语,他那双与弦不樾一模一样的眸子渐渐深邃,缓缓摊开掌心,接住一捧风雪。 弦不樾对他的打造很用心,受伤了会和人一样的流血一样的有温度,连同脉搏心跳亦如是。 这样巧夺天工的技艺,堪称完美。 然而,终究是死物。 虚空扯来一条帕子随意的缠好,传音道:打造我的是他,赐我灵识的也是他。你,不过是个卑劣的小偷。 将你的高高在上收起来,留给箕鴀。他需要,我不需要。 菰晚风倏然僵在风中,直到两人拉开数丈才冷着脸追上。 杨允果然没有撒谎,穿过林子的确就是勇王用来闲住的梅坞小筑,简单木屋错落有致,红梅腊雪别具清新。 只是不巧,有人先到。 突然,杨允骤然发难攻向箕鴀,拂尘快捷无比,抽出奇巧罡风直扑其面门。箕鴀惊慌倒地,顺势扣住奇石。 杨允一击不成,射入小屋。 于此同时,对面的陈留睇眼灾畲。 灾畲抱着他的破布娃娃一步踏开,遍地白雪绽放出白色的小花。 喝道:“黄泉花开,生人回避。” 霎时,白花似雪皆作幽魂。 黄泉三千,只等不归人。 刹那,绝杀。 百里流年、菰晚风同时护在“弦不樾”身前,怒斥道:“陈留,你要造、反吗?” 陈留把玩起手中的金钩,猛的打出。 鱼线晶莹剔透,在这场冰天雪地之中径直消失。等到二人察觉,金钩已然穿过两人。 “弦不樾”抬手捂住心脏所在,血水顺着鱼线滴滴滑落。 时间,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都按下静止。 陈留道:“还要继续吗?” 菰晚风率先回神,提掌直逼。 挨到相近,掌心突然窜出利剑。 陈留不避不闪,手作穿花蝴蝶,鱼线巧织堪堪兜住其剑,一拖一泄,化招与无形。 菰晚风剑势受阻,登时脚下强攻,勾、挑、踢、拐,皆奔着快准狠,剑劲儿被泄遂顺水推舟,穿网而过直拍其肋下。 狠声道:“菰某道你有几条金钩?”。首\/发\/更\/新`手机版 第四百二十二章:不演了 [] <a href=" target="_blank"> 菰晚风料定陈留并无第二条金钩,唯一的金钩在“弦不樾”体内,所以这一式他志在取其性命。 陈留目色骤冷,鱼线弹开。来了个脱袍让位,顺势绞住其剑,道:“陈某有几条金钩,菰家主需得看好。” 突然,他的手指在衣服底下转动,一道金钩噗地打向菰晚风面门。 菰晚风措不及防,险些中招。 再看“弦不樾”心脏所在哪有什么伤口所谓血迹不过是其接住金钩故意弄伤手,这才让人看了误会,以为他被陈留金钩索魂,钓中了心脏。 其实,那不过他故意为之。 菰晚风看的心底目眦欲裂,自己被人戏耍了。但转念又是一副良臣模样,欣喜中带着宽慰道:“主上无恙?” “弦不樾”拆了左手帕子包右手,意义不大。但他就想那么做,他喜欢。边缠边道:“有菰家主在,孤怎么会有事?” 说罢,睇着小屋外虎视眈眈的几人。 道:“百里家主,逆贼在前还等什么?” 百里流年逼退灾畲后,原本不想插手,打算作壁上观。从来都是监察天司算计他人,几时有他们给人做嫁衣? 要是弦不樾就算了,好赖是正统。 自己这个无冕之王,也需要有人抬轿子。 可一个冒牌的,一枚棋子,他有必要卖力?事情要做,过得去就行,没必要太上心。 所以,杨允动手时没有阻拦,灾畲蓄势待发,箕鴀的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 现在大庭广众叫到自己,众目睽睽他反到不好推脱。 毕竟,他还是臣。 就在他打算出手时,小屋里传出打斗的动静。 一条黑影破窗而出,随即射入梅林。@·无错首发~~ 茫茫雪地,竟然一闪而逝,放眼渺无踪迹。 而站在滴水檐下的扈西河当即身形急闪而追,道:“此人交我,前辈先救人。” 初来乍到的缺云子看了眼这群人,随后推门而入。 甫跨过门槛,就看见槐尹把勇王交给素鹤,又看到他来忙起身相迎,道:“前辈快来看看?” 缺云子凝住其眸,弄的人很是不自在。 槐尹不明所以,道:“前辈?” 缺云子没有回话,只是加快脚步走到勇王身边,一番号脉查看,发现勇王已经毒入骨髓。 原本稳住的伤势,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素鹤道:“前辈?” 缺云子面色凝重,道:“先把人扶到床上,老朽给他金针过穴。虽不能救其性命,但可暂时阻其蔓延。 余下的,等出了梅坞再想办法。” 素鹤闻言,立刻和杨允把人抬到床上。 刚把人放好,就看见弦歌月提了飞镜阴恻恻往外走。 顿时脚下瞬移,将人挡在门口。 沉声道:“烦请殿下留在此处。” 弦歌月森冷了抬起眸子,道:“让开。” “不可冲动。” “冲动?”爷儿就是冲动了又怎样?杨允刚才的话你没听到?老大刚刚遭受了什么你没看到? 一班乱臣贼子,你叫我别冲动? 素鹤蹙眉,清俊的面容亦泛起丝丝凛冽。杨允的话他自听得分明,正是如此方不可妄为。 否则,恐将后悔。 道:“天主如今下落不明,知道实情的只有他们。 殿下现在冲出去,他们非但不会交出天主。极有可能,会选择斩草除根乃至弃卒保车鱼死网破。 这种情况,并非我等要的结果。” 弦歌月抽出飞镜,眸色倏敛,杀机凛凛道:“爷还怕了他们不成?” 你若有心,就别拦着小爷。 “殿下……” 素鹤见劝不住,又不能不管,遂让杨允来劝。 。(下一页更精彩!) 哪料到杨允此刻恨火翻江倒海,脱口而出的是:“擒贼擒王,擒不住大王当可擒住小王。 只要有一个落在咱们手中,就不怕他不吐实情。” 这话大大中了弦歌月下怀,当下趁着素鹤不注意虚晃一枪跳出小屋。 杨允,紧随其后。 槐尹看出素鹤为难,道:“扈西河已经去追,想来暂时不会再来。 想去便去,我会看着。” 素鹤看罢缺云子、勇王,颔首道:“有劳。” 遂纵身掠入战局,一剑挑下百里流年,道:“殿下、杨大人擒人,这里交我。” 一双眸子照见“弦不樾”,二人会意立刻翻飞扑向“弦不樾。” “弦不樾”当下也有了动作,一改病态杀招凌厉。 整个梅坞,瞬间刀光剑影。 百里流年看着送上门的目标,笑道:“司幽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自来闯。 百里素鹤,我正愁怎么找你,你倒自己送上来。 既如此,我也好提了你的人头去交差。” 素鹤仗剑疾挡,面对其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沉着以应。两人一者掌纳乾坤吐风云,一者剑里奥妙有千秋。 百里流年还是百里流年,掌风老练浑厚。一双厚掌可谓摧山裂石,颠倒玄黄与覆手之间。 然素鹤是素鹤,却不是过去的素鹤。@ 越是交手,百里流年越是心惊。 甚至,在素鹤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不属于欲海天,只属于那里。 顿时不在犹豫,双掌纳元。 其掌风刚猛,绵绵无尽,幻影万千,虚中有实,实中藏虚。 让人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令人讶异的是素鹤并不打算闪避,而是脚跟立定,左手袖剑,右掌平推。 当下来了场硬撼,惹得梅坞天摇地晃,地陷三分。 随后不等他回神,素鹤径是掌心翻飞。眼看就要贴到心口,忙双手架住,一个蛟龙盘柱,复取其咽喉。 素鹤目冷,提剑格挡,右手连叠数掌击在其肩。 霎时风雪骤停,岁月骤静。 百里流年怎么也没料到自己有一天被一个看不上的弃子掀翻,更想到素鹤竟有如斯实力。 骨裂算什么?跌进雪地又怎样? 此时此刻,都及不是心中的震撼? 他既有如此实力,那之前的自己又算什么? “噗……” 他到底没忍住那口猩红,喷在白雪皑皑的大地是那样的刺目,刺痛他的心。 更有一种玩、弄之感爬上心头,挥之不去。令他羞恼,愤怒,想要毁了对方。更觉得他多年的骄傲,被人当草芥一般无情的踩在脚底。 他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这一刻都被击的粉碎。 没有一刻,自己如此狼狈。 菰晚风迫退陈留又迎来灾畲偷袭,小小童子本事再大,实力摆在那里,值得高看但还不至于真的当回事。 游走缠斗,他得心应手。 在瞧到百里流年的被素鹤打伤,那一刻他走神了。代价,是让陈留有机会在左边胳膊上开了一个眼。 儒雅的人也会生气,而且生的比普通人好看。 因为,他们会在意修养。 杀人,通常也会很有礼貌。 双眸迸射笑意,温和谦逊。 拂袖扫过剑身的落花,那是被素鹤掌风震落的梅花。 一朵落在剑尖,清香淡雅。 随着它的落地,陈留的金钩被一剑破开,包括那条晶莹剔透的鱼线,说是鱼线其实是蚕丝,取极北之地冰蚕所制。 质地坚韧,水火不浸。 就是这样的一件宝贝,现在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是。 陈留。(下一页更精彩!) 指尖旋转,登时掐断连接,将身侧闪。双眼金光陡闪,觑破对方空门,足下扫开一片飞雪。 借着飞雪掩应,双指聚拢。 剑气瞬息破空,噗地打中菰晚风腹部。 本以为志在必得的一击,然剑气在遇到菰晚风腹部时突然静止。 随后陈留瞳孔紧缩,忽然朝后连连腾飞。 饶是如此,仍是被弹回的剑气伤个正着。温热的血水自腹中汩汩流出,落地刹那踉跄后行。 灾畲快速回转,挡在其身前。 同时协助他撤回小屋,和倚门而立的槐尹险些撞到一起。 三人六目交错,灾畲扶陈留跌跌撞撞奔到一旁坐下。 槐尹看了屋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 扬手掣出银狼,将菰晚风的逼杀挡在门外。 缓步走出小屋,这是自丁繆离开他们主仆第一次重逢。@*~~ 两人对望,谁都没有开口。 却在同一时间动了,银狼在雪地滑行化出狼体,猛的跳起。 菰晚风放开长剑,顿见长剑猛然脱飞。 下一刻,槐尹的刀已然到了他面前。 但见他侧身闪避,随后紧扣其手腕。槐尹不甘受制,弃刀反攻。 然招不过三五,便被制住不能动弹。 槐尹挣脱不得,突然一记摆尾倒踢。险险,就命中其脑袋。 菰晚风迅疾后退,扬手便是风刃斩下。 速度之快,是槐尹平生仅见。 当真无可避免,唯有受死。 危机时刻,杨允拂尘勾住一枝梅甩向素鹤,大喝:“接住。” 熟料,百里流年当即一掌贯地。 霎时白雪作冰,飞射而出。 他捂着伤处站起,明明受伤却是笑了。 百里素鹤,你那么想救槐尹,那你可得好好救下。如果救不了,那就太对不起你们的交情。 随着他的笑意淡去,冰棱已至槐尹背心。 梅有一枝,生死是两边。 无论如何,素鹤只来得及阻止一方。 可谓,天要他今日死。 槐尹顿时呼吸凝滞,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滑下。 一息之间,竟是无比难熬。 这个过程,仿若黑夜等不来黎明。 静,是他唯一的感知。 死,是他最真切的感受。 就在风刃劈上他的时候,素鹤后发先至,飞起一脚踢中梅枝,那梅枝砰的击碎风刃。 并喊到:“趴下。” 槐尹登时扑倒,背后冰棱近乎贴着他飞过。 差一毫,他今天就交代了。 这一切看起来很慢,似乎过了很久时间。然而其实只在瞬息,确切地说还不足一息。来不及等他念头过去,来不及等呼气走完,眨眼什么都到了跟前。 百里流年见景如此,不再流连。 拂袖掸尘道:“百里素鹤,我们很快会再见” 说完,便没入虚空。 也不管菰晚风脸色有多黑,更不管在场的是何反应。 槐尹见状,立马收了银狼闪到素鹤身后。 那长剑没了目标,化作一道流光飞回菰晚风掌心,一闪而没。 菰晚风斜眼,入目的是“弦不樾”和弦歌月、杨允。 低眉信首间,似在惋惜。 “百里公子,觉得这样不好吗?”。 第四百二十三章:较劲儿 [] <a href=" target="_blank"> 他问素鹤这样不好吗? 不拆穿,“弦不樾”还是弦不樾,天主依旧是天主。 不干涉,与你百里素鹤并无损失。你求你的,我谋我的,咱们算井水不犯河水。何必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 如此行为,堪属不智。 你百里素鹤,不该犯如此低等的错误。 何为识实物者为俊杰,道理该懂得。 素鹤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知道一切结果都在弦歌月杨允身上。 “弦不樾”能为不差,起初一对二游刃有余。然交手片刻,即落下风。莫说杨允此刻骁勇非常,就是弦歌月都令他很难吃得消。 弦歌月自小叛经离道,什么圣贤济世、大德无疆、这些通通听不进去。唯二喜欢的便是一个杀字,人命如草芥大抵如是。 而且杀的不只是人,还有其他。 凡有生命者,皆在其中。 对此弦不樾自是不能容忍儿子这么干,即便这孩子与他并不亲,他娘就不消多提。但倒底是血脉相连,他不可能看着儿子这样而不管。 可惜此时玉南薇借魔界之威正盛,两境和平尚需要其维系。朝野上下,无不战战兢兢,纷纷不敢得罪。 朝臣接二连三请命,说四殿下所杀皆恶实乃护国护民之吉星。是天降大任,身为天主的他不可阻拦。 实际彼此都清楚,这不过是玉南薇立威之举。确切的说,是魔界假借玉南薇的手向他们立威。 因为甫经大乱,欲海天正道折损严重再经不起任何意外。 魔界虽然也受到了损伤,然较之正道要好的太多。正道无力自保又魔界趁机作乱,因此联姻成了最好的选择。 两个没有感情的人,为了彼此的目的就这样强行结合在一起。 然玉南薇要的可不是相敬如宾的假面夫妻,她要的是实质性。 有子傍身,这事才算彻底稳了。@·无错首发~~ 她的肚子很争气,哪怕当初是靠着下药才成事。却是一发命中,一举得男,从而彻底奠定自己在王宫的地位。 王宫有古法,王不可废后。 王后之子,必为后世天主。 这就是她的目的,或者说是魔界的目的。 不管他多反对多小心,事倒底是生米煮成熟饭,无法更改。 无法更改,他便思量把儿子尽量导回正途。 但架不住有种东西叫母子天性,尤其是在孩提之时。弦歌月早慧,比之同龄人不知远超多少。 正因此,他得不到父爱便想在母亲这边找到慰籍。 无奈,其母玉南薇眼中他只是用来报复和牵制其父的棋子。 她知道怎么能戳中他的痛处,更知道怎么才能让他为难。 他越是想教好孩子,她就越是纵。 纵得无法无天,嗜杀成性。 她教弦歌月以杀入道,以杀证道。 朝臣为了偏安一隅苟且偷安,能忍的都忍了。直到这些年欲海天开始缓过来,他们的心思也渐渐活泛了起来。 废后呼声高涨,没了王后这层身份,弦歌月的嫡出就一无是处。 不可否认曾经弦歌月也恨过,但如今他却得好好感谢。 没有他们的造就,今天对着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他极有可能下不了手。 手中飞镜穿过“弦不樾”身体,将人钉在梅树上,厉声道:“说,人在哪里?” “弦不樾”笑了,笑而不答反兴致勃勃的问杨允:“我自认做的比他还好,言行举止一般无二,你是如何断定我非他?” 就不怕出了误差,杀错人。 杨允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拂尘甩动,别有一番傲骨。 “弦不樾”看着他,看的久了越笑越大声,笑得偌大的梅林花落成雪。(下一页更精彩!) ,飘扬上九天。 弦歌月耐心已失,上前一把顶住其喉,道:“他人在哪儿?” “弦不樾”眼珠转动,笑道:“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有本事,你自己找。 找不到,就准备给他收尸。” 弦歌月奋起给了他一拳头,直把他打的口角流血,下颚脱臼。 但“弦不樾”丝毫不动怒,他挑衅地凝住弦歌月,最后视线落在菰晚风身上。 其义,不言而喻。 弦歌月乍然把目光投过去,菰晚风似乎早料到有这一天。 是以不避不闪,坦然受之。 面对他的杀气腾腾,更是含笑点头,大方认下。 可有一条,想要见到弦不樾……不可能。 弦歌月气急要动手,却叫杨允拉住:“殿下。” 弦歌月寒声道:“你也要劝本宫?” 杨允道:“不是劝,是忍一时之气。主上现在在他们手上,咱们只能徐徐图之。” 若是把人逼急,最后吃亏的恐是我等。 就在这个时候,缺云子突然背了勇王出来。 站在滴水檐下,喊到:“先走,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说罢,便让包扎好伤口的陈留、灾畲带路。@ 三人当即无踪,剩下他们几个伫立风中。 弦歌月同素鹤目光交汇,旋即抽出飞镜反手提走杨允。 素鹤则侧眸道:“槐兄先走。” 槐尹提着银狼,刚刚的打斗已经让他毫无颜面可言,披头撒发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抬眸在两人间徘徊,道:“这……可以吗?” 素鹤道:“菰家主乃是做大事之人,我与他尚有几句话分辨,料想不会与我为难。 槐兄若放心不下,外头等我即可。” 槐尹颔首,没有两步又回头,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化作讪讪点头。 然后,纵身没入林中。 等人都走了,菰晚风看着一步一趔趄捂着伤口走来的“弦不樾”,道:“百里公子,不走?” 素鹤道:“你我皆有一人未归,自该等候。” 菰晚风拂袖在这冰天雪地化了一桌两椅,桌上炭火炉子煨着一壶滚烫的茶。 他上前提起茶壶斟了两杯,请素鹤入座。 坐下后端起茶细细品味,垂眸道:“上回没能同公子尽兴,实乃憾事。不知此回,菰某是否有幸?” 素鹤睇眼热茶,扬手收了悯殊。举杯回敬,那茶迅速覆上一层冰霜。 菰晚风看在眼里,怒在心底。 皮笑肉不笑的道:“这就是公子的答复?” 素鹤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菰晚风哈哈大笑,道:“罢、罢、罢,既如此你我就谈点别的,如何?” “菰家主想谈什么?” “天南地北,古往今来,都可以。” “素鹤才薄,家主恐要失望。” “诶,不会……” “弦不樾”走过来时,就看着他俩旁若无人的畅谈。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多年挚友,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两人谁也没有看向他,由得他站立由得他流血。自始至终,他仿佛都是个透明人,还不如一团空气让人来的在意。 突然,菰晚风提议要不要雪天雪景来一局对弈,看看谁输谁赢? 素鹤,欣然受之。 菰晚风把炉子移到一旁,摆上棋盘。 一番谦让,还是他先行。 他的棋风大开大合极俱气吞山河之势,而这等气势之中又暗藏心思巧妙,百般巧智。 不得不说,确实非凡。 而面对他的素鹤,则始终不温不火、不疾不徐,不骄不躁,任你巨浪滔天,我自岿然不动。 。(下一页更精彩!) 你有千般巧计,我有定海神针。 两人不多时,已然酣战数局。 然不管菰晚风是巧攻还是猛攻或以进据退以退还攻,两人次次都是平局。 菰晚风看着手上的棋子,片刻后丟在棋盘上,道:“公子棋艺高超,菰某佩服。” 素鹤道:“承蒙指教,不胜感激。” 说罢,又道:“你我要等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即是一灯残与扈西河先后而至。 扈西河见到素鹤便想说什么,但话还没出口便叫素鹤以眼神制止。因而他这话到了喉咙半截,又给咽了回去。 二人一过来,自是各归各阵营。 素鹤慢条斯理起身道:“告辞。” 一灯残也有话要讲,尤其是听到素鹤要离开,更加有话要说。 同样的,菰晚风没有给他机会。 只对素鹤拱手道:“请。” 两相作别,就此离开。 待到素鹤身影快要进入梅林之时,菰晚风捞起棋盘上五颗棋子,一把射了出去。 素鹤反手接住,攥在手心,抬眸道:“家主何意?” 菰晚风品着未完的茶,淡淡的道:“你我五局,我赠你五天。 世道再好,也要有对手。 不然坐在高处,会很无聊。” 素鹤收了棋子,拱手作礼:“多谢!” 这谢,他谢的真情实意。 只是一灯残看着他和扈西河一前一后离去心里不爽,等到看不见人影,扭头便问:“家主为何不将此人留下,斩草除根?” 菰晚风斜眼,道:“过去留不住,你现在就能留住?” “这?” “你之能为与百里流年相较若何?” 一灯残悻悻地道:“属下不如百里家主。” 话音落下,方察觉到这话不对。拿百里流年相比,岂非暗指百里素鹤修为已不止如此? 顿时,看向菰晚风求证。 菰晚风嗦了一口茶,缓缓吐出袅袅白雾,道:“还不算太笨。” 说完,睇住“弦不樾”。 道:“知道该怎么做?” “弦不樾”白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哆嗦着铁青的嘴唇,笑道:“我知道,但我有要求。” “什么要求?” “弦不樾”道:“事成之后,我要自由,你不得干涉。” 菰晚风垂眸低低发笑,笑得“弦不樾”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怒道:“笑什么?” 菰晚风似乎真的觉得很好笑,手指轻轻擦拭眼尾,竟有些许湿润。 他一左一右的擦干净,然后将茶杯搁在桌上。 声音不大,却在一瞬将梅坞的风聚在一起。 令“弦不樾”呼吸骤然变的紧促,不安。 道:“你想反悔?” 菰晚风笑罢,温柔的道:“不。” “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记得你该做什么就好。”说完,对一灯残道:“回府。” 一灯残有诸多疑惑,听到命令也只能吞了回去。 作礼罢,便在前头领路。 “弦不樾”目送他们离开,眸光渐渐深邃。无错更新@ 望着桌上的残局,未烬的炭火已经冒着白烟的茶壶,他陷入了沉思。 倏然风起,一切皆作泡影……。 第四百二十四章:没有解药 [] <a href=" target="_blank"> “弦不樾”出了梅坞众人已是各自离散,只有昱王和穆王还在外头候着。 看到他们两个,有那么一刻他不知道是自己扮演的太成功还是他俩太蠢?都是一个爹生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昱王和穆王被他看的心里没底,尤其刚才还为杨允求情,昱王担心这是要找自己秋后算账。 一颗心,早就吊到嗓子眼。 “弦不樾”道:“人都走了?” 昱王穆王点头,又赶忙摇头。只觉得这样的父王看起来好可怕,更甚者有一点陌生,这让他们瞬间变的不安。 “弦不樾”道:“怕孤了?” 昱王解释道:“不是,是少见父王如此大动肝火,有点……有点回不过神。” “弦不樾”闻言挪开视线,掠过瑞锦宫的士兵,道:“把人都撤了吧。@” “撤了?”穆王惊讶道,不是说要缉拿老大老四,这人没留下怎么先撤士兵,万一老四再杀回来怎么办? “弦不樾”斜眸:“人已经被带走,你觉得他还会来自投罗网吗?” 这……穆王迟疑了,照自己肯定不会。但是老四从来就不安牌里出牌,谁知道他会不会跑回来? 再者,小心无大错。 您身上,可还挂着老大留的伤。 这是老大的寝宫,意义不同。 “弦不樾”道:“处理好事情,到灵婺园一趟。” 说完,当先走了,留下兄弟两个面面相觑。 昱王道:“怎么办?” 穆王袖手与背,歪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道:“还能怎么办?就那么办呗,左右他是老子,咱们还能跟他拧着干?” 昱王瞪大了眼睛,道:“老三,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话的?” 穆王翻了个白眼,没脾气推了他一把,道:“废什么话,赶紧把事办咯。 办好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他今天能对老大老四起杀心,你就算定他不会对咱们两个动手?还信他画葫芦呢?说什么日后太子之位必在你我?” 昱王霎时沉默,不可否认当初这话自己心动了。 然,老三的话亦是句句在理。 犹豫的说:“不至于吧?” 穆王道:“你我非长非嫡,不上不下,能力比起老大老四实在不值一哂,你说他图我们什么? 图咱俩,听话?” 这世上要找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找听话的人难吗? 昱王横了他一眼,暗道说话咋就那么难听?就不能有话好好说,跟吃了炮仗似的。 我跟你是兄弟,又不是仇人。 搞得我刚活泛的心,没蹦哒两下又死了。 穆王懒得搭理,三下两下便将瑞锦宫的士兵撤的一干二净。诚如他所说,人都走了,再守个什么劲儿。 昱王唏嘘的叹了口气,随后兄弟两个关上瑞锦宫的宫门走了。 随着吱呀一声,彻底合上了里面和外面的世界。 周乙自角落走出,万万没想到了自己只是离开一会儿,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更没想到殿下捅上了主上,主上要杀殿下,危机时刻居然是四殿下赶来搭救。 他靠在柱子上渐渐滑落,恍惚间期望这是一场梦。 梦醒了,所有都回到从前。 然现实就是现实,哪里容许人去逃避? 抹去脸上滴落的湿润,打起精神抢身奔入梅坞,再由梅坞的暗道出离王宫,他得去找殿下。 另一头弦歌月与陈留因为勇王去哪里疗伤起了争执,弦歌月坚持送回东门营帐,那里有老大的人,信得过。 陈留却说东门离此太远,以勇王现在的情况经不起颠簸,还是去他的抚灵阁好。 弦歌月觉得抚灵阁是死人待的地方,老大还没死就抬进去不吉利,说什么。(下一页更精彩!) 也不可能答应。 正争吵着,槐尹赶到。 气氛顿时微妙,不过很快就被赶来的素鹤与扈西河打破。 弦歌月语气不善,呛声道:“百里素鹤,你来的正好,你说老大放哪里救治比较好?” 素鹤粗略一眼,大抵晓得什么情况。 道:“以地理而言,抚灵阁确有优势。” 陈留听罢,甚是得意。 然素鹤接下来话锋一转,使得他脸黑如墨说不出半个字。 素鹤道:“然,抚灵阁地理特殊,与勇王伤势有害无益,不如送归东门,另外也有御医帮忙照看。 人手方面,不至于慌乱。” 弦歌月道:“算你识相。” 又对缺云子喝道:“还等什么?” 缺云子看向素鹤,见他点头,便二话不说与杨允一起背着勇王先走, 素鹤看他们那剑拔弩张的样子,上前劝道:“有什么话,等大殿下醒了再说。目前百里流年先走,菰晚风居后。_o_m 我们很难断定前途是否有埋伏后方有追兵,而今要做的是尽快找到地方给大殿下处理伤势和解毒。” 陈留面有怒色,道:“既知殿下有伤在身急需解毒,就合该知晓殿下的身体在经不起任何奔波。” 素鹤心眼如明镜,只道:“验师所说不差,然两害相衡取其轻。 目下,我们只能赌一赌。” “你……”牙尖嘴利。 比起这边的争执,槐尹倒显现出几分焦急。 打断陈留的再发问,道:“要我看既然已经决定好去哪里,我们就去看一看。万一他们遇上什么情况,咱们也好帮得上忙。” 弦歌月冷哼一声,已是掠去数十里地。 素鹤对陈留道:“验师觉得如何?” 陈留唤上灾畲,道:“我那抚灵阁离此甚近,公子若有心大可将情况写信命人送来。 请!” 送走主仆二人,素鹤叹了一声,转头唤扈西河、槐尹。 回到东门,行至主帅营帐。 远远就看见士兵都忙碌了起来,进进出出,一盆盆的热水进去,一盆盆血水出来,却好像怎么也洗不净,弄不完。 而弦歌月靠在门口,望着苍天出神。 直到他们逼近,他也没看一眼。 素鹤揭帘,槐尹欲入。 岂料被素鹤拦下,登时不解道:“什么意思?” 素鹤道:“有劳槐兄受累,在等候护我等安危。” 槐尹眸光霎时暗敛,道:“你是指?” 素鹤道:“四殿下心事重重,我等倘若无人留守,危机降临,谁来示警?” 槐尹听了后,似笑非笑,好似释怀一般道:“道是如此,我还以为你觉得我有异心在怀疑我?” 素鹤闻言,垂眸含笑:“槐兄说笑了。” 然后对扈西河道:“稍后,还请费心。” 扈西河颔首作礼,礼毕而入。 槐尹道:“你也去吧,这里交我即可。拼着一死,我也不会叫人进去坏了你的要事。” 素鹤道:“多谢!” 随即也进入营帐,只剩下门口两人个有所思。 素鹤一进到里面,就见御医拼命给勇王施法,缺云子捧着满是鲜血的双手走来。 顿时,蹙眉道:“怎么,止不住吗?” 缺云子道:“你来的正好,老头子我能试的法子都试了,但他这毒古怪刁钻的紧。 咱们越治血就流的越多,再不加以干涉不需要别人动手,这人光流血也自己没了。 可是不治,马上就剧毒入心爆体之危。 治了,这腿怕是又要保不住。” 总之,怎样都难。 素鹤转眸同扈西河道:“扈盟主,你来看看。” 。(下一页更精彩!) 术业有专攻,咱们都不擅此道还需一位懂行的来说道。 扈西头心下感激,谢素鹤对他的这份信任。毫不犹豫的说,这让他很是动容,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他上去号脉又检查了一番,御医赶紧起身让开位置。 但见他不多时眉头蹙紧,令缺云子和御医顷刻间紧张无比,巴巴的跑上前问到:“怎么?连你也治不了?” 你不是毒门出身的,怎么这世间还能你不能解的毒? 扈西河被其问的无地自容,羞愧的道:“扈某学艺不精,失礼了。” 说罢,松开手指静静地退立一旁。 缺云子还要分说,被素鹤截住话头,道:“我知道此毒不易解,你看看此物能否有用?” “这是?”扈西河瞧见他掌心的五颗丹药,被惊得无法形容。 明明自己当时也在,他是什么时候弄到的? 须知这药固然不能解开毒性,但却可以延时五天。有这五天,他们就可以静下心来找出解毒的方法。 虽然不一定能成功,然而多了五天时间,结果就大大的不同。 素鹤睇眼勇王,道:“此是菰晚风所赠,我想应该用得上。” 至此,扈西河突然懂了菰晚风那句赠你五天是什么意思,一把抓过丹药。 斩钉截铁道:“当然可以用,没有比它更好用的。” 随后让御医端了一杯水,丟了其中一粒溶与水中。 待其全部溶解,他放在鼻尖闻了闻,又尝了一小口,最后才让素鹤帮忙把人扶起,小心的给勇王喂了下去。 果然,这药一下肚。 便亦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流血,原本蔓延的毒素瞬息被阻在心房之外。剩下的,就是先处理好腿伤即可。 素鹤松了一口气,把人放下躺好,再对扈西河道:“你尝出了什么?” 扈西河让他借一步说话,让缺云子和御医先过来给勇王处理。 素鹤一一答应,与他行至一旁道:“出什么事了?” 扈西河摊开掌心,取其中一粒丹药捏与指尖,道:“此药能暂时压制毒性不假,然五天以后若找不出解药,它便是索命阎王,立时毙命。” 素鹤当下面色凝重,道:“那你?” 扈西河道:“我没事,虽然我解不了它,它也伤不到我。” 素鹤这才放下心,道:“那就好,解药的事我来想办法?” 扈西河挑眉,想什么办法? 找菰晚风讨取,找叶谷清风? 一个不可能给,一个根本找不到人? 素鹤让他不想多想,转而问到:“方才那人,可是打伤勇王的人?” 扈西河道:“观勇王左肩那一掌,应是无疑。” 他想了想,还是脱口道:“我等到来之时,你等皆在屋内,这么多人怎就护不住一个勇王?” 以你之能为,不该啊? 素鹤回眸,道:“事出突然,我感受到你们靠近便起身相迎。 正要开门之际,他突然出现。四殿下正在给勇王疗伤,槐尹与之较远,唯有杨允勉强与之过了数招。 待我回救,他已破窗而出。 勇王情形不妙,是故不追。” 扈西河听罢,只道如此。 随即,二者目光同时落在勇王身上。。@*~~ 第四百二十五章:堵不如疏 [] <a href=" target="_blank"> 素鹤望着勇王,沉思良久。 扈西河见状,也跟着默然。 有了丹药的帮助,勇王的伤势很快得到控制。但这些都是暂时的,与根本上并不能解决问题。 缺云子拿起帕子把手擦净,然后朝两人走了过来,对扈西河道:“西河,你去盯一下勇王的情况,老朽跟鹤小子有几句话说。” 扈西河眼明心亮,当即点头。 素鹤道:“前辈想说什么?” 其实要说什么,他心里已然有数。 然他还是问了,缺云子赏了他一记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道:“你就不能出息点?看看现在这些事,你还在等什么?” 等他回头? 等他迷途知返,还是等他一错到底? 素鹤苦笑,拉着人一旁坐下再给到了杯水呈上,道:“前辈有话就直说吧。” 缺云子接过水,瞪眼小声道:“说说说,你小子清楚我要讲什么还让我直说,老头子我是那起子没眼色的人吗?” 说完,狠狠的剜了一眼。 抱着水杯,心不在焉往嘴里灌。 素鹤晓得他的意思,只能小心的赔罪。 缺云子越看越来气,指着门口又悻悻的收回,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这小子现在就是个白眼狼,跟着咱们就是给菰晚风当眼睛。你还当他是过去的他? 什么和菰晚风决裂,什么要给丁繆报仇?这些屁话也就说给咱们听,说不定那时候倒在望云客栈前都是他的计策。” 素鹤道:“小子知道。” 一听这话,缺云子险些没炸毛,跳上椅子骂到:“知道你还答应?” 你小子是被坑傻了,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一次过命,值得你接二连三给他机会? 机会是要给有良心的人,他槐尹有吗?那明显都是喂狗了,喂狗狗还会对你摇尾巴他会吗? 素鹤静静听着来自缺云子训斥,内心有苦自吞。他不是没有这么做的理由,然不管什么事做了就要承担相应带来的后果。 决定让槐尹留下,就已经预想到了今天一切。 私心有之,更多的却是从大方向考虑。 没了槐尹也会其他人找机会接近他们,与其接受一个未知的风险,起码槐尹带来的后果是在可控的范围。 等缺云子训的差不多,他才适时的问到:“前辈是如何看出?” 缺云子骂的口干也骂的心虚,这傻小子怎么就不回自己几下。那样自己也好就势下坡,可他啥也不说,搞得自己硬着头皮骂了半晌。 听他终于问起自己,立马抱着双脚目光扭扭捏捏的瞥向他处,道:“哼,怪只怪他接住勇王的时机太巧。 巧的一切都像是通过了精心的算计,或者我们的到来也在他的计划之内,菰晚风在明他在暗。 出事的时候,大家首先都被菰晚风他们吸去注意力。谁也没想到,那老小子不止一手准备。 就算屋里,勇王被袭那都是障眼法。 真正目的是转移视线,给他制造机会下毒。 你说说,这般巧妙的布局如果不是精心布算哪能这么巧的发生?你和弦歌月,哪一个不堪与之敌?” 素鹤听罢,微微长叹。 “前辈慧眼。@·无错首发~~” 缺云子被夸的面红耳赤,登时臊的慌,支支吾吾道:“别扯那有的没的,事情已经这样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看菰晚风那老小子已是狼子野心不打算藏,这回弦不樾杀子十有八九跟他脱不了关系。” 素鹤道:“那不是弦不樾。” “哦。” 缺云子信口答到,旋即反应过来,差点没惊呼出声,眨巴眨巴好几下眼睛才将将摁住自己的心,压低声道:“不是?” 那是堂堂天主,偌大王宫。(下一页更精彩!) 这也是能偷龙转凤的? 素鹤蹙眉摇头,道:“具体情况小子也不得而知,然综合勇王所说已经四殿下所言,人定假无疑。” 不出意外,会是菰晚风手笔。 说这里,目光开始找寻杨允,却发现人不知道何时不见了。 霎时,心内一阵惋叹。 缺云子陷入短暂的惊愕,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件事带来的严重性。可眼下都是事,四面焦头烂额,哪里顾得过来? 还有,勇王五天之内必须要设法取到解药。 否则,也不过多了几天就得交代遗言。 一想到这个,他不禁又恼上了槐尹。 素鹤道:“且走一步看一步,目下先设法救勇王。 其他的,可以日后夺回。” 道理缺云子都懂,但他担心弦歌月那边不好说。 素鹤道:“四殿下那边我去说,这里便有劳前辈同扈盟主费心。 另外,槐尹面前还请前辈忍住。” 缺云子看他如此,一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头答应。 于是素鹤作礼离开,刚出营帐迎头就是两把刀同时架在脖子上。 “两位这是做甚?” 槐尹道:“他出言不逊?” 弦歌月则是冷然抽回飞镜,靠在门口不与争辩。不为别的,并非什么人都有资格配和他说话。 素鹤道:“勇王的情况暂时已经稳住,接下来你多多费心。” 说完又对弦歌月道:“关于解药的事,素鹤想请殿下换个地方说话。咱们在此大声喧嚷,实不利于勇王修养。” 弦歌月道:“去哪儿?” 素鹤道:“王城我不熟,殿下做主即可。” 弦歌月提了飞镜,侧眸道:“跟上本宫。” 当下掠上营帐,飘逸身姿已不见踪影。 槐尹怒气未消,忿而收回银狼,道:“还不快去?” 素鹤颔首,错身之际两人目光交汇,然槐尹触之即离,径是掀开帘子钻入营帐。 背靠着帘子,一再告诫自己要心冷。 对不起,这辈子我只能对你不起。 素鹤似乎早料到是这般局面,片刻过后外头响起他离去的脚步声。 槐尹理了理思绪,如常的走向缺云子,道:“喝酒吗?” 缺云子愣了愣,很快抠着鸡窝头道:“你请客?蹭老头子酒这种事就不要说了,寂人不在我可没人跑腿。” 槐尹道:“哪能让您请,我请您去秋心阁喝,喝多少都算我的。” 缺云子抬眸揶揄道:“哟?你小子去打劫了?怎么突然财大气粗起来了,说说肥羊在哪儿,下次老头子也去洗劫一回。” 槐尹搔首道:“哪能,我这不是看大家伙儿一个个都压抑,我心里憋的慌。 这不合帐之内只同您熟,不找您当酒友我还能找谁? 找他?还是他?” 御医闻言,连忙摆手拒绝。 他家殿下还躺着,自己哪能离开。 扈西河也是礼貌的拒绝,表示自己要留下帮忙。 槐尹看罢,道:“喏,您都看到了,去不去一句话。” 缺云子跳下椅子,趿拉着草鞋就往外走,边走边道:“去,有酒不喝是傻子。今儿谁不去,谁是孙子。” 来到秋心阁,小二哥依旧在打盹。 对面的九曜楼,依旧纸醉金迷,香风顶十里。 这两地仿佛就是世外之地,任欲海天怎么乱王城风波怎么起,似乎都和他们没关系。 小二哥是永远的爱搭不理,要和他套近乎只能和他谈他家掌柜的各种不入流的散装小诗,歪词斜曲儿。 比如,那首关于王孙洒的。无错更新@ 而缺云子他们喝来喝去,也对此酒情有独钟。 槐。(下一页更精彩!) 尹找小二哥要了两坛,不够再上。 再从小二哥手上高价买了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毛豆,一碟子盐烧豆腐。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三碟子小菜,硬是花了十倍酒钱才从小二哥牙缝里抠了那么点出来。 缺云子看着他那么大手笔,一边吃着小菜一边咋舌道:“啧啧啧,这么大方。无错更新@说,是不是有什么要求老头子?” 槐尹给他把酒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然后撩起衣摆坐下道:“没有,我呀就是不喜欢那种气氛,您也知道我静不住,待久了我难受。” 缺云子眯起眼睛,嗦了一大口酒,发出美滋滋的喟叹。 捡起花生米丢到嘴里,道:“成,就信你小子一回。 来,走一个。” 槐尹举起酒碗,道:“干。” 两人喝得兴起,屋里的小二哥也只是继续打他的盹,偶尔耷拉一下眼皮子,然后又百无聊赖的盖上。 喝酒的人有说有笑,然喝酒的心思各有不同。 另一头,弦歌月带着素鹤来到一处密林。 一照面,即是开门见山道:“给本宫一个不杀他的理由。” 很显然,槐尹等人布局虽妙但手法并不高明。在场的,稍加思索都能看出一二。但就是这样拙劣的手法,让他得逞了。 素鹤道:“有他在,我等尚有同菰晚风周旋契机。如果杀了他,菰晚风会失去游戏的耐心。 不怕他谋逆,就怕他不给咱们后悔的机会。 勇王的解药,还需要从中想法子。 天主亦在其手中,我等不能妄动。” 弦歌月怒上眉山,道:“本宫难道就只能干忍?” 素鹤道:“殿下不防换个角度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什么?” “一直以来菰晚风在暗,咱们便是想伸手揪出这条隐患他也不肯冒头。 殿下与其将毒蛇逼回暗处,何不以此引其出洞?” “你的意思?逼他走到明面?” “然也。” 素鹤穷极远眺,缓缓接着道:“事已至此,我等无路可退。菰晚风何尝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冒头想在按回去是断断不可能。而无法按回去,那就只有一路向前。” 被他这么一提醒,弦歌月终于肯冷静下来细想。 诚如素鹤所说,毒瘤不拔始终是隐患。没准哪天爆发,就会要了性命。 如今虽是王城从未有的危机,然处理得当未尝不是转机。 他抬眸道:“你打算怎么做?” 素鹤道:“不是我,是殿下你打算怎么做?” “本宫?” “王宫这边素鹤终是外人,无法介入过多。然殿下则出身正统,若要深入就没有比殿下更合适的人选。 且素鹤尚有三邪八风岛诸事缠身,实不宜在此久留。” 弦歌月听罢,沉默许久。 道:“你说的对。” 素鹤拱手作礼,道:“如此前辈那边,还请殿下替素鹤致上歉意。” “你要走?” “是。”。 第四百二十六章:计中计 [] <a href=" target="_blank"> 两人两相作别,很快负责跟踪的人将这一幕告诉各自主人。 百里流年站在白蘋怒涛,听了来人汇报,思索着后面的动作。 儿子百里乐人说是去了少真府找箕鴀,但倒底是找箕鴀还是找菰勒勒他已经懒得深究。百里素鹤成长的速度太快,这对他接下的动作并不是个好消息。 因此连伤都没来得及处理,便在院里思索这些。 与之相同的还有菰晚风,较之百里流年的按兵不动。他显然是有想法,然之所以不动,很大原因就是同素鹤明里暗里较量至今,未曾在对方手上讨取过便宜。 如此轻而易举获取到行程,很难不怀疑这中间是否有诈。 将雀子放回笼中关好,道:“槐尹那边怎样?” 一灯残道:“已按照约定,将缺云子诓出东门营帐。目下勇王身边只有御医和扈西河在料理,家主,我们要不要?” 他的意思是,趁他病要他命。 菰晚风道:“万一,这要是请君入瓮呢?” 别忘了,你刚打伤勇王,槐尹下药得手。此事必然瞒不过百里素鹤同弦歌月,莫说他二人,就连缺云子都能一眼洞穿。 现在让人去处理勇王,怎知不是他二人诡计,诱我出手?如果你等失手被擒,我岂非反受制于人? 一灯残道:“可是错过这个机会,我们很难再接近勇王。勇王不除,那家主后续计划要如何跟上?” 菰晚风逗着雀子,心情看上去颇好,听到身后的话,这也是他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原因。 动与不动,他现在都是个难题。 计划可以更改,但能快速达成效果且付出最小除眼前并无别法。 一灯残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家主,此事系属下所为,弦歌月为替兄长报仇自是不会放过。 不如咱们将计就计,来个斩草除根。” 菰晚风闻言,悠悠的回眸,将鸟笼交给他,走到书案前研墨作画,他喜欢画鹰。因为在风的世界,唯有雄鹰能体会到极致。 他一笔一笔给雄鹰添上羽毛,细心勾勒出每一处细节。及至点上鹰眼的刹那,瞬成气吞万里之像。 让笼里的雀子看到,立时耷拉的脑袋缩至角落瑟瑟发抖。 一灯残适时的恭维道:“家主的画越来越出神了。” 菰晚风笑笑地搁下笔,取出印章盖下,打量道:“还是太小了啊。” 一灯残旋即谏言道:“是啊,不是那至高无上一枚,如何能匹配家主您。 要属下看,不如让属下做饵吸引弦歌月离开,转头让赤淞带领七煞务必要来个斩草除根。 只消勇王一死,王城势必大乱,百姓对弦不樾的不满稍加点拨便能达到顶点。届时,咱们则可以顺利让那位下来。” 不得不说,他这话一言点中其心思。 已经在素鹤面前扯破最后的纸,再遮遮掩掩就没了意思。 而且已经走到这一步,不进也不行。 垂眸转动道:“倘若弦歌月看穿,不上钩?如何是好?” 一灯残大喜,目射精光,道:“属下会让他跟着走,绝不会让他有机会带走勇王。” 菰晚风道:“好是好,可我让七煞去处理古明德的事宜,这个点儿应该正是关键时候。贸然召回,实在可惜。” 一灯残道:“十八暗卫,属下带走其中七位即可,效果也是相同。 余下十位,当可保家主无恙。无错更新@” 菰晚风让他把鸟笼挂好,道:“很好。 另外,你再让人去盯紧箕鴀。 别到时候,让一只老鼠毁了堤坝。” 一灯残拱手而退,道:“属下明白。” 眼望着没了活泼劲儿的雀子,菰晚风再没有往日的笑意,而是屈指一弹,那雀子便死在笼中。 。(下一页更精彩!) 百里素鹤…… 一灯残来的很快,恰好与返回的弦歌月撞个正着。 霎时飞镜出鞘,刀芒瞬袭至眼前。 而一灯残当即跃起,一脚踢碎其锋芒直往里闯。 弦歌月岂能让他如意,抬手召回飞镜便与之杀了个天昏地暗。杀的一灯残左右遮挡,转眼挂彩。 一灯残目露狡诈,他要的就是弦歌月这般豁了命打。 不这样,接下来怎能有机会? 弦歌月面色阴冷,觑破其心思。 回身要防,然此时此刻七大暗卫已至主营帐上空。对着营帐各出极招,小小一个营帐再大再牢固怎经得起如此摧残。 还没等他过来,就已经被当空抹平。 连块破布,都没留下。 弦歌月霎时怒指一灯残,道:“你成功让本宫想杀你了。” 说罢,招式一改,骤然变得阴狠毒辣,周身罡风飒飒更有煞气冲天。 即便如一灯残,看到这般实质煞气也骇的胆战心惊。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抗倒底,只望七人做事彻底,别放过一寸可疑。 登时,双手合十禅杖破空而出。 金色光耀,光彻大千。 倏然,那禅杖一分为十,将弦歌月困住再行收拢。 其势之快,宛若奔雷,快捷无比。 弦歌月冷笑,飞镜骤然覆护全身,煞气如龙直接将禅杖撞的四散飞离,抬手一握,飞镜顺势破出。 一灯残招式被破,顷刻倒地呕红。 眼看就要被一刀劈分,着急之下双掌合拢紧紧夹住刀尖,使之不能寸进。 弦歌月目色骤冷,真元再提,刀尖瞬间穿过掌隙。 再有一分,便是小命休矣。 一灯残面色陡沉,旋即松开并仰倒,头与飞镜刚好偏开少许。随即抱紧双臂,一个乌龙盘住,双脚如剪直绞弦歌月咽喉。 弦歌月侧眸,飞镜旋转,一柄击中其脚心。 霎时,将人震出三丈。 落地之时,杀招以至。 就此时七人赶到,两人将之架起带走,五人共阻弦歌月逼杀。 不过念头之间,人已经走的干干净净。 再追,已无踪影。 弦歌月木然地走到营帐空地,说不出此刻心里是哪种滋味。悲痛、伤心、难过、失望?这些他通通不懂,他看着这片空地,觉得心里很闷、很闷,闷到他无从疏解,只想让飞镜喝饱血。 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 是周乙的气息,他找到了他主子。 恭声道:“四殿下。” “你还在,就说明他没事。”弦歌月回过头,道:“说吧,他在哪里?” “请四殿下随我来。” 说罢,转身带路。 一灯残等人行不多远,让人把他放下。路上他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哪里不对。 七人不解他为何突然要停下,道:“有问题?” 闻言,一灯残让人把他扶到路边的青石上坐下,道:“你们几个确定人在里面?” 七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确定的道:“在。” “在,这就不对了。” “哪里不对?” “以弦歌月的脾性,勇王身死他的确会发狂。欲杀我而够快,这不奇怪。 然更多的是一击必杀,不会与我反复过招。” “所以?” “我们上当了。@·无错首发~~” 很不想承认,但或许这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七人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的能为在哪里彼此心里有数。怎么会连目标在不在都分不清,这不是把他们的脸扔在地上踩? 皆道:“是不是弄错了?” 一灯残看着他们,苦笑着接过自己的禅杖杵着站起,一瘸一拐。(下一页更精彩!) 的走了几步,方回头道:“弄错? 我倒是想弄错,可是晚了。” 这…… 七人觉得不该,他们的的确确是确定了人在营帐内才出的手。总不能有人,堂而皇之将他们全骗了? 一灯残道:“是不是被骗,回去看看不就清楚?” 正当大家准备同意时,有一人突然找出来反对,道:“不可。” “为何?” 一灯残心下不快,但还是忍了,道:“翎七,你把话说明白。” 没有一个做老大的喜欢被小弟反驳,身为十八暗卫之首的他也不能另外。 翎七本不想多言,甚至觉得就不该出来挣这趟差事。外面的事就让外面的人做,家主又不是除了七煞就没人可用。 他们,为什么要抢这趟功。 见他们似乎都认同回去查看,便只能站了出来,道:“我怕咱们这一去,才是对方真正的目的。” 一灯残登时面沉如水:“说清楚。” 翎七道:“暗首本意是利用对方想要快点拿到解药的心理,从而牵制住弦歌月乃至并未离去的百里素鹤。 然后,让咱们趁机做掉目标。” 一灯残颔首,他的确是那么打算的。 事实上,从计划而言这次的行动并未失败。 败的是,对方也算中了他们的目标。 翎七又道:“先不说这些人是怎么骗过我等,就说说目前发生的一切。 暗首怀疑弦歌月故意将计就计拖住您,让我等以为计划得逞,进而带走您。 怎知对方不是算准了我等半道必然会回过味儿,届时再返回查看?等到我等真的去了,又怎知不是一张罗网早就支好,就等着兄弟们一起钻? 到那时,家主是杀了我等?还是,会拿解药来换? 如果是换,那家主让暗首打伤勇王方便槐尹下毒的必要何在?” 他的话,让众人瞬间冒出白毛汗。 众人面面相觑,一灯残倒吸一口冷气。 差一点,他们就自投罗网。 自己算计对方的同时,对方同样将他们每一步都算的很死。 回去,有可能被擒。 不回,对方可以短暂喘息。 无论怎样,结局都让人咽不下。 可他们就这样忍了? 翎七见状,道:“忍一时之气,方有反扑之期。目下如此,暗首不如先向家主说明情况再行定夺。 毕竟,输给百里素鹤等人也不算冤枉。 家主即便有微言,当不会太计较。” 几人听罢,纷纷附和。 觉得他这番话,在情在理。 一灯残虽然咽不下这口气,思量再三决定先回菰家再说。 至此,小兵营帐内的人才算暂时可以喘喘息。 弦歌月看向素鹤,道:“果然让你说中了。” 素鹤道:“没事就好,这回我得真走,请!” 弦歌月难得放下傲慢,拱手作礼道:“请!” 周乙看到素鹤走了,扫了眼自家主子。 道:“还请四殿下解惑。” 为何扈西河突然会绑了自己?为何您会说让百里素鹤说中了? 他,究竟说了什么?。 第四百二十七章:勇王苏醒 [] <a href=" target="_blank"> 弦歌月听到他的问话,思绪飘回不久之前。 两人离了东门,即察觉有人跟踪。 自己欲杀之灭口,然百里素鹤说先别动手,留之有用。@ 随后便将计划以神识入音告与自己,所谓去密林也是其中之一,为的就让这些听到他们的谈话。 之后的分开,亦是百里素鹤有意为之。 其目的,就在于让有心人上钩。 自己返回东门的时候,素鹤先一步回到营帐再由他出手掩盖老大的气息,然后带离此处。 并做出老大等人气息还在的样子,骗过后来者。 事实诚如其所料,槐尹借口支走缺云子。一灯残便带着十八暗卫中的七人赶来杀人灭口,一灯残也果如其所说会想方设法拖住自己。 周乙看他一直沉默,心里焦急。他有太多的疑惑急需解答,顾不得以下犯上,再次求问到:“四殿下?” 弦歌月回转心神,见他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再看看尚在昏迷的老大,顿时替某人感到欣慰。 便把这中间的过程,一一说与他听。 而周乙听完,这才明白扈西河为何会绑了自己。 原来,一切都是百里素鹤授意。 无怪呼自己甫进东门,便着了道。 不及反抗便被绑回现在的小兵营帐,来不及多问又被百里素鹤安排请四殿下过来相谈。出于信任,他决定先遵从吩咐然后再回来问个明白。 可还没开口,对方就走了。 此时,扈西河走上前来作礼道歉。 道:“方才不及细说,多有得罪,还请仙友见谅。” “不敢。”明白了其中原尾,周乙顿时释怀。 一番谦让,两人重新续礼。 这一幕,也算不打不相识。 弦歌月环顾四下,确定没啥问题便独自走出营帐喘口气。 他知道素鹤身上的事不少,急着离开除却本身的原因更多的是在有限的时间内替老大找到解药。 他不知道这样把所有希望都压在素鹤身上对与不对,但素鹤有一条说的没错。王城这边需要自己撑着,老大、老不死的还有宫里那两个混账东西。 满朝文武,全城百姓乃至诸城,那都是事。 自己须得在此立着,既是给朝臣子民看也是给某些人看。 但是左思右想,让他全然不动只等消息,他还是做不到。 遂一缕元神出窍回到大荒楼,惊的秦漠匆忙来接。 道:“主人,您怎么?” 怎么这样子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吗? 元神落地幻化出他的样貌,觑了眼柜台算账本的梁二,道:“爷换个花样,还要跟你商量吗?” 秦漠嘿嘿干笑,一边恭请他入内,一边掐了自己一把。 经过梁二时,叮嘱对方好好办事,随即提起衣摆匆匆追上。 唯有他二人走后,梁二侧眸间嘴角浮现一丝诡谲的笑意。 很快,眨眼即逝。 来到双煞阁,弦歌月一边安排人手潜入东门附近,负责暗中保护勇王。 一边对秦漠道:“叫回剑漪。” 秦漠道:“剑漪不是在负责料理一些见不得的老鼠吗?现在叫他回来,会不会不妥?” 弦歌月横眉,道:“那些事你叫别人去做即可,一个个闲着不挣钱还要爷养活,是该让他们以身还债。” 秦漠听罢想笑不敢笑,知道自家主子估摸外边吃了亏,这是回来撒气了。 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把剑漪叫回来做什么?” 弦歌月抄起东西就砸,道:“让你叫就叫,哪儿那么多废话? 婆婆妈妈的,不知道还以为你老妈子。” 秦漠早有经验,一接一个准儿,笑嘻嘻道:“主人。(下一页更精彩!) 息怒、息怒。” 说着把手上的东西放归原位,道:“他要问起原因,属下该怎么回答?” 弦歌月剜了他一眼,假正经。 这时候知道自己是属下,屁话的时候一句都不记得。 秦漠摸了摸脑袋,装作什么都看到。 您说不说,不说我先去处理其他事儿。您要没事,就先歇着。 弦歌月瞪眼,很想抄个家伙再砸。 但是自己不是来和他皮的,转回正题,道:“你让他到东门来找小爷,记住,让他屁股擦干净别让什么不干不净的沾上。” “还有别的吗?” “滚。” 秦漠抬眸偷瞧,看他似乎恢复到那个自己熟悉的主人,心里莫名涌上一阵宽慰。 任他骂骂咧咧了几句,便作礼离开。 弦歌月讨了个没趣儿,元神又化作一道流光飞回本体。 不一会儿,周乙来报说勇王醒了,想见他。 勇王再见到这个弟弟,仿若隔世。一时间过去种种漫上心头,尤其是兄弟几个小的时候。 那时候,弦歌月最小。 因为魔后的缘故,他们几个谁也不待见这个弟弟。 老、二老三合起伙来,没少欺负。 而自己,则一味是纵容。 到如今发生这么多事情,回过头来发现一直以为不会倒的山,塌了。那个他们不愿正眼看过多了解的弟弟,长大了。 当大厦傾倒,山体颓危,是这个弟弟站出来撑住了一切。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以前怎么就那么糊涂,看不到这孩子的好? 一味的任由流言弥漫,去轻信,去伤害他。 弦歌月一碰到他那滚烫的眼神,瞬间觉得自己心口被灼了一个大洞。很痛,却又让他鬼使神差的迷恋。 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不允许自己有一丝的软弱外泄。 摒退所有人,冷心冷肺的道:“说吧,你想说什么? 你让爷替你坐镇大营,爷答应了。你答应的,你做到了吗? 哼,做不到也就罢了。@·无错首发~~ 还要爷替你吹了一宿冷风,然后赶到你那破梅坞把你捞出来。 爷可不记得,咱俩什么时候有那么好的交情。 你说,是不是?” 勇王一颗心,瞬间被捅成筛子八面漏风,吹的他又冷又痛又懊悔。 是他们,伤这个弟弟太深。 都说天家无情,他们之间只有利益冲突没有亲情。然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怎能做到全然无情。 修仙修圣,修到最后全然冷漠,那往后的岁月该有多难熬。 顿时,舔着脱皮开裂的嘴唇。 颤声道:“是……大哥食言。” 大哥二字脱口,他便有些后悔。 比起两人对话谈崩,他更怕这两个字让老四难受。 一个本该一开始就有的称呼,硬是等过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才出现。说不伤人。他自己的都觉得违心。 好在弦歌月并没有如他所想反应那般激烈,这让他宽心不少。 理了理思绪,道:“那晚我与你分开后,本来是要告诉父王宗门那边已有变故,我等需要及早调整以应莫测之变。 言语中我察觉父王神态有异,便有心试探。” 弦歌月对此嗤之以鼻,不屑道:“你试出了什么? 需要你上前去捅一刀? 打蛇不死,反被蛇咬,这就是你的脑子?” 勇王被怼的满心满眼都是尴尬,可自己这个弟弟说的也没错。总是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自己太过冲动。 如果当时压制住怒火,自己或许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而宝德殿那位,也不会还有机会高坐庙堂。 喘吁吁道:“怪我太。(下一页更精彩!) 冲动。” 弦歌月嗤笑:“现在后悔有屁用?命都给人攥手心里捏着,你现在晓得后悔能顶什么?” 勇王笑了,这回他是发自内心的笑。 原来被关心的感觉是那样的好,可惜他明白的太晚。有心想要弥补修复两人的关系,无奈命运给他开了个玩笑。 生死路上,他不曾畏惧。 只是人生有些事情来不及做,就像在白纸上染下的墨笔,慢慢的变成遗憾。 叹道:“无妨。 若我走了,东门的十万大军就归你管辖,有你在,我放心。” 弦歌月直接翻了个白眼,一步一步逼近勇王,突然俯身伸出手拍打其脸,嘲讽道:“你以为爷是谁?凭你也想使唤?给你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替你一回就想请个免费长工? 好处爷没捞到,出力卖命你就记得爷? 爷我告诉你,做梦。@·无错首发~~” 说罢,即抽手离去。 然不等勇王回神,猛的旋身即是一巴掌狠狠抽了下去。 清脆响亮的耳光,直接打得卧床的人口鼻流血。 半晌半晌,眼睛都忘了眨动。 弦歌月见他如此,看着掌心,怒袖与背,厉声道:“身为皇子,这点事情你就想寻死觅活?” “我……” 勇王嘴角微动,发现是真的很疼。 这一巴掌,是下了死力来打。 他想伸手摸摸看,然浑身瘫软的厉害。稍稍一动,便有如被人当场拆了个零碎。 豆大的汗珠,湿了双眼。 苍白的唇瓣,疼得阵阵颤栗。 好半晌才等到那阵钻心的疼缓了过去,感觉得好比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整个人虚脱的紧。 道:“大哥错了,大哥……” 然他话还没说话,就被当弟弟的粗暴打断。 “知道错了还不给爷闭嘴?等爷把你供起来是不是?” 什么人呐? 他的话很不中听,可以说句句难听。如同尖刺,扎心扎肺扎六腑扎的你怀疑此生。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说的话。让某人感受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忍不住眼角眉梢挂满笑意。 弦歌月觉得这笑容太扎眼,不想多言。 转身走出营帐,瞥向门口的周乙、杨允等,冷声道:“看好他,别让他做出什么蠢事。 他要是想不开,你们也都不用活了。” 两人微怔,复作礼领命。 扈西河瞅瞅这气氛,便拉了御医借口去看药煎好了没有。 御医起初不愿,嚷嚷着煎药这种事情有小兵代劳就好。他家殿下刚醒,哪能离得了自己。 然而当他触碰到弦歌月一身的冷气之后,顿时一个激灵从自己的世界抽离。连忙拉上扈西河颠颠往火头营跑,那架势就怕晚一步被拉去断头台上刑场。 周乙看的忍俊不已,却是心照不宣。 随后,揭帘入内。 将大千清净,留与一人。 弦歌月举目远眺,对着耀眼的阳光打量,缓缓合上双眼。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做。 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一丝平静。 然而,他消失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来了来了 [] <a href=" target="_blank"> 弦歌月额消失并没有引起任何动静,他没有走的太远,只是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 甫现身,就看到剑漪在等自己。 剑漪道:“门主找我何事?” 弦歌月道:“狙杀那些个恶心人的老鼠,你暂且放下。稍后秦漠会安排人来接替你,你给我去办件别的事儿。” “何事?” “去菰家外围守着,凡出入者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不管他们进出多少,你见着就给我动手。” 剑漪眉头微挑,有一瞬的停滞,但很快明了道:“我明白,什么时候开始。” 弦歌月抬眸,凝住他道:“现在。” “好。” 剑漪听了他的话,当即没入暗处离开。 弦歌月把这事办了,心里的大石总算稍稍移开一角。接下来,就看素鹤和剑漪怎么配合? 剑漪的办事效率很高,不过半个时辰,暮雨斋便收到了几波消息,府上负责采买的人被杀,又或者西面外围的暗桩让人拔了,而他们派出去查看的人,无一例外都没有回来。 不用说,是让人灭了口。 菰晚风刚听完一灯残几个汇报,还没等他开口问责,这边事情接二连三,一桩接一桩。 一灯残见状,让人搀着上前道:“家主?” 菰晚风抬手,让他不必再解释,道:“此事不必再提,以百里素鹤的智谋你们输在他手上不出奇。 都说说自己的看法,是何人在暗中针对我菰府?”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多是矛头指向素鹤。 因为在东门上空并非发现素鹤踪迹,而回的仅有弦歌月一人。那说明两人可能半道分开,事后便是奔着这般而来。 菰晚风摇头,道:“这不可能。” 众人讶异:“为何?” 菰晚风睇着他们,缓缓看向新来的雀子,时不时逗一逗。显然,这只雀子不如前面的那只,在他面前很拘谨。 过了半晌,才道:“百里素鹤如果要动手,你们几个便不会安然回府。 以他如今展现的能为,你们未必是他对手。” 一灯残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来的如果不是百里素鹤,那么便可能是弦歌月手笔。 他的性子向来不吃亏,真要买通什么人干这种事情倒也不稀奇。” 受他启发,菰晚风想到了一个地方,一个许久不曾再提起的地方。 斜眼道:“你们谁去一趟大荒楼,就说本家主有笔大买卖,问他们做不做?” 翎七道:“属下愿往。” 一灯残道:“现在不知道外面倒底来的是谁?贸然出去会不会正中对方下怀?” 弦歌月这么做,无非是擒住相当的筹码,好迫取解药。 家主,您可不能中了他的奸计。 菰晚风笑了笑,逗着雀子道:“你说的对,咱们是该吃一堑长一智。 这样,你让府上下人由东南西北四门尽出。翎七趁乱出去,我到要看看他究竟管的住几方?” 一灯残得令,旋即把七人招呼到院里,叫来守在外头的小厮,让他按着菰晚风的话去办妥。 就这样,菰府少有的四门齐开。 说来菰府同别的宅邸不同,少见的东南西北都有门。 王城的百姓也有过议论,耐不住这厮声名口碑俱佳。这事没扑出几朵浪花,就给时间淹没了。 却不想今日才得见其用途,剑漪立在云端看的分明。老小子看来是坐不住了,所以用四路人马障目。 一者可以让真正要出去的趁乱脱身,二者可以试探自己。 如果自己不杀,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从而牵连门主。 如果全杀了,就不能引出想要的大鱼。 思及此,已然有了定见。 。(下一页更精彩!) 手中的佩剑,唰的弹出一半又猛的合上。就这一弹一合之间,登时剑气射向四面八方,四路人马应声倒地。 颗颗头颅,化作滚地葫芦。 最后一人倒下的间隙,他故意卖了一个破绽。 翎七便趁着这一刹那闪出菰府,随即窜入大街小巷转眼无踪。 而这一幕被暗处的素鹤尽收眼底,不可否认他目下诸事缠身。每样都很紧迫,其中又以勇王的解药为最。 五天,菰晚风从来不是什么磊落君子。 他说的五天,恐怕还得在上面减去一半。 这话自己没有对缺云子、扈西河以及御医说明,但以三人对药理的精通,想来已经清楚其中的门道。 故,谁也没有说破。 五天,其实是用来安勇王、定弦歌月的心。 看到剑漪对菰家截杀,他便知晓这是弦歌月所为。这样一来也好,有剑漪在明牵制,方便自己行事。 在众多的方法里,绑走菰勒勒,无疑是最好最直接也是省事的法子。 可这么浅显的法子,自己想的到菰晚风同样想的到。 如果能拿菰勒勒胁迫菰晚风妥协,那么他菰晚风就不是菰晚风,更坐不上这家主之位。 因此,这条看起来最好的路实则走不通。 但不管怎样,菰勒勒都会是个不错的切入点,这点毋庸置疑。 是故,当落叶飘零,他自然随风潜入。 而身在祯园的菰勒勒是当之无愧的大小姐,所住的地方侍女成群。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打水洗脸再正常不过,可她说普通的水怎配她那张如花似玉的俏脸? 所以,她用得水必须是子时初起到鸡叫之前的露水。 晚了一刻,这些人白忙活不说还会直接被剔了仙根仙骨打下凡尘,永世不会再有登天的机会。 似这种事只是她每天眼里极其微不足道的小事,毕竟她最爱赤着脚在园子里跑,可她不喜欢泥土沾染,所以侍女们就得跪在地上以手掌接着,供其踩踏。 每一双手必须是纤纤柔荑,十指嫩如刚剥了壳的鸡蛋。 这样,才不会刮疼她的脚。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她爹一回来就给她下了道禁足令。 没他的手谕,哪儿都不许去。_o_m 让她瞬间连去园子玩的兴致都没了,躺在榻上生闷气。 突然,她一骨碌从美人榻上坐起。 道:“水月,你家小姐我想出去,你快想办法。” 水月忙跪地求饶,道:“我的好小姐,您可饶了奴婢。 奴婢要是让您今天踏出了祯园,估摸着您回来就能看到奴婢的尸体。” 菰勒勒瞬间气鼓了脸,道:“没出息。” 水月无奈的叹口气,道:“小姐,乐人少主对您咋样那还需要怀疑么?您都告诉了他,那么好一个钳制家主又能交好箕鴀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着不管? 要奴婢说,您就是没事找烦恼。” 突然,她转动眼珠,古灵精怪的道:“小姐,要不您出去跳支掌上舞?上次您要的小铃铛,奴婢方才已经取了回来。” 说罢,就在袖袋取出一枚锦盒。 打开盒子,里面是用红布包裹的一对足金脚链。上面缀满小铃铛,拿起来便是呤呤啷啷好不悦耳。 菰勒勒看着这对脚链突然来了主意,道:“你去暮雨斋请父亲过来,就说我最近新学了舞,邀他过来欣赏。” 水月将锦盒呈上,道:“就算如此,家主也不能放您出去啊?” 左右都出不去,咱们干嘛还白费那功夫? 菰勒勒接过锦盒取出脚链在手心把玩,时而含笑,时而迎光比对,拢在怀中娇嗔道:“你懂什么?叫你去就快去,记住回话的时候小心点,别拖你家小姐的后退,不然仔细你的脑。(下一页更精彩!) 袋。” “是。” 水月走后,她戴上脚链,摇身即是一袭异域风情的舞衣。 此时此刻,她浑身上下,每寸肌肤都美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她算着时间开始起舞,阳光透过窗棱洒在她的身上,顿见其眉目如画,世间笔墨难描其圣洁。 菰晚风被水月带过来,刚好撞见这一幕。 水月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俏生生道:“家主,奴婢要不要进去告诉小姐您已经到了?” 菰晚风摆手让她下去,顺便让所有侍女都退出祯园守着。 女儿的美好,他可不想给这些卑贱的蝼蚁看了去。 要欣赏,也是独赏。 水月会意,当即折身离去。 临走时,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 菰晚风没有理会,只等女儿舞罢这才推门而入,适时递上锦帕。 道:“来,把汗擦了。” 菰勒勒接过帕子,一边擦汗一边道:“爹,女儿跳的如何?” 菰晚风找了个座儿坐下,道:“跳的不错,有你娘当年的风采。” 菰勒勒听到你娘二字,手上动作顿止,一旁坐下道:“娘是什么样的,您跟我说说呗?” 菰晚风瞥了她一眼,宠溺的道:“你找爹来,应该不是为了问你娘。 说吧,你想求什么? 是不是让爹解了你的禁足令?如果是,爹可以告诉你趁早死了心。” 菰勒勒的笑意卡在嘴角,这个男人又一次避开了自己的话题。 顷刻,她的眸子畜起了一丝丝的幽怨,不多但足够眼前的男人看得见。 这是一个正常女子都有的情绪,所以她也要有。倘若没有,是瞒不过这个男人,那才叫做不正常。 咬着嘴唇,面含委屈,半真半假的道:“怎么?女儿不为出去,就没有别的事可以找您? 在您的心里,您就是这般看待女儿?” 说罢,攥住帕子砸了过去,扭过身道:“要是您这样认为,那您走吧。就当女儿今天什么都没提过,您也当没我这个女儿。” 菰晚风慢悠悠接住帕子,笑道:“好好好,都是爹的不是。 除了出府,别的都随你提。” 闻言,菰勒勒立马喜笑颜开,傲然的扬起小脸,道:“我要随意在府内走动,您禁我足是担心我出去,那我不出去就在府里待着总行吧? 祯园就那么大,您这样关着我我会生病的。” 菰晚风笑着摇头,似乎是拿她没办法。 起身替她扶好珠翠,一点红光无声没入红色的珠花。 等他整理好,已然看不出任何异样。 遂笑笑的背着手离开,还要女儿别送。 菰勒勒抬手摸了摸鬓发,一双美眸难掩精光。 道:“那女儿就恭敬不如从命。@·无错首发~~”。 第四百二十九章:女子 [] <a href=" target="_blank"> 菰晚风走后,水月并没有让所有人都进来,而是自己先进去请示,倘若得了小姐命令,那大伙儿才可以踏进祯园。 不然,后果不是谁都能消受。 甫到门口,就对上自家小姐那毫不掩饰的眼神。顿时提起裙摆,巧笑连连,一脚迈过门槛,一边放下忙问到:“是不是家主答应了小姐?” 菰勒勒卷着青丝笑了笑,好看。眸子顾盼生辉,神秘兮兮道:“差不多吧。” 她都亲自出马了,要是成不了不是失了自己身份。 而水月倒底她的贴身丫环,懂得自然比别人多。听她这话,便晓得此番又是为了哪一出。 看来,小姐她还是老三样。 遂道:“小姐还在为夫人的事儿费心?” 菰勒勒听到夫人两字忍不住嗤笑出声,什么夫人?谁家的夫人没名没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府里上上下下,捂的跟铜墙铁壁? 你告诉我,这叫夫人? 不过,她还不至于跟个下人置气。 毕竟她的娘亲,只能是夫人,就算现在没名日后也要有姓。总有一天,她会弄清楚究竟怎么一回事。 她侧眸,微敛精光,道:“叫你打听的,都打听的如何?” 水月听她这么问,走到门口把门关好,方折回来,小声道:“有消息,但不知道真假。奴婢事后又去了趟少真府,买通了里面一个老人。 虽然平时就是倒倒马桶做些脏活,却是在少真府有些年头。@*~~ 听说,老少真家主在世时他就到了少真府为仆。” 菰勒勒顿时来了兴致,道:“哦?” 这么看,似乎有点东西。 水月点头:“当年倒底发生了什么已经无人知晓,但听说少真夫人当时是名动欲海天的佳人。 出身下界,才情却是欲海天少有。 故当时倾心的世家公子里,便有老少真家主。最后他也是过五关斩六将,然后才抱得美人归。 小姐,你为何要查少真府? 碎玉人一介孤女,她再怎么着也不会是少真府的小姐。 如果是,就算老少真家主夫妇身死不还有文宰?文宰不在还有少真族老,他们怎么可能坐视少真府血脉流落在外?” 菰勒勒玩着青丝,百媚千娇的瞥着她,道:“你怎知文宰和少真族老没有找过?如果没联系,爹为什么要去扶持箕鴀那个阿斗? 要挑傀儡人选多的是,爹为何要选中他?” 水月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想法,道:“可这也不能说明碎玉人就是当年少真府遗失的小姐? 别忘了,她现在可还怀着文宰的骨肉。” 这事情瞒不了人,只肖稍稍感知就知道她肚子里是谁的种。 菰勒勒不以为意,反而突然坏坏的笑了起来,道:“噗……咱们的家主可真坏。” 这话水月就不爱听了,也不懂,道:“谁不知道家主人好,怎么会坏?没有家主大度,奴婢哪有机会跟在小姐身边伺候? 家主除了收留碎玉人这件事儿委屈了小姐,其他的事情可从来没让小姐吃过亏。 便每年那个可怜虫过来要求见家主,家主哪回不是让底下的人打发了? 偶有见一两次,事后回到禧园还不是由得小姐您拿捏。” 菰勒勒瞪了她一眼,戳着她那光洁的额头道:“笨,我说的坏是这个吗?” 就不动脑子想想? “那是什么?”水月还是没有转过弯,不是这个还能是哪个? 菰勒勒翻了个白眼,道:“说你笨,你还真笨。 碎玉人现在什么情况?” “文宰的女人啊。”娃都揣上了,这还有假?谁不知道在槿院文宰有多宠,小院藏娇一点都不为过。 坦白说,这般宠爱是。(下一页更精彩!) 个女人都心动。 见她如此,菰勒勒直接咋舌:“啧啧啧,真笨。” “……” “碎玉人是孤女,爹又在暗中扶持箕鴀。先不说她委身两个男人,就说她和文宰?假如她走了狗屎运真是当年少真府的小姐,那可不就有好戏看吗? 堂堂文宰,居然和亲妹妹有染,而且还有了孩子。 你说,这事情要捅出来还不得翻天?” 光想,都足够惊爆。 水月扶着她回到软榻休息,鼓着腮帮子道:“也不一定啦,真要是少真府的小姐文宰不可能没有手段查不出。而且,少真府对外不是一直都称那个小姐死状凄惨么? 咱不能为了印证猜想,就胡乱扣在一起吧?” 菰勒勒翻身趴在软榻上,抱着枕头嘟囔道:“说的也是。” 水月替她除了鞋子,又去把手擦净然后返回来给她揉捏肩膀。 一边揉一边道:“家主的事儿太多,不是咱们能够揣度,咱们要的是查出夫人的下落不是? 只要找到夫人,箕鴀那边在使把力把碎玉人办了,那么她是谁都不重要。就算是哪家的遗落在外的小姐,谁会要那么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回去辱没门楣? 再者,少真府的小姐没死也是咱们猜测。 别的不说光文宰那里,咱们的说法就经不起推敲。” 那是个啥人?一个少年成名比肩咱们家主的人。这样的人,能犯那种错误等着你我去钻寻空子? 文宰鬼迷心窍了,少真族老也不会答应。 毕竟,那对少真氏是灭顶之灾。 是个长脑子的,他就不会那么干。 可是菰勒勒还是不甘心,如果所有事情都只是暮雨斋里那个男人的野心没有私心,自己要怎样才能找到他的弱点,让他说出娘的下落? 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有自己的爹和娘,她不想漫长的一生永远只有父亲的角色而没有母亲。 她不想要那种缺憾,就算那个女人身份卑贱也得让她清楚是谁。 然后她会选一个身份匹配女人,去弥补那个位置。@ 但在事情没清楚之前,她不想想随随便便将就。 呢喃道:“你说的对……” 然而两人不知的是,这些谈话早就被屋外的素鹤听了去。 他藏身虚空,站在纱窗外。 主仆两依旧侃侃而谈,毫无所觉。 却见他倏然双手掐诀,弹指间从园子外收了一名打盹的侍女进来。 不等人清醒,剑指虚空疾画,低声喝道:去。” 一道金色的灵符瞬间被打入侍女体内,女子陡然睁开眼睛。 行走间,撞倒走廊上的花盆。 哐啷一下,砸的稀碎。 屋内的菰勒勒目光霎时狠辣,厉声高喝:“谁?” 睇眼水月,去把人擒回来。 水月点头,身形疾闪,一出门口即撞见侍女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登时藕臂暴长两米,死死扼住其咽喉。 随后将人提至跟前,紧接着转身入内一掌打在侍女背心。 “噗……”侍女一口朱红喷洒,人跌跌撞撞走进屋里。还没来得及站稳,背后水月又给了一脚。 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 菰勒勒冷笑着坐起,道:“想不到本小姐园里还有你这等心思,说吧,是谁让你来的? 说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不说,我让你也尝尝众多男人的滋味。” 女子吓得脸色发白,忙磕头祈求饶命。 “那你还不快说?” 等死吗? 女子见躲不过去,便只能硬着头皮道:“奴婢是负责园里除草的丫头,一时偷懒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发现姐妹们都不在,刚。(下一页更精彩!) 想离开又听到小姐在和水月闲聊,便忍不住停下来多听一耳。 不想……不想……” “不想什么?” 女子一个激灵,急忙道:“不想听到了不该听的,望小姐饶命。” 说罢,连连磕头。 菰勒勒嘴角轻扬,道:“怎么饶?” 不知道,饶你不得吗? 说着,便让水月动手。 女子登时瘫软,爬到她脚下哭诉道:“我……奴婢有法子可以助小姐早日找出夫人下落。 求,求小姐饶命。” 闻言,菰勒勒叫停了水月。 起身一脚踢翻女子,顿见她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呕着鲜红。 目光又惊又怕的直视前方,想动不敢动。 菰勒勒俯身蹲下,像小孩子数蚂蚁一样看着她,笑眯眯道:“来,告诉我,你现在还能不能帮我?” 女子听罢,浑身颤栗的爬起来又匍匐在她脚下,纤纤柔荑颤抖的摸上那白皙圆润的脚趾头,鉴定的道:“奴婢可以。” 菰勒勒笑了,柔声道:“那你说来听听。” 女子哪有什么法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回事。自己本来在外面打盹,一觉醒来已经在园里。 更可怕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偷听到小姐的谈话,但她就是听到了。 非但听到了,还听到了不为人知的隐秘。 出于本能,她想逃。 然而,撞倒的花盆成功的暴露了自己。 什么都来不及说,就已经去了半条命。她要不称自己有法子,今天必死无疑。 然要说出章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又怎么会说。 但不说,小姐一定会让她死的惨不忍睹。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有什么窜过她的脑袋,紧接她便有条不紊的道:“小姐应当明白家主所谋甚大,普通的伎俩对家主而言不过班门弄斧。 再高深的计谋,也会被家主看出。” 菰勒勒倒底不是真的二世祖,即便是,她脑子也比大部分人好使。 所以,她立马听出了弦外之音。 道:“你想说什么?” 女子道:“阴谋不如阳谋,智高不如智浅。” 一听这话,菰勒勒不在稳坐钓鱼台,而是心头大动。 语调骤然变得阴鸷:“说清楚。” 那女子伏地,柔荑慢慢缩回怀里,道:“小姐当知道家主最近在做什么,以咱们的手段定然斗不过家主,但是可以给家主捣乱。 咱们不能逼问出来的,可以让别人去做。 小姐只需要继续任性,然后看着别人与家主过招即可。风过留痕,雁过留声,就算家主和对方手段再高,总会掉下蛛丝马迹。 那时,便是小姐的机会。” 菰勒勒缓缓起身,居高临下道:“还有呢?” 女子缩起身子,拱做一团。 道:“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往往不是最亲近的人。” “那是谁?” “敌人。”。@*~~ 第四百三十章:不一样的丫头 [] <a href=" target="_blank"> 菰勒勒听完女子的话,觉得她这说法也是很有意思了。但不得不说,确实很对自己味口。 对付自家那个老爹,还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 自己又不是什么老狐狸,小心机有那么点儿,小任性也有。@*~~然父女做到现在,哪有不了解自己父亲的人? 玩阴谋她是肯定玩不过他,就连上次她都可以毫不犹豫的怀疑她爹什么都看穿了,只不过心情好陪自己玩。 说穿了,是笃定自己掀不起多大浪。 既然自己掀不起,那干嘛还要吃力不讨好?掀不起那就让掀得起的人去掀,这不就很好? 于是她瞬间来了主意,问水月:“我爹这会儿都在忙什么?” 水月掰着指头算了算,道:“听说勇王刺伤天主,四殿下非但不救驾还闯进瑞锦宫把人带到梅坞藏匿。 今儿宫里来人请家主入宫,好像为了就是这件事。” 菰勒勒听罢,挑了眉头。 有这么简单?她爹就没干点别的? 道:“府里有没有来过客人?” 水月摇头,道:“不曾听闻。” 女子感受到她的视线,也是慌忙的摇头。自己刚才这番话已经够骇人了,她哪里还想的起别的来? 看架势,自己这半条命算是拉了回来。 可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会说出这些话。 她就是个每天拔草的丫头,顶多有点无畏的妄想。幻想哪天能有机会飞上枝头当凤凰,出人头地一把。 但同时她很清楚,一切都是自己妄想。想想可以,不能当真。 自己有多少斤两,心里有数。 可现在冒出的话,是她这辈子都不敢说的。尤其那什么阳谋不如阴谋,智高不如智浅,这事打死她,她也做不到的。 可偏偏这话就是从自己嘴里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 这让原本甘于认命的心,砰砰的跳动起来。 有无数次,她在角落偷偷观看水月的一举一动。她羡慕着,渴望着,甚至幻想有哪天自己可以取代水月。 起码,比脑子她觉得比别人比不过,比水月还是有余。 凭什么水月可以是近身丫头,她只能每日负责除草? 凭什么同样是下人,水月却高她们一等? 凭的不就是小姐的宠爱? 有了小姐的宠爱,谁都可以是祯园的人上人。 乃至整个菰府,都会被当个人。 顿时好似开了窍,不用谁帮忙自己再度爬到菰勒勒脚下,匍匐着亲吻其脚趾头表达自己的敬意。 赞美道:“我美丽高贵的小姐,奴婢天亮前有看到些许事情,不知能不能帮上小姐?” 菰勒勒对下人亲吻脚趾的事情习以为常,毕竟她觉得自己天生美得不可方物。给她们亲吻脚趾,那是莫大的恩赐。 不是谁,都有这资格。 她也不在回到软榻歇着,而是一旁坐下,让水月替她捏捏肩膀。 跳舞累不死人,好歹她也是出了力。 当然需要好好放松,放松。 水月欠身,答到:“是。” 然后就走到她身后开始替她按捏,接下来就听见她问:“说来听听。 说的好,你以后就不用回去拔草,留在本小姐身边。 说的不好,想来不用本小姐重复。” 女子欣喜抬眸,完全不顾自己身体有伤连忙磕头感谢,道:“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菰勒勒让她先别急着磕,能不能留下,还得看她稍后的话有没有用。 女子千恩万谢,道:“奴婢晓得,奴婢此前有看到朱翁大人曾带了两个人进府,因为隔得远,也是怕发现,奴婢不敢靠的太近。 可还是能看出是一男一女,他们不。(下一页更精彩!) 是府上的人。 这点奴婢可以脑袋担保,倘若有半字奴婢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菰勒勒问水月:“你知道这一男一女是谁吗?” 水月摇头,蹙眉道:“奴婢不知。” 菰勒勒顿时泄了气,道:“没劲儿,你不知道,她又没看清。 以前还有个丁繆、槐尹可以问问,现在什么都没有。 唉……” 闻言,水月提醒道:“丁繆是死了,可槐尹不还活着? 小姐若想要人用,还怕找不着人么?” 菰勒勒却道:“这厮同爹闹掰,岂能真心为我所用?万一他要是骗我,或者拿我的话透露给百里素鹤,那我岂不是亏了?” 水月直呼她怎么可以糊涂,难道忘了这女子刚刚说了什么? 附在耳边小声道:“小姐难道忘了,那百里素鹤可不就是家主的敌人? 槐尹若一条心向着小姐,自然不会拒绝小姐的提问。 他若起了异心,那可以通过他的嘴把咱们要说的说百里素鹤听。 再不济,可以说给那些追随百里素鹤的人听。 这样,咱们不是都不吃亏?” 菰勒勒听罢大喜,捏着水月的鼻头夸道:“你可真是个小机灵。” 水月瞬间羞得满脸通红,难为情抱住自己滚烫的脸,娇嗔道:“小姐,你太坏了。” 说罢,一跺脚一扭身:“人家不理你了。” 菰勒勒心情好,小性子由得她使,转而看向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怎么不记得见过你?” 女子羞涩拘谨的跪坐好,垂眸道:“奴婢贱名依兰,是拔草的粗使丫头,污不得小姐慧眼。” “你抬起头,把手伸出来。@·无错首发~~” 依兰依言而作,慢慢抬起姣好的脸蛋,伸出如嫩葱般水灵灵的十指。 对上菰勒勒眸子的刹那,旋即把头低下。 不得不说,她有双含情说话的眼睛。 那纤纤柔荑,更是深得其心。 道:“看你这般,也不像个做粗活的。别不是为了野心,故意做给本小姐看的吧。” 依兰忙称不敢,眸中泫然欲泣。 那小模样配上嘴角的鲜红和衣襟的血渍,端的是我见犹怜。虽然不是什么大美之人,但还是让见惯美人的菰勒勒心头涌起一阵怜惜。 水月听着这话,再看小姐的反应,莫名有了危机感。直觉告诉她,依兰没有表现的这么简单。 但是小姐似乎铁了心要收她,自己反到不好置喙。 只能将这不快咽下肚,然后一个人绞着手指生闷气。 这让菰勒勒心头不快,自己要用谁是自己的事儿,岂是小小丫环能干预的? 念在其伺候自己尽心,姑且算了。 遂对依兰道:“以后你同水月一起伺候本小姐,她负责起居,你负责打探消息,祯园之外所有风吹草动你都要及时告诉本小姐,懂了吗?” 依兰自是感激不尽,再三叩谢! 很快她就不再疑惑自己之前的话语,转而期待起来。 觉得可能这是上苍垂怜,听到了她的心声特地给她暗示,诸如神授,然后救她脱离苦海。 从此,只需要看一个人脸色活而不是看所有人脸色活。 菰勒勒很满意收了这么丫头,道:“起身吧。” 依兰叩谢,道:“依兰谨遵小姐之命。” 随后莲步轻移,走到水月面前欠身施礼,柔声道:“依兰伺候小姐日浅,不及姐姐聪慧。 往后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姐姐多多指教,依兰将感激不尽。” 水月霎时气到顶肺,可她不是依兰,做不来她那般做派。明明气到炸了,拿她却没有半点办法。 闷声闷气的别过脸,不想再看。 。(下一页更精彩!) 依兰登时珠泪潸然而下,抬手轻轻抹掉,含笑同菰勒勒作礼道:“小姐,奴婢下去了。” 菰勒勒点头,是个知进退的。 道:“你去告诉她们,可以进来了。” “是。” 素鹤在窗外看着这一幕,没想到这个女子心机竟是无师自通。不拘她心思如何,至少事情往自己预期的发展。 这对自己而言,是好事。 看看日头,离天黑还早。 他决定先回九曜楼一趟,免一枝春等人担忧。 随即摇身离开,菰勒勒看了眼窗外,园里风景还是原来的风景,要说有东西,也是多了一缕不甘寂寞的风。 撩拨的花儿轻颤,叶儿娇羞。 至于找槐尹,就这么给耽搁了。一个忘了,一个赌气不提。 素鹤来到九曜楼,正好小云把古明德得知情况大致和一枝春说了说,以及她和许久吟在百里家的发生的事,墨如渊在少真府遇到了神秘人等粗略讲了一遍。 一枝春对古明德的举动,并不喊到讶异。确切地说,意料之中。 百里流年那边也都还算好,倒是箕鴀这边的神秘人有些难搞。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惧意。 这是不该的,反常的。 小云有些担忧,夫人少有露出凝重。看来这回的事,不一般。 道:“夫人,要不要找上君问问?” 一枝春丢下手中瓜子,蹙眉道:“还不用,他有他的事。”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素鹤求见。 他现在算是楼里的常客,一来就会有人把他领到一枝春所在。 领路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的牛二。 对牛二而言,素鹤真的是这辈子的贵人。 不管是初见还是现在,一直都是。 因为他,自己得了夫人提拔,专门负责给他接引的工作。 事情轻松不说,逢人都硬气了不少。 见到小云来开门,作礼道:“云姑娘,公子到了。” 说罢,侧身给素鹤让出道。 素鹤颔首致谢,但见其作礼离开。 小云看着他,想起了之前的事。但他表现的好像没事人一般,她反到不知如何开口。 她不知浥轻尘那番话究竟是什么,但大抵可以猜测与寅的死有关。 寅的死,必然与什么有牵连。 然他自那晚离开后,就仿佛忘了所有。 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 这使得她徒生愧疚,总觉得自己当初如果拦下不闻,是不是事情就会朝不同的方向发展?然事实已经铸成,她再怎么放不下也是枉然。一番愁思,刹那间百转千回。 见他目光澄净,只能叹道:“进来吧,夫人在等你。” 素鹤道:“多谢!” 一声多谢,听的小云心头抖颤。 她不晓得素鹤这声道谢,是谢自己开门还是谢自己没有戳破那件事? 或者,替他在夫人面前守住了秘密? 毕竟,事后夫人也曾问及他的反常。自己当时只是道他骤逢变故,难免有所改变。@·无错首发~~ 那事实呢?。 第四百三十一章:又见阴山湖 [] <a href=" target="_blank"> 素鹤来到一枝春面前,正欲作礼被其不耐烦的抬手制止,直接叫他旁边坐下,并让小云上茶。 拿着帕子一根根擦拭手指,垂眸道:“你不在勇王那边照看,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说罢,抬眸顿了顿才道:“那边的事都定下了吗?” 素鹤接过小云递来的茶,将东门的情况也大致做了交代。 一枝春听后,忍不住撇撇嘴角,丢下帕子道:“菰晚风会那么好心给你五天时间?你就不担心他使诈?” 素鹤笑道:“夫人慧眼。” 一枝春看着他,只觉得这孩子好看的耀眼又刺痛人心。顿时别过脸,没啥好语气,道:“打住,别给我灌汤。 本夫人牙口好,爱啃硬的,不爱汤汤水水。” 这傻呼呼的,明明没他什么事。被强行搅了进去,还掏心掏肺给人买好。@·无错首发~~ 自己都快让那些豺狼啃的剥皮拆骨,还有心情笑? 素鹤被她弄的苦笑不已,但现在也不是解释和纠结的时候。人生有些路总是到了该走就得走,不走也会人推着你走。 看着小云道:“怎不见许兄、古仙友,墨如渊?” 是出事了吗? 小云瞥了眼一枝春,见她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把之前两人对话又给他复述一遍。 道:“事情大概便是这般,许公子和墨如渊已经去了菰府。” 这让素鹤立时心生警惕,端着茶杯沉默了一会儿,沉吟道:“我刚从菰府出来,并未见到他三人。” “这……你去了菰家?” 小云神色陡变,登时看向一枝春道:“夫人?” 一枝春有点上火,虽然早料着古明德会沉不住气,亦早早遣了半边梅暗中照看。但这事他娘出的就是照肺眼上戳,能理解却从头到尾都憋的慌。 许久,方吐出一口浊息,耷拉着眉梢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这话自然是问素鹤什么时候去的菰家?刚才要说话为什么非要喘大气?不知道这样会死人吗? 素鹤道:“来此之前,看到菰家的下人被杀死在府外。一时起疑,便潜进去转了一圈。不过,菰家上下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一枝春眉头紧促,暗道怕什么来什么。偷眼瞧着素鹤,一颗心没来由的多了些许烦躁。如同烧热的油锅,噼啪溅起了油花。 照他的性子,他既然入了局就不会中途抽身不管。 否则,就不是他。 可先生不在,欲海天局势已然不受控制。原本满满自信的她,如今变的有些吃不准。好比手心攥了一把沙,你越紧它流失的越快。你不动,它却有不受控之势。 对小云道:“差人去看看有没有半边梅的消息?” 小云听罢,瞬间就懂了夫人必是一早就算准会有事。故提前安排了半边梅,得知有他暗里跟着,心里顿觉踏实不少。 如果古明德出事,有他们理应问题不大。 道:“我这就去。” 素鹤见状,一口茶没喝便放下,起身道:“他们离开有多久?” 小云闻言,驻足环顾他和一枝春,道:“粗略算,应该有一两时辰。” 素鹤眉山骤凛,暗道不好。 如此长的时间,仍不见几人。可见事情并不如他们所见的乐观,即便提早做了应对,依旧不能弥补。 忽而他想起依兰曾说看到朱翁带一男一女到菰家,什么人需要菰晚风身边之人亲自去请?又是什么人需要趁黑而来? 一男,一女? 突然,他想到了两个人。 假设来的是黑嵋和缇红,那么就能解释为何是朱翁去请,二者又为何要趁黑而来。 再大胆一点,倘使彼时古明德已经失手被擒?那菰晚风请黑嵋来的目的,岂非不言而喻? 。(下一页更精彩!) 顿时,他再不能在此干等,转身就要离开。 一枝花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劳什子的礼教。她一个开青楼的还管这些,当下袖底飞出一条白绸,啪的缠住素鹤手臂。 厉声道:“站住。” “夫人?” “素鹤,本夫人的意思你应该明了,你懂我在说什么?” 古明德纵然出事,有半边梅、许久吟、墨如渊。天塌了有他们先撑着,你不可贸然前去。 素鹤垂眸,运功挣脱。@·无错首发~~ 这让一枝春很是恼火,沛然真元霎时将素鹤的能为逼了回去。 无奈素鹤也不相让,而且提元与之不相上下。 令一枝春又恼又心惊,这就是解封后的力量? 霎时抬眸凝视,目光变得深邃而复杂。 突然,她手心攥紧,砰的震碎白绸。 零碎的白绸满屋飘飞,宛若飞雪,凄美而凋零。 小云惊呼:“夫人?” 一枝春却猛的收回玉手,侧首冷然道:“你走吧。” 小云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夫人刚刚还不同意怎么就答应? 素鹤感念一枝春的体谅,重重的抱了一拳。 随后快步离开,小云一看这情况连忙上前问道:“夫人,真的就让他去吗?” 一枝春不语,忽而低吟道:“半边梅那边不用管了,你现在追上他。 务必要,确保其安全。” “是。”小云作礼退下。 出了门,便急急奔下楼。 来到大堂门口,已不见素鹤踪影。顿时纵身掠出,连翻数个筋斗射入人群。 一阵奔袭,即摇身一处小巷然后不见。 大街上人来人往,或有看见或没看见,但都没有人去在意。这欲海天能跑的早跑了,跑不了的已经认命。 谁还有心思去管别人怎样,倒不如过一天是一天。 要不是买个醉,及时行乐也行。 至于旁人,爱咋咋地。 追出百余里,方远远瞧见素鹤背影。 急道:“且慢。” 素鹤脚下顿停,回眸道:“小云?” 小云赶上,开门见山道:“夫人让我与你一道。” 素鹤惋叹:“夫人有心了。” 小云却皱眉道:“先不管这些,倒底出了什么事,让你义无反顾也要如此做? 你可知,从来没有人敢这般忤逆夫人? 为了你,夫人开了太多先例。” 素鹤看了四下,道:“路上说。” 两人一路疾赶,小云越走越疑惑越大? 这条路,好像是通往阴山湖。 她要是没记错,此地是三邪当初的据点。可如今三邪并不在此处,去这里……莫非是? 她看向素鹤,询问自己的猜测。 素鹤道:“你猜的没错。” 乍听这话,她再乐观不起来,沉重的道:“为何是这里?” “或许是最不起眼地方最安全,三邪走后此地已然无主。世人俱都以为此地已成废弃之所,谁会想到他栖身此处? 便有目光,亦不在他身。” 三邪的恶名在先,他藏于其后。 不得不说,这种没有声息的对手很可怕。 小云听罢,沉默间已然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不远处即是独阴桥。 霎时,拂袖飘然而下,周身衣袂翻飞。 荡荡杀机,卷开数里尘埃。 寒声道:“看来,有人等候多时了。” 素鹤负手从天而降,亦是冷目凑杀,沉声道:“既然来了,就不要藏头露尾。” 话音刚落,林中顿起阵阵彩烟。 共分黑、黄、白、青灰五色,用不着多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名门正流。 小云。(下一页更精彩!) 反手掣出长剑,靠近道:“小心,这些烟雾不简单,似乎是针对你我而来。” 她有怀疑的目标,只是她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算中自己一定会来? 万一,自己没来呢? 刚说完,就见彩烟里走出五个人。 长的青面獠牙,丑的各有特色。 她道:“他们交我,你去救古明德。” 青面男桀桀怪笑,招呼同伴道:“各位同修,这小娘们居然一个人留下对付咱们,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啊?哈哈哈……”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那腥臭顷刻顶风臭十里。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黄衣女子立时妖娆的舔着手背,叫嚣道:“男的归你们,女的归我。” 说罢,身行划出残影,眨眼即到小云跟前。 劈手照面便是一爪子,小云侧身闪躲,食指捂鼻厌恶的道:“黄脸婆,你这是多少年没洗澡? 爪子黑的这样,你好意思?” 没错,黄衣女子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太,而妆扮是少女。 黄衣女子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对方说啥。登时怒不可遏,利爪如刃撕裂虚空,擦出火星子。 小云当即一剑架住,旋剑如飞,复提掌直取。 对方识得厉害,拂袖疾退。 不待小云逼近,突然虚空扭转,一切都变的歪七扭八,无形的墙壁将之挡下。 其身影,亦突兀的消失。 小云心下冷笑,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反手即是斜地里刺出一剑,哗啦,结界应声破碎。 一绺黄发,随风落下。 珠钗落地,四分五散。 黄衣女子踉跄立定,随后发出凄厉尖叫,大喊道:“我杀了你。” 其目通红,獠牙张吐。 黄烟汩汩而出,遮避天日。 小云刚要反击,却察觉已无法动弹。 再提真元,真元好似被掏空。 空空的,宛若坠入无底深渊。 还没等她回过神,眼前骤然一片漆黑,一股眩晕将之吞噬。 就在此时,突然一道银光闪现。 小云一个激灵,陡然清醒。 周身仙光暴涨冲破漆黑,乃至包裹在外的蔽天黄烟。 一身真元瞬间恢复,登时长剑脱手掷中女子眉心,余势不减,将之钉在百米外枯树上。 然诡异的一幕发生,黄衣女子瞪着她露出奇怪的笑容,随后身形慢慢淡化及至消失。 扬手袖回长剑,回眸看素鹤那边情形如何。 但见素鹤长身玉立,迎风垂眸。 四人见其如此,只道后生小子托大,不知天高地厚,纷纷要给他教训。 目光交错,皆是心领神会。 眼光落地,杀招疾袭。 若得他们联手,泉下又安得分明。 至少,四人做如是想。 可素鹤岂会答应,左手负背,剑指轻点。登时剑气纵横,擦着四人脖颈而过。 四人愣神,同时抚上伤口。 素鹤道:“是谁让你们来的?” 青面男闻言,嘎嘎大笑:“哈哈哈,小子,你想知道时自然会知道。 我们还会再见的,走。” 说罢,四道彩烟遁地而去。 小云道:“不追?” 素鹤看了眼林中,道:“不必。” 又道:“我们走。” 小云也看了眼,随后点头。 旋即,二人无踪。。 第四百三十二章:坏了 [] <a href=" target="_blank"> 两人的离去,让林中的人缓步走出。 朱翁走到独阴桥前,回身道:“我等继续等下去吗?” 说来,他们是奉了菰晚风的命令到此趁势而为。 黑嵋得了人,便径直携过独阴桥。 他们赶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到来。包括古明德的同党,几番猜测觉得人可能是过了独阴桥。 因此,决定来个守株待兔。 结果古明德的同党没等到,倒是迎来意想不到的两人。顺带还是欣赏了一出好戏,大大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赤淞缓缓从六人中走出,这也是菰家七杀补齐后首次合体。 他看着独阴桥,对身后的几人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老四看看哥们儿没一个开口,便皱着眉头道:“以百里素鹤和那名女子刚刚显现的修为而言,我们几个非是其对手。 再留下去意义不大,即便里面的打出来,也没有我们插手的余地。” 说罢,打量着哥几个,道:“要我看,留就不必。 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查查那女子什么来历?” 赤淞道:“哦?” 为何是她,你想到了什么? 老四道:“百里素鹤身边有多少人咱们都有数,像这样有实力的女子,各位都在他身边见过几回?” 老三抱着手,笑道:“自然没有,不过我瞧着这女子怪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们几个有没有印象?” 一听这话,几人陷入沉思。 但就是搜肠刮肚,没什么有关记忆。 倒是新来的老五突然慢慢伸出手,看着众人皮笑肉不笑,尴尬不失礼貌的颔首道:“老大,我好像知道。” 赤淞对他没啥寄望,只希望别和上一位一样不晓得天高地厚持才傲物就行。 挥挥手,让他说。 老五眼眸转动,犹豫的道:“我好像在九曜楼见过。” 他话说完,果然空气如他预期的陷入死寂。 面对他们投来问候的目光,眨巴眨巴眼睛默认。 对,没错。 就是你们熟知的那个九曜楼,那个男人的天堂,女人也可以是的温柔乡。 朱翁同样眨眨眼,回过神,清了清嗓子道:“那个……老五,你怎么知道?” 老五不自然的道:“哥们也是性情中人,这个……懂的,你们自然懂。” 言外之意,不要太明了。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九曜楼。 九曜楼一直以中立立世,如今九曜楼的人和百里素鹤在一起,这说明什么? 说明九曜楼的风向已变,对他们而言非是好消息。 思量再三,赤淞决定先回去找菰晚风汇报此事。至于古明德的同党,如老四所言已无再等候的必要。 抬眸环顾道:“走,先回去见主人。” 众人同意,遂离开阴山湖。 于此同时,素鹤小云闯过独阴桥。 此桥虽有天险,然在足够的实力面前,所有的杀机不过都是插曲。@*~~ 两人踩上地面刹那,阴山湖的枯枝败叶顿成蛇海。饶是小云胆子够大,此刻亦是头皮发麻。 还没来得及开口,但见素鹤脚下一震。以其足下为中心,罡风霎时扫荡四面八方。 仅仅刹那的功夫,蛇海顿作飞灰。 先前遁走四人,再度出现。一个个倒地哀嚎不已,见到来人更是连声求救。 黑嵋自虚空走出,负手道:“如此作法,岂是为客之道? 这里的蛇儿在此栖身上千年,阁下一来便大开杀戒是不是过了?” 说罢,指尖微动。 四人砰的炸裂,尸骨无存。 至死,他们也没想过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 素鹤见状,。(下一页更精彩!) 眉心攒起不悦。 道:“阁下如此,亦非待客之道。 你我礼尚往来,何过之有?” 黑嵋信步,仿佛刚才只是捏死了几只蚂蚁,实在不足为道。 半是垂眸道:“你之目的吾已知晓,然而要把带人走,那就看你今天有多少本事?” 接着睇向身后:“过得了吾这一关,吾可以对你开一次特例。 只不过,时间有限。 过了,可不等你。” 小云霎时柳眉倒竖,问素鹤:“他这话什么意思?” 然黑嵋一眼睃过来,她顿感后背发寒,莫名生出阵阵冷意。 再想问,黑嵋却已经不再看她。 目光定定,只等着素鹤回答。 再看素鹤反常的没有叫她先救人,而要她稍作等候。 遂眸光一紧,凝住黑嵋。 沉声道:“请赐招。” 黑嵋嘴角微扬,拂袖间两人顷刻无踪。 小云柳眉紧锁,连忙追出几步。 结果,被突然到来的三道身影挡了去路。 确切的说,是此地曾经的主人回来了。 好死不死,三邪都到齐了。 刹那间,一颗心沉到底。 看来,今天是无法善了。 红寡妇笑的勾魂化骨,道:“看来,有人比咱们先到。 咱们,是不是得有点表示? 好赖曾是咱们的窝,差是差了点,有客人到了,也要尽点地主之谊,虫子,你说怎么样?” 虫子对她的话,那是唯命是从。知道是坑也会跳,没办法,这女人对他就是毒、药。 知道有毒,但还是忍不住多咬一口。遂撩开他那乱糟糟的头发,讨好的笑道:“当然,这事包我身上。 红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随后又对常帶子道:“别说我不厚道,立功的事儿不给你们机会。 要拿人赶紧的,晚了黑嵋若是回来咱们想从他这里占便宜,只怕这便宜它不便宜。” 常帶子听着,心下瞧不上他的做派。他之私心,自己了然。 不排斥,也绝对不屑。 仗着岛主面前有不风交差,想要两面讨好,三面逢源。 谁也不得罪,谁也不落下。 抬步即往里走,小云当即掣剑,虽不知里面情况如何,可叫他们前去,许久吟他们的处境就更加堪忧。 毕竟,与三邪而言不是只有活人才有用。 逼急了,死人亦可。 然动身即被虫子挡下,但见他阴恻恻道:“别走啊。” 红寡妇抚上血纹蛛,也是媚眼一勾,道:“你就陪她玩玩儿,我们去去就回。” 说罢,熟门熟路走向曾经的老窝。 讲穿了,阴山湖的秘密,他们比谁都清楚。 小云眼睁睁看着两人进去,一时气结。想着素鹤的话,可谓进退两难,然虫子可不给她思考的机会。 来都来了,他的虫子虫孙已经好久没有吃过好东西。@*~~ 眼前这个,在他看来就十分不错。 面对他那无礼的眼神,小云也算见多了猥琐男,但还就没一个能恶心到他这份上。 猥琐成这样,也是造物者的奇迹了。 虫子看着她,笑笑地摊开掌心,黑色的虫子从中冒出。 从一只两只,到眨眼泉涌。 很快,就如同潮水般吞噬脚下每存土地。。 小云目色森冷,知道这一战是免不了。玉手提剑,手腕剑花,砰然插入地面,登时地野隆动,十里震荡。 无数黑色的虫子被这道剑气斩杀,念头不及过半却已然堆成小山丘。 这场面虽不及素鹤刚才那般震撼人心,但也容不得小觑。 虫子擦了下嘴角的血。(下一页更精彩!) 迹,看着上面的小虫子笑了。 啧啧啧,看不出这还是个小辣椒。 这泼辣劲儿,有点味道。 突然,他反手一握,剑已在手。 那点血迹被他慢悠悠涂抹在剑身,映出他的容貌,龇牙道:“小美人儿,让我住进你的心里可好?” “无耻。” “嘿嘿嘿,你说对了,我就是无齿,不无齿怎么能享用你这顿美餐。” 说罢,长剑抖擞,疾出如电。 小云侧身疾闪,左手提剑以应。 右手轻转,一掌拍向其心口。 虫子怪笑躲开,直道:“美人儿,别心急啊。这种事儿从来都是男人主动,哪能让你受累。 我看,还是我来吧。” 大手握住柔荑,不见有何动作却将掌劲儿化与无形。 临了了,还顺手摸了一把。 嫩,是真的嫩。 绝不是红寡妇那个婆娘能比,这天生的就是不同。 小云一看他春心荡漾模样,当下臊的俏脸通红怒眉含煞,连着出剑都是一成快出原来的三成,反手运剑,啪的将他拍飞十丈。 手下剑转,射出朵朵剑花。 虫子见状,瞳孔紧缩。 仓促间不及抵挡,只能闪身躲避。 寻着空隙摸了把脸上,才知自己给人扇了一巴掌。 顿时,愣了:“哈……哈哈” 他让一个娘们打了,一个一身正气的女仙,这是何其的讥讽? 是说他们这些人,永远都是粪坑里的屎壳郎么?不管怎么着,都比不得他们这些所谓的正道。 看着这最后的一朵剑花,他突然张开双臂含胸接住,整个人向后倒飞。 幽幽的道:“女人,你也来试一试自己的滋味。” 说罢,身形顿止,那朵被他接住的剑花瞬间爆射。 小云运剑与掌,待那剑花逼近,唰唰的搅碎,无数断剑从中飞出,哒哒哒的掉下***地里。 或三分或五分的暴露在外,好不惊心。 那断剑之上更有黑气萦绕,盘旋几匝回到虫子掌心,再看竟是密密麻麻的小黑虫。 小云不禁怒从心起,大骂其:“卑鄙。” 虫子无所谓扭了扭脖子,比划着手中的剑。 指着她道:“卑鄙,也是一种能力。” 你们做不到,不代表你们就是对。 话音一落,手中之剑顿作花斑长蛇,道:“杀了她” 长蛇昂首,发出怪喉。 下一刻,巨大的蛇尾呼啸而至。 迫得小云左闪右避,而它速度奇快,如影随形。 以她的身手,竟然无法摆脱。 再看虫子得意的嘴脸,穆的冷静下来。虫子是邪修不假,可他拿手应该控虫。 为何,他的剑会是蛇? 如果自己没记错,擅长控蛇的应该是常帶子。 那为何,常帶子的蛇会出现在他身上? 正思量,张口血盆大口朝她扑来。 当下目光骤寒,脚踩奇步,翻身跃上蛇身,虚空一踏,双手握剑奔着七寸猛地扎下。 这让虫子同样目光陡变,该死,大意了。 竟忘了,她是一枝春的人。 旋即抬手相招,那花斑长蛇复归于剑落入其掌心。 使的小云计划落空,两两陷入对峙。 小云望着他,飘然落霞。 厉声:“你究竟谁?” 虫子抚着剑,突然仰天大笑,道:“本座是谁,你的主人没告诉你? 本座今儿心情好,不杀女人。 你回去告诉一枝春,她欠本座一笔账,八风岛早晚要讨回。 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 你们的秘密,我们已经知道。。(下一页更精彩!) ” 说完,大笑着转身飞离。 小云回眸,暗道坏了…… 。@ 第四百三十三章:酒 [] <a href=" target="_blank"> 小云情知不妙,阴山湖里面必然已经有变。 否则虫子不会断然冒出这种话,纵然他有心转移自己的注意力。_o_m然不得不说,他那番话不像是在开玩笑。 假设他所言为真,那么就代表三人身份泄露。原本只有古明德,如今因为一个人又凭添两个人的安危。 即便许久吟、墨如渊身手并不差,可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对方如果早已知晓此事,现在的一切就极有可能是场陷阱是场局。 哪怕有半边梅暗中跟随,对方有心之下,想要同时带走三人难度可想而知。 想到了这里,她望着宅子的方向陷入为难。 素鹤叫自己等,必然也是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所以,才反常的叫自己等他。 那现在,自己是等下去还是先救人? 就在她陷入为难的时候,一处昏天暗地,渺渺山河的地方,黑嵋拂袖化出桌子椅,一炉子烧红的木炭。 在这不怎么明亮的地方,成了唯二的光彩。 又取出一壶酒放上去温热,然后摸了两只杯子,睇眼素鹤,一人一只轻轻摆好。 道:“请坐。” 素鹤从其言,道:“阁下这是打算文斗?” 黑嵋笑了,随后两手卷起宽大的袍袖坐下,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到了你与吾这般境界,能不能动手或者说需不需要出手,都是一目了然之事。 武斗,未必有用。” “哦?依阁下之言,此番当如何开解?” 他话音刚落,黑嵋慵懒的往后略靠,拿眼神示意他看了看温着的酒,道:“就从这里面。 你们这些人惯爱谈事的时候奉上名茶以衬高雅,吾今天换一种,咱们……改喝酒,酒喝的好? 自然,事办的好。” 素鹤闻言,也笑了,道:“阁下的话在理,但不知这酒要怎么喝?有什么规矩?烦请说道说道,免得素鹤一不小心有冒犯的地方。” 这是一波暗中的较量,一个存心拖延,一个步步紧逼,不给机会。 但是黑嵋他既然做了,就自然有相应的应对。 岂是一两句话语能逼退? 道:“简单,此酒乃是吾在岛上闲来酿的药洒,不知百里公子可否有胆量尝试一二?” 见素鹤不语,心中不乏有了得意之色。然而他没有表露出来,反倒是大大方方等了起来。 说穿了,他不怕素鹤拒绝。 因为不管拒绝与否,对他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尽可能延长时间,将人绊在此地。 拖住素鹤,不让人及时进到里面,这是他们今天的目的。 而且,他这酒说得好听那是药洒,闲来没事自己酿造。可是,八风岛是什么地方?那里早已山穷水尽,灵气匮乏,所谓活炼狱不外如是。 那样一个地方,哪儿来的药哪儿来的酒又是如何酿造出药酒?这里面的文章,可就不是一般二般的深。 讲出来,好人都能吓出个好歹。 这点,他清楚,素鹤也知道。 也正是如此,素鹤才会不说话。 喝酒好说,但是要看喝的什么酒?喝下去,意味着什么? 眼看酒温的差不多,素鹤还是没表态,黑嵋好心的催促道:“怎么?百里公子不敢一试? 那公子的朋友,吾可……爱莫能助了。” 素鹤低眉浅笑,道:“怎么喝?” “三杯。”黑嵋伸出三根指头比划,道:“吾这酒有些许烈,百里公子若是喝过三杯,阴山湖任君来去,绝不阻拦。” 素鹤听完,差点没在心里笑出声。当然,这不是什么开心的笑,而是被对方的无赖之话气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和他扯这些的时候,赶紧从这里出去才是第一。(下一页更精彩!) 。 晚了,也不知道小云的耐心能撑多久? 因此,即便清楚酒壶里的洒是怎样的来历,他还是只能选择赌一赌。就像黑嵋说的一样,实力到了一定境界,需不需要动手已经很明白,强行用武,倘若做不到一击制胜,那么不过是徒增被浪费掉的时间。 托起面前的小酒杯,打量道:“阁下既如此盛情,素鹤便厚颜讨上三杯。 请!” 闻言,黑嵋眼底划过欣赏与期待夹杂着丝丝看不见的傲然,他对自己的酒很有信心,当然也很期待三杯下肚会有什么后果。 或者说,他连第一杯都是期待的心理。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叫做好事不欲人知,其实做坏事也差不离。自己这点心思该藏好的,当然不能露一分。 他直接伸手从小炉子上取下酒壶,给素鹤倒上,转头又给自己满上,然后放下酒壶,端起洒杯细嗅。 道:“请百里公子说出这酒中用了何种药材,说说它的功效。” 素鹤手下一紧,凝住对方,随后一饮而尽,道:“取奇虫四十九种,合琥珀珠、含光草、地骨子再佐以……” “佐以什么?” “佐以……”素鹤犹豫了,确切地说是愤怒不耻让他无法诉诸于口。他的理智、他的教养,通通告诉他,这是有多么的灭绝人性。@·无错首发~~ 可对方是邪修,你和他讲人性就好比秀才碰到杀人犯,你跟对方讲律法,他和你讲刀快。 杀人犯眼里要是有律法,他不会成为杀人犯。 邪修眼底有人性,他也走不到今天的位置。 说,说不出口。 不说,对方虎视眈眈。 黑嵋要的便是如此,有什么比拉一个清圣正直的人下水更值得人玩味?看着他一尘不染,到永远留下污秽。 还有比这,让人更好的? 只要素鹤喝了这杯洒,只要他说出最关键的答案。 他素鹤,就永远不可能是原来的素鹤。 正道容不下,邪道都要杀。 呵…… 想到这里,他明知故问,道:“百里公子,有难言之隐?” 素鹤睇住因克制而用力发白的指关节,突然卸下了怒火,转而心平气和的把杯子放好,吐出两字:“粮人。” “啪”“啪”“啪”…… 听到答案,黑嵋忍不住放下酒杯给他拍手。 原以为素鹤还会再纠结再痛苦一会儿,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调整了过来。 道:“百里公子不愧是从里面出来的,年纪虽轻,然所见所闻实属少有。” “过奖。” “那百里公子再尝尝这第二杯。”说罢,他倾身再给素鹤满上,接着道:“吾这酒,一壶有百般滋味,就请说出它的功效。” “自是强身健体。”素鹤眉山一凛,面无表情的喝下第二杯。 黑嵋却道:“强身健体古来有之,怎能与吾之酒媲美。” 这是摆明了,必须要素鹤吐露实情。 素鹤默了片刻,道:“阁下的酒对阁下而言,自是美洒佳酿。然不是谁都有这福气消受阁下的厚爱,比如在下……便是承蒙厚爱,受宠若惊。” “哦?” “所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想来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解释,不是吗?” 黑嵋笑了,笑意不及眼底,半是耷拉着眼眸道:“那不知百里公子现在感受如何?” “还好,受的住。” “是吗?依吾之见,百里公子倘若撑不住不妨直言,看在佳人的份上,吾不是不能网开一面。” 素鹤看着他,道:“敢问是哪一位?” “浥轻尘”,或是照红妆? 黑嵋心思被觑破,索性也不兜弯子,道:“何以见得? 。(下一页更精彩!) 也许,只是一位。” “在下想知道两位是什么开始的第一次合作?” “上次。” “是吗?” “难道不是?”天风岐瞍,你不是都看到了。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未必尽虚。”两位的约见,应该还在更早之前吧?若无她从中牵线搭桥,阁下怎会选中阴山湖? 黑嵋替他满上第三杯,也是最后一杯,既不否认也不承认,道:“至少,没人看到吾与她更早同谋。” 说罢,又道:“还没请教,百里公子是如何看出? 吾自认做事尚算严谨,你是如何知道里面有问题?从而甘心情愿陪吾赌一局?” 素鹤看着第三杯,迟迟没有行动。 面色较之先前虽然没有变化,然额上以现绵密的汗珠,头顶更有袅袅雾气腾绕。 脖颈处,血色的纹路宛若根系四面攀爬,眨眼便到了耳后跟。 这让黑嵋眉头微微舒展,心头愈发的得意快哉。 他其实挺佩服素鹤的毅力,酒对他诚然是个好东西。但素鹤这类的正道仙人可不是,那是比穿肠毒药还要烈上百倍千倍。 不是毒药,胜似毒药。 寻常别说是一杯,一滴足够他们肠穿肚烂满地打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是素鹤没有,喝下两杯的他还在硬撑。 如果不是两人立场对立,他都有些想要好好了解这个人。 可惜身份的不同,注定他们不可能。 素鹤依旧面不改色,拿起这最后一杯,道:“因为阁下的出现。” 黑嵋讶异,有些不懂为何是自己的出现? 仔细回想,好像并没有哪个地方出现失误。 那为何素鹤会说,是因为自己? 他的眸光微转,觉得开始吃不透对方的心思。 然素鹤却在他的注视下,喝下了第三杯。 登时面色白的厉害,脖颈处的纹路几欲炸裂。@ 但在片刻过后,仍旧用着平和的语调解释道:“原本在下未曾多想,直接见到阁下,素鹤才恍然明白。”: “明白什么?” “中计了。” 黑嵋听了,终于将自己那杯酒喝下肚。 道:“愿闻其详。” 素鹤放下杯子,道:“你我坐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解释?” 黑嵋稍怔,随后道:“说的也是。” 瞥了眼空空如也的杯子,起身道:“公子很实在,咱们既然有言在先,吾自当信守诺言。” “多谢!” 黑嵋道:“不敢当,你与吾之间本属对决。你能走出去,靠的是实力。 吾不过,不占便宜而已。 只是,你拼了命出去那女子可未必会留在原地等你。” 说罢,拂袖间两人回到阴山湖。 如其所言,小云已然不在。 见素鹤面色愈发不好,单手背在身后侧眸道:“实在对不住,耽误她等你回来。” 素鹤,沉声。 “无妨。” 然……。 四百三十四章:小云受伤 [] <a href=" target="_blank"> 耳听素鹤话语,黑嵋一旁后退少许,心下了然。 是啊,无妨。 到底是真无妨,还是假无妨?接下来看看不就知晓,有什么比事实更有说服力? 素鹤足下轻点,当即纵身射、入里面。 面对此情此景,黑嵋一点都不意外。一切俱在意料之中,然他接下来的举动却在意料之外。 照理,他应该随素鹤同往宅中。 不管怎样,如今这地方也算他的栖身之地,好赖是个歇脚的所在。 可与事实正好相反,他没有那么做。 而是选择了与素鹤相反的方向,是的,他离开了阴山湖。 走过独阴桥,也只是侧眸微顿,随后便消失无踪。 反观素鹤,甫入其中。 映入眼帘的即是红寡妇、常帶子联袂对倒地的小云痛下杀手,登时一个翻身落在前头,双掌如雷似电齐齐推出。 霎时,震退两人。 红寡妇、常帶子不期然素鹤会如此快出现,本打算在他来到前把人解决。实在不行,擒下交给青蚨,卖个人情也成。 但素鹤的出现打乱了两人的计划,使的他们原本和青蚨的勾结全盘溃败。 两人四目交错,落地瞬间疾疾倒退。既心惊又恼恨,各自手心俱是止不住颤抖,剧烈的疼痛直接撕裂他们的六府五脏。 抬眸再看素鹤之时,无不目露凶光。 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敌不过眼前人一招。 一招,他们饮败。 这放在从前,无异于天方夜谭。 即便之前素鹤曾潜入寂寞台,彼时都还以为是自己有意放水,所以他才能轻易走脱。 以为对方中了自己的请君入瓮,却不料人家是将计就计。 既得了消息,又全身而退。 而自己等人,到现在才算是大梦初醒。 眼前的年轻人,早已不是他们可以撼动。 常帶子不想和红寡妇讨论此刻谁是谁非,目下他们要考虑的是怎么让自己在这场是非中脱身。 遂与红寡妇不谋而合的看向青蚨,青蚨俏脸含煞,到手的鸭子竟是飞走,如何能忍。 旋即掌心翻腾,荡荡魔威劈天毁地的扑向素鹤。 二人心领神会,遂左右齐出,伺机夺人。 素鹤刚要伸手去拉起小云,眨眼顿感背后危机已至。@*~~ 小云想提醒他小心,然不等自己开口,人已然被素鹤拉入怀中。 随后他旋身一掌对上青蚨,强大的气浪顿时掀翻整栋宅子,尘土拨扬间更见飞沙走石。 一霎时,空气变得死寂。 素鹤的冷然,青蚨的杀气,一一跌进小云的眼里。没等她回神,眼前已然浮云转动。 待她看清楚所有时,素鹤已将青蚨迫退,抱起她飞离阴山湖。而她借最后的一眼,也看清这片宅院底下的秘密,地牢纵横,唯独没有古明德、许久吟等人的下落。 一时间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懊悔。 庆幸他们不在,说不定事情尚有转机。 懊悔,自己悔不该自作主张,没有听信素鹤的叮嘱。 抬眸间,清水般的眸子骤然缩紧。 她看到了那骇人的血色纹路,看懂了这纹路背后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她几次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不知如何开口。 好不容易找回理智,搜罗许久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直到两人行至高峰脚下,她才被素鹤轻柔的放下。 刚刚站稳,便见他拱手赔礼。 道:“方才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勿怪。” 小云扶着一旁大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浅浅一笑,坦然的说到:“你救我性命,我谢你还来不及,何来怪罪。 即便。 要赔礼也是我来,岂可让你冒险救我还要向我道歉?这世上,哪儿有如此不讲情理的说法?” 说着,便是颔首致歉。 垂眸道:“请公子原谅。” 这一声公子,她是发自内心而叫。透着心悦诚服,满是恭敬。 不像以前,她也唤过他公子,也和现在一般你呀你的称来呼去。前者,是看在夫人贵客的份上给予尊重,后者,是几番接触了解,觉得此人可堪为友。 直到现在,她才算彻彻底底折服。 倏然,周遭顿现肃杀。 这是,有生人逼近的气息。 登时看向素鹤,素鹤却一把拽住她,顷刻没入虚空。 她侧眸道:“是他们吗?” 素鹤点头,将两人留下的气息小心抹除干净,不留一丝可疑。 做完这些,静等目标出现。 小云不解,然捂着腹部的掌心已然浸上湿润,她本想问素鹤他怎么断定人不在阴山湖的宅子,而是被转移到此处。 可时间似乎并不给她机会,未及出口的话随着黑暗的到来,都被吞没其中。 就在倒下的刹那,素鹤一把将她接住,把人放到树底下,这才看到其腹部有丝丝殷红渗出。 再看其掌心,赫然也是血渍。 不禁暗骂自己糊涂,怎可连人家姑娘受伤了都没发现,还带着她一路奔波至此,耽搁了伤势。 一条若有似无细丝,无不昭示着是某人的杰作。 脑海中瞬间划过离去时红寡妇的反应,不同于常帶子。常帶子是真夺人,她是夺取不成使暗招。 仓忙之中,他防了青蚨,防了他们夺人。 却是百密一疏,致使小云落得重伤昏迷。 思及此,眉山骤凛。 指尖流火,瞬间勾住蛛丝。 然那东西不愧为少有的灵物,流火照面即晓得厉害。登时舍了猎物,一闪而逝。 红寡妇看着这根染血的蛛丝,得意且挑衅的看向青蚨,走路一步三摇的道:“看到了吗? 别说我们不给照红妆面子,答应的事我们办好了,倒是小姑娘回去记得提醒她,自己承诺过的话,别忘了。” 青蚨冷着一张俏脸,宛若冰山。 道:“原定二位助我拿下此女,三位解印人可予二位其中之一。 而今人已被百里素鹤救走,再谈承诺?你们不觉得可笑? 我主乃是魔子,并非慈悲为怀的济世佛者,无需普度二位。” “呵呵呵” “你笑什么?” “本座当然是笑……你还太年轻,呵呵呵。” “你……” “别用那种眼神看本座,不然本座会不开心。照红妆拿你当回事,可你也不过是我们眼里的走狗。_o_m 做狗就要学狗的乖巧,识时务。 爪牙,是你惹得起的才可以亮出来。惹不起,就要学着怎么摇尾巴。” 说罢,瞥着青蚨铁青的脸,掩袖低笑,道:“是不是很生气?” 青蚨不语,她便接着说。 “生气,就对了。 不过,给姐忍着。 咱们都受了百里素鹤一掌,他已今非昔比。本座和常帶子的一条胳臂,你又能好到哪里? 在这里强撑,装腔作势给谁看?” “本座没有叫常帶子给你来上一下子,便已经是看在与她照红妆过去的交情。 不然,你觉得我们杀了你再把责任推给百里素鹤,照红妆是会找我们替你报仇,还是把这笔账算到百里素鹤头上?” “姐在好心送你一句话,素鹤已经到了百妙峰。你们和黑嵋的计划。眼看就要兜不住。 如果不想计划落空,劝你还是早早告诉照红妆。” 青蚨道:“你是如何知晓?。(下一页更精彩!) ” 这件事,知道的人一只手数的完。 “有句话说得好,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有过墙梯,姐有架海桥。甭管怎么知道,知道了不就行? 你们有什么狗屁倒灶的计谋,我们懒得管。 但解印人,少一根毛都不行。” 说罢,便对常帶子睨了一眼。 道:“咱们走。” 常帶子略微默然,随后与之一起离开。 故地重游,两人来的快去的也快。 只是结果,不尽理想。 原本是得知古明德他们在此,所以特地赶来分一杯羹。如果让黑嵋出世便得手,那他们几个即便有了不风做头功,依旧免不了被舍弃的命运。 在八风岛,可以生可以死,唯独不能被岛主舍弃。 一旦被舍弃,等待他们的将是成为粮人的末路。 粮人,死都是一种奢侈一种恩赐。 常帶子看着她一路疾行无语,道:“你是故意的?” 红寡妇骤然顿足,回眸道:“当然。” “你在报复百里素鹤?” “废话,老娘的亏能白吃?他既占了便宜,付点利息……呵,不是很应该?” 还是说,你心软了?心疼她了? 常帶子懒理这个女人脑子里装的东西,当人人和她一样,不是男人就是女人? 沉声道:“几时,你也公私不分了?” “姐何时公私不分?”红寡妇转着眼珠,似笑非笑地反问,道:“黑嵋既然已经和照红妆达成了共识,说明什么? 说明他早就在防着咱们,你只看他做局引来素鹤和九曜楼的人落网,怎就不知是他有心一石二鸟? 青蚨的话,不过是照红妆和他商量后表面之词。实际不就看重你我想要获取解印人的心思? 借她之口,宣他之诡计。 咱们替人免费做了打手,既绊住了百里素鹤又同时拖住你我。 你觉得咱们现在赶去百妙峰,会有结果? 黑嵋?照红妆?还是百里素鹤?” 常帶子默然,他想过是入了黑嵋的局,但他没有想更多。 经红寡妇一提,霎时心思陡沉。 三人之中,不拘是谁想要从他们手里要人,都是场硬战。 甚至,没有悬念。 即便照红妆看着是最弱的,然她背靠魔界,难缠程度远胜黑嵋、百里素鹤。 红寡妇怎会不懂其心思,眸光森冷的瞥向他处,红唇幽幽的道:“别想了,你想的我都替你想了。 强夺咱们讨不到便宜,你也不必枉费心计。” 常帶子眸光乍寒,道:“照你的意思,就此放弃?” “不。” “嗯?” “什么意思?”你有办法? 红寡妇睇眼自己仍是颤抖的手,侧眸道:“办法我是没有,不过,可以看他们狗咬狗。” 说罢,嘴角扬起一抹动人勾魂的笑。 见她这么说,常帶子稍稍咀嚼瞬间明了其意,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虽然不是高计良谋,却是眼下最合适的选择。 道:“就按你说的办。”。 第四百三十五章:原来她也是 [] <a href=" target="_blank"> 另一头,就在常帶子红寡妇选择作壁上观,坐收渔翁之利时,青蚨回到了水榭。 自打上次让扈西河墨如渊等人跑掉,魔子受伤后便召回人马回到魔界,未曾再出。 对此,界主依旧支持魔子。 似乎不管魔子做什么,界主都没有反对过。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水榭,这一刻觉得离自己是无比的遥远。 素鹤那一掌没要她的命,却叫她受尽痛苦。如果不是抄近道回来,她无法赶在他们动手前回来。 屋里的照红妆眉不挑眼不抬,斜倚着软榻假寝。 从青蚨进入百妙峰,她知道人来了。也知道人已经重伤,但她没有选择出去迎接或者找个人带上来。 她什么都没做,只一味假寝。 原因无他,她费心思弄局。图的不是看自己的脸被人打,而且她要借这机会试出素鹤到底恢复了多少。 以前留他一线生机,不是自己下不了手。而是真的让素鹤殒命,她也跟着不用活。 自己可以折磨他,让他百般痛苦。 但不能让他直接死,这对自己不利。 然因为宿主的关系,素鹤却随时能要了她的命。而自己的留手,则还不到时候。 如今青蚨在他手下走不过一招,黑嵋那边亦无法将之久困。@·无错首发~~也就是说,他的神力已经苏醒。 她得想法子加快进程才行,如此才能实现宿主分离,才能真正得永生。 否则,他死她也得跟着陪葬。 一次心甘情愿,两次三次? 思及此,美目倏然张开。 而青蚨终是摇摇晃晃跌倒在她面前,磕头请罪。还没开口,朱红便从口鼻喷出,霎时地上潋滟刺目。 她缓缓起身,赤足而行,走到一旁坐下,道:“是他干的?” 青蚨强忍痛楚,颤声道:“是,属下无能,没能把九曜楼的人带回来。” 照红妆优雅的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浅酌道:“以他现在能为,你带不回也正常,无需自责。” “可是,不能将此女擒回,我等便不能以此逼使一枝春退出插手此间。 她不退出,也就意味着百里素鹤的背后始终有一股难测的力量。 届时,我等计划必然受阻。” “这点本座早已知晓,你都回来了红寡妇常帶子就没点话让你带回来?”这不符合他们的作风啊? 青蚨娇躯微颤,仿若风中梨花。微微熏,我见犹怜。 可她的双手在这一刻,被攥的死紧。: 指甲嵌入肉中,而不自知。 照红妆垂眸,笑道:“怎么,几句话就让你受不了了?” 闻言,她的脸煞白。 “不是。” “哦?那你说来听听?” “红寡妇扬言要魔子兑现承诺,将解印人予他们一位。” 说完,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乌黑的秀发顺势垂下,遮住了眼底真正的不甘。 “他们还说了什么?” “……没有。” “既如此,你先下去疗伤。” “是。” 起身作礼,随后她回到住处。 没多久便晕倒在小院里,亏的服侍的丫环发现,找来魔医看诊,事情才算揭了过去。 而这一切照红妆都看在眼里,但是这都不重要。 人只要没死,医了便好。 她在意的是接下来的要发生的事情,缇红已经按照约定把人带到山脚下。 再不去把人带上来,真的就要便宜了素鹤。 登时发不梳鞋不穿,就那么轻飘飘离了水榭下山。 窗外鸟儿看的分明,身在玉南薇寝宫的碧云顷刻明了。急忙放下手中活儿,快步找到玉南薇,俯首说明情况。 。 玉南薇正愁没机会给界主不痛快,听了她的汇报当即美眸发亮。 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水榭那边青蚨受了重伤,已经延请魔医诊治。少了花中影雨酥儿又少了青蚨鞍前马后,照红妆此刻已亲自下山。 想来事情定然关乎紧要,不然何至于让她亲自动手?” 玉南薇抬眸展颜,笑得眸光滟滟灼灼生辉,看的碧云心底发虚,只觉自身无处躲藏。 好在玉南薇并不打算为难她,扶手云鬓略做整理,转眸道:“好好在此待着,出了这里本宫可不保证你的小命。” 说罢,起身举步已然无踪。 而玉南薇的举动,自然瞒不过寝殿外的眼睛。 很快,事情便传到了界主的耳朵里。 不过界主听罢,反应平平。 挥手让人退下,还告诫他们以后这种事情不用上报,由得她去。 登时让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界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此一来,就给玉南薇极大的便利。 当然,这都是后话。 她出不来百妙峰,只能来到母亲的坟头张望,她想让那个被称之为母亲的人看看,自己委身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人,又会干出什么不是人的事儿。 拂袖轻展,映入眼帘的便是山脚下正在发生的一幕幕。@·无错首发~~ 缇红带着三人来到指定地方,等着魔界派人来接引。 古明德沉默不语,不晓得是被黑嵋修为震惊,还是清楚两人的差距给整颓废了。 自许久吟和墨如渊赶来救他,却被黑嵋一块擒下后,他便一直都是如此,不发一言,不说一语。 墨如渊传话许久吟怎么办?半边梅到底靠不靠谱? 许久吟示意他稍安勿躁,耐心等候。 对方既然有心擒而不杀,想来是知道他们的身份,故有所图谋。 短期内性命肯定不会有碍,那为何不将计就计看看是什么人在背后作祟,同八风岛勾结? 既能查明一些情况,也好叫旁边那傻小子看清楚现实。 不是什么事,都能凭着一腔热血搞定。 墨如渊见他这么说,遂按下心思静候。 一阵微风扫过,树叶发出沙沙声。 有点悦耳,又有点拨人心弦。 让在场的人,心境变了不知不觉间都有了变化。 缇红抬眸,旋即垂下。 恭声道:“缇红奉命送解印人至此,请魔子验收。” 照红妆飘然而下,看着许久吟三人很是满意。不枉费她和黑嵋布局拖住素鹤,这才顺利踢开红寡妇常帶子,把人带到此处。 三个?一想到自身还有一个,那就是说将他们带回去再加上那一位,魔界就同时拥有四人。 四道封印同时解开,欲海天必将土崩瓦解。 届时,便是魔界的真正入世,主导全局。 她看着缇红,笑道:“你在还怕本座?” 缇红直言不敢,然身体的本能驱使她一遍又一遍想起当日被浥轻尘带上来遭遇的所有。 这女人不是人,她是魔鬼。 不,她就是魔。 她没有人性…… 然她越是如此,照红妆的笑容就越灿烂。 灿烂之中,夹杂着刺骨的阴寒。 侧眸打量三人,又环顾四周。 青蚨已经回来,那就说明素鹤就在附近。 可她查遍方圆百里,没有一丝对方的气息。这人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会找不到,只能说明他现在敛息功夫已经盖过自己。 突然,林中的风似乎大了些许。 那沙沙声,宛若敲打门窗。 一声一声,扣击人的心底。 照红妆负手。 瞥眸,暗道有意思。该来的没发现,意外的倒有一只。 登时一道气刃斩向不远处的大树,巧不巧和素鹤所在是同一方向。但他现在正给小云疗伤,行至关键时候无法腾手。 就在他准备冒险一接,那气刃拐了一道弯展旁边那棵大树。 偌大一棵树被拦腰斩断,轰隆倒地。 随后青烟四起,缓缓聚成人形。 看清楚来人面容,照红妆脸色陡然阴沉的可怕,厉声道:“九曜楼的十二信使? 这么说,一枝春是打定主意要插手咯?” 话音一落,墨如渊这才明白眼前家伙有些来头。 怪不得刚照面,许久吟便全盘信任。 半边梅道:“有话你找她说,我只管带走楼中客人。” 说着,身形再度化烟卷向三人。 照红妆到嘴的肉怎可能让人夺了去?玉足轻踏,霎时刀剑齐出,斩向青烟。 然烟无形,随后没入地下。 眨眼便缠上三人脚踝,直待将人带走。 照红妆眼神倏然狠厉,指尖划出尺素,瞬间袭向青烟。 半边梅识得厉害,面对此剑不敢托大。一个跃起,再度化作人身,与之斗得天翻地覆。 玉南薇站在坟头静静的看着,回眸对坟墓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男人养的狗,听话还会咬人。 你以为他对你有怜惜有疼爱,其实你不过就是他掌握解印人的容器。 不是他算出你会生下解印人,你以为他会看上你?” “是你,你的愚蠢,你的愚昧,你的痴心妄想,不但害了你,更害了我。” “哦,我忘了告诉你。 你还有个外孙,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还是天主的儿子,是不是很想看? 哈哈哈,我告诉你,不用等的太着急。等我下来了,他不久也会下来。无错更新@你就睁大眼睛在下面看清楚,看你是怎么害了自己害了我害了你亲外孙。” 话音一落,周遭的风呜呜悲噎。 像极了一个女人,无助的哭泣。 玉南薇终于将埋在心底的话吐了出来,老实说没有一刻她觉得是这样的舒坦。 打小她被娇惯长大,所有人都告诉要为魔界而活要为界主而生。她听了也信了,所以在王宫提出联姻以定欲海天她主动请缨,甘愿成为那个男人的棋子。 甚至,为了更好牵制弦不樾她给他下了药促成一夕之欢,生下儿子弦歌月。 多年来,都在给魔界传递消息。 她以为那是为了报答男人,是绝美的天伦之情,为之甘愿付出。 却不料,这些不过都是自己的独角戏。 从头到尾,一个人的父女一个人的天伦一个人的悲情。 都是,拜这个男人所赐。 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一枚棋子,活着便是为了让魔界在未来的变局中有一席之地。 为魔界的入世,埋下伏笔。 有时候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夸男人的计之深远,很久很久以前便为了这一天筹谋。 为了这一天,找上了这个蠢女人。 然后生下自己,主动与正道达成和解共抗八风岛。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魔界有足够的时间休养生息。 为了,他的野心。 呵……。 第四百三十六章:再等一会儿 [] <a href=" target="_blank"> 玉南薇现在是看不上这个男人,甚至觉得得亏女人蠢死的早,不然只会是个拖累。@ 男人的无情更好,起码让她不至于哪天死了都是糊里糊涂做个糊涂鬼。 原本打算再逼玉蛟龙出手,无论如何要坏了他的好事。可是玉蛟龙那人对魔界忠心,这种损害魔界利益的事情,把刀架上也不会有用。 想着便宜了照红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既然一枝春的十二信使已经出面,那么这人就代表九曜楼管了。 九曜楼要管的人,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再加上,这些人都和百里素鹤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照红妆能不能顺利把人带回来,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她心情大好。 顿时离了坟头,回寝宫待着。 只剩下风在呜呜悲泣…… 而照红妆没想到一个信使居然也如此难缠,仗着一身诡谲的身法,奸滑无比。几次要将他斩杀,都落得空空如也。 墨如渊眼看两人招来往复,见缇红似乎也有松懈之态,顿传声道:喂?咱们要不要动手?” 许久吟悄然抬眸,环顾四下,暗暗告诫道:再等等。 三个解印人一锅端,他相信动心的绝不止是一人。起码,应该还有几个老熟人才对。 墨如渊一听他这么说,瞬间就懂了什么意思。 遂东张张西望望,盼着目标快点出现。不然这么一直假装受制于人,也是很辛苦。 再看看古明德,不住的在心底摇头。 这厮是彻底疯魔了,除了给行岩踪等人报仇,再也没有别的念头。 不过这也怪不了他,灭门的惨祸,亲眼看着师父师兄死在面前,还是为了救自己,换作是谁都不好受。 只是世道已乱,容不得他们沉沦各自情感。 即便是亲情,师徒之情又能如何。 正想着,他却瞧见原本负责押解他们的缇红趁着照红妆和半边梅过招的间隙走了。 顿时再次按耐不住,朝许久吟道:“要动手吗?” 人都自己走了,再不动手都对不起这路上的辛苦。 许久吟正要开口,忽然面色陡变。再看墨如渊,亦是一般无二。 唯独古明德突然浑身气势暴涨,衣袂鼓荡几欲炸裂。 墨如渊想劝他冷静,可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这厮已如脱缰的野马挣开舒服,随后掣了竹仗攻向来人。 常帶子刚想偷袭,好让红寡妇趁乱把人劫走。 不料甫靠近,便叫三人发现。 古明德对他的恨火更是点燃到高峰,招招式式浑然带杀,自身空门大露,完全不留丝毫保护,一招一式俱是搏命打法。 这样的人,常帶子不会放在眼里。但也不会当做看不见,毕竟对方不怕死,只想拼命他就没有软肋,所以打起来两个字——麻烦。 登时漆黑长枪掣在手,一时间打的不分上下。 而红寡妇则趁此机会觑准两人下手,墨如渊抢先崩断束缚,随后砚台剑已然在手将之拉入山河水墨之中。 许久吟则是脱了束缚,紧随其后。 他知道红寡妇的厉害,不止是他们看到的那样简单。 放其一个人,会有危险。 至于古明德,只要自己这边速度够快,就不是问题。 古明德不管这些,没了两人他更加没有牵制。少了他们,正好报仇路上少两块绊脚石。 不然一个劝一个阻,这仇什么才能报。 常帶子冷笑,枪头疾疾如风,快似闪电。上攻咽喉,下取其足。去势之快,逼的他步步疾退,竹仗横扫。 但古明德也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手中去势骤改,倒提奔雷,一个回马脱手,紧接着拳风如龙,呼啸而出。 常帶子将。 身一定,长枪挑住竹仗,随后一记回射,那竹仗便迅疾无双直取其命。 然古明德早有防范,扬手一纳,那竹仗便已入其掌心,丝毫没受其影响。 只是他越杀越眼红,眼前全是行岩踪缉云天死去的场景。 登时一声厉吼:“拿命来。” 常帶子眉头紧蹙,真是让人头疼。暗怪红寡妇怎么还不出来?别不是见了好看一点男人腿就迈不动,再不拿下一个,等照红妆回过神,想走也不好走。 红寡妇何尝不想早早完事,但是许久吟可不比墨如渊好对付。 似乎自己的来历他很是清楚,自己所有的底牌在他面前都失去了优势。 心里头,那叫一个恼火。 墨如渊几次险些伤在蛛丝上面,这玩意儿太细太细,加上血纹蛛是天生的宝物,它吐丝时不会引起任何动静,哪怕它割裂虚空。 没动静就是没动静,防不胜防。 索性许久吟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故一直都在提防。 如若不然,墨如渊不死也得伤。 转头对其道:“这里是你剑之所化,要对付蛛丝你便不能按常理来。” 红寡妇顿时恼羞成怒,喝道:“要你废话。” 说罢取了一节蛛丝为剑,劈面砍来。 许久吟不避不闪,待剑至眼前时,忽的双手握剑,一开一合间刚好卡住其剑,随后他身形前倾,脚步疾移,左手松开,右手前递,那佩剑蹭的射出剑鞘,紧贴红寡妇脖颈划过。 不待其回神,剑已归鞘。 与此同时,墨如渊突然引万剑,随后化作滚滚烈焰,铺天盖地兜头照着红寡妇撒下。 红寡妇见状,咬碎一口银牙,恨不得将许久吟撕的粉碎。 老娘大好的机会就让你破坏了,你找死。 但她恨归恨,面对如此烈焰根本不敢大意。这种火摸起来不烫手,甚至温温的。看起来也不红,是那种带点澄澈的明黄。 火中自有一股文人气息,那是天下的文火。 烧东西不行,但对他们这些邪修无疑拿住了七寸。 要不了命,却可以是一辈子噩梦。 最是能毁他们道行。 她也没料到,一个解印人居然会这种东西。 顿时虚晃一招,借机遁走。 两人驱散迷雾,发现人已经跑了。 墨如渊问:“追吗?” 许久吟道:“穷寇莫追,先看看古明德那边什么情况?” 说罢,二人立刻出水墨之境。 没等站稳,古明德便如流星般横着砸过来。 两个忙把人接住,甫扶他站好,便发现他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有深可见骨,也有直接被洞穿。 刚要说话,就听见照红妆一声厉喝:“常帶子,凭你也敢跟本座抢人?” 随即弃了半边梅,找上他。 半边梅趁势飞到三人身边,正待走,常帶子袍袖古荡,一缕怪风扫出。 就见一人持剑挡住了去路,看清楚是谁时,许久吟知道坏事了。 千算万算,没防着对方还有这招。 果不其然,再看古明德时,这家伙直接挣脱,奔了过去。 没等他站定,腹部便让人一剑贯穿。 温热的血,就那么随着剑身嘀嗒坠落。 古明德愣在原地,似乎这一剑并不是捅在他身上。他怔怔的看着,喉头一阵涌动,呐呐的喊到:“陆师兄。” 可惜对面的陆飞置若罔闻,将剑抽出,鲜红噗呲飞溅。 点点温热如珠如玉,却没有唤醒其一丝的认知。 遑论,是同门。 “师兄……” 陆飞手起剑落,这回他是朝着脑袋去的。 许久吟当下回过神,屈指一弹,当啷砸偏。 剑锋。墨如渊手眼如电,扯住腰间玉佩一甩,危机关口把人拉了回来。 道:“你怎样了?要不要紧?” 古明德不言不语,一副失魂落魄。 师兄弟再见,谁能想到是如此场景?没有久别重逢的欢喜,只有这无情冰冷的一剑。 许久吟回眸道:“带他走。” 岂料古明德猛地抬头,双目充血吼到:“我不走。 要走,你们自己走。” 他固执的推开墨如渊,踉踉跄跄的走向陆飞。 然行不过三步,就因为伤口的剧痛而跌倒。 墨如渊上前欲将他扶起,却又被他推开。 趴在地上发了疯一般,道:“不用你们管,你们走,走啊。” 就让他一个人不好吗?什么解印人,什么天命?爱谁谁去,难道天命就是要让一无所有? 难道,天命就是要让承接者灭绝满门? 难道,天命就注定是要被牺牲? 墨如渊一声喟叹,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自己也好,许久吟也罢,何尝不是其中一人。 七重迦罗印,本身就是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安稳。 与世道无疑有利,与他们无疑不公。 凭什么,他们要成为被牺牲的那一个? 可是,抱怨有用吗? 如果有用,他很小就用了。 不想标榜什么大仁大义,但世间有些路总要有人走,有些事总要有人做。挣不开这场宿命,能做的只有坦然面对。 古明德不懂这些道理吗?他懂,但是他忘不了行岩踪、缉云天的死。 他可以献出自己的命,可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命是建立师父、同门之上。 当他跌跌撞撞再度爬起来的时候,不知何时照红妆已和常帶子达成了协议,两人说翻脸就翻脸,说联手立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一前一后,把他们给堵了。 照红妆低眸,看着尺素笑了,道:“死物不值钱,不知八风岛要死的还是活的?” 常帶子道:“八风岛不差钱,自然是要活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跟菜市场买菜一样讨价还价,压根没管当事人咋想。 随后就见照红妆对其道:“把你的人看好了,误杀了本座概不负责。” 话音一落,尺素落地。 而常帶子,及时召回陆飞。 等他们察觉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不见她动真元,不见她有别的动作。 但他们就好像是突然被人定住,无法动弹,真元提不起分毫。 墨如渊脸色大变,急问:“怎么回事?” 许久吟摇头,他也不清楚怎么会这样。再看半边梅,与他们同样被困不能动弹,古明德就不用说,就他那失血量不赶紧处理恐怕就是给八风岛送人头。 虚空中,素鹤眼看照红妆一步步逼近几人。@·无错首发~~ 登时,心提到嗓子眼。 垂眸在看小云,再有一会儿,一会儿便好。 然就在这口,照红妆动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到手 [] <a href=" target="_blank"> 照红妆步入其中,阵法陡然自生。 这一手,让阵外的常帶子有了异样的神色。此女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于今看来当初封印外的相遇,并非巧合。 亦非她有求于他们,而是对方要做一些事,可又不愿暴露自己。故而才找上他们。 一场看似与他们有利的合作,看似他们占据了制高点,其实主动权从来不在他们手上,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她人掌中的一枚棋子。 有了这个认知,常帶子只觉得后背发凉。一股寒意,不经意间席卷全身,冷的彻骨心扉。 他的转变,只在瞬息。 可是同样没有避过照红妆的感知,在看向许久吟等人如待宰羔羊一般时,心里暗忖着有人已经没有保留的价值。 眸光掠过几人时,心头已有了种种算计。 许久吟内里焦急,然面上未敢露出分毫。思虑再三,为今之计只能先设法拖延时间,再套对方的话,看能不能找出破解之法。 遂睇眼古明德,道:“成王败寇,我等技不如人,落在魔子手上也是我等的命。 不过许某有一个请求,敢问魔子可否通融一二?” 照红妆浅笑,低眉信首间,烟波流转,柔媚不失大气,森冷不失明艳。 凝视道:“哦?” 浅浅水眸,似能照透人心。 只是一眼,便叫心思无所遁藏。 好在许久吟有备而来,因而不受影响。她能看懂最好,就怕看懂了装不懂不接话题,倒叫他无处施为。 道:“明人不做暗事,那古明德虽是解印人,可他如今失血过多,眼看就活不长。 魔子擒了我等,为的也不是别的。 依许某看,不如将他给了常帶子,好随了他和陆飞相杀。 至于我等几个,甘愿随魔子走。” 照红妆到底不是痴儿,怎会信这天下有免费的好事?还是送上门那种,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 况且,他们还没那么熟络。 道:“久闻阁下在王城也是做下大事的人,以一己之力解除王城傀儡之乱。 既有如斯能为,却不思脱困反而甘心随本座走? 呵……看来,阁下也是个妙人。” 许久吟转眸,笑道:“妙不妙这件事情可以往后找机会切磋,眼下许某说的却是事实。 魔子此法,我等四人均无法破解。 八风岛要解印人,不拘生死。 而魔子擒下我等,活着才有用死了等于白忙活。 既如此,何不考虑一下?” 照红妆听了嘴角愈发上扬,道:“真有如此简单,阁下就没有一点私心? 本座是魔,你们是仙。 本座是邪,你们是正。 怎么看,你与本座都注定只能是敌对。 身为敌人处处为敌人着想,你要本座如何看待此事?” 许久吟眸光微定,知道这是上钩了。遂也不含糊,大大方方的承认道:“私心嘛,自是有。 许某若说没有,岂不是在魔子面前班门弄斧?” “你倒也真有趣,都说了有私心那就把私心说说,说的好?少不得本座也要成全。_o_m”就怕,你不敢说。 她赤足走到古明德跟前,静静的看着他身下被染红。 缓缓蹲下身,一手挑起其下巴,道:“你的同伴为了苟活,要抛弃你了,你如何看?” 古明德不能动,人也很虚。 但是一口唾沫的力气还是有,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的女人,猛地喷了对方一脸血水,低吼道:“滚。” 照红妆被喷了一脸,也不恼怒。 反而很是心平气和,攥着衣袖随意的擦了擦。这艳艳红色,简直是别样的灵动,处处都有些说不出的魅惑。 她。 比着衣袖慢慢起身,道:“哎呀呀,看来是一片好心喂了狗。 怪不得,你的同伴要舍弃你。” 说罢,就转身绕回许久吟跟前,道:“本座觉得阁下的话,很是在理。 所以,就这么定了。” 许久吟余光看了眼古明德,道:“好说,还未请教魔子此阵是何阵,如何能使得这般神威?” 照红妆抬眸,早知道是在这里等自己。却也没有点破,而是顺着话头解释起来:“此阵名唤鱼龙尺素阵,专克各路仙家。” 只要你们还没跨过那道天堑,就只能乖乖认命,任我宰割。 闻言,许久吟看着这高耸入天际的剑墙,浑圆之间将众人皆困的十死无生。 想要出去,是真真踢到了铁板。 思绪百转千回间,他看向半边梅,你可有破法? 半边梅以眼神回示,他也无法。 目下来看,他们没有任何自救的可能。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出了这个剑圈后路上伺机而动。 如此一来,许久吟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他不是没想过神沇,也不是没有想过墨如渊。 春秋翰墨是儒家圣地,诸子百家各种天下奇书多出其中,曾经见过鱼龙尺素阵的描述破解之法也未可知。 可是,春秋翰墨远水解不了近渴。 墨如渊若是通晓破解之法,便不会一道受困。 而神沇,此事若有他介入,身份必将遭泄。 届时,危机远胜眼前。 是故,一时间他竟陷入维谷,进退两难。 照红妆见此,扬手间手上多了条捆仙锁,轻轻催动咒语,三下五除二便把几人捆到了一起。 个儿挨个儿,人挤人。 除了,奄奄一息的古明德。 此时,他的目光盛满复杂。一方面他知道许久吟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给大伙拖延时间,一方面也是成全自己的一意孤行。 可是同时他也觉得照红妆的话,该死的入了耳入了心。@*~~ 他被舍弃了…… 理智告诉他,这是权宜之计。 自己理解,并支持。 然私心却在重复一句话,他被舍弃了…… 照红妆要的便是如此,不要你相信也不要你不信。她要的,是在对方心里埋下一颗不安、怀疑的种子。 不需要精心呵护,不需要施肥浇水。 只需要一点点欲望,就可以让种子疯狂抽长。 用着怜悯眼神,施舍的口吻告诉对方:“本座不杀你,你要好好感谢你的同伴。 常帶子那边是个虎狼窝,看看你那些个同门,你就该要有数。 啧啧啧,可怜哟! 宗门被对方灭了,掌门和师兄弟死了,都和这个男人脱不开。 你说说得有多大的过节,才能为了自己苟活将你推到仇人跟前? 要知道,你死了御魂门就等于绝户。” 说罢,拽着捆仙锁一端就要离开。 古明德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硬是支撑着站了起来,颤声道:“站住,你究竟还知道什么?” 要说这事也是巧,御魂门出事那会儿他不在。等他赶到,什么气息都没给留下。 都知道这事和三邪脱不了干系,但具体是谁他却无从得知。 而知道此事的云行雨,考虑到背后的隐情,对此闭口不提。 因而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得知真凶是谁。 强大的仇恨,硬生生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 重新审视,重新看待这个人世间。 照红妆故作讶异,吃惊的道:“本座说了什么吗? 没有啊,本座说了什么? 说了常帶子炼控了陆飞?还是,他让陆飞屠尽御魂门上下么?” 。 此话一出,古明德有如五雷轰顶,浑浑噩噩间宛若天塌地陷。 他原以为,确定常帶子是真凶就是最后的结果。 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一个晴天霹雳等着自己。 怎么想,他也想不到是陆飞亲手屠了师门。 登时,只觉得喉头一热。 人便什么都不知道,恍恍惚惚间,似乎看了心心念念的人。 他追上去,想问问是不是这样? 可是这条路太难走,他越追越远,追到最后,他们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如同抓不住的光和影,无论多不舍,终究留不住。 许久吟急得差点没跳脚,无奈此刻动弹不得。 看着他这般模样,只能干着急。 照红妆回眸,拽了捆仙锁,道:“怎么?心疼了? 本座还以为你们之间没多少感情,不然怎能卖的如此干脆,还亲手把他推进仇人手里?” 许久吟懒得解释,墨如渊则是被这震惊到了。当初陆飞和莫林出事,他有听说过。 但那时候都以为人死了,谁会想到陆飞没死,还给常帶子操控了。更绝的是,竟是让陆飞亲手灭了宗门。 就连一向不爱说话的半边梅,听完也不禁抬眸多看了古明德一眼。 该说不该说,这事不是一般的人能承受。 照红妆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他们痛苦素鹤就不会好过。 有了他们,自己这边才更好进行。 顿时手心一紧,拖了三人就要踏出剑阵。 素鹤看的额头直冒汗珠,这是急的。 小云的伤口肉眼看可以忽略不计,然内里却让蛛丝侵蚀的厉害。文攻不痛不痒,武取反伤卿卿性命。 因而这就成了一个拉锯战,不难搞却费时间。 偏偏眼下,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眼看照红妆就要带着人离开鱼龙尺素,关键时刻,小云及时苏醒。睁开眸子,运劲儿将素鹤真元逼回体内。 不顾伤体,急急道:“快去。” 再看阵中之剑,怎会是她? 素鹤不及回话,身形已经快过本能。是故,未能注意到这一瞬的转变。无错更新@ 一进一出,交错之间,鱼龙尺素顷刻瓦解。 瞬息光影,素鹤已然与照红妆过了数招。 尺素与此同时回到她的手中,望着此剑,再看捆仙锁已然不在。 道:“你果然还是来了。” 素鹤不语,抬手震断几人束缚。 不用他开口,许久吟墨如渊已抢至古明德身边将人护住,目光紧盯常帶子不放。 时至此时,常帶子晓得先机尽失。 再待下去毫无意义,稍有不慎恐会引火烧身。 当即不在犹豫,没身离去。 两人连忙把人扶起,问素鹤怎么办? 素鹤这才把目光投向照红妆,那是别样的冰冷。 霎时让她的心被撕的粉碎,不曾愈合的伤疤再度血淋淋。 也这让她很是自嘲,又很痛恨。 恨他无情,笑自己可笑。 一腔痴心,终是错负。 指腹划过尺素,殷红的血珠被她捻指把玩,幽幽道:“放心,本座不会让你为难。 欲海天如今人人皆知你乃是魔界快婿,本座如何会违逆你的心思。 人你可以带走,界主那边本座自会解释。” 说罢,瞥了眼古明德飘然离去。 人啊……。 第四百三十八章:回到九曜楼 [] <a href=" target="_blank"> 在场的都不是痴人,谁都听得明白照红妆话里是什么意思。谁也都清楚这话分明就是故意说给大家听,可是饶是他们心里都有数,却看的出两人之间确实很微妙。 一时间,寂然不已。 还是小云拖着初愈的身体自虚空走出,打破了这窒息的沉默。 她冷眼扫过几个男人,就差没把嫌弃两字写在脸上。 明知对方有心挑拨,还一个一个上了心。该说你们什么好,真是不看不碍眼,越看越糟心。 同素鹤道:“别在意,你之为人,我等心中有数。” 许久吟闻言,瞬间满脸通红。 有些局促的笑了起来,解释道:“抱歉,是我等失态了。_o_m” 墨如渊听后连连点头,他和许久吟想法差不多。不是信不过素鹤,只是被两人之间的互动给惊了一把。 别的,倒也没往心里去。 素鹤垂眸莞尔,没有任何分辨。 随后环顾众人,见都齐了。便对小云道:“可有大碍?” 这时候,几人才注意到小云腹部的血色。 原来,她受了伤。 遥想素鹤刚刚出现的神色,再看看小云,这一刻什么都明了了。 小云摇头,柔声道:“已经没有大碍了,回去调养调养便好。 这回,多谢了!” 说完,她欠身施礼。 素鹤连忙托住,对许久吟道:“走吧,有什么回楼里再说。” 许久吟也是存的这个心思,当下同墨如渊扶了古明德一架清风上九天,遥遥领先。 小云知道素鹤避忌男女之防,也晓得他之所以如此,皆是为了一人。心底对这个男人,又多了几分钦佩。 遂婉拒其好意,自己催起真元赶回九曜楼。 另一方面,她需要好好消化浥轻尘和照红妆之间的关系。 那剑,那剑……万没想到是在这般情形下再次遇见。 半边梅朝他颔首,算做致礼。 短暂的眼神交锋,两个人达成了初步共识。 一明一暗,分工合作。 好在路上尚算太平,有过几波不长眼的,但都被三下五除二给打发了。这些人无非就是听信了素鹤是魔界的快婿,个个热血上头,说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半边梅看在眼里,要不是素鹤不同意。他觉得这群人做了就做了,活着不长脑子,人云亦云的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倒不如清了,回归大地。 落得个尘归尘土归土,一片清净。 但素鹤不同意,有些事可以用冰冷的方式去处理,有的事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使矛盾激发。 魔界会放出那种言论,无非就是要使事情扩大。 如果动手,那就是自己钻入了对方的陷阱。 得知这些,半边梅将思绪抽离散入风中。他不是很理解,因为自打跟了一枝春后,世界除了报恩还是报恩。 像这种需要瞻前顾后,思虑考量,对他而言是陌生的,也是不必要的。 快到王城时,路上总算太平不少。 一来王城究竟是重地,再者也有一枝春等人坐镇,即便有心想闹,但也不敢上升到明面。 还有,便是从那些人口中可以得知长生门大典在即,据说有头有脸的都收了到请帖。 时间,也就这几天的事。 故,很多人都不在。 回到楼里,一枝春那边早早收到讯息。医者一应都已经准备好,就等着他们回来。 甫落地,一枝春便命人接过古明德,交给医者全力救治。 至于他们几个,全须全尾,不必担心。 只是走到素鹤面前,停下脚步,不悦道:“怎么回事?” 你怎会中毒? 打素鹤进。 来,她便注意到了他神色以及脖颈处血色纹路。 小云闻言,正要开口说明原委时,素鹤截住话头,先一步道:“无事,障眼法罢了。” 闻言,众人目露惊愕。 尤其是小云,她是最清楚毒是怎么来的。 可素鹤却说,是障眼法? 这令她错愕至于,不禁开始怀疑自己。 仿佛听到她的心声,素鹤两指并拢,曲指点在咽喉左侧,登时扭头张口吐出一道水箭。 落在一旁的盆景上,嗞啦冒出白烟及一股幽香。 然很快大家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不可思议的看向素鹤。 你是怎么做到的? 知道有毒你还喝?不要命了? 万一失手,那是不是就和盆景差不多,直接泥消骨熔? 偏偏这种情况下,还撑到现在。 小云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一枝春打眼蹙眉,很快就知道咋回事。 瞬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夸他艺高人胆大,还是骂他不爱惜自己? 没好气道:“说清楚。” 小云现在想想,心有余悸。 便把两人离开楼里,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说了出来。 素鹤本想阻拦,觉得实在没有必要讲。 但小云坚持要说,有些人你做了不说,他是不会知道你背后付出了多少?除了自怨自艾,怪别人,他就不会想到其他。 她不说,众人也都知道她指的是谁。 一枝春是真没想到素鹤为了小云为了许久吟等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这口洒,别说素鹤,就是自己都不能拍着胸口说喝下去一定没事。 更别说,还要救人。 许久吟、墨如渊瞧不出酒的来历,但看盆景也不难猜出其中的凶险。 自问换了自己,究竟能撑到谁来?: 一枝春担心他余毒未清,一改往日的做派,神情肃穆而又语重心长的道:“随我来。” 说着,睇眼半边梅让其先下去,稍后自己再去找他。 半边梅会意,作礼而退。无错更新@ 结果,她回眸发现素鹤压根没动。 霎时怒上眉山,狠狠的剜了一眼。 素鹤无奈,只得听从。 究其内心而言,他对一枝春还是很尊重。 一枝春见他如此,这才作罢。 之后两人进屋,关起大门,谁也不知道他俩在屋里说了什么。 许久吟见状,对小云道:“你们到过阴山湖?” 小云长叹,睇着禁闭的房门,道:“是啊,一察觉到你们可能有危险,公子便辞了夫人,我是追了不少路才赶上。 后来,我们便到了阴山湖。 可惜不凑巧,加上黑嵋有心,他虽有提醒,我担心你们身份暴露恐有不便,便没有听从。 不料,黑嵋绊住公子是计,诱我入局也是计。” 墨如渊和许久吟换了眼神,顿时大概清楚了中间的弯弯绕绕。 无怪乎当时只有缇红带他们从暗道走,原来是别有布局。 遂把他们的经过,大致叙述了一遍。 双方听罢,各自唏嘘。 他们想的是将计就计,看看对方究竟有什么花招,背后主谋又是谁。 所以,在黑嵋手上便没有过多抵抗,顺势被擒。修为被制是真,但因为有半边梅暗中相随没多久就解了。 包括古明德之前再菰家闹的一出,也是他附身他人所为。 然而黑嵋修为太高,事情便是不了了之。 最后,还落得被擒。 要说他们想法是好的,只是没想到这样一来苦了素鹤还有小云。两人一个赌命,一个负伤。 及至关键时刻,若非素鹤出现,那鱼龙尺素阵,他。 们也拿不出破解之法。 许久吟蹙眉,道:照红妆的阵法非凡,你们可曾见过?” 小云摇头,拖着疲累的身体走到假山旁边,找了个石墩坐下,道:“未曾听夫人提起。” 墨如渊亦正了神色,道:“没有。” 春秋翰墨的藏书他有翻阅过,然而从未有过此阵的文字记载。 哪怕是洗砚台那边,也没有听他爹提起过。 他瞅了眼许久吟,道:“怎么?连你都没有听说?” 这不该啊? 以南游云海的出身,藏书比起文镜经渊只多不少。 怎么可能,连你们也没记载? 一霎时,三人六目。 恍惚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们三人,堪称背后各据一方势力。 无论是南游云海,还是出身文镜经渊的春秋翰墨,又或者以一枝春背后所有代表的修者,都不是泛泛之辈。 可即便是他们,都不曾听闻过。 那说明什么? 说明起码不是这里的,那不是这里便有可能出自别的地方。 瞬间,他们同时想到了素鹤。 他们束手无策,而素鹤却能轻易破之。 素鹤出身司幽,莫非这照红妆也和司幽有关系? 小云到底是女子,要比他俩来的心细。靠着身后的假山,喘吁吁的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 两人微怔,愣神道:“请说?” “照红妆那把布阵的尺素剑,你们不觉得眼熟吗?” 被她一提,两人顿时恍然。 越想越觉得熟悉,可一时半会偏偏就抓不到头绪。 小云看他们这般,大抵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懒得再兜圈子,径直把答案说了出来:“是公子的悯殊剑。 两者相近相仿,悯殊剑乃一泓秋水,清正不阿。 尺素干练,浑是杀机。” 这…… 两人凝住对方,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这么说,事情当真和素鹤有关系? 正想着,紧闭的房门被打开。 一枝春亲自用内息替素鹤探查过,确定没有余毒才把心放下。先生临走前将人托付给自己,如果有个好歹,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抬眸,便察觉气氛有异。 骂骂咧咧道:“一个二个都是中邪了还是抽风了?不会好好看人好好说话吗? 啊?” 她心里清楚,这几个是怀疑到素鹤头上,矛头都指向了他。 但她私心里觉得这重要吗?一个地方出来的,就一定是同流合污? 怎知,他不也是受害者? 愈想愈来气,打算破口大骂,好好教训教训这帮兔崽子。 素鹤伸手拦下了她,翻手取出悯殊剑,任其横在半空。无错更新@ 道:“此剑悯殊,乃素鹤所有。 亦有一剑,名唤尺素。 乃是如今照红妆所持,两者本无关系,却有渊源。” 许久吟眼眸转动,沉声道:“何种渊源?” “此是素鹤所过,素鹤难辞其咎。” “哦?” 墨如渊也是一头雾水,道:“这却从何说起?” 他们存疑只在两人是否同出司幽,并没有涉及其他。 怎就到了难辞其咎的地步? 素鹤叹了口气,道:“几位若是不嫌弃,我便与诸位讲个故事。 听完了,自然明了。” “故事?”。 第四百三十九章:关系 [] <a href=" target="_blank"> 墨如渊看向一枝春,关于素鹤他了解的其实不是很多。 许多东西,都是从人言亦言中得来。 不然,也不会有一开始的误会。 讲心里话,那个时候素鹤要对自己动手,他是完全跑不过。 但素鹤自始至终都有留手,没有出几分力。 如今见连一枝春的面色都不太好看,登时晓得了事态的严重性。说是故事,恐怕就是素鹤自己的过去。 关于他的过去,众人只知道他出自里面。甫踏上欲海天,便是搅的一片腥风血雨。 背后还有叶谷清风坐镇,虽然拂清风神龙见首不见尾。可人的名树的影,不是大家大族,有几个敢为难。 即便背后够强硬,少有人会事情做绝。 怕的,就是有朝一日自己要求上维叶谷。 但除此之外,多是流言蜚语。无错更新@ 实质性的东西,并没有人知道多少。 如今听其自己讲,饶是他在春秋翰墨乃至洗砚台也算见多识广。但关于里面,亦忍不住怦然心动。 修行的,谁不盼着往高处走。 素鹤心头泛起丝丝苦涩,墨如渊的心思自己懂。可是要说的和他想要听的是两码事,司幽虽强却也非人间乐土。 遂请一枝春步下台阶,走到旁边的石桌小坐,也把几人邀了过来。 小云因为累,就没有挪动。 许久吟挨着一枝春而坐,小声道:“夫人知道多少?” 一枝春立马赏了他一记大白眼,不知道,老娘什么都不知道。 然许久吟晓得她没有说实话,但也没有继续追问。连她都避而不谈,可见里面的水深。 正思量,就见素鹤坐到了自己对面。 柔声道:“司幽之中,不乏大家。 百里氏便是其一,如今的监察天司司主百里流年亦系出其中。 只不过他乃旁支,我乃嫡系。 当年我因触怒家主百里枭景,最后死于司幽之气的绞杀。 后幸得好友清风搭救,方重返人世。 百里氏有一处地方,名唤冷苑。 里面关的都是有罪,或被废除之人。一入冷苑无岁月,而我便是在那里出生那里长大。 冷苑是无法出入,我自小便是由母亲扶养长大。 小时候,不懂大人之间的是与非。 总是缠着母亲问,父亲为何不来看我们,为何不接我们出去? 母亲说,他太忙……” 说到这里,思绪不禁坠入回忆。 许久吟、一枝春等人,俱是听着他娓娓道来。 才知,他也是个可怜人。 如果不是素鹤亲口说出来,谁能想到他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又背负了怎样的恩怨情仇。 原来,他和照红妆还有那样一段过往。 说起来也是命运使然,造化弄人。 小时候的素鹤毕竟还小,不知道母亲心里的苦楚。别人笑他有娘生没爹养,说他娘不知廉耻,他听了自然受伤。 但他没有恨母亲给他带来的不堪,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母亲拿命在护他。 他也清楚,母亲遭受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所以,他迫切想找那个男人问问。 为什么不认他们母子?为什么要让母亲承受那样的委屈与羞辱? 日复一日,这个念头逼得小小的人发疯。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倒下了。醒来了的时候,身有就有了一个女子陪伴。 那名女子,也就是现在的照红妆。 照红妆告诉他,以后她会保护他,有她在没有可以欺负他。而他往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要给他娘报仇也行。 小小的他,在那样一个夜晚遇到此生第一个。 说要保护自己的人,心里头是何等震撼。 这是除母亲之外,唯二对自己好的人。 于是,他在照红妆的陪伴下背着母亲偷偷修炼,时不时找上冷苑的强者挑战。那时,他经常是一身重伤回来。 母亲只当是自己拖累他,所以自暴自弃跑去找人打斗。因而每晚都守着他默默流泪,似这般的夜晚他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 他从四岁开始练,八岁可以自保。 后来,还可以偷偷跑出冷苑玩。 这是属于他的秘密,旁人无从得知。 日子本来也是无波无澜的过,可后来有一天百里枭景说,既是写在族谱上的孩子,也该养在自己身边。 打那时,他们母子便被迫分开。 但好在照红妆一直不离不弃,遇到不长眼的下人,都会暗中出手教训。 时间久了,大家都晓得少主身边有名堂,不好惹。 便收起了轻视之心,从而毕恭毕敬。 墨如渊听到这里,道:“即是如此,你与她如何走到如今地步?” 她见了你,可是恨不得杀你而后快。 素鹤眼帘低垂,有些记忆就像沙漏不能触碰,一旦碰了便什么都土崩瓦解。 留下的除了斑驳的痕迹,便是血淋淋的伤。 徐徐吐出一口浊息,自嘲且苦涩的道:“后面的事一言难尽,我与百里枭景闹翻,他将我除名。 也是因此,我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我身边。” “为何?” 他没说,可许久吟在对上他眸子的刹那,懂了。 想要告诉他不必再说,既是往事不堪提,何必再去一遍遍揭开伤疤? 然,素鹤却笑了:“既然说了,还是说清楚的好。 照红妆,乃是我的心魔。” 许久吟别过脸,一拳头用力的砸在石桌上。 气的脸色铁青,叫他别说还说。 事情一旦宣扬出去,往后的路该如何走? 墨如渊愣了愣,好半晌才回过神。 趴在桌子上,道:“那个……我什么都没听到。” 对,就是没听到。 素鹤闻言,怔怔出神。 但很快就缓了过来,道:“大家的好意,素鹤心领。 这件事,我今天不说,来日也不是秘密。 与其被打一个措手不及,不如大家及早知晓,有个防范。” 墨如渊有些不好意思,道:“话虽如此,但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哈。” 说罢,使了个眼神给许久吟。 你快说。 许久吟此刻心底沉甸甸,欲言又止,话在喉头口难开。 这时,一枝春蹙眉起身。 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趁着天色未黑,我想去小周庄看看。前辈不在,寂人留守我不大放心。” 一枝春听罢,走到小云身边,执起玉手号脉,确定人没有大碍,这才回话到:“目下目光都聚焦在王宫乃至三大家,外有八风岛,内有宗门,尤其是你。 按说,小周庄应该无事才对。 你何故费此心思跑一趟?” 素鹤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道:“照红妆做事,从来不留余地。以前有花中影、雨酥儿打头阵,如今失了两人未见她有何动作,说明她必然早有安排。” 一枝春霎时挑眉,眼放利光。 道:“依你之言,她是要动忘忧这枚棋子?” 素鹤长叹:“不好说,忘忧是她借三邪之手打造出的蛊人,其作用绝不是用来扰乱王城那般简单。@·无错首发~~ 也不单单只是为了让我名声尽毁,腹背受敌。” 小云不解,道:“那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只是单纯的报复? 。 可事情,真有这么简单? 素鹤缓缓摇头,对一枝春道:“夫人,可知忘忧真实来历?” 一枝春道:“当然。” 不是知根知底,她断然不可能随便把人往楼里引。 但是外人面前,还是得做做样子。 道:“你知道了?” 素鹤嗯了一下,表示自己知晓。 “什么时候开始?” “从我进入阴山湖。” “哦?” 这是要从何说起? “起先我也没往这方面考虑,因为两人太过相似。然抛开这一层,才是其本质。 我与她应当先前在神女庙照过面,虽则相处短暂,但还有些印象。@·无错首发~~ 然之前对此并不敢断定,直到进入其中。 踩上那片土地,我才恍然明白。” “是吗?” “忘忧即是林卯的妻子,对也不对?” 一枝春颔首,道:“没错,她当初倒在九曜楼外,我即知她来历。 但你也该清楚,如我等这般非必要是不可介入此间。 我知她出现,日后必有祸事。 可想着,与其让她藏起来害人,倒不如放在眼皮底下。 只不过,累你不浅。” 墨如渊缓缓坐正,道:“倘若忘忧是妻子,为何林卯事后反而不认得?” 更甚者,容忍其在楼里做皮肉生意? 一枝春道:“那是因为他亲手把人推上独阴桥,以为人早就死了。 林卯此前干的就是坑蒙拐骗的勾当,专骗一些刚飞升上来和修为低的仙人,然后送到桥头给三邪当口粮。 他把自己老婆推了过去,也是因为有人许了好处。 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畜牲。” “畜牲?你是不晓得这两夫妻有多般配?” 墨如渊怔住,合着还有隐情? 遂望了眼许久吟,啥情况? 许久吟表示不知,他是知道不少东西,但不代表他是个百事通。 不过,被墨如渊一问,他也来了点兴趣。 道:“不知是怎样一个般配法?” 一枝春睇眼素鹤,努嘴道:“问他。” 两人登时目光同聚,皆等着回答。 素鹤叹道:“他二人,曾将亲生女儿献祭。” “……” “……” 世间,怎会有如此父母? 一枝春暗暗摇头,不胜唏嘘,对素鹤道:“这就是你要回小周庄的原因?” “是,林卯此人睚眦必报。忘忧是她精心培养的棋子,花中影雨酥儿不能再用。她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如今我分身乏术,前辈云兄俱不在,我担心她会利用二人此时作乱,使我后方着火,无暇兼顾其他。” 这时候墨如渊突然想起一事,忙压低声同许久吟道:“信,信……” 许久吟一拍脑门,看这事儿闹的。 忙从袖袋取出一封信递给素鹤,道:“给你的。” 素鹤惊异,此时怎会有信给自己? 墨如渊摸着后脖颈,颇不自在,道:“我遇到了三味,他说你看了信自会明白。” 说罢,心虚的瞥向他处。 素鹤接过信,稍作犹疑。 终是缓缓打开……。 第四百四十章:管好自己 [] <a href=" target="_blank"> 许久吟见他面色凝重,便问到:“信上说了什么?” 殊料,素鹤突然将信纸震碎。 这一举动,登时把几人惊的不轻。 包括一枝春,当下心跟着猛地提起。 还未等她开口,素鹤收了威能,拱手道:“请夫人帮在下一个忙。” 一枝春眉目婉转,旋即晓得他指的哪般。但看素鹤表情,知道他是不会主动说明是何原因,信中内容大抵只有他自己清楚。 遂不在多问,道:“你是指小周庄那边?” “是。”素鹤并不否认,道:“素鹤现在急需离开一趟,寂人那边唯有拜托夫人。” 一枝春提起手腕处的披帛稍整,道:“你自管去,余下的我自会找人因应。” 说罢,眼眸微微垂下。 心里头,已是转过万千思绪。 但有什么办法,素鹤的路她拦不得。 能做的,也就是尽量让没有后顾之忧。 “多谢!”说完,他朝许久吟、墨如渊道:“古仙友那边,稍后醒来还请两位费心,务必将其留下。” 许久吟叹了口气,道:“放心,此事交我二人即可。 虽不晓得信上所言,但能让你如此失态想来定不会简单,此去……一路小心。” 墨如渊也起身道:“是啊,与其担心我们,你不如多关心自己。 毕竟,现在外面都是要取你命的人。” 话音刚落,就有小厮跑来,同一枝春一阵耳语,旋即又匆匆退下。 众人皆道:“怎么了?” 一枝春摇头,只道:“无事。” 又催素鹤有事快走,别耽搁。: 素鹤心领神会,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遂匆匆交代了几句后,便射出了小院。 等他走后,几人面色再也轻松不起来。@·无错首发~~ 许久吟拉了墨如渊,道:“我二人先去古明德的伤势,失陪。” 墨如渊回过神,忙作礼附和。 随后两人快步离开,只剩下她们主仆两两相望。 一枝春到底是心疼的,见她吃了这么大个亏,还一直不作声。 又心疼,又恼火。 小云劝住她,道:“无事,总有找回来的机会。 倒是,方才……” “外面开始有流言四起,说是素鹤已经和八风岛达成共识,并以粮人酒结盟。”一枝春见她如此说,有再多的火气也只得作罢。毕竟,自己不能介入太多。素鹤这边,已经是违背规制。 要不是打的擦边球,那边早就压不住了。 但是看看这惨白的小脸,她还是气啊。 自家的小丫头,平日手指头都舍不得弹。 结果出去一回,差点去了半条命。 “要管吗?” 管?这事哪有那么简单。 又瞧没打算下去歇着的样子,顿时闷声喝道:“还杵在这里做甚?等着夫人我来伺候睡觉吃药?” 小云噗嗤偷乐,被瞪了之后立马装作一本正经的欠身道:“是,奴婢知道错了。” 说完,就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破功。 于是捂着腹部,颠颠的跑开。 看的一枝春一脸青黑,没好气道:“你慢点,跑什么跑?不晓得自己是个伤患啊? 再让我看到,我打断你的腿。” 小云惨白的俏脸,泛起丝丝微红,靠着廊下的柱子回眸偷望,结果碰到一排眼刀子。 立马转身缓了脚步,小心往住处走。 一枝春,气的碎碎念了一堆。 最后出了小院,来到前楼。 屋里半边梅早已等候,见到她到来连忙起身。 却被她喝止,边走边道:“你同照红妆过招了?” 。 “过了。” “如何?” “恐在你我之上。” 闻言,她脚步骤停,片刻后方踱至案边,拿起今天份的账本翻看,没翻几下,就被她随意扔在一旁。 道:“这不可能。” 半边梅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一枝春正色道:“你我尚且需要收身敛形,处处小心。 她如果在你我之上,如何能瞒得过那边?” 半边梅睇着手上茶杯,道:“或许这就是她的过人之处。 咱们没有办法,越不过去的条槛,她有办法通过。 而且,还做的让那群老东西谁也挑不出刺儿。” “坦白说,如果不是她使出鱼龙尺素阵,我也看不出丝毫端倪。哪怕和她交手,也只觉得此人修为不错。 不会看的出,原来她也藏了。” “鱼龙尺素阵?” “嗯,此阵一出包括我在内均气息被制,无法调动真元。阵法之内,任其宰割。” “这么厉害?” 半边梅抬眸,凝住她,道:“厉害的不是她,而是素鹤。” “他?” “没错,我破不了,他却一招堪破。你觉得,换作你有多少把握?” 一枝春霎时沉默了,半边梅的话让她无法反驳。 诚然素鹤说明照红妆乃是他的心魔,由他而生。但他是死过一次,再度重修。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即便有神力加持。却绝对难以达到照红妆的程度,心魔,古来有之。 魔界之中,更有心魔一族。 皆是人心所生,贪执所化。 可心魔一旦诞生,所寄之人若无法将之斩杀,他们便是独立所有。 天高地阔,此间再难有人可以掣肘他们。 那为何,到了素鹤这里就不同? 假如说他能克制照红妆,为何不直接将其除去?而是放任其存在,甚至为祸欲海天? 素鹤,到底隐瞒了什么? 半边梅嗦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道:“事情既然解不开,就不要强行触碰。还有,你叫我等你,应该不是只为了这一桩事吧?” 被他一提醒,她才想起是来干嘛的。 道:“别的一会儿再说,你先去小周庄一趟。” “去那里做甚?” “素鹤担心照红妆会利用忘忧与林卯从中作、乱,但他现在有事去不得,我不方便插手,小云需要休息,所以这事你跑一趟。”说着,她捡起那本被扔的账本,颓然的坐到案后。 半边梅道:“我也不方便,你忘了?” 一枝春抓起算盘,打开账本噼啪算了起来,头也不抬的道:“你不一样。” 你是特殊的,不然我能让你到处跑? “不是还有云行雨?有他在,一个林卯忘忧哪里够看?” “叫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屁话?”说罢,她从账本里抬起头。 半边梅感叹这个女人是吃死了自己,但有什么办法?谁让自己干不过老天,被这个女人捡到。 这被捡就要有被捡的觉悟,是好是孬他也只能认了。 一口把茶喝完,搁在几强,起身道:“还有什么,你就一并说了,省的我多跑几趟。”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无人可用,十二信使只有一使。 一枝春拨着算珠,不怀好意的笑道:“他们有他们的事儿,我不用你用谁? 另外,把有关素鹤与八风岛粮人洒声音给我压下去。自你离开,一炷香,我要结果。 再闲不住的话,就去查查长生门那边怎样? 都要搞大典了,不闻那厮是不是太过安静?” 半边梅眉梢微挑,道:“素鹤与魔界的传言也不少,你怎么不让我一并处理了?” “不一样,总。_o_m 之你快去就是。” “好吧,这事我办了。 剩下的,如果小周庄无事,我会转过去看看。” 闻言,一枝春望着离去的背影发呆。片刻后,看着账本又没心思算了。心里记挂着古明德那边的情况,顿时拨着算珠啪啪不是滋味。 烦心事天天有,今儿特别多。 如此约莫过了一炷香,果然有小厮过来汇报,说是知道粮人这事的全都消失了,一个不留。 她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不拘这里面杀戮多少,但一定不能让其外泄,一个人也不行。 而小院内,许久吟和墨如渊回到厢房,为了防止古明德醒来不受控制,特地嘱咐医者给他加了点料。 打算先让他睡上一天半天,这样对他的伤也有利。 许久吟问墨如渊要不要去看看那班春秋翰墨的弟子,墨如渊告知不用。 怕吵到古明德休息,两人干脆跑到门口当起门神。 墨如渊道:“你猜信上写了什么?” 许久吟看着院里景致,若有所思的道:“信是三味交给你的,三味是文宰的人。 少真无一多有美名,如无意外,事情应该会和王宫有关系。” 墨如渊一听这话,联想到之前素鹤便是和弦歌月一道闯宫,还被困在梅坞。 如今素鹤见了信上内容,这般神态。保不齐,真有什么关系。@*~~ 侧眸道:“要不,你看着屋里这头倔驴,我出去打听打听?” 许久吟想了想,这不失为是个法子。 遂垂眸答应,道:“自己小心。” 墨如渊收了剑化回一方砚台,然后揣入袖袋,道:“明白。” 然而,他前脚一走,许久吟后脚就回到自己房间。 看着屋里老神在在的人,忍不住上前质问。 道:“你就看着他这么干?” 神沇转着手上的折扇,平静的道:“不然呢?” 接着,反问许久吟:“你在云海学的东西,就告诉你怎么感情用事? 天象如此,大势所趋。 是人力能改变?” “我……” “所谓人定胜天,不过是人给自己找的借口。所有的胜出,看似是人自己挣得,其实都是天意的脚步。 人被天意操控而不自知,却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人定胜天。 你在云海待了多长日子,又随了吾多少时间? 难道,他人堪不破,你还堪不破?” 许久吟语窒,道理他都懂。 然看着事态发展什么都不做,他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倘若人不堪信,不堪义。 他无话可说,可素鹤不是。 神沇冷眼觑着他,不留情面地道:“操心他人,不妨多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素鹤生死,与你何干? 破郎中尚且不敢与天同争,你是高过吾?还是自诩能盖过他拂清风? 能与天斗,与天争?” 就那么一刹那,许久吟被怼的手冷脚冷,立在当场。 是啊,自己与素鹤不过是半斤八两之人。 自己尚且还在解印人榜上未除名,拿什么替别人操心? 真到了最后,他们两个谁先死还不一定。 神沇见他如此,折扇啪的打开。 睇住扇面,道:“别忘了你师父是如何求的吾,下次想做什么之前,先想想你是如何答应他。 然后,你在称称自己是否有那个斤两。” 说罢,手指勾住折扇旋至身后,负手间起身从他身边走过。 许久吟低眸垂首,攥紧拳头。 道:“去哪里?” 神沇驻足,傲然冷笑:“有人不欢迎吾,一回来就被人嫌弃。 。 吾还不是那起子没眼色之辈,为何要留下自讨没趣?”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知道的。 “哦?这话就有意思,不是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是说,吾错怪了你吗?” 最后一句,声调已然有了明显变化。 许久吟何尝听不出,咬牙道:“不是。” “不是,就做好你该做的。 余下,管好自己的手脚。” 不然,吾不介意帮你一把。。 第四百四十一章:回归少真府 [] <a href=" target="_blank"> 神沇敲打了许久吟几句,究竟是没有留下。 穿门而过,消失在小院里。 许久吟自他走后僵在原地,伫立良久。 好半晌才转身开门,仍旧来到古明德门口。背靠门框,就那么看着院里的景致,看花朵风中摇曳,看蝴蝶飞舞,蜜蜂游戏其间。 久久,出神…… 一枝春看向来人,丢下账本道:“这么做,对他会不会太狠了? 人是个好孩子,你怎么就不知道怜惜? 等伤了人心,人跑了,我看你上哪儿再去找这么个合适的。” 神沇自顾自的走到一旁,找个位置坐下,道:“吾是为他好。 想活命,他就该看清自己的位置。 世间之事,不是讲义气谈正理就能什么都解决。 百里素鹤的事情有这么简单,破郎中会自己不管?” 一枝春没想到他会如此说,起身走到他旁边坐下,打趣道:“我还以为你真就铁石心肠了,原来也是口是心非啊。” 神沇闻言,高人范儿有些端不住。 但还是剜了她一眼后,继续端着。 一枝春晓得这人的别扭劲儿上来了,遂岔开话题,唏嘘的道:“坦白说,我现在有点懂先生事事洒脱,为何独独在这件事情上放不下。 这样一个人,叫人怎么忍心舍下。” 神沇折扇轻摇,难得一次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默了片刻,他忽的顿止。 道:“他的事,往后你别管。” 多了,对你没好处。 “不可能。”一枝春想也不想的拒绝,道:“这天要塌便塌,真有那一天的到来也是我命中合该有此一劫。” 说罢,又接着道:“再说我可从来没插手,有谁见我出手过?” 要有,那也是小云他们。 脚长在他们身上,是我能绑的住? 再者,有人动了都没事。 麻烦算我头上,也要看老娘答不答应? 神沇看着她那无赖模样,只觉得脑仁疼。自己小心抚育灌溉的孩子,咋就一门心思全是破郎中? 这要是情迷心窍,他也就认了。 毕竟别的不说,破郎中的能为非是一般二般。 可问题是,她不是那么回事。 一枝春一打眼,就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一有机会就编排先生的不是,多大的人了? 遂敲几面,道:“问你一件事儿。” “何事?” “神之境,可有法子掩去本来修为而动手不被看出端倪的?” “你发现什么了?” “没有,我就是好奇。 你说那边对咱们盯得那么紧,万一有人背着他们入世,更是借此兴风作浪,会怎样?” 闻言,神沇一扇子打在她额头上,喝道:“收起你那些念头,真有那种可能你还是早早关了大门,随吾回去。” 一枝春疼得龇牙咧嘴,无声骂骂咧咧。 原想从他这里套点话出来,如今看,是自己多想了。 遂一边揉着额头,一边琢磨着接下来怎么办? 而另一头,素鹤出了九曜楼便是直奔少真府。如前言所说,现在满大街都是要杀他的人。 他虽不惧,却也不想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故拂袖间,换了容貌。_o_m 然当他赶到少真府时,还是晚了一步。 三味已经扶着碎玉人进入府中,他无法,只得绕道无人处,纵身掠上高墙,然后身似乳燕穿花过柳,进入一处假山藏匿。 确定周遭无人,这才提起真元向着柏院靠去。 至于为何是柏院不是别的地方,这个也好解释。一来,人是箕鴀领进来的。二来,箕鴀名义上是少真府现在的家。 主。 三味重新回到府中,他如果要有作为,这是首选。 而事实,诚如其所料。 但不是如箕鴀预期的去发展,箕鴀现在看着两人,笑的脸快僵了。 他想笑吗?不想。 他能不笑吗? 答案,是否。 他现在杀了苏十方的心都有,这老娘要不是亲娘,他都有心思一并除了。 自己一个不注意,人就给请了回来。 说什么大庭广众被人看了不好,会被人说三道四,鬼信。 但是木已成舟,事成定局。 万事也得先摆平了眼前,他想得到家主令牌。可令牌只有这两人知道,所以尽可能往好处想。 然而他刚从随从口中得知,苏十方背着自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说是去擒人,最后是去灭口。 要真能灭了,事情倒不至于陷入为难。 问题是这夯货,灭口没灭好差点让人灭了。他就说,府上怎么突然少了几个作威作福的祖宗。 合着,是一不小心全见了阎王。 苏十方此刻从未有过的尴尬,看到三味脑海中全是那屈辱的一幕。 凭他想的多,也没想到这么快就碰面。再看箕鴀的神情,想来是已经知道真相。 这下子什么去母留子,通通成了废话。 但他不知,今天这闹剧乃是箕鴀娘有意为之。 也是吴患子等人答应让箕鴀走到台前的条件,没有这一条当初不可能让箕鴀顺利进宫。 因为有这条,所以吴系不争。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吴患子看到碎玉人的肚子,那是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直道太好了,总算有名正言顺的承接者。 立马招呼下人看座,并让人收拾住处。 为人母之后的碎玉人,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看到忙碌的下人,柔声对吴患子道:“族老,可否让小鱼儿住到原来的地方。那里……” 吴患子笑容顿止,有些为难的道:“这……” 碎玉人登时珠泪盈盈,含而不坠,哽咽祈求道:“不可以么?” 吴患子虽是个男人,却也不是铁石心肠。明白碎玉人为何会提出住回槿院,但问题是槿院已经让某人翻的底朝天,到现在还没来得及修复。 倘若住回去,岂不是更加触景伤情。 三味见碎玉人伤心,立时神色不愉,沉声道:“怎么?不可以?” 吴患子瞥了眼某人,惋惜道:“非也,实在是槿院自家主去后,疏与打理,姑娘现在住进去,实在委屈了姑娘。” 三味看在眼里,哪里会不清楚中间的猫腻。 道:“槿院本是家主所居,亦是小鱼儿姑娘所居。如今归来,住回原来的地方,自是合情合理。” “理当如此。”吴患子附和道,随后看向箕鴀同苏十方:“不知箕家主与苏老可有异议? 如无,吴某这就差人去打扫。” 苏十方这时候哪里敢有异议,只盼着事情快点散场,然后再来算账。 皮笑肉不笑的道:“应该的,有劳吴老费心。” 吴患子笑道:“客气,能为小少主出力,是吴某的福气,何谈费心二字。 只恐吴某年老,尽心不够。” 说罢,便对下人打了眼色。 那下人也甚是机灵,立马带着众人下去忙活。 这把箕鴀气的不行,暗骂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少真无一不在,一个个夹起尾巴当孙子。看到碎玉人肚子揣了野种,就转了风向。@·无错首发~~ 但气归气,眼下的形势自己被架起来,不下坡也得下。 毕竟,他还需要借助苏十方。 如果太过,反而对往后无益。 道:“吴。 老谦虚了,说来都怪箕鴀。如不是我太过思念表哥恨老天不公把槿院弄的一团乱,就不会有这些麻烦。” 说罢,对三味别有深意道:“三味,你说是吧?” 三味眉眼微抬,道:“表少爷说的是。” 一句表少爷,生生把他打回原来的位置。狸猫穿龙袍,终究不是真正的太子。窃位者始终是窃位者,一个不入流的小偷、毛贼。 确实,满屋子的人没有谁比三味更适合喊出表少爷三个字。 他本就是少真无一的人,那是正正经经的家主。 哪怕叫齐少真族老,也挑不出半个错字。 箕鴀吃了个闷亏,还不得笑着咽下去。 吴患子一系,憋笑憋的不行。 从少真府变天后,可算出了一口窝囊气。 转眸斥责一旁的丫环:“没看到小鱼儿姑娘有孕在身,还不伺候坐下?” 丫环们如惊弓之鸟,忙请着人要入座。 但碎玉人不喜被人触碰,本能的就往三味身后闪。 这一幕,看的众人纷纷色变。 以为人回到府中就好拿捏,一个未婚女子还是失忆的,如今又有身孕,怎么看还不是手到擒来。 却忘了还有一个三味,三味是出了名的忠心。 假使要掌控这对母子,看来还要从他身上下手才行。 三味侧眸低垂,将碎玉人护住。 低声安抚到:“别怕,有我在。” 碎玉人委屈的点点头,豆大的泪珠悄然而下。 她不是针对这些丫环,而是这一路走来,她再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三味朝吴患子等人道:“对不住,小鱼儿姑娘自家主去后便是如此,还望各位不要介意。” 几人俱道:“岂敢,岂敢。” 然后你看我我看你,个个心里都有一本账谱儿。 由此可见,三味是明着向吴患子等人。这令苏十方一系十分恼火,暗自焦灼。 碍于人多,偏又发作不得。 如此,也使的吴患子等人更加扬眉吐气。 谈笑间,愈发彰显长者的态度。 箕鴀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说什么都得含笑对付过去。 而三味将他们的反应,不动声色纳入眼底。瞧瞧时间火候都差不多,便以碎玉人身体不适为由,要求先回槿院。 几人自是没意见,不拘心思如何,人在府里总是跑不了的。 让他蹦哒几天又何妨,还怕跑了不成? 回到槿院,是意料之中的一片狼藉。 纵然下人卖力收拾,依旧十难挽一。 三味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 简单的安顿下碎玉人后,便自己开始动手清理院子。 再次回到这里,已经是物是人非。 过去的一幕幕,还像发生在昨天。 可惜,有的人再难回来。 他的速度很快,首先便是给槿院竖起结界,一如过往。 然就在结界合上的刹那,一道身影穿过。 待其站定,结界已然合上。 外面,无法窥见里面半分。 三味抬手掸去一把青石板的灰尘,道:“公子若不嫌弃,就请暂坐。 我这就去烧点茶水过来,失陪。”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素鹤道:“且慢。” “公子还有别的吩咐?” “无……我来是想同你确定一事,信中所言是否为真。” 三味回首,凝住他。 “是。”。 第四百四十二章:后悔了吗? [] <a href=" target="_blank"> 乍闻三味肯定的答复,素鹤即便来之前已经有了心里准备,还是被深深震撼到。 道:“你是如何知晓?” 王宫里弦不樾是假的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以弦歌月手段消息断无外泄之理。 他是如何得知,并且在此之前查出正主藏身所在? 三味清楚其疑惑,可他有不能说的苦衷。只能背过身,道:“这都不重要,救人的事就交给你。 我这边,离不了。” 素鹤道:“是因为玉人?” 三味凝眸:“是,也不全是。” 素鹤闻言,半晌默然。 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却没有规劝的资格。良久也是低低的一声长叹,透着几分释怀几分无奈,道:“少真府的水,不比外头浅。 万事,小心。” 三味颔首,千言万语,可惜难开口。 心念微动,结界转变。 一瞬的缝隙,素鹤已然离去。 旋即,结界闭合。 直到此时,他才慢慢回眸转身。 看向结界,久久不语。 素鹤…… 而素鹤离了槿院,就直接出了少真府。避开人多的地方,抄小径欲回菰家。 却赶上菰家门前正打的昏天暗地,飞沙走石。 盖由七煞返回,遇上了奉命执杀的剑漪。 本来近在眼前的路,硬是不得其门。 七煞自然不弱,随便拎一个都是一方强者。 但是剑漪也不差,哪怕一对七不能将对方斩杀,那也是让对方暗暗叫苦。他胜不了,对方亦摆脱不了。 打斗,一时陷入焦灼。 要说暮雨斋那位不知道吗?答案当然是知道。可知道又如何,他并不会出手干预。 一灯残道:“家主,需不需要属下出去接应赤淞、朱翁等人?” 菰晚风埋首案间,云淡风轻的道:“不用。” 说罢,他似是想到了什么。 抬眸道:“你过来。” 一灯残上前拱手道:“家主?” “你找人趁乱出去,然后将勇王弑父、弦歌月百里素鹤勾结之事散布出去。 另外,再找人相互告知,我菰家便是不肯与众同流合污,如今受人迫害,朝不保夕……” 一灯残听罢眼前一亮,忙作礼离开。 等他离去后,有人这才施施然起身走到滴水檐呼吸新鲜空气。 侧眸道:“来人。” 话音落,拐角处跑出一个小厮恭声道:“家主。” “可有翎七的消息?” “回家主,还没有。” 顿时,他面色暗了少许。 道:“下去吧。” 小厮领命,执礼退行。 没有?他抬眸看向远处,心里想着府外的打斗。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 罢了,没有就没有。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得感谢这背后的人。要不是对方出手,他正找不到有什么理由将弦氏拉下马。_o_m 如今倒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刚刚好。 秦漠收到消息时,弦歌月已经黑了脸。知道这厮无耻,没想过更卑鄙。一时间大帐之内,死气沉沉。 槐尹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缺云子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心道怕什么来什么,拍了拍左右,喊上几人一块出来,省的给里面添乱。 话虽如此,槐尹清楚这是在防着自己。 但他也没有点破,反而从善如流。 他愈是如此,缺云子心底就愈担忧。生怕一不小心,一伙人就叫他给害了。 御医自是不晓得这些,只拉着人一旁继续讨论勇王用药的事宜。毕竟,勇王如果出事,天涯海角。 都难逃一个死。 何况根本不用天涯海角,一个大营自己都出不去,谈什么别的。 扈西河想过王城这边会乱,但没想过连正儿八经的王室都逃不了。非但逃不了,还让人给逼到悬崖。 登时,他有些放心不下小周庄的众人。 对缺云子道:“咱们这样,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邹寂人,他搞得定吗? 缺云子微怔,然后笑嘻嘻道:“放心,那小子今非昔比,出不了事儿。” 说完,却是七上八下没个底儿。 扈西河不明详情,看他说的如此信誓旦旦便没有多想。 然槐尹却把一切放在了心里,思绪一过,大致已经猜到会发生何事。 眉目低垂间,找个帐篷靠着坐下。 如果能借这个机会除掉邹寂人,对他而言不失为一件乐事。既没有失信素鹤,又能拔掉这根肉中刺何乐而不为。 讲穿了,他还是放不下。 缺云子一边应付着御医问答,一边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此时此刻偏偏没有分身之法。 一切的一切,只能赌一把。 扈西河见他出神,便问到:“前辈?” “没事,我就担心素鹤那边能不能顺利。”说罢,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 差点,就给露出了端倪。 提到素鹤,扈西河便没有多疑。 事情,暂时给搪塞了过去…… 可事实的真相,往往不容乐观。 林卯拥着忘忧,志得意满看着这个过去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奴才,如今却为了别人和自己站到了对立面。 该说世事无常呢?还是该说人生有多荒唐? 四目相对良久,他笑了。 皮笑肉不笑,三分讥讽七分杀意。 道:“后悔了吗?” 邹寂人扬手掣出锈剑,目光如定,道:“问它。” 霎时,林卯怒不可遏。 当即撇下忘忧,剑出如龙。 过去,两人携手共进,彼此知根知底。如果没有素鹤的出现,邹寂人以为自己此生都会忠其一人,给他做个刽子手管家,替他造一世杀孽。 林卯使出六煞噬心,一式天昏地惨,二式黄泉渺渺。 在这凄风鬼魅横行中,忘忧也终于看清自己和这个男人的差距。无怪乎自己种种手段只能勾其欲、念,使之念念不忘。 真正的伤害,如傀儡一般却收效甚微。 原来,他还有这层本事瞒着自己。 夫妻多年,她竟从不知他何时习了这等剑法。 不禁想来,如果没有看到这幕,日后冒然动手,自己真能杀他? 她想了想,心底生出一阵恶寒。 自己一心一意爱着这个男人,而他从未信过自己。 说到底,她和女儿都不过是他达到目的的工具。 自己是有多瞎,才会到现在才看透他的嘴脸? 思及此,心内凄苦。 却在不经意,对上男人的眼神。 立时拢着香肩,笑道:“两招收拾不来一个奴才,今晚别上奴家的门。” 林卯被她这一勾,欲火蒸腾直上。 打他骂他都行,独不能看不起。 登时剑下招式狠辣,快转奇袭。 邹寂人自得了神沇之助,修为的确有所突破。但他和林卯之间横隔的差距,绝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弥平。 纵然鬼魅无法惑其心,然剑气是实实在在的。 锈剑穿破其袖,却被其扬手卷住。随即一脚已经到了面前,登时抬手挡住,抽剑复杀。 林卯想过他如今已有长进,但没想过会超出如此之多,鬼魅障眼既无用,便直接舍了这神通。 遂真元贯。 剑,立时嗡鸣。 邹寂人顿觉心头气血翻涌,锈剑急转,直取对方要害。 林卯被逼左支右挡,身形急退,忽的纵身躲过,落地随手擘画,一记剑芒噗嗤射穿其膝盖骨。 紧接着,剑锋回转贴向对方咽喉。无错更新@ 暴喝道:“地煞,夺。” 一字曰夺,邹寂人顿感生机被如流水般吸走。 如果这一剑真的挨上,小命休矣。 危机时刻,锈剑蹭的架住,隐隐发颤。 将身微侧,剑便那么贴着擦过。 不顾疼痛,连步疾进,一掌盖住其腹。 林卯吃了个闷亏,退了数步,扭头吐出血水。 头发连着血迹沾在嘴角,被他呸掉,狠声道:“你要弑主?” 邹寂人目光骤冷,杀招叠出,道:“过去的邹管家已经死了,死在柳心斋。” 言下之意,现在活着的只有邹寂人。 一个告别过去,唯剩追随的人。 然,那个人不是他林卯。 林卯对其有多少旧情倒不见得,他会如此,完全是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被素鹤夺了所有。 不甘心,事事都笼罩在素鹤的光环下。 邹寂人,忘忧,乃至神女,照红妆,即便当初背离百妙峰,他的一切都和素鹤脱不了干系,去到哪里都有对方影子。 这要他怎么能甘心,怎样能认命? 倘若没有素鹤的出现,他还是柳心斋斋主,靠着神女赐的丹药早就一步登天。不,确切地说是靠着和照红妆的关系。 一个欲海天,没有他林卯混不开的。 但是素鹤出现后就不一样了,他献祭女儿换来妻离子散。拼命讨好百妙峰,却是斋毁人亡。 最后自己带出的人,反过来要杀自己。 这口气,如何能忍? 忘忧看热闹不嫌事大,睇着指甲幽幽的道:“忍不了,就杀了啊? 留着他,永远是你的耻辱。 世人见到他邹寂人,就知道你林卯没本事,留个奴才也留不住。 人家毁了你的柳心斋,你的奴才还替人卖命。 你说,可不可笑?” 有道是世间最危险又最甜美的就是女人那张樱桃小嘴,轻轻那么一张,便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要人性命。 看看,可不就是那么回事。 林卯本就存心要借邹寂人人头作为回归正道的投路石,毕竟以素鹤如今的名声,人人得而诛之。 天地堂若能除了素鹤心腹,莫说回归正道不是问题,便是投靠他们亦大有人在。 如此,经忘忧一提又怎么能放其生路。 斜眸道:“怎么?你不会以为老爷我只有如此吧?” 话音一落,即见周遭起了异样。 邹寂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瘦,瞬息之间瘦骨嶙峋,活似行走的骷髅架子。 要不是还有一口气吊着,连着架子都得散咯。 他悠哉悠哉的走进这个昔日的旧人,不停的咋舌道:“如何?后悔了吗? 说一句后悔,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这话说的邹寂人记忆骤然抽回独阴桥前,素鹤略施小计,就让他们成功离心。 那时,他满心以为自己不会被舍弃。 笑了笑,道:“悔了。” 后悔,悟的太迟,替你做孽太多。 说罢,干渴的双眼猛然射出精光。 林卯大惊,急退。 “你……”。 第四百四十三章:你不配 [] <a href=" target="_blank"> 邹寂人关键时刻突破桎梏,这使的林卯始料不及。 仓皇之间,险被其反杀。 低眸看了眼胸前汩汩冒出来的殷红,忍不住自嘲的笑起来,进而化作一股子狠辣。 他是恨,真的很恨。 不将对方剥皮拆骨,难平此意。 似乎,也只有除了这个昔日的奴才,日后他才能在素鹤面前直起腰杆说话。 也只有如此,搂着忘忧的细腰他才能对自己说,美人属于他。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美人儿想要他死。 那浅浅一眸,风情是撒出去鱼钩子。扎在肉里,要不了命,却能让有些人痛。当疼痛过后,是酥酥麻麻的痒。 无需言语,即可让人赴汤蹈火。 明知那一眼的含义是什么,可就像喝了毒、药,心甘情愿的饮下。 是故,躲过邹寂人致命一击后,他愈发的下手阴狠。 看他如此,落在忘忧眼底无不是讽刺。 这算什么? 得不到的在骚动,得不到便是最好的吗? 得到的,便活该如草芥,被他践踏? 眼看两人打斗愈发白热化,心底更是起起伏伏不知颠过几多风波浪口。自己痛恨照红妆是真,要他死也真。 那是现在借着别人,送其上路? 还是再等等? 现在动手,几率有多大? 再等等,失败的可能又有多高? 微风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如同情人温柔的抚摸,让她怔了一下,随后笑着陷入沉思。 而与此同时,藏身虚空的两人对上彼此的眼神。 半边梅那垂下的头发在风中是纹丝不乱,身上的血腥犹未散尽。侧眸瞥向云端之下,道:“如此看,没在下什么事。 告辞!” 云行雨知其来意,遂颔首回道:“阁下欲往何处?” “没什么,就是有人觉得无生门大典在即不够热闹。 要一起吗?” “不了。” 云行雨婉拒其邀,视线落在下方,意思再清楚不过。 半边梅早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遂默默在心底掐了个咒子,随风消散在他眼前。 而他在送走半边梅以后,便无声无息回到结界之内。 四正盟众人见到他回来,一时齐齐围上前,七嘴八舌的问到:“仙长,外头如何?” “是啊,邹仙友行不行?不行的话,就请打开结界放我们出去跟林卯这个小人拼了。” “对,要不是他和萧老四勾结,当初小桐流域我们也不会白白牺牲那么多弟兄。”明明流血是他们,到头来还得背负骂名。 “就是,就是……” 云行雨其实不大喜欢和人相处,尤其是人多。总会让他多出几分不适应,但涵养告诉他不可以如此。 无甚表情的脸上按下心头种种,道:“无妨,诸位安心即可。” “可是……” 有人不放心,还想再说什么被忙完琐事出来的罗旦一把拉住,暗示其不可多言。随即示意众人先下去候着,有事大家再出力就行。 众人见他这般意思,也就不在执着出去。同云行雨作了礼,三三两两一道走开。 见众人都走了,罗旦这才执手赔礼道:“方才大伙儿说话不知轻重,多有得罪,还请仙长勿要介怀。” “哪里话。” 罗旦闻言,旋即松了口气。 道:“请教仙长,仙长甫从外头回来,可知盟主他们现况如何?” 说到底,四正盟从前和天地堂一起,声明多有狼藉。纵然弟兄们个个肝胆忠义,但架不住世人积毁销骨。 加上投奔素鹤,更是把自己放到火堆上烤。 小周庄待了这许久,没等到该回来的人,反 而等来了林卯这不速之客,他的担忧就不足为奇。 云行雨转身看向结界之外,沉声道:“快了。” 罗旦寻声望去,不晓得这声快了是指邹寂人与林卯的打斗,还是指自家盟主。观他如此自若,想来结果都不会太差。 于是找了个理由离开,起初脚步还略带沉重,后来便是愈见轻松。 云行雨没有回头,也没开口挽留。 却在心里觉得这个罗旦称得上是扈西河的贵人,如果不是他从旁规劝,怕是扈西河到死还在邪道打转。 想着他人的过去,想着自己的过去,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柔情似水的女子。 温娘…… 林卯看着久攻不下的邹寂人,心头开始渐渐有几分浮躁。在他本意,收拾一个奴才实在花不了多少功夫。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差一点,他就可以送人进黄泉。 然就是这一点,来了个翻天覆地的转变。 人没死不说,反而功体长了些许。 邹寂人锈剑急攻,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朵朵剑花璀璨生华。这个昔日主子越急,他就越稳。 一次又一次,割破其肤洞穿其骨。 忘忧暗骂蠢货,这点破事就沉不住气。怪不得,一辈子就这点出息。 真是,孬货。 随即拔下头上一支发钗,放在掌心轻轻吹了口气。那发钗顿时化作妙龄女子,手持利剑翻身杀入其中。 乍见突如其来的助力,饶是林卯皮厚还是觉得自己老脸通红,臊的慌。这是美人儿面前丢人丢大发了,原想拿下邹寂人回去吹嘘一通。 这下好了,美人儿都亲自下场了。 忘忧睇着掌心,脸上婉转妩媚且不失一丝纯真柔情。 拍了拍柔荑,细语低声的道:“怎么?你是真不想再上奴家的门?” 林卯悻悻的收回目光,提剑游走,一边抽冷子补剑,一边暗暗自忖。 只道这娘们没安好心,怎么就变了主意?他迷恋她,却也清楚两人的相逢有问题。 否则,早不见晚不见,单单是那时候。 即便刚才她掩饰的再好,那丝丝杀意骗不过他的感知。是什么让一个人说放下杀机就放下? 爱? 目的? 他爱她的身体不假,她爱他可没有半点真。要不是自己见了鬼的无法自拔,未必有开始。 可她如今的相助,又是为了哪般? 身边的女子仿佛其眼睛一般,一般无二的同时勾唇冷笑:“贱骨头,奴家杀你,你不乐意。奴家救你,又觉得是奴家别有居心。 呵,贱不贱?” 说着,便不在看他。 一剑轻开别样局,或轻或柔,或狠或辣,皆透着凌乱,毫无章法。如同新人,又好比花架子。 但就是这样的剑法,叫邹寂人生出警惕之心。 不是对方有多高明,而是生疏之下潜藏太多危机。毕竟,人即受控忘忧就该知晓忘忧最让人忌惮的从来不是剑,是虫,是蛊。 思虑间,他想起了往日跟随素鹤的见闻。素鹤虽不曾言明,却也诸事不曾欺瞒。 再看看这种种,霎时间有了可怕的猜测。 随即锈剑左右抵挡,脚下力开千钧。 瞬息间,一脚踢在女子小腹,之后转身一剑欲送其肋。 忘忧冷眼,面上风情顷刻扫个干净。 大骂奴才该死,过去对自己不敬,如今还是不敬,真不是个东西。 可眼见女子受到迫害,她自是不可能坐视不管。既然现在不是除去林卯的良机,她与他势必还要继续纠缠。 既如此,路该铺的还得铺,桥该搭的还得搭。 心念微转,女子不避不闪,反而主动上前,自己撞上剑口。 邹寂人眸子紧缩 ,暗道果然如此。 趁着女子抬手握剑的刹那,掌下急转,锈剑登时耀起金光,“呲溜”直奔林卯。 随即掌风再聚,呼啸击中其心口。 那女子倒飞如注,旋即触地猛弹。足尖离地三尺,呈诡异飞天之举。不待邹寂人回神,明眸乍狠,忽的落地。 但见地底隆动,黑烟伴着火花缭绕四射,缠绕盘旋径取其命。 邹寂人目色骤紧,足下登时虚步疾退,回首间握住锈剑反手抵住林卯逼杀,随即大力隔开。 “锵”的一声,震耳欲聋。 “想走,没门儿。”林卯说罢,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趁势猛提真元,一掌灌入剑中。 狠辣眸光,尽显决绝。 大喝:“死来。” “嗯……”邹寂人闷哼不已,此番受力非轻,额上顿现冷汗。拼命挣脱间,偏又遇着后方夺命来袭。一时,逃无可逃避无避。 “想逃?问过主人吗?”林卯冷声,阴恻恻嘶吼道。 当然,更多的是此刻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感。 邹寂人,所有背叛的我林卯的人都将不得好死。 他们是,你……也不例外。 话音刚落,邹寂人背后已是生受女子一击,一口朱红猛的喷出。 林卯不期被喷个正着,错愕之余给了邹寂人翻身的契机,顿见他顺势前倾,看着是要撞上剑刃,实则有样学样,来了招现学现卖,锈剑轻挑,随即拂袖卷住青锋,当下横剑架上其脖颈。 含血怒道:“你不配。” 说罢,一剑割下。 林卯僵住,很快回神。 登时欲抽身脱离,怎奈裹剑的袖子好似生了根发了芽,任凭他如何使力就是脱不得分毫。 急得大喊:“放过我,我认你做兄弟。 往后,你再不是奴才,是我林某人的亲兄弟。” 说罢,怕的闭上眼睛。 等了片刻,没有等来痛楚。 遂试探性的张开眸子,看见眼前这样熟悉又放大的脸,脸上的肌肉止不住的抽动。 一阵一阵,无不是在告诉自己,自己就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终日打雁,到底是被雁啄了眼。 原因无他,他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讥讽,嘲弄。 羞愤道:“你玩儿我?” 邹寂人死死地盯着他,也是最后一次认真看清这副嘴脸。 沉声道:“去死。” 随即锈剑,毫不犹豫挥下。 此时林卯顾不得面子,忙嘲忘忧喊到:“救我。” 忘忧轻笼肩头滑落的薄衫,似笑非笑的睇了他一眼,看的他心跳如雷,几欲冲破嗓子眼。 这娘们儿,该不会是真打算落井下石? 急呼:“别冲动,我爱你。” 忘忧听罢,噗嗤掩嘴偷乐。 眸光水波潋滟的侧向身后,柔声道:“别急,救你的人来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对立 [] <a href=" target="_blank"> 说话的功夫,竟是危机再度逼临邹寂人。 纵他有心疾退,无奈对方高他修为太多。愣是被其威压,震的无法动弹。 林卯见状大喜,几度濒临生死最后居然真的等来救兵。登时脸上表情可谓风云变化,从惊慌到怔住,再到窃喜、大笑、张狂,无不被他演绎的很极致。 与此同时,一道气刃径自破空而至。 目标,直指邹寂人咽喉。 林卯大笑,拍着手从锈剑底下出来,道:“姓邹的,永别了。” 说罢,提起衣襟抖擞的走向来人。 他就不信,就这邹寂人还能不死? 可怜邹寂人避无可避,一双眸子从见到来人,意外之中不意外,意料之中却还是藏着不可思议。 想到素鹤,瞬间百般不是滋味。 然,一切都晚了…… 下一刻气刃已经贴上咽喉,世界静的他能清晰听到皮肤被割破的声音。 倏然,砰的一声。 是气刃被另一道气刃击碎,邹寂人顿觉束缚已除,回眸见是云行雨缓步踱出。 欣喜的上前作礼:“多谢!” 云行雨让他先回结界之内,这里交其应付。 邹寂人晓得目下不是他能处理,遂轻轻颔首离开。 这把已经快要走回阵营的林卯气的七窍生烟,肺腑炸裂,到手的鸭子硬是飞了,到嘴的肉……没了。 忘忧递给他一个不客气的白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这些?又暗戳戳瞥向旁边,嘴角更是浮现丝丝讥讽。 还不快点?人家救你一次可不代表会救你第二次。别忘了,身后站的是谁?一个奴才都收拾不下来,你觉得自己能应付得了后面的? 林卯与之四目相对,霎时面色一紧,又恼又愤。但他又是真拿这个娘们没办法,即便如此,脚下却是自动自发的走向了她。 甫在忘忧身边立定,稍稍平复了几口气息,便意思意思的朝来人拱手作礼。 来人只是浅浅一笑,目光即掠过他二人,落在的云行雨身上。 手中的四象琵琶,无不昭示着她的身份。 见云行雨不发一言,笑得温婉似水,道:“云大哥不替他问上一问?” 这个他,自然是指素鹤。 此时提及,可谓杀、人诛心。 云行雨抬眸间,一身傲然,凛凛之气荡荡威威。 极是平静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与他已不是一路人,何需再问。” 说罢,目光扫过她身后乌泱泱的人群。 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有什么事还是敞开了说,免得事后算账。” 浥轻尘不轻不重碰了颗软钉子,心里很是不快。 可这种小心思,她是不会让外人有机会窥探,故莞尔的低下头,道:“云大哥此话小妹可就不爱听了,本楼主来都来了,目标不是一目了然吗?” 话音刚落,身后众人无不附和。 更有人催促道:“楼主,您同这些败类废什么话?眼下他们都不在,咱们该是抓紧机会除掉一个是一个,断了他素鹤的左膀右臂,看他还怎么在欲海天兴风作浪。” “可不是,我听说当初这厮还和魔女青蚨在阴山湖唱了一出苦肉计。看着没问题,其实他们就是一伙的。 不然,怎么那么巧。 他出现就是在百里素鹤身旁,他一出手,魔界那娘们三下两下就走了? 可见,他们同魔界勾结由来已久。 说不定,比这更早。” 浥轻尘静静听着,眉宇间渐渐蹙上哀愁,叹道:“云大哥都听到了,我疏星楼的血债权且不提,可事关欲海天安危,本楼主今日少不得要得罪得罪。 你是个明白人,该看的清局势。 怎么做,想来不要 本楼主提醒。 识趣的,撤掉结界,交出四正盟余孽,之后助我等杀了素鹤等人将功折罪。 本楼主,尚且可以在大伙儿面前替你求情,望你仔细想好再答。” 云行雨回眸,看了眼结界,不咸不淡的问到:“如果云某拒绝?” 霎时,人群里有人不干了,厉声高喊到:“喂,姓云的你别不知好歹。 要不是楼主仁慈,你们这样败类死一百次一千次都不无辜。 如今给你回头是岸的机会,你还装上了,充什么大尾巴狼? 啊呸……” 浥轻尘嘴角勾起,假惺惺的抬手喝止住男人,柔声道:“且慢,不可对云大哥无礼。” 那人显然气不过,梗着脖子闷声道:“楼主,您就是太善良了才会叫百里素鹤那混蛋有机会活到今天。” “哎……”她假模假式的掩面长叹,眸底盛满悲凄,道:“怨轻尘识人不明,造下今日苦果。 轻尘,惭愧!” 突然,话锋一转,厉声逼向云行雨:“本楼主再问最后一次,让——还是不让?” 说着,玉指抵上琵琶弦。 云行雨不想再同她废话,半是合眸道:“动手。” 闻言,浥轻尘立时恼上心头。 琵琶之声,铮然勾动天地。顷刻风云变化,雷火共鸣,无数刀剑磅礴而出。 云行雨动也不动,倏然手上赤刃闪现,砰的插入地面,激的火花四溅。大地颤抖之间,小周庄结界之上再度蒙上一层保护。 沉声道:“假的,终究成不了真。” 这话无疑是照着浥轻尘心口上戳刀子,当下手中真元怒提,誓要其付出代价。 玉指抡动,方圆山峰尽遭摧毁。轰然倒塌间,铺天盖地淹向小周庄。 与此同时,飞沙走石皆不知何时附有一层微弱的黑色,夹在茫茫烟尘根本无从发现。 可饶是如此,还是被云行雨关键时刻看出端倪。 剑指虚空疾点,一道佛光金链化作天龙冲进烟尘,刹那雷霆炸裂,金光上冲斗牛下冲十方,声响闹动九霄。 浥轻尘目色梳寒,冷声道:“你是禅门余孽?” 云行雨却是不卑不亢的回道:“怎么?浥楼主只识禅门,识不得吾婆罗天摩诃天龙指?” 只此一言,让浥轻尘瞳孔倏的有了反应。 不重,却足矣说明一切。 云行雨的身份她不是没有查过,各种可能都有考虑。但因其出自休门,师出五贼。 她也怀疑所谓的休门即消失已久的禅门,甚至默认了其便是禅门的解印人。 无奈他表现的太稳,从头到尾都让人找不到可趁之机。 现在他自己表明来历,无形中相当于给休门摘去了嫌弃。 正当她迟疑之际,身后众人开始嚷嚷起来,吼道:“少拿婆罗天说事,谁不知道欲海天比邻四天可天险难过?倘若婆罗天可随意穿梭欲海天,大伙儿早就逃去避难,谁还在这里等死?” 他这话不中听,可说的也是实情。 顿时,令浥轻尘目光敛了又敛。 电光火石之间,手下已经再度有了动作。 四象琵琶顿作三尺青锋,素手轻舞,披帛顺势缠住剑柄,快似流星赶月直逼云行雨心口。 不待对方因应,左手后带右手抚上披帛,玉指微捻信信弹。 登时青锋爆出莫大微能,極待摧毁小周庄。 云行雨目色骤紧,当下握住赤刃堪堪挡住剑尖,随后周身金光璀璨,宛若佛陀降临。 漫天花雨,皆作祥瑞之色。 无声无息,浸润十方。 将这夺命一击,悄然化作春泥。 浥轻尘抬手召回青锋,变回琵琶扣在怀中,低眸信首道:“云大哥果是实言。” 说罢,对身后众人道:“撤。”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也被两人刚才的极招对撞给震撼到。有心除恶扬善,可自问对上云行雨时,顿时心有戚戚焉。 不甘归不甘,却也知道要除掉素鹤乃至追随他的人,他们只能选择强者,借助强者才能实现他们的正义。 遂一个个调转方向,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林卯见状,霎时心跳如雷,不顾忘忧劝阻的眼神,径自上前阻拦道:“浥楼主,此举恐怕有失妥当。” “哦?”浥轻尘闻言,抬眸看向他又掠忘忧脸上,顷刻间已然心里有数。 似笑非笑道:“依林副堂主之言,本楼主该如何做?” 林卯面上一白,悻悻的瞥了眼云行雨缓解尴尬,而后阴恻恻道:“有道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浥轻尘听罢,甚是莞尔。 道:“所以?” 所以,她这是想揣着明白装糊涂。 林卯想骂娘,但他不能骂。起码眼前的女人还得罪不起,要在正道立足,这娘们是个不错的人选。 倘若能和她搭上关系,接下来就会好办的多。 浥轻尘瞥了眼忘忧,然后领着众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徒留下林卯、忘忧及天地堂的人自行应对。 一时林卯僵在原地,自问除了照红妆他不曾在哪里吃过这等难堪。臊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里子面子全他娘喂了狗。 底下人有心逃离但不敢上前劝阻,遂对忘忧口称夫人希望她能出面说上一两句好话,救大家与水火。 忘忧拢住肩头轻纱,娇媚低笑。 一双美目,将他们的心思剥个赤条条,精、光光。 平时瞧不上我,这会儿要活命就记得我是夫人? 真是世上百般精,都不如你们精。 霎时一群男人被看的面上火烧火燎,恨不得挖个洞钻下去。偏偏是,谁也丢不起那个脸。 你看我我看你,都要对方上去低头求情却都不想那个人是自己。 忘忧心内嗤之以鼻,果然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废物,都是废物。 随后妖妖娆娆走到林卯身边,接着耳语了几句。林卯还想分辨一二,却被她一记讥讽生生给了压了回去。 回眸对上云行雨,狠狠的转身回到人群,带着大伙儿离开。 不管怎样,有一条忘忧说的没有错。 纵是失败,他们此回的目的亦算达成。 既表明立场和回归的决心,又坐实了云行雨素鹤等人同流合污。 说白了,这趟不亏。 等他们走远,云行雨这才转回结界。 抬眸,即见邹寂人拖着伤体走了过来。 顿时收了赤刃,将人掺住。 邹寂人忧心道:“都走了?” 云行雨眉头微蹙,沉声道:“回去再说。” 第四百四十五章:林卯投诚 [] <a href=" target="_blank">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这边云行雨掺着邹寂人回到庄内,不说罗旦等人围上来是如何热闹。单说浥轻尘等人走了也不太平,一路不乏暗潮汹涌。 浥轻尘端在轿辇上,睇眼一旁,道:“验师这般,可是在替小周庄的余孽庆幸?” 闻言,陈留摘下兜帽解下披风,露出随行的灾畲。 抬眸瞥向浥轻尘,良久噗嗤笑了。 牵起灾畲的手,淡淡的看向人群中,道:“浥楼主觉得陈某有这必要? 您要来,陈某便按着要求来了。 如今事成事不成,怕是怪不得陈某。” 要怪,你只能怪某人。 偷袭还能被对方破了术法,那怨得了谁? 所谓听弦知音,浥轻尘岂会不明其言外之意。只是,她也没料到以黑嵋的身手,居然在云行雨手底下没讨到便宜。这委实太不可思议,出人意料。 遂在他这一通挤兑下,渐渐冷静了下来。 恰好此时,化成小厮的黑嵋传音与她,道是有话后面说。 便没有再为难,但陈留却是心有不快。几次三番要开口,被一旁的灾畲拉扯住,拼命示意其不要冲动。 别忘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侧眸间,对上浥轻尘有意窥探的眼神。只刹那,思绪猛地回笼,暗道差点误事。 浥轻尘戳破其心思:“怎么?验师不打算问上一问? 本楼主今儿心情尚可,许你一次特例。” 说罢,浅笑着睇向远方,补充道:“不考虑?” 陈留冷静下来,哪还会犯同样的错误。低头便给她来了一通伏低做小,表明立场。 明知其有二心,可在这番滴水不漏的陈述下,饶是她想要揪个把柄来立威,竟也无处下手。 黑嵋劝她稍安勿躁,此人留着还有用处。等用完了,再处理也不迟。 浥轻尘听在心里,亦觉得有道理。 因而,此后路上尚算太平。 可等人马齐入抚灵阁时,是非自是找上是非人。 没等陈留这个主人稍作安排,那边林卯已经忍无可忍。他不明白,以浥轻尘的手段,怎会拿不下一个云行雨? 形势大好之下,为何不直接破了小周庄? 将这群人擒住,还怕百里素鹤届时不服软? 忘忧假模假样拉了他好几次,可每次都是火上浇油,越拉对方怒火越重。 直到,理智冲破牢笼。 浥轻尘这刚收了琵琶,就见这傻不愣登的冲到跟前,明眸环顾众人,巧笑倩兮的坐了下来,道:“有事?” 林卯回视身后,顿生豪迈之气,抖擞衣袖,叉腰质问道:“我观浥楼主非是无能之辈,今日咱们明明可以拿下一众余孽,楼主何故收手? 莫非,真惧了婆罗天不成?” “哦?照你这么说本楼主错了咯?” “难道不是?”妇人之仁。 “正所谓识得猛虎敢上山,楼主既然动手何不斩草除根? 还是说,楼主嘴上说的漂亮,实则余情未了?” “放肆。” 不等浥轻尘开口,那些为了正义选择追随的人当跳了出来,个个瞪圆了眼睛,刀剑出鞘,恨不得撕了他。 浥轻尘抬手,叫众人退下。 起身踱步道:“瞧这意思,林副堂主是要教轻尘做人?” 她的话很轻,落在林卯耳朵里却不亚于惊雷,只震得头脑欲裂,肝胆欲碎,脸色顷刻白了好几个度。 “是这样吗?” 林卯骇然,慌忙想起自己的来意。 他是来找对方投诚,不是来指着对方对错。怎地说着说着,事情就朝相反的方向发展? 可话以出口,断断无法收回。 “怎么?不说? ” “不,不是……” “哦?” “林某是担心此番打蛇不死,恐惊动百里素鹤与其同党。 现在不能拿下小周庄,只怕日后想要再动手就难了。” 说完,他的后背已是沁出冷汗。 这女人好可怕的威压,实力恐怖不亚于照红妆。 “是吗?这么说,林副堂主是和大伙儿一条心,都是来匡扶正道?” “是是是……”见有一道台阶,他连忙就着下了。 也不管,是不是陷井。 浥轻尘抬眸,觑破忘忧的小心思。但也没有戳穿,而是顺势道:“可是本楼主怎么听说,林副堂主过去曾委身邪魔共事?” “冤枉,都是冤枉。” 话音刚落,被屋里的人抢过话头,大喊道:“哪个冤枉你?你个狗、日、的过去干了什么好事,自己没数?还要我们冤枉? 阴山湖累累白骨,是你柳心斋造的孽吧? 你他娘的为了狗屁神女害了多少人?还敢说自己冤枉? 我呸,不要脸。” “呸。” “呸。” 一时间,呸声四起。 林卯被骂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又不得不忍下。他没忘了照红妆的交代,更没忘了自己小命还在人家手上捏着。 眼前浥轻尘虽是刁难,却是他唯一可以借力的目标。 因而,忍不了也得忍。 浥轻尘好整以暇的收回目光,漫步回到座上,她也想看看这人如果不要脸皮了,他能无耻到什么程度。 但林卯不愧是林卯,脸皮这种东西对别人可能有用,对他毫无用处。 没过片刻的功夫,已然有了对策。 低头桀桀笑了起来,指着众人骂道:“你们懂什么?啊? 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当你们被刀架在脖子上时再给我硬气。当你们妻儿老小被别人捏在手心,你们再来叫嚣。 你们有妻吗?有女吗? 有在乎的弟兄吗? 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和老子这样说话? 老子是怕死了,怎么着? 我为了保全妻女保全弟兄,我投身邪魔怎么了? 怎么了? 你们倒是说啊?” “呵,不说? 不说,老子替你们说了。 换了是你们,你们也不会比老子光明到哪儿。 我起码敢做敢认,你们呢? 嗯?” 众人一时被他的慷慨陈词震的满庭寂寂,还是浥轻尘抬手击掌打破了一诡异的尴尬。 对陈留道:“有劳验师辛苦,带众位仙友下去歇息。” 陈留清楚其用意,垂眸叫灾畲领着一干人等下去安顿。 很快从屋里到庭院,剩的只有天地堂的人马。 林卯没骨气的觍着脸对浥轻尘干笑,全然没有刚才那股义正言辞的好奇,低头弯腰的讨好道:“浥楼主,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林卯自知早年行差踏错,无可埋怨。 而今种种,也是真心悔悟。 还请楼主高抬贵手,给林卯一个改过自新赎罪的机会。” 浥轻尘看罢,忍不住在心里喊了几声好。 要不是自己早知道的一清二楚,保不齐就被这厮忽悠过去。 还真真是,开了眼。 她越是如此,林卯心里愈发没底。 他晓得这话忽悠忽悠别人可以,但是这个女人——不行。 可他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冒险赌一赌。 然而他不知道是自己种种不过是跳梁小丑,丑态毕露而已。 好在,浥轻尘没打算继续为难。 毕竟,人对她还有用。 而林卯确实需要一个合 理的契机加入正道,这也是当初留而不杀放他们出百妙峰目的。 看看这敲打的差不多了,便故作叹息道:“行差踏错,人皆有之。 难的是,知错回头。” 闻言,林卯喜出望外。 忙附和道:“楼主垂怜。” “不是本楼主垂怜你,而是你要自己去证明。” 末了两字,她格外有心。 林卯怔了怔,旋即会意。 登时拱手笑个不停,道:“明白,明白。” 这是,事成了啊。 忘忧看的嗤之以鼻,刚想露出些微表情,即被她一个眼神喝住。登时僵再原地不能动弹,有如死去活来了一遭。 整个人,抑制不住的战栗。 浥轻尘徐徐道:“这位是?” 林卯以为是问自己,赶紧表了忠心,称:“她原是九曜楼的女子,过去虽楼主小有过节。如今她已经脱离九曜楼,委身在下。 日后也将一同为楼主效力,还请楼主放她一马。” 话音一落,就见浥轻尘笑出了声。 “楼主这是何意?”林卯不解。 “没有,就是觉得阁下甚是有趣。”说罢又朝门外喊道:“带下去找你的主人。” 突兀的,灾畲竟不知何时又回到小院,而且还把自己藏匿起来。 听到浥轻尘发话,这才显了身形。 抱着破布娃娃,回看天地堂众人,再看向林卯和忘忧,恭恭敬敬朝浥轻尘作了一礼,才幽幽的道:“请随小的来。” 而后,便是冲着众人忽的露齿发笑。 天地堂众人多少也算历了些风浪,头回叫个毛头小孩整的浑身不自在。 纷纷看着林卯,求他做主弄个分明。 可林卯私心已定,哪会管这些。 纵然他也觉得这小童子古里古怪,但什么样妖魔鬼怪没见过,还怕他起风起浪? 因而同浥轻尘作礼道别,便领着众人跟着灾畲离开。 浥轻尘瞧着迟迟不走的忘忧,垂眸间眼波流转,吐气如兰的柔声道:“怎么?有话要单独说?” 忘忧一个激灵,猛然惊醒。 急道:“不是,是……是奴家失礼,尚祈原谅。” “原谅? 是哪个原谅? 百里素鹤? 还是……” “告……告辞,失礼了。”忘忧说完,便拢着轻纱惊慌失措的跑出庭院,追上林卯等人。 “你这样吓她,万一她日后反水对付你怎么办?” 浥轻尘收了烟波流转,睇着来人道:“你不在陈留那边盯着,跑到我这里做甚?” 黑嵋负手自虚空走出,低眉信首道:“当然为了婆罗天,云行雨的摩诃天龙指你也看到了,此事你怎么看?” “我想请阁下,再去试一试真假?” “你怀疑他?” 浥轻尘拂手请他坐下,刹那间手上多了两盏茶,轻执了一杯推到对方面前,道:“谈不上怀疑,只是再确认确认?” 黑嵋端起茶,听到这里突然顿住:“哦?” 是怕此人并非之前猜测? 浥轻尘低头饮茶,道:“咱们既在一条船上,此事我也不瞒你。 云行雨倘若是解印人,那么休门可以就此铲除。 事情,远比不是要好解决。” 说着,顿了顿又道:“倘若不是,那就代表介入欲海天可不止一家。” 此话一出,屋内气氛瞬间肃杀无比。 第四百四十六章:怪 [] <a href=" target="_blank"> 她的话,黑嵋自是心里明白。 道:“什么时候开始?” 浥轻尘刚想开口,忽的又转了主意,直道:“现在。” 黑嵋诧异也不诧异,端着茶杯掂了片刻,垂眸道:“理由。” “简单。”浥轻尘拨着杯中的嫩叶,柔声道:“云行雨此时回去,邹寂人必然会上前盘问,小周庄那班蝼蚁也会讨个明白。 以你之能为,要潜入其中想来不难。 只要你再引他出手试探其底细,那么他是不是婆罗天来人,又或是解印人,咱们都会答案。” “那为何要执意除去休门?” 浥轻尘闻言,瞬间多了些许莞尔,眸光熠熠的睇了眼对方,道:“这算得上咱们共同的目标,不是吗?” 你八风岛要解封,我要这世道大乱。咱们的目标,不冲突。 黑嵋也笑了,但他看破不说破。 八风岛要出世是真,她的目的也未见得单纯。 遂搁下茶,起身道:“如此,吾请了。” 浥轻尘颔首送离,笑而不语。 但在他走后,很快也出了庭院。 悄无声息的来到一处密林,而在林深树密的地方早有人在此候着。@*~~ 突然,咔嚓一声,地上的枯枝断了。 几人倏的从树上跳下,落在她的面前。 “几位匆匆约见,可是有事?” 钟不会道:“我等助你降伏四象琵琶,让你行事方便。如今,是不是该有结果了?” 浥轻尘心下轻笑,眉间是荡荡杀机,不动声色的胁迫,道:“我道几位怎么有空找我,原是为此而来。” 崔山君面露不愤,出声道:“少他娘的东拉西扯,直说百里素鹤你什么时候动手?” “快了。” “那是多快?” “很快,但不是现在。” “你玩儿我们?” 话音刚落,崔山君便要动手。 浥轻尘却是半点不乱,素手轻抬,那披帛便缠上一人的剑柄,随手一带,那剑到了她掌中。 随后捧着剑来到崔山君面前,道:“百里素鹤不在小周庄,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崔山君接过长剑,挽了道剑花负与身后,沉声道:“他人与我等无干,我等只取百里素鹤小命。” “巧了,小女子也想要他的狗命。但他身边那些苍蝇着实讨厌,咬不死人恶心人,有他们在百里素鹤总是能侥幸逃离。” “那你的打算?”听了半天,碑天鸣终于忍不住问到。 浥轻尘眸光微转,恰好对上他的眼神。 两人谁也让,霎时四野狂风乍聚。 殊不料,浥轻尘突然收了神通,道:“再给我些许时间,诸位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达成所愿。” “当真?” “当真。” “你走吧。” 浥轻尘浅笑:“多谢!” 说罢,即转身离去。 钟不会、崔山君见她越走越,登时急起直追。 却叫同行的柒鸴拦下,并朝两人打眼色,让他们看看碑天鸣再做决定。 钟不会道:“为何放她走?” 崔山君亦附和点头,他们总不能替别人做嫁衣。 拿了他们好处,却不办事。 碑天鸣道:“你们忘了一个人。” “谁?” “谁?” “谁?” “常无常。” “这……” 三人面面相觑,别说还真给忘了。 碑天鸣一副就知道是这个结果的样子,看着浥轻尘离开的方向道:“且不说她现在能不能除掉百里素鹤,就算她有这能耐,她也未必能真杀了那小子。” 柒鸴瞬间明了,道:“。 你的意思是常无常会在关键时刻插手?” 碑天鸣点头,道:“咱们已经出手,他自不会坐以待毙。” “那我等现在当如何处之?” “去找百里素鹤。” 钟不会诧异,道:“可是咱们不是不能直接插手此间,否则……” 碑天鸣瞥了他一眼,道:“不能插手此间,没说不能对他常无常出手。” 闻言,钟不会愣了一下旋即拍手叫好。 对啊,他们怎么没想到? 但柒鸴却有不同的看法,看看三人蹙眉道:“常无常的能为咱们都有数,引开他不是问题,想要解决却是不可能。”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依我看,咱们不如分头行动,左右都是给人制造机会,何妨让机会面大点?” 崔山君疑从心起,但很快晓得他打的什么主意,顿时点头道:“我觉得此计可行,这人力物力不用白不用。 也好叫她知晓,咱们不是非她不可。” 碑天鸣听罢,亦觉得可行。 道:“如此,咱们兵分两路。 我同钟不会引开常无常,柒鸴你和崔山君前去百里家。” 柒鸴对此没有异议,同崔山君换了眼神就消失在林中。 倒是钟不会还是有些担忧,磾水灵给的时限越来越紧,万一失败,岂不是又得费许多功夫? 碑天鸣拍了拍他肩头,道:“走吧。” 钟不会悻悻的扯动嘴角,但心里这番话却是深深埋下。 两人渐行渐远,然并不知晓自己要找的目标就在身后。 常无常看了这些人,面上是不发一言不苟一笑。 转而藏起踪迹,继续悄悄碾上。 直到来到菰家府外,此时已是夜幕降临。无错更新@ 周遭的残破无不昭示着之前的打斗有多么激烈,然现在突兀的陷入了寂静。就连一直负责截杀菰家上下剑漪,也已经不知所踪。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 碑天鸣、钟不会双双照了一眼,两人便纵身跃入高墙之内。 菰家引以为傲的机关陷阱,各路暗卫,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可是在府里兜了大半时辰,除了菰府上下,他们要找的一个都没看到。既不见常无常,也不见素鹤。 钟不会将人拉到角落,小声道:“你说,咱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不然,怎会那么巧? 碑天鸣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不可能,此事只有你我四人知晓,在场的绝无外人,断无泄密。” “可若不是,今晚又该怎么解释?” 他百里素鹤若无人暗中帮助,怎么可能提前避开咱俩? 而且巧不巧,刚好常无常也不在。 然他不知道的是,常无常此刻同样充斥着不解。 照理来说,素鹤此时应该已经回到菰府。并且,不出意外的话将有所行动。可事实是,在府上兜兜转转转遍了,也没有发现其气息,更遑论是踪迹。 顿时,他看着两人的目光骤然变得深邃。 若不是两人的反应不似作伪,他都怀疑自己是否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两人对此亦百思不得其解,遂商议之下决定摸到暮雨斋瞧瞧是什么情况。 可奇怪的是暮雨斋此刻灯火摇曳,透着宁静幽雅。 灯下的人,浑身上下都是一派儒雅。 任谁看了,都会赞叹一声。 就在两人准备离去时,菰晚风开口了。 “二位贵客降临,为何不告而别?” 这……碑天鸣、钟不会惊的差点三魂出窍,七魄离体,此人知道他们存在? 欲海天几时有这等高手? 重点是,凭他们怎么看,菰晚风也没有那个实力。 菰晚风缓。 缓放下手中的书,起身道:“晚辈菰晚风,恭候二位仙长驾临。特备薄酒数杯,还望仙长赏脸,勿要推辞!” 一时间,凉风习习。 钟不会睃眼窗口,问碑天鸣怎样?去,还是不去? 碑天鸣略做思考,觉得可以会上一会。 他倒要见识见识这小小的欲海天是什么样的人能翻出这等的浪花,又什么样的人看着平平无奇却识得他俩的存在。 干脆撤了隐身术,睇眼钟不会后大踏步负手走到灯下。 听得脚步声响,菰晚风大喜,直接走到门口恭敬有礼的把人请入屋内,再拱为上座。 待二人坐定,他撩起衣摆便跪在地上客客气气磕了三个响头。 要说菰晚风也是个人物,从来只有人磕他,磕别人还是头一遭。这要是菰勒勒瞧见,指不定得惊成什么样。 然碑天鸣、钟不会乃是磾水灵的人,就是中禅天的天主见了都得小心翼翼奉为上宾。 区区一个欲海天的小家主,还不够入眼。 因而,对于菰晚风的叩拜,受的是心安理得。 头磕完了,也没有叫人起来的意思。 菰晚风垂眸低首,谦卑有度。 纵然对上两人有意刁难,应对之间丝毫不露胆怯。 钟不会扫了一眼桌上置备好的洒菜,无一不精致,无一不是珍馐美味,拿起筷子敲了敲承菜的玉盘。 开门见山道:“是谁告诉你我二人会来?” 菰晚风闻言,暗暗窃喜,然脸上依旧沉稳自如。 道:“不敢有瞒二位仙长,此前蔽府受人欺凌。忽逢一位神秘老者天降,替蔽府震退宵小不说。 临走前还告诉在下,言今夜有贵客造访。 嘱咐晚辈,不可怠慢。” “老者?”钟不会扭头看向碑天鸣,你有印象吗? 碑天鸣看着菰晚风半晌不语,久久之后才缓缓摇头,又让菰晚风起来回话。 道:“我且问你,那老者是何模样?有何特征?” 菰晚风从地而起,小心走到两人近前答话,道:“老者一身黑色兜帽从头罩到脚,晚辈不曾看的仔细。” “那你是如何得知他老者?”万一,他是个少年呢? 菰晚风抬眸,稍怔回神道:“回仙长,晚辈不才,然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是老是少,不会弄错。” 钟不会挑了挑盘中菜肴,幽幽地道:“对方可有别的交代?” “没有,老者只嘱咐晚辈不可怠慢二位仙长。” “这就奇了。”说罢,他朝碑天鸣使了个眼色,你可有头绪。 碑天鸣此刻与他一般无二,几人下来本属机密。好好的,怎会跑出一个老者?非但清楚他们的身份,还清楚他们的行动轨迹。 这背后…… 而菰晚风瞧出了他们的疑惑,道:“晚辈句句属实,恳请仙长明察。” 钟不会摆了摆手,让他退至一旁。 既是对他的话没有怀疑,也是料定了他不敢撒谎欺瞒。 琢磨良久,想到了一个人。 而碑天鸣同样想到了一个人,但看看环境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霎时起来就要离开,菰晚风赶紧上前挽留。 道:“时候不早,仙长不如将就在此歇下。” 他存的什么心思,二人心如明镜。 只道:“留待下次吧。” 说罢,便已然无踪。。 第四百四十七章:问罪 [] <a href=" target="_blank"> 两人走后,菰晚风看着桌上已经变冷的菜肴,许久才叫来下人撤走。 与此同时,菰家七煞也站到了他面前。 齐声道:“家主。” 菰晚风缓缓回眸,人还是那个儒雅万千的人。然不同于碑天鸣、钟不会面前的谦卑,此时的他儒雅之下是令人胆寒的杀机。 几人刚要开口,却被他抬手喝止。 道:“无需多言。” 赤淞环顾几人,思虑再三还是决心上前问道:“家主为何不让我等前去追拿剑漪,他大荒楼欺人太甚,咱们还要坐以待毙吗?” 对此,朱翁等亦身有同感。 自家门口被人来回堵着,搁谁也不痛快。 菰晚风却没有直接回答,而且跳过话题道:“让你们办的事情都办的如何?” 一说这事,几人互相照了几眼。 最后还是由赤淞来回答,道:“回禀家主,我等随黑嵋的气息一路跟至阴山湖。因独阴桥的特性,未能入湖内。” “可有收获?” “有。” “哦?”说来听听。 “我等在林中等候不久,即见百里素鹤携一名女子闯入其中。” 菰晚风笑了,道:“他果然还是去了。” 就知道把人卖给黑嵋是个明智之举,既得了对方人情又搅的风波再起。 事关封印,他百里素鹤不可能不管。 只要他管了,接下来的事儿就好说。 “是,家主神算。”赤淞恭维了一句,接着话锋一转,道:“家主可知那名女子是谁?” “谁?” 一听这话,菰晚风顿时收了嘴角笑意。 赤淞回眸道:“老五,你来说。” 老五也是个有眼色,立马上前见礼。得了其默许,这才慢慢开口:“禀家主,那女子实乃九曜楼的人,是一枝春的贴身婢女。” 说罢,便偷眼查看其神色,然后小心翼翼退回兄弟间。 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该说的他已经说的很清楚,再多便是和自己脑袋过不去。 菰晚风默了片刻,忽的眼底射出精光。直震的几人肝胆欲颤,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大气不敢喘。 但见其阴沉沉道:“一枝春?” 老五壮着胆子颔首:“是。” 闻言,菰晚风的眼神愈发的冷。 赤淞知其所想,但那已经不是他们可以介入,所以他还是想着要不要找大荒楼清算前帐。 再次问到:“家主,那剑漪需不需要?” 说着手起刀落,意思再明显不过。 “不用。” “为何?”难道,我等就任由他欺了去? 然菰晚风有他的打算,道:“先别管大荒楼,你们去查今日那名老者的来历。” “他?” “怎么?办不到?”说话间,声音已是冷了不止一个度。 赤淞忙道:“不是,只是那名老者从未见过,咱们茫然去查,一时半会没有头绪。” 菰晚风看着几人,缓步踱至书案前,拿起那本被他放下的书,轻轻地翻过一面,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敌是友。” 我这么说,你们可明白? 朱翁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上前打断赤淞,拱手道:“我等谨遵家主教诲。” 随后,便冲赤淞丢了一道眼神。 紧接着,几人寻了个由头离开。 出了暮雨斋,赤淞将人带到一旁道:“为何不让我说完?” 朱翁扫了眼远处驻守的家丁,压低声道:“家主为人你还不清楚?” 赤淞语塞:“这?” “咱们家主眼里,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可用,一种是不可用。” 可用,便拉过来。 不可用,便是这个…… 赤淞僵在原地,望着朱翁的手刀,顿时心里翻江倒海,很不是滋味。 说到底,是他低估了一个人的无情也高看了自己的忠义。 然他们是既已上了贼船,此生断无回头的可能。 倒是老五,看不得这些。 上来就一手勾搭一个,又朝其他几人招呼道:“走走走,咱们喝酒去。 这打也打了,累也累了。 该享受还得享受,如此死了才不亏。” 老三老四闻言,心领神会的笑出了声。引得老六老七差点没给他一拳,却压不住那双精亮的眼神。 老五不以为意,道:“哥儿几个都是男人,别说你们没想过。” 老三道:“老五,你太没正经了。” 老五勾着两人边走边道:“正经?正经值几个钱?能玩几个女人? 咱们有这功夫,还不如走快点。” 说着,别有深意的回首道:“晚了,姑娘可都在别人床上。 你们要再套出点有用的东西,难啰。” 赤淞被挤兑的老脸通红,啐道:“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他丢不起那人,瞪了眼朱翁便挣开老五大踏步离开。 朱翁:“哎?唉……” 见叫不住,霎时摇头顿足。 嗔了几人一眼,赶忙追上。 老三抱着双手笑道:“老五,看你干的好事。” 老五龇牙咧嘴道:“走吧。” 说罢,几个摇身没入黑暗。 而暮雨斋内,菰晚风犹在沉思。 忽来的一阵怪风,掀的书页哗啦作响。 他就静静的看着,静静的捧着。 原以为神秘老者的出现已经够出人意表,也以为此番能搭上里面的人更是妙中之妙。 但是,一枝春的介入却破坏了这份美感。 顿时,他决定亲会一下这个在欲海天呼风唤雨的女人。 随着书本的掉落,摇曳的灯火应声熄灭。 另一头,一枝春嗑着手里瓜子突然觉得不香了。 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便叫人把东西都撤了。 小丫头刚把桌面清干净,就听牛二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扒着门口喊到:“夫……夫人,有……有有……” 一枝春蹙起眉头,抽出锦帕挨个擦拭手指,没好气道:“是哪个龟孙子来了,你话都说不利索?” 牛二也不想,但架不住对方来头太大。 家主唉,堂堂三大家的家主到他们这里来,这还不够吓人嘛? 他吸了口气,憋了好半晌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是,是菰菰家主。 在前楼,要求见夫人一面。” 一枝春闻言,登时美目煞气腾腾。 吓得牛二,巴巴的直吞口水。 乖乖,夫人发起火来好可怕。 念头刚起,就被唰唰射来的眼刀戳的透心凉。 可怜他欲哭无泪,手扒着门口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小丫头看的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同样,立马招来一排眼刀。 立马心虚的吐了吐舌头,欠身道:“夫人,奴婢要去给小云送药了。” 一听小云,一枝春不端了,道:“快去。” 牛二羡慕的看着小丫头离开,可是他不敢出声,怕夫人等下就把自己埋咯。 一枝春看他没出息的样儿,半肚子的火气瞬间没了地方撒。 道:“叫人好好招呼着,就说夫人我一会儿就到。” “诶。”牛二得了准话,如蒙大赦,呲溜就奔回前楼复话。 菰晚风在前楼左等右等不见人,直道这个一枝春好大的架子。 堂堂的一家之主拜会,竟也晾着迟迟不来。 见到牛二,便是绵里藏针的道:“小兄弟,不知可否是菰某哪里做的不对?惹得夫人震怒,故迟迟不见?” 牛二摆手道:“不是的,夫人有事耽搁了一下,很快就来。” “是吗?我还以为夫人也是位俗女子,见我菰家日前饱受欺凌,便也寻思着要给菰某几分颜色看。” “不是的,不是的,夫人是真的有事耽搁,菰家主请息怒。”牛二是个实心眼,笨嘴拙舌越说越急,瞅瞅身后还不见来人,急的就差要跪下。 却见菰晚风依旧不打算放过,笑的春风入骨雅似三月春光,继续温文有礼的逼问道:“小兄弟言重了,菰家已非昨日,夫人不喜亦是情理之中。 你,何故如此慌张?” “我……”牛二望着他,不知为何只觉得双膝发软,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眼见着对方步步逼近,怎奈动弹不得。 就在他慌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道声音宛若天籁降临,将他拔出火海。 见到来人时,整个人就那么瘫软了下去。 一枝春示意随行的丫头把人扶下去,而后攥着锦帕咯咯笑了起来,道:“菰家主,你好大的威风。 我这九曜楼虽然不大,却也是天主见了都得下马的地方。 不过是来晚了几步,菰家主这样为难小厮真的好吗?” 这番笑骂,顷刻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菰晚风抬眸看向眼前这一袭婀娜,脸上虽无波澜。然心底吃惊不小,早知一枝春不简单,却万没想到有如斯修为。 她是何时到的,自己竟毫无所觉。 待到对方与自己擦肩而过,才堪堪把心神收回。 遂转身低笑浅吟道:“不过是同小兄弟说上两句,何谈到了夫人这里便是为难? 倘若连句话都不让讲,到叫菰某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着,微微拱了一手算作招呼。 一枝春美目半垂,走到上首处坐下:“菰家主好一张伶牙俐嘴,有什么话不妨敞开说。 九曜楼开门做的是八方买卖,只要家主出的起价钱,万事都好商量。” “我要夫人退出欲海天。” “哈哈哈……” “笑什么?” “我笑家主也有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一枝春掩袖娇笑不已,慵慵懒懒的瞥向他:“菰家主,是以什么立场要求九曜楼退出? 九曜楼做的是皮肉生意,你情我愿。从无强买强卖,我们给出的招待无一不是最好的。 是犯了哪条规矩,值当家主亲自登门下这逐客令? 嗯?” 菰晚风被奚落也不恼,道:“夫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有吗?”那你倒是提出证据啊? 没有,就别惹老娘不痛快。 “敢问小云姑娘如今现在何处?” 不点名,你真当世人瞎了? “哦……”一枝春娇憨又略带无限风情缓缓趴在几上,幽幽的道:“我道菰家主哪儿来的底气?原是看着我这小婢女出了趟门,就上赶着来给本夫人扣屎盆子。 菰晚风,你有没有打听的清楚,有人是不能轻易插手俗事? 有没有再打听的清楚,一旦插手便会惊动不该惊动的人? 你说,本夫人真做了,还轮得到你来耀武耀威?” “你……” 第四百四十八章:老者 [] <a href=" target="_blank"> 眼见得一枝春这是明摆着要耍赖,打算来个死不承认。 饶是菰晚风一贯能忍,此刻也有几分压不住的火气。 一枝春将他之反应,悉数看在眼里。 没错,她就不认了,怎么着? 有能耐就拿出实证,没能耐就乖乖夹起尾巴。 别本事没有,还要在这里吆五喝六充大尾巴狼。 凭你菰晚风说的再对,小云的修为也只在此间没有跨过那条线。既然没有跨过,她就始终是名普通的仙者。 既是如此,这欲海天她何处去不得? 需要向你菰家汇报? “菰家主,莫说我这婢女只是出了趟门,就是她真做了什么? 恐怕,也没有犯着欲海天的规矩。 拿她说事,你可得思量清楚。” 庶几,她顿了片刻。 自几上慢悠悠坐将起来,佯装闷热的挥了挥手上的锦帕,幽幽转动的美眸,冷光刹那闪现。 “还是说,欲海天何时姓菰不姓弦?” 菰晚风一声闷哼,身形倒退三步然脸上不改颜色。 唯心口处的火辣,实实在在。 一股铁锈,瞬间弥漫四散。 深邃的眸子,亦在此刻好似深渊。 抬手擦着嘴角溢出来的鲜红,不禁暗暗发狠。 这女人还真是半点亏都不吃,一个小厮也要睚眦必报。 睇着指腹上的湿润,厉声道:“夫人最好看紧自家下人,欲海天不大,然杀一两个丫头却是尽够。 还望夫人好生约束,叫他们晓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好运,也不是每一次阁下都能护得住。 一枝春闻言,何尝听不出这是警告。心下如何不提,指尖锦帕轻点朱唇,似笑非笑道:“放心,我九曜楼的人最是听话。 菰家主有空替本夫人操心,不如把自家的屁股擦干净。” 霎时,菰晚风心底一紧。 面上的儒雅险些维持不住,皮笑肉不笑的拱手作别:“菰府上下行的正坐的直,就不劳夫人费心。” 说罢,作势离去。 怎知一枝春却叫住他:“菰家主,有道是听人劝吃饱饭。” “何意?” “你知我知,就不必装糊涂。” 旁人不知你菰晚风做了多少腌臜事,却不是什么人都不知。 要再敢放肆,别怪我给你抖个底儿朝天。 菰晚风稍怔,随即大笑:“哈……哈哈……” 侧眸间,暗自摁下杀意,强装淡然道:“夫人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不妨,让菰某来解惑?” 一枝春也笑笑的站起,踱步至其身后。 捻着锦帕的纤纤玉指,抚上其背寸寸递进。 轻声细语,款款道:“你知我来历,我也不是双眼失明双耳失聪。 底下人做什么,是他们的自由。 你要做什么,本夫人不管。 但你若敢妄动,我这人贪财。” 更贪 你的命…… 柔柔弱弱几句细语,宛若腊月寒风顷刻吹的有人脊背发寒。 菰晚风不发一语,沉默良久。 思绪电光火石,脑海登时想起弦不樾饮下的那杯茶,刹那敛眸敛杀,余光探向门槛。 “今夜,菰某受教了。 请。” “不送。”一枝春慢悠悠收回玉指,拂袖一挥,那门便自动打开。 霎时菰晚风脸色铁青,驻足微顿,冷哼一声负手大步离开。 而一枝春收起笑意,翻掌震碎了锦帕。 碎了的帕子,洋洋洒洒是一地的凋零。 牛二才扶着墙一颠儿一颠儿行过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 是过来跪谢的,见到一枝春纳头便拜。 “小的牛二,叩谢夫人。” 他很清楚,要不是夫人出手自己小命算是到头了。 一枝春晓得他的来意,受了他的礼便叫他下去休息。 可人没走两步,又突然把人叫住。 牛二转身,欢喜无比:“夫人有何吩咐?” “你找几个人去打听一下素鹤的下落,然后在去小院看看墨如渊是否回来?如果回来了,让他过来找我。” “是。” 牛二愣了一下,但还是从善如流。 倒是她自己,听着楼里的喧哗莺歌燕舞渐渐失了耐心。 不等人来找她,自己回到了小院。 巧不巧,正好赶上墨如渊回来。 顿时,停下脚步。 “都查到什么?” 墨如渊见被撞破,索性也不隐瞒。 直接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复述了一遍,然后又问了楼里是否安好。 一枝春听罢,有些头疼但又不能明说。 摆手道:“都还好。” 墨如渊见状,便作礼而退。 回到东跨院,看过众师兄弟然后来到古明德房间。 此时的他还未见醒来,这让守的人看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不知道,等古明德清醒之后想起宗门被灭的真相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日后见到陆飞,又该如何面对。 许久吟看到他的到来,示意他到外面说话。 墨如渊点头,便靠在门口等候。 许久吟看了看昏迷的古明德,起身轻手轻脚走到旁边,小声道:“事情都打探的如何?” 墨如渊摇头:“不瞒你说,毫无所获。” 这……怎会没有? “会不会有地方是咱们疏漏了?” 不然,不该如此。 墨如渊也觉得纳闷,思索道:“应该不至于,为了那封信。我特地去了趟抚灵阁,最近有关的,连带王宫都走了一遭。” “你都看到了什么?” “一如往常,只有抚灵阁那边没有人,而王宫里弦不樾托病,宝德殿已经看不到人,都在灵婺圆层层把守。 想是父子相残人伦悲剧,故为此病倒了。” “那昱王和穆王你可有看到?” “没有,你问他们做甚?”墨如渊侧眸,难不成事情和他俩有关? 许久吟没有理会他的疑惑,沉吟道:“素鹤为人,你我也算有数。然他甘冒大不违随弦歌月进宫救人,而所救者非是欲海天天主,乃是有着谋逆之罪的勇王。 你不觉得,这里面反常?” 另外,出了这等变故弦歌月、勇王若真的谋逆,那同为兄弟的二人在做什么? 不慕弟兄,难道还不孝与父? “这……” 墨如渊怔住,一时被问住。 原先他们目标都在素鹤这边,虽有想过王宫,却未过多了解。 如今想来,只怕早有苗头。 然许久吟觉得还不止如此,脑海闪现素鹤看到书信的神情。 “且观他当时神色,必然事关紧要……” 忽的,他猛然抬眸:“莫不是?” “莫不是?”墨如渊挑眉,旋即也明白过来,道:“弦不樾?” “你也想到了?” “我……” 墨如渊欲言又止,心中惊骇非常。 可这样一来就能解释的通素鹤为何会有种种反常之举。 想到这里,不禁问到:“倘若宫里的有问题,那么真的弦不樾在哪里?” 一天之主,修为就算不是顶尖亦非泛泛之辈。心智计谋皆不是等闲之人,怎可能神不知鬼不觉说替代就替代? 退一步讲,也不该如此。 许久吟默然,他哪里会有弦不樾下落。 如果有,答案也只怕是在素鹤手中。 可目下素鹤不与众人同行,事实究竟怎样要见到他才知晓。 遂问:“你刚从外面回来,可有他的消息?” 墨如渊双手环抱,歪头看向他。 道:“无,不过我听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什么?” “听人讲少真府大开正门,迎回了此前失踪的三味和碎玉人,目下二人已住进槿院。” “槿院?” 那不是少真无一生前住的地方? “是不是很惊讶?” “……”废话。 许久吟当然惊讶,毕竟此前箕鴀篡夺家主之位,害死少真无一逼走二人。 这是不争的事实,如今却翻然迎回? 思虑再三,他对墨如渊道:“我去找一下夫人,这里就交给你。” 说罢就走,也不管人家答不答应。 “喂……” 墨如渊刚想唤他,但见其背影匆匆到嘴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罢了,且走一步看一步。 而许久吟出了东跨院,便径直找到一枝春。 还没开口,就见她招手道:“来的正好,有件事你去处理一下。” 许久吟心下有疑:“何事?” “去找素鹤,看他如今人在哪里。” “找到怎样?找不到又怎样?” “找到,你就把人暂且带回来。 找不到,一切就交给贼老天。” “恕我不懂夫人的意思?何为交给老天?” 一枝春睇了眼,努嘴道:“坐吧。” 随手倒了杯茶丢给他,道:“不久前有人心里不痛快,让人截杀菰府上下给勇王出气。 而回来复命的菰家七煞,恰好撞在枪口上。” 许久吟翻掌托住飞来的茶水,看着杯中倒影侧眸道:“哦?” “本来双方战的僵持不下,那人不敌七煞但七煞亦不能摆脱他。 可事情,出就出在后面有变故。” “嗯?” “你不知道,欲海天不知何时多了名神秘老者。此人的出现,轻松化解了菰府在外的麻烦。” “对方动手了?” “不,他并未出手。 只肖往那里一战,弦歌月的人便已不堪重负。他若出手,呵……恐怕全尸都留不下。” “夫人识得?” “不识。” “那夫人是如何得知此人有这般能为?又如何知之甚详?” 一枝春嘴角勾起,目露欣赏。 把玩着自己那杯已经凉了的茶,笑笑道:“夫人我做什么的你不晓得?要是这点东西都查不到,还好意思在这王城讨饭吃?” 许久吟见此,只得松口拐回正题,正色道:“夫人是担心菰家水深,素鹤中计?” “然也。 菰晚风方才已经找上我,说明他知我来历。既是如此,还有这份胆量,可见是背后有了倚仗。 他潜藏至此,才敢暴露野心。 若不是突然得了助力,断不可能自暴短处。 素鹤此时找上他,莫说勇王的解药只怕自己的小命也要搭在里面。” “真有这般凶险?” “夫人我有哄你这娃娃的必要?” 霎时,砰的一声,许久吟捏碎了茶杯。 “少真府那边?” “此事交我。” “好。” 第四百四十九章:又一老者 [] <a href=" target="_blank"> 许久吟起身,松开手中的碎屑。 回眸道:“夫人知道我说的什么?” 一枝春翘起二郎腿,扯着锦帕娇笑起来,道:“知道,少真无一的死确实和宫里有点关系。但那不是重点,三味、碎玉人也不是傻子。 以他二人的处境,实则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 碎玉人有身孕,百里、菰家两边都要她死,少真府也有人容不得她活。 与其躲躲藏藏,倒不如走到世人眼皮底下。 起码,碍于无数双眼睛盯着。 有些人想动手,得先掂量。” 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许久吟不语,倘若如此,那对二人而言确实没有更好的抉择。 需知有时候绝境,亦是逢生之处。 三味随文宰良久,想来也是看明白了这一点。 遂作礼道:“侄儿告退。” 这是他第一次坦然两人的关系,不再逃避。 一枝春也满意他的转变,将人送走他。回到房间小座,顷刻间秀眉染愁。 捻着茶杯,思绪逐渐飘远…… 而许久吟出了小院,甩掉楼外的影子,便抄捷径到了菰家外围。 然他似乎来迟了一步,莫说看不到素鹤,就连往日为数不少的暗哨,此刻也难觅踪迹。 空余这凉风袭袭,月影婆娑。 纵身掠上高树,透过枝丫缝隙瞧见那天幕下的夜色漆漆。 怪了,菰家怎会如此安静? 莫不是有诈?可是按理素鹤应该在此,为何会找不到他的气息? 难不成,是有心? 想到这里,心下一番迟疑。 随后身似飞鸟,足尖点着片叶落在墙头。 一个翻身,已然潜入其中。 如此一来,正好掉进菰晚风布好的罗网。 菰晚风坐在暮雨斋,怒火犹未消退。 听到下人禀报猎物已经上钩,登时命令依计行事。 而另一头,原本以素鹤的脚程不出意外会遇上菰家七煞,怎奈其半途被一老者拉入小巷,以喝酒唠嗑为由绊下。 老者样貌普通,身段矮小,粗布短衫,真就是小老头。 眼看素鹤又要走,登时假模假式的嚎哭起来,嚷嚷着:“杀人啦,没天理了。你个年轻人有手有脚不好好自己生活,跑过来抢老头子的酒钱,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素鹤看看夜色,叹了口气。 无奈的道:“前辈,天黑了。您在闹下去,这天就该亮了。” 说来也怪,他如今修为不算低。老头的能为不算高,可每每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老头总能先一步洞察。 然后就是一顿行云流水的哭闹,而且总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老头提起酒葫芦甩过肩头,撇撇嘴不屑道:“我不管,不赔我酒钱休想走。” 素鹤睇眼手上的银两,道:“那您就收下如何?” “不要。” “……” “你小子不实诚,没安好心。你是看着黑灯瞎火,我一个孤老头子好欺负,骗我拿钱,然后好杀人灭口是不是? 哼,我告诉你,老头子才不上你的当。” “前辈误会了。” “误会?老头子看你年纪轻轻以为你是好人,这才是天大的误会。 就你,切……误会个鬼。” 说罢,竟还可怜兮兮找个墙角猫着。 然后朝着巷口开始一声高过一声的嚎:“来人啊,救命啊,这里有个不孝子孙要杀爷爷了。” 素鹤听他越喊越没谱儿,眉心突突直跳,但还是耐着性子上前劝慰道:“前辈,晚辈确有要事在身。 且晚辈有难言之隐,您老再喊下去恐受牵连。” 听到牵连二字 ,老头当即收了口。 冲着素鹤就是龇牙咧嘴的笑,然就在素鹤以为终于可以松口气时。 他立马又开始嚎哭,这回他直接趴在墙上干嚎。 偷眼发现素鹤盯着自己,于是拿手指沾了口水点在眼角。 嘴上还不忘恶狠狠的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老了眼泪不足啊,少见多怪。” 素鹤吸了一口气,压下不快。 恭声道:“前辈,您若再不让,晚辈只有得罪了。” 老头子登时跳起,指着素鹤骂道:“混蛋,你威胁我。” “晚辈……” “我不听我不听,都是王八念经。” “……” 见说不通,素鹤不再隐忍。 当下剑指聚气,剑气勃发。 砰的一下,直取老头肩甲。 老头子见素鹤动真格,立时上窜下跳,同聚剑指,打了个有来有回。 嘴里还不停的碎碎念:“喂,说不过就打?你有没有水平,有没有公德心,会不会尊老爱幼?” “得罪。” 话音方落,便一招封住老头要穴。 把人定在原地,气的老头两眼鼓大,骂骂咧咧。 “臭小子,你不讲武德……” 素鹤闻言,顿时也被气的乐了。 道:“前辈海涵,容晚辈日后再行赔罪。” 老头子霎时不乐意了,张口啐道:“我呸,你知道老头子我姓甚名谁家住那里?你赔罪?向谁赔,去哪里赔? 觉得我年纪大,好呼弄是不是?” “是晚辈的错,还没请教前辈怎么称呼,仙乡何处?” “少来,告诉你名字住处好找到我家欺负我吗? 我看起来好欺负,是那没脑子的吗?” 哪知他话音刚落,却听更声响起。 顿时飞速换了嘴脸,梗着脖子望天道:“算了,我老头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说罢,瞅了瞅素鹤的袖口。 笑的贼眉鼠眼道:“把你的银子给我,咱们就算两清了。” “好。” 素鹤莞尔,晓得老头没什么恶意。 会出现在此,恐怕另有玄机。 将银两取出放至其掌心,柔声道:“此穴半个时辰自解,不会伤到前辈分毫。 他日有缘,再谢前辈恩情!” 说完,转身没入黑暗。 老头见他远走,登时筋骨一阵啪啪作响,随即吐出一道水箭。 笑笑道:“还真是个傻小子,这都不冒火。” 又低头自嘲瞥了肩甲处,撇嘴道:“得亏我提前防了这么一手,不然啊今夜的北风够喝一壶。 说罢,提溜着酒葫芦渐渐化作青烟消散。 等素鹤赶到,菰府上下已是闹得灯火通明四处戒备。 情急之下将一名路过小厮打晕,拖到暗处,再以秘法窥其记忆。 才知是有人闯府,可惜小厮没有看清闯入者面貌。 正想着,远处又是一阵喧哗。 忽的,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眼前划过。登时抬手抹了小厮记忆,站起直追。 翻过几座小院,那人躲进楼阁。 正想靠近,对方却把他当做菰晚风的人,登时辣手催剑,直逼要害。 素鹤左躲右闪,屈指夹剑,欺身逼近。见其还待挣脱,遂一把挟出小楼潜到他处。 环顾四下无人,这才把手松开。 小声道:“是我。” 来人这才抬眸借着月色看清,讶异道:“你从哪儿出来的?我……我以为你不在是藏起气息好给老小子一个出其不意。 结果,你是真不在啊?” 早知道我就不闯这一趟,省的打草惊蛇。 素鹤也没想到两人 会在这里见面,道:“说来话长,你来找我……” 不等他说完,许久吟直接道明来意。 “是夫人让我来。” “夫人?”莫非小周庄? 许久吟晓得他心思,摆手道:“非也,事情是这样……” 说话间,把一枝春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素鹤听罢,一时默然。 菰晚风得一老者,而自己也遇一老者。 两者之间,未免太巧。 见他出神,许久吟收剑入鞘,道:“你在想什么?” 闻言,素鹤回神。 道:“我原是辞了夫人欲回菰府,预备今夜将计就计。 不曾想被一老者绊住,故耽搁到了此时。” 许久吟怔了怔,几疑自己听错。 “你也遇到老者?” 这,会不会太巧? 素鹤抬眸,道:“很巧是不是?” 许久吟提剑缓步,眸光紧盯暗处,边走边道:“那老者你可曾见到真面目?” “自然。” “那就不是了。” “哦?” “夫人所知的老者兜帽黑衣,可见不是坦荡之人。” “兜帽?” 许久吟如是点头,反问道:“你想到了谁?” “没有,欲海天这般行走的不在少数,要找太难。” 话虽如此,他确实想到了一个人。 只是那人太强,是个年轻人。 “这个,”许久吟回眸,冲他伸出左手。 “你的意思是?” “欲海天不乏高手,但能不出手逼退七煞及弦歌月的人,不超这个数。” 弦歌月的人并非弱者,七煞亦非凡夫。 能一举做到,可见不是一般仙者。 说罢,又道:“对了,白天你走的急,可是有弦不樾下落?少真无一生前是不是和这事有关系?” 素鹤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否认。 “许兄是如何猜到?” 许久吟叹了口气,直道人生无常。 “事情说难不难,一开始没往这边想罢了。” 突然,他回过味:“这么说三味碎玉人回少真府,你是知情的?” 丫丫个呸,知道你不说? 害老子瞎操心? 素鹤颔首:“知道一点。” 话音刚落,肩头便挨了一拳。 滚,你那是一点? 倏然,他悻悻的抠起鬓角:“那个……我是不是?” 素鹤低头轻笑,道:“错有错着,原本目的也不过是顺水推舟。你来我来,差别不大。” “那你有什么计划?”来都来了,总不能白忙一场。 要不,咱们再闹他一闹? “附耳过来。” 许久吟一听有戏,连忙照做。 却不料素鹤的话,让他瞪大了眼睛,扭头道:“你让我走?” “放心,我不会有事。” “可是?” “相信我。” 说罢,不待许久吟出声。 目色骤冷,一掌把人送出菰府。 许久吟不及骂娘,翻身落在枝丫上。一片树叶,霎时随风飘落。 倏的,夜风凛冽。 一排排箭雨,漫天来袭。 许久吟不闪不避,探手将箭雨阻与三尺开外。 寒声道:“是你们?” 朱翁提剑怒指,喝道:“我主早就算到一枝春不会安分,特地命人吩咐我等在此候着。 果然,让我二人逮个正着。” 话音刚落,赤淞负手与背,脚踩众弓箭手劈面迎来。 飘飘然,神仙风采。 冷声声,尽杀机。 “动手。” 第四百五十章:闹剧 [] <a href=" target="_blank"> 伴随一句动手,霎时菰家外围战的地摇天倾。 不说引得暗处多少双眼睛注视,但也只是注视。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没有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去损塞自己的利益。 只有那些还被蒙在鼓里的百姓,一个个向月祷告。祈求神灵,保佑他们的家主平安无恙。 而那个他们希望被保佑男人,此刻在暮雨斋那是怒极而笑。 下人看的暗暗发抖,不敢显露丝毫。 这样的家主是少见的,更是可怕的。见过的,多数没有走出这道门。 他怕,怕自己即将步了后尘。 然菰晚风却好似没有看到他的反应,只是冷声问了问外面的细节,以及府里的情况。 小厮惶恐的把自己所知一一道来,唯恐下一秒颈上人头搬了家。说到底,不管菰府下人在外面多风光,到了这个男人面前就只是个下人。 一个卑微懦弱的人,一个只想努力活过今晚的人。 菰晚风听罢他的叙述,轻描淡写的让他先下去休息。 有什么,再来禀报就好。 他大喜叩头,庆幸自己可以逃过一劫。 便作了礼,小心翼翼退出暮雨斋。 就在他准备松口气时,脖子仿佛被人从后方紧紧勒住。 他拼命的挣扎,拼命的伸手去抓。 无奈,一切都为时已晚。 庶几,菰勒勒从暗处走出,手上犹是不紧不慢的缠绕着滴血的细丝。 睇眼身后的水月,道:“带下去。” 水月恭声作礼:“是。” 然后,便熟练的把人拖下去。 菰晚风故作疼惜的走将出来,牵起闺女的手,道:“一个小厮,何值得脏了我儿的手。” 菰勒勒捋了一下鬓角垂下来的青丝,高傲的撅嘴道:“怕什么,他敢对爹爹有二心,就得死。” 菰晚风面上哭笑不得,心里则别有所思,拍着女儿手背道:“他不过是有点怕,几时就成了二心?” 菰勒勒将小手挣脱,而后主动勾着他的臂弯,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道:“身在我菰家就得与我菰家同心同德,同进同退。 女儿都没怕过,他凭什么怕? 还不如早早除了。” 也好,省过碍您的眼不是? 菰晚风听罢,那颗多疑的心稍稍有了几丝活泛,话里话外顿时少了几分疏冷,多了些许人味儿。 不过,也只是多了些许。 因为,这不代表他的疑心被打消。 拉着女儿,便往祯园走,道:“这么晚了不在园里好生歇着,跑到为父这里做甚?” 菰勒勒才不管他,用力勾紧其臂弯,撒起娇来。 低眸嗔道:“还好意思说,外头天都快打塌了。 内里,也是乱哄哄一片。 这里里外外俱是吵闹,您叫女儿怎么歇息? 就不怕我刚躺下,您女儿被人掳走?”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 “哪儿有,明明就是您不在乎女儿死活。要不,碎玉人那个***怎么还活着?而且,她还光明正大住进了少真府。 和您当初答应的,可差远了。” 说罢,一把将人推开,转身背了过去。 一颗心,此时却吊到了嗓子眼。 甚至,手心已经沁出冷汗。 她知道,以其为人自上次别后必然对自己起了疑心。府里府外闹出如此阵仗,若还是蜗居祯园不出。 那么,自己的好日子怕是也要到头。 况且,如果不是依兰提醒。她可能还在静静等事态发展,等着他们出手。然而依兰说的对,男人总爱干大事情。 自己那点心思,说穿了都是妇人之见。 而他,不会看不出来。 既然知道而不点破,无非就是要看自己接下来做什么。是可以留,还是不需要再……存在。 就在她越等越焦心时,背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登时,悬着的心总算着了地。 回眸偷看又迅速转回来,跺脚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 再笑?再笑……我就不理您,哼。” 菰晚风笑的随性,一边感叹自己女儿身边看来多了些有趣的人。不然,这孩子怎么就知道要转性了? 一边上前好一通安抚,然后把人送到祯园外。 眼看自己目的达到,菰勒勒决定索性做戏做全套,顺势逼一逼眼前的男人,拉着对方袖子不依不饶:“人家不管啦,菰家只能有我一个小姐,您前头分了那么多年她。 凭什么她不清不白了,还在世上活着? 青天白日跟着三味进了少真府,还大着肚子。这让我们之前给她举行的葬礼,岂不成了笑话? 她不要脸可以活,我还要脸呢。” 话音一落,像一把钢刀瞬间戳进了其心窝子。 是啊,之前不管如何坊间见过其面目的不多。以菰家威望,旁人如何也不敢指摘,只道是人有相似物有相近罢了。 可如今,三味来这么一手等同反将自己一军。如此这般,自己往日种种悉数就成了笑话。 那自己苦心经营的口碑,也会瞬间崩塌。 说到底,碎玉人不能留。 三味,也必须死。 不然等风头一过,世人必将目光投向菰府讨一个说法。 如果,这时候再有人添把火,那后果…… 菰勒勒眼眸微抬,难得柔了下来,道:“都说家常不可外扬,事情倘若咱们自己处理干净倒也罢了。 就怕……” “就怕什么?” “当然是有人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啊。百里乐人虽然对女儿不错,可他那个爹何时是个好相与的主? 咱们若不抓紧清理门户,难不成,您要等别人来?” “住口。” “爹……”菰勒勒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了退,结果一不小心绊住台阶,登时跌坐在在地。 一双明眸,我见犹怜。 菰晚风回神,看到女儿正委屈巴巴的望着自己,顿时将人扶起,赔罪道:“是为父不好,让我儿受惊了。” 菰勒勒心里虽然七上八下,嘴上还是老老实实的说着:“不怪爹爹,是……是女儿说错话了。 女儿不该,不该心急。” 你要说这么讲甘心吗?答案当然是不甘心,可她更明白此时此刻必须要给他一个台阶,否则碎玉人什么时候死不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走在前面。 闻言,菰晚风果然对她这个女儿柔和了不少。 不但没怪罪之前种种,还叫婢女把自己扶进去。 至此,她那颗心才算真真正正的归了位。 临别时,忍不住问了一句:“爹爹有何打算?” 菰晚风看着这个女儿,平静的目光下是看不见猜不透的心思。这孩子,终究是自己的骨肉。 道:“为父去看看今晚的收获,你且早些歇着。” 说罢,便示意婢女把门合上。 随着木门的合上,也算隔绝他眼底唯一一点温情。 行踪飘忽间,已然来到了库房。 瞧见被众人团团围住的素鹤,顿时让人群都退到两边。 道:“公子这是何意?莫非是信不过菰某人,所以深夜造访?” 素鹤看罢左右,道:“我若说我是看到有人进入菰府,为免家主受惊这才跟进来看看。 结果一入贵府,便被当做贼子逼至此处。 如此,家主可信?” 菰晚风笑了,笑不及眼底。 道:“信,当然信。 不知公子可否看清贼人面目,我好叫这群不成器的东西把人抓回来。 也好,全了公子一片心。” 素鹤也笑了,却是面带惋惜。 他叹道:“恕在下眼拙,未能及时看清。” 菰晚风听罢,抬手啪啪鼓起掌。 真是好一个眼拙,好一个未能及时看清。我看你百里素鹤不是眼拙,而眼明心亮,清楚的很。 不是未能及时看清,而是你们本就是一伙儿。 我这么说对不对,百里公子? 他的眼神很直接,用意也很明确。 然素鹤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作不解的问道:“家主这是何意,可是在下哪里讲的不对?” 菰晚风笑得连连摆手,踱步走至其身旁压低声道:“不,公子您可讲的太对。 改明儿个,菰某做东给公子引荐两个故人可好?” 素鹤稍怔,随后不咸不淡的回到:“既是故人,何须引荐。 来日若是得空,素鹤自当亲自拜访。” 说罢,他环顾左右道:“今夜多有打搅,不知家主可否通融?” 菰晚风抬眸,撞上其探究的目光。 侧身相让道:“公子乃是菰某的贵客,这府上您来得自然也去得。 但不知,是否需要菰某相送?” “家主?” 众人一听,立马急了。 然话音刚出口,就被一记眼刀喝止。 转眸道:“下人不懂事,公子勿怪。” 素鹤拱手作别,道:“岂敢,在下告辞。” 随后大步离开,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等他一走,众人围上菰晚风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想白白把人放走。 菰晚风笑意逐渐敛去,道:“不放他走,你们谁有能力把他留下?” “这……” “我让你们办的事情都办的如何?” “回家主,都按您的吩咐做了。” “哦?那百里素鹤都进来做了什么?” 一人道:“启禀家主,百里素鹤目标明确,一路我等虽未加阻拦,然他是直接奔着库房而来。 且西院来报,有一小厮昏迷在角落。虽看不出是何人出手,但他的记忆却叫人抹去。” 菰晚风侧眸骤寒:“把人处理干净。” “是。” 那人依礼退下,他又问道:“库中可有物品丢失?” 又一人出列道:“禀家主,府库物件完好,不曾丢失。” “可有物品被翻动?” “有。” “什么?” “是存放丹药的锦盒,与药柜。” “哼,让他找。”顿了一下,打量众人道:“密室里的,可有被发现?” “回家主,未曾。” 闻言,其眼底霎时宛若深渊。 缓缓道:“继续把口袋扎好留一个口子,此回没得手定然还有下次。” “小的明白,只是家主,属下有一事不解?” “说。” “咱们既要擒他,为何还要屡次三番这般麻烦?” 为何? 菰晚风抬头,看向高悬的宫灯。 “你想知道?” 第四百五十一章:谁高一筹? [] <a href=" target="_blank"> 那人自知说错话,连忙跪地求饶。 叩首道:“属下失言,请家主责罚。 是啊,是责罚不是打杀。 菰晚风心底冷冷笑了,人果然还是怕死的。不管是做了神还是做了仙,哪怕活了千年万年,结果都一样。 活的越久,越怕死。_o_m 因为,趋利避害是本性。 怕重来,怕跌倒。 更怕,回不来。 然他心里虽是这般念想,表面功夫却是做的极好。 那人不过是耍点小聪明赌一把,没想到真给他赌上了。 登时趴在地上难掩心思又惊又喜,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却不知菰晚风另有盘算,才没管他这肚里的弯弯绕绕。 但见他背着双手缓缓走出库房,嘱咐众人务必把库房看牢。 众人不敢怠慢,忙恭声应下。 然他们刚送走菰晚风,准备歇口气时,头顶上的一盏宫灯突然熄灭,随即掉在地上摔的七零八碎。 “谁?” 可满室寂寂,别无痕迹。 众人面面相觑,一人悄悄背靠同伴,戒备的扫过角落,道:“会不会……” 百里素鹤又到了回来? 话音未落,即被同伴驳回。 斥道:“不可能,家主刚走他百里素鹤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此时往刀口上撞。 以我看,大家仔细点就好。 一盏灯而已,别疑神疑鬼吓自己。” “那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去找盏新的来挂上,别等家主回头看到。真被看到,我看咱们也不用等百里素鹤上钩,直接去地府报道就好。” 说罢,叫来一人把地上的宫灯清理干净。 又叫了一人拿来新灯换好,等事情都处理好才退到库房外,各自挑地方藏妥身影,等着目标二次上钩。 而这些都被暗处的人看在眼里,将身一隐几个起落掠出菰府。 另一头,菰晚风又差了小厮过来喊了其中一人去暮雨斋回话。 人刚跨过门槛,就听见屋里问:“事情办完了?” 声音不高,却有说不出的压迫感。 他小心作礼,低眉垂眼。 却又止不住偷偷张望,怕被发现转眼把脑袋拉的更低。 道:“回家主的话,已经都按您的吩咐办妥。 “哦?”菰晚风放下手中的鸟食,引得雀子在笼中上下扑腾,啾啾啼啼。 轻声细语道:“人离开了?” “家主英明,那厮果如家主所料未曾走远。” 闻言,菰晚风不禁嗤笑出声:“呵。” 抓起一旁的帕子有一下没一下开始擦手,眼眸半合微抬。 “他想杀一记回马枪,菰某就让他杀一记。 不杀一记,弦歌月也未见晓得他们有几斤几两。” “那是。”他不傻,瞬间清楚其中的门道。 立时拍起马屁:“四殿下早该有此觉悟,冒犯家主其罪非轻。 不灭十族九族,已是开恩。” 这话明显越了纲常,可说的某人很舒服。然则也触碰到不该碰的禁忌,话是这个话却不是谁都能讲。 登时引动其杀机,吓得他有如舌头被猫刁走。 哆哆嗦嗦道:“我……我……” “你什么?” “我……” 他急思急想,双手摸着膝盖有些抑制不住的发抖。一口唾沫星子,咽了又咽硬是咽不下去。 颤声道:“属属下妄言,论罪当……当剐。” 说罢梗着脖子把口水咽下,侧眸看向身后,思索着活命的可能有多大。 但是仔细想想,觉得不该。 可这凛冽的刺骨感,宛若钢刀时时架在脖。 颈处。 一时,背后沁湿大片衣衫。 菰晚风看了眼他这不争气模样,按下嫌弃不表,慢条斯理的擦着手心。 道:“外头打的如何?” “啊?” 突如其来发问,让他愣住。 但在觉察这是在问自己而不是降罪时,他旋即回神,巴巴的答到:“回家主,属下来的匆忙,未未曾遇上赤淞、朱翁二位大人。” 没错,他是暗卫却不是十八卫。 菰晚风怒而转身,帕子化作齑粉。 “废物。” 可怜他一个后怕,登时跌坐在地。 慌乱地摸着地面,逃也似的往外爬:“属下这就去打听。” 说完,连滚带爬的出了暮雨斋。 那模样来的时候有多精神,去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然菰晚风心头恼火非常,一个素鹤不奇怪,这在计划之中。 一个许久吟,却代表了某个人态度。 倏然,他眸子一敛,探手从笼中取出雀子。 睇其乖巧听话,随即将之放飞。 默念:“去。” 小东西便有如注灵一般,翻身飞出纱窗。 坐在九曜楼剥瓜子的某人,似是听到了某人的心声。 刚咬下的瓜子瞬间变得不是滋味,被她呸了一地。 起身踩上凳子,气到抖腿。 道:“有没有消息?” 她这话不用问,也知道是关于许久吟和素鹤。 小丫头很是上道,劝她再耐心等等。 一枝春何尝不想,无奈目下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控。首发更新@ 那样一个人物,莫说素鹤难敌。就是他们,过往都不曾耳闻。 偏偏这人就像凭空出现的一般,一个梁二已经够头大,如今无端端又多了一个老者。 事情愈看,愈发透着邪呼儿。 还有,哎……不提也罢。 然就在她琢磨要不要派人接应时,许久吟正同赤淞、朱翁打的焦灼。 双方,已然有些吃力。 许久吟以一挡二,既要面对两人联手,还要防着弓箭手的暗箭。 刹那浑浑剑影矗天立,荡荡渠水涤九尘。 赤淞侧身避开要害,提手掌中有八卦,抬脚足下有乾坤。拂袖连绵间,当下虎掌照着其后背就劈下。 雄浑掌风,寸寸逼杀。 许久吟背后一紧,当即足下连勾带拐,飞脚踢中朱翁左肋。 反手提剑,转身赫然探出一掌。 霎时两人掌对掌,硬碰硬。 闷雷头顶响,霹雳从天降。 漫天尘土播扬,树木顷刻摧枯拉朽倒地残。 连带众弓箭手都被掀翻在场,不是呕红就是昏迷不醒。 有那机警想逃的,也给罡风卷起的乱箭,一箭从后面贯穿脑袋,登时见了阎王。 烟尘散尽,但见许久吟负手立定,而赤淞却退了三步。 突然,他眸光骤紧。 朱翁会意,拍地而起,掷出长剑,吼道:“接住。” 随即旋身落地,抬手化出弯刀。 不见任何花哨的招式,一记弯月刀芒斩出。 而赤淞持剑,一式极招。 刚好与之相呼相应,顷刻剑抵许久吟咽喉。 然就他以为得手之际,许久吟却是嘴角微微上扬。 等到他察觉有诈,已然招式用老。 再回神,哪里还有许久吟? 若不是朱翁身上的朱红太刺眼,他险些以为是梦境。 朱翁蹙眉,道:“怎么回事?” 好好的,为何人不见了? 赤淞一脸煞气,猛地把剑抛飞。那剑坠落,刷的***地面。 狠声道:“咱们,上当了。。 ” “上当?” “从他出现,咱们就已经踏进了别人的诡计。” “这……” 闻言,朱翁回想初见。 却怎么也没发现端倪在哪里,顿觉是不是搞错了,如果有问题没道理打了这般久还不晓得。 赤淞也不想承认,可事实是他们被对方当猴子耍了。 侧首睇向地面的剑,猛地探手取剑。 闷声道:“走吧,先回去同家主说清楚。” 朱翁深觉其言在理,便欣然同意。 不料,甫进府就迎来探消息之人。 顿时面露不悦,道:“你等不在库房守候,到此做甚?” 来人拱手作礼,苦哈哈道:“禀大人,是家主命属下前来请二位。” 朱翁心头咯噔下沉,转眸看向赤淞,怎么办? 赤淞吐出一口浊气,暗忖今天晦气。 道:“还能怎么办,照实说。” 说罢,越过两人先行一步。 来人讪讪一笑,小心陪着不是。 朱翁默了片刻,也快步从后面赶上。 三人来到暮雨斋,不等通报,便自行闯入,跪倒在滴水檐下请罪。 菰晚风云淡风轻的坐在堂前,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在几面。 “如何?” 赤淞垂首,自知难逃其罪。 遂把心一横,道:“我等任务失败,特来请罪。” “说清楚。” 不是让你们带人守在暗处,等人出来便拖住。 能杀则杀,能擒则擒。 务必,使其不能与素鹤汇合。 不能,影响计划。 赤淞无法,只得将两人见到许久吟出现以后,一一讲讲起,直到人突然消失不见。 “属下无能,未能及时识破此子计俩。” 菰晚风不语,久久默然。 突然,他懂了。 “原来如此。” 赤淞疑惑,朱翁更不解。 不晓得他眉心忽来的释然,是为了哪般? 齐声道:“家主?” “都下去。” 闻言,三人再不敢多问。 起身后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菰晚风此时眼底看不见喜怒亦不见嗔痴。首发更新@ 就那么定定的看着,直到凉风渐起吹落枝头落叶。 才有了一丝转变,他道是怎么这般熟悉。原来是有人早就用过,如今不过照葫芦画瓢,而他的人也如当初花中影无二,都中了套儿。 原来,自己算着套儿等他人入。 他人亦是存了同样的心思,好,好,好啊,不愧是自己看中的猎物。 百里素鹤,那就让我们比比看。 是你计高一筹,还是我菰某人道高一丈?。 第四百五十二章:真的? [] <a href=" target="_blank"> 这边菰晚风心火炽腾,那边许久吟早早跑去找素鹤汇合。 一见到人出来,立马上前关怀道:“如何?可有结果?” 素鹤示意他先离开,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于是两人兜兜转转绕过三五十里地,过街穿巷,来到一栋荒宅。无错更新@ 许久吟抬手扒拉蛛丝,打量着齐人高的杂草野树,不禁感慨。 “世道大乱,神仙宅邸也落得如此颓废荒芜。 这走的走散的散,不知还能顶多久?” 素鹤也挥手拨去面前蛛丝,环顾周遭,道:“尽人事,听天命。” “说的也是。”许久吟踩出一圈空地,拍手掸去灰尘,低眸道:“我同你讲,别说你那手桃代李僵还蛮好用。 那两个傻子,愣是没看出端倪。” 素鹤莞尔,拿下肩头一片树叶。 道:“寻常小伎罢了,也是许兄禀赋超然,这才把他们蒙骗住。换个人来,只怕百十年都找不到其中法门。” 闻言,许久吟有点被夸的面红耳赤。 这辈子他好话听了不少,赞美的有,恭维的也有,然最多的还是来自神沇的毒舌。 被人这么夸,还是头一遭。 瞅着这人平时一本正经,怎么说起话来叫人怪难为情。 登时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道:“咳……那个,小意思小意思。 你在菰府都看到了什么,有没有收获?” 咱偌大阵势闹了一出,众目睽睽之下不能白忙活不是? 说起这个,素鹤陡然正色,看的他心头发紧。 “怎么?” 有变故? 还是有插曲? 素鹤眉宇沉沉,便把库房所闻一一道来:“事情大抵如此。” 许久吟听罢,当下眉头攒起。 叉腰沉思,道:“照你这么说,菰晚风有可能是故意说给你听,引你去密室盗药然后再来个瓮中捉鳖?” “不排除这个可能。”素鹤点头,道出自己的隐忧,说:“他欲瓮中捉鳖还是别有所图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密室中是否真有解药。 倘若有此解药,刀山火海也值一闯。 倘若是计,不知又藏有何种陷阱。” 他倒不是怕自己中计,而且担心勇王是否等的及? 许久吟晓得他的心思,但此时此刻也不好多说,只能嘬着牙花子干着急,道:“你怎么想? 菰晚风故意留下这口风,摆明了是要引你入彀。此回他遭了戏耍,心中憋着一口恶气。 若再去,指不定他会怎样。” 顿了顿,又道:“趁此时间,要不去见了勇王的状况,咱们再做决定?” 如果这厮给的丹药没有问题,怎么说也还有几天的功夫。如何,也不急在这一时。 素鹤听罢,暂时心里头也没有别的主意,想着回去看看也好。 怅然,吐出一口浊气。 道:“也好。” 忽的,他抬眸问到:“许兄是回九曜楼还是我一道?” 许久吟斜眸,道:“古明德现在还没醒,另有墨如渊等人看守。左右已经出来,我便随你走一趟。 不过,夫人那边你打算怎么解释?” 她可是指定要我把你带回去,你若一心扑进菰家这个火坑里,我可不好回去回话。 素鹤正低头往外走,听得这话驻足道:“无碍,许兄只消把我被老者绊住之事告之即可。” 不是…… 我说,你是早就算好在这里等我是吗? 素鹤不语,算是默认。 许久吟拿他无法,带回九曜楼就这么不了了之。 转念一想,以其能为又有机遇。即便菰晚风得了助力,也是旗鼓相当。纵然不能力敌,起码可以预先避开。。 如此看,未必全无生机。 遂不再强求,点头允下。 来到东门营地,帅帐之中弦歌月等候已久。 见到两人到来,便让秦漠带人守在外面,留下剑漪问话。 两相叙礼,接下来便是开门见山。 素鹤看到剑漪无恙,亦是宽心不少。颔首致意,亦算问候。 弦歌月斜靠椅内,垂眸把玩着手指甲,道:“老匹夫那边情况如何?” 素鹤一边让着许久吟先入座,一边走到旁边挨着坐下,缓缓道:“菰晚风打定主意要消磨大殿下性命,若想取到解药恐需另谋他策。” “老匹夫……”弦歌月怒从心起,大手猛地攥紧,铁拳砰的砸在座椅上。 忽的,他将身坐正。 抬手唤出飞镜,便欲起身。 却见剑漪不动声息挡在前面,一双冷眼无波无澜,紧盯其不放。 弦歌月打眼让他退下,剑漪不让。 一个菰晚风不足为惧,再来个菰家七煞也枉然。可是,那名神秘老者足够让人胆寒。 是故,说什么他都不可能让其离开。 弦歌月有怒,但还没有拿自己人开刀的习惯。遂瞪了他一眼后,目光犹带愠怒的看向素鹤两人。 道:“这位想必就是许久吟,许仙长?” 许久吟拱手道:“区区溅名,不值一提。” “仙长忒自谦。”说罢,将飞镜随手扔给剑漪,起身走到二人面前深深一揖。 素鹤、许久吟双双将其托住,四目相对,换了眼神。 齐声道:“殿下这是何故?” 弦歌月对素鹤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恼火,可他依旧信得过。于公于私,都是为了一人,才把事情弄的些许复杂。 而许久吟虽然不曾交集,却是替某人拜这一拜。 见他二人坚不受礼,只得作罢。 负手傲然,却是暗藏苦心。 道:“今夜趁着他不在,这一拜小爷是替他所拜。 以往如有不周之处,望二位海涵。 往后,还请二位莫要撒手。” 许久吟微怔,旋即回神。 冲着素鹤笑道:“许某都上了这厮的贼船,他不下船许某哪有下船的道理。 殿下如此大礼,真是折煞我等。”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弦歌月感念亏得有其聚集这么一群舍生忘死之人,但他不会说出来。这一拜都是托许久吟捎带,不然他说什么都得抠着。 毕竟,他现在还对某人所作所为念念不忘。 是故,素鹤既受其恩惠也受其拖累。 但这都是闲话,暂且不表。 素鹤大抵晓得原委,所以顺着许久吟的话头接下,而后话锋一转说回剑漪。_o_m 道:“不知仙友,对白日老者有何见解?” 剑漪抱拳,难得拘谨。 侧首道:“惭愧,在下苦修至今却不敌对方一招。” 素鹤看了许久吟,暗道还真是如此。 看来,那名老者确实不俗。 “可有看清对方是谁?” “无。” 就是这样,他才更觉得羞愧难当。 对方一招不发,自己却险些折了小命。倘若不是门主立时赶到救走自己,此刻俨然已经在阎王殿前对槽三司。 弦歌月回身主座,大马金刀的坐下,挑眉道:“你也没看到?” 照剑漪所言,你虽离开菰家但若返回理应也该遇上才是。 为何,当时不见你? 素鹤道:“实不相瞒,我也遇到一名老者。直至夜深,方得脱身。” “什么?” 弦歌月目露惊诧,不可思议的看向剑漪。而剑漪此时与他一般无二,均被震惊。 。 要这么讲,欲海天不是多了一名老者,而是两人才对。 剑漪道:“公子有见到对方面目?” 素鹤颔首:“有,老者粗布短衫,身段矮小,背一个洒葫芦。 模样虽则普通,然非作恶之流。” 一听这话,两人悬着的心才慢慢落地。 弦歌月定了心神,道:“你怎么看?” 素鹤摇头,叹道:“此事未知深浅,若下定论为时尚早。 倒不知大殿下,目下如何?” “服了药,已经歇下。 有老前辈照看,都还算稳妥。 只是这是第一天,过了今夜挨到天亮以后怎样恐怕就不好说。” 说到底,还是要早点拿到真正的解药才行。 “我有一事,想请殿下解惑,不知可否?” “你讲?” “宫里那位,殿下有何看法?” 弦歌月冷笑,道:“假货而已,能有什么看法?” “那殿下可有想过真的主上身在何处?” “你的意思是?”你有线索? 素鹤摇头,道:“我是想请殿下仔细回想,看看有无线索。偌大一个活人,既有众侍卫又有杨大人近前,不管是带出王宫还是藏匿宫中,要想避开所有耳目皆非易事。 故想请殿下想想,咱们是否有疏漏未查?” “这……”弦歌月沉眉深敛,陷入沉思不语。可是任凭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哪里有问题。 杨允的忠心不用怀疑,而宝德殿和灵婺园有几个鸟窝几个耗子动他都有数,唯独没有地牢暗室。 其他宫中,其他? “殿下想到了什么?”素鹤反问。 弦歌月端坐着,慢慢摇头。 道:“宫里大大小小的地方小爷都找过,杨允也算从一开始就陪着老不死,他如果有异心不会活到今天。” 素鹤见状,心知问不出什么结果。 遂起身作别:“时候不早,我等还有事就不再叨扰了。” “送二位。”弦歌月起身,睇向剑漪。 许久吟赶忙让他打住,道:“不必如此,我等自去便好。” 说罢,两相拜别。 出了营地,他便凑近素鹤道:“说,你想到了什么?” 别和我说你不知道,许某人不吃这套。我不是那个傻小子,你同我实话实说。 素鹤脚步一顿,苦笑道。 “附耳过来。” 许久吟依言而作,听了许久。 目露狐疑,邪眸道:“真的?” “嗯。无错更新@” “算了,暂且信你。” 其实,他还是不信。但诚如其所言,眼下还有一件紧要的事情代办。 眼神一递,催促道。 “走。”。 第四百五十三章:在哪儿 [] <a href=" target="_blank"> 许久吟是一路走一路疑心,他原以为素鹤要查此事,必然要去宫里。不拘怎么讲,线索有的可能性比外面大。 结果这厮半夜三更拉着自己往山上转,而且瞧这架势怕是两人要大晚上的去拜坟头。 倒不是怕的问题,而是大晚上去坟头怎么想都有点不对。 伸手抓了一根树枝把自己拉上去,低眸拍去掌心的杂质,吐着粗气道:“我说你就大晚上带我来看个死人?” 啊不,不是一个,现在这地儿连老子带儿子再带仆人,少说也能凑几桌。 素鹤拨开树枝,低头猫腰前行。 道:“谁和你说要看死人?” “哎,不是……”你吗? 不是我说你,你这明晃晃的就是奔人家坟头去的。 难不成,嗯? 他忽的回过味,快步碾上,小声道:“你的意思,杨允在这?” 可他不是应该在弦歌月身边,不然就在勇王的身边? 宫里那边,他总不能去自投罗网。 素鹤道:“去了就知道,翻过前面的土坡便有结果。” 说罢,又转头叮嘱其小心。 老实说,别看他修炼不少年。但是似这般一步一脚印的爬山,属实是头一回。你说平时出了个门,大家都有修为傍身。谁还没事,一步一脚印的走。 累不累,烦不烦? 然而这厮为表对文宰的尊敬,说大晚上惊扰亡人不好。硬是拉着他从山脚下一路爬上来,别说,猛地一爬,爬的两腿有点打颤颤。 就在他爬的两腿发软,一口气直顶心窝子时。 终于来到了少真无一和老少真家主坟前。 也见到了,他们要找的人。 顿时,全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许久吟拿胳膊肘撞了撞素鹤,怒嘴道:“还真让你说中了。” 杨允提着酒壶,正在给少真无一敬酒。 酒水搭拉淋漓在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刺耳,让人脊背发寒,透着几分毛骨悚然。 头也不回道:“二位来此,有何见教?” 素鹤拱手道:“在下想知道杨大人对此事究竟知晓多少?” 杨允背对二人,提着酒壶的手心突然攥紧。 无波无澜的回到:“杨某不懂公子的意思。” 他不想说,甚至有几分想快速逃离此地。 然素鹤却不打算放他走,逼问道:“杨大人若是不懂,素鹤怕是找不到比大人更懂的人。 素鹤诚心而来,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什么意思?”杨允怒而转身,一把酒壶被他袖在身后。 不为别的,就怕露了自己的心迹。 因为他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 而酒水,则一滴一滴往下淌。 浓郁的酒香,就那么四散荡开。 许久吟见状,一把拦住素鹤。 不要冲动,这事我来。首发更新@我来做这个恶人,怎么着比你合适。 遂打眼看着杨允,语带不善道:“少他娘的假惺惺,我们来此为的也不是自己。 若不是你们搞出麻烦,我们哥俩儿用得着大半夜找你?” “你……无礼。” 杨允被戳中要害,一口气堵的生疼。 “甭和许某来这套,他好说话我可不好说。他看在弦不樾父子份上会忍你让你,许某可不让。 识趣的,自己说。 不识趣,别怪许某是个粗人。” “你……” “打住,别你啊你的,知道的就快说。我想你离宫怕也没告诉那位吧?晚了,巡逻的侍卫发现你不在,你说“他”会不会听你解释?” 杨允怔怔看着两人,手中的酒壶突然变得好似千斤重。就那么。 一个往日温和忠厚的人,忽的瘫在少真无一坟前哭的老泪纵横。 许久吟心虚的看向素鹤,不关我的事,我就想拿言语逼下他,谁知道他这么不禁激。 早知道,还是你来。 素鹤拍了拍他臂膀,而后上前将之搀起来,捡起还在淌洒的酒壶给几座坟头都满了三杯酒。 杨允看着这一幕,心里怪不是滋味。 颤声道:“百里公子……” 素鹤唤来许久吟,两人一左一右把他扶到大树底下暂歇,柔声安抚。 忽的,转眸问道:“杨大人是何时发现不对,进而起疑心的?” 一听这话,许久吟不禁侧目。 这和你丫说的好像不符啊? 但纳闷归纳闷,倒也没有说破,而是继续配合。 杨允则好似被戳到伤心事,登时呜呜咽咽,愈发伤悲。 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反正一个大老爷们就那么蹲在树底下哭的像个孩子。 两人谁也没有劝,后来他又哭了一会儿,才勉强把情绪收回腔子。 一边抹泪一边羞愧的道:“抱歉,让二位见笑。” 稍稍收整情绪,便低头讲起了自己什么时候起的疑心,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又是什么确定了宫里的弦不樾有问题。 彼时一想假弦不之樾种种,他便不敢泄露心迹分毫。 只得每日如履薄冰的伺候,以其能找出端倪。 素鹤听罢,眉山渐锁。 道:“杨大人,可知他是何来历?” 闻言,杨允低下脑袋。 道:“不瞒公子,那位……其实是个偶人,乃是主上多年前亲手打造。 不期今朝,反被噬主。” “天主打造的?” 素鹤斜眸,问许久吟是否对这方便有所了解。 许久吟摇头,这东西在南游云海都是小术上不得台面,鲜少会有人提及此法,因而他知道的也不多。 只是,弦不樾作为一天之主为何要动用此术? 杨允吸了一口气,含泪抬眸。 道:“二位有所不知,自当年一役过后。欲海天实力大不如从前,主上担心来日邪人卷土重来,彼时百姓无所依,便暗地里造了此偶。 如此,一旦自己身死便由此偶代替自己坐镇宝德殿,以定民心。 直到等来诸位仙长,还欲海天一片太平。” 素鹤蹙眉,道:“那为何是现在就出现了?欲海天应当还没有到存亡危机的那一刻。” 早早放出,岂不与当初相背? 杨允抹了泪,便把弦不樾苏醒之后去找一枝春的事情说出来。 两人听罢,四目相对。 这么说,夫人是知情的? 杨允别过脸,眨动泪眼,强忍道:“从九曜楼回来后,杨某便觉得哪里不对。只是当时主上刚刚醒转,诸事繁多,故未曾多想。 如今想来,却是悔之晚矣。” 素鹤听罢,好一阵默然。 过了片刻,他又将问弦歌月问题同样问了一遍。 得到的答案,是一样。 看来,王宫的确没有地牢暗室等。 问题来了,如果王宫里没有地牢暗室,那么三味的人又是如何地牢? 再则,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弦不樾身兼王运,瞒的人瞒不了神,瞒的了地瞒不了天。 杨允,没有说实话。 偶人能替外形,替不了根本。 没有王气加持的偶人,并不能护国佑民。那么,弦不樾这么的理由是什么?杨允,到底在隐瞒什么? 许久吟道:“怎么了?” “没事,有些失落罢了。”说罢,勉强一笑。 心里则还挂念着弦不樾一身王气,是无论如何。 都遮挡不住。 那为何会察觉不到? 到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好似这个人没出现一样。 许久吟瞧出他的疑惑,心底也是大为不解。 毕竟,说难不难。 欲海天如果有五绝之地,那么找不到很正常。@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偏偏欲海天没有,即便有,单一处五绝地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赤条条告诉世人,人可能藏在这里。 而所谓五绝,即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中间不着阴阳,外不着五行。 这种地只听说里面有,外四天还不曾听闻。 睇眼少真无一坟头,冲素鹤使眼色道:你要不问他? 问当然不可能去问死人,但是少真无一不在不是还有三味么?以其为人,断不会算不到自己哪天离世。 不然,不会有三味给你的信。 既然算的到,那他定然会留下一些线索。 如此,咱们何不顺着这里查一查? 素鹤会意,便对杨允道:“天色将明,杨大人该回去了。” 杨允扶着大树而起,颤颤巍巍来到少真无一坟前,再三作礼。 而后朝二人作别:“告辞。” 说罢,一甩拂尘兜起仙风就那么飘飘荡荡下了山头。 许久吟越看越蹙眉,道:“他没有说实话,你就这么算了?” “许兄有高见?” “没有。”少来打也的主意,说吧,现在,我们怎么办? 是留在这里过夜,还是去别的地方晃一晃? 素鹤哪能不知其心思,但一枝春那边他现在是万万没有时间去。 要去,也得看以后。 道:“夫人那边就交给你。” 许久吟说到底还是不放心,怕此去菰晚风埋伏好陷阱。更怕神秘老者会插手其中,虽然此次仅止威嚇,那接下来呢? 万一对方插手,又当如何? 遂一屁股坐在地上,愁眉苦脸,扒拉着杂草数起对面的坟头。 悻悻道:“别说没提醒你,这不是玩儿的。” “知道。” “……”知道你丫还一根筋,就不知道避开? 素鹤平静的伸出手,道:“有用吗?” 闻言,许久吟看着近在咫尺的大掌怔住。 是啊,有用吗? 避得开吗? 如果对方有心而来,那他们避到哪里都没用。 非但没用,还会连累身边人。 半晌,他才把手重重的搭上去。 用力一握,质问道:“便是如此,你才坚持不肯回去?” 素鹤将他拉起,随之走在前头。 道:“不然呢?” “我咋晓得,你是一根肠子十八个弯儿,鬼知道你想些什么。”许久吟拍掉屁股上的草屑,顺便脱下鞋子控了控泥沙。 慢悠悠的穿好,再急急忙忙跟上。 不知道为嘛,他现在觉得自己越来越有种小弟既视感。 操不完的心,跑不完的腿。。 第四百五十四章:童子送信 [] <a href=" target="_blank"> 二人从岐路山下来,已是东方微微泛白。 进了城,许久吟打量四下。 道:“你如果不和我一道回九曜楼,那咱们就此作别。 往前,便是人多眼杂,怕是不便。” 素鹤道:“也好,只是夫人那边还得辛苦许兄。” “知道许某辛苦,你丫的就自己万事小心。遇到事情千万别硬刚,记住,不管何时命才是最紧要的。” 说罢,挥了挥手潇洒的离开。 素鹤送走他,一个人漫步在大街上。 望着在风中招展的酒旗,又看了看被风吹的嘎吱作响的招牌,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了,心头有着难以言说的感受。 许久吟的顾虑,他自是再清楚不过。 而他心底已然也有答案,纵然答案与现实透着差距。 但直觉告诉他,二者必然有牵连。 从前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而今再看,也依然宛若面对不可逾越的高山。 他不知道怎样的经历,才能造就出那样一个不世……癫狂之人。 人世与其而言,大概只是恰似一场游戏。 漫步间,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与纯良人的初相见。 那是他的初见,却不是纯良人的,而他并不知晓。 几番交手下来,仍是觉得对方有如无底深渊,深不可测。亦觉得有如矗天壁垒,难以攀登。 就这样一个人,仿佛凭空出现。 谁也不知道是自何处而来,也查不到任何与之有关的线索。 对方想出现,你便能所见。 对的不想出现,谁也找不着踪影。 素鹤想了又想,终是多了几分唏嘘。老者与其之间的关系想不通,索性就不想。 倒是杨允的话,让他无法不在意,无法不上心。 偌大的王宫居然没有地牢暗室之类,而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欲海天亦没有五绝之地。 那弦不樾,究竟被藏在哪里? 假的天主背后,谁才是幕后黑手? 沉思间,一名小子撞到了跟前。 模样不大,眉眼尚显稚嫩。 乍见他,显得有些惊慌。 从袖袋掏出准备已久的信,小心的举过头顶,畏畏缩缩的说到:“这是一位大人交给小的信,指明了要小的在此候着,并将交给公子。” 素鹤取过信,瞥了他一眼道:“你如何识得在下?” 小家伙越发害怕,见他取了信便想跑。 却是一只手从后面拎住,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地求饶道:“公子饶命,小的什么都没看到,求您……求你别杀小的。” 他哀哀的祈求着,浑然没有注意到素鹤压根没想拿他怎么样。 拿住他,也不过想问清楚几句话。 可他自顾自的哀伤着,要不是为了在这乱世苟活下去,谁愿意出来挣这掉脑袋的钱。 与别人不算什么,与他却是活下去的资本。@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小兄弟?” “别杀我,别杀我,我只是帮忙送信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呜……” 小家伙到底还小,强撑镇定没两下就见了底。这会儿再听到素鹤开口,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慌乱的哭了起来。 这不怪他,怪只怪有人目下凶名太盛。十个小孩有九个吓哭,还有一个已经吓晕。 他是真的没了招,才会答应那位大人的话出来送信,毕竟他们这种没修为没天赋的人也要吃饭喝水,日子总是要继续。 若无能力,长生也是一种折磨。 起码与他,无疑是。 素鹤轻叹,小心地将他从地上扶起,并替他掸去尘埃,半蹲在其面前柔声道:“莫怕,在下并无恶意。” “真……真的?” 说话间,两。(本章未完!) 第四百五十四章:童子送信 只乌溜溜的眼睛还盛满了惊恐。那是发自骨子里的,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的真实反应。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人,说的是真话,可是他的话里莫名透着一股温柔,虽也稍显清冷,却也叫那颗不安的心渐渐的平静。 “当然。”素鹤拿起手中的信,问到:“送这封信来的大人,长什么模样,他还有没有别的话交代?” 小家伙瑟缩的摇摇头,垂眸偷眼道:“小的……小的胆小,没看清大人的模样,他只说让小的在此候着,把信交给您,然后这定银子就是小的的。” 似是怕素鹤不信,小手可怜巴巴摸出那锭银子。 素鹤看着他那怯生生的模样,记忆一下抽回过去。 仿佛看到当年误打误撞跑到冷苑外的小百里无霜,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点也没有世家公子的体面。 那通身的狼狈,一看就是被人打了。 当初也是这般怯生生的望着自己,抱着膝盖啜泣不已,问:“你是不是也要打我?” 那时,他的心莫名疼了。 在没有见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前,他怨过恨过。可在见到本人时,才恍然发现,这也是个孩子。 母亲一直告诫,人活着,不要怨,不要恨。 彼时,他不想听。 然在见到的刹那,他心软了。 抬手轻轻的抚上其顶,道:“不会。” “什……什么。” 什么不会,小家伙感受着头顶的温暖,心扑通的跳着。 可是,公子说的话自己为什么听不懂? 素鹤回神,失落的收回大手,笑着安抚道:“没什么,不早了,你快走吧。别让别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不然会有危险。” 小家伙茫然的点头,虽然不明所以。 但也晓得这话不是在害自己,于是一溜小跑却又忍不住偷偷回眸。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他真的是大家口中的大魔头么? 素鹤眼望这一幕,亦如看着当年的小百里无霜怕被下人发现匆忙离去的场景,也是这般一步三回头,却盛满了希冀与不舍。 看着手上的信,他苦笑着摇头。 正当他打算拆开看时,忽的背后凛冽杀机破空而至。 宏大掌风袭地卷杀,素鹤凛眉收信,扬手便是赫然一掌推出。 刹那间,斜地窜出利剑。 招招式式,皆是奔着夺命而来。 然甫一交手,对方便察觉出素鹤已然不同与过去。 思索间,眸光骤狠。 杀…… 什么不能动手,既已事态有了变化,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而素鹤透过招式,晓得来人是谁。 一时掌心翻腾,沛然真元磅礴而出。清泉似的眸子,骤然罩上杀机。 吾不去招惹你们,但你们主动送上门那就另当别论。 对方喝了一声:“好小子,果然留你不得,杀。” 话音刚落,顿见掌心擎雷,电光火啸的劈出。 而那暗处的剑,更是宛若流萤飞雪。美则美矣,却是浑身杀机。 好几次,险险刺到要害。无错更新@ 亏的他不同过往,哪怕利剑加身,硬是靠着护体真元,不让对方有丝毫机会。每每如此,不退反进。掌下罡风连削带打,顺势击中对方心口。 顿见对方胸膛凹陷,骨头噼啪作响。一双厉眼登时鼓出眼眶,扭头便是偌大一口朱红喷洒。 这一口血,也带下他那盖住面目的黑巾。 赫然,便是钟不会。 只是,此时他伤在素鹤手下看起来不太好。 碑天鸣见状,虚晃一招,连忙伸手去接倒下的身影。 钟不会看了他一眼,张嘴想要叫他快走。无奈话没出口,人已经昏死。(本章未完!) 第四百五十四章:童子送信 过去。 碑天鸣回眸,眼底是阵阵阴鸷。 原本他们想借着对素鹤动手,好逼出其身后的常无常。他们不能再此间开杀,那就让此间人来做。 然万万没想,素鹤的神之力已然苏醒。 纵然他现在还是仙体,却不妨碍他使用。如此一来,使的他们形势倒转。冒险一试,换来的是钟不会负伤。 抬手给钟不会注入一点灵力吊住心脉,眼底凶光宛若实质,咬牙道:“小子,你知不知道打伤我等,意味着什么?” 素鹤闻言,亦是眉山带煞。 道:“二位不守道义,素鹤自然也不会去做什么君子。” 说罢,一式抢攻。 再回神,悯殊已然出鞘。 碑天鸣不是常人,自然晓得这剑的厉害。这是当年在司幽之气绞杀都完好无损的宝剑,自其陨落便坠下他界,不知流落何方。 后来居然兜兜转转,再度回到其身边。 顿时他也不打算硬抗,抱紧钟不会便极速后退,快若闪电。 又见素鹤逼的紧,探手取了钟不会掉落的剑,拂袖一震即是剑阵陡开,刹那虚空光华流转,宛若白骤降临。 然素鹤既已出手,焉有放弃之理。 往昔不动,是自己尚未恢复。考虑到各方因素,故他忍了。 而今对方公然不顾道义,欲在欲海天兴风作浪,他便没有再忍让的道理。毕竟,这些人都沾了他娘的血。 随即手下一震,悯殊疾旋。 只见剑芒暴涨,一股毁灭之力彻地而起。顿时大街青石板砖腾腾乱飞,两边店铺摊被刺啦摧毁。 断裂的木板,碎瓦,骇人的场景吓得内中主人没命的跑出暴风圈。 “破。” 一字曰破,是一个人的败落。 碑天鸣被罡风扫到,登时携钟不会蹭的落地,直待退了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手掩心口,闷声吐出鲜红。 如何也想不到,短暂的时间此子能成长至此。 又见素鹤再度逼近,果断不做留恋。 袖了长剑,便拥着钟不会消失无踪。 素鹤纵身一跃,足下似驰流云,几下轻点踩着悯殊飘然落地。 翻手间,悯殊已然在握。 注目道:“可惜。” 说话间,背后倏然又是一阵危机。 仓促回眸,眸光乍敛。 是你?。@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第四百五十四章:童子送信 第四百五十五章:抚灵阁的客人 [] <a href=" target="_blank"> 一句是你,代表着来人的身份并不陌生。 甚至,有些许令人诧异。 至少如果不是对方主动出现,素鹤没想过他们还会再见。 登时手挽剑花,倒背在身后。 道:“目的。” 常无常无甚表情,还是那个对上谁也不买账的他。 哪怕面对素鹤那看不见的敌意,依旧如此。 缓步自暗处走出,道:“吾是来奉劝你一句。” “什么意思?” “不要以为震退两人便可高枕无忧,你那点儿威慑对他们毫不起作用。他们也不会因为你今天的能力,便放弃所有的行动。”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你不是他派来杀我的?几时,你也会心慈手软? 常无常眸光微抬,不悲不喜亦看不见底。没有摄人的光,也不是暗淡的死。 他就那么一瞥,却让人莫名的拥有压迫感。 道:“吾只是奉命而行,别的一概不问。你若想的通便自行悟,你若想不通?别连带吾受累。” 说罢,摇身无踪。 素鹤眼望着他消失,心里说不在意那是骗人的鬼话。但他着实不清楚百里枭景又打的何种算盘,这对夫妻,一个要杀一个要护,究竟想做什么? 低眸沉思了片刻,仍是没有头绪。无错更新@ 遂取出信封查看,信上没有署名,只有寥寥几笔。大意便是说要他小心陈留,扶灵阁近来添了许多生面孔。 看到这里,他大概晓得了信是谁写的。 手心一握,将信震为齑粉。 抬眸觑向天边,再过少许时间天色就该大亮。此时去菰府并不稳妥,可若不去菰府又该去哪儿? 且过了一天,留给勇王和大家的时间就少一天。 少了一天,便是离生远一步离死近一截。 忽的,他想到信上提及的生面孔。 罢了,那就让他看看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思及此,亦消失不见。 另一头,碑天鸣携了钟不会逃遁,唯恐素鹤追来赶尽杀绝,一路东躲西藏。 可钟不会的脸色说明了一切,他们不能再这样奔波下去,否则谁来了也捡不回这条小命。 钟不会迷迷糊糊的被痛醒,撕心裂肺的痛楚让他拼了命也要喊出一嗓子,要嘶吼。 可现实是,他的精力早已被消耗殆尽。就连说话,更是有气无力。 如果碑天鸣不凑近,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没有血色额嘴唇,泛着几分死气。 碑天鸣想过这伤不轻,但没想过素鹤下手会这般狠辣。这一掌几乎要了钟不会的命,倘若不是胜在根基深厚,凭这一掌足可当场毙命。 望着钟不会痛苦的神情,忙将人找块平地放下,随后度入真元替其稳住心脉,疗复伤势。 怎奈这伤就好比洪水猛兽,度入再多的真元都于事无补。 不过有了他的真元弥补,钟不会说话总算有了几分气力。 叫停了碑天鸣的举动,疲累的说到:“我不能再跑了。” 你需得为我尽快找处地界修养,越快越好。 碑天鸣收回真元,把他扶坐好,道:“我知你用意,可如此一来咱们就失了先前优势,那女子只怕愈发不好控制。” 钟不会扭头咳出一口血,有气无力的靠在其怀里,目光如淬毒,苦笑讥讽道:“百里素鹤的情形已经远远超过你我预期,夫人虽着意要咱们解决此子。可说要夫人公然掀战却是万万不可能,既不可能,夫人便不会再为你我增添助力。 而她急需结果,你我若办事不利,回去……呵,还不如死在此处。” “你都想好了?” “呵,想不想有用吗?磾水灵为人咱们都有数,当初跟她不就清清楚楚。这。 辈子荣华富贵皆可求,唯独信任二字别想有。 那娘们只信她自己,不会信咱们。 咳……咳咳……” 碑天鸣担忧的问到:“你怎样?” 钟不会摇摇头,淬毒的目光此时透着无比的清澈。这是很奇怪的神色,照理不会出现在他们这种人身上。 可奇怪的是,他偏偏就有了。 清澈的就像水底的蛇,在时不时吐着蛇信子。 既干净,也危险。 “没事,还死不了。” “别逞强。”我替你疗伤。 “不用。”钟不会拒绝了,强撑着让碑天鸣扶自己站起来,结果殷红忍不住直接从口鼻一起喷了出来。 “钟不会?” “没事,咱们走。” “你确定?” 钟不会看着他笑了,道:“浥轻尘是不好控制,但她要百里素鹤死是真。就算咱们失了先机,跟她合作一回也无妨。 她要百里素鹤死,咱们也要。 以前她求咱们,现在咱们配合她就是。 区区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没了命,狗屁都不是。 等浥轻尘被灾畲从客房叫起,来到花厅见到的便是这一幕。老实说,她知道两人打的什么主意,也晓得两人之前为什么会离开。 但在看到钟不会的伤势时,她还是忍不住吃惊。 他果然已经恢复了…… 碑天鸣为了救钟不会,此时此刻不得不放下身段,朝浥轻尘释出善意,道:“浥姑娘可有法子?” 浥轻尘心下鄙夷不已,但面上却是挑不出半点错处。只是这话语中处处膈应人,显然她没忘记之前的账。 很是惋惜的将钟不会敞开的衣襟拉好,温柔的道:“二位仙使尚且无法,轻尘一介女流又何德何能? 我看不如再等片刻,等另两位仙使回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说不得就能找出解救之法。 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碑天鸣听罢,差点没咬断牙根。 本想撂挑子走人,却被钟不会拽住衣服一角。登时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浥轻尘就那么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也不解围。反而让灾畲去给她倒杯茶来,她要好好欣赏欣赏。 灾畲从其言,当真捧了一杯香茶给她。 接过茶,她便款款的一旁坐下。 浅酌低尝,说不出的姿态端庄。 静看,当真如诗如画。 钟不会较之碑天鸣,是个更能屈能伸的主儿。他知道浥轻尘在等什么,遂让碑天鸣掺着走到其面前。 而后,便是郑重一礼。 弯腰下拜的刹那,眼底的怨毒被他一丝不落的收住。 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他的真诚。 道:“上次是我等不是,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莫与我等一般见识。” 他知道浥轻尘有法子,从她说那番话开始,他就明白这女人在等什么。 既然她想要,那他就给。 浥轻尘故作慌乱放下香茶,起身双手托住对方,柔声抱怨道:“仙使这是为何?叫轻尘如何受的起?” 说是这么说,但是一点也没有让对方起的意思。 那白皙的柔荑好似铜浇铁铸版握着,让钟不会无法动弹,遑论是直起腰杆。 很快,他的额头开始出现绵密的汗珠,一颗一颗滚落。 直到,他快支撑不住。 碑天鸣几次想阻止,都被他眼神劝退。 浥轻尘看差不多了,便笑笑的松开钳制,将人引到黑嵋跟前,道:“不是小女不肯帮忙,而是能帮忙的另有其人。 仙使若想活命,还得他帮忙才行。” 刹那间三人六目,目光在空气中擦出火花。 。 钟不会同碑天鸣换个眼神,这是个危险的男人。纵然修为还是仙体,浑身却充满着危险的气息。无错更新@ 黑嵋坐在花厅看了有一会儿,陈留为了不得罪人,两人一到便把所有人都请到了花厅。 自然,也包括他。 眼看着浥轻尘把矛头引向自己这边,哪里会不晓得她是何心思。 顿时侧眸道:“取酒来。” 身后的缇红恭恭敬敬扬手托着一壶酒水袅袅上前,低声道:“主人。” 黑嵋取过酒水,对二人道:“实不相瞒,吾这酒有点名堂。生则生矣,死则死,但不知二位仙使可敢一试?” 气氛,霎时凝住。 这是赤条条的挑衅,也是明晃晃的挑战。如果说不敢,无疑是打了他们这些上层修者的脸,如果说敢则无疑是把生死日后交到别人手上。 而这,他们赌不起。 命,说白了还是在自己手上的好。 可是,若不答应。 伤势一旦延宕,那么他就只有死路而已。 钟不会可以忍,所以选择了赌一把。 笑道:“这有何难?” 说罢,夺过酒壶仰头饮下。 却很快抱紧胸膛,用力的蜷缩至地上。仿佛犹嫌不够,又用身体在地上努力的翻滚。 及至后面痛的受不了,将自己板将着摔出花厅,咕噜噜滚下台阶。 又抱着身体用力撕扯,刺啦啦布条落地。 而人则是摔了又摔,倒了又倒。 碑天鸣想上前搀扶,却被黑嵋拦下。霎时,二人四目相对,杀机毕现。 然黑嵋丝毫不怯,唯眸子中森森寒意做不得假,哪怕他在笑。 “仙使若想同伴死,大可以去碰他。 别的,就当吾没有说过。” 说罢,侧身让出道来。 碑天鸣看着钟不会的惨状,听着其声声惨叫,心里恨不得将这些嘴脸一把撕碎。 想着与其痛苦,不如早死早解脱。 冲上前,手起掌落。 眼看地上的人即将毙命,不期然对上其坚定的眸子。 钟不会一手抓紧心口,一手攀住碑天鸣的手腕。 咬牙,颤声道:“我……可以。”。 第四百五十六章:邪魔一窝 [] <a href=" target="_blank"> 碑天鸣,终是收住了掌势。 没奈何,只能狠心随了钟不会的意。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么做。 毕竟共事多年,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这份交情,非常人可比。 可叫他看着钟不会受罪而无能为力,哪儿受得了这般煎熬。 遂扭过头,不愿细看。 心里却把这笔帐,算在素鹤头上。 要不是素鹤狠辣,怎会有此一劫。 侧眸对上黑嵋,一时间暗潮汹涌。 此回栽了,短时间他们是回不了中禅天。即便回去,以磾水灵的手段,也不可能有活路。 也因此,有了抚灵阁一行。 原想着借浥轻尘之手,寻找破解之法。 毕竟,她与百里素鹤渊源甚深。 十分死气,当有五分生机。 怎奈对方不好相与,也不买中禅天的账。 用心,显而易见。 可他们,无有退路。 黑嵋侧眸,只略回身对浥轻尘道:“浥楼主若无他事,本座便告辞。” 浥轻尘浅笑,眸色森寒。 道:“有劳。” 说罢,目光自缇红身上掠过。 落在其身后的女子,那是不久前才赶来找黑嵋投诚的。 说是,自愿为奴为婢。 论修为不甚起眼,论姿色倒是颇有几分。 只不过通身风尘气息,艳则艳矣,实在不是个可用之人。 却不知道为何,黑嵋会同意。 当初收留缇红,不难理解。 那丫头多少还有些许价值,这位从眼睛到骨子里,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纵然出自九曜楼,然不过边缘人物。 实在,没有几许价值。 然她不识鳞锦儿,鳞锦儿却识得她。 彼时忘忧在楼里一时无两,她与百里素鹤三人之间的纠缠,历来是众人谈资。 是以,想不知道都难。 可这才多长的时间? 不说风水轮流转,那也是物是人非。 曾经为了百里素鹤痴心一片的人,如今却和黑嵋凑在一起。 看样子,二人有交集也不是一两天。 顿时垂眸掩去精光,欠身道:“锦儿见过浥楼主。” 她很明白,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而浥轻尘闻言,则是瞳孔微缩。 起身莲步款款,自其面前走过,来到黑嵋跟前,低声戏谑道:“阁下艳福,实乃常人所不及。” 黑嵋脚步骤停,没有回话,却也没直接走人。 而是等她说完,这才领着两女离开。 艳福不艳福,各自心里清楚就好。 较真,就没有意义。 原本,他想杀了这女子。 自己行踪尚算隐秘,如何就被她知晓了端倪? 可后来的事,让他忽然觉得这女子有点意思。居心不良是真,但凭一面之缘能找到此地。 多少,有点门道。 鳞锦儿小心翼翼跟紧,生怕对方一个反悔,自己便落得有死无生。 抬眸如水,娇滴滴放软了身段。 “主人,奴是不是做错了?” 没反应,还是没反应。 顿时气的两眉吊起,什么人啊这么不解风情。 瞥见一旁的缇红,将人拉至角落。 哀求道:“好姐姐,你快告诉我,我是不是让主人生气了?” 缇红觑了眼那笔直的身影,冷然抽出自己的袖口。 皱眉道:“既知有错,何必多言。” 说罢,扬长而去。 霎时,鳞锦儿僵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 破口低骂:“什么人啊? 不过是个破了身的玩物,真当自己是小姐? 一样的以色事人,谁还比谁高尚了?” 不过,这话她只敢说给自己听。 真当面锣对锣鼓对鼓,未必有那个胆子。 不想,这话还是落入了缇红的耳朵。顿时整个人如堕冰窖,怎么走回去的也不知道。 但这不是鳞锦儿在意的事,她在意的也就自家那一亩三分地。 由此,坚定了她之决心。 论别的不行,可论伺候男人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搞定了他,自己那点事不叫事。 鳞锦儿很清楚,私出九曜楼乃是大忌。帮助外人放走古明德,那……那更是死罪。 总之,桩桩件件,件件桩桩,随便拉出一件都够死上几回。 一枝春现在没有动作,不代表自己就是安全的。 左不过前有忘忧,后有古明德。 高个儿的前头顶着,才有这片刻喘息。 想要活命,就必须抓紧这个机会。 如此,给自己找座有力的靠山。 哪天一枝春清算,也不会毫无反击之力。 另外,她也需要一个人替她清除忘忧留在体内的隐患。 虽然不知道当初傀儡之乱爆发,为何自己没有跟着一起沦为虫傀,可这就是架在脖子上的一把刀,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 保不齐,什么时候命就没了。 存了这般念头,她岂有不费尽心思的道理。 而素鹤潜入抚灵阁,一路打探。 怎么也没有想到,消失许久的人会在这里出现。 更没料到,如今的抚灵阁俨然蛇鼠一窝。 “浥轻尘”在,黑嵋也在。 还有缇红,乃至鳞锦儿。 更甚者,碑天鸣等人也已经与之勾结。 眼睁睁看着鳞锦儿消失,却杀她不得。这让他很是懊恼,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忍也得忍。 无怪乎,杨允会在信中提及抚灵阁多了许多生面孔。 岂止是多,分明啸聚成灾。 挪步犹疑间,思绪登时复杂莫名。 “百里公子,何时也做了梁上君子?”不请自来,是不是也要先问过主人? 素鹤回眸,自屋顶翻身而下。 作礼赔罪,道:“冒昧造访,得罪之处,还请验师海涵。” “海涵? 陈某只知与尸体为伍,不知何为海涵。公子既有此雅量,怎不知藏好首尾,免叫在下难堪?”陈留表情阴鸷略带狰狞,与过去已然不同。 垂眸拍了拍灾畲的脑袋:“到外面守着。” 灾畲颔首,警惕的看了眼素鹤快步离开。 素鹤见状,已然明了。 可不等他细说,陈留翻然出掌,金钩索命,步步紧逼。 喝道:“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说罢,金钩直取素鹤心脏。 素鹤飘然后撤,足下轻点,纵身跃过墙头。 一扬身,堪堪避过金钩。 落地一瞬,高强已然塌了一地。 将身一纵,射上枝头。 借着枝叶的掩映,化入其中。 顿见陈留在院内四处搜索,一条金钩提溜在手。 灼灼寒光,犀利逼人。 倏然,一声闷哼打破沉寂。 灾畲搂着胳膊,一骨碌自地上爬起。 老母鸡护崽似的挡在陈留跟前,盯着来人道:“主人小心。” 可话音刚落,啪,小脸又挨了一巴掌。 稚嫩如他,那里经受的起这样的力道。 眨眼,就被扇的踉跄后退。 一个不稳,直接撞上陈留。 但小家伙也仅止撇过脸,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 余下,只字不提。 浥轻尘抬手抚上小家伙的嘴角,柔柔的问到:“疼吗?” 灾畲不语,依旧摊开两手,气鼓鼓的把人护在身后,红肿的腮帮子甚是醒目。: “不听话,可不是……乖孩子。 知不知道?” 说罢,纤纤柔荑,猛地捏紧其下巴。 顺势提在手上,缓缓直起腰杆。 优雅的,睇向正主。 “验师。” 你好大的胆子。 陈留顿手收了金钩,抬眸以对。 凭她震慑,概不添言。 瞬间,小院遍地阴气骤聚,寒霜笼罩。 浥轻尘却不急,悠闲的欣赏起灾畲的挣扎,道:“你说小家伙的还能撑多久?是他的脖子硬,还是你的嘴硬?“ 闻言,陈留面色陡沉。 “楼主想说什么?” 话音落,就听见对方用着意兴阑珊的语调说着半是半非的话:“轻尘能说什么?不就是见验师不在花厅小坐,担心有宵小之辈,擅闯抚灵阁。 故,特来助阵。 不知,验师可有将人擒住?” 听着句句好话,实则字字诛心。 “没有。” “是吗?” “陈某有多少能耐,楼主清楚。” “这么说,他来过?” 一听这话,浥轻尘嘴角霎时多了抹杀机。 “是。” “哦?” 忽然,她将灾畲放下。 揉着白嫩指腹,幽幽抬眸。 道:“是这样吗?” 陈留,你居然不帮着他开脱?改说实话了,多少有点让人意外啊? “依楼主之见,陈某应当如何? 杀了他,擒了他? 陈某,够格吗?” 浥轻尘瞥了眼灾畲,轻轻点头,不禁开始对眼前之人重新审视。 世人畏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为了苟活,总爱贪求。 求的人不同,品行也不同。 最是能看出根性好坏。 有人实实贪生,有人苟的有精粹。 同样卖主求存,其价值截然不同。 像陈留,利诱不足动其心,勇王才是关键。 因此,才能为己所用。 上好的情义,配上醇厚的忠心。 如同一杯好茶,过唇齿留香。 滋味不重,却是令人回味。 “你在害怕?” “是。” “难得,你会如此实在。” “解药的事,怎么说?” “那就看验师的表现,能不能让轻尘满意?” 做得好,一切都好说。 “浥楼主,不可太过。” 欺人要有度,太过容易反噬。 “无妨,本楼主就想看看,你之忠心值几钱? 值则勇王活命,不值则死。”浥轻尘婀娜多姿的倚栏而坐,笑笑的抬眸。 “……” 良久,陈留狠声道:“我们走。” 说罢,携了灾畲从旁越过。 也就是这一刻,一阵怪风突起。 掀起满院的碧波苍翠,使得院中寒霜乍退。 颇有春暖花开的意味,浥轻尘笑了,笑得愈发灿烂。 眼底流波,是掩七分杀机二分玩味儿,一分期待。 陈留,你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喜? 拂袖一挥,已然无踪。 素鹤自树上缓缓现身,瞧见底下白皑皑的小花,顿时对陈留能发现自己已然有数。 可惜,他与两者隔得远。 是以,听不得真切。 第四百五十七章:试? [] <a href=" target="_blank"> 素鹤如何,且先不论。 但在他进入抚灵阁之时,崔山君、柒鸴也找到了百里流年。 要说百里流年最近那是烦心事一桩接一桩,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他打算先静观事态发展。 只是弦不樾自苏醒后,不晓其是否因少真无一的死被刺激了,落得个思君念君不见君,满腔子明君忠臣情义悉数转嫁到了菰晚风那个老匹夫身上。 更甚者,隐隐有和监察天司互别苗头的趋势。 而菰晚风最近也不晓得怎么招惹了双煞门,让人打到家门口缩着不敢出。 他自不会同一般人所想,觉得对方可怜。 更不会,笑其咎由自取。 究其德性,不用说也是清楚其肚子打的什么鬼主意。 无非就是卖卖可怜劲儿,让民心都倒到他菰家。 这是姓菰的惯用伎俩,不足为奇。 不过菰勒勒怂恿乐人对付三味碎玉人,这其中……就不晓得老匹夫出了几分力? 他兀自想事儿想的出神,那边的崔山君和柒鸴,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好耐心。 乌云压顶,概莫如是。 从开始的客套,到一丝的不悦。 再到不喜,再再到恼怒。 起先,两个人的想法是一个分支的家主无需多少心神。 自来,是人求己办事。 所以,天赐恩典,不难。 尤其,这还是个从中禅天跑出来的,就更没当回事。 众所周知,离开中禅天等于变相自甘堕于下界。 因此,中禅天还有首童谣。 烂大街那种,几乎下地会跑的都会唱。 什么:“一天二天三四天,小小欲海配乾坤,婆罗诵经念弥陀,三净四苦分两边。 想要长生逍遥乐,需是中禅天上天。” 由此可见,欲海天在他们心中啥也不是。 再者,以往中禅天的分支,抬头不见低头见。@精华\/书阁*首发更新~~他们行事多少还会卖点面子,这人和人会过不去,却不会和油水过不去。 可是,这里是欲海天。 小坐半盏茶的功夫,甭说孝敬。 啧,屁都没崩出一个。 进来坐到现在,两人喝了一肚子冷风。 我不嫌你庙小,你倒先摆谱。 这是哪儿的道理? 柒鸴冷笑,首先就不想忍。 转身,拿起书案上的笔筒把玩。 低眸打量,笑笑道。 “姓百里的,咱们来玩个抽签的游戏好不好? 我看这笔还挺多,要不你抽一支。 抽到什么,我俩就送你什么。 嗯?要不是试试?” 抽到生,早死早超生。 抽到死,我俩吃点亏送你上路。 帘恨一听,眉山乍然迸出杀机。 身形急错,挡在其跟前。 霎时,长剑铿锵出鞘。 不料剑出三分,却叫百里流年抬手不动声色按下。 斜眸冷眼,出去。 帘恨不语,亦不退。 目光,紧盯两人。 柒鸴不觉笑出声,取其中一支笔放在指尖把玩,好不惬意。 道:“你这奴才不错,晓得护住。 可惜根基差了点,不然我倒是可以帮你指点一二。” “是……”百里流年含笑依旧,只对帘恨侧眸喝斥:“不知轻重的东西,还不给使者赔礼道歉? 冲撞使者,你有几条狗命?” 帘恨闻言,眸光顿现凛冽。 虽不情愿,却还是依言而做。 “得罪。” 随即,抬手带剑归鞘。 一眨眼,没了踪迹。 待他走远,百里流年这才谈笑晏晏的。 抖开衣袖。 恭恭敬敬将两人请至上座,堂堂家主,又是端茶倒水。 道:“流年御下不严,冒犯二位使者。 还望二位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柒鸴抬眸,似笑非笑。 道:“是吗?” 话音刚落,却是扬手泼了他一脸。 不待他开口,便截过话头,啧啧惋惜道:“抱歉,赶路乏了,不听使唤,家主别介意。” “岂敢岂敢,流年谢大人赏赐。”然百里流年也仅是慢条斯理擦了茶水,随后不紧不慢的重新给杯中续好茶水。 道:“二位从里面出来,当知内中详情。我虽顶着家主名分,却不过是个分支。 虽头顶百里二字,其实就是个阿猫阿狗,丢在路边,也没人看两眼。 而今,家主有言。 流年,不得不从。 这才,多有失礼。” 柒鸴听着,愈发觉得不是味儿。 看来这人还需要再敲打,才能瞥清现实。无错更新@ 树不修不直溜,人不打不成才。 一介仆从就该有仆从的规仪,亡命者就要有亡命的觉悟。 背靠大树好乘凉,靠得上是本事。 靠不上,就该认命。 哪怕仆在上,主在下。 你,也得认。 转眸睇眼门口,道:“家主的话,听着就稀奇了。你是主,我们是仆,话……怕不是说反了。” 有意?说给我二人听。 “误会,误会。”百里流年忙称不敢,自称忠心云云。 但柒鸴俨然不上套,看向崔山君。 你看老小子讲的有几分真,还是满嘴胡扯? 崔山君端起茶水,让我会会。 原本低垂的眼帘,忽然张开一线。 道:“听家主这话,是言外有意?” “不敢。” “有何不敢? 我二人为的也是公事,与你分属同主。于情于理,你看看,咱们是不是应该上下一心?” 哪知,百里流年长叹。 道:“两位有所不知,日前半玲儿姑娘才来过。 可巧她前脚刚走,二位后脚就到。 我虽不争气,却也不是背主之人。然则,她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二位,理应比流年清楚。” 听了这许多,崔山君笑了。 想这老小子耍滑头,搁这儿等着。 于是不紧不慢的咽下口中一点茶水,道:“谁是你之衣食父母,还需要崔某来教? 有道是,受人恩惠千年记。 你该不会忘了,是谁保举你下来?” 才有了,你这一脉的风光。 侧眸与柒鸴心领神会的笑了,道:“不然换作里面,就你当年的那些个勾当。 多的不算,欠的不说。 死个七八回,相信只少不多。 都这样了,你跟崔某谈忠心谈立场谈为难? 怎么?你的忠心,不是一开始就是只对一人?还是你的立场,从一开始就不是已经注定?” 早不谈,晚不谈。 今天你来谈,何为难? 不觉可笑,而且……还很荒谬? “自是如此。”百里流年听着老底被揭,心中早已百般不是意味。但他清楚,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 当半玲儿找上门,他便已然有数。 所谓日前,不过推托之词。 但这件事,不假。 他们下界找上素鹤,半玲儿便已经踏进百里家。 只是那时他料想有四人出手,所以乐得作壁上观。 口头一番应承,便把人送走。 毕竟四人收拾一个,百里素鹤再怎么天纵奇才,结局也是了然。 。 即便碍于规矩,不能开杀。 可将人打伤不打死,打重不打轻,留一口气并不成问题。 到时候寻个由头,即可借刀杀人。 可问题是,他们没办成。 这一来,良机尽失。 以前,百里素鹤是弃子,百里氏上下追杀,他们都可以动。 现在,不同。 百里枭景不但遣下半玲儿,还派出心腹常无常。 这说明什么? 说明百里氏要变天,自己当初的算盘要落空。 投靠磾水灵,图的就是这女人的儿子有朝一日成功上位,自己就是有功之臣。 可现在? 百里无霜,已然和高位无缘。 反观百里素鹤历劫归来,行事稳妥,做事老辣。 心机筹谋,无一不是上上之选。 未来怎样,几乎不用多说。 凭她磾水灵千般巧算,算不过天。 那这棵树,便是靠着无用。 倘若百里素鹤日后上位,清算旧人,自己就首当其冲。 这生死难料,你跟我讲忠心守立场? 想到这里,他心中冷冷发笑。 你们近前吃香喝辣,好处没少,死了不亏。 我呢? 我在这方破地方吃苦受罪,挣扎求存,你们知道? 我不跟你们谈为难,谈什么? 难不成,谈一家老小怎么去送死? 好成全你们所谓的忠心,所谓的立场? 然,崔山君可不管。 他们要的是条听话又好用的狗,最好不用他们动手。便自己主动上前咬住百里素鹤,把人咬死拖死。 早点把事情解决,他们就可以早点回去复命。 到时候,功也有了名也有了。 所以,当百里流年有意推脱。 便三言两语,点破其心思。 道:“你上次给夫人递信,说发现了百里素鹤背后之人。 真当夫人,看不出你背后的猫腻?” “什么意思?” “没什意思,先不说欲海天能不能承受那样一位高人的降临。 就是有,你以为在里面坐镇的都是什么人?”会不知道,你说的那些破事?你拿这些来敷衍了事,蒙谁? 更别说,司幽之内还有一位神。 一位,真正的神。 有你说的那么玄乎,百里素鹤还需在欲海天挣扎? 他难道,有福不知享? 百里流年一怔,放下茶壶。 退道一边,冷了腔调。 “流年句句实话,二位爱信不信。 往后,可别后悔。” 闻言,崔山君也冷了眸子。 “住口。 我实话与你说,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要么生要么死。要么继续听命夫人,要么……我二人送你归西。首发更新@ 你自己选。” 一旁的柒鸴见状,手上的笔筒把玩更是开怀,道:“要不你来一支,看是你运气好还是我二人运气好? 你运气好,你说了算。 我二人运气好,那就只能说对不住了。” 低笑着说完,又催其试试。 “来……来……来,试试。 挺有意思,真的。” 说罢,递上笔筒。 百里流年看着,忽的笑了。 眸子瞬间宛若深渊,生死关头愈显平静。 “试?”。 第四百五十八章:抉择 [] <a href=" target="_blank"> 要试吗? 无疑,他是不想的。 在他本愿,他该是王者。 几条狗,也配说三道四? 怎奈,宰相门前三品官,何况是神府邸,就算看门跑腿的,也能爬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因为得罪不起,所以纵是胸中谋略有千万,腹内斡旋有乾坤,也难消眼前的危机。 煞星临门,不管怎样得先把人送走才行。 倘若送不走,接下来都是空谈。 毕竟,人只有活着才能谈以后。 死人,不能。 沉思间,眼角余光扫过二人。 心绪,刹那百转千回。 如过群峰,怎一个跌宕起伏可比。 以前是姓江的惹人烦,呵,而今两个还不如姓江的好打发。 柒鸴看他还是不上道,顿时使出威压相迫。 眨眼百里流年冷汗涔涔,一力强撑却止不住手指微微颤抖。要知道他二人修为,差距太大。 好比是高山对累卵,巨象对蝼蚁。 如洪流来袭,无处可挡。 眼见得他越撑越辛苦,柒鸴眉眼一转,又是有了法子。 等百里流年回神,一切结局以定。 看着手上的笔,怔怔出神。 卑鄙…… 霎时,笔应声而断。 咔嚓,扎进血肉。 可恶……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 柒鸴说罢,好整以暇的翘起二郎腿,那嘴角得意又张扬。不拘手段如何,他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成。 百里流年即便有再多的不甘,哪怕是和着血,也得给他往肚里吞。 道:“想好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好赖也是方人物,就不用我们哥俩废话。 果然,百里流年很快收起棱角。 道:“不知二位使者,需要流年如何配合?” 柒鸴见状,满意一笑。 托着笔筒,那是左右打量。 道:“简单。” “夫人心思,无非一点。 办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你心有七窍,智比九头鸟。 想来,不需要我多讲。” 聪明人做事,知道怎么做才是最有利。这些年,如果没有夫人暗中打点,你觉得那些事能瞒得过家主? 如今他有意重视百里素鹤,一旦让他得逞,这父子两哪个不会取你的命? 少主即使无缘大位,可百里家族谱记载的少主始终是他,而不是外面那个野种。 这点,难道还要柒某提醒? 百里流年忍了又忍,才把喉头那点腥甜压下去。假装受教,把人恭维了一番。 道:“大人说的极是,流年承大人教诲。” 一句话,十数字。 任谁来看,俱挑不出半点不是。 这点即便柒鸴和崔山君看完,都忍不住想夸赞。 那种感觉,怎么讲呢? 你知道他在说谎,他也知道你知道他在说谎。但他说完了,他也知道你不信,你也知道他知道你不信,可你就是找不出可以回击的地方。 而你知道他知道你不信,可他也知道你无法真正动他。 或许,正是如此。 这厮当年,才能从众多分支里脱颖而出。 起码,其论修为虽不济。 论脑子和谋算,倒也是一把好手。 顿时两人四目相接,换了眼神。看敲打的差不多,便着意起身离开。 临走时,也不忘威慑一番。 此时,两人还不知道碑天鸣和钟不会的遭遇。 更不晓得,钟不会差点身死道消。 一脚踏进阎罗殿,又被生生拽回。 索性,捡回来了一 条命。 等到两人走远,百里流年顷刻怒发于顶,怒不可遏。 登时,白蘋怒涛白霜铺地作锦,森森然浸骨寒。 屋外,帘恨抱剑而入。 眉山骤聚,凛凛奏杀。 “主人。” 百里流年始抬眸,望几上笔筒顿觉分外刺目。 有如利剑,一剑一剑皆是奔着自身心口而来。 一剑一剑,所谋的不过都是自己的性命荣辱。 冷声道:“乐人在做什么?” 他的话很轻,轻的就像平时闲话家常。 但帘恨懂他,知他此时怒火已至顶点。 同样,自己忍耐也到了极限。 他们,都需要一个宣泄点。 垂眸敛尽思绪,平静的道。 “从菰勒勒那里回来,经主人斥责后,少主便以经自行去处理此事。 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同箕鴀在一起。 他二人过去交好,少主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愚蠢。” 百里流年气不打一处来,脱口便骂。 帘恨沉吟,默了半晌。 道:“少主想法,或许可行。” “屁话。” 百里流年拂袖击碎笔筒,狠声道:“凭他二两重的骨头,斗得过少真府那群老狐狸? 更别提箕鴀,区区傀儡。 就是去了,有多少可用?” “话虽如此,起码也是一个牵制良机。 这件事您不能出面,监察天司不方便直接插手。 换少主,却是刚好。” “那有何用?” 常言道气令智昏,神昧则意不明。 气头上的人,往往不听劝。 可冷下来,便能觉知端倪。 箕鴀作用虽然不显,但与现今的情况却是再合适不过。 毕竟,弦不樾现在已明目示好菰晚风。如果二者合并,接下来便是要逐个针对,逐个击破。 少真府上下忙于内哄夺权,对王城构不成威胁。 监察天司不同,是架在王权之上的一把刀。 弦不樾想挪开此刀由来已久,只是苦无机会。 故少真无一在世,唯有三家制衡。 如此,以保王权无恙。 现在,他的死倒是给王权创出良机。弦不樾岂能一失再失? 再者菰晚风的野心,并非三分王城那般简单。 过去,其目标或在三家之首。: 如今,恐怕醉翁有意。 美酒,已非其志。 而且弦不樾谋略自来不差,可苏醒即有这般动作? 可见,是有心要借此施为。 只是,有一点令人费解。 要针对监察天司,这点不难理解。要王权集中,也都好说。 为何在和菰晚风靠近的同时,又疏远了最为宠爱和器重的两子? 这种自断双臂的行为,不智之举。 弦不樾,不会不清楚。 既如此,他为何这么做? 是故意做给人看? 还是,另有玄机? 然,就勇王的伤情而言,便是做戏会不会做的太过? 而勇王,他刺杀的理由是什么? 这点,监察天司至今尚无结果。 至于弦歌月,就更加出奇。 不保老子,保兄长。 素鹤也跟着掺杂其中,还有槐尹。 倏然,他僵立原地。 “主人?” “去找邱北长过来。” 帘恨蹙眉,犹疑片刻。 道:“是。” 说罢,作礼而退出。 百里流年环顾屋内,随后抚几而坐,靠着椅子沉思。 惊觉过去是不是自己太过旁观,导致如今很多地方需要重新梳理? 而帘恨去到监察天司,邱北长正安排人继续去查勇王刺杀的弦不樾的原因。 见他到来,疾疾出来相迎。 两相见面,各自叙礼。 “帘兄弟亲自来,可是家主有话要带?”侧眸挥手摒退来人,将之引至内阁。 邱北长清楚,帘恨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既然来了,便是事情不一般。 帘恨则示意他附耳过来,好说清原委。 虽然疑惑,但邱北长还是照做了。 末了,听罢。 他便把手头上未完之事,都一一交代下去。 随后,便和帘恨驾风乘云。 宛若流星赶月,直奔白蘋怒涛。 甫落地,邱北长便抖落大袖急冲冲往屋里奔。 因为太急,险些摔个大马趴。 扶着头冠后踉跄站定,正了正神色。 道:“见过家主。” 话音落,目光顺着碎裂额笔筒移到了断笔上。 心上咯噔一下,只道不妙。 以他的见地,自然看得出得出是谁的手笔。 可也正是如此,才更加惶恐。 暗道是哪个王、八、蛋的惹出来的幺蛾子? 百里流年抬眸,缓缓吁出一口气。 道:“有个人,是否该动了?” 邱北长微怔,猛然回神。 跪地叩首:“属下疏忽,请家主降罪。” 糟了,怎么把这事忘了? 就在他懊恼的同时,百里流年忽然抬手虚托,把他扶了起来。 道:“起来回话。” “是。” 他不敢违逆,赶忙爬起。 道:“属下这就命人去找他。” “且慢。” “家主?” “你亲自去一趟。” “属下去?” “正是。” “会不会不妥?” “无妨,你记住,听之则留。 不听,则杀。” 人待在素鹤身边那么久,可如此重要的信息并不曾回报。 这人是不是有二心,已经很清楚。 闻言,邱北长眸子缩紧。 道:“属下这就去办。” 转身走出屋内,正好和帘恨擦肩而过。 帘恨回眸看着他那急忙忙的样子,眉心霎时攒成一团。 道:“宫里那边,要不我去。” 百里流年听着他称呼的转变,垂眸不语。 有时候话不入耳,但入心。 抛开其他不论,帘恨的确是前往宫中的好手。 但现在,有别的事要他去办。 “不用,你先替我走一遭。 事成之后,再去不迟。” “何事?” “去找一个人,就说我要见他。” “万一他不肯呢?” 帘恨抬眸,目光交汇,瞬间懂了是什么意思。 “他会。“ 除非,他不想。” 如果是那样,那就另当别论。可要是这样,他百里素鹤便不是百里素鹤。 因为是,所以一定会答应。 “等我消息。”帘恨瞥了他一眼,没有任何犹豫,扭头出了白蘋怒涛。 这是他一天之内,第二次离开。 而屋里没了他,百里流年的目光一瞬之间被抽离。, 放眼目光所至,愈发狠戾。 突然,嘴角渗出殷红。 嘀嗒嘀嗒,落到他的掌心。 到底,还是没忍住。 一种难言的耻辱,涌上心头。 那感觉,那滋味。 冰凉, 入骨。 第四百五十九章:归哪里 [] <a href=" target="_blank"> 不说百里流年内心是何等的风起云涌,但帘恨与邱北长自出白蘋怒涛那是各似流星,划破虚空。 平静的一夜,看似的平静的度过。 槐尹近来深感掣肘,他想去找素鹤无奈苦无良机。而勇王这边,缺云子秦漠亦防他防的紧。 一大早醒来,心头莫名有了涌动。 这使的他心绪变得不宁,思来想去不难猜原因在哪儿。 然他还来不及作何表态,那边缺云子自勇王营帐出来,远远地就热情的招呼上了:“哟,臭小子起的蛮早。” 将手上的空药碗递给随后而出的邹寂人,粗粗的交代了几句,人便趿着破草鞋而来。 走到其面前,忽然笑的眉不见眼。 压低声道:“昨儿没分出胜负,今儿继续。” 槐尹蹙眉,心有疑惑。 这老头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出现的怎会如此之巧? 略作迟疑,笑着推辞道:“恐怕不大好吧?” “哪里不好?我老头子看好得很,说,你小子是不是怂了?是的话,说一声,老头子大人大量不跟你见识。” 说罢,不怀好意的将人上下打量一通。 “你不是要照顾勇王?咱们总是离开四殿下那边怕是说不过去。 且素鹤还在为此事奔波,咱俩帮不上啥忙起码别给他添乱,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缺云子连连点头,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挤眉弄眼道:“没错,你说的对。不过这都不是问题,勇王暂无大碍,他那个小御医有两把刷子,应付眼前尽够。 至于素鹤,嘿……就是不想添乱才找你的呀。” 说着出手如电,两指扣住其脉,笑嘻嘻道:“走吧,咱俩今儿分出胜负,老头子的酒钱不能白押。” 槐尹怔神,随即朗声大笑。 倏的,戛然而止。 “说的对。” 他知道今儿不去是不行,但是稍后的人也不得不见。 既然老头子想喝,那就喝。 回首冲邹寂人看了眼,看到了吗? 不是我不念旧情不放过他,是他不放过我。如果待会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前辈回不来,可要记住,不是我不给机会。 邹寂人心底一惊,晓得这是冲自己。 顿时手里的药碗险些端不住,那勺子在碗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既惊的他回神,也惊的缺云子恼怒。 扯了一把槐尹,而后侧身回眸斥道:“没吃饱饭就回帐篷待着去,老头子喝点儿小酒还要听你扫兴? 杵着做甚,还不给我下去?” 邹寂人张嘴想要解释,然话刚到喉咙就被其眼神给逼了回去。见拗不过其决定,只得先作罢。 便端着药碗,点头离开。 至此,缺云子才心满意足了舒了一口气。 斜眼被自己扣住的手腕,幽幽的道:“走吧。无错更新@” 槐尹低眸垂眼,舔着嘴皮子,眼底是遮不住的痞气与森寒,不强,却足够让人不舒服。 乃至,有一丝丝不安。 但他并没有打算收敛,而是笑的愈发灿烂,低声道:“请。” 两个人就那么手拖手的出了大营,营地里的将士早就得了秦漠吩咐。对这几人,来则来,去则去,由得他们不要干涉亦不必在意。 便是看到什么,也只做没看到。 愈是这般,槐尹心底愈发起疑,言语间也愈发的小心。 一路上两人寂寂无言,各作各的沉思。 为躲避不必要的麻烦,抄的都是羊肠小道,空巷废弄。 快到秋心阁,这才改换面貌。 心念微动,俱是扮作普通人模样。 确定四下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大摇大摆的融入人流。 穿过。 人潮,缺云子又去旁边的小摊上要了几笼包子,付了钱让老板等他们吃完再过来收笼屉。 老板见多了这样的食客,因而对此熟络的很。毕竟大家都是那样,有钱赚何乐而不为。 遂收了银两,乐呵呵替他们包子端到了秋心阁的檐下。 秋心阁买酒的人什么时候都有,但留下喝的不多,靠着屋檐下零碎支了几张桌子,谁爱坐谁坐。 要喝酒自己进去拿,一手给钱一手给酒。 对此,缺云子已经是熟门熟路。 哪怕对上小二哥冷脸,脸上依旧能笑得跟朵花儿一样。 今天小二哥起得晚,人客到了跟前都没反应。那眼皮子好似千斤重,虽然他努力睁开一条缝。 但是,啪,合上了。 下一刻,脑袋咚的撞在柜台上。 缺云子看的直咋舌,嫌弃的往后退了退,一手用力拍打柜面。 “喂,小子,醒醒。 天亮了,来客了,快上洒。@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小二哥扶着被撞的地方隐隐还没缓过神,可好端端被人扰了清梦。这火气,还是有的。 横眼扫过二人,提起一坛酒砰的放在柜台上,瓮声瓮气吼道:“催催催,催魂啊? 少了你称,还是少了你味儿?” 缺云子也不恼,将酒拖到面前,龇牙道:“昨儿咱寄了洒钱,这酒我可就直接拿走了。” 说罢,拎起酒坛就往外走。 小二哥皱眉,默了半晌,忽的在他背后喊到:“一把年纪,喝什么喝?小心怎么死都不知道,切。” 闻言,两人俱僵在原地,如遭到雷击。 然心思,天差地别。 缺云子转过来,一脸欣喜,腆着老脸道:“死不了,要不你在送老头一壶酒,好歹也是老顾客,给点优惠。” 小二哥霎时黑脸,抄起算盘劈哩叭啦一通打,道:“您上次多要一两二钱,打碎两只酒杯,一只白盘,洒了四十九粒花生,一共是十三两五钱银子,加上您二位喝醉,事后还是我扫的,收您十两,共计二十三两五钱,给银子吧。” 这……缺云子看着那伸出的掌心,嘴角隐隐抽搐,道:“不用算的那么清吧,咱都老主顾了,谁跟谁呀? 算了算了,下次我送你几包花生。” 小二哥忽的冷笑,柜台下抽出一根狼牙棒,道:“本店童叟无欺,给钱。” 槐尹看在眼里,怒嘴道:“要不您老把这酒退了,咱们下次再喝。” “不行,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今天喝就今天喝,给钱。” 随即冲其使眼色,快给钱。 “这还怎么到我头上了?” “我不管,我没带钱。 给不给,不给咱俩今天留下来刷坛子抵债。” 槐尹气急而笑,刷坛子还债。 想的真好,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将我槐某人留下啊。 小二哥才不管他俩之间的弯弯绕绕,一只手还伸着,扛着狼牙棒催道:“废什么话,给钱。 再不给钱,小心我将你们打出去。” “好,我给。”槐尹低头自袖袋取了两定银子抛给小二,道:“多了不用找,算爷赏你的。” 小二哥收了银子,看也不看。 直接扔进一旁的盒子,道:“慢走不送。” 丁零当啷的声音,针刺一般挑动着某人的神经。 本想教训人,却貌似被反过来教训了。 缺云子见状,眼珠滴溜一转,扣着人家脉搏,道:“年轻人火气太大不好,你看看,脉都不听话了。” 说着,一抹气劲儿径直透入其皮下。 霎时,槐尹脸色陡然发白。 看着他,咬牙笑道:“是啊,火气大了不好。” “哎,这就对了嘛。 。 走走走,咱们喝酒去,你同他一个小厮计较什么。” “你说的对。”我不同他计较,该同你好好算一算才是。 老缺头,你说呢? 缺云子把人拉到檐下坐好,为了倒酒方便这才把人松开。首发更新@ 刚要倒,槐尹一把按住。 “咋啦?” “您老盛情,这酒理应小子来倒。” 缺云子微怔,缓缓收回手。 “可以。” “多谢。” 等他把酒倒好,缺云子已经拿起一枚包子剥了皮,露出里面馅心,四目交汇,道:“要吃吗?” “不用,你吃吧,吃饱点。”吃饱了才好上路,相识一场,别说我不讲半分人情。 缺云子一边低头吃着,一边端起酒碗呷了一小口。 暗道,这人啊果然会变。 囫囵吃完一个,他又吃了第二个。 一笼吃完,又吃了第二笼。 边吃边嚷嚷道:“这包子味道不错,你确定不要尝尝?” 槐尹低头喝着酒,道:“我喝酒就好。” 说罢,又道:“你说这王孙洒的归不归,指的是归哪里? 是归家? 还是归故里? 又或者……”魂归九泉? 缺云子咽下手上的包子,觉得有点干,端起酒一饮而尽。 抹了把嘴,道:“这个啊,得问它。” 他抬手指了指其心口,又指了指自己。 槐尹面色一紧,抿着酒道:“离开狮子岛,你悔了吗?” 缺云子抬眸,给自己满上,道:“你又悔了吗?” “如果我说,我没有呢?” “哈……”缺云子拍了手上的包子屑,将剥下外皮都放进笼屉,道:“那老头子,应该也没有。” “当真没有回旋余地?” “有啊。” 槐尹瞳孔乍缩:“什么意思?” “余地从来就给你留了,是你不要,不是吗?” “我那是不得已。” “是啊,你是不得已,谁又是得已?你不曾念旧情,他却是处处替你留着后路。 丁繆与你有恩,他与你就无义?” “自古恩义难两全,我既然选了前者就必然要负他。” “不去不行吗?” “不行。” “老夫留你呢?” “您老留不住我。” 话音刚落,缺云子突然痛苦的扼住脖子。 “你……噗……” 随着朱红落地,人霎时没了气息。 槐尹瞥了眼地上七窍流血的人,砰的捏碎酒碗。 寒声道:“好走。” 说罢,杳然无踪。。 第四百六十章:店小二 [] <a href=" target="_blank"> 槐尹走后,小二哥终于自瞌睡中醒来。 见怪不怪的把人当柴火般扛至肩头,然后嫌弃的扫了眼桌子板凳及地上的血迹。 “都告诉你别喝还要喝,竟给人找麻烦。” 手一挥,将血迹抹的一干二净。 然后转头把人扛进后院,没有多余的房间,只能先扛到自己房间。 待人放平后,他又是很嫌弃的看了看那七窍流出的血。 殷红中,泛着丝丝灵光。 很细,这是一种较为歹毒的功法。 不是毒,却比毒可怕。 天下之毒,除去无色无味多少有迹可循。即至无色无味,亦有法可解。 可这种功法不同,对敌鸡肋,阴人极好。称的上防不胜防,一旦中招哪怕对方修为强过自身亦无可解。 好在老板早早做了交代,他也是个玲珑心。不然,现在恐怕没自己的事。至多,出门买口棺材。 他嫌弃归嫌弃,还是转身打来清水与之收拾干净。 做好一切,便在床头点了一盏油灯。 火光明灭中,幽香突然满室。 约莫半个时辰后,没了气息的人胸腔突然有了些许起伏。 又过了半个时辰,人缓缓的睁开的双眼。 缺云子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拜谢对方的救命之恩。 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一把年纪,起身下床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了下去。 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一拜。” 小二哥忙将他一把托住,扶至床上坐好,道:“你要谢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悟性高不当死。” 我什么都没做,当不起你这一拜。 “不不不。”缺云子微喘着摇头,既痛心又惋惜,怅然道:“若非阁下提点相助,焉得缺云子再生。” 小二哥眼皮微抬,打量道:“你不装啦?” 缺云子苦笑:“装不装,那不都是骗他人,老头子这点伎俩何曾瞒的了阁下慧眼如炬?” 小二哥连连摆手,直言别给自己带高帽子。他哪是劳什子的慧眼如炬,不过一早就知情罢了。 倒了杯水递给缺云子,道:“喝吧,掌柜的有交代,你醒之后便让你把这水喝了,对你伤势有益。” “多谢!”缺云子接过水,慢慢饮下,果觉体内那股火烧灼痛之感顿消。然以他之见识,却猜不出这杯清水是何来历。 不禁心泛苦涩,垂眸叹道:“贵主既不肯见,为何又要相助老头子与危难?” “这我就不知了,掌柜的怎么交代我便怎么做。 倒是你,明知道那小子起了杀心为何还要这么做?就不怕真有个好歹把自己性命搭进去? 如此死了,未免冤枉。” 大丈夫生与天地,岂可如此死法。 真刀真枪拼至血尽,虽死无怨。被这小人阴死,也忒窝囊。 说到此事,他心里就更加难受。 曾经自己虽然看不上这小子,却也觉得他尚有几分血性。纵有不足,亦非无药可救。 而今发现,都是枉作多情。 人一旦变了,就什么都变了。 叹道:“或许,在他眼里老头子已经是个死人。” 小二哥不以为意,伸手扫了扫床榻,然后背靠床柱坐下,搬起一条腿略微出神的道:“或许吧。” 也许人不是变了才坏,而且一开始就不是好人。 既然不是好人,何来变坏一说? 左不过,本性而已。 缺云子僵住,握着杯子的手倏然紧了又紧,最后又无力的松开。 笑道:“是啊,或许吧。” 或许真的一开始,就是他们看错了人。 “你之后打算如何?”是回去,还是借此藏匿? 环顾屋内,(本章未完!) 第四百六十章:店小二 补充道:“先声明,我这地方小,容不下。” 闻言,缺云子倏然抬眸,哑然失笑,心底那点伤感由此淡了不少,道:“应该的,能得阁下相救已属侥天之幸,如何能再给阁下与贵主添麻烦。” 说罢,言语略顿。 徐徐吐出一口浊息,道:“我打算赶在他回来之前回去。” 这下轮到小二哥不解,抱着脚踝道:“回去?你不怕他再下黑手?” 要知道下次,可不一定有人相救。 缺云子晓得其好意,便对其实言道:“老头子不回,他必假以此事做是非。届时不拘是邹寂人、鹤小子乃至勇王恐都难逃其毒手。” “可你回去也未必阻止得了,倒不如藏起来,使之以为你已死而后好暴露其野心,逮到时机成熟再给他来个人赃并获一举拆穿,岂不美哉?” “不。” “为何?”这样不好? 缺云子摇头,他并不是这个意思。相反,如果时间允许他也会这般做。 可惜,时不予他。 道:“此法需瞒住所有人,方可行之。 然目下,难以如此。 动辄,恐陷勇王生死亦害鹤小子危机。” “倒也是这个理。”小二哥颔首,但他还是觉得不解,道:“你这么做,就不怕自己哪天身死道消?” 值吗? 都言好死不如赖活,到你们这儿怎么就不好用了? 闻听言语,缺云子心内苦笑杂糅凄楚。 怕啊,如何不怕? 成仙这条路,谁不是披荆斩棘一路跌跌撞撞走过来的。纵然天资禀赋无法更改,然走到现在谁不是如履薄冰。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没有悟到这一步,怎知里面的艰辛。 没有这层体会,又怎知何为常何为无常? 常即常矣,无则无。 无作有时,还作无。 思及此,他嘿嘿低笑,目有释然也坚定,道:“倘若如此,那也是老头子劫数以至。 说不得他日轮回,还能得个好造化。” 小二哥不期他如此说,一时不免悻悻然,道:“你倒是看的开。” 又觑眼油灯,道:“待那香油燃尽,你便可以离开。 西墙处有道小门,届时你自可离去。 不必知会与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不知道。” 接着他起身掸了掸衣摆,道:“店前不可无人太久,我就不陪你。 你喝了这水,但可调息一番。 机会难得,可不要浪费了。” 缺云子听罢,忙待起身相送。 却听他道:“慢着,我自去,你不必送。” 一语落,人已是迈着大步到了门口。 至此,他也不好强求。 诚如其所言,这水乃是难得的宝物。就这么喝下不加以吸收,实为暴殄天物。故他饮尽剩余的水,便盘腿闭目调息。 须臾,即见周遭云蒸霞蔚。 淡淡的,极是好看。 那油灯燃烧的幽香,也在此时仿佛收到牵引,竟如游丝般进入其体内。 一点一点,一闪而没。 与此同时,槐尹解决了后顾之忧。 来到一处荒宅,甫进入就觉知对方来者不善。 遂放缓脚步,小心向前。 好在对方只是警告,是以这段看似漫长实则十来米的路走的还算安全。 邱北长负手而立,及至脚步到了后方丈许才冷笑着回头。 道:“槐仙友,可是让邱某好找,好等。” 槐尹闻言,知其恼怒。 但他亦不喜,沉眉敛怒,回呛道:“路上出了点意外,耽搁了一下。你我不过合作,不必给槐某(本章未完!) 第四百六十章:店小二 摆出排头。我非你之手下,亦非他百里流年的奴才。 如果是来谈事,咱们就好好谈。 如果要动手,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槐某纵然技不如人,却也不是孬种懦夫。” 邱北长怔住,随即大笑。 拍手称赞道:“讲的好,讲的好。既如此,邱某就与你好好谈。 前翻计策均以失败,但不知槐仙友要作何解释?” 槐尹瞥眸,眼底乍射精光,嗤笑道:“我以按你们的要求做了,事后如何我还要包办不成? 你几时见过管人吃饭,还要管他拉屎的?” “粗鄙。” “我本就不是斯文人,粗鄙不是很正常么?难道说,我还要同你一般?”做个假斯文,真败类?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谁还嫌谁黑? “好好好。”邱北长气的连说了三个好字,可见被噎的不轻,但他非常人,即便被怼的心口发堵,依旧还能谈笑生风。 起码,这点激将法还不够看。 道:“邱某不与你争,那你且说说勇王刺杀弦不樾怎么回事,素鹤又为何会与弦歌月趟入其中? 如此要事,为何不见你回禀?” “笑话,你们也没说要。 我非奴非仆,为何要主动相告?” “你……好,就算你说的在理。如今我既问你,你当如实相告。” 槐尹收回目光,看向他处,亦不乏森冷之态,道:“具体我也不知详情,百里素鹤已经对我起了戒心。 那日他带我同去,然则什么都没有说。 等我们赶到梅坞,局面已然对垒。 只晓得勇王夜半进宫,突然刺杀。刺杀不成,反致弦不樾震怒。” “你们把人救出梅坞,事后就曾听到什么?” “呵。”槐尹不客气的翻了一个大白眼,双手环抱道:“你怕是不晓得缺云子那个老头防我防的有多紧,更不晓得弦歌月有多狡诈。 我能活着来见你,你就该庆幸我这颗棋子没白费。” 邱北长眉山骤凛,道:“那你再想想当日所见,有什么地方反常?” 槐尹不语,这倒是把他问住了。 “如何?”邱北长催促道。 “弦不樾有四子,一子刺杀一子救,还有两字奉命领杀亲兄弟,你说这算不算反常?” 你的意思是,昱王穆王有问题? 想到这里,邱北长心底陡然下沉。 槐尹冷眼,却不知可否点头。 事实,就是如此。 第四百六十章:店小二 第四百六十一章:槐尹回转 [] <a href=" target="_blank"> 邱北长闻听出神,槐尹言下之意分明是指昱王、穆王有问题。 四子同父,局面却是划分两派。 以往弦不樾最为倚重和欣赏的两子均已叛做路人,而两子愚钝不堪托,如今却事事尽诚。 人没道理会弃优择劣,更不会父子间无故翻作杀害。 如果有,则可见其事透着反常。 槐尹反手掣出大刀,插与地,抬眸讥笑道:“该说不该说,槐某人都说了。 现在说说你的来意,这架还打不打了? 不打,我可就不奉陪。” 显然,这口气他咽不下。 听他这话里话外的讥讽,邱北长回神。 目光随之落在刀身,森与森同冷,寒与寒交汇。@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却是难分上下,一样逼人。 笑道:“说笑了,你我乃是合作的搭档。 谈打架,未免伤和气。 槐仙友若要事缠身,不妨先走。” “这么说,咱们合作仍在?” “自然。” “呵,也罢。 既如此,麻烦阁下下次来的时候做干净些。别总是弄出些令人不适的动静,槐某这人不好。但是特别胆小、特别怕死,要是我下次再遇上,就可能记不住先前听到的、看到的。” 他别有深意的指了指自己脑子,然后拔出大刀,就那么扛在肩上大摇大摆的走出荒宅。 邱北长眸光骤敛,旋即化作流光射向天际。 回到白蘋怒涛,不及下人通报便匆匆闯至内院。 下人刚要阻拦,却叫听到动静出现的百里流年抬眼喝止,对邱北长道:“进来回话。” 说罢,负手转入书房。 邱北长领命,当下撇了下人,快步越过。 进得书房,空气中隐隐多了几分凝重。 拱手道:“主人?” “人没杀?” “是。” “那就是有答案了?”百里流年提笔在白色的卷纸上笔走龙蛇,一笔一划,沉健有力。 端看字,已具雷霆之势。 “没有。” “嗯?怎么?北长要以身试法,尝尝天司禁牢的滋味?”他抬眸张眼,笔下微顿。一眼看过,复继续写。 这时,墨迹再成风势。 不见其形,不闻其声,然肌肤之凛冽,彻骨极寒。 邱北长垂眸,道:“属下不敢。” “同你说笑,这么紧张做甚?” 说罢,人你没有杀,理由是什么?你既然放过他,想来便是有你的考量。” “谢主人不杀之恩。” “先别谢的太早,倘若说不出子丑寅卯,这禁牢的饭,你恐怕还得试试好吃不好吃。” 说着,提笔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槐尹提到昱王、穆王反常,属下觉得我们可以以此作契机,顺藤摸瓜,找出答案。” 百里流年斜眸,让他继续说。 那两个蠢货,能摸出什么瓜找出什么答案? 邱北长理了理思绪,道出胸中所疑。 “弦不樾自来极重长子勇王四子弦歌月,而二子三子非贤非愚,只得父子常情无一些别的。 常言道,亲兄弟翻作瓜分,是谓折箸。 父子纲常,犹胜与此。 那弦不樾有心倚重长子庇护幼子,怎么无端弃优择劣? 属下斗胆僭越,倘若是主人,主人会如何处之?” 百里流年听罢,怔住。 是啊? 倘若有子嗣较之乐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还会如此在意吗? 答案,是不会。 如他们这般已非寻常人家,承接者自当择优中之优。能力,品性,天赋,无不是考量要素。 倘若要在长。(本章未完!) 第四百六十一章:槐尹回转 幼嫡庶间做出抉择,无疑是能力强者更得青眼。 大家若要长久,承接人就不可太过平庸。 盛世无忧,乱世则覆巢之危。 故万不得已,所谓礼法即是用来破而非守。 子嗣,亦如是。 “你的意思,是弦不樾有问题?” 这想法不可谓不大胆,端的是骇人。便是他想过种种,也没有往这一块儿靠。须知如此,欲海天的天怕是要改姓了。 邱北长颔首,他就是这个意思。 不作如此设想,根本不能解释其中的反常。qs 唯有如此,方可一通百通。 见此情况,百里流年徐徐吐出一口长气。将手中的笔轻轻搁至笔架,负手踱出书案。 半晌沉吟,道:“着两人,今夜入宫一探。 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事不对,即退。” 如果弦不樾真有问题,那么昱王、穆王必然是其用来稳固人心及掣肘勇王、弦歌月。 从而让其不动声色可以除掉正主,而自己兵不刃血坐上至尊宝座。 “是。”邱北长当即从其言,突然又想到槐尹,道:“槐尹那边还需要找人除掉吗?” 说到底,人虽有用然不臣是事实。 握在手里,久了难免自伤。 “先不着急,如果事情真是那般。那他就还留着有点用处,且放他再苟活些时日。” “属下懂了。” 说罢,作礼即退。 从书房退至滴水檐下,此后才是转身穿过小院。 路不长,道不阻。 短短一程,背后的衣衫已然浸湿。 直待出了府中,这才架风起云回到监察天司,随后即命人着手今晚事宜。@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另一头,槐尹总算躲过杀身危机。 然而,接下来的事并不好处理。 他需要找个理由,将缺云子遇害一事搪塞过去。 找理由好找,要骗过弦歌月、邹寂人却极难。 苦思良久,可惜苦无良策。 不禁,开始有些懊悔。 早知如此麻烦,还不如暗处下手把人打晕即可。 奶奶的…… 这都怪邱北长那个匹夫,要不是他突然找来,自己也不会急与对缺云子下手。要杀也是先杀了邹寂人,有他在日日提醒着自己的背叛。 不是芒刺,胜似芒刺。 行行止止,他又来到秋心阁对面。 远远望,此时来客三两只。 缺云子的尸体已经不见,地上的血迹已经消失,就连桌上的笼屉酒坛业以不见。 他不晓得小二知道多少? 但尸体他不知是小二收了,还是邹寂人等来过。 回眸看向巍峨辉煌,金雕玉砌的九曜楼。此时的门前寂寂,还没到迎客的时间,故楼前亦无人来人往。 也就是说,事发时看的人应该不多。 忽的,又扮作来时面目。 趁着零星酒客散去,悄然至柜台前。 不声不响,小二哥只觉一片阴影罩与头顶,遂噼里啪啦一边算数一边记帐道:“客官,要什么酒?” “不要洒。” “不要酒你来做甚?哪里凉快哪里待去,别挡着我算账。 算错了,你给我赔钱啊?” “阁下不看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爱买不买,不买拉倒。喝两口洒,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小二哥不胜其烦,眼光终于从账本上挪开。 目光定定的注视着眼前人,约莫过了几息,然后把算盘拖到跟前,道:“说吧,要什么酒?打多少两,我给你算好。” “我说了不买酒。” 顿时,小二哥不干了。 怒道:。(本章未完!) 第四百六十一章:槐尹回转 “你这人什么意思?要买酒不买,不买酒你在这儿穷纠缠? 怎么着,还想喝洒不给钱? 你想白喝?” 接着撸起袖管,低头找寻:“等着,今天不打你一顿,你不晓得爷爷几只眼。” 话音落,即拖出他那根笨重的狼牙棒。 “你当真不识得我?” “他奶奶个熊,你是谁和老子有屁个关系?老子开门做生意,天天人来人往我还管着你姓甚名谁家里有没有老婆吗? 切,简直是不知所谓。 叨叨叨的,还没完没了了。” 槐尹认真的看着,仔细分析他每一处细微表情。 发现,他似乎真不知道。 遂指着门口的桌子道:“今早我见你那儿倒了一个人,看样子是喝出了人命官司。 怎的,你是不是毁尸灭迹了?” “我呸。” 小二哥扛着狼牙按着柜台,跳将出来,一口唾沫砸中其面门。 道:“我说你是哪条道上的二愣子,红口白牙张嘴乱咬? 我秋心阁做生意,从来清清白白。 别说人命,耗子也没药死一只。 你说有人喝死,你当时不报官不把我逮起来,现在来充什么大尾巴狼? 见过喝洒赖帐不给钱,没见过你这号无耻的。 我说你最好哪儿来的滚哪里去,否则爷爷的狼牙棒好教你晓得厉害。 滚。” 槐尹抬手擦去唾沫,虽恼在心但未发于表面。 看他如此,一时寻不出端倪。 只能作罢,悻悻抱拳。 假模假式道:“不好意思,看来是我早上没睡醒,眼花了。” “没睡醒就好好在家奶孩子,出来丢什么现什么眼? 他娘的,一早碰你这么个二愣子也是够晦气。” 他说完,也不管槐尹是什么反应。 扛着狼牙棒,骂骂咧咧转回柜台。 槐尹伫立不语,神色内敛而低沉。 看了又看,最后默然踏出小店。 这事儿,越来越透着诡谲。 人是自己杀的,这点毋庸置疑。 而缺云子,可以肯定其已身亡。 可今一无血迹二无现场三无尸体,店小二也绝口不认。 青天朗朗,白日灼灼。 莫非,人死还能复生? 然他非素鹤,亦无拂清风之良友。 如何能做到死而复生,不留痕迹? 自己的功夫自己有数,结果不当如此才是。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小二哥知道人没走远,却也没管其去留。 将手头的狼牙棒放下,继续埋头整理账本。 噼里啪啦的算珠声,依稀可以传至店外。 他虽不管,可时而抬眸偷觑。 嘴角轻勾,是一抹不屑的嘲讽。。 第四百六十一章:槐尹回转 第四百六十二章:是吗 [] <a href=" target="_blank"> 槐尹回转东门营地,一切如旧。 不见悲声,亦不见人马冲撞。 凡士兵相见,还会打上几句招呼。 他一一应下,然心头疑惑愈加扩大。 秋心阁,店小二概不承认。 东门营地,又无一些人心思动。 难道,是自己失手? 倘若如此,其人又在哪里? 为他人所救? 亦或自己庸人自扰? 倘若人已回转,此时众人遇见自己转回当不至于如此太平才是。 少不得,应该绑缚。 然后带至主帐,请弦歌月定夺。 可如今,一切太过平静。 他想不通,故寻思良久却始终未有靠近主帐及栖身之所。 只在周遭行行止止,偶遇落单士兵便上前旁敲侧击套套近乎。 无奈,士兵有其法度。 是故,关乎主帐之内及缺云子等人之事知之甚少。纵然费尽心思,可套不到有用的消息。 因而,累的他在营地苦转良久。 一来,平复己心。 二来,找寻对策。 毕竟,倘使猜测成真,自己已是飞鸟投罗网,要再出去实无可能。 不拘缺云子生或死,接下来都不好善了。 他需细细构思,方不至于后手无力。 而主帐之内,早有士兵通告。 弦歌月斜倚主座,一手搭在膝盖上。 挑眉张眼,睇向缺云子。 “有何打算?” 说罢,挥手摒退士兵。 同秦漠递了眼神,让人盯紧。 秦漠意会,作礼离去。 倒是邹寂人,闻听人已回转,怒上眉山,提了剑欲与其拼命。 却叫缺云子一把将之拽下,暗道不可。 邹寂人不解:“前辈?” 这般反复之人,伤你性命,叛友背心,为何不让我去杀了他? 与其留之作乱,不如尽早除去。 也好胜过眼下受其乱,日后再受其戕。 缺云子缓缓摇头,良久方将一息调匀。 道:“不可。 此事你且装作不知,且,要待其如常。切不可泄露半分,不然必惹杀身之祸。” 况你与他,修为本就有差。 如若逼急,恐他暴起伤人。 “难道就这么便宜他?” 一次下手,前辈不提。 那日后呢?是不是还有二次,三次,乃至无穷次? 有道是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 卧榻之侧,岂容他持刀站立? 缺云子长叹,道理自己何尝不懂。只是还不是时候,遂让他先坐下。 道:“他不敢再轻易出手,我这老命暂时还能寄一寄。” 弦歌月听罢,接过话头道:“何以见得?他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两次,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你这次实属侥幸,可侥幸这东西它属于运气,看天意,看你造化,看你当不当死。 而他,一技在手。 反复可用,有如夜里磨刀,自是越磨越亮,越磨越锋利。 你能逃过几次? 如何就敢放言,他不敢再出手?” 总不能人头落地,尸首分离,这才算乾坤敲定。 一语落,眼中点着三分邪肆。 你这次能捡回一条命,非是你遇着贵人,而是他没有砍下你之人头带走。 不然十个贵人救你,也救不回你这条老命。 缺云子悻悻然,这点他自是知晓。 说到底,也算自己运气好吧。 那坛酒他实有赌的成分,赌一赌老天站在哪一边。 他倒下,则槐尹离开。 槐尹倒下,他便将人带回。 差别只在,他想将其带回。 而槐尹,要他死。 原本是想着借着倒酒的功夫,把人迷晕。然后再把人带回就成,其与来人错开不至交汇,事情便算过去。 然,他终究心不及对方狠。 若非有小二哥先前提醒,此刻只怕凉透了。 而这酒他之所以敢尝试,也是因为有提醒,否则他也不敢轻易尝试。 更不敢,多喝。 毕竟,关乎性命。 弦歌月见他不语,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怎么?本宫说的不对?” 劝你不要自视太高,留存性命才能襄助素鹤。而不是盲目莽撞,白白送死,增其负担。 你当知晓,你们予之他实为软肋。 如不能自保,便是他之掣肘。 他是生是死,全赖你们是否够冷静。 “岂敢。”缺云子一怔,旋即愧疚难当。 不可否认,此事自己有托大的成分。其话虽不中听却是实情,确系自己考量的不够多。 “老头子这么说是有原因。” “哦?” “缺某粗通医术,是以今早他用术不用毒。因此,缺云子暂可拾回三分之一性命。” “那还有三分之二呢?” “缺某是死在他眼前,今完好回来,他必忌惮与救我之人,这三分之一在此。” “算你有理。” “还有三分之一,便需落在殿下身上。” “怎么讲?” “殿下只需下令众将士加强戒备,他自晓得阴谋已败露。 顾忌与殿下,自是往后行事愈加小心,愈加谨慎。 没有确凿把握,他不会冒然动手。 与其把人置于暗处,不如置于显眼之处。 他即有所图,便有我活的好处。” “行吧。” 弦歌月拍了拍膝盖,见他想的还算明白,便不再多言。 “就按你说的办。” 侧眸同剑漪道:“这事交你。” 别把人杀了,留着还有用。 叫那群小子动静闹大些,像那么回事就行。 记住,别惊动他。 这个他,自然是指勇王。 剑漪颔首,提剑出了主帐。 回眸间,发现邹寂人还是一脸愠怒,道:“你呢?还要去找人拼命吗?” 邹寂人怔住,观缺云子主意已定,便坐下道:“一切听二位安排。” 闻言,缺云子也放下了一颗紧悬的心。 还真怕他沉不住气,跑去找人拼命。 这要出事了,自己都晓得该如何同素鹤交代。 倏然,弦歌月眸光乍敛。 瞥向帐外,朗声怪气道:“都退下,本宫乏了。” 邹寂人与缺云子四目相觑,心领神会。 当即起身作礼:“我等告退。” 随后,一道出了营帐。 未及多远,便见一熟悉身影踱步来去。 缺云子示意邹寂人先回勇王那边看顾,这边交他处理。 邹寂人晓得厉害关系,小声道:“如此前辈小心。” “放心。” “那我去了。”邹寂人说罢,偷眼其背影,然后身形一闪而没。 待他离开,缺云子这才背着双手,一步一步向其靠近。 这段路说远不远,一个走的慢,一个等的煎熬。 然世路再远,亦有终点。 事事煎熬,还需面对。 就在其准备转身之际,缺云子主动开口了。 这让本就不安的人,顿时如遭雷击。 缺云子笑笑的佝偻着腰杆上前,道:“你小子不道义,老头子喝醉 了你就扔下不管。 还好老头子没醉糊涂,不然掉到哪条水沟里淹死了,怕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说罢,忽的抬眸。 槐尹不期如此,自觉无心无情竟在此时心虚。那双布满岁月沧桑的眸子,不是很亮,却足可照进自己内心的幽暗。 不自然的瞥开眸子,撇嘴道:“您老寿长,说的哪里话。” “呵呵呵,你也觉得老头子不像个短命的啊?” 废话,你要是短命,咱俩还在此处说什么劲儿? 不过,这话他只在心里说说。 说烂了,都是在他肚里,别人不知道,更听不到。 反问道:“你是自己回来的?” “混小子。”缺云子忽的给了他一脚,骂骂咧咧道:“不是我回来的,还是你送我回来的? 得亏老头子昨儿寄了酒钱,不然今儿就得卖了刷坛子。 丫丫个呸,年纪轻轻的居然学会跑路。自己喝饱了抬起屁股就跑,也不管管老头子死活。 有这么干事的?” 槐尹吃痛,抱起跳脚。 但是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 到现在他都没搞明白自己的手段咋会失败?明看着人把酒喝下,而且喝的不少。 按理,已经死透。 偏偏现在,人还活的好好。 这一脚,别提踢的多有力。 甭说死,就是受伤都看着不像。 哪个受伤的人,踢的比他有力道。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忽的,他想到了那几笼包子。 莫非,包子有奥秘? 他想的入神,完完全全忽略了身边的缺云子。 及至回神,人已经趿着草鞋越走越远。 看方向,是准备去看勇王。 忙一瘸一拐的追上,道:“生那么大气干啥,我也不是故意的。” 缺云子脚步骤停,直视其眸道:“不是故意,那就是有意咯?” 瞬间,其心狂跳。 他知道了? 旋即,又否定了这般念头。 强持镇定,面露嬉戏。 笑道:“什么有意无意,我不过是看你喝醉了,就去别处走走,顺便打听下都是些什么人在暗中中伤素鹤。 原想着回来再背你,结果哪晓得一回来找不到你的人。 我还以为你平时得罪人家店小二,把你当尸体扔了。” 不然,你怎会无端活过来? “你去找过我?” “当然,一同出来就得一同回。 我若把你老人家弄丢,别说邹寂人不放过我,素鹤怕是也要将我杀了泄恨。 你说,是不是?” “这么讲,你现在才回都是在打听事情,然后因为找我所以路上耽搁了?” “不然呢? 还是你觉得我别有居心,假借名目实则暗行诡事?” 这话,问的极有意思。 缺云子听罢,笑了。 “那你都打听到什么? 是什么人,在暗中诋毁素鹤,造谣生事?” “人云亦云的口舌,哪里会有头。 你问张三,他说是李四。问李四说是王五,及至我跑断两条腿,也没能找出源头所在。” 是吗? 第四百六十三章:如何? [] <a href=" target="_blank"> 缺云子听罢,但笑不语。 槐尹说尽,亦同展颜。 一者不再问,一者不再探。 如云过峡谷,来去无心。 淡淡然,不留痕。 之后便还如旧时,相携同往勇王营帐。 秦漠则暂别二人,从大荒楼调来梁一、梁三前来暗中盯梢。 自己则回弦歌月身旁待命,剑漪照其吩咐授意诸将,诸将依样画葫芦,不出片刻功夫,消息皆已传达。 至此,一种异样的氛围在军中甚嚣尘上。 慢慢的,令人芒刺在背。 而白日光阴易过,夜来总是清气难眠。 其中就有面和心不和,藏尽机心之人。 亦有怀揣心事,辗转反侧之人。 这一夜,注定难有安宁。 不提槐尹夜里是如何如坐针毡,便是白蘋怒涛,暮雨斋,乃至暗处诸多眼睛,今夜都在等。 百里流年自清早,独坐至日落西山,玉兔东升,为的是等一人。 菰晚风灯下翻书,也为一人。 倏然,风动了。 灯下之人抬眸,以为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不料,来的是自己人。 遂放下书,道:“有事?” 一灯残步履匆匆,上回吃的亏已然痊愈。这是其根基厚,又有灵药吞服,是以没吃大亏。 只受了些许皮肉罪,将养将养便无碍。 如今他疾疾而来,不为别的,乃是同为了十八暗的翎七。 撩起衣摆,单膝点地。 作礼道:“属下有罪,请家主责罚。” 菰晚风觑眼天色,回眸道:“出了什么事?起来回话。” “是翎七。”一灯残起身至其书案前,将事情大概叙述了一遍。 “他?” 菰晚风有些诧异,不是让去大荒楼找人做笔买卖吗? 怎么,他失败了? 一灯残抬眸,欲言又止。 对上其探究的眼神,终是一咬牙。 狠声道:“翎七被双煞门的人杀了,尸体丢到山中已经让豺狼啃食殆尽。 之后他们差人将骸骨装入麻袋,投入咱们府内。” 闻言,菰晚风眸光顿寒。 “都验证过了?” “是。 属下确定是翎七,十八暗卫皆有特殊标记,生时不会显现,唯死后照骨方可查明正身。 翎七乃是飞羽,一照便知。” “对方有无留下书信?” “有。” 说罢,他从怀里取出一张字条,双手奉过头顶。 菰晚风眉眼启开一线,忽的抬手纳住纸条。 不大的纸条,写满密密麻麻的小字。 歪七扭八,不堪入目。 可夹杂的信息,却让人当场震怒。 一灯残见状,眸光顿转。 一颗心,霎时七上八下。 坦白说,事情一发生,他便急着确定是否是翎七。纸条到达自己手中,中间也没来得及查看。 得了结果,便一路直奔暮雨斋。 试探性问到:“家主?上面都说了什么?大荒楼为何生意不做,反要加害翎七?” 咱们的人,似乎跟他们没多少过节。 菰晚风将条扔给他:“自己看。” “这……”一灯残随即侧身,抬手接住。 细细一看,登时瞠目。 怎会如此? 道:“会不会搞错了?” 不然,怎会是如此结果? 他们买、凶、杀、人,然而有人比他们更快。只要菰家有人去大荒楼提及买人头,那么被买就是他们自己。 荒谬,简直是荒谬…… “错?”菰晚风怒上眉山, 反问到:“因何会错?” “……” 这原因,一灯残说不上来。 “咱们能想到这一步,他也能想到。” “可他是……”四殿下,王室之人。 “换了别人我可能还不信。”说罢,菰晚风忽的笑了,朗朗之下彻骨生寒。 道:“但他弦歌月素来睚眦必报,这亏岂会甘心咽下?” “那咱们怎么办?” 要不要?花大价钱找别人再买其死? “不用。” “为何?” “我且问你,王宫每年各项收入有多少,库房录入有多少?” “弦不樾勤政恤民,每每免征。 因而,在位虽久然库房并无多少银两。” “那你可知他这些年是如何、维持下来?” “由三大家出力供养。” “各出多少?” “每年三十万两,三家共九十万两。” “勇王养在东门的那十万大军,一年花费需多少?满朝文武俸禄又在多少?宫娥小厮采办买卖一应开支,又需多少? 这些,你想过没有? 零零总总,区区九十万两塞牙缝都不够。 岂能维持日常,乃至运转?” 闻言,一灯残愣了半晌才堪堪回神。他是个修者,从来不管外物。是以,根本不知道看似平常所见,每日所需皆是巨资。 但如此一来,弦不樾是如何靠着九十万两供银,年复一年坐稳天主宝座? 突然,他想到尚在牢中羁押的人。 莫非…… 菰晚风冷笑,知其所疑。 起身道:“告诉你也无妨,欲海天钱财若有十分,六分尽在少真府。 一分在百里流年,一分在咱们这儿。 还有一分在商贾之流,余者天下人共担一分。” “所以……”您布局少真府,埋下箕鴀这颗棋子,为的便是这点? 也是您为何对弦不樾,囚而不杀的道理? “比财力,你斗不过弦歌月。”少真无一虽死,然他之为人必不会教弦氏一脉受锱铢之困。 “那咱们就吃了这道亏?”让翎七白死? “呵……” 白死,哈哈哈,可不就得白死? 亏啊,有时候它不好吃。很难咽,但人若时机未到?再难吃,也要把它嚼碎吞下去。 等到时运来临,你会感谢自己做出了对的选择。 所以有时候,不是亏逼人咽。 而是,你选择怎么咽下去。 “你去看看咱们的老熟人,问问他过的好不好。 就说多日不见,菰某对他甚是想念。” 一灯残意会,旋即作礼告退。 “属下这就去办。” “去吧,儿子做的事,老子还债,天经地义。” 杀了我的人,总得给我一点意思。 说罢,目光忽的睇向虚空。 暗道,来了。 顿时摇身来到府庫,正好一个暗卫被拍飞出来。 他伸手接住,然并非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趁其感激之时补上一掌。 那人霎时,脑浆迸裂。 至死,也没有弄明白为何救自己的人又要杀自己。 及至被弃,不能合眼。 与此同时,又有数人不敌,纷纷摔落至庭院。 落地刹那,刚好看到被拍死的同伴。 一时间肝胆俱裂,忙不迭自地上连滚带爬站起,挤挤挨挨缩至一团。 索性,他们较前者幸运。 菰晚风并没有继续对他们发难,毕竟他的目标另有其人。 甫相见,即发一掌。 有避之不及的,瞬间成了掌下亡魂,碰碰数声,血染 宫灯。 素鹤掌托一锦盒,侧身避其锋芒。 抬眸道:“菰家主,叨扰。” 说罢,一剑破开屋顶。 “想走?”菰晚风跺地一脚,登时瞬起法网,横竖织就,疏而不漏。 四面相结,八方为扣。 霎时,将人逼至地面。 “百里公子似乎对菰某私藏很感兴趣?只是菰某屡邀公子而不得至,而今夙夜来犯。 是不是,该给菰某一个交代?” “菰家主想要怎样交代?” “将你手中锦盒予我,我便既往不咎,如何?” “哦?”素鹤斜眸,转向锦盒。 道:“素鹤擅自私闯,已属罪过。家主非但不予追究,还要放过在下? 但不知家主如此宏量,府上四条人命怎么算? 他们,可愿放在下一马?” 说罢,目光掠过满地猩红。 其景之骇人,其状之惨烈,实难描绘。 “技不如人犹同办事不利,既损我菰家颜面,又扫贵客雅兴。 一死赎罪,实乃其幸。 否则,我菰家三十六般刑法条条足够他们生不如死百次。 有幸得一死,怎敢多留公子半步。” “如若素鹤今夜要定此物,又当如何?” “呵,那就少不得要与公子讨教两招。府中诸物,公子尽可取之。 独此锦盒,需给菰某留下。” 一语落,素鹤先一步发难。 反手掣剑,寒光乍显。 “得罪。” 说时迟那时快,刹那剑起天罡,浩光冲破法网。 强光之下,不见踪影。 菰晚风看罢,展袖直追。 然素鹤身形虽疾,众人难追。 可菰家并非寻常野舍,东有箭阵西有伏杀,北有陷阱,南有奇法。 触其一,牵其发。 自来环环相扣,一杀扣百杀,一箭白骨愁。 步履甫沾尘,其他随后而至。 觑见素鹤迟疑,即弹指射中老树枝丫。 顿时平地起白浪,秋风暮雨萧。 素鹤察觉有异,顷刻腾身如蛟龙,落在假山顶上。 不料这也是个井中井,计中计,足尖方落,深渊乍现。 一瞬之间,危机万分。 穷目不能见底,视之无所倚。 一旦进入,再难回头。 千钧一发之际,随手掷出悯殊以入高墙,拂袖缠剑,方得脱身。 菰晚风见状,拨开眼前枝叶。 踱步上前,不紧不慢陪着笑。 道:“公子好身手,然这只是菰某的开胃菜。倘若再有,公子恐怕就没有这般好运。” 素鹤托盒回首,袖剑与背后。 道:“家主家大业大,何不以勇王无恙,换日后泼天富贵? 左右,都是一段荣华。” “荣华虽好,不及富贵到老。 他人之臣,终是泉下枯骨。 我有极位可取,紫冠可戴。为何要成全他人之子,断自己人君之路?” “人君难做,良臣可求,家主当真不予机会?” “哈哈哈……”菰晚风闻言大笑,道:“公子出身尊贵,不解我等俗人之趣。人臣虽荣,富贵亦有,哪及王权在手。” 说罢,顿了顿。 目光灼灼道:“我欲与公子结段善缘,东西我固不能相让。然你我可以一掌为限,公子不死自可带走。 倘若负伤,那就请公子留下做个长客。 来日天时降临,菰某之富贵就全托公子成全。 你看,如何?” 第四百六十四章:再闹菰家 [] <a href=" target="_blank"> 菰晚风的话,不可谓不狂。 以其能为目下概不是素鹤之敌手,纵有机关陷阱相辅。 然皆属外力,非本身所有。 可他提出一掌断胜负,旨在结一段善缘。 分明是了了之,别有居心。 素鹤垂眸看向锦盒,目色深深。 锦盒之内是什么,菰晚风知晓,他也知晓。 今夜会如此阵仗,也是为了再探虚实。 前次初探,意在深浅。 但是后来许久吟的出现,使得原本计划不得不做出调整。 故后与其联手,吹皱菰府的涟漪。 如此,以定菰晚风疑心。 这些,是将计就计,有意为之。 此次也如是,只不过又有不同。 前者静,后者动。 却也是不试不知晓,菰府之中竟暗藏如此机关奇巧。若非心底早存防备,外人来了十有八九难以脱此身。 且菰晚风的话,让他原有的猜测有了印证。 菰晚风有不臣之心,如今以不是秘密。 从毒杀勇王,以偶人据二王为质子,可见一般。 可起先只当他欲作幕后之主,惜此身不沾天下骂名。 故,关于弦不樾的下落有想过他。 但只在人和他有关系,毕竟,要成五绝之地,先天条件极难。 欲海天,没有这样地方。 因此,没往人是他所囚去想。 只想着,人是不是困在宫中。 而他们,不知。 可刚才触动的机关阵法,无不在提醒他。 此事,菰晚风必然知晓。 要知道天下机关阵法虽奇,总赖一奇一巧。 万般变化,不离二字。 奇巧虽妙,总赖人力所为。 断无无一些痕迹,然菰晚风做到了。菰府上下凡所能觉察到,皆属蔽人耳目的障眼法。 真正的陷阱,是这看不见,无法感知。 可谓无声无息,了无痕迹。 上能摒天机,下可避人查。 虽然五绝之地难求,但造一处类似五绝之地,却不是不可能。 倘若他真有心如此,那么这个“五绝之地”恐怕还得在他身上做功夫。 而要留下自己做长客,便需有一隔绝阴阳五行之所,才能避开中禅天那位。 才不会,被察觉。 如此一来,他是取了这锦盒假意中计?还是佯装不敌,被其擒住而后一探究竟? 见他沉沉不语,菰晚风悉数纳入眼底。 不催,也不急。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愁鱼儿不上钩。 无论选哪条,结局都相同。 赢则带走锦盒,勇王死。 负伤,勇王还是死。 区别只在,毒上加毒,或是时间到了毒发而死。 倘若后者,那他百里素鹤将会退出欲海天的舞台。 成为自己登上权利巅峰,最有力的踏脚石。 一步登天,不外如是。 虽然有风险,但值得。 素鹤也清楚,托着锦盒,手心紧了又紧。 心知要找弦不樾下落,此时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错过眼前,下次对方必然会严加防范。要想再找到接近这等机会,确定是否是五绝之地就更难。 可要找弦不樾,便要搭上勇王生机。 虽然盒中没有解药,然则有它自己离解药就只差一步。 一步之差,即决定了勇王生死。 倏然,他双目陡张。 扬手一震,锦盒腾空。 喝道:“得罪。” 身似离弦之箭,肃肃奏杀。 话未落,人以至。 盒未落,掌先 出。 菰晚风眸光一敛,登时敛去眼底精光。 手心翻覆,一点荧光覆其上。 笑道:“来的好。” 素鹤抬眸,瞳孔紧缩。 霎时,足下疾止。 正待收手,怎奈招式以老。 一霎时,两掌交接。 顿见天塌地陷,十里俱毁。 偌大的菰府,尘土播扬,屋倒梁毁,轰隆四起,浓烟漫天。 惊的府上众人望而生畏,纷纷逼退。 但凡事都有另外,有人退则有人进。 祯园内,菰勒勒本就无心安眠。 授意百里乐人针对三味与碎玉人,至今没有消息回复。而在父亲跟前卖弄,她也察觉到父亲对处死碎玉人,似乎并不着急。 而她,则是越发看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也使的她,日渐不安。 夜里,坐卧难眠。 忽然听如此动静,登时从绣床跳起。 一个箭步,奔至门口。 打开门,来到滴水檐下。 两丫头也被动静惊醒,正要作礼。 被她不耐烦喝止,急问:“出什么事?” 为何,突然这样? 水月睡眼迷蒙,看向远处。 虽是黑夜,借着灯火依稀可辩是浓烟。 抻抻脖子,扭扭腰肢。 “小姐,好像是家主那边。 不知道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跑出来冒犯家主。 大半夜的扰人清梦,真缺德。” 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这话,无疑是提了一个醒。 果不其然,菰勒勒眼角眉梢微挑,同样眺目远望。 “知不知道是谁?” 敢在这个节骨眼来闹事,说不得可以会一会。 水月头大,赶紧拉住其袖口。 “小姐……” 她打小就进府入祯园伺候,哪里不晓得这是啥意思。 巴巴道:“家主的事儿,咱就别掺和了。” 最近府上消失了好多人,又添了许多新面孔。再搅进去,保不齐哪天消失的就是奴婢。 一旁的依兰,趁机偷眼打量。 柔声道:“小姐,奴婢晓得。” “依兰你……” 不说话会死啊? “姐姐?” “闭嘴。” 在乱叫,我撕了你。 她话音刚落,依兰当即往后退了小步,两手不停搅着袖口。 看着菰勒勒,嗫嚅的咽了咽唾沫星子。 “奴婢,奴婢不说了。” “嗯?” 菰勒勒怔住,差点以为听错。 见她点头,这才转过味儿。 瞬间火气噗噗直冒,说一半不说欠打吗? 她摇了摇头,后怕的缩了缩脖子,瞥向水月。 “姐姐生气了。” “我呸,哪个是你姐姐?你要不要脸?”水月是个直肠子,立时炸毛。 你丫的别有居心,还整天扮可怜。 我招你惹你了? 岂料,刚说完就被训责。 “住口。” “小姐?” 您怎么也胡来?她不懂后果,您也不知道吗? 可菰勒勒压根不想听,也不愿听。 “小姐……我们真不能去。” 再去,您就该和家主离心了。 届时…… 哪知这话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菰勒勒目光骤冷。 你想说什么? 届时什么? 嗯? “不……不是……” 我只是想劝小姐不要那么冲动,您怎么,怎么就不信呢? 然菰勒勒 笑了,也怒了。 “你想说,届时我是碎玉人第二。 是吗?” “没没有。”水月脸色一白,不安的摸着护栏,借以退行。 她没想过小姐会这么曲解自己的意思,一时又羞又恼。 退步之间,愈显慌乱。 目光恰好扫过依兰,顿时怒火直冲天灵盖。 “***,都是你。 从你来了以后,小姐就变得什么都不听。” 忽然,啪的一声脆响。 她跌坐在地,两眼不可思议。 捂着挨打的地方,半晌不能回神。眼中氤氲之气,渐渐蓄满。 抬眸间,泪水潸然滑落。 您竟然,为了她打我? 菰勒勒低眸看着自己的掌心,一时竟有些心虚。但她是小姐,打就打了,就算打错了也要好好受着。 揉着手腕,冷声娇喝。 “退下。” 就一巴掌,你还没完没了了。 水月见状,顿时委屈的无以复加,扭头啜泣的跑了。 依兰心内窃喜,吸了吸气,柔语款款。 “小姐,姐姐她?” “没事。” “那奴婢,还要继续说吗?” 不得不说,她真的生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让人,见之生怜。 这双眼睛,帮她省了很多事。 菰勒勒不是男人,当然不会想着怎么把人搂到怀里怜惜。但是这样一双眼睛,让她不讨厌。 “废话。” 不说,本小姐留你看呀? “是。”qs 依兰悻悻低头,两颊热气腾腾,燥热的厉害。 她本以为水月不在,小姐便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却不知这丫头平时虽然不着调,没什么脑子,可在小姐心里竟有些份量。 遂定心,理了理思绪。 “奴婢自得小姐看重,每日便时时留意祯园外一切动向。 不求有功,但求……。” “打住。” “小姐?” “本小姐不是痴人,外面来的到底谁?”少跟我扯有的没的。 “是……百里素鹤。” “是他? 你怎会这般清楚?” 比她这个做小姐的还要清楚? “是奴婢自己探知。” “啧?”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不是。”依兰摇头,道:“学问做的在深,用心即可。 奴婢,不过是占了用心二字。 并没有别的路径,一切得来都是奴婢自己揣测,奴婢……奴婢想要替小姐分忧。” 菰勒勒嗤笑,这些鬼话她听多了。 虽然听着舒服,但也没啥意思。 毕竟,她要听的不是这些。 “说吧。” “昨夜府外发生打斗,赤淞、朱翁两位大人带了不少弓箭手前去拿人。 奴婢远远看着,不敢惊扰。 那人叫许久吟,传闻他是百里素鹤的人。 事后,二位大人未曾将人留住。 我猜,今夜定是百里素鹤得讯息亲自来探。” “理由呢?” 依兰抬眸,目光灼灼。 “小姐难道忘了勇王快死了么? 他们接连来犯,说不得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什么风声?” “家主贵为三大家主之一,如今圣宠正隆。不是来求家主帮忙,就是贪图府中灵药。 毕竟,勇王据说日子不多了。” “你听谁说的?” “外面啊,外面传的可邪乎了。 就连一向不对付的四殿下都去了东门,据说命令御医寸步不离的守着。 人要没 事,怎会如此慎重。” 菰勒勒听完,记上心头。 好像是那么回事,登时来了主意。 凑近她,倾身低语:“你说的也有道理。” 依兰心底一虚,生生避开其眼神。 “奴婢浅见,小姐就当听个乐子。” 菰勒勒笑了,不不不,不是乐子。 你,报答的机会来了。 “你,稍后这么做……” 依兰闻言,满是惶恐。 这…… 第四百六十五章:意外 [] <a href=" target="_blank"> 话分两头,各表一支。 菰勒勒对依兰说了什么,无从知晓。 但观小丫头表情,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一张清秀的脸蛋,此刻写满惊恐。灵动的眸子,盛满不安。 本能向后急退的脚步,更是说明了内心的抵抗。 低头垂眸间,将头别了过去。 两只柔荑紧紧扣在一起,微微抖颤。 沉思暗量,眸光止不住往回偷看。待触及菰勒勒那似笑非笑的嘴角,吓得赶紧把头扭回。 她是想取水月而代之,可她只想取水月而享荣华富贵。取其而代死,并非她所想。 然菰勒勒方才所言,分明是叫自己去送死。 一旦事发被揭穿,小命休矣。 正在想着怎么逃脱时,菰勒勒话音再度响起。 “怕了?” “不是。”她急忙摇头否认。 就算是,也断不可能此时承认。 “不是,就按本小姐说的去做吧。” “可是……” “可是什么?本小姐的话,你敢不听?信不信我将你也打杀了做花肥?” “奴婢……” “识趣的,就给我听话去做。做好了,要什么本小姐都能赏赐给你。 做不好,东墙脚下那株山茶还不够艳。 我这么说,你懂了?” 依兰看着自己发白的指节,愈走愈快,良久方颤声答到:“懂、懂了。” “懂了,就开始吧。 本小姐,期待你的表现哦。”说罢,那咯咯娇笑声,似魔音一般灌入脑海。 明明是银铃般的声音,却是冰冷的很。 可单是听笑声,谁又知道这是一颗怎样的心。 是夜,既静也喧哗。 远处的打斗依旧,而祯园前后亦将变得热闹。 水月躲在远处看着自家小姐暗暗流泪,她不晓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之前一步一计划,他们走的很好。 差一点,他们就可以摸到有关当年的真相。 为什么小姐会沉不住气,要用这么激进冒险的法子? 家主是什么人?自来是人中龙凤,就他们进来做的那些,她不相信真的瞒得过家主耳目。 之所以不发作,无非是他们掀不起多大的浪花。 但不代表他们做的一切,就一定是悄无声息。 可是小姐现在听不进任何劝告,她只听依兰的蛊惑。 一想到多年的主仆,竟抵不过她人的片刻谄言。珠泪滚滚霎时落的更凶,一扭头捂着嘴,悄悄跑回房内闷声哭泣。 而她走后,菰勒勒回眸看着她曾经站过的角落,心不知为何变得空落落。 这种感觉是不曾有过的,说复杂不复杂,说难受也不是特别难受。淡淡的,扰人的,有点抓又放不下。 让她有些不适,却又不讨厌。 甚至,带那么点欣喜。 不过很快她就没时间管那股心绪到底是什么感受,因为有人来了。 虽然招式使的还不够熟练,但如果有禧圆的老人在,就可以看出这是碎玉人的功夫。 当然,碎玉人此时让三味小心的护在槿院,是不可能出现在此处。 而且,碎玉人是不会做出这种事。 所以,答案就很显然。 来的,不是碎玉人。 再看菰勒勒不躲不闪的样子,更不需要多言。 依兰到底还是做了,虽然蒙着面纱,眼神有着之前截然不同的冷静。仿佛,变了一个人。 临到逼近菰勒勒时,眸光倏然一凛,剑势陡然一转。 可谓淋漓细雨翻作暴雨倾盆,三春柔风忽作霜天腊雪。 菰勒勒噔噔疾退,扬手取剑锵然架住其逼杀。随即神色急变,将人用力震开, 转身跑出祯园夺路狂奔。 一边跑一边暗暗嘀咕,她只是叫这死丫头冒充碎玉人刺杀自己。意思意思做个样子就行,做给某人看就可以。 她奶奶的,刚才还怕死怕的紧。 这会儿下起手了,怎么不怕了? 可惜她很快就没有时间细思细想,依兰的追杀已经到了身后。 双剑叠出,有如浪里飞花。 凛凛中,自有厉害。 菰勒勒一个失神,藕臂顷刻染红。 剧烈的疼痛,让这个平日千娇万宠的大小姐瞬间疼得脸色煞白,急忙提剑捂着胳膊跌跌撞撞急急奔逃。 又气又恨,嘶吼道:“混账,我让你意思一下,谁让你来真的?” 依兰眸光幽幽,抬手又是一剑斩在其脚下,道:“小姐,情不真不足以感人,戏不真不足以欺人啊。” “你……算你说的有理。” 菰勒勒气结,一时这个哑巴亏吃的吐也不是,不吐又咽不下去。 但一想自己的计划,之后还是甘心情愿受了几剑。 下人远处打眼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当即帮忙的帮忙,去禀告的去禀告。 一时间,整个菰府上下灯火通明,乱哄哄,作一团。 菰勒勒得了众人解围,忙佯装不堪重负,靠着下人的搀扶疾疾转入烟尘处。而依兰在寡不敌众之下,腹部同时受了两刀,登时血染。 随着疼痛来意,双眸骤然恢复水灵,盛满惊惧。双剑架开众人,又看看自己腹部的血迹。 手中的双剑,登时落地。 随即捂了伤口,纵身翻墙逃开。 “追,不能让她跑了。” “是。” “是。” 依兰一路疾奔,一路疾逃。 黑夜里给她添了不少方便,她是个有心的,府里哪里有人哪里人少,下人们都有哪些门路,她都一清二楚。 故她虽然修为不高,但仍是逃出了菰府。 来到一条窄巷,她靠着墙低低喘、息。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脑子一热就给答应了,可她晓得这事答应是个死,不答应也是死。 答应了,尚且能争一争。 不答应?只怕当场就得毙在菰勒勒剑下。 可现在问题是,菰府不能再待。以家主的手段,自己百死都不能弥补。而逃出来,也无路可去。 伤了菰家大小姐,天下间哪里还有她依兰的容身之处? 指间的温热更时时都在提醒,撩动她每一根神经。 突然,不远处传来菰家下人的声音。 “快,走这边。” “这里有血迹,沿着血迹一定能抓到那个女的。” “对对对,抓住了可是大功一件。家主,肯定有赏。” “是啊,兄弟们,建功立名就在此时啊。” “对……” 依兰疼的发抖,起身想逃。 然后抬眸才发现,自己居然跑进了一条死胡同。 “该死。” “快,血是朝这边。我看人就在前面,咱们快些。” 霎时间,依兰心提到嗓子眼。 直道我命休矣,再看看高墙,她是真的没力气再逃。 从菰府逃出来,再至此处,自己费了太多体力,失了太多的血。 都说富贵险中求,看来她是犯了险也没命受。 顿时,她放弃抵抗,闭目准备等死。 一息,两息。 三息…… 她又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人抓自己。 而耳畔既无呐喊声,也无脚步声。 等了又等,终于按耐不住好奇。 睁开眸子,拖着伤体来巷口。 深吸一口气,猛地窜出。 结果,不是来抓自己的被吓一跳而是自己吓一跳。 菰家出来抓自己的人都死了,全部倒在地上,一个活口都没有。 从中走过,发现这些人都死的极为平静,身上既无外伤也无内伤。 如同睡梦中,就那么平静的去了。 她惶恐的看向四周,冷汗一滴滴顺着鬓角发丝滑、落。 是谁? 是谁帮了自己? 是谁杀了他们? 她越想越怕,转身扭头就想跑。 然脚下的一条胳膊挡住了,措不及防摔下,栽进一具尸体的怀里。 霎时,顾不得害怕与否,忙慌不跌的爬起逃离。 而暗处,走出两条人影。 一条赫然箕鴀,另一条则是神秘的兜帽人。 箕鴀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又怕又怂的咽了咽口水,拱手作礼讨好道:“恩公,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将他们带回去?” “带回去?”不行,他想都不要就摇头。带回去,少真府那帮族老怎么解释?更别提现在还有个三味虎视眈眈,不行,不行。 “菰勒勒漂亮吗?” “漂亮。” 好歹也是曾经的第一美人,能不漂亮么? “想要坐稳你的家主之位吗?” “想。” “想要得到她吗?” 闻言,箕鴀悻悻了看了他一眼。 就差没说,您在逗我。 那是我想就能碰的么?碰了她,我还用的着活吗? 我虽然没啥节操,好赖也晓得什么朋友妻不可欺。 您还是别逗我。 兜帽人笑了,看不到面貌,听声音知道其似乎还不错。 “吾说你可以,你就可以。” “这……这不能,菰晚风不可能舍得把他女儿送出来。” 欲海天,谁不知道菰勒勒是菰晚风心尖上的肉。 动她,还不跟找死似的。 “将他们带回去,吾保证你很快就会有美娇娘。” “真,真的?” “你在怀疑吾?” “不不不,小的不敢。 小的,小的只是没想到,这种好事还有落到我头上的一天。” 过去他想着作疏星楼的东床快婿没做成,没想到东边不亮西边亮,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一想,不禁嘿嘿嘿低笑。 兜帽人显然是懒得看他的,从头到尾就没正眼看过。 交代完,便没入黑暗。 箕鴀搓了搓,取出一枚袋子。 朝尸体兜头打开,登时尸体悉数被吸入其中。 将袋子收好,他手捏石子。 倏的,无踪…… 第四百六十六章:败了 &lt;div id=&quot;center_tip&quot;&gt;&lt;b&gt;最新网址:另一头,菰晚风尚不知已经发生这种变故。而十八暗卫无其亲令,断不会私自行动。 且刚刚出了翎七被杀一事,注意力暂时都集中在那边。 菰家七煞,只余赤淞、朱翁,其他的都有自己的任务,是故一时都不在。 而赤淞、朱翁此时全都集中在菰晚风附近,提防素鹤有帮手。 因此,这追击的责任就落到府上的下人身上。 放在平时,这种安排也没有问题。 毕竟,能进大家之中做事,修为都不会太差。 说一般,那只是同高手比。 同普通人,绰绰有余。 是以,即便是拿“碎玉人”,有他们出去也是足够。 何况是不是碎玉人,尚且两说。 只是菰晚风怎么也想不到派出的人一个都没回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菰勒勒也想不到,自己只是想诈一诈某人,让他心疼从而好引起他对碎玉人的杀心,加快自己对事件的调查。 万万没想到,火烧过去了还能拐回来。 不过此时她不知,菰晚风也不知道。 因为她的出现,使的原本略微焦灼的事态突然变得安静。 黑暗中,那一抹红光在灯火余辉下尤为夺目。 菰晚风速度很快,抬手就要擒下女儿,杀心顿起。 这让菰勒勒顿时呆愣当场,忘了动弹,忘了身上的疼痛。 虽然碎玉人追杀是假,可伤是真的。 然,眼前的杀机也是真的。 她从没想过,那个每天喊着要将自己捧在手心的人,有一天也会对自己如此。恍惚间,鬼使神差想起之前水月的话。 原来,她真的会成为碎玉人第二。 就在她愣神毙命间,素鹤将身一挡快步拦在其身前,并挡下厉掌。 随即旋身,扣住其咽喉。 沉声道:“父杀女,有违天伦。 不如,这罪恶之事,让素鹤代劳。” “住手,你待如何?” “家主是明眼人,何必故作不知?” “解药已经被公子所夺,我哪里还有解药予你?” 素鹤抬手接住落下的锦盒,瞥眸道:“是吗?” 话音一落,翻掌即纳锦盒。 菰晚风见状,也是皮笑肉不笑,却又急切的道:“这是自然。” 瞧见女儿眼中的诧异,珠泪,又不疾不徐的叹了口长气,对菰勒勒道:“我儿不可怪为父心狠。 方才为父也是心急则乱,气你不听为父之言,冒然涉险。 与其让你死在他人手中,不如为父亲来,省过你痛苦。 你可知,为父苦心。” 菰勒勒斜眸,娇躯抖如花枝。 不知她此刻是惊的,还是气的。只是珠泪潸然滑、落,打湿了香腮。 咬牙道:“女儿不怪。” 顿了片刻,又接着道:“爹爹请放心,女儿落入贼子手中必然不会苟且偷生,墮了爹爹威名。” 含泪恶狠狠喊到:“百里素鹤,你要就杀,别拿本小姐说事。 有本事,你动手啊。” 说罢,两手猛地发力攀住素鹤手臂,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可见她之怒,可见她之恨。 素鹤转眸睇向菰晚风,道:“动手自然是要动的,但不是在贵府。 若扰了府上清净,实是在下之罪过。” 菰晚风一步上前,狠声道:“公子,不可乱来。 解药我已经予你,我儿快快放开。” 菰勒勒却喊到:“不,爹爹,女儿不孝,您就让他结束了女儿。 女儿不能,不能让你背上骂名。” 动手啊,等什么呢? 再等,是想真的看本小姐歇菜 吗? 一面说完,一边对着菰晚风泪眼汪汪。 菰晚风暗自气结,差点没让这个女儿气死。坏自己大事不说,如今还跟自己玩起了心眼。 她这是,铁了心要和自己作对啊。 妇人之仁,妇人之仁…… 素鹤扣住菰勒勒步步后移,环顾四下:“菰家主,得罪了。” “住手,放下我家小姐。 否则,我二人必不与你好过。” 赤淞、朱翁见状,连忙自暗处步出,说话间各自亮出兵刃。 左右分立,刚好挡了素鹤去路。 菰晚风亦道:“公子且勿冲动,菰家之事不敢劳公子代劳。 且公子不为他人想,也当为自身考虑。 难道,公子就不怕自己死吗?” 霎时,目光落在素鹤已经开始溃烂的手背。 这种毒不是最毒,甚至要不了人命。 但它也有用处,中它的人真元会被一点一点蚕食掉。修为愈高反而吞的愈快,修为低反而溃烂的慢。 像素鹤这种转眼烂出白骨的,实为惊人。而且,其阵地已然转向手臂。 “放开我儿,我予你解药。 咱们,下次再分胜负。” “不可。”菰勒勒哭泣喊到:“爹爹不可为了女儿如此,否则,女儿只能没有您这个爹爹。” 又对素鹤催道:“还等什么?等我咬舌自尽吗? 你还是不是男人,就不能让我死的痛快吗?” 素鹤转眸,退行之间忽的压着菰勒勒一道低头,然后转身纵出高墙。 “可恶,让这小子跑了。”朱翁持刀而立,一跺脚就要追。 菰晚风冷了老脸,喝到:“不用。” “家主?”赤淞不解道。 大小姐让百里素鹤擒走,咱们为何不追? 朱翁挽了个刀花,袖手与背,同样不解。 “你们追不上。”就算追上,也没有用。这次,是他失算。 忘了还有勒勒这个变数存在,他早该知道会如此。却寄望其有贼心没贼胆,故这些年都娇宠着。 万万没想到,雏鹰长大没学会捕杀猎物,倒学会了怎么叨伤养她的人。 如果不是这丫头冒然闯入,凭他素鹤怎么厉害,天亮之前断不可能找到解药,即便找到也赶不回东门。 届时,勇王仍旧难逃一个死字。 可是,他的好女儿。 生生将自己一手好棋,搅的稀烂。 既让素鹤逃出生天,更使勇王得脱死关。养了这么多年,他竟不知一个未曾谋面的人对她来说是如此重要。 为了这个真相,她可以抹却多年亲情,抹却养育之恩。 自己除了没生她,哪儿薄待了。 不在祯园待着,跑到此处。 更甚者,还有伤。 顿时侧眸道:“出了什么事?” 闻言,原本现在角落的两小厮普通跪下,战战兢兢说到:“小的也不知,小的看到小姐时,小姐便已经负伤。” “可有看清何人所为?” “不、不曾看清,只拾得此剑。”另一人托着双剑举过头顶。 菰晚风看罢,眸色顿紧。 厉声道:“呈上来。” “是。”小厮不敢有违,遂膝行至其跟前。 赤淞一看,脱口道:“这不可能。” 朱翁亦附和道:“家主,这不是二小姐所有。” “嗯?” “属下该死,属下失言。”说着,啪啪给了自己两耳刮。 力道之大,嘴角以现殷红。 “下不为例。” “多谢家主。” “去查一查,祯园今晚有何异常。” “是。” “ 赤淞?” “属下在。” “你去看看府中上下这段时间,有无事情发生?” “属下领令。” 一会儿的时间,两人分头去办。 而菰晚风睇眼地上跪着与不远处的人,依旧还得维持他待人儒雅随和的印象。 顿时拂袖震落一身尘埃,双手扶起地上的人,又发出一道气劲儿托起另一人。 道:“菰某无能,使二位添居本府而不得安稳,实是惭愧。” 那二人平时也就府上普通的小厮,向来是从别人口中听说家主如何如何,不曾亲见。 如今托小姐的福,得以亲见还得如此礼遇。 顿时,两人感动的不知所措。 双双拱手道:“愿为家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二位严重了,既入菰府。菰某便可算诸位的衣食父母,为人父母者蔽子女无恙乃是人伦本分,何谈如此。 时候不早,明日再找人修葺此地,二位还是快快下去歇息。” 两人互看一眼,感动莫名。 觉得此生得遇如此贤主,实乃三生有幸。 忙作礼道:“谨遵家主吩咐。” 说罢,两人转身离开。 而菰晚风却是双掌聚元,忽的上前,抬手盖住二人头顶。 顿见两人七窍流血,一阵颤抖后便没了动静。 “万死不用,一死足够。” 随即足下轻扣,地面若活物张开巨口,霎时两人尸体吸入其中。 转眼,又归作平静。 睇着这一幕幕残局,不禁冷笑。 道:“我菰某人,从来不相信活人能守秘密,今夜你们既然看到了。 那就……只有提前,送你们上路。” 回到暮雨斋,他一个人静静坐在书案前。 笼中雀子易欢乐,不知眉睫交迫即生死。兀自上窜下跳,犹自歌唱。清脆的叫声,在这长夜显得格外嘹亮。 也显得,诡异。 他知道这一局自己败了,不是败给素鹤,也不是老天。 是败给了这个女儿,败给了自己。 但自己败的还不算彻底,就算素鹤能达成所愿,最后还是要求上自己,没有自己解药,其不会死,然会活的痛苦。 这种痛苦,向来没几个人经受得住。 起码,活人是受不住的。 所以,他在等。 等着祯园那边的汇报,等着赤淞的答案,也等着某人自己主动回来。 他要看,要看这个女儿究竟能给出什么样的解释。 我的儿,你究竟要给为父带来怎样的惊喜? 嗯? 第四百六十七章:争执 &lt;div id=&quot;center_tip&quot;&gt;&lt;b&gt;最新网址:素鹤携走菰勒勒,行至无人处将其松开。 道:「借姑娘发钗一观。」 菰勒勒虽是刁难任性惯了,说到底本性亦不脱女子。 往日她只在众人口中听说素鹤如何如何,多是些不好的。什么这人面白无须啊,什么女干佞小人,贪生怕死,贪慕荣华,贪权好色之辈。 总之,不是好人。 虽然碎玉人那个死鬼假死前也弄过一个什么葬礼,但那时候太匆忙,又没多少心思,哪里知道他长什么样? 今日一见,才算首次近距离接触到本尊。 这和过去,匆匆一瞥截然不同。 一时间,竟也羞红了脸。 难得扭捏起来,转身捧着发烫的脸颊,满怀羞涩道:「你想看,拿去看便是。只是,哪有一见姑娘就问要这等信物?」 这一刻,她把对她言听计从的百里乐人瞬间抛到脑后。 反正都姓百里,换一个似乎也不差。 她这厢想入非非想的出神,从才子佳人到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直至非卿不娶非君不嫁。 两颊红云,愈发明艳。 而素鹤自云鬓中取下发钗,仔细观看。拂掌运劲儿,倏然一枚红丸到了手中。 心中一惊,果然如此。 若非有依兰这双眼睛,此回怕是不能如此顺利取到解药。 思及此,他将红丸贴身放好。 又趁菰勒勒失神,把发钗重新插回鬓间。 道:「姑娘这钗甚是别致,多谢姑娘成全。」 菰勒勒愣住,嗯?是她误会了吗?他不是对自己有意思?不是想索要发钗作信物? 回眸转身,目光触及素鹤,登时心口小鹿乱撞的厉害。 忙低头红着脸道:「公子过奖了。」 人生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慌张,一颗心简直是有自己的想法,想要脱离她的身体,奔向眼前这个男人。 心里眼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素鹤道:「夜深了,姑娘多保重。」 「你要走?」为什么?我们才相遇,才有的片刻相处? 「是,方才多谢姑娘成全。我这里,替勇王谢过。」 菰勒勒听罢,登时满心欢喜变成失落,又见他开口闭口都是别人,一时间秀眉动怒,娇哼不已。 「哼,谁要那个木头人谢了?」 要谢,也是你谢。 转眸偷眼,却发现素鹤不为所动。 然这样一个男人不知为何,让她觉得越看越好看。他不像别的男人,不是见了自己卑躬屈膝,就是图自己貌美。要不就是看上做菰家的乘龙快婿,再不济就是对自己百般讨好。 可是他不一样,他没有被这些蛊惑。 他还是他,有再多的外物都不能使其动心。 突然间,她有丝丝妒忌浥轻尘。 有这般痴情的男人,她又闹什么?不就是被灭了门,死都死了,死人总不能跟活人抢。死人不过,活人还要继续不是?为了一群死人,放弃一个如此好的男人。该说她蠢,还是说她笨? 触及夜色,计上眉梢。 「你……你不送我回去么?」 人是你带出来的,你不应该负责送回去吗? 素鹤哑然,道:「素鹤还有要事,不能陪姑娘同行。」 「那我怎么办?我一个姑娘家,身上还有伤。深更半夜,你就不怕我出点意外?我好歹也帮你离开了菰家不是,做人不可忘恩负义,你不能不管我。」 「姑娘是要挟恩索报?」 「怎么?不行吗 ?」菰勒勒抬手摸着滚烫的耳垂,狠狠剜了一眼。 木头,都是木头。 我都说这么明白了,还不懂?还要问? 「不。」素鹤自袖袋取出一粒丹药递给她,道:「姑娘说的对,不过要回也请姑娘服下丹药,先把伤势固妥。 你看如何?」 菰勒勒看看他,再看看丹药。 捻起药丸就丢入檀香小口,一仰头一梗脖,吞了。 旋即就见外伤肉眼可见的平复,这让她又惊又喜,再不用担心留疤。 不过当她看见素鹤那烂的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的手。 冲上前,就想握住细看。 然被素鹤避开,道:「姑娘既伤势无碍,我们就走吧。」 「你的手?」 「不要紧。」 「……」 来到菰家外围时,菰勒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这里的。但站在高墙之外,她又觉得环境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的可怕。 喃喃道:「好看吗?」 红墙绿瓦,雕梁画栋,多少人梦寐以求。 「好看。」 闻言,她回眸巧笑倩兮:「你也觉得?」 「再往前,即有令尊的暗哨。他们自会护你周全,告辞!」 「喂……」 菰勒勒看着那欣长的背影,心头瞬间涌起莫名的情绪,在看看那高墙。 终是莲步轻移,慢慢为之靠拢。 而里头也早有人报之菰晚风,人已经平安回了。 菰晚风睇向地上被打的遍体鳞伤的水月,道:「说,是谁怂恿小姐如此做?」 水月被打了个半死,但她知道说出事实依兰是不用活了,可小姐也会没命。 就算不死,日后难逃疏远。 与其说出来令小姐为难,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痛苦的趴在地上,颤声道:「奴婢……奴婢不知道。」 「哼,身为小姐贴身丫环,你居然不知道,那留你何用?」 侧眸道:「来人。」 「在。」朱翁上前道。 「拖出去,杖毙。」 「是。」 朱翁一把拽住其发,便往屋外拖行。 受力吃痛的水月愈发痛苦,可她哪是朱翁的对手。一番挣扎更显无力,只能两手紧紧抓头发,任其拖拽。 忽的,一声娇喝入耳。 「住手。」 「小姐?」 菰勒勒冲进暮雨斋,俏脸煞气腾腾。先前那点绮念,在见到水月被拖行时顷刻分崩离析。 怒道:「滚开,我的人我会管,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老腌臜来碰? 还不给我把你臭爪子拿开?」 等我来砍吗? 朱翁好歹也是活了无数岁月,平日受人恭敬,几时被人指着鼻子骂还不能还口。 顿时,老脸被骂的红一阵白一阵。 心里头,愠怒交加。 可即便如此,他面上不敢有露丝毫,道:「请恕属下无礼,此乃家主所吩咐,属下不敢私纵。」 「好啊,本小姐的话都不听了是吧?」菰勒勒秀眉微挑,将剑塞进朱翁手里,霸道的道:「那么喜欢听命令,那就连本小姐一块杀了。 这样,你就不会为难。」 话音刚落,即迎来怒斥。 「闭嘴。 还嫌自己闯的祸不够多吗?」屋内,菰晚风突然喝止。 菰勒勒抬眸,向着屋内灯火冷笑。 「我闯什 么了?是被你好女儿刺杀没死?还是我不该活着回来,应该死在外面成全你的声名?」 「住口,我是你的父亲。」 「父亲? 你见过有人只知父亲,没有母亲的吗?你见过谁家的母亲是个忌讳,人人都不能提? 你见过谁家的女主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担个虚名?」 「我不会另娶他人,她就是这府上的女主人。」 「呵……呵呵,骗谁呢?」 「朱翁,把人带进来。」 「是。」 「让开。」菰勒勒冷眼微睨,一掌将人击退数尺,自己把人掺起。 随即问到:「你怎样?」 回到祯园不见水月,但见被窝犹有余温,她就知道出事了。 不用说,也是受了自己拖累。 水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奴婢,没事。」 「笨。」 「呵……」 「别笑了,笑得比哭还丑,你烦不烦?」 「不烦。」 看到小姐为自己担心,水月觉得这顿打挨的比什么都值。 菰勒勒把人带进屋内,不听不顾硬是把人按在椅子上。 然后,气势汹汹的逼近菰晚风。 菰晚风挥手让朱翁、赤淞,先退下。 两人,作礼即退。 屋内,霎时就剩他们三人。 「你凭什么动我的人?」菰勒勒率先发难。 「凭你行差踏错,她没有尽到规劝的义务。」 「那是我不听,又不是她没劝。」 「哦?这么说,是你身边有能鼓动你之人。」 「没有。」 「是吗?没人怂恿,没人提醒,你会做出这等不分轻重之事?」 「做就做了,你待如何? 是不是,还想杀我一次?」 一句话,同时把父女两个拉入回忆。 菰勒勒忘不了,眼前的人当初真的想杀自己。 菰晚风忘不了,就是这个千娇万宠的女儿一手坏了自己的计划。 还自导自演,演了那么一出拙劣的闹剧。 如今事实俱在,还想狡辩。 「凭你所为,为父杀你百次有余。」 「你……你果然想杀我?」 「你可知,你今天的自作聪明,给为父惹了多大麻烦? 若非你是我女儿,你焉能有命站在此处。」 「我没错,我有什么错。 有错也是她碎玉人,是她不死心要害我,怪不得我。」 「是吗?先不说碎玉人会不会做这件事,就是会,她现在还怀着身孕,三味日夜小心看在槿院。 你觉得,她有机会出来? 进得了菰府,避得开府上暗卫,能靠近得了你?」 「我……」 还是说,你觉得为父如此不智? 菰勒勒垂眸,心思千回百转。 她没错…… 菰晚风见她如此,心中更恼。 「因你之愚蠢,勇王得脱生天,百里素鹤得脱牢笼。 又因你,府中连折三十名小厮。」 「什么生天牢笼,我听不懂。」 「听不懂也好,听懂也罢。 再有下次,别怪为父不念旧情。」倘若再犯,你不可埋怨。 闻言,菰勒勒心虚。 不敢与之直视,遂别过脸。 赌气道:「不念就 不念,你要念就慢慢念。 反正,我是一定要个答案。」 说完,扶起水月。 「小姐?」 「我们走。」 第四百六十八章:来不及? &lt;div id=&quot;center_tip&quot;&gt;&lt;b&gt;最新网址:菰晚风自女儿走后,便独坐在灯下沉思。 不出意外的话,那粒解药应该落入了素鹤手中。而素鹤得此药,必然会前往解救勇王。 一想到到手的机会就这样被捅没了,内心可谓愤恨交加。 眸子愈发狠厉,气息骇人。 素鹤,你以为菰某人计之深只得如此? 就算得解药,也休想救人。 说罢,打开了暗格中的木鸟。 那木鸟扑棱扑棱几下,便消失在夜色中。 而素鹤得了解药,确如其所料。 一路疾驰,疾往东门。 此时离天亮尚早,但他知道留给自己和勇王的时间不多。 如指间流沙,愈握愈少。 菰晚风为人,向来不给敌人留余地。说是五天的机会,大概只在两天左右。 两天,则是他们估算。 实际,可能更少。 故,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这厢他疾疾赶,那厢勇王突然翻身呕红,随后倒在塌上人事不知。 御医被这阵仗吓得不轻,赶忙上前号脉。结果不号不知道,一号差点魂没飞出体外。 缺云子见他神色有异,上前也号住了另外一只手。这一号,同样吓的魂魄差点挤出天灵盖。 看向御医,你号的也是这结果? 御医差点没哭出来,按着勇王脉搏的手直哆嗦。天娘哎,咋整啊?怎么好好的人突然就没了? 不是说有五天时间,就算没有五天,打个对折也有两天半。 再不济,也该有两天才是。 可、可现在叫什么事儿,这离子夜还有一个多时辰,怎就……怎就没了。 槐尹靠在门口静静看着,与他而言这是好事,实是老天助他。 毕竟这人会中毒,有自己一份功劳。 如果勇王活下来,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现在上去必然会遭猜忌,诸如是否别有居心。他们信不过自己,自己整好乐得从中摘个干净。 所以他静静看,上不添言下不搭话,唯立一旁静观。 突然,邹寂人熬好药端进来。 揭开帘子的一瞬,被他拉至一角,随即递了一个眼神。 邹寂人睇眼他,虽然心有不悦,却还是按而不表。随着他的眼神望去,顿时也看出了异样。 随即摆脱其牵制,将药搁至桌面,而后快步上前询问缘由。 此时的御医已经浑身瘫软,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道该怎么把事情说给弦歌月听,这几乎是必死的题。 如何说,怎么做? 最后,好像都是死。 「御医?」 「完了,完了……」御医跌坐在床榻前,两眼骤然变得无神,眼神空洞的看向他处,凭你呼唤,没有丝毫反应。 邹寂人见问不出个结果,遂同缺云子道:「前辈?」 缺云子此时脸上全无平时的嬉笑怒骂,取而代之是一片凝重之色。这在过去,不曾有过。 放下勇王的胳膊,他又瞥了眼地上的御医,对邹寂人蹙眉道:「速去请扈西河过来,快。」 「好。」 邹寂人二话不问,转身快步走出营帐,赶紧去找寻扈西河。 槐尹观勇王死气已现,气息已无。再救,不过是徒劳。 道:「人都没了,缺老头你是不是该认清事实?与其在这里做无谓功,不如赶紧差人告诉弦歌月。 免得他怒极翻脸,届时火气全撒你头上。」 缺云子没理, 拍拍御医,让他快些来帮忙扶起勇王,给自己搭把手。 御医就差老泪纵横,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抄起衣服胡乱一通擦拭,看看自身,瞬间面红耳热,道:「老前辈,莫非你有办法起死回生?」 「说什么胡话?」缺云子没好气给了他一巴掌,老夫有那本事,还要你来帮忙? 御医傻眼,那您叫我帮啥? 垂眸扫过勇王,总不能四殿下还没来咱们就给殿下把身后事给办咯? 「说你傻你还真傻,要不要救你家殿下一句话?」 磨磨唧唧,没死都让你磨死。 见他还是转不过来,惋叹道:「你家殿下心窝还积有一口气,赶紧的把人扶起我要施针。」 「哦哦哦。」御医连忙爬起,擦了擦泪。一把将勇王扶正,感激涕零的看向缺云子,您老要这么说,晚辈就懂了。 他还以为殿下彻底没了,自己也要跟着人头落地。 您要知道,早说啊? 害我白哭一场,丢死人了。 又悄摸摸道:「前辈您让邹仙友找扈西河过来做甚?」 要是没记错,这位可是毒家。 「到时候你就知晓。」 缺云子屏息凝神,手上的银针一根接一根扎进勇王要穴,随着时间过去,头上渗出绵密的汗水。 一滴一滴滚落,打湿眼眶。 咸涩的感知,带来非常令人不适的体验。 又过了许久,他终于落好最后一针。 这才有时间抬手抹去迷在眼睛里的汗水,顺便胡乱抹了一通。 道:「你先扶好,待老头子将那一线气机引上来。」 说罢,起手捻诀。 指尖连点心口,一路向上,直至扣开勇王牙关。 忽的,双唇紧闭的人嘴唇微张。 一缕若有似无气息从中飞出,旋即被其擒住。有如欲飞鸟儿,被人扣住咽喉,不停的扭动挣扎,想要逃脱。 「想跑?」 缺云子怒眉,指尖催元。 登时将之取出,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打入其眉心。 只见勇王闷哼,一口气总算从幽冥地府转了回来。 虽然很微弱,但好歹是保住了。 御医大喜,道:「老前辈,殿下是不是没事了?」 缺云子捶着老腰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咱就抢回了一口气,离没事还差的远。 有那么简单,阎王散就不是阎王散该叫菩萨散。 「那怎么办?」 「等西河来了再说吧。」缺云子长吁短叹,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尽人事看天命。 如果勇王命数合该如此,那也是他之命。 如果能熬过这道坎,等来素鹤的解药,那便是他命不该绝,该着此番造化。但究竟如何,还得看天意。 正说着,帐外一阵骚动。 原是邹寂人不管不管将人自被窝里拽出来,一路上连个停顿都没有。 搞得人到门口才有时间套上靴子,稍稍系好衣带。 好在军中都是男人,不然丢人丢大发。 粗略一番收拾,算是妥了。 缓揭帘,慢着步。 道:「我说你把我拖过来也不说出了什么事儿,现在总该能说了吧?」 邹寂人面色微窘,道:「邹某不是很清楚,你问前辈就好。」 扈西河原本想再挤兑几句,但当眼神落在勇王身上后,刹那间什么都明了。 道:「算了算了,我知道了。」 一边走一边催元 ,霎时掌中多了一颗妖冶明珠。 这是他新聚的毒珠,之前那颗毁在花中影手中。 打那以后便没了赖以性命的本源,然时也命也,也是那番绝境,才有今日的因祸得福。 跳出生死关,才知天地阔。 「将人放平,你二人让开。」 御医巴巴咽了口口水,火速照做,然后连蹦带跳逃离。 缺云子在邹寂人搀扶下离开,也退到稍远的距离。 旋即,扈西河将毒珠放在勇王上方。 幽幽绿芒,一丝丝霎时渗入其体内。如小风过境,无孔不入。 至此,勇王的气息才算稳住。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关键,还得解药。 御医望着毒珠,顿觉嗓子发干,说话都不利索。 支支吾吾半晌,才憋出一段话来。 道:「老前、前辈,咱们、咱们这样能……能撑多久? 百里公子的解药,要何时能到?」 缺云子道:「这就要看勇王自己。」 「为何?」 「以毒攻毒,是解毒的法子。以毒续毒,是不得已的续命之法。 咱们没有解药,早前服下压制毒素蔓延的丹药,此刻都成了勾魂使者。 它们,加重了毒发的速度。」 「可是,以当时情形殿下不服不行啊?」 「是啊,不服不行,服之必死。这就是对方的阴险歹毒之处,让咱们防不胜防,救无可救。」 「那……那殿下如果撑不住呢?」 「那就只有死。」 「这……」御医叹息,道:「假如殿下撑得住,至多能撑多久?」 扈西河伸出一根指头,道:「一个时辰,子时一到,咱们回天乏力。」 事实上,勇王的身体在毒素的摧残下已然千疮百孔。多撑一时辰,全凭其信念如铁。 这一个时辰,已经算额外从生死簿上借来的。 哪里,还能奢望其他。 闻言,营帐之内突然死声寂寂。 每个人心中都很清楚,接下来会是什么结果。只是不愿,只是不甘,只是不想,不想承认。 哪怕是溺水,也要等到水没过头顶这才肯甘心。 不到最后一刻,说什么都不能放弃。 槐尹垂眸,敛去眼底寒光。 那一丝丝,快的无人可以察觉。一闪而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不动,也不语。 但他比谁都清楚,勇王等不到那一个时辰。就算其信念如铁,心志诚诚,那都没用,都是屁话。 因为,在扈西河经过时。 呵,便已经下了手。 活,是不可能活。 唯有死,才是解脱。 要死的人解脱,自己也可以暂时得个解脱。 如此,才是双赢。 所以,勇王不可能活。 以毒续毒,以此续命,皆无可能。 假若不死,那有人就该坐不住。 那人如何能让勇王活,又如何能让素鹤顺意? 抬眸微瞟,眼见的火候差不多。 道:「我去外面看看,有需要叫我。」 说罢转身,眼底是一抹藏不住的得逞。 随即掀开帘子,低头弯腰猫了出去。 抬头刹那,僵在原地。 怎会? 第四百六十九章:命不该绝 &lt;div id=&quot;center_tip&quot;&gt;&lt;b&gt;最新网址:槐尹冷汗涔涔,望着眼前的人不由自主向后退。 帐内众人见他出去又回来,一时面色沉重,以为有敌来袭。 待瞧清来人之时,纷纷松了一口气。 还好,来的不是别人。 来的,正是时候。 邹寂人颔首作礼,缺云子急切上前。然因槐尹在场,霎时欲言又止。 槐尹心头紧张,心知此事瞒过众人可以,但瞒不过素鹤。如果他不念旧情,要为勇王讨回公道。 以自己今时今日的修为,绝难活命。 登时,脚下轻移。 准备相机寻着空隙,趁机逃命。 正待他要动身时,忽然眼前天摇地晃,更是头晕耳鸣。 「槐兄这是去哪儿?」 很平静一番话,却宛若惊雷,当空炸响。震的他五脏六腑翻腾,三魂七魄险险碎裂。 急运真元,将这股不适平复下去。 勉强笑道:「那不是勇王危急,你久去不归。不放心,所以打算出去找你,没想到你来的正是时候。」 可不正是时候,差一点他就要成功。 差一点,就可以断了勇王性命。 「多谢槐兄关心,素鹤幸不辱命。」扶着缺云子一旁坐下,恭敬的道:「前辈受累。」 缺云子紧盯按在自己胳膊上手,滚滚真元如涛涛江水涤去所有疲劳,已经瞬间补齐了施针的亏损。 登时,目露惊愕,想要开口。 然素鹤摁下他的手,让他别出声。 遂到嘴的疑问,吞回腹中。 而素鹤自怀中取出红丸交给邹寂人,嘱咐道:「将此丸给大殿下服用,今正是时候。」 「好。」邹寂人握着红丸,也是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但瞧见素鹤的手,愕然的不知所措。 素鹤知其心思,安抚道:「无碍,先救勇王要紧。」 邹寂人看他坚持,也不强求。 叹道:「听你的。」 遂托着红丸走向床前,扈西河见状忙收了毒珠威能。邹寂人趁机捏开勇王牙关,放入红丸。 顿见红光缭绕,包裹着昏迷不醒的人。一阵闪烁后,勇王猛然坐起,扭头便吐出大滩黑血。 腥臭无比,恶心绝伦。 之后又呕了几次,最后一次颜色终于转为正常的鲜红。 如此反反复复折腾数回,才从阎王殿上捡回这条命。 邹寂人倒了杯水,扶着勇王服下。又打来清水一应收拾妥当,才拿了软枕放背后垫好。 昏迷这般久,料想有不少话想问。 御医看他端着水盆出去,忙挤过来号脉。 勇王道:「如何?」 总觉得这一觉睡得很长,也很累。终是茫茫不着天地,不见日月,唯有无尽痛苦,在躯壳内阴冷的折磨。 生无希望,死无无常。 就这么耗着,耗的人一点点绝望。 御医喜极而泣,叩首道:「没事,殿下的毒已经解了。」 「那为何本宫觉得此身乏累的紧?可是还有隐患未除?」 「殿下这是伤了底子,待臣下开贴药为殿下调养调养即可,如若不信,叫缺老前辈来看也是一样的。」 缺云子摆手,往椅子里靠了靠,道:「诶,话不能这么说。你小子是医门正统,老头子这野路子不适合,不适合。」 御医感激涕零,起身深深一揖。 「老前辈太客套了,所谓达者为先。您医术在我之上,又何必自谦。此番若无您与众位仙友出 手相助,哪儿得我主平安回来。」 说完,朝着扈西河一礼。 扈西河这辈子被人拿刀拿剑追着杀常有,受人如此谢礼倒是头一遭。 瞬间,心思起了微妙的变化。 作恶降祸,作善降祥。 善恶之别,至此有了分晓。 垂眸睇向毒珠,随后打眼瞥向素鹤。 道:「还你情。」 素鹤抬手接住,笑道:「此等宝物,在下还用不着,扈盟主不妨先收好,留待来日之需。」 旋即,要将宝物送还。 缺云子急了,一把拽住:「你傻不傻?西河的毒珠可是宝贝,不能说万毒不侵,解个百毒不是问题。 况且,你这手……」 不正是要用的时候,怎么到手还要送出去? 咋想的? 「此事说来话长,但请前辈宽心,小子心里有数,不会拿性命开玩笑。」 「你说的?」缺云子目露怀疑,总觉得这小子有事瞒自己。幽幽的看向不出声的槐尹,一通祖传的问候在九曲肠内百转千回。 「嗯。」素鹤点头,将到手的毒珠推了回去。 扈西河亦抬手接住,道:「是条汉子,扈某欣赏你。」 正说着,弦歌月得了邹寂人讯息自主帐赶来,秦漠剑漪有如两尊门神守在帐外。 经过槐尹时,槐尹明显感受到了杀机。 莫非,当日之事已经漏泄? 垂眸打量帐内,这真前有猛虎雄狮,外有野狼。 该可如何是好? 且,素鹤进门那一刹那,分明是借着说话暗施威压。 摆明,是在警告自己。 出无出路,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想到这里,顿时把定心思。 弦歌月进来,瞧见人果然已经清醒。除却脸色苍白精神萎靡,看的出来已无大碍。 吊儿郎当走到一旁挨着缺云子坐下,掸了掸脚下的靴子,道:「没死就赶紧把病养好,自己的责任自己挑。 爷儿很贵,你请不起。」 勇王闻言,柔声笑道:「凡我所有,皆是你的。瑞锦宫你看上什么,只管拿去便好。」 「……」弦歌月恶寒,顷刻凶相毕露:「哼,话别说的太满。 如果要你命,你肯给吗?」 说的他俩关系多好一样,扯些有的没的让人想入非非。 你娘的,这人怎么中毒还能换根芯子? 说话越来越不得劲儿,怪里怪气。 哪知勇王挨了他一顿呛,非但没恼反而笑得愈发温柔。 「自无不可。」 「……屁什么话,说你胖还喘。」 「四弟。」 「打住。」 耳听这一声真心实意的四弟,弦歌月如坐针毡。这比叫他出去杀退千军万马还可怕,蹭的拂袖而起。 侧眸道:「爷儿是来看你断气了没有,好给准备棺材。免得老不死下落不明,你落得个死无埋所。」 不等勇王开口,又看向槐尹对素鹤道:「人情我做给你,希望一会儿你给我一个交代。」 素鹤道:「多谢!」 他这一走,带走了门外的秦漠剑漪。 勇王无奈的一声长叹,满是酸涩。说到底,还是自己这个做大哥的不是,过去把人伤狠了。 道:「你们都下去歇着,本宫……想静一静。」 「好啊,好啊。」缺云子跳将起来,抠着鸡窝头,踱步道:「那个勇王啊,你这毒刚刚解,不可太劳心伤神。 有什么事,都等康复了再说。 如今风云变乱,咱们多一个人则多一份助力。 四殿下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有劳前辈费心了……。」 「客气什么,我们走了。」 缺云子说罢,扭头又道:「走走走,西河,鹤小子,咱们几个一块走吧。」 一句话,招呼着人一起离开。 勇王看看还在旁边守候的御医,道:「下去替本宫把药煎好端过来。」 「遵命。」御医得令,快步疾行越过几人。 槐尹瞧着人都走了,跟在素鹤身后默不吭声。 临到素鹤快要出帐之时,勇王忽然喊到:「百里公子,且慢离开。」 闻言,素鹤让缺云子等人先走。 回眸对上槐尹,道:「槐兄,请帐外稍后。」 「成。」槐尹答到。 是打是杀,他候着便是。 话音一落,即猫出帐外。 素鹤看着帘布晃动,回眸道:「殿下叫住素鹤,可是有话要说?」 「正是。」 「愿闻其详。」 「本宫早前去过梅坞。」 「我知道。」 「你……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去而已,我是发现,发现了当初抚灵阁义室大火的真正原因。 你当明白,我找你说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是。」 「那小周庄的人命?」 「不止是小周庄,过去因此丧生受害,日后素鹤会有一个交代。」这事也好,其他的也罢。 终须了结。 「你可知本宫指的是?」 「自然。」 「哦?他日不可后悔才是。」 别为了儿女情长,紧要关头却突然变卦。 「君子一诺,千金不易。」 「好。」 「东门尚需殿下坐镇,宫里还需两位同心。 望殿下,不可忘。」 「这本宫知道。」 「那好,殿下初愈还请早早歇息。素鹤还有事,就不叨扰。」 「公子慢走。」 话音方落,周乙不经传唤闯了进来。一声不吭,跪下磕了三个头。 勇王叹道:「起来吧,此事非是为你一人。乃是为了我欲海天王城的子民,不管事件过去多久,该有的结果,只要本宫还有一口气,便不会草草了之。」 顿了顿,又叹道:「你该谢谢百里公子才是,若他不肯,此案日后难结。」 素鹤浅笑,负手道:「殿下叫住在下,就是为了给周将军一颗定心丸吗?」 勇王也笑了,道:「是,也不全是。 总归是要有个结果,您说呢?」 「是啊,总归要有一个结果。」旋即,作礼道:「请。」 「慢走,不送。」 周乙大步上前,道:「殿下,您觉得百里素鹤会信守诺言?」 毕竟事关浥轻尘,不管外面传的怎样?也不管浥轻尘为何同素鹤翻脸,转而处处置其与死地。 然就两人过去而言,此事怕到时候不容易善了。 如果他到时候反悔,咱们想要再制裁罪魁祸首,岂不比登天还难? 勇王让周乙扶自己躺下,坐了这许久浑身有如被巨山碾过,碎的不成渣不成样。 说来说去,就一个累字。 缓了缓,道:「不会,百里素鹤为人讲信义重承诺。 不然不会在无生门出事后,还在这风波场 打滚。」 「属下是怕万一。」 「放心,出不了差错。」 「那就好。」 素鹤在帐外听到这里,倏然转眸。 「咱们也走吧。」 槐尹低垂的眼眸微抬,漆黑的眸子出奇的平静。 道:「去哪儿?」 要杀我灭口? 还是要报仇? 或是,将我送给弦歌月邀功? 「去了就知道。」 第四百七十章:决裂 &lt;div id=&quot;center_tip&quot;&gt;&lt;b&gt;最新网址:夜色里,天幕陇盖四野。 槐尹跟在素鹤身后,一路行一路看。然两者之间无有言语,或许是无言相顾,或许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心有千结,思有满腹。 但是以目下情况而言,少开金口免惹灾祸才是保命的上上之策。 穿街过巷,避开人群。 徐徐间,来到密林。 他突然有些不明素鹤是怎么想的,这道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背影,顷刻变得陌生。 仿佛,自己从不曾真正了解过一般。 照他所想,素鹤带自己来此无非图个四下无人,月黑风高,即便杀了自己也无人知晓。 没人看到,就不用背负弑友的罪名。 他素鹤,还可以保持他的仁人君子保持他的清高。 但令人意外的是素鹤没有这么做,这不禁让人费解。猜不透其心思又在打什么主意? 素鹤亦感受身后之人气息变化,觑向林深之处。 幽幽黑暗,如同深渊巨口。 能吞噬白日所有,也能吞掉一切视线。 侧眸道:「你走吧。」 槐尹怔住,愣神不已。 片刻过后,才找回失落的思绪。 反问到:「为何?」 你不杀我? 不要替勇王报仇? 不要提着我的人头,去建功立名? 按理,你该如此不是吗? 「杀你不难,但你过去与我有恩。 今天我放你走,也算全了你我神女庙一段交情,过去你舍命救我,而今我亦还你一条生路。」 往后,好自为之。 槐尹目色微转,垂眸掩去丝丝冷意。然掩得住这些,却掩不住所有。 「呵……」 你这是,要与我断交,与我绝义? 是这样吗? 过去种种,出生入死。 一句还我,便能抹清? 恍惚的看向别处,低低笑道:「哈……哈哈,素鹤,你比我想的要绝情,哈哈……哈」 「我给过你机会,一直都有。」你当明白我一直在等,等你回头。 只是,你不肯珍惜。 在你眼中,它已然变得廉价。 变得,随手可弃。 「哈……机会,机会……」槐尹闻言,低头想了想,面露自嘲,吊儿郎当又带着几分逼人。 「好像是有,所以,你现在才能如此心安理得是吗?」 说罢,又吐出一口浊气。 「素鹤,你变了。 我不过就是给一灯残行了方便,算计了勇王,值当你如此不念过去情义? 我承认我是有对你不住的地方,但哪次我有真正伤害你?哪次你有危险,做兄弟的不是先冲上去给你挡刀? 你只记得神女庙,忘却了疏星楼一行?忘却了我为你舍命闯人皇岛?」因为你,我失去了此生最好的兄弟。 即便我有错,难道还不够? 素鹤闻言,依旧没有回头。 漆黑的夜色,让人无法辨清其是怒是悲。 寒凉的小风,拂过枝叶。 吹起两人的发丝,鼓荡着两人的衣袍。 似一曲哀歌,一曲别离。 道不尽柔肠,诉不完的恩怨。 星星点点,斑斑驳驳,敲打在心头。不知是谁痛了,又是谁伤了? 「怎么?被我说中,不敢吭声?」见素鹤不语,他开始讥笑。 「利用你又如何,接近你又如何 ?伤了人,害了命,可我不曾害过你。」 素鹤叹了口气,垂眸道:「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走? 「呵,你想杀我?」 「难道,不该吗?」 「什么意思?」 「那就得问槐兄过去做了什么?」 「过去那么久,我怎么事事记得。」你要杀我,就说出条款。 免得将来后悔,良心不安。 「没那么久,很近。」如果不是方才手搭缺云子为其度元,尚不知前辈竟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 假若不是遇着贵人,此刻俨然魂归九泉。 槐尹,前辈待你也算不薄。 何至于,下如此毒手? 你当真,不曾留丝毫余地。 槐尹听罢,脸色忽的煞白,一颗心几乎突突跳出嗓子眼。 使的他,急切的转过身。 不敢直视其背影,更怕与之相对。 恶声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要杀就动手,我受着便是。」 「前辈。」 「他怎么了?他不是好好的?你回来,他不是好端端坐在你面前?」少了胳膊,还是缺了腿。 他还活着,不是吗? 耳听其言,不知悔改。 素鹤霎时愠怒,沉声道:「槐尹,你不可逼我。」 谁知槐尹狂笑,笑声之下备显凄凉。 「哈……哈……我逼你,我逼你,我逼你了吗?」 就算逼你了又怎样?你可以杀我,独不能与我割袍断义,兄弟情断。 如果你也离我而去,我又还剩什么? 丁繆不在,玉人……恨我。 我纵有罪,你可以审,可以判。乃至,一剑了结我的罪孽。但是,你不能……那般无情。 你是百里素鹤,有情有义。 不相干的人,尚且能让三分。 为何,到这就不行? 「是吗?」素鹤忽然转身,清冷眸子有着太多痛心,惋惜,冷声道:「你不该对前辈下手。」 更不该一错再错,勇王帐中你做过什么难道要我一一说出来? 闻言,槐尹心内猛地抽抽,本能瞥来视线,咬牙道:「我下什么手?」 下毒了,还是找人暗杀了? 至于别的,呵……那又如何。你有证据就动手,没证据就别说。 你说我是做的,你亲眼看到了? 说到底,说什么他也不会承认自己所为。 「下没下手,你知我知。 前辈不提,不代表此事我无从查知。 你不曾为前辈留一线,前辈却是对你存了善。 论修为他不及你,论手段他亦不及你,然他自始至终替你留着后路。」 你可知晓? 便是勇王,亦留一线机会。 「我……我……」我什么呢?我了半天,槐尹自己都不清楚。 只觉呼吸陡然急促,如被人扼住咽喉,慌乱的四处摸索,跌跌撞撞攀住一枝一叶。 随手握住一把枝叶,任凭尖刺扎进掌心。 登时,鲜血嘀嗒坠落。 却仍旧矢口否认,转而歇斯底里。 吼道:「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看他不顺眼,看不惯他倚老卖老,自恃长辈,只是烦他,烦他。」 如果他糊涂一点,蠢一点,瞎了也好。不要那么机警,那么聪明,让我顺顺利利离开,不要试着拽回我,我会让他好好活。 如果他不坚持,知难而 退,放我走? 我又怎会对他下手? 如果不是他先为难,我又怎会起杀心? 你不能只针对我,要是有错他也有。 要问罪,就一视同仁。 至于勇王,令之所至,我何错之有? 素鹤闭目深吸,仰面朝天。 良久,无奈的叹息。 道:「走吧,弦歌月那边我会处理,往后你兀自保重。 菰晚风非是良主,百里流年亦非善人。 离开他们,天高地阔,找个地方退隐。 留得百年身,保得千年道。」 话音刚落,槐尹猛地回转。 眼底有太多复杂莫名的情绪,如走马观花,又似惊涛骇浪交织在一起。 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知道也不拆穿我? 为什么要一次次给我希望,又一次次打碎它? 何不让我做梦做到底?何不让我自欺欺人一直骗下去? 素鹤,你知不知道,你的慈悲很残忍。 我宁可你恨我,杀我? 与我拔剑相向。 也不愿,如此。 素鹤亦不愿两人交情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怎奈他一错再错,不肯回头。 更有甚者,杀了缺云子。 狠心别过身,道:「保重。」 话音方落,人已飘然旋上枝头。 随即,消失不见。 槐尹急追,忽的一道掌气来袭。 迫得他翻身疾退,脚跟方立,足下赫然一条鸿沟。 黑暗下,一人抱剑踱出。 「止步,越过此线,人头落地。」 「是你……」 而素鹤回到东门,看过缺云子等人后便来到主帐。 营帐之内,弦歌月已然久候。 斜斜的靠在椅内,垂眸把玩着指甲盖,似笑非笑道:「都处理好了?」 素鹤放下帘布,缓步上前。 「多谢殿下成全。」 弦歌月懒洋洋的扯起嘴角,眼底骤然划过杀机。 快似流星,无声亦无息。 道:「我承认我欣赏你,但是你要清楚这人情不是因为你才做给你。 假如今天换作别人,十个槐尹也不够抵命。」 说到这里,猛然抬眸。 瞬间杀机毫不掩饰,迸射而出。 「因为你是他看重的人,所以这人情我给你。 但,仅止一次。 倘若日后双煞门碰到,格杀勿论。」 素鹤颔首:「我知道。」 顿了顿,问到:「不知之前拜托殿下之事可有结果?」 「有。」弦歌月忽的停下把玩,甩手飞出一封书信,道:「不过我要提醒你,此事并非独双煞门知晓,菰晚风、监察天司亦有消息。 你想要提前获取不灭之烬,恐怕难矣。 而且,消息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寂寞台。 到那时,你之计划或许会落空。」 素鹤苦笑,将信收好。 淡然道:「有些事总要先尽人事,才能静听天命。」 不做,怎么笃定一定不可能。 另外就算自己不做,也会有人把事情做好送到古明德面前。 比如她…… 如今万幸是人还在昏迷,尚未清醒。 一旦醒转,以古明德的性子这般大仇,不知又得生出多少风浪。 「怎不见杨大人?」 「那是个一根筋,自己去找老头子了。」 「殿下不担心?」 「担心?担心他,你不如担心自己。」 「哦?」 「我听说,浥轻尘最近动作频频。 如此毒辣的美女蛇,我看你要小心才是。」 「殿下都听到了什么?」 「还好。」弦歌月挑眉睇眸,弹着指甲道:「该听的听了,不该听的也听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小心便是。」 死了不打紧,别死在……女人裙下就行。 第四百七十一章:条件 &lt;div id=&quot;center_tip&quot;&gt;&lt;b&gt;最新网址:子夜一过,素鹤辞别弦歌月。 至于二人之后又交谈了什么,则外人无从得知。 只是在他离开过,弦歌月向秦漠问起云雀,命剑漪暗中保护勇王。 而素鹤出了东门,一路越行越僻静。 再行行,四下渺无人烟。 凄风暗夜,草长雨飞。 不知何时,竟下起了绵绵细雨,备增荒凉与阴冷。 忽的,脚下骤停。 负手道:「朋友,跟了在下这般久,是不是该现身了?」 帘恨自暗处抱剑走出,脚步沉而无声,沾尘不落土。 垂眸道:「百里素鹤,你应该感谢帘某。」 「哦?」说来听听,看是什么需要感谢你。 「我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狠不下心,我替你做了。」 「你杀了他?」 「无。」 「那是?」 「我将他拦下,让你顺利离开。你要情断,我助你达成。」 素鹤低头抬眸,看向被雨水渐渐浇湿的枯草。一种常见随处可生的茅草,春生夏长秋黄冬枯萎,生命力极其顽强。 不管多恶劣的环境,都能扎土生根。 渐渐的,雨水汇成水珠顺着叶尖,嘀嗒落下。 道:「阁下来此,想来也不是为了说这些。何不直承来意,你我坦诚?」 「我主有请,还请你不要令我为难。」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帘某只有得罪。」 素鹤转眸,柔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何必枉送性命。」 「帘某不惧死,但惧失义。 答应的事情,总归要去做。 如果死在此处,死在阁下手中,也不冤枉。」 「你倒是看的开。」 帘恨不语,倏然抛剑翻接,刷的冷茫出鞘。 喝道:「得罪了。」 他的剑素来以快和冷著称,这种冷不是指常知的冷,是因为其无情而扬名。 因为不带感情,出招只问结果。 所以,才冷。 同样的,他的剑少有花里胡哨的名头。 刹那间,杀气弥漫。 素鹤不避不闪,锵的一声,剑尖抵在他的背心忽的被大力弹开,白茫闪过,毫发无损。 反倒是帘恨疾退数丈,长剑落地。 一只捂着隐隐发麻的胳膊,止不住的颤抖。 虎口,渗出殷殷血红。 和着雨水,嘀嗒落地。 打在泥坑,浮与浅水,开出妖冶的花朵。 望着其背影,顿生插天壁垒之感。 这就是自己和他如今的差距吗?曾几何时尚觉其不足为惧,不可与己相比,更无论道之必要。 如今却是堪比云泥,自己俨然已在尘埃。 如此,又怎能将人带回去? 带不回去,便是任务失败。失败者,自然没有存活的理由。 忽的,他眸光乍冷。 抬手纳剑,刺入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气将他的剑再度击落。 素鹤拂袖转身,沉色道:「帘仙友这是何苦?长生难求,何不珍惜。」 「不能完成任务,死不足惜。」帘恨扭过头,木讷的脸庞顿见赤红。自觉愧对百里流年,更为自己的能力而羞愧。 「你知我并非好杀之徒,与令主交浅言亦浅,为何要强人所难?」 「上有令,下从之。 除此, 别无他由。」 「这么说,阁下是不打算放弃?」 「除非我死。」 四目相接,素鹤心底涌起诸多过去。彼时他知道槐尹目的不纯,知道其有意接近,然他亦有心借其做耳目。 很多事情与其说是槐尹暗中传递消息,倒不如说他有意纵之。 他知道没有槐尹,也会有张三李四王五接近。与其费心提防所有人,不如坦然示之一人。 这点,在踏上欲海天的那刻便已知晓。 然一路走来,风雨相伴。 槐尹对不起自己是真,背叛也是真。而舍命相救,几番生死亦是真。 如同现在的帘恨,当初也是这般的义无反顾,相挺到底。 思及此,垂眸纳剑。 将之递还帘恨,叹道:「走吧。」 「你答应了?」帘恨惊诧,呆愣的接过自己的剑,不知为何素鹤突然又改变了注意。 「带路。」 「好。」 帘恨提剑,当即一架清风扶摇直上,小星赶月的回到白蘋怒涛。 而屋内的人,依然在灯下等着。 「主人。」 百里流年闻声,缓缓抬眸。 目光越过他,落在素鹤身上。 精深眸子,流露出长年以来上位者积累的威压。 起身肃整衣衫,端正头冠。 道:「我还以为,公子是不肯再登百里家的大门。」 说罢,挥手让帘恨退下。 帘恨作礼,纵身攀住屋檐然后翻身跃上瓦片,足尖轻点至屋脊坐下。 任凭雨水冲刷,合上双眼。 素鹤侧眸,举步款款而入。 道:「家主有一个好侍卫。」 百里流年侧身相让,待之落座,亲自斟茶。 「他自是好的。」 素鹤接过茶端在手心,低眉转眸,将茶搁至几上。 开门见山道:「不知家主费心请素鹤前来,所为何事?」 「诶,喝茶喝茶。 你我之前虽说有过不愉快,但究竟是一家人。天下一笔写不出两个百里,何必分的那么清楚。」百里流年给自己斟满,就着旁边坐下。 笑道:「公子这是怕流年下毒?」 说罢,他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的那只手上。 素鹤心知瞒他不过,索性也懒得解释。虽然这只手如今看来与常人无异,可懂得都懂。 再解释,就显得刻意了。 道:「家主说笑,素鹤既然来了,便是看重家主人品。 如家主这般欲做精金美玉之人,想来不屑宵小手段。」 你说,是不是呢? 百里流年闻言,忽的爽朗大笑。 笑声之大,引得屋顶上的帘恨眉头微蹙。 「说的好,我百里家的人自来是人中龙凤,做人岂能不做人中之最。」 又道:「我看公子这手伤的颇有来历,倘若需要帮助,尽管提。」 素鹤浅笑,温润之中透着清冷。 道:「家主美意,素鹤心领。 然素鹤乃是褔薄之人,如此美意,只怕无福消受。 夜冷风寒,水凉刺骨。 我看家主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天虽未明,话可明。 你我早些说完,也好免却他人受苦。」 「此是他之过失,受些风雨算不得什么。公子怜惜,不如流年做主,送与公子为奴为仆?」 而屋顶上,帘恨不动如山。 似乎屋内所言,与己无关。 素鹤婉言,道:「岂敢,在下愧不感受。 家主若无他事,素鹤就此别过。」 说着,作势欲起身。 百里流年连忙劝阻,道:「不急不急,此事事关公子性命安危,流年亦需慎词酌句,考虑如何开口。 万一说错,恐为公子带来杀身之祸。」 「无碍。 素鹤既敢置身此间,就无惧前路艰险。」 「好,爽快。 早前,白蘋怒涛迎来两位不速之客。 对方直言,要流年助其铲除公子。」 素鹤抬眸,澄澈如渊。 道:「哦?那家主应该答应才是,如此良机倘使错过,岂不可惜?」 「什么可惜不可惜,公子可知来人是谁?」 「柒鸴、崔山君。」 「公子知道?」 「家主贵人事多,忘了此前几位已经找上素鹤。」 这……百里流年悻悻一笑,他不提自己还真把这事忘了。但是没关系,此路不通还有别的法子。 手把腰间玉带,道:「夫人已对公子下了格杀令,柒鸴等人不能在此间沾染人命,不代表他们无法在此作恶行凶。 他们能找上百里家,也能找上别人。比如:浥轻尘、三邪,黑嵋……乃至魔界等。 与其坐等无常索命,不如你我联手。 公子意下如何?」 素鹤笑了,合着在此处等着自己。 按住扶手,徐徐起身。 道:「看来,家主已有定见。」 百里流年谈笑晏晏,故作自谦的摆了摆手,斜眸道:「过奖了,不过想法还是有的。 我也不瞒公子,因为屡次对您未下杀手,夫人已然对在下不满。 以我这天资,断无回去的可能。 即便回去,依旧难逃刀锁加身。 不如留下,此间挣一挣或许还有生路。 因此,我想同公子合作。」 「怎么合作?」 「这个。」他比了一记手刀,作灭口之状。 「中禅天之人,不能此间沾上人命。 然咱们,可以运用得当将之永远留下。 一旦成功,即便夫人震怒也不敢堂而皇之闹到令尊跟前,亦不敢大举对下界兴兵。 否则,中禅天主面前无法交代。 甚至极有可能引起司幽注意,到那时百里氏自顾不暇,哪有功夫管咱们。」 素鹤侧眸:「家主希望素鹤怎么做?」 「简单,我假意应承将他们约到事先埋伏好的地点,届时公子赴约,合你我之力,杀之。」 「可以是可以,不过有条件。」 「什么条件?」 「不灭之烬。」 「这……」 「办不到?」 「不是。」百里流年犹豫了。 原先沉寂已久的不灭之烬现世,他打算用来结交三邪,卖个人情,日后八风岛破封好给自己行个方便。 没想到,这厮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也盯上此宝。 而素鹤料定他会如此,遂悠然地欣赏起屋外的景致, 不紧不慢,走至滴水檐下。 道:「如果家主觉得为难,你我就此别过。 就当,素鹤没来过,你也没提过。」 「且慢,我不是这个意思。」百里流年急切起身,负手踱步缓行。 沉声道:「公子非要此宝不可?」 问这话,似是在心里下了很大决心。 「不错。」说罢,他转身扬起那只手,撤下术法遮掩,露出那烂的血肉模糊,白骨森森之态。 道:「不灭之烬乃是奇宝,以火克毒本就有一定之理。 故方才,我才会谢绝家主美意。 而今家主谈及合作,不如以此为筹码,方见得你我之真诚。 你看可好?」 这真是红艳艳配着白森森,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而如此伤势,他眉眼不眨,谈笑自若。 百里流年见状,霎时瞳孔紧缩。 攥在袖中的拳头,青筋鼓鼓而动。 这…… 第四百七十二章:疑问 &lt;div id=&quot;center_tip&quot;&gt;&lt;b&gt;最新网址:「你答应吗?」 素鹤回眸,风姿淡然。 虽是孤身一人,却给了百里流年千军万马之感,更让他觉得可怕。 一个人能对自己狠的人绝对不可低估,况且对方如今不但够狠,还能够忍。 遇事,有着超然的冷静。 这些,皆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 如果一个人能做到,又拥有不俗的能力,那么此人无疑是可怕的。 霎时,他垂眸大笑。 朗声道:「哈哈哈……答应,当然答应。 能得公子开口,是在下的荣幸。 公子既想要此宝,流年何乐而不为。 只是约定既成,还望公子勿要食言,免叫我为难。」 「这是自然。 事情由你排布,日后你命帘恨找我即可。以监察天司手段,想来不会令家主感到为难才是。」 「好说,好说。」 你肯答应,那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其他的,都是皮毛。 素鹤听罢,看向院中。 雨水仍旧绵延不止,稀稀拉拉下个不停。偶尔一阵凉风,带来些许寒意,扑在脸上竟有几分生疼。 凝眸低语,道:「家主有客,素鹤不便叨扰。 告辞!」 说罢,已然无踪。 然他话音刚落,人影刚走。 两条暗影由远而近,逼近白蘋怒涛。 屋顶上,帘恨眉眼微掀,转而垂下。来的不是别人,自己人,无需在意。 两人脚踏雨水,翩然而落。 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然姿态极为优美,堪称赏心悦目。 见到屋内的百里流年,当即上前作礼道:「见过司主。」 「让你们打听的事情如何?」 百里流年缓缓抬眸,转身回到首座。一手搭在自己的茶杯上,微凉的触感让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在旁边的空座。 那一杯茶,素鹤自始至终未曾动过。 灰衣者道:「有,二王似乎也察觉到宫里那位有问题,但碍于对方能为,又无直接证据表明其系假冒者,故人前仍旧称其为父。 唯行事与言谈,处处小心。」 「弦歌月没有派人去保护他这两兄长?」勇王那边事事亲为,莫非这边就不管了? 还是说,弦歌月早就明白对方意在扣住二王为质? 算定对方目标尚未达成,因此两人安危暂时无忧? 倘若如此,那他必然是已经有了弦不樾的下落。就算没有确切消息,至少大致方向已经敲定。 那自己当如何做? 是借菰晚风的手除去弦氏一脉?然后再对付姓菰的?还是助弦氏回归,联手对付菰晚风,自己继续做这无冕之王? 又或者,两相皆不管? 坐山观虎斗,挨其两败俱伤自己渔翁得利? 不不不,欲海天不单单是内乱的问题。 无冕之王虽好,奈何难长久。 且,菰晚风亦非善茬。 抛开暗中的力量,已及中禅天的介入。 尚有八风岛,魔界。 魔界之所以一段时间冒头又突然沉潜,不是对方怕了,而是在等时机。 此前种种动作,旨在敲山震虎。 宣扬立场,亦在魔界威望,不可撼动,亦不可小觑。 且照红妆并非易与之辈,短暂的沉寂不代表对方没有暗中行动。 也许,动了。 只是,他们不知。 而魔界之所以如此,不外乎想藉此机会先消耗掉八风岛一部分实力。让八风岛先和宗门、王城对上,一方面能消耗对方,另一方面更凭此摧毁正道之流。 毕竟,针对一方,总比针对全盘来的简单。 对付一群人,总比一人来的麻烦。 因此,八风岛就是魔界的试金石,探路先锋。 成则魔界尽出,败则他人先亡。 与魔界而言,并无损失。 好一出,借刀杀人。 灰衣者见他出神,不敢多问。 道:「没有,二王宫中除了几明贴身伺候的老人,其他全部被「弦不樾」借口调离各宫。 并且各宫之外,皆有重兵把手。 凡有接近者,不论人畜飞鸟,格杀勿论。」 听到这里,百里流年收回视线,苍劲有力的手指,在茶杯上轻轻敲打。 沉吟道:「这么说,是软禁了。」 「是。」 一旁的墨衫者接过话头,拱手道:「其中昱王在「弦不樾」派兵把手之前,曾拜托身边之人带书信出宫,往到东门欲找弦歌月解救。 然及近东门时三里,突然气化,连人带书信皆被蒸发。 现场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也没有看到是何人出手。」 「哦?」气化? 这个词,他已经有许久没有听到。 久到,以为是昙花一现。 倏然,他敛眉沉眸。 问到:「有没有看出是何门何派的功夫?」 「未曾,属下等也是头一次见到。 天司众人已有专人前去追查此事,目前尚无结果。」 又道:「司主见多识广,不知可看出其来历?」 闻言,他乍然回神。 道:「无,此事吾亦首次听闻,不知是何方能人所为?」 「连司主都不不知道,看来此事难办啊。」 「莫管这些。」 说罢,他又道:「此去,有无惊动宫中?」 可曾打草惊蛇,泄露端倪? 灰衣者道:「司主放心,我等办事皆有分寸,不会留下把柄。」 「如此甚好。 夜深,吾乏了。」 「属下告退。」 「属下告退。」 两人闻言,识趣的作礼离开。 待到他二人走之后,兀自坐在屋内沉思。 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越觉得费解。 按理说不该是此人,可天下间除却他,自己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可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会选择帮助宫里那位灭口? 照理,他不该才是。 然而,为什么又帮了? 关键是,如今人已经不在。 即便他会,这门功夫理应跟着一块绝迹。 尘归尘,土归土,随风霜被岁月掩盖被历史尘埋。 那又为何,会再度现世? 现在,又是何人在使用? 费解啊…… 倏然,他猛地张开眸子。 锐利的眸光,砰的打在院中小树上,咔嚓一声,枝条被齐刷刷斩断。 少真无一,你当真死了? 「来人。」 帘恨闻声,自屋顶翻身而下。 一身冷漠裹着肃杀,雨水顺着发丝搭落在地。 平静的道:「何事?」 「去一趟岐路山。」我要看他少真无一究竟玩什么 花样? 「做什么?」 「挖坟,破棺。」 「这似乎不大好吧,到底是逝者为大。」 「哼,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听闻少真无一死时化成血水,只留下所穿衣物,并无尸体留下。」一座衣冠冢,咱们就算开棺验尸,也看不到尸体。 开不开,都是一样。 百里流年冷笑,沉声道:「既是化血而亡,衣服必然有其血迹。 是不是真的因此而亡,一验便知。」 你去带回来,我要结果。 「好,我这就去办。」 转身迈过门槛,忽的似是想到了什么,侧眸道:「如果死的不是少真无一,那当初死的是谁?」 三味还在,碎玉人不可能。 且二者并无易容,术法幻化的迹象。 倘若没死,以其为人断无理由看到鸠占鹊巢而不管。 更不可能,置弦不樾生死不顾。 「这就是个疑问了。」不是他,那又是谁?实在是令人想不透啊,少真无一,你真是死了都让人不安生。 忽的,猛地按住茶杯。 催促道:「不管这些,你去往岐路山先开棺再说。」 帘恨颔首:「是。」 随即,步入风雨。 渐渐的,消失在夜色中。 岐路山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以其身手,来回花费不了太多时间。 用飞的,到底比两脚走路来的快些。 来到少真无一坟前,他沉默了。 行到今时今日,有多少人不是孤家寡人?修道并非做学问,做学问亦不可能一人通百人通。 到最后,终是有人被刷下去。 有人掉队,有人身死。 留下来的,寥寥无几。 回首百年,几人还有亲知,还有故友? 一旦陨落,又有谁会为自己堆一捧黄土,捻一柱清香? 枯骨野外,怕才是他们的宿命。 突然,他一声暴喝。 道:「得罪。」 旋即剑起剑落,一道剑气轰隆破开坟冢,露出里面的布包。 用剑一挑,布包登时散开。 散露出里面的血衣,虽然已经过了有段时间。 但衣服的成色还是栩栩如新,只是上面的血迹已然干渴。随着雨水的渗透,黑色血迹开始绽放出幽绿光芒。 莹莹之中,窜出点点红光。 见状,他侧耳细听,脚下一动。 飞起一枚石子打入草丛,传出微弱的闷响。 复行行间,自里面提出一只野兔。 刚死的兔子,血热犹温。 将之扔在地上,随后用剑挑出血衣,置于上方。 顿见野兔,顷刻化作血水。 速度之快,皮毛不存。 饶是他见多生死,亦为之震惊。 这就是少真无一所中的毒吗? 不禁,喃喃低语。 「好可怕的毒。」 过了这么久,毒性依旧这般猛烈。 如果有人中了此毒,实在断无活的道理。 说完,他将衣服挑回布包之中。 系好,再脱下外衫盖住。 如此包裹妥当,才拎着下山。 至于身后被破开的坟冢,就由得它露天露地,风雨侵袭。 一捧黄土难存,还要什么坟。 然他走后,暗夜下密林里悄 无声息的走出一道人影。 来到少真无一坟前,站了许久。 第四百七十三章:凄凉夜雨 秋来八月雨,世景多白骨。 人皆长生好,死来也似土。 一捧敬天, 二捧撒地, 留待三捧,敬自己。 这是一个不知名的乞者写的,至于年代已经久远到无从查证。 只是这细雨凄迷,人影孤凉,倒也合了这诗意境。 他在坟前站了许久,许久。 而在小风瑟瑟之下,往日无人的岐路山似乎今夜格外的热闹。 撇开走了的一位再加上他,这已经是第三位。 他慢慢回头,冰凉的雨水让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少了几分血色。 趁着微弱的光线,乍一看七分像鬼三分似人。 头也不回的道:「你如何知晓我在这里?」 素鹤撑伞,缓步而出。 道:「我去过少真府,你不在,我猜你便是在此。」 除了此地,你别无去处。 不是吗? 说罢,将伞微递,与之共撑。 对方苦笑婉拒,道:「不必,这点风雨我还受的住。」 「你不惜自己,也当为他爱惜己身。 如此不管不顾,岂非糟蹋他的苦心。」 且玉人还需你照顾,你若倒下,叫她往后孤儿寡母如何存活? 三味微怔,愣愣出神。 道:「知道他们为何要取走衣物么?」 「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多问呢。」 「是啊,心知肚明。」 他叹了口气,敛心回神,抚摸着墓碑:「找我何事?」 「有件东西,需要你过目。」 「什么?」 「看了便知。」说罢,自袖袋中翻出那枚从菰家带出的锦盒。 道:「你且看看有何不同?」 「要考教我?」百里素鹤,你应该没这么闲才对?他眼眸微侧,视线随之落在锦盒之上。 那是枚看着外表华丽实际无一点奇异的盒子,较普通盒子而言色彩艳丽些许。 顿时,蹙眉抬眸。 道:「毫无珍奇。」 便是盒中,装的也不过是寻常丹药。 以你的能为,当不至于看不透才是。 为何好端端的,突然叫自己看这么一件东西? 素鹤不语,只示意他继续看。 三味狐疑,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然思及他做事,素来有其用意,断不会无缘无故相问。 既然问了,想来自有其道理。 遂道:「此物,你从哪里得来?」 「菰家。」 「菰晚风?」 「是。」 「因为大殿下?」 「然也。」 「此物解不了大殿下危厄。」 「我知道。」素鹤翻掌将锦盒袖入袋中,柔声道:「请你过目,不是为了辨别药物真假。」 「那是?」 「真的解药我已经取到,已经给勇王服下。目前已无大碍,多静养即可。 让你相看此物,是想告诉你,你托我之事已经有了眉目。 关于天主被关押在何处,我想我已经找到。 只是目下时机已过,无法查证。」 「当真?」三味闻言,目光骤冷复平静。 随后转身屈膝,半蹲在墓碑前。 雨水浇透了碑身,亦打湿了他的所有。 那泛白起皱的指腹,在少真二字上一笔一笔摩挲,一笔一笔的重写。 「在菰家?」 「嗯。」 居然是在这里,不是在王宫? 起先他以为是在宫里,虽然遍寻不着。但想着饶有王气冲天,纵然微弱却还是有的。 这才写信告知,没想到人不在宫里而是在菰家。 「有多少把握?」 素鹤默了默,道:「八九不离十。」 「可是菰家并无王气冲耀九霄,菰家上下亦无可藏匿之处。」几座地牢,还挡不住这至尊的王气。 「菰家不止你我所见。」菰家的水深,也远超你我设想。 「哦?」怎么说? 「事情是这样……」 素鹤将伞微微递前,连人带墓碑一起罩在伞下,自己则置身风雨中。 随后娓娓道来,将菰家见闻一一道给他听。 三味听罢,则是猛然顿住,低沉的嗓音在喉头几番涌动。 良久,才缓缓吐出:「你打算怎么做?」 「此事不能过急,急则引起菰晚风警惕。届时他如果转换地点,咱们就更难找。」 「说出你的计划。」 然他等了片刻,素鹤并没有照作,而是说到:「人要救,但不是现在。」 「理由。」 「我要离开王城两天,这两天不能让任何知晓我已经离开。」 「做什么?」 「取不灭之烬。」 「为了古明德?」御魂门的那个解印人? 素鹤微叹,道:「此事我得尽快达成,迟则生变。」 「以你的身手,不该为此发愁。」 呵,是啊,照理不该。 可世事无常,总有不按常理的时候。 「菰晚风这边我若料的不差,必然已知我起了疑心。 不出多久,便会派人将我踪迹盯死。 我离开的消息走泄,他定会趁机转移地方。」 到那时,想再确定是真是假难矣。 然不这般做,一旦常帶子先得到不灭之烬,局面更是危中危。 三味眼眸忽转,道:「此事,我或可行之。」 「怎讲?」 「少真府今夜也有故事,为此,箕鴀瞒住了的族中耆老和府中上下。」若非自己一直暗中留心,恐怕也要被蒙在鼓里。 而你已经取到解药,想来这事还有你一段关系。 「哦?」这从何说起? 「菰家有一名婢女出逃,有三十名小厮围追。论理婢女修为有限,绝非三十名小厮对手。 但差距悬殊之下,她逃了。」你可知,这是为何? 素鹤登时心下一惊,莫非…… 三味心知其意,睇着墓碑上的字:「箕鴀此生注定大道无缘,如何能有这般能耐。他能做到,实是和他背后那位神秘的恩公有关系。 人是他杀的,只不过功劳寄在他头上。」 「是他?」 「你见过?」这点到让他感到意外,那人能为可怖,自己费心竭力,也只敢远远观望。 但他知道对方清楚自己存在,然不知为何没有揭穿,亦不曾杀人灭口。 以其能为,要杀自己易如反掌。 素鹤默然,记忆如水交织。 那一次的交手,让他深深地记起一人。 顿时,羞愧道:「曾与之交过手,勉强逃脱。」 三味听出了其中之意,道:「并不是你错,何须如此。」 转眸,又道:「言归正传,对方命箕鴀将尸体全都带走。」 带 走? 「嗯,我猜对方可能是要用此事做文章,箕鴀好色无能,贪权怕死。本不是做大才之料,强行扶上高位亦难长久。 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小人,然小人有小人好处。正人君子不肯做的他肯做,正人君子不敢为的他敢为。 也就是苏十方为何会看上他的原因,他娘固然有一定的因素,然这才是根本。 故他急需外力来巩固地位,早前他曾暗示苏十方等人有意收了玉人做小,央求替其做说客。 被我喝退又被吴患子制止,事情便不了了之。 背后之人既有心扶他,我若猜的不差应是想借机与菰家达成秦晋之好。」 素鹤吸了一口凉气,倘若如此少真府将成菰晚风囊中之物。 几代传承,化为乌有。 而菰晚风何许人也,箕鴀遇他无异于小犬遇猛虎,雀鸟与苍鹰。 一旦达成,少真府恐名存实亡。 若全盘吞下,欲海天立丧半壁。 更甚者,你与玉人岂不? 「我和玉人回来,就没想活着出去。生是少真府的人,死也是少真府的鬼。真死了,那也是死得其所。」 「这话严重了,咱们现在阻止还来得及。」 三味摇头,缓缓撑着膝盖站起。 回眸道:「不。」 我不但不阻止,还要竭力促成。 让所有人看到菰家与少真府联姻,最好满城皆知。 联姻之事,如铜浇铁铸才好。 「为何?」少真府不是……也是他守护之所,你怎忍心引狼入室,奉送他人? 「这就是我不得不为之事了。」三味长吸一气,意味深远的道:「不灭之烬之事,你尽管去取。 至于菰晚风和其他人,交给我。 两天时间,我会替你争来。」 但是你要快,如果那人插手,我便是舍命也等不到你回来。 届时,少真府的大仇恐怕得交给你。 闻言,素鹤内心震颤。 「我不能答应。」 不能,如此自私。 一人之力终归单薄,此事最好是借助九曜楼。 「可你知道,九曜楼行不通。」 古明德随时会醒,一旦进入便有撞破的可能。 以其的性子,定然不会等到你将不灭之烬取回,反而直接去找常帶子拼命。 常帶子能成为三邪之一,又能控制陆飞成为其手中傀儡,为他杀人,就说明此人有其过人之处。 如此人物,自当有其保命手段。 冒然找上,不亚于送死。 故,九曜楼你不能去。 「但此事若交由你一人承担,则无疑将你推入险境。少真府本就龙潭虎穴,难脱九死一生。 我如何能让你再为我涉险,让玉人陷危?」 「怎么?」你怕了? 不该啊,刀山火海你都闯了,还怕这点小事儿。 还是,你怕我把责任脱给你? 素鹤被看的不自在,莞尔道:「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别婆婆妈妈了,就这么说定。玉人如今浅眠,我出来的够久,再不回去她该担心。」 忽的,他劈手夺过雨伞。 道:「伞送我,算我帮你的谢礼。」 这两天王城的人,目光都会聚焦在少真府与菰家,没人知道你素鹤去了哪里,又为何不在。 三味…… 走了,别追,别开口。 让我自己走,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 给我早点回来。 素鹤伫立原地,一时间竟不知找他是对是错。 霎时,内心被重重撞了一击。 久久不能平…… 第四百七十四章:逼杀 其实关于不灭之烬的传闻,也不是一天两天。只是最近才将目标确定,但知道消息的人不多。 弦歌月算一个,百里流年、菰晚风、三邪皆在其中,实际上一枝春也已经知晓,但彼时他正在为勇王解药奔波,因而这消息就被她压下,没有告诉他。 她之打算,是让半边梅代为处理。 楼中上下,则一概不言。 这点,想法与三味及他之顾虑是一致。 都觉得不能让古明德知晓,免生不必要的事端。 然一枝春没想到的是,素鹤从来就没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在与众人敲定此事后,又找了弦歌月。 彼时弦歌月曾揶揄道:「论探消息和找人找物,你应该找九曜楼才对。何必舍近求远,舍本逐末?」 他道:「各有各道,多个人多分助力亦是多一分的把握。」 他是想借助双煞门的力量,尽速达成。然一开始不灭之烬就像消失了似的,任凭众人怎么找,都没发现其踪迹。 连一丝相关的蛛丝马迹也无,直待不久前才有了线索。 事情搁常人眼中,大概也算不得什么。 但在有心人眼中,那就是顶顶重要。 盖因欲海天最近多了副新面孔,要说新面孔哪天都有,并不稀奇。 之所以让人把这事往此人身上联系,皆要从他之容貌上说起。倒不是生的有多俊美,而是其面容极为骇人。 那是被火焚过的痕迹,还不是普通的火。普通的火,无法造成如此可怖的伤痕。说他是人,已经是大家唯一能找出的字眼。 头部以下与人无异,唯这人身主宰端的嚇人。 漆黑的面容,布满坑坑洼洼。 时不时尚有血水脓液从中流出,一双眼睛一只勉强能睁开一点,还有一只则彻底被熔为一体,及至鼻子嘴巴,不是缺了就是歪,双耳已无,头壳也烧的奇形怪状,不是四肢与人无异,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怪物。 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能让诸仙都这么看,可见一二。 本来,此事也到不了引起众人猜测的地步。 只当是哪里跑来的不幸者而已,又多了个可怜人。 然而可怜人是看着可怜,干出来的事儿件件招人恨。 近期已有不少仙者遭了毒手,这些人多是些资质平庸之辈,更多的人是上次傀儡之乱的幸存者。 也不知那人有意还是无意,杀的俱是这班人。这就不得不让人联系到三邪身上,当初三邪用邪术控制欲海天仙者沦为其奴隶。 用他们来打万隆城,致使万隆城溃败,众仙者出走四方。 连带后面的蒲济城等诸城,尽相弃城奔逃。以至于十数城池,尽落邪人之手,而王宫死据王城东门以做最后抵挡。 如今此人所杀者大多是此类人,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医门那场大火下的幸存者。 医门上下阖门被屠尽,死后还被大火焚烧。有传言说,烬斛商死前曾把不灭之烬交给贴身童子正月,着其带走为本门留一点香火传承。 所以,这人大概就是当初蒙难的可怜儿。 但也有人说不是,事发当天有人曾经过附近。那次医门被围的水泄不通,里外三层,正月一介小童子尚无此能力。 常帶子何其可怕,两人能为差的太大。故觉得,此事完全不可能。 估摸着,是有好事者瞎编的。 也有人说,那人是南边的一个修者。潜心在洞府修炼多年,从不出来走走看看。那天也不知道怎地,这人不在洞内好好修行,跑到山下湖边的一株大树下乘凉。 巧不巧那天,天 外飞来异火,顿时把个乘凉的人,烧的死去活来。 那仙者死里逃生,可是容貌尽毁。 自此心理发生转变,转杀他人为乐。可这人吧,此前自诩正道人士,有违道义的事情他不做。 可心里这股不甘的气息不能不平,因而决心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他自被火烧过,虽然样貌丑陋,但古语有云褔兮祸之所倚,祸兮褔之所藏。故他大难不死,竟也得了些本事。 那火烧了他,他便用火去杀了那些人。 当然,也有见不惯他丑人多作怪的,便上前与之理论,甚至要除了他,最后都被他用火杀了。 据目击者说,其火怪异。 名为火,凡见过的人都会被吸引。一旦靠近,周身病症,刀砍斧伤顷刻痊愈。当事人无不欢心雀跃,然就在这时无常索命已到了眉睫。 等回过神时,已然丧命。 那火每吸一命,便妖冶一分,红艳一分。 使的许多人猜测,那异火是不是就是从医门飞出的不灭之烬。 毕竟但凡天地所生的异宝,皆有灵性。说不得早知天机,弃了烬斛商另觅新主。 不然烬斛商怎么着也是一派掌门,合一门上下怎就没一个活口逃出。 关于此类传言有很多,大体以这几条最得人心。 纷纷猜想,不灭之烬必在其中一个。 素鹤叹了口气,收起杂乱的思绪。 转身走进灌木丛,沿着小路下山。 及至回到城内,原本打算趁着夜色掩护早些离开。不意有一道黑影自眼前一闪而过,足下连点,跃上屋瓦快速掠过。 顿时,纵身蹑上。 那黑影疾奔,一路越行越偏。 待到后来,素鹤觉得足下景象愈发熟悉。 忽的,他恍然明白。 这不就是去小周庄的路?此人深夜黑衣蒙面,究竟有事要往?还是故意泄露踪迹,引自己来此? 自己打算离开的事,只有三味知道。 三味不可能是此人,首先时间上赶不上,另外气息也不同。 他蹑了一路,行至拐弯处,人突然射入林中,突兀的消失不见。 就连气息,都一丝不剩。 不禁腹内纳闷,暗忖:这人究竟是谁,为何要引自己来此?还是说自己要离开的消息已经外泄? 想到这里,他觉得不可能。 应该是对方有意引自己来,可是目的是什么? 正想着,远处传来隐约的打斗。 暗道不好,是云兄。 顿时一架清风,径往小周庄。 黑影自林中走出。撕下蒙面的黑布,靠在树干上大口喘息粗气。 抬眸看向素鹤消失的方向,一通骂骂咧咧。 「奶奶的,我好好的酒喝不成,被拖来替你小子跑路。」 说罢,怕被人发现又赶紧把布蒙好。随后几个起落,消失在密林。 这回是真的,之前是障眼法。 主人布在他身上的,用来瞒骗素鹤。不然以他的能为,绝难瞒过对方。 不过好在,任务也算完成。 接下来,还是回去睡个好觉才是。 毕竟,生意还要继续。 素鹤匿了气息,来到小周庄。 远远就看见浥轻尘老神在在,怀抱琵琶,只手按杀。 黑嵋擎天一掌轰向结界,云行雨左手运元一力护之。 就在这时,黑嵋掌风忽改。 原先一掌乃是虚招,引其出手,这忽然探出的鬼探 头才是杀招。 顷刻已到了跟前,云行雨侧身以避其厉害,旋即亦回敬数掌。 剧烈的打斗,使的方圆百里具颤,烟嚣尘起,碎石飞溅。 黑嵋道:「使出你的摩诃天龙指,让本座一会婆罗天的威能。」 兜手撒出铜钱,直取其头颅。 云行雨眉眼平淡,抬手聚集一面镜盾挡在跟前,道:「阁下已经会过,何须再试。」 「那就留你不得。」 「要杀云某,没那么容易。」 「是吗?」 话音刚落,危机陡生。 糟糕,云行雨迅疾想到可能,疾待回身自保,然此时黑嵋岂能让他如意?铜钱一分为七,成北斗之状。 霎时,七道剑气同时逼向其要害。 剑气刚劲猛烈,肃杀非常,竟隐隐有星辰之威,天道之感。 虽然很微弱,只得一丝丝。 然这一丝丝,足可毁天灭地。 若是被击中,不死也得重伤,不残也得废。 云行雨自然识得厉害,疾纳赤刃以护自身。一时间,又是一番天雷惊动,飞沙走石。 然铜钱七剑非比寻常,他防的住面前防不住背后之眼。 陈留金钩撒下,只为钓出是非。 凛凛杀机,直指其左背,穿过去便是人之性命关隘。 前后都是逼命,除非他露出真功夫。 云行雨横眸微瞥,对黑嵋道:「看来阁下是有备而来。」 黑嵋朗笑,眼底乍然森寒。 「岂止,你忘了还有谁没有动吗?凭你修为通天,撑得住吾之一击,挡得住金钩索命。 但你,守得住项上人头吗?」 云行雨侧身各出一掌,挡住两人迫害,赤刃盘飞左右护其要害。 道:「杀不杀得了云某,是你们的事。守不守得住脑袋,是云某的事,阁下要操心不妨为己多思,至于云某则不劳费心。」 黑嵋怒道:「好胆,就让本座看看你究竟有多大能为。」 倏然,他提元猛灌,尽注铜钱。 刹那间,铜钱飞转,剑气耀转九华。砰的一声,镜盾碎裂。 剑气,直逼其命。 陈留见状,力助一钩。 绕过赤刃,径向脖颈缠绕。 浥轻尘信首垂眸,琵琶声乍然勾动生死。 真是前有虎后有狼,头顶还有真阎罗。有心护得身前身后事,难抵今宵把命丧。 云行雨霎时眉山凛凛,杀机非常。 道:「尽展吧。」 霎时他周身罡风大震,鼓动四方。 金色锁链化龙直冲九霄,复携无尽威能俯冲直下。 沉声,厉喝。 「诸子当与我,同堕无间。」 第四百七十五章:险险 金龙俯冲,金光直耀。 一瞬之间,晃的令人无法睁眼。 只听见轰隆巨响,登时地摇山陷,草木摧折。 偌大结界,几受波折。 三人之中,陈留修为最弱,当下就被震飞百丈,生死不知。 黑嵋与浥轻尘其实都有余力,但并没有尽全力。以他们先前估算,六分力足可试出真伪,八分力足可尽杀。 故两人同出八分力,再加上陈留金钩索命,云行雨今夜合当殒命。 然事实并非如他们所预料,陈留不堪罡风力扫,这不奇怪。可云行雨所展现出的能为,着实把他二人惊了一把。 烟尘之中,金光渐散。 原以为必死的人,非但没有倒下还好好的站着。 两人四目相照,默契相交。提元灌臂,欲下杀招。 素鹤自云行雨背后缓步走出,亦按掌提元,冷声道:「二对二,很公平。」 「是你。」浥轻尘及时撤招,改调弦拨轴。一双美眸婉转多情,眨眼杀机四溢,却又很快被她压了下去,笑道:「我当他云行雨几时有这般能耐,看来你在背后捣鬼。」 她说话还是那么温温柔柔,点眸之间浅浅照水。 宛若碧波映月,倩影灼灼。 唯在此下,遍藏危机。 黑嵋心知今夜注定再难试出结果,索性卖素鹤一个面子。抛却立场对立而言,他还是很欣赏这个年轻人。 看了眼恨火交织的浥轻尘,横眸睇向素鹤:「吾尚有他事,请了。」 说罢,足下轻点,负手退入虚空,乍然无踪。 浥轻尘暗骂黑嵋不已,一个邪魔之流居然给对手做人情。 不是来搞笑,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成或不成,失败皆与之无关。 而成,则有他之一分功劳。 抬眸按住琴弦,看着云行雨道:「素鹤,你当为今夜愚蠢复出代价。」 他不死,便是休门亡。 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人。 素鹤道:「你我之间的恩怨,你我解决,不要牵涉他人。」 「哈哈哈……不要牵涉他人?素鹤,你这是认输了,要向我求饶么?」我告诉你,晚了。 说什么,都晚了。 云行雨蹙眉,女子当温婉如水或活泼可爱,似这般毒蛇猛蝎,模样再好也是让人爱怜不起。 更何况,他一介男子岂能让一个妇人威胁。 不待素鹤开口,便截过话头。 道:「生或死皆系我辈天命,你无需拿话激他。云某既敢挺身而立,休门便不惧天下邪魔。」 「好。」浥轻尘笑罢,朗声应到:「云行雨,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别到时候,不甘。」 既然找死,那就留你不得。 你云行雨骨头硬,不惧生死,我倒要看看休门上下是不是每个人都如此有骨气。 倏然,她一记音波骤然脱手。 素鹤当即上前,拂袖推出一掌。 不想这是她的虚招,她笑笑的退入高空,凌空立定,道:「记住,你我不死不休。」 随后,施施然离去。 云行雨见她已走,沉声道:「方才多谢。」 他知道刚才三人逼杀,如果不是素鹤赶到,自己恐怕性命危矣。 又道:「你那边的事情都处理的如何?」 素鹤道:「云兄客气。」 顿了顿,看向身后的结界,道:「一切尚可,但不知云兄是如何与她三人对上?大家,都还好吗 ?」 「都好,她三人出现不外乎是将解印人目标放到了云某与休门之上。」 「那云兄是吗?」 「是不是,你不是心里有数,还来问我做甚?」有那闲工夫问长说短,不如进去坐下喝两杯。 正好,宗门那边有些事和你说。 「何事?」素鹤自他眼中,看出了他有话要对自己说。 「先进去,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罢,环顾左右。 片刻后两人进到里间,那结界便自动合上。 而小周庄的众人见到云行雨平安归来,无不纷纷上前关怀,虚寒问软,关怀备至。 他们起初也是不大信得过扈西河的决定,投身正道,无人接纳。投身一个背负万古骂名的素鹤,更不知道前途在哪儿。 莫说前途,有没有命活着那都得看造化。 但他们既然选了他做盟主,便要听其号令。即便叫众人去死,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就是兄弟,他们的信仰与宗旨。 也是四正盟,设立的初衷。 如今看到云行雨一次一次为了保护他们而搏命,顿时心下除了感激便是钦佩。 无不觉得,盟主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 云行雨不善言辞,更不擅与人交际。 人一多,他便更寡言。 好在罗旦此人眼色颇有,又是知情识趣、长袖善舞。一看他眉头,就晓得众人的热情使之为难。 便上前为之排解,招呼众人先下去。 素鹤道:「罗旦是个有能力的。」 云行雨引着他往里走,道:「是啊,得亏有他,不然这么多人云某还真应付不来。」 素鹤侧眸打趣:「云兄也有不会的?」 犹记得初见,云兄真乃当世高人也。那时,看的素鹤好生佩服。 「少来挖苦我,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实不相瞒,是有人引我至此。」 「何人?」 「不知。」 「不知?」 「嗯,我从岐路山下来时看到有道黑影自眼前窜过,便蹑了他一路。不意在拐弯处,对方射入林中消失。 后来,便听到隐约有打斗声。 没想到,正好赶上助你。」 「如此说,对方是有意引你来?」 「应该是。」 得亏有他指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云行雨知他为自己担忧,舒了一口气,垂眸道:「放心,云某的命不是谁都拿走。」 素鹤莞尔,却也没有点破。 自来他之能为属实不差,单对一,自己绝对相信其有能力全身而退。但此回情况并非如此,可谓凶险非常。 黑嵋就不肖提,浥轻尘更非泛泛之辈。及至陈留,他虽是几人之中修为最差的,然他的金钩索命着实透着几分无常。 仓促间,能避过的人,不多。 至于他为何也会出现在小周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在抚灵看到的一切。想来那个时候浥轻尘,便是逼着他表明忠心。 自己的出现,使之有了警惕。 「想什么,这般出神?」 云行雨推开院门,来到堂屋,自去斟了茶水过来。 道:「喝茶。」 「多谢!」素鹤接过,心不在焉的抿了一口,道:「我在想陈留和浥轻尘之间的关系。」 「哦 怎么说? 莫非,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大概吧,他是个对勇王极忠的人 。」素鹤叹了口气,随后便抚灵阁的遭遇一一说明。 云行雨听罢,道:「听你这么说,那就差不离了。」 素鹤长吁了一口气,侧眸道:「更深露重,究竟有何要事与我说道」 「你自己看。」云行雨取出书信交他,自己则垂眸饮茶。 至于其中滋味,各人饮各人知。 素鹤展开书信,越看眉头越皱。 这…… 「信是一枝春大约半个时辰前,打发楼里的小厮送到此处。」 「半个时辰?」那不就是在岐路山的时间? 云行雨颔首,抬眸道:「那送信小厮走后没多久,浥轻尘即携了黑嵋陈留在界外叫阵。 我思量着兴许是上次露了功夫引起他们的怀疑,因而夜半兴战。」 素鹤将信看完,还给他,道:「既如此,休门那边云兄是否要先行通知令师早作准备加以防范?」 「不用。 云某若此时书信本门,则无疑落入对方圈套。将本门彻底暴露在邪魔的手中,她要灭让她去。 休门隐世以久,要入世也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她若找的到,那便是休门应天时的时机到了。」 「是我大意了。」 光想着一层,没想到另外一层。 险险,要误了大事。 「你之判断没有错,只是休门情况比较特殊。事情涉及许多前尘旧事,不能照常理而行。」 他这么一说,素鹤顿时也明白。此事恐怕早在五贼预料之中,是以现在的一切,不过是顺势而为之。 而后,便信中内容以言。 道:「云兄对信中所说之事如何看?」 云行雨道:「我原着意待天亮之后再去查看,不想今夜浥轻尘黑嵋攻到。 明日之事,怕是不能为之。」 我若离开,小周庄众人必死。 素鹤低眉,略作沉思。 道:「勇王已经无碍,正好我有事需往宗门一行,不如此事交我。」 「也好。「 「那就说定了。」素鹤起身,道:「时候不早,请。」 「云某送你。」 「不必,我自去。」 「保重。」 他这一走,罗旦差点与之撞个满怀,端着吃食心有余悸,又见人要离开,忙道:「公子不多坐一会儿?吃完酒菜再走不迟。」 「抱歉,容素鹤下次叨扰。」说罢,作礼离开。 罗旦木讷的回头,端着吃食进屋。将之摆放整齐,暗道这人就走了。qδ 又对云行雨道:「这是弟兄们的一点心意,还望仙长不要推辞。」 云行雨道:「替云某谢过大家。」 「应该的,您慢用,我先下去。」 「请。」 目送罗旦作礼出了小院,目光随后落到一桌的酒菜上。 一碟花生米,一大盘酱牛肉,还有一碟拌黄瓜和一份素炒三丝配一壶老酒。 给自己倒了杯酒,就着夜色一杯杯独酌。 想到信上所言,想到浥轻尘的话。 登时,浮了一大白。 第四百七十六章:谁家姑娘 翌日,雨收云霁。 清晨的大街小巷,屋檐下还有残存的雨水滴落,滴滴答答,宁静而有带着几分清新。 素鹤自别云行雨,便不知所踪。 菰家负责追踪的人,一时间骤然断了线索。 正待命人继续追查时,突如其来的喧哗打破这份静谧。 「现下怎么办?」说话的是个黑衣人,一张脸仅露出双眼,其余都在包裹之中。不止是他,他们这些都是。 谁也不认识谁,要传达命令或问话,也只在编号。诸如一二三四五六,他是七号。 当然,都是临时的。 因为,一旦任务失败就会就地解散。不留任何痕迹,包括他们的命。 故看到吹吹打打的队伍挡住了视线,顿时脱口问到。 跟丢了,那可是要命的。 一号蹙眉,道:「去打听打听,看是谁家不要命,敢阻拦菰府办事。」 二号听罢,立马拉了三号前去找人询问。 七号有心,听出了弦外之音,道:「一号,听你的口气,这事不是巧合咯?」 有道是,不是巧合便是有心。 是谁知道他们在追查素鹤?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哼,王城三分而治。 谁不知道这片属于菰家管辖,凡婚丧嫁娶,哪个不要先到府上报备,才能大肆操办。 似这般夸街而行,岂是一般人?」 一号说的很有道理,确实不是普通人。会这么干,又有实力这么干,一个巴掌能数的过来。 话音刚落,二号三号已然回来。 他道:「如何?」 二号道:「听围观的百姓说,此是少真府所为。而且还不止这一路队伍,另有几支在别处夸街***。」 「少真府?他们的家主不是箕鴀那小子?几时,他有这份胆量?」 「不止,你没注意到这队伍人人俱着喜服吗?」二号朝长龙努努嘴,看见了没? 这可是婚嫁的仪仗,非是别的。 七号嘴快,道:「总不能他箕鴀要成亲?谁家的姑娘这么倒霉,被这二世祖看上?」 「跟上去看看就知道。」 「咱们不是找素鹤吗?这热闹,要脑袋的。」 「天真。」 「什么意思?」 「今天这么多支队伍同时出现,绕城夸街,你知道素鹤藏在哪一支?还是,已经出城?」 「那咱们追啊?」 「追?万一他没有出城,而且借此隐匿呢?」 届时,咱们不是谎报? 「我……那你说怎么做?」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去看看队伍最后究竟去哪儿,然后回府同家主复命也有个由头。」像你那样,怎么死都不知道。 七号被说的一脸悻悻,可是对方说的对。冒然选择追出城或者留在城内,都不不是妥当的法子。 甚至,他觉得这就是素鹤的诡计。 一号看看长龙不见尾,在等下去也不是事儿,道:「不管了,就照二号说的去办。」 说罢,几人摇身扮作普通人模样混入人群,看看这队伍究竟要去哪儿。 顺便,找找是否有可疑之人。 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然是回到菰家。 眼前的景象,令人瞠目。 除却人山人海,还有望不到头的红妆。什么十里红妆,在此都是小巫见大巫。 围观的人无不赞叹,一边唾弃箕鴀为人一边又为少真府的手笔喊到震惊。尤其看在那些摆放出 来的珍品,个个恨不得眼珠子粘上去。 箕鴀骑着高头大马,由苏十方等人陪同而行。 他很满意愚民们的反应,苏十方等族老虽然不满,但无数的赞叹传入耳中,瞬间那点不愉快,飘飘然,无所踪。 一个个把腰杆挺的笔直,尽显仙风道骨。 来到菰家大门,早有小厮进去通报。 菰晚风甫出门,即是这么景象。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看他今日怎样定夺。 都晓得箕鴀有不靠谱,也晓得菰勒勒是他的掌上明珠。菰勒勒嫁他,那就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 虽说牛粪养花,然以菰家的条件而言,还真就高攀。 「什么情况?」菰晚风强行按下怒气,侧首问着看门的小厮。 小厮立即上前耳语,把事情本末叙述了一遍。 瞬间,目色冷然。 不动声色看向箕鴀,是这样? 箕鴀才不管他的怒里起浪,还是恨里掀波。总得来说,越发觉得三味说的没错。 虽然他三味对如何知道尸体事情说的语焉不详,也不知他为何就突然转了性改支持自己。 但是,他说的话可半点不差。 仅仅是尸体,是无法让菰晚风低头。 唯有将事情闹大,闹得满城皆知。让其骑虎难下,自己才有与之一谈的资格。不然照老狐狸的德性,十有八九要赖帐,要么睁眼说瞎话。 那恩公交代的事情,哪儿还有办成的可能。 不得不说,三味不愧短命鬼带出来的人。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就是比别人多。也亏他的出面,苏十方这个老小子才肯拉下老脸陪自己走一遭。 虽然得不到碎玉人,但要真能做成菰家的女婿,等生米煮成熟饭,还怕她菰勒勒不向着自己? 菰晚风即便一千个一万个看不上眼,总不会委屈女儿。 来到门前,勒住缰绳,希律律的喊了声,拍了拍马儿,扬首道:「小婿箕鴀,见过岳父大人。」 菰晚风差点没血管爆裂,强压怒火,勉强笑道:「箕家主此话,菰某听不懂。今日之事菰某可以视做你年轻人不懂事,还请你带着你的东西你的人,从哪儿来回哪里去。」 否则,别怪菰某手辣。 这要平时,哪怕他一记眼神,箕鴀早就怂了。 但是今天的情况不同,非常不同。 「诶……箕鴀老大不小,哪有什么不懂事。您放心,我懂,特别懂。我知道您爱女儿如命,舍不得菰小姐早嫁吃苦。 所以您放心,待我和小姐成亲,小姐仍可时时回来看您,我也会将您视作亲父一般孝顺。」 「住口。」 菰晚风怒上眉山,再难隐忍,斥向苏十方等人:「苏长老,贵家主少不更事,尔等也如此胡闹么?」 说话间,真元夹杂。 落在众人耳中,宛若惊雷炸响。 不是头晕目眩,就是口鼻流血。 皆道好可怕的修为,菰家主怒了。顿时挤挤挨挨往后退了退,却还是没有人离开,都想看看这事怎么落幕。 往小了说,是儿女事。 往大了说,关乎两大家的面子。不,确切地说,是三大家。 世人都晓得,百里家的少主对菰家小姐痴心一片。而箕鴀与之曾也是好兄弟,这兄弟妻不可妻,现下是全然不顾。 不但不顾,还夸街炫耀强逼强取。 菰晚风咽不了这口气,百里乐人倘若得到消息定然无法善罢甘休。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百里乐人也带了一队小厮赶到。 形色匆匆间,看的出他是真匆忙。 「有热闹看了。」一人朝旁边耳语。 那人点头如捣蒜,偷眼道:「是啊是啊,今儿是二男争一女。」 「噗……」 「小声点,你们不要命了?给菰家主听到,你、你、都别活了?」又一人斥道,但嘴角止不住的笑意出卖了他心情。 「怕什么?要死也是箕鴀先死,轮不到咱们。」 「是嘞,是嘞。 癞蛤蟆没死,哪里轮得到咱们这样蚂蚱,都别说了,且看且看。 错过了,是要可惜一辈子的。」 「对对对……」 这些说话声,其实都不大。 可在场的几个不是一时无两之人,菰晚风威不可犯,百里乐人气成了猪肝色。 一旁的小厮拼命给他顺气,就怕气出个好歹。 而百里乐人恨不得把箕鴀给生吞活剥了,昨晚后半夜两人喝了半宿酒,宿在他少真府都不曾听闻一点动静。 自己一回家,他就带人夸街强夺自己所好。 怒道:「箕鴀,你丫几个意思?做兄弟,有你这样的吗?」 箕鴀趴在马背顺着马毛,笑道:「有什么不可以,过去咱们在楼子里又不是没有看上过同一姑娘。 还不是你睡我也睡,大被同眠。」 「住口。」 「住口。」 菰晚风沉眸道:「再敢口出秽语,休怪老夫无情。」 「是是是,岳父大人请见谅。」 「谁是你的岳父?」 「您啊。」 「来人。」 「在。」一众家丁从府内窜出,个个手持家伙,目露凶光。 「给我打。」 「是。」 「且慢。」 「你还有什么要说?」 「我有小姐的亲笔书信,证明我所言非虚。」 「什么?」 「家主?」 刹那间,众人只见菰晚风身形一晃,好比风中黄叶,摇摇欲坠。 急的众家丁,慌忙搀扶。 却被他有气无力的挣开,抬眸,指着箕鴀道:「去把信拿来。」 「是。」一家丁急忙上前索要。 箕鴀掏出书信,家丁连忙去夺却被他躲开。非但如此,更将信纸抖开,高举道:「且慢,我信不过你。」 「你……」 他理也不理,笑笑的拿着信纸递向围在周遭的人群:「诸位,你们看看,看看箕鴀是否有半字虚假? 是不是小姐说了,要与小生共话长生,做对恩爱夫妻?」 「亲娘哎,好像是真的。」 「是啊是啊,我都看到了什么?不会被灭口吧?」 「不会不会,菰家主是出了名的善人。顶多养女不教,犯不着动刀动杀,你们可别坏了家主名声。」 「……」 众人定睛细看罢,还真是那么写的。 顿时,直呼不可思议。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好汉无好妻,懒汉娶金枝? 「噗……」 所谓杀人诛心,大抵如是。 菰晚风突然一口老血,霎时脸上血色已然退了大半。 张口欲言,却是半晌无声。 看的箕鴀心内,好不痛快。 老狐狸,你也有今天? 假模假式的高喊到:「岳父大人可是太欢喜了?」 闻言,菰晚风险险没晕过去。 吓得一众家丁,手忙脚乱。 府上太平日子过得久,几时遇过这阵仗,一时间拥着菰晚风,担忧不已。 「家主……」 第四百七十七章:较量 家丁们被吓的不轻,一时叫喊的叫喊,顺气的顺气,搬椅子的搬椅子,还有人机警的进去找赤淞、朱翁等人出来主持场合。 一阵兵荒马乱后,菰晚风总算缓了过来。许是阻滞在心口的火痰老血吐了,许是懂的都懂,这会儿他倒是冷静了不少。 事已至此,生气无用。 不管怎样,菰家丢不起这人。 需得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行。 而隐在人群中的一二三及七号,看看这事短时间无法善了。遂退出人群,转至无人处,翻墙进入府内。 随后扮作小厮模样,由内匆匆走到菰晚风身边,将事情大概略致耳语一番。 菰晚风听罢,更加觉得今天之事不简单。 箕鴀此人绝对没有如此胆识与谋略,必然后面有高人指点。只是这人是谁,不好断言。 少真府虽族老众多,但撇去过去的少真无一,还无人有此能耐。 然少真无一去世良久,如己在世自己无有成事之可能。 故,可排除。 除此之外,箕鴀娘乃是女流之辈。妇人之见,难登大雅之堂。亦无此胸襟见识,岂有这般绵密算计。 且她是自己暗线,一切皆在自己掌控。 如此下来,少真府就只有其背后的神秘恩人以及三味。 神秘恩人,当得起神秘二字。菰家调查如此之久,即便是箕鴀娘也没查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关于此人容貌来历,一直是个迷。 但此人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对少真府乃至箕鴀俱不是很上心。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兼来去匆匆。 至于三味,不排除其为主报仇心切之可能。 可少真无一乃是死在箕鴀下毒,合当无此理由才是。 那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是谁,在背后指点其来此大闹?更甚者让自己退无可退,这是算准了自己会为了众目睽睽,选择息事宁人啊。 忽的,他又想到了素鹤。 昨夜一击,相信府上的秘密已然瞒不过。 若非当时救勇王在急,他有理由相信其必会舍解药而入自己囚笼。如今勇王既已脱险,那接下来自然是老子之事。 三邪近来目光俱在长生门,黑嵋以离阴山湖不知所踪,八风岛亦出奇的安静。魔界更无纷扰,似乎最近只有王城在动。 这给了素鹤喘息之机,因而也有可能是他在背后捣鬼。 借着纷纷扰乱,好趁乱作为。 一号道:「家主?」 菰晚风回神,抬眸道:「吩咐下去,府中加强戒备。 凡有擅入者,格杀勿论。」 「是。」一号作礼,随即唤了二三及七号离开。 恰好,赤淞朱翁也闻到讯息,疾疾赶来。 两人大踏步赶到,袍袖鼓荡生风。 「家主,出了何事?」 「无妨,小事一桩。 你二人,且与我身后立着。」 「是。」 「是。」 两人依言而作,他也缓缓坐好。 虽然气色仍有三分白,然威势不减分毫。 他眼神极好,隔的再远,睇着箕鴀手中的书信,自然也能认得出这是女儿的笔迹。 一时间,内火又开始翻腾。 箕鴀笑眯眯的提着信,尽向四下炫耀,尤其是百里乐人。 龇牙咧嘴道:「乐人兄啊,实在不好意思。不是兄弟我不讲道义,委实是美人恩难消受,我盛情难却啊。 谁不知道,勒勒小姐是王 城第一美人。 兄弟我也是俗人,怎能免俗。 不能辜负美人,那就只好对不住你咯。」 他不说则已,一说气的百里乐人头晕目眩脑袋发懵,及至他说了一堆,尽数化作嗡嗡之声。 小厮担心出事,便想先把人带回府中,再请家主做主。今日的奇耻大辱,百里家势必要讨回。 便附耳小声道:「少主,忍一时之辱,可伺后来之机。 目下已成定局,咱们再待下去不过是给他人风流韵事贴砖加瓦,何苦屈了自己。 且大丈夫志在四方,何患无妻? 勒勒小姐舍您而就此等粗鄙之子,是错将珍珠比鱼目,是她不懂得珍惜。 来日您功成名就,自有其后悔之日。 届时,您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百里乐人看看他,再看看箕鴀得意的嘴脸,又看看喜怒不形于色的菰晚风。 过去满口贤侄世侄的人,此刻仿佛是局外人,宁可受着箕鴀的屈辱,而不肯惜自己而解围。 可见,他心中连做戏也懒得再做。 这一瞬间,说不讽刺是假的。 环顾众人,嬉笑怒骂,种种嘴脸,自己就是个活脱脱的笑话。 菰勒勒,如如不动是君义。 原来,你早就另有他心。 是我百里乐人瞎了眼,才觉得你是个好的。为你,我甘心受人唾骂耻笑。为你,我甘心任你差遣。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杀人我递刀。 你要利用我,我也甘心跳入你的诡计。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捂不热你那颗铁石生就的心。也入不了,他菰晚风的眼。既如此,好、好、好,我们两相作罢,从此陌路天涯。 倏的,他手起刀落劈下一片衣角。 用刀,砰的射在菰家门楣之上。 他做的突然,是故谁也没有防住他。 登时,啪啪打了菰家脸。 赤淞、朱翁双双跳出,厉声怒喝:「百里小子,你好胆。」 菰晚风亦是满脸愠色,虽至隐忍,但仍是燃与眉山。 「贤侄如此造次,可还有你我两家不世之情?」 百里乐人笑了,真当他是三岁孩童么? 指着箕鴀,道:「记住,你是用我用剩的。」 说罢,也不管菰晚风脸色有多难看,带着一队小厮大摇大摆的离开。 众人疾疾让开一条道,醒目的大红刺痛了他的眼他的心,对于菰勒勒,他是真心喜爱。 明知道两家不赞成,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喜欢。 偶有利用,也是为了有更多的机会接近她。 然他终是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她所负。 路人的指指点点,就像一双双无形的手,将他的心,他的身体,通通抓成碎片。再洋洋洒洒撒了一通,落在地上一片白茫茫,任人践踏。 原来,他的情如斯不值。 而他这一走,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箕鴀与菰晚风身上,要看看这场闹剧怎么收场。 令大家比较意外的是,百里乐人作为百里家的少主居然沉住了这份气,这实在出乎大家意料。 箕鴀见其远去,则趴在马背上顺着马毛,假模假式的关怀道:「岳父大人,百里乐人这小子已经走了,你无恙呼?」 心里却暗、爽的厉害,三味这招实在高,恩公这手实在妙。 原因是,这藏在人群中叫喊的都是三味的手笔。除去之前的,说是这样才能将效果更加放大,进而事半功倍。 现在看看,可不就是如此。 再说恩公,当初他也觉得此法不通。菰晚风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认这笔账?而且,还是无中生有。 可是架不住恩公修为通天,化不可能为可能。一封信,就这么摆在青天白日下,硬是无一人察觉端倪。 就算菰晚风,也不行。 瞬间对神秘人之崇敬,又升了八个度。 菰晚风抬眸,挥手叫赤淞朱翁退下,取下门楣之上的刀和布条。今日之辱,菰家记下了。 遂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的道:「且住,此信我未辨真假,这声岳父菰某怕是承担不起。」 然箕鴀是有备而来,岂会被他这两下吓退,他说过自己要一席之地,必然是要舍命争取。 不成功,便成仁。 死都不怕,还怕你三言两语的威胁? 那不是给死人讲笑话,笑死人么? 道:「不妨事,这信小婿已经叫人做了处理,也誊写了千八百份的,这份尽管拿去看。 不满意,少真府还有。 回头,我让人给您送来,慢慢看都行,不着急。」 他故意装作听不懂,还叫苏十方把信送过去。 苏十方是很想劈了这小子,把自己当下人小厮使唤。但是,心思清楚这是在外,至少世人眼中,他们是一体。 都是少真府的人,少真府的颜面不能扫。 因而接了信,上前交给菰晚风。 菰晚风何尝与他存的心思有差,撇开种种不论,碍于这无数双眼睛才不得不作罢。 将信抖开,垂眸缓缓看来。 这不看还好,一看一口老血又差点迷了过去。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个混不吝的女儿。 早知道,真该出世就溺毙。 省的今朝丢人现眼,辱没门楣。 赤淞传音:「家主,这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小姐素日虽然任性了点,但还不至于分不清厉害关系。 况且箕鴀小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小姐能看上他? 就是百里乐人那小子,也强他百倍千倍。以属下之见,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菰晚风心下冷笑,回以传声:「就是有阴谋,也是她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上。 不然,人何至于如此大胆欺上门?」 「那现在怎么办,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又兼夸街绕城,红妆百里,事情想必已经阖城尽知。 处理不好,对我等十分不利。」 「为今之计,只能先将人请入府中,遣散好事之人,而后再作计议。」 赤淞颔首,正是此理。 菰晚风将信看罢,递给赤淞收着,起身睥睨众人道:「此是菰某辨不得真伪,需请小女出来过目。 然小女乃是弱质千金,不可抛头露面。 烦请众人散去,箕家主下马。 你我进府一叙,以断真假。」 霎时,众人哄哄,你推我挤,接踵比肩,勾三搭四,交头接耳。 「好、好,走了走了,散了散了,热闹看完了。」 「你说这事情是真的假的?」 「天知地知,你不知我不知,反正有人知。」 「好像也是。」 「我说你们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菰家和少真府都是什么身份的人,崩个屁都能崩死你们。 有时间在此闲聊,不如早早回家。」 「在理在理,嘿嘿嘿……」 第四百七十八章:你打我? 众人散去,唯剩箕鴀高立马头,那苏十方等人又紧挨着他身边。 要说他心里不怕,那是不可能。 素来见了菰晚风,就好比老鼠见了猫。何况这哪里是只猫,分明是要张口吃人的大老虎。 可他也晓得,事到临头自己是骑虎难下。这出戏不唱也要唱下去,不是甭说菰晚风放他不过,就是身边的苏十方等人乃至少真府其他族老,那都巴不得他死。 更甚者,恩公早有严令。 是以,戏必须得继续。 况且,菰家的三十名尸体可还在自己手上握着,怕他个球啊。 菰晚风冷着一张脸,恨不得将这厮拆皮剥骨。可心下亦清楚,有了神秘人做靠山箕鴀,可以教训但绝不可以妄动。 故只能,先压着火气。 道:「箕家主此时不下马,更待何时?」 箕鴀闻言,笑嘻嘻的跳下马,将缰绳递给苏十方,也不管苏十方的老脸有多黑。 他兀自向前,拾级而上。 拎着衣摆,尽显浪荡公子的做派。 道:「我呀,胆小,怕岳父您杀人灭口。 小婿死了不打紧,只可惜小姐如花月貌就要从此守寡。您也知道,现在书信内容满城皆知,小姐不嫁小婿又能嫁何人? 您要一失手把我打死,小姐可不就得闺中待老,至死也要替小婿守寡?」 「住口。」 菰晚风气的眉心一阵痉挛,手上的真元按了又按,好几次是真想打死这畜牲算了。 可是不行,他知道离开的都是普通人。暗处肯定还有别的高手,今儿要是把人打死在菰家门口,不出片刻,菰家就会遭受众仙口诛笔伐。 自己计划还不到成熟时刻,此时不能再出岔子。 遂强压怒火:「休得胡言乱语。」 箕鴀听罢,一本正经的道:「哪有什么胡言乱语,小婿是认真的。 小姐未嫁,我未娶。 堪堪良配,而且小婿位同岳父,同为家主。 小姐配了小婿,也不冤枉。」 听到这里,菰晚风晓得这厮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定是不肯空手回去,需得有点打发才行。 顿时让家丁退下,撤去椅子。 命赤淞、朱翁,引苏十方等人进府。 苏十方等人既然夸街而来,自然不惧菰家龙潭虎穴。 瞥了眼箕鴀,便随着赤淞、朱翁大步流星迈过门槛。 菰晚风道:「请吧。」 「嘿嘿,多谢多谢!」箕鴀口中称谢,心中擂鼓。不停的在心内祷告,天灵灵地灵灵,恩公保佑我行不行? 要是不行,我可就完了。 但他也只在心里如此,面上还是同菰晚风嘻嘻哈哈,没点正经。 等他双脚踏进菰家,身后沉重的大门砰的合上。 他吓了一跳,脸上悻悻的笑到。 你丫丫个呸,卖西瓜的烂泼皮。不就是扫了你一点面子,至于这么凶巴巴。 嘴上却道:「岳父大人,我们这是往哪儿去?我怎么瞧这不要是通往祯园啊?你别不是真想灭口吧?」 这一嗓子他喊的格外大声,就像生怕有人听不到似的。 菰晚风哪能看破他那点小心思,当下不搭理。 他讨了个没趣,遂提着比耗子大那么一点的心,战战兢兢后面跟着。 来到花厅,菰家与少真府的人早已分列而立,各自一方阵营。 见他们到来,简单作礼。 按说箕鴀如今身为一家之主,理应与之同坐。可惜菰晚风心里 憋着一口气,哪里还有好气色与他。 当下开门见山:「说出你们的来意?」 莫要再提那乌七八糟之事,是真是假你我心知肚明。 然箕鴀是修为差,没天赋。天生不是此道中人,可不待表他脑子不好使。 这话里含义,哪能分辨不出。 笑道:「家主说的哪里话,小婿真心实意来求取,信也的的确确出自小姐之手,而且还是小姐托婢女水月亲自找到少真府。 不信,大可传小姐与水月前来当堂对质,看小婿有无半句假话。」 菰晚风沉眉瞪目,侧首道:「去请小姐和水月过来,我要亲审。」 赤淞拱手领命:「是。」 不一会儿,便把两人从祯园请了过来。 临来的时候,菰勒勒察觉到气氛不对。遂示意水月上前盘问,但赤淞口风紧,问了许久毫无有用的消息。 偏在此时,她眼皮跳个没完。 枝头好巧不巧,还飞来几只乌鸦呱呱乱啼。 蹙眉暗怪,这扁毛畜生好不知趣。 道:「水月,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水月吃了一惊,干巴巴咽着口水,看着赤淞背影又环顾左右,靠着她压低声道:「不会吧?总不能依兰那妮子让人逮住了?」 说起来,昨天依兰跑出去就在没回来过。 原以为这丫头迟迟不见身影,定是藏了起来。 不想一早家主就开始发难,莫非东窗事发了? 菰勒勒抬眸,不住的安慰自己。 道:「应该不是,那丫头鬼精,知道怎么做才对她最有利。」 爹爹面前讨得好,回来也难逃一死。她不是个蠢人,应该不会做出这等蠢事。 要回要怎样,起码要等事情过一段时间。风口浪尖的,她不可能主动跑出来。除非,风头过了。 水月不语,话是那么说。可是性命交关的时候,几个顶得住对死的恐惧,万一她要是顶不住? 岂不,要出大事。 偷眼瞧了自家小姐的反应,哎,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此时两人浑不知厉害当头,一个事关名节及终身大事,一个无常使者拖着锁链趿趿而来。 一到花厅,两人扭头就想往回走。 俱道,坏了。 只想着依兰事发,忘了还有箕鴀这里一出。 菰勒勒打眼色,问怎么办? 水月惊的从头凉到脚,半截魂魄已然飘走。 她此刻头皮都是麻的,昨夜濒死的感觉记忆犹新,见到家主那鹰一般的眼神,脑子弯都不会转,哪里还想的出什么办法? 「二位,请吧。」 赤淞挡住了两人的去路,无奈之下,她们只能背过身。 菰勒勒吸了一口气,雄赳赳气昂昂。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瞪了眼菰晚风,有本事你杀了我。 水月则是低眸垂眼,不敢往上。 偷一眼,都觉得胆战心惊。 菰晚风示意赤淞将信予之观看,菰勒勒看着递到面前的信不明所以,不悦的皱起柳眉。 撇嘴道:「干什么?」 赤淞到底是男人,且对方又是家主的女儿,故不好与之直视,垂眸道:「小姐一观便知。」 菰勒勒见状,老大不乐意。 没好气的扯过信纸,漫不经心瞟了两眼。 这不瞟不知道,一瞟手上的信纸瞬间拿捏不稳。 一个飘忽儿,荡荡悠悠落在地上。 赤淞捡起 信,折好交给菰晚风。 菰晚风看她反应,就知道这事她八九是她做的。但肯定没有劳什子的共话长生,恩爱夫妻这类的狗屁。 但不知为何,生生的添了上去。 而且,他暗以术法窥探过,探不出任何端倪,就好比这话真是她写上去的一般。 猛地一拍几,喝道:「还不给为父从实招来?」 「我……我……」菰勒勒我了许久,俏生生的美眸此刻全然没有往日的骄气,傲慢,转而盛上惶恐,不安。 她是写信让箕鴀加紧谋害碎玉人,就是想借着碎玉人出事,诈出她爹下一步的动作,探一探碎玉人,菰家,少真府究竟有何关联,自己的娘亲为何是个禁忌。 但是,她从来没写过这见鬼的共话长生,天杀的夫妻。 再说,此事她明明和他禀报过。 如今出事,却将过错推给自己,他这当老子的倒是摘的一干二净。 说到底,他从头到尾就没歇过利用自己的心思。 自己就是嫁猪嫁狗,断然也看不上箕鴀这厮。 可现在问题偏偏字是自己的字,连她看了都不禁怀疑是不是真写了。 而且,自家老子似乎铁了心。 「说。」 不等她心思把定,又是一声厉喝。 菰勒勒支支吾吾,半晌回不过神。 水月看看小姐,知道事情大了。一咬牙,扑通跪在地上。 颤声道:「回家主的话,此事不关小姐,全是奴婢一人所为。 家主,还是杀了奴婢给箕家主一个交代吧。」 说话间,她把罪名全揽到了自己头上。 「水月……」菰勒勒喉头发紧,第一次这么实心实意喊她的名字,这一刻才觉得名字有她的含义。 而不是,只是称呼。 可惜,迟了。 菰晚风冷了眼眸,大发雷霆,斥到:「你以为出了这等事,贱命还有的活?」 喝道:「朱翁,动手。」 「是。」朱翁领命,跨步而出。 水月抬眸看了眼菰勒勒,两行珠泪滚滚而下,小脸煞白,颤声哽咽道:「小……姐,保重。」 说罢,缓缓闭上眼睛准备受死。 朱翁手起掌落,菰勒勒急喊:「住手,不是她,不是她……是……」 是,我。 然而,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扑通一声倒下。 水月就那么倒在她脚下,至死,也想护着她。 温热的血,溅在她的眉间。 她就像失了神丢了魂一般,怔怔的呆立当场。 过了许久,才发了疯似的怒提真元,一掌击中朱翁心口。朱翁不察她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一时不曾提防。 登时飞身撞在墙上,又重重摔落在地上,噗的呕出大滩鲜红。 赤淞急忙上前搀扶,提掌与之疗伤。 「如何?」 朱翁摆手,刚要开口又是呕得一大口,含糊不清的道:「无碍,我没事,呕……」 「快别说了,静心守神。」 说罢,再度催元。 同时,心思沉了又沉。 小姐这一掌,是要他们抵命啊。 箕鴀被嚇了一跳,想不到这菰勒勒如此辣手。摸着心口,直呼后怕,倘若这一掌拍在自己身上,还不得立时见了阎王。 可是,他又觉得越辣才越够劲。 瞬间,心思又开始活泛了起来。 菰晚风面沉如水,缓缓的自座而起。负手踱步至菰勒勒跟前,猛地抬 手便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亮清脆。 直接把人打的趔趄,将将摔倒在地。 「放肆。」 菰勒勒捂着脸颊,看着满脸是血的水月,登时吸着冷气,战战的后退。 你打我? 你居然,打我…… 第四百七十九章:百里家的反应 话说箕鴀这一闹,可谓把菰家捅破天,整个不得安宁。 也把王城的水立时搅起千层浪,别看菰家此时热闹,菰家之外同样热闹。 百里乐人回府,事情自然传到百里流年耳中。不过他倒不觉得是什么坏事,儿子和菰勒勒之间,他从来是不赞成。 奈何儿子死心眼,美人千千万,单吊死这一枝。 帘恨把事情汇报给他听,他也只是点点头,手上的功夫可一刻没闲着。 道:「继续让人盯着这小子就好,男人嘛,不经点事儿怎么行?」 「是。」 「可有素鹤消息?」 「没有,咱们的人昨晚没跟上。今早又出了少真府这档子事,不说咱们没下落,恐怕菰家、抚灵阁那边也是相同。」 百里流年哼了一声,提笔蘸墨,在砚台边上刮了刮,道:「真是一出好计。」 「你觉得这里面有百里素鹤的手笔?」 「虽不中,亦不远。 此事十有八九和他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他主谋,必然也和他有牵扯。」 不然怎么会如此之巧,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挑在此时。 箕鴀是个什么玩意儿? 背后若无高人指点,给他十个胆儿,他也不敢和菰晚风那个匹夫高一声,何况是大庭广众兴师动众的去闹,你且看吧,菰勒勒只是个饵。 事情,绝不是表面那般简单。 帘恨听罢,明白其意思。 道:「话虽如此,少主受辱是不争的事实,这事要忍了么?」 百里流年将信写好,拿起来微微吐了一口仙气,那信上的字便骤然消失,仍旧变得白纸一张。 低眸塞入信封,递给他。 道:「放心,账是肯定要算,但不在此时。 你先将此信送至抚灵阁,把信交给陈留,他自会转交给这封信的主人。」 「是。」 帘恨接过信塞入怀中,随后作礼离开。 而他走后,百里流年决定去看看自己那个蠢儿子。 结果他还没出门,人就过来了。 进来也不吭声,大气不喘。 只坐在窗下一言不发,他饶有兴致的将之上下打量,左右流顾。 直把一个失情的人,看的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百里乐人登时跳上椅子,别向一角。 道:「你……你、你做什么?没见见、见过人不开心啊?」 老子是男人,是你儿子,不是你后院那些个美娇娘,没事别整的老色批一样。 你不恶心,我还烦。 「想什么呐?你个混账东西。」百里流年抬手照他脑袋就是一巴掌,这脑子里一天到晚装的都是些什么狗屁。 递了一记眼神,让人老实坐好。 道:「说吧,经此一事,你有何想法?」 百里乐人撇撇嘴,虽然老大不服气,却还是听话坐好。 道:「我想过了,这事儿肯定不是勒勒干的?」 百里流年挑眉:「怎么?你就这么喜欢这顶帽子?」 还有没有点出息? 天下女人都死绝了,就他菰家有女儿? 「不是。」百里乐人被看的不好意思,面红耳赤,摸着滚烫的耳垂道:「我是觉得吧,那见鬼的共话长生不是勒勒写的,但是这事肯定也和她有关系。 要不没影儿的事儿,菰晚风能咽得了这口气?」 「还行,不算太蠢。」 百里乐人难得这回没有顶嘴,而是低头四处乱瞟,呢呢喃喃 嘟嘟囔囔。 「男子汉大丈夫,有话大声直说,扭扭捏捏,蝇蝇私语像什么话?」 「我……哎,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百里流年后退两步,将儿子再细细看了看,我不懂?你老子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长。 「不说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要老子替你出气?还是让百里家替你抢女人? 百里乐人翻了个白眼,道:「我是那起子没出息的人吗?」 「不然呢?你为菰勒勒干过的荒唐事还少?」 「那都是过去。」 「哈……这么说你是成长了?」狗能改得了吃屎? 「……」咱能好好说话不?您也老大不小,能不能别为老不尊? 百里流年大着步子,一旁扶几坐下,道:「成,你有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讲不出个子丑寅卯,别怪做爹的不给你机会。 事情究竟关乎百里家及监察天司声望,因你之故无端受辱。如果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为父也只能送你去天司受罚。 这点,你当明白。 「我知道,等和你说完,天司那边我自会去领罚。」 「哦?」 你可知天司刑罚可怕之处,如你这般需受天雷淬火鞭三十鞭,同时需浸在万年寒冰特制的水牢里。 一般人,淬火鞭不过十。 十这个数字,已是极限。 更不要提万年寒冰特制的水牢,那里就算你是仙体下去,不死也要掉一半根基。 如此,可是想清楚了? 百里乐人颔首,倏的攥紧拳头。 「知道。」 「知道还要如此做?你当真不怕死?」 「我是你儿子,身上也流着百里氏的血。你当年能从里面受此刑带着百里一脉出来,我就能从天司回来。」 「你长大了。」 百里流年重重叹了一口气,既有老怀大慰,更有为人父的不舍。 那是九死一生的地方,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不如此,不足以震慑流言。 不如此,不足以平此屈辱。」 我若能从里面活着回来,非但百里家无需受人冷眼,天司威望依旧高高在上无人可以触犯。」 「诚然,此事不是不能过后徐徐讨之。但要一劳永逸,这才是釜底抽薪根治的法子。 否则不管怎样,都将难堵悠悠众口。 你如果自请领罚,世人非但不会奚落反而会高看,你如果能活着回来,菰家今日加诸在百里家与监察天司的这份屈辱,就会成最有力的回敬。 也会成为,你成功的垫脚石。」 「是。」 「那你究竟要说什么?」 「碎玉人?」 「她?怎么又到她头上了?」不是菰晚风的养女,失身槐尹,最后又委身少真无一? 她能有什么要说的? 百里乐人有些不自然的红了脸,抱着双脚盘好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勒勒之所以会栽就是因为她。」 「怎么讲?」 「勒勒早前故意透露碎玉人和三味的消息给我,意在借百里家对付少真府,使两家相斗。 我虽不才,倒不至于这点都看不出。」 顿了顿,又道:「可是不止找了我,也找了箕鴀,人虽非她亲去,却是贴身丫环水月执了她的亲笔信去的。 因此,才落了一个铁证。 只是不晓得箕鴀使了什么手腕,在信 上添了那莫须有的话。」 百里流年抬眸,睇着他。 「如此说,你还是放不下?」 「放不下又如何?此事一出,我和她断无再续的可能,我可以接受她利用乃至背叛,独不能触及百里家及监察天司的尊严,这是底线。 而且,就像你说的,我也觉得这事儿不简单。至于问题出在哪里,我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 「说不上来就以后有命回来慢慢说,你先说说怎么和碎玉人有关系。」 「勒勒对碎玉人似乎有执念,从以前对方是菰家的二小姐到如今少真无一的人,她想除掉对方的心一直都有。 而且,都是背着菰晚风施为。 依我看,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百里流年向后靠了靠,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两者有何必然关联。」 要想证实,你需得有其他线索。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嗯? 什么猜测? 「爹当年进入欲海天时,菰晚风是否已经是菰家家主?」 「这到没有,三家之中他最小,彼时少真府还是少真云浩当家做主,他俩俱算一时豪杰。 只是较与少真云浩这等天之骄子,菰晚风的出身就有些不够看。」 「哦?」 这里面有故事? 「也不是什么秘密,菰晚风并非菰家嫡出。他是自下界飞升而来,得老家主垂青收做义子。」 「老家主没有子嗣?」 「有。」 「那怎么便宜这只老狐狸?」 「你也知道他是老狐狸,就知晓他之手段非是一般。那时他年少英俊,风流个傥,加之为人温文儒雅,待人敦厚,不知多少人道他的好。」 「不至于吧?」这么好,还是人吗? 百里流年笑了,不是看不起你小子。论能力,你小子也就堪堪配给人家提提鞋。 「当真?」 「他当时上能安抚菰老家主,稳住族中耆老,使的菰老家主弃亲生子不用而改大力栽培他,这岂是一般人能有的手段?」 这…… 「下能抚众,府上无一不信服。」 额…… 「对外,他和少真云浩亦算好友。」 如此人物,你告诉我,是一般人吗? 「那后来为何是他继承?」只作栽培,当不至于改换继承人才是。 「后来菰老家主几个嫡子都死了,就是庶子庶女也没活下一个。」 「都死了?」 「嗯。」 「什么原因?」 「一次天灾,北地有妖兽出现祸乱民生,那一年刚好轮到菰家执掌北地安危,菰老家主便带着这些个子女身先士卒,可最后回来的只有菰晚风和菰老家主。 据说,人是他舍命从妖兽口中夺回来的。 自那以后,菰老家主传位于他,自己则一病不起,不久仙逝。」 百里乐人听罢,久久说不出话。 倏然,他一拍大腿,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百里流年摇摇头,年轻人啊。 然没等他多作感慨,儿子接下来的话让他亦半天不能回神。 道:「再说一遍。」 第四百八十章:心思几人知 百里乐人嘬嘴抽了口冷气,拍拍大腿道出自己的猜疑。 便把心下分解,都一一说与老子听。 菰勒勒之所以这般纠结碎玉人与两家之间的关系,无非可能事涉当年。也就是说她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或者探到一鳞半爪,所以才会紧揪此事不放。 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自己甘心与之利用,不想她成了他人眼中的螳螂。 欲谋别人性命,如今却要搭上自己身家幸福。 他晓得菰勒勒待己未曾有过真心,可他不悔。情之一字,无非出自真心或假意。一颗真心换一腔假意,那也是自己甘之如饴。 只是造成如今这个局面,他不知道菰勒勒是否没有后悔过? 是否,会念及自己一点好。 想了半晌,他又自嘲的哂了一哂。 都以成定局,还想这些干嘛? 抬眸觑向老子,静观老子的反应。 百里流年听完他的分说,饶是见多识广,可惊的一点不轻。 犹记得当年,菰晚风、少真云浩同时倾慕一人。两人俱是一时无两之辈,偏偏美人独独垂青与后者。 之后两人虽交如前,然情不如故。 彼时众人只当是他为了避嫌,既是爱慕者也是兄弟之妻,需此避嫌。 加之他别的地方挑不出错处,是故人人都没有往深了想。 今被儿子提及,倏忽间觉得过去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也许少真云浩的死不止是被人害死,也许碎玉人确和两家有牵连。再思及碎玉人腹中的骨肉,凭他老女干巨猾,不禁也倒吸一口凉气。 好深的预谋,好惊人的计策。 心之深,则谋之远。 菰晚风之机深,犹在其上。 百里乐人坐看老子脸上风云变化,看他起起落落沉沉浮浮,最后始归如初。 跳下椅子,道:「走了,该说的都说了,记得给你儿子备好酒菜,庆祝我平安回来。」 百里流年猛地抬眸,精深的眸子亦平静的可怕。 不似父子,倒更似路人。 道:「想好了?」 出了这道门,可没有反悔的余地。 「当然,我好歹也是个爷们儿。爷们儿说的话,那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哪能放屁似的,嘣个响就没了。」 「讲话斯文些。」 「嫌弃啊?找你其他儿子女儿说给你听,我是说不出的。 我就这样,你嫌弃也没办法。」 这耸耸肩,破皮无赖的架式就出来了。 百里流年知子莫若父,哪里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知他这回是下了大决心,也是真的长大。 故口角的便宜,便由得他。 起身双手搭在儿子的肩头用力的拍了拍,最后背过身只有一句。 听着还是硬、邦邦,冷冰冰。 道:「走吧。」 百里乐人摸着鼻尖笑了笑,然后跳将越过门槛,三步两步步下台阶,接着吹起小、黄、调潇洒的走了。 直待他走远,百里流年攥着的拳头才缓缓松开。 不住的安慰自己,没错,他如果活着回来,百里家将来必定要此子来挑起,倘若回不来,那也无事。 别院还养着三子四女,纵不如他,好好栽培堪堪多少也能造就。 只是,只是…… 哎,想了许久,终是一声长叹。 负手踱回书案,决定不想这些。恰在这时,舍里沙来见。 「见过家主。」 「事情都 打探的如何?」他心里装着许多事,除了这件,还装着三件四件五六件,以及许久前的一件。 比如,他曾要求面见虫子。 那回,两人顺利接头,达成合作。 之后,虫子便让他回来等候,伺机而动。 只是他等了,对方似乎并不怎么上心。反而对长生门的大典格外在意,这让他不得不跟着在意。 舍里沙作了礼,退至一旁。 道:「不出家主所料,虫子在阴山湖吃了亏,沉寂了一段日子便伙同红寡妇同往长生门。」 「常帶子不在?」 「未见其人。」 「这就有意思了。」素鹤要找不灭之烬,三邪有二邪去了宗门,只留一邪看守。 看来,对方不是不去而是有更想要的东西。 道:「传令下去,不灭之烬尽力夺取。」 「这……万一?」 「没有万一,百里素鹤与常帶子谁赢你们助谁,只有一条。」 「什么?」 「不能让菰晚风的人得手,他二人谁得到对我们都没有坏处。若遇菰家的阻拦,你们就趁势打杀。 一个,也不许给我留。」 舍里沙心底一悸,忙低头避开其目光。 道:「是。」 又想起虫子红寡妇俱在长生门,届时各派受邀必然会前往赴约,到那时这场大典恐怕会很热闹。 迟疑了片刻,道:「宗门那边,我等是否需要增派人手?」 百里流年提起未干的笔,重新蘸满墨汁,这回他不写信。 而铺开宣纸,作起画来。 道:「不用,宗门不是我等强处。没必要舍近求远,舍本逐末。 二邪既然要闹,就由他们去。 左右,还能落个人情。」 「那宗门倘若出事,届时说起来怕是不好听。」 「怕他做甚?」百里流年顿笔,道:「有人有心搅乱王城之水,你且命人暗中添把火,务求越旺越好。」 「为什么?」 「呵,火越旺对咱们越有利。」 舍里沙默然,他懂其用意。可是这样未免过于冒险,万一中间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蹙眉说出担忧:「属下不是很放心。」 「你担心乐人前往天司,会对此事造成影响?」 「嗯。」舍里沙颔首,理了理思绪,道:「二邪出现在长生门,其目的不言而喻。王城与宗门看似分而治之,实则一体。 如果两人趁机动手,宗门求援。家主却以少主之事做推脱,属下恐您授人以柄。」 百里流年笑了,半合着眼眸微微低垂,在洁净的纸上信笔游移,寥寥数笔,以见气吞山河之势。 再点几株苍松,就更不肖说有多传神。 他道:「父子人伦是天性,人若以大义压我,我必以此回之。」 「这……会不会不妥?」 「父子至亲,骨血相连。 上依三纲五常,下着人伦本分。 我若亲子生死不顾,顾了大义失了本心,合着有人能还我一子?」 「自是不能。」毕竟,不是人人都是百里素鹤,也非人人得遇拂清风。 「你既知晓,那我舍大义就亲情又何妨。世人唾骂,但思及己身,试问有几个跳的出私心? 我便是有小小私心,亦不出情理。 何苦为了他人口中一点痛痒,将自身置于险地,又驳了二邪的面子。」 舍里沙语窒,诚然似乎是这么个理。 横竖不管少主能不能回来,都可以借着这事做由头。 道:「可是不灭之烬的携带者也有可能前往长生门观看大典,如果他去了,到时候只怕常帶子、百里素鹤以及菰家都被引过去。 别的都好说,如果菰家的突然出手援助宗门,咱们若置身事外,岂不不打自招?」 百里流年给苍松描着松针,一根一根栩栩如生。 身体倾了倾,淡然道:「你说的不无可能,不过没事。」 舍里沙僵住,不敢擅解其意。 道:「属下不是很懂。」 「尚使真有那一刻,叫着众人依止而作就行。只要不灭之烬是在常帶子和素鹤两者之间,那么是谁获得并不重要。 去了哪里,则不重要。 菰家的人倘若假惺惺做一出,你们不妨也陪着做。 大戏嘛,需要人多才热闹。」 「属下懂了,这就去安排。」 「去吧。」 但是人没走多远,又给他叫了回来。 舍里沙转回跟前,作礼道:「家主还有何吩咐?」 百里流年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说,只道:「没什么,突然想事儿,想说又给忘了。 待日后记起,再说与你知。」 「是,那属下告退。」 百里流年颔首,挥挥衣袖让人离开。 他原想问问有关于浥轻尘和云行雨这场决斗的后续,但是想想帘恨送信抚灵阁,不出意外当能有结果。 而外头至今没有关于云行雨身死的消息,料想昨夜有人暗中通知素鹤。 只是谁人这般厉害,能神不知鬼不觉得到讯息再谴人以同样的手法告知素鹤,而不被众人察觉。 在脑海思索了几个人物,却被他一一否决。 不是,不是,都不是。 另外,浥轻尘会联袂黑嵋二试云行雨。无非笃定其解印人身份,然而摩诃天龙指又让她开始动摇。 毕竟,摩诃天龙指乃是婆罗天的技艺。五贼不擅此技,且休门本身极有可能是过去的禅门。 禅与禅相通,会不会是五贼为了保护真正的解印人故意放出云行雨? 以其身上的佛气与禅息,掩盖休门即禅门的事实。 因为,云行雨出身婆罗天。 本就身俱禅息佛气,故可将休门置身事外,无入其中。 而浥轻尘一再试探,无非就是想确定此事。是,便杀了云行雨,八风岛再开一重封印。 不是,则借云行雨之***出五贼,逼出休门藏身之所。 这是对黑嵋而言百利无害,对浥轻尘则是让人难以理解。 他也只能说,女人冲动起来总是不计后果。何况,还是个身背灭楼之仇又被爱冲昏头脑的。 但是,也有可能不是。 …… 第四百八十一章:人心与谁动 百里流年想的深,而浥轻尘呢? 她之心思婉转,怕也不比那九曲河滩少多少。自小周庄回来,便在抚灵阁枯坐到天明。 黑嵋摇摇走上花厅,身后跟着一冷一热两婢。冷的自然是缇红,热的不外乎鳞锦儿。 而冷热,是指二人的气质。 缇红本来生的不差,从前秀质天成不失机灵可爱之处。如今经过了种种风波,退尽残红独留清冷。 至于鳞锦儿,风尘女子。 自打定了主意,便发奋使出百般手段。种种媚惑,不一而举。 只是黑嵋的反应令人玩味儿,既不接纳也不阻止,由她搔首弄姿,眼波款款。那一点似有意若无意,引的人愈发卖力施为。 两人是婢,是仆,见了浥轻尘自然是要作礼。 缇红还好,鳞锦儿这般媚视烟行无疑触了这礁石。 登时惹来一阵杀机,吓得她有如落花委地,瑟瑟发抖的靠向黑嵋,怯生生探出半个脑袋,娇滴滴的嗔道:「主人,您看,吓死奴婢了。」 浥轻尘道:「昨夜阁下为何不将云行雨击杀?」 而今又带了这么个玩意儿出来,是存心要和我过不去? 黑嵋一旁坐下,道:「你明知道百里素鹤出现,人是杀不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缇红见状,适时奉上清茶。 鳞锦儿讨了个没趣儿,便厚着脸皮大着胆子,抬手勾住他脖颈坐了下来。 这一来,屋子里空气又紧了三分。 但是说也怪,黑嵋非但没有怒斥反而十分配合的搂紧其腰肢。 大清早的,来了一出活色生香。 「够了。」 「哦?听缇红讲楼主甚是善解人意,本座还以为你我同是大雅之人,这小小的皮肉之趣早已跳出。 想不到,楼主也难逃一个俗字。」 浥轻尘面色铁青,道:「怎么?我帮你调教好一个丫头,送你受用。如今得了几日枕边风,这是要来给佳人出气,给我难堪?」 是这样吗,缇红? 缇红不语,眼观鼻鼻观心。 黑嵋道:「楼主何须动怒,本座乃是礼尚往来,此乃谢礼。」 「谢礼?」你家的谢礼就是一出活、春、宫?那真真是好大一份谢礼。 别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打的什么主意? 「当然。」黑嵋言之凿凿,把鳞锦儿撩拨的宛如一滩烂泥,说话的功夫已是红霞满腮,香汗淋漓,那一身衣物已然敞开八九。 说是风光无限不为过,偏又至紧关要的地方又给遮了半隐半现。 一颗、春、心,荡漾了无边。 就在她想要继续的时候,身体陡然失衡,扑通摔在地上。 登时满腹欲、火,如浇了一盆冷水。 在浥轻尘的眼里,她看到了轻视。在这个男人眼里,她看到的无情。在缇红眼中,她什么都看不到。 普通女子碰到这种情况,定会羞愧难当。 但她不是普通女子,普通女子也做不出这种勾当。 三下两下将衣物穿戴好,随意的拢了拢散乱的头发,仍旧敛了裙摆依偎在其脚下,柔声道:「主人好坏,都弄疼奴婢了。」 黑嵋接过缇红递来的手帕,一根根的擦拭手指,道:「是吗?」 「是啊,人家好疼。 不信您看看,都红了,肿了。」 浥轻尘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恨不得一掌拍死她才好。 耐着性子对黑嵋道:「我要离开一会儿,希望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别坏了,我的好事。 黑嵋抬眸,道:「楼主这是要亲自结果云行雨,还是要去找出休门?」 「这就不劳阁下费心,只要阁下记住你我的约定就行。」 「那是自然,本座自来守约,楼主大可放心。」 话音刚落,陈留拖着半条命终于回到了抚灵阁。不想撞倒了廊下的花盆,霎时滚下台阶。 灾畲闻声而出,疾疾奔至。 小小身子凭的有一把力气,硬是将人从地上搀了起来。 正待要扶回房间,浥轻尘喝到:「站住。」 主仆两个将将回身,陈留费力的抬起耷拉的脑袋,道:「楼主叫住我等何事?」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陈留抬手,看着信封,微微递前,闷声道:「刚才回来的时候碰到一个年轻人,他说有封信给陈某。 陈某问他作何,他只说收了信便知道给谁。」 「送信的人呢?」 「走了。」 「走了?」 「是。」 「那你知道这封信是谁的?」说罢,她回眸看向黑嵋、缇红乃至鳞锦儿,眼中寒意森然凛冽。 黑嵋道:「不是本座,也不是本座的人。楼主不相信,何不打开信封看看信究竟是何人所有?」 「但愿你们没有。」 浥轻尘冷声,步下台阶接过信。 打开一看,赫然是白纸一张。 顿时,面色陡变。 黑嵋见状,放下手帕,一脚踢开鳞锦儿,来到滴水檐下。 道:「有情况?」 「你自己看。」 「这是?」 空白的? 浥轻尘颔首,黑嵋看罢把信交还,同陈留道:「这封信还有谁看过?」 「没有。」陈留摇头。 黑嵋道:「那就怪了,不是你也非楼主,更非本座。好好一封信,怎可能变成白纸? 除非……」 浥轻尘沉眸:「除非什么?」 「除非这是有人戏耍,本就白纸一张。否则,就是对方有咱们不知道的法门将字迹隐去。 所以,才会是白纸一张。」 陈留咳了几嗓子,嘴角渗出血迹。 昨夜一战,他伤的不轻,有命苟回来已是侥天之幸。当时情形,金光混杂罡风掌劲儿,压根就看不清内中如何。 金钩撒出,自己也受到冲击。 随后飞出百余里,落地便昏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醒转,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拖着伤体回来。 灾畲很是担忧:「大人?」 「没事,死不了。」真要死,也拦不住。况且,咱们和尸体打交道的,还害怕死吗? 说着,吸了一口气。 道:「信既然二位看不到,那就说明信不是给二位的,烦请将信给回,让陈某有始有终。」 黑嵋朝浥轻尘递了一个眼色,抚灵阁就那么几个人。不是给他们的,那就是「他们」的。 浥轻尘也回过味,看来是自己虚惊一场。 遂将信还给他,冷声道:「既如此,为何不说清楚?」 陈留道:「信上未属姓名,陈某如何能得知此信究竟属谁?不得已,只好先来请教二位。」 「你倒是实话。」 「陈某与诸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要与诸位一心。不管这封信是谁的,理当先同二位请示。 但不知,解药何时与我?」 浥轻尘忽然大笑,笑声清脆朗朗却又夹 带肃杀:「陈留,你自外面回来就不看事儿的么?」五 「陈某不懂。」 「勇王中的是什么毒?阎王叫人三更死不许留人到五更,五更早已经过了,你还来同我要解药,是不是傻的天真?」 「……」 「大人?」灾畲急呼,吃力的腾出一只手替其顺气,可是不管他多努力多用心,急火攻心的人一点的听不进去。 陈留不敢想,也不敢再问。 他怕,怕听到那个字眼。 可是不问,他又害怕听到外面的人马齐动,害怕有一丝声响。 灾畲不忍,怒向浥轻尘:「浥楼主,我主为您出生入死,您既然答应了,为何又要出尔反尔?」 「我几时出尔反尔了,小鬼头?」 「你答应过会给解药。」 「是他自己回来的晚,能怪我?」 「不怪你怪谁?你不说我主不会存此心念。是你,都是你害的,你个害人精,坏人。」 「住口,我姑念年幼无知不与你计较。但你若再口出狂言,休怪我送你二人上路。」 「我……」 「不可无理。」陈留低眸呵斥,而后勉强拱手作礼道:「小孩子不懂事,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是陈某失态,还请楼主勿怪。」 浥轻尘俏脸生寒,道:「小?活了几百年还叫小?凡人投胎,都够他投上好几回。」 「陈某管教不当,楼主要责罚罚我好了,还请放过他。」 「他又不是你的种,我就打杀了又何妨?」 正当二人争执,一道声音忽然介入。 「楼主息怒。」 「是你们?」 柒鸴与崔山君笑笑缓步自拐角走出,来到院中,睇眼陈留手上的信,取过交与崔山君。 道:「楼主暂息雷霆之怒,不如卖在下一个面子如何?」 浥轻尘眼眸微转,道:「愿闻赐教。」 「赐教不敢当,只不过他也算替我二人送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向楼主讨保两条性命应该不为过。」 「如此说,这信是二位的?」 「当然。」 「为何不见内容。」 「这是百里家的秘法,百里流年卖了个巧儿,我这么说楼主可明白?」 原来如此,只要不是咱们里头有人里通外敌,其他的都好说。 遂敛怒容,拱手道:「承蒙解惑,不胜感激。」 「楼主客套了。」柒鸴负手扫了眼主仆两个,道:「愣着干嘛,还不谢过楼主。」 忽逢死里转生,陈留忙按着灾畲赔礼。 道:「多谢。」 「下去吧,还有下次别那么冲动。五更天不一定是人没了,也有可能是人活着。 既然活的好好,要解药做什么。 你说,我说的对吗?」 陈留内心激颤,暗骂自己糊涂。差点就害了自己,也害了灾畲这孩子。 颤声道:「对,对极了。」 说完,示意灾畲赶快扶自己离开。 待到人离远,浥轻尘笑意浓浓,怎奈不及眼底。 道:「理由。」 第四百八十二章:人多鬼也多 浥轻尘到底还是卖了柒鸴的面子,倒不是她真的好说话。而是柒鸴知她的底细,闹僵了不好。 再者,如陈留所言信既非自己与黑嵋,那就只能是他几位。 陈留虽没说信是谁送来,但是与他几人有关者不外乎如是。 所以,柒鸴直接道明乃百里流年所为,也算和自己透了底交了信。这点面子,既是给他也是给自己。 况且,无缘无故说这话。 讨人情是假,有话要说是真。 柒鸴听她要理由,又见黑嵋在场。倒不避忌,说:「楼主自有要事待办,何苦为了这等小事耽误?」 那百里素鹤,此刻若不在城内必然是去了城外。城外虽阔,然他所会去的无非就是那几处。 与其在此置气,争个是非长短,你倒不如早早去办该办的事。 浥轻尘心思剔透,哪里会不晓得其中含义,道:「话虽如此,我恐这一去有人不安分。 届时若背捅我一刀,我该如何是好? 说到底,我终究是个女流。 看的,也只有眼前一亩三分地。不懂得什么是欣赏,什么是道义。如果有人为了一己私心,再开门路? 阁下觉得,该如何是好?」 她的眸光如水,倒映的是柒鸴。余光瞥的却是黑嵋,可见她心里也是窝着一团火。 此事不让她出口气,此心难平。 归根究底,事情源头还是在素鹤身上。 柒鸴低头笑了笑,道:「我当多大的事,楼主放心且去。城内自有我等替你照料,只望快去快回,莫误了行程。」 一道目光,便似无害般罩住黑嵋。 缇红心颤,当下手提真元。 却被一股阴风打在手腕,登时真元泄气,散了干净。 抬眸间,捏紧了拳头。 黑嵋转眸,视线越过浥轻尘,与柒鸴擦了个火花,不疾不徐道:「本座有言在先,说了守诺便不会毁约。大是大非,大局为重,本座尚且拎得清。 实指望,楼主不可心软。」 他这是暗戳戳指责对方感情用事,恐被束缚。 柒鸴闻言,忽的爽朗大笑。 问了崔山君信看的如何,看完便交自己看看。 崔山君早已看完,听了些许谈话,将信给了他:「你且看吧。」 「谢了。」柒鸴打开信,催动神光暗运,别人看来白纸一张,他们看来那是白纸黑字,清晰分明,看罢将信递上,拍了拍信角,道:「百里流年信上说已经同素鹤接上头,不日便要约出来相杀。 但他自知言轻,故来信问我等约在什么地方合适?」 二位,有何见解? 两人同时看向书信,此刻确实已然有字,既知事情不虚。 黑嵋道:「本座久处八风岛,对王城不甚熟悉。及至欲海天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亦非吾之所知。 依吾之见,此事还劳浥楼主受累。 吾,通力配合即是。」 浥轻尘听罢,心下冷笑。 这厮打的什么主意自己一清二楚,柒鸴这么做的原因她也明了。一个个想成事又怕事,想除了素鹤又怕不成功,失了面子。 故而,一个干脆装不懂。 一个,则是逼着自己跳。 但是,事情哪能都随着一个二个的心意走。便是要跳,也不是此时。跳,也得看她心情。 遂两指捏起书信,舒眉打量。 道:「此事不难,不过依我看。箕鴀将王城闹的这般动静,长生门大典在即,他必然会趁此机会出城。 要杀他不在一时两时,不如等我回来之后,我们在坐下来商议如何?」 不管事成不成,先来个一推四五六。 随后,将信递还。 道:「有道是磨刀不误砍柴工,此话虽糙理不糙。要杀素鹤,几位需得趁这段时间磨一把好刀。 务必要利,要快。 一击必杀,才是王道。 否则,诸位只有将这机会日后让与我。 那时,可别怪小女子夺诸位之美。」 这话说的就有意思,要她担这罪名没有问题。但是丑话说前头,地方她不管,杀不了,你们日后就见她的能耐。 到那时,她的话可就不是今天这么说。 崔山君登时怒上眉山,两眼宛若铜铃当即就要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别仗着底细没人知晓,就可以为所欲为。 然浥轻尘丝毫不惧,眉间既是肃杀也淡然。 传音两人:「别忘了,你们知晓我的底细,我也清楚你们的来历。要说把柄,咱们是半半分。」 更别忘了,你们只能出力,不能杀。 关键的一刀,还得我来替你们补上。 所以,我敬你们,你们在此便是个人物。 我若不敬,拼得玉石俱焚,一个抵四个,我不亏。 崔山君闻言目眦欲裂,上前就要动手。然柒鸴快一步将他挡下,笑道:「这是自然,素鹤非是寻常人物,楼主所言句句在理,我等定当谨记。 况此地人情世态与他处有别,倘若失手在所难免。到那时,少不得要请楼主多多担待。 不论怎样,咱们要除掉素鹤的目标总是相同的。 不知,柒鸴说的对不对?」 「哼。」浥轻尘碰了个软钉子,但是心中的火气也消了八分。顿时美目流顾,不再做这口舌之争。 一拂袖,便出了抚灵阁。 而她走后,几人自然是各归各处。 柒鸴崔山君要将信上的内容给碑天鸣钟不会过目,浥轻尘嘴上同意印记不肯,只怕事情到时候会有变故。 需得再做商议,务求没有纰漏。 总的来说,此事能让我她办了最好,不能则需要另外想办法。 无论如何,这回都得要素鹤死。 黑嵋眉眼懒抬,众人一种方法心思他半点不没落。 冷然之余却不做声,领着二女闲散淡漫的走回住处。 他身上的杀机很重,重的鳞锦儿色心再大也得怜惜颈子上这颗人头。 是以,这回她远远跟在后面。 乃至两人交谈,她是一字听不得。 良久,黑嵋开口了。 声调不高,然处处肃杀。 「方才为何冲动?」 缇红垂眸低首,极是平静的答到:「他要杀你。」 「是吗? 凭他杀吾,是你可以抵挡? 你在吾手底下走不过十招,凭什么觉得你能替吾挡招? 如此妄为,你还想报仇? 依吾看,你不如趁早离去。 免得来日,吾跟着受累,一道丢人。」 「我……」 「还有借口?」 他倏然顿住脚步,远处的鳞锦儿当即吓得扭头。生怕这个活阎王一会儿找自己算账,毕竟今儿玩的过火了些。 论丢人,自己这个才是丢大发了。 不过没关系,她乐意。 可她又不甘心什么不知道,因而扭头拍拍心口,吸了两口气悄 摸摸的回头,七步八步上窜左跳的躲在柱子后探头探脑。 只看的缇红面色如土,黑嵋好似能吃人,慌的她没着没落。 缇红眼睫轻颤,倔强的咬紧牙关。 左手不自觉捂住右手腕部,低声道:「没有。」 「撒谎。」 啪的一声,一巴掌结结实实盖下。 缇红不躲不闪,生生受着。 垂眸道:「我错了。」 「还不老实?」 「我……」 「你想说是不忍见吾陷危?还是想说你对吾忠心?又或者,是报吾收留的恩情?」 缇红抖颤,猛地抬眸。 珠氲流动,雾气渐生。 不解,亦不甘的问到。 「不可吗?」 你与我有大恩,他要对你不利。我报这一份恩情,有错吗? 黑嵋却不为所动,冷眼冷心。 斥道:「既要报仇,便不可心存他念,不可存情。 恩情,也是情。 你死不打紧,别拖累吾之声名。 你丢的起这人,吾丢不起。 修行不精,还敢逞能。 是谁,给你的胆子? 可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说的?」 「我……」 「如此心性,何谈报仇? 要报仇,就该绝情冷心。 此心坚定,百死无悔。 时机不对,哪怕今日对方将本座毙与掌下? 你,也不应有一丝触动。 当记何时何地,保存性命为先。 而你,吾的教诲可曾记住半分?」 「我……懂了。」 闻言,缇红吸了鼻子,抹了泪。 抬眸,霎时堆起一丝清冷。 冷心冷肠的越过他身边,侧首回眸,浸着疏远。 「多谢教诲!」 说完,大步离去。 带走了一缕清风,也使的错身的刹那,泪水潸然而下。 她怪自己不争气,怪自己无能。 可她只是想念他的恩,所以才有冒然的举动。然她也知道,他说的对,打的对。 终究,是自己的心还不够硬。 不够,冷。 黑嵋目送其远去,这才慢悠悠负手身后,回眸道:「自己出来,还是本座送你上路?」 鳞锦儿牵强的堆起一抹讨好的笑容,自柱子后冒了出来。 悻悻道:「主……主人。」 「嗯?」 「不是,奴……奴婢没没有别的意思。求主人饶过奴婢今日所为,奴婢以后再……再也不敢。」 对上这对煞目,这人双膝一屈,扑通跪下。一双眸子低垂,咕噜直转,怯生生,急切切,梗脖又缩颈。 道:「奴婢就是想请主人施以援手,救奴婢一条贱命。」 「本座是邪道,不是善堂。」 「不,您既然救了缇红何不救奴婢一救?比起她自命清高,只要您肯救奴婢,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她与你不同。」 「有何不同?」 「她有心,你没有。」 鳞锦儿闻言,笑意渐退。 心虚的干笑,却是不能认同。 道:「主人说笑了,人无心不活。奴婢要是没心,怎能好好的跟您说话呢?」 起身绕至其左右,执起一手贴入心口,道:「您摸摸,可是热乎的? 因为您,它在努力的 跳动。」 黑嵋忽的将手抽出,猛地一把扼住她的脖子。 厉声道:「你明白本座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 「还有,本座可以碰你。 你,不能碰本座。 否则,你会后悔找上本座。」 想活命,就得放聪明点。 「是……」 第四百八十三章:见勇王 黑嵋将鳞锦儿甩落,兀自离去。 任她跌坐在地,捂着咽喉久久不能回神…… 出来给陈留端水取药灾畲恰好遇着这一幕,他没有出声。而是待两人都散去,这才猫了身子回到院子。 陈留见他面色有异,以为他被刁难,便询问怎么回事。 不想灾畲将一番见闻说与己听,靠在床头半晌愣神。动了动有几分干裂的嘴皮子,招手道:「过来。」 灾畲放下木盘,乖巧的上前坐下。 低头摸着腰间的破布娃娃,这娃娃他怕抱在怀里掉了,于是编了个竹篓子再用条细麻绳两边穿上绑在腰间,把娃娃放在里头,露出个脑袋,倒也刚刚好。 虽然娃娃样貌丑的骇人,但他甚是怜爱。 每逢有事,都会摸他一摸。 低语道:「大人。」 陈留知其心思,叹道:「他好吗?」 灾畲点头,嘴角有些小小的欢喜:「嗯,近日已经可以出来和小的说上几句话了。」 「是吗,这是好事。」 「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关心一下。」 顿了顿又道:「老者现下如何?」 「很好,就是自上回让百里素鹤走脱后,他有点凶性难管。连带着鄂华都变坏了,时不时出去害上几条人命。」 「可有人发现?」 「暂时没有,他得了人命滋养灵智大增,事情做的很干净。」 「老者没有如此?」 「他喜死尸,不喜活人。 咱们抚灵阁别的不多,这些管够,是以没有给大人惹麻烦。」 陈留颔首,抚摸其顶。 语重心长道:「我现在有一件事交你去做,你带上他们,可保你安全。」 「什么事呢?」 「附耳过来。」 灾畲依言而作,静听其说。 也不知道他交代了什么,小家伙听得频频点头。 然后便由着抚灵阁的暗道通到外头,一径来到东门,却被驻防的士兵拦住:「哪里来的小孩?这儿不是玩闹的地方,快快回去找你爹娘,免得待会吃顿打。」 「快走快走,要玩去别的地方。」一个士兵起哄,催促着。 「我爹娘死了。」 士兵怔住,随后笑道:「你这小孩也有意思,爹娘死了也不是来这玩闹,还是快快回去,省的亲人担忧。」 「我没有亲人。」 「……」士兵看了眼同伴,又看了看他,顿时收拾起轻视的心思,正色道:「小兄弟仙乡何处,来此有何指教?」 也不怪士兵认不得他,实在是他过去与鄂华鲜少出来,士兵也是个普通小兵,不曾会过面,哪里会有印象,又哪里认得。 但看他说话不一般,觉得这孩子有点名堂。一时不敢托大,收起怠慢之心。也亏得如此,不然小命就得折在这里。 然同伴可不这么想,一个毛头孩子有多大本事?需要如此客气谨慎?给他点教训,吃了苦头自然就知道离开。 提了一根长毛上前就抵着其咽喉,道:「喂,小孩,毛都没长齐还是快快回家,不然我这手一抖,你这脑袋可就没了。」 士兵看不过去,拉扯其袖,哄劝道:「就一个孩子,你吓他干嘛?问清楚他的来意,放他走就好了。」 又对灾畲道:「小兄弟来此究竟所谓何事?」 灾畲摸着娃娃脑袋,垂着眼眸眨了一眨,道:「我来见勇王。」 话音刚落,同伴立时大怒不顾士兵阻拦,挑矛就杀,喝到:「这娃娃好不晓事,找死。 」 士兵急止,奈何迟了一步。 只能催灾畲快走,自己挺矛架住杀招。然两人本事旗鼓相当,他又存心立杀,几招过后便寻着空子,矛头直指其肚腹。 穿过去,那还不得前后都是洞。 偏灾畲动也不动,就在毛头尖抵着他肚腹时,小家伙终于抬头,露出一丝笑容。 看起来很天真,纯纯的,好奇阳春白雪。 同伴怔神,长矛霎时止住。 就在这时,其嘴角笑容突然化作诡异,士兵急呼同伴快退却为时已晚。 顿见一股黑烟自其腰间竹篓喷出,裹住同伴,随后只听得一声惨叫,那手中的长矛坠地,人只剩一副空壳子倒下。 顷刻,化作白骨。 士兵吓得面色铁青,挺矛抖颤疾退,厉声道:「你……你究竟是谁?」 灾畲冲他腼腆一笑,歪着脑袋道:「你是好人,我不杀你。」 「你……你……」士兵很想说点什么来壮壮胆气,无奈两条腿肚子不争气,抖的跟打摆子一样。 「我要见勇王。」 「不行。」一听这话,士兵强行摁下害怕,梗着脖子道:「我们殿下不在,你走吧。」 「大人说撒谎不好是好孩子,你不乖哦。」 忽的黑烟又起,竟是裹向士兵而来。 士兵嚇得面无人色,只差一口气背过去。关键时刻,一柄长剑及时赶到,黑烟晓得厉害,呲溜缩回竹篓。 秦漠招回佩剑,缓步踱出。 喝到:「住手。」 士兵闻听他的声音,顿时知道自己是死里逢生,瘫软在地。 满面羞愧的给了自己两巴掌,啐道:「小的无能,给大人丢脸了。」 秦漠道:「下去吧,将这位弟兄带去安葬,另外叫两位弟兄顶上你们。」 士兵感激不尽,可是也没忘自己职责,睇向灾畲:「那他呢?」 「此事交我,你照我吩咐去办即可。」 「是。」 说着,便抱着地上的白骨匆匆入内。 这时,秦漠转眸看向灾畲:「随我来。」 灾畲颔首:「是。」 两人先见了弦歌月,得知其来意后,便让直接带过去。 勇王休息了一夜,今日精神已经好了许多。消瘦的脸颊,终于有了些许血色,虽然不多,但也足见好转。 见到灾畲,好好惊了一番。 忙让周乙扶自己坐起,对小家伙唤到:「验师近来可好?」 灾畲作礼道:「大人让小的转告殿下,既然殿下得转回阳,那么从此往后抚灵阁与瑞锦宫再无瓜葛,望殿下好自珍重。」 「验师,这是何苦?」勇王目露惊愕,万万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么一句话。犹记得送信之情,怎的就走到绝处? 即便他与浥轻尘一处,自己何曾怪过?哪一时,不是想的他有他的苦衷,所做所为乃是为了自己。 为何,突然要传来这般绝情的话。 霎时,希冀的看向灾畲。 小家伙瞬间把头低下,掰着手指道:「大人说既已分道,便无回头。」 「当真是这么说的?」勇王喘了口粗气,他还是不敢相信,抬手想抓什么,最后又无力的放下。 苦笑道:「可还有别的话带来?」 「没了。」 「是吗……」 周乙担忧的喊到:「殿下?」 勇王抬眸,摇头道:「本宫没事,送他离开吧。」 「遵命。」 秦漠道:「我来吧, 你留在这里照顾大殿下。」 「多谢!」 「应该的。」说罢,唤了小家伙同行,直到将送出东门,这才折返到主帐。 一进门,便同剑漪换了眼色。 旋即,剑漪提了剑追出东门。 弦歌月伸了个拦腰,晃晃胳膊抬抬退,左右压了压,道:「有什么想法?」 「陈留看来是下定了决心。」 「那是,老大优柔寡断。这种恶人他做不来,亏得陈留是个有心的,替他做了这决定,省去日后诸多麻烦。 这点,也算他没看错人。」 「大殿下那边,能行吗?」 弦歌月冷笑道:「都什么时候了,由得他不行吗?」 秦漠想想也是,道:「我是担心大殿下甫从鬼门关回来,经不起这般刺激。」 「刺激?他好歹还从鬼门转回来不是?还有个老家伙此刻不知灵位插哪儿,是生还是死。」 「主上只是下落不明而已,假以时日总能找到。 三味不是来信,要主人依计行事么。」 弦歌月点了点头,摊开两手。 道:「云雀来消息,有人约莫这几日也要有行动。」 秦漠取来衣服与他更换,一边整理一边道:「主人不打算制止吗?」 「制止?为何要制止?」 「她毕竟是您母后。」况且,她一死,您也跟着陷入危险。 「母后?她配?」 哪个做母亲的像她冷血?不是云雀来信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背着那么大一个秘密,怪不得非逼着自己改剑用刀。就连自己外面杀多少人她也不管,还说什么我儿喜欢就好。 屁话,那不过都是她掩盖私心的借口。 因为用剑会触发那点气息,小时了了大了渐显,所以逼着自己更改。 而那些人命堆出了煞气,正好可以掩盖。 如今,她倒是准备死个痛快。 却把绝大的麻烦丢给自己,试问有哪个母亲会如她一般? 连死,都是算计。 「可是,她终归生养您一场。」秦漠替他系好腰带,退至一旁。 道:「再说,这事系着您安危。您就算不管她,总得惜着自己的命。 不然东门靠谁镇守,主上靠谁去救?」 「爷看着怕死?」 「不是。」 「那你废什么话?」 「……」 秦漠语结,我那还不是怕您后悔。明明心里悬着放不下,偏偏嘴硬的像蚌壳。您要真不在乎,哪儿这么大怨念。 弦歌月好似背后有眼,目光陡然变得森寒。 「嗯?」 「没没没,时候不早,咱们还是快走。晚了就赶不上菰家的好戏,缺云子扈西河那边我已经交代好。」 「算你小子识相。」弦歌月回眸,提起领口略整,扭脖扬头。 邪肆的勾起嘴角,施施然道:「走,跟爷今天也去当回月老。」 秦漠一阵恶寒,您两可真损。 第四百八十四章:她和她 弦歌月受了三味请托,带着秦漠辞了东门径往菰家而去。 而菰家此刻的热闹,不言而喻。 然论起热闹,有一处地方不下于此处。 浥轻尘撇了柒鸴等人,来到百妙峰。 青蚨早已恭候多时,她要作礼被其以眼神制止。 随即两人来到水榭,照红妆卧在塌上饶有兴致的欣赏起来,借着青蚨搀扶缓缓坐起。 道:「住的如何?」 用的,可还顺手。 浥轻尘眉目微敛,两臂舒展,左右流顾,笑道:「甚好,此前这丫头还不晓事。 遇事,总要拖着两口残息出来捣乱。 仗着我不能掌控四象琵琶,便以此来掣肘我。而今得了那几位的帮助,小小的琵琶又能耐我何?」 「如此说,这丫头被你除了?」 「哪能啊,都说命贱好养活。同样,也很耐搓磨。为着素鹤,在和我死吊着一口气不肯散,如何也不肯为我所噬。」 她走到条案前,熟练的开始点火烹茶。 道:「我今日来,是有件事要你去办。」 「哦?」照红妆挑眉,示意青蚨到门口守着,别让人进来打扰。 赤足点地,带起袅袅一缕香风。 她倚着条案侧坐,与之两两对望。 此情此景,说不出的诡谲又说不出的契合。 捏起一只杯子,把玩道:「是什么事?劳你亲自走一趟?」 那两个不听话,惹你生气了? 浥轻尘头也不抬,淡淡然的拨弄炭火,道:「不是这么个理,他二人的事一会儿我说给你听。 目下,先说说今天的来意。」 「你说。」 「我要你兵分两路,一路找出休门,一路攻打王城。」 照红妆听罢,言笑晏晏,道:「难题不是这么出,休门消失已久,我要从何找起?茫茫人海,无异于大海捞针。 要我去,总得有个眉目才行。 至于王城,没有相当的理由此事我不能应下你。」 「为何? 你与我,还用得着生疏?」 「不不不,界主的为人你是知晓。日前我在玉南薇手上吃了亏,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带了过去,为的就是这两日。」 如果是在平时,应了你也无妨。 但现在,不行。 假使因此坏了界主之事,连我也是吃不消。 然浥轻尘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说,是以半点不惊讶一丝不慌张,反而愈发的气定神闲。 嘴角上扬,眼底噙杀。 道:「我自然是知道,就是知道,才亲自走这遭。」 「说来听听。」 说的不好,我可是不依。 「云行雨那边我同黑嵋去试过,头一次你知道,这回和上回差不多。 既然如此,此人就留他不得。」 「那也是杀了他,为何是找出休门?无端端地,上哪儿找? 就是有地方找,人家也不可能将消息卖我。」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 浥轻尘沏好茶,推了一杯过去。 再自斟,道:「我原也想杀他,可后来被素鹤坏了事儿。当时恼他恼的不行,不过后来我就不恼了。 非但不恼,你我还得谢谢他。」 照红妆嗅着茶香,闭目沉醉道:「是吗?」 「我与你一体,骗人的话又说来做甚?」 「说的也是。」 「本来只要杀了云行 雨,就知道他是不是解印人。 如果是,可解一重封印。 如果不是,可以断定这是休门的障眼法。那休门必是禅门无疑,解印人定在其中。 而咱们只要确定这两件事,暂时还不急着对休门动手。 但他既然出面救下云行雨,就得拿出相应的代价。 这份气,你我不能白受。」 「那你为何早前不这么说?」做了,说不定我们早就有结果。 现在提,合适吗? 浥轻尘浅酌轻尝,抬眸眼底流露精光,柔声道:「你我彼时俱不得脱身,不是有素鹤阻挠,就是有不相干的人盯着。 要动手,哪儿那么容易。」 「现在可以了?」 「不可以,我为何会坐在此处同你饮茶?」 「此话当真?」一听这话,照红妆登时眸光灼灼。 如水面扑起的一朵浪花,打个旋儿,又被浪涛吞噬,然后又恢复成平静。 仿佛,从来不曾有过。 浥轻尘岂不知她所想,三指提着茶杯轻轻晃动:「呵,你是日日窝在此处,不知王城眼下地覆天翻。那箕鴀不晓得得了什么人的指点,一点儿女事,闹得满城皆知。 不但卯上菰晚风,同时还得罪了百里家与监察天司。 因而,我才能寻了间隙来见你。」 「如此说,王城那边目光都在这事儿上面咯?」 要是这样,那还真的机会难得。 「当然。」 「素鹤呢?」 「我若猜的不错,他必是借着此事作掩已经离开王城。 如无意外,当在前往长生门的路上。」 「长生门,那不是……」虫子安插的粮人,不闻的地盘? 浥轻尘笑了,眸光潋滟绝尘。 道:「不是如此,我怎会催你速成?正是要借着他不在,一枝春那些人不能介入此间,好使他和云行雨首尾不能兼顾。 要救宗门,便保不得王城与云行雨。 要保王城和云行雨,就保不得各派。」 「计是好计,可是休门委实难找,怕不好施为。」自己不是没找过,实际想找出休门又岂止是她。 魔界,八风岛,哪个不想。 但是难啊,休门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多少年了,谁找出了结果?不是有个云行雨入世,多数人都忘了这个门派。 浥轻尘笑道:「你晓得一入空门万事休即是禅门,不会差,怎就忘了禅门之气素来庄严,威不可犯,这些个正道之流最忌污秽之物。 寻常找法,他有心藏你我定然找不到。 但以秽制正,就不同了。 否则,我当日为何叫你先别对两人下手,留着就是在此一用。」 「倒是我着相了。」 说起这事,照红妆想起中毒那会儿。 她和青蚨同时收到消息,青蚨得到的是林卯忘忧求见,自己则是还有这般千里传音。 因此,才让领了两人上来。 只是,她没有告诉青蚨其中缘由。 思及此,点了点,道:「确实可行,不过攻打休门不比其他门派,而王城这边若无我亲自督阵青蚨这丫头恐怕敌不住一枝春等人。」 素鹤虽不在,可他身边的许久吟、墨如渊、缺云子邹寂人等人亦非泛泛之辈。另外王城还有弦歌月与勇王,三家私下斗的厉害,然大事上决计不会便宜外人。 这块骨头,并不好啃。 「一枝春不是问题,我会让柒鸴他们绊住。至于其他人,玉蛟龙上回不是 也有份暗算你? 你就上界主面前保他一功,让他同行。 不怕他到时候不出力,至于休门。 一旦找到,不一定要立时除掉。 可以着林卯忘忧谎称云行雨有难,让速速搭救。 将人诱出,再再伏杀。」 「这么说,你都安排好了?」 浥轻尘吐了一口浊气,莞尔一笑:「嗯,我披着这副皮囊很多事情不方便。这些事只能交你去做,你需抓紧时间,晚了我担心素鹤回过头察出问题,届时破坏咱们计划。 他现在不比过去,你我大意不得。」 闻言,照红妆身有同感,转眸亦笑道:「说起来怕你笑话,我几回紧要关头就是让他坏了事情。」 纤纤玉手挑起浥轻尘下吧,幽幽喃喃道:「你说她有什么好?怎么就入了他的心?我对他掏心掏肺,死去生来,怎就半分落不到好。 是我颜色不足,还是我才情不够?」 浥轻尘将她轻轻推开,垂眸道:「那是他不知道好歹,且让他蹦哒几天。一旦事成,有他后悔之时。」 说罢,饮了茶。 放下茶杯,若有深意的看向青蚨,道:「我不能离开王城太久,接下来就靠你。」 「你不去长生门看看?」看他落魄,看他惨也好啊。让他看的到,摸得着,却一个都救不了。 我要不是有令在身,都想亲去瞧瞧。 「红寡自上次失利已经对你记恨上,我若去了恐被她看出端倪。不去得好,这样还能让素鹤放松警惕。 以为我还在气头上,没空管他的伎俩。 比起他宗门欲护救不了心情,我更想看他首尾不能兼顾的绝望。」 「有道理。」照红妆啪啪击掌,起身相送。 素手牵起柔荑贴在心口,道:「说的我都心动了,我送你。」 浥轻尘垂眸浅笑,缓缓收回玉手。 经过青蚨,侧眸道:「止步,我自去。」 「也好,那我就不送了。」 「请。」 「请。」 庶几,一架清风渺然无踪。 水榭之内,再度剩下主仆两个。 照红妆瞥了眼,抬手拘起一捧轻纱抚摸打量,道:「有话要说?」 「是。」 「不想与林卯忘忧共事?」 「是。」 「就这么厌恶?」 「是。」 「如果我说,这是命令?」你,服是不服? 「属下……」 「想抗拒?」 「不敢。」 「不敢就照吩咐去做。」 青蚨抬眸,倏忽后垂下。 「是。」 「我知道你心里还对那件事放不下,可我也说过事成之后会除掉两人。你究竟有什么值得挂怀? 是生他二人的气,还是不相信我?」 她的手一松,轻纱寸寸,顿时化作飞灰。 青蚨扑通跪下,叩首道:「属下不敢。」 照红妆冷眼,你还那句不敢。 好,好得很。 道:「不敢最好,我有事要去大慈宫一趟,你看好水榭。」 「是。」 第四百八十五章:为何? 浥轻尘悄然回到王城,诚如她所说。 比起长生门的大戏,她更想看素鹤两头难。 谁都要救,谁都救不了。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她快乐? 而且,也许背后怂恿箕鴀的人做梦也想不到,这事方便了素鹤,却也方便了自己。 呵,素鹤啊素鹤,我倒要看看你这回如何自救? 哼…… 另一头,九曜楼一个小厮匆匆跑进小院将看到的事情禀报给一枝春。 小心的问到:「夫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枝春面沉如水,俏脸带煞。 两眉之间不怒而威,一点丹唇不点而朱。 沉吟细思片刻,道:「传令下去,叫底下人继续盯着,有事及时回报,不可打草惊蛇。」 「是。」 小厮作礼,急急而去。 神沇端起清茶在鼻尖细嗅,不疾不徐道:「你早知如此,何必还要在意?」 一枝春怒而转身,没好气道:「说的轻巧,她这出城能有什么好事?」 「是没好事,但这不也是他二人思虑不周,才给对方寻了空子。」 却不料,这话点着了一把火。 气的她拍桌子,吼道:「你这么厉害,咋不自己上?」 「吾不能。」神沇悠哉悠哉啜了口茶。 「那说什么风凉话?」 「错。」 「什么意思?」 「意思你很清楚。」 「我……」 「吾早就说过,这是他的天命。你不能多加干涉,否则只会害了他。」 「照你这话,是要我看着他受死?」 「不该吗?」 「不行,我办不到。」一枝春旋身落座,背对他道:「我答应过先生,就决不能食言。」 「破郎中自己都跑了,你还管什么?」 「那不一样,先生是有不得不为之事。」非是与你一般,闲人一个。 神沇现在对她的怨念已经视而不见,她对拂清风的盲目崇敬也是见怪不怪,因而放下清茶,缓缓打开折扇。 轻轻扇动,道:「吾的小一枝春,你现在该着急的不是浥轻尘出城,也不是为了破郎中同吾置气。」 倏然,他眼眸瞥向外头:「你应该担心那一只醒来,能不能沉住气。」 又顿了顿,道:「素鹤的判断没有问题,以当下情形而言,不灭之烬是首选,营救弦不樾是其次。 而他要取得不灭之烬,唯有同三味合作。 因为,他不能冒被古明德知晓的风险。 这点,你心里清楚。 至于三味,这一手着实漂亮。 确实让素鹤神不知鬼不觉得以出城,将所有视线都集中在菰家之上。 然凡事有利有弊,素鹤出得,他人同样。 所以,这是必然的结果。」 一枝春最烦他这般称呼,每每如此,便羞红脸颊,偏又拿他无可奈何。 捏着桌角,闷声道:「谁要听你说大道理?有这功夫,你不如想想怎么补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怎么挡,如何掩?」 「守口如瓶,意念如城。」 「万一……」 「没有万一,倘若有,即做最坏的打算。」 吾,亦如此。 闻言,她猛地回眸。 道:「当真到了如此地步?」 神沇折扇啪的合上,道:「修为到了 你与吾这般境地,当明白有些事是不可改变。 你屡次插手,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我……」 一枝春攥紧粉拳,千防万防没想还是让浥轻尘钻到了空子。忽的,她似是想通了什么,起身不可置信的看向神沇。 她说呢? 就算素鹤三味这边出了纰漏还有自己兜着,自己已经连夜安插人手各处防着,怎么还是让人走脱? 颤声道:「为何?」 你为何,要这么做? 你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却还和我在这里说道理? 既如此,你何不如不做? 也好过,造成如此局面。 而面对她的质问,神沇显得气定神闲,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掌心,浅笑淡然。 道:「吾有导正之责。」 霎时,一枝春娇躯战栗。 扶着桌角急切起身,踉跄的后退了几步。 她想哭又想笑,最后哭笑皆不得。 狠狠的别过脸,低低的自嘲出声,问到:「连我也不能另外?」 「不能。」 「那他呢?」如果不能,你为何要将他带在身边? 更不惜…… 神沇眸光顿寒,道:「他也一样。」 「呵……呵呵……好一个导回,好一个一样。」 「吾是为你好。」 早就劝你不要和破郎中走的太近,你不听。劝你抽身,你也不肯答应。非但如此,还越陷越深。 你可知,天意之下,封印应该到了几许? 而今才多少? 一枝春慌忙移开视线,晓得他眼底的意思。 虽然知道他说的都是对,可还是浑身冰凉的厉害。她以为他种种援手,种种帮助,是默许了自己的做法。 不然怎会一而再的相帮,可是她错了。 他帮了三两次,却一次将自己所有努力都摧毁。 道:「所以,你放她离开?」 「是。」 「好,好的很呐。」 说罢,她转身就要奔出屋内。 神沇复端起清茶呷了一口,垂眸道:「今日,你出不去。」 话音刚落,顿见结界笼罩。 一枝春脚步骤停,霎时血色退尽。 两瓣朱唇白的发颤,哆嗦之间宛如雨打娇花。 道:「放我出去。」 「吾不能。」 「会死人的。」 「吾以为你已看透生死。」 「那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一样的性命倘能造就二般生死?」 「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的。 抬手触摸结界,她知道今日是出不去了。一颗心乍然痛的不能自已,难以呼吸。 想过多少可能,唯独没有想过他。 可他,给了自己致命一击。 他怎么能,怎么能? 可不等她说完,神沇已经接过话头。 「天定使然,生死皆同。 汝何敢言有差?他百里素鹤的命是命,芸芸众生便算不得命? 破郎中为何避走他方?汝以为真是为了离生刹土?以他之能为,凡有所求只需一言,便有无数人替其奔走。 为何他没有那么做,这点汝怎可不细思?」 「……」 「破郎中尚且不敢直撄其锋,汝何来自信可与天斗?」 「可是先生……」 「他让你必要时护其安危,可没让你身入局中。」 一枝春笑了,笑中有泪,吸气叹道:「身在局中如何不入? 我不是你,做不到那般超然冷心,将世事看的分明。 我也想过学你置身事外,可是了解了他后,我发现我那颗没什么温度的心,它做不到。 它开始跳了,有了喜怒哀愁。 人身难得,似他这般更难。 为什么我们不能帮一把,为什么要眼睁睁看他走上绝路。」 「因为这是他的命。」 「命,什么是命?」一枝春笑笑的抹掉眼角泪痕,笑道:「我若信命,只怕还是沇水河畔的一株不起的草,如何能独占这一枝春? 我既能挣得自己的命,他为何不可?」 「他与你不同。」 「有何不同,你方才不是说人命相等,无有分差。如何到了我和他,就不同? 这话,不觉得可笑吗?」 「命同运不同,运能修改,而命是即定的。」 「我不认同。」 世俗尚且知晓运有高低命有起落,命虽既定,亦可积德行善以避无常。生死有份,亦可延寿绵年。 如何,到这就行不通。 神沇闻言,洞悉其心思。 道:「积德行善可避无常,那是天与俗子一点恩泽。红尘本苦,六道难挨,若无一些生机,你叫那真正有德有善者如何存活? 倘若仙道神道也得如此,那么为仙为神未免太容易。 世人又如何晓得,修行如逆水挽舟,停一棹,便是此生无缘。」 你在沇水河畔挣扎多年,当比任何人的都清楚。那峭壁求生,流水湍急,朝风暮雨翌日雷霆霹雳加身,哪一日不是死生刹那,命在旦夕。 生之难,死之易。 不谛与朝露,不下于梦幻泡影。 怎就,执了? 一枝春听罢,心底愈发痛苦难受。道理她懂,可道义使她夹在中间两相为难。 忽的眸光乍定,纳掌催元。 抬手探向结界,今日她一定要出去。 岂料她掌风稍近,结界骤然射出绝大阻力,竟是把她的掌风化与无形。 她不死心,连发数掌。 然结果,无一不是如此。 神沇看在眼里,垂眸微敛。 道:「你之能为,皆自吾授。当知吾若不许,你做什么都是徒劳。 既如此,何不坐下与吾一同等候。」 话音刚落,顿见一条人影窜出小院,紧接着又一条,一条之后紧随了一群,庶几再一条。 先出的是古明德,随后的便是许久吟,墨如渊以及春秋翰墨的弟子,最后的是小云。 一枝春站在门口,一界之隔看的分明。 眼睁睁看着,却无力阻止。 倏然,她面露痛苦。 噗的,喷出一口朱红。 随即,倒落下去。 神沇目光骤凛,刹那身形离座。 将人接在怀里,看着这白森森的俏脸因疼痛蹙起的眉头,不由的发出叹息。 「你这又是何苦? 个人业个人担,个人造化岂由他。」 你可知,这一时的不落忍将使他万劫不复。 可一枝春并非真的晕厥过去,短暂的功夫便幽幽转醒。一掌撑开两人距离,跌跌撞撞靠向结界。 冷声道:「人已经走了,是不是可以放我离开?」 「当然。」 不见他有何举动,但见阻隔骤 然消失。 一枝春见状,瞬作流光。 第四百八十六章:箕鴀的目的 眼见一枝春如此,神沇眼底平静无波。 他放其离开,是料定她无力回天。 既如此,何不让她趁早认清现实,及早抽身。 不过比起这边,他现在比较在意的是菰晚风那边,三味唆使箕鴀唱了这么一出大戏,绝不仅仅是表象所见的简单。 但是,箕鴀背后之人端的神秘莫测。 只怕,再起变故。 他这厢屋内踱步细思,那边弦歌月带了秦漠大摇大摆摸上菰家打算当媒人。 没错,是摸不是走大门。 今日的情形乃众人有目共睹,以菰晚风的做派必定急于息事宁人。菰家的大门一旦合上,除非事情有了结果,否则无有开启的可能。 菰晚风疼女儿是出了名的,箕鴀的烂也是出了名。虽然都是出名,然不可同日而语。 两者差的,岂止是十万八千里。 故常理之下,菰晚风绝不会答应这装婚事。 因而,就需要他弦某人来推一把。 虽然宫里那位是个冒牌货,可是名字上到底是他老子,以他之身份配一桩姻缘,菰晚风再不情愿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尽管不晓得三味为何要将少真拱手送给菰家,但既然开了口想必自有其用意。看在少真无一的份上,他自是鼎力配合。 秦漠抬头叉腰看向高墙,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道:「主人,咱们真要这么干?」 会不会,不大好? 弦歌月冷哼,飞镜插地三尺。 白了他一眼,道:「你有办法敲开菰家大门?」 「没有。」 「那你废什么话?」 说罢踢了一脚,秦漠笑嘻嘻跳开,装模作样摸了摸腿肚子。 看的弦歌月甚是扎眼,喝到:「还不前面带路?要爷替你不成?」 「息怒、息怒,属下去还不成吗?」 「快点,晚了爷让你娶菰勒勒。」 「别。」秦漠听了立时脸色大变,纵身跃上墙头,一边朝四下张望,一边压低声道:「我这就探路。」 说罢,跳入里间。 又过了片刻,弦歌月听到墙角有几声悉索,晓得这是秦漠给的暗号。 当下提了飞镜,纵入其中。 不过不得不说,菰晚风别的不多心眼贼多。行不过三里地,五步一坑十步一陷阱,要没提前做过准备,想不栽都难。 靠着素鹤和三味的提示,两人算有惊无险摸到了目的地。 巧不巧整好撞见这父女决裂的好戏,菰晚风处死了那个叫水月的丫头,菰勒勒因此也实实在在挨了一把掌。 于是两个猫在树上,好整以暇看起戏来。 菰勒勒从小到大都是娇宠万千,便是她外面杀人放火为非作歹,回到家里也有这个老子撑着。 旁人觊觎菰家的权势,没谁敢说半个不字。 便是有亲眷丧在其手下,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何况菰晚风惯会做人,又兼赔偿十分到位。很多时候都大事化小给压了下去,最后便是逝者已逝,活者逍遥。 末了,还给他添了个体桖谦和的美名。 但饶是如此,菰晚风亦从未对这个闺女说过一个不字,讲过一句重话,更遑论是动手。 而这些,菰勒勒是不认的。 近来,她有的没的都体验了一遍。 什么疼什么爱,通通都是假的。 看着菰晚风眸子,恨得喷火。 我就算做错了又怎样?你不是很厉害?这点破事就兜不住了?这点麻烦,就解决不了了? 他箕鴀才几斤几两,一封信一件事,你就要了水月的命,你怎么不直接杀了我,让我去底下找娘亲问个明白如何? 菰晚风没有理,父女俩就这么僵着。 箕鴀见状,霎时心虚。 贼眉鼠眼地瞥了眼父女两,假惺惺道:「箕鴀诚意求亲,两位这又是何必?为一介下人失了和气,不值当。」 菰勒勒怒道:「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地儿。」 箕鴀挑了眉,竖起食指摇了摇。 咋舌道:「非也非也,你我即将成为一家人,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箕鴀的地方,怎能说没地儿?」 「住口。」菰勒勒是个不吃亏的主儿,哪能受他这般言语折辱,登时提掌攻了过去。 吓得箕鴀连忙大叫,慌忙喝止。 「喂喂喂,你真打啊?我……我我告诉你,今儿我要出不去,你你你菰勒勒就是谋杀亲夫。」 说完跳到苏十方背后躲起来,又对菰晚风喊到:「岳父大人,你就不管管。」 然不等菰晚风开口,掌已然到了跟前。 苏十方打心眼里觉得丢人,但是这货不管怎样名义上是家主,怎么着也轮不到一个女流之辈来僭越。 忽的面前仙光笼罩,将其挡在一臂之外。 沉声道:「请菰大小姐自重。」 话落,仙光将菰勒勒弹了出去,直飘出门外落在滴水檐下,退了数步才堪堪止住,差一步跌下台阶。 一双明眸,臊的喷火。 恨不得,将他们拆皮剥骨。 菰晚风原本不打算出声,闺女不争气是自家事儿,还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因而有意借着女儿挫挫几人威风。 须知菰家的眉头,不是谁都能碰。 然而看见苏十方出手,这事便不管不行。 遂斥:「休得无礼,还不与箕家主、苏长老道歉?」 菰勒勒身形方定,心中怒气尚未退却又添这一笔,登时怒火直冲天灵盖,几步跃进屋内,疾行疾止。 指着箕鴀道:「凭他也配?」 「配与不配不是你说了算,还不给我道歉?」 「我若不肯呢?」菰勒勒仰起红肿的脸,你还要再打我一次吗? 菰晚风睇着微颤的手掌,猛地吸了一口气,负与身后。 扭头,斥道:「下去。」 菰勒勒两眼通红,本来还想做口头之争。但是瞧见箕鴀的嘴脸,以及苏十方等人,晓得再闹下去讨不到便宜。 不如先带水月下去,别的事之后再计算。 思及此,拂袖卷了水月离开。 待她走后,菰晚风才缓缓回头。 睇向箕鴀,不咸不淡的开了口。 「箕家主,我儿不在,咱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封信怎么来的,怎么出现在你手中,咱们彼此有数。 休要再以此事做文章,倘若菰某心头火起,怕不是箕家主能承受。」 你要说什么,做什么,可得想清楚了。 箕鴀当然想的很清楚,如果不是有准备,有十足的倚仗,他又岂会提着人头来犯险。 遂笑笑,按下心虚不表。 自苏十方背后摸着鼻尖踱了出来,道:「岳父大人看来还不明白呀?」 「哦?」 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啊,就是字面的意思。小婿既然坦诚了此事,便没有移改的可能。 叫你岳父大人,自然是要玉成美事。」 箕鴀抬眸,别的没看懂,但这点看的门清。 「箕鴀,你别得寸进 尺。」 箕鴀瞥了瞥左右,壮着胆子示意苏十方等人出去候着,他要单独和菰晚风谈话。 苏十方不在乎其死活,但关乎少真颜面,还是犹豫了一下。 道:「家主?」 箕鴀明白他的意思,大咧咧道:「放心,岳父大人不会和名声过不去。」 苏十方听了,觉得确实是这么个理。 便领着几人作礼离开:「我等告退。」 「去吧去吧。」箕鴀摆了摆手,笑嘻嘻将人送走,随后自袖袋摸出枚不起眼的袋子。 晃了晃,轻描淡写的说到:「岳父大人,可要看仔细了。」 话音一落,顿见袋子光华流转。 厅上瞬间躺了几十具尸体,这些都是昨夜追依兰的人,此刻全都没了气息。 菰晚风目光乍寒,精光宛如利刀。 沿着尸体走了个来回,复亲自蹲下查看。 然,以他之能为,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这些人身上没有一丝伤口,五脏六腑亦毫无损伤,但是毙命都是一瞬之间。 就像,突然去了一样。 侧眸道:「你想以此威胁我?」 箕鴀垂眸,偷眼勾起嘴角,道:「小婿哪儿敢,小婿是来贺喜的。」 菰晚风放下死者手臂,起身沉眸看了他一眼。 道:「喜从何来?」 箕鴀见他上钩,便定了定心上前。 踢了踢那些尸体,道:「我自来与家主一条心,我娘也是。 刚才苏十方他们在,我不好明说。 不过嘛,我现在倒是可以直言。 信的确是小姐所写,送也是水月亲送。至于什么共话长生,确实是小子托人手笔。」 「你好大的胆子。」菰晚风咬碎一口牙,直想啖其血肉。 「莫生气莫生气,听我说完。」 「还有什么好讲?」 「有,当然有。 接下来的才是重点,不是重点我哪能有这胆子更您闹不是?」 「说。」 箕鴀闻言,嘿嘿嘿的作礼讨好。 又嫌弃的看了几眼尸体,道:三味回归,我晓得这小子是为少真无一报仇而来。苏十方会听我差遣,那是他不想便宜吴患子等人。 这些人,其实都想我死。」 「看来,你还不算太蠢。」 「我自是蠢的,一辈子没得出息。但是,我晓得谁要我死,自然晓得谁才可以让我生。 是以,小婿这才把事情闹大,意欲举少真府献给您。 这,难道不值得贺喜?」 顿了一下,指着尸体道:「蔽府的丫头同小姐演了一出,又让这丫头假意负伤逃至少真府附近袭击小婿。 亏得恩人在侧,小婿才有命送上大礼。」 「好胆,菰府何曾如此?」 「这不打紧,打紧的是您不会有损失。」 菰晚风听罢,哪里能不知真假。 他没有追究,活泛心思点滴都是算计。 他是只老狐狸,如何会将泄露心绪半分。 箕鴀的意思,无异正中他下怀。 若能以此并了少真府,那可就真的是天从人愿。 只是,这事不能是他来做。 需得…… 第四百八十七章:大媒人 箕鴀是个人精,别的事情他不懂。但这种他太晓得,分明是已然动心偏要端着,要自己再央他几句。 给他支个台阶,好让他面子里子都顾全。 遂道:「不瞒您说,这事要搁在平时,小婿贱命一条,死了不打紧。然昨夜撞着恩人在侧,别的都好说,就是拂了他的面子。 因而,才出手给了教训。 原本这事也就这般过去,不过小婿晓得如此人命定然是瞒不过家主您。所以思来想去,欲登门请罪。 不知自身,何处冒犯了小姐,才惹得杀身之祸。 恩人见我有心,便问种种缘由。因何府上派人刺杀与我,我还没有怨言。 我见他问起,把过去我们母子落难受您种种恩惠略说,又将您暗中扶持我登位粗讲。 他因我有心,故出了这等主意。 此事固然小姐吃亏,但与贵府却是有大利益。老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正是小婿回报的时候。」 菰晚风觑着他好一番大量,良久才踱步回到座上,缓身落座,煞是威仪。 道:「难得你有心念着我菰某人,尚有几分实诚予我。」 箕鴀上前,弯腰捏鼻,眼珠滴溜打转,嘿嘿低语。 道:「我是个蠢人,没那等大智慧。 勉强占了运气,才遇得上家主和恩人。既然恩人说这样是好事,那我自然要为家主尽一尽心力。」 菰晚风收回眸光,然声色依然俱厉。 他可不觉得神秘人有这般好心,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是,沉声, 道:「念你一片赤诚,此回我可以不与你计较。 只是事情闹得太大,于公于私菰家都不能答应你。休说外人骂我菰家养女不教,不知廉耻。便有有心人,更会出来指摘,说我菰家卖女求荣。故意使女儿这般为之,意在欺文宰故去,欲贪其府之资。 我菰家虽非王者,却也添居三大家。 岂有因小节失大义之理?」 「这……话不能那么说,这事我不说您不说,谁知道? 再说,肉到锅里是自己的,咱们吃着香就行,管他别人怎么说?而且事情已经闹大,与小姐名节有损。 咱如果不平下去,小姐日后还怎么做人?」 菰家,也要脸面不是。 菰晚风横眸,锐利的寒光瞬间照的他心口一室,百般不能呼吸。 久久才回过神,捂着心口攥着手。 白着脸,舔颜道:「小婿实心为了家主,不然纵有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打小姐的主意。 况且,我也晓得小姐与百里乐人交好。我与他过去是兄弟,这么做也是没了道义。 我的心,天地可鉴。」 「话虽如此,勒勒不能嫁。」 「那那……那,小姐怎么办?这样,不是逼她寻短见么?」 哪知菰晚风眸光微转,按住几面,道:「她若是我菰家儿女,就合该以死为菰家尽节。 而不是苟且偷生,带累父母家族。」 箕鴀听了,扑通跪下。 低头急寻借口,奈何腹内没有真货,这台阶没搭两下,就把路给铺断了。 他那里急的抓耳挠腮,这边菰晚风看的心头火大,暗骂: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来。 但话已经脱口,不做不行。 便让赤淞去祯园走一遭,赤淞替朱翁稳住伤势,撤了能为。 道:「小姐纵有不妥,罪不至死,还请家主三思。」 「我叫你去,自有去的道理。」不可多言。 「是。」 赤淞看劝不过,只得先去看看菰勒勒。指望这位祖宗别在出幺蛾子就行,不然就不是嫁人那么简单,是要命的。 菰晚风看向朱翁,道:「如何?」 朱翁感恩不尽,作礼道:「无碍,小姐年轻是个女子,并无多大气力,一切皆是属下大意,让家主担心,还请恕罪。」 两人你来我往,好生客套。 看的听得箕鴀跪坐在地上暗暗作呕,忍不住心说:虚伪。 菰晚风冷眸:「嗯?」 嚇的他连忙摆手,跪的直挺挺道:「没没有,就是想事想出神了,没别的意思。」 一边说一边吁可一口气,他娘的得亏方才低着头,没多说没多讲。老不死的,耳朵没事那么尖干嘛? 都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好歹也是马上要嫁女儿做人长辈的,怎么就不知道睁只眼闭只眼。 菰晚风冷笑,没理会他。 对朱翁道:「你先下去歇着,那丫头被我惯坏了,下手没个轻重,你多担待担待。」 朱翁逊让:「岂敢岂敢,家主严重了。」 说罢,作礼离开。 没了他在,箕鴀一时更加犯愁,这要如何使菰晚风肯下台阶? 屋外的苏十方等人也时不时往内瞧瞧,瞧到他家主之尊竟给同为家主的菰晚风跪下,顿时血冲百会。 气的一个个转过身不再管他,这也顺了他的意思。不然有他们时时盯着,哪哪儿都不自在。 整了整杂七杂八的念头,还是想着怎么让眼前的人点头。 窝在树上的人,看的啧啧称奇。 扭头对秦漠道:「你也去看看,别让菰勒勒死了。」 秦漠差点没笑出声,一手扒着树杈,一手按开枝叶,小声道:「不可能,谁想不开也不是她菰勒勒想不开。」 「假死也不行,假死爷让你和她配冥婚。」 「……殿下,咱不带这样。」 「你去是不去?」 「为什么去的总是我?」 「有能耐你让菰晚风点头,爷就和你换。」 「……」 说了,等于没说。 遂悄悄松开枝叶,化一阵细烟缭绕霎时没了行踪。 弦歌月看看时候差不多,当真大摇大摆跳下树。惊的庭院数人面色变了又变,也惊屋内的两人顿时结成一线。 顿见菰晚风倏的起身,纳元按掌在后。箕鴀一骨碌自地上爬起,亦捏着石子在手心。 不管怎样,情况不对跑路总是没错的。 菰晚风含笑,负手缓行,儒雅敦成。 道:「四殿下驾临,真使菰家逢毕生辉也。」 弦歌月飞镜插地,抬手摁住。 忽的一脚,但见飞镜腾空疾旋,被他握着扛在肩上,两眼邪肆的掠过众人,最后落在当家做主的身上。 道:「怎么?不欢迎本宫? 还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本宫知道?」 说罢,别有深意的看向院里角角落落。 那些地方有机关阵法,也有自己落地一瞬间出现的暗卫。 阵法齐行,刀上手弓上弦。 好快的速度,好强的应对力。 菰晚风故作不知,打着哈哈道:「四殿下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殿下能来,菰某倒履相迎且来不及,如何会不欢迎。」 「那就是有亏心事咯,所以……」 他故意拉长了调,又似笑非笑的扫过箕鴀与苏十方等人。 三家不是不能不往来,但是稍有 不慎便有结党营私之嫌。菰家主,看来你想取代弦氏一脉,煞费苦心啊。 菰晚风听弦知音,笑道:「菰某行的正坐的端,何来暗室亏心? 便有几件丑事,也是家事。 不值外扬,但不知四殿下今日怎会屈尊下舍?」 话音方落,足下一道气劲儿霎时穿破土层,竟似游龙一般奔向不知名的暗处,倏忽化作一张纸条落在一灯残手上。 一灯残看罢,睇向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人,烧了纸条道:「看不出,你还有个好儿子。」 霎时,卷了人不知所踪。 秦漠寻到附近,刚捕捉到一丝气息瞬间又无,遍寻无果之下只能先去看看菰勒勒死没死。 而菰勒勒安葬了水月,即迎来赤淞。 听了他的话后,把祯园砸了个彻底。乒呤乓啷,稀里哗啦之声不绝于耳。 秦漠看罢,心道这绝不是个寻短见的主儿。 即捻了一枚树叶,化作飞蝶。 一气轻送,那蝴蝶便呼扇着翅膀到了弦歌月面前。 他抬手接着,笑得愈发阴晴不定。 道:「贵府还真热闹。」 菰晚风抬眸,散了真元。 拱手道:「让四殿下见笑了,小女不才,做出这等丢人现眼之事。」 区区术法,他自然看的明白。 当然晓得,那叶儿带着祯园的气息。 是以,如是接道。 弦歌月踱步看了看苏十方几个,看的几个老脸通红。这好比捉贼捉赃一样,让人逮了个现行。 少真府虽无谋逆的意思,但是菰晚风是实实在在。 同他搅在一处,这下不是屎也屎。 纷纷嗫嚅不已:「殿……殿下……」 「几位慌什么?」 「没没有。」苏十方等人挤挤挨挨,垂首不敢直视这个贵气天成,放浪不羁又透着摄人压迫感的年轻人。 支支吾吾,嘀嘀咕咕。新 半晌,不成片语。 菰晚风吃不透其为何会在此时出现,更不知他究竟知道多少,为得哪一桩。保险起见,自是转移为先。 可他迟迟不走,便不知其葫芦里藏的什么机巧。 正待出言试探,弦歌月忽然放声笑道:「本宫倘若记得不差,几位都是少真府的吧?」 苏十方不意被同伴推出,踉跄驻足,碰着其饶有兴致的眼神,臊的耳根子通红。 脑中急思急虑,勉强持定心神。 佯装镇定的作了个礼,道:「下臣正是。」 心里同样吃不准,此子究竟在盘算什么。 犹豫间几次要开口,又给咽了回去。 忖道:我不能先问,问则失了先机留他把柄,不如忍着,看他有何作为? 心念把住,来了个闭口不言。 弦歌月冷笑,跟自己耍心眼,好胆色。倏忽疾风劲扫,飞镜已然架在其脖颈上。 顷刻,苏十方脸色急变。 「殿下?」 「怕了?」 「不敢。」 「啧……啧啧,难为你们了。少真无一不在,扶了个这么不中用的东西。」 他一面说着,一面瞥了眼箕鴀,一面又拿飞镜拍打其脸。 苏十方恼恨在心,奈何不敢声张。 只得忍了,道:「箕家主亦有过人之处,殿下不可屈煞好人。」 闻言,弦歌月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飞镜直指箕鴀,亦看向菰晚风。 道:「不就是上门提桩亲,怎的把这昧 良心的话都吐出来了。菰家主,本宫看你是不是有意刁难人啊?」 嗯? 免费阅读 第四百八十八章:定了 突如其来的言语,使的双方尽皆呆立。以为他弦歌月是来找茬的,毕竟这位是个祖宗,从来不是好相与。 别说苏十方回不过神,就是菰晚风本人都怔了一会儿。 不过他自不是常人,所以失神只在刹那。 原以为这厮一来是为了挫自己威风扫菰家的威严,二来便是特特赶来落井下石,三嘛素鹤不见踪迹,想来从己处得了某种讯息,故现身与此。 于今看,他落井下石是真,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是真。 只是想要以此来搓磨菰某人之锐气,怕是想岔了。 你想借此事刁难,殊不知菰某求之不得。 瞥了眼苏十方,但看他如何反应。 苏十方也没想到事情会峰回路转,正愁不知如何脱得为难,不料对方竟然自己松口,还给自己支了个台阶。 顿时心里说不喜是假的,但面上没有表露分毫。 堪堪回了神,道:「四殿下是明眼人,何苦与下臣为难。我等大老爷们实不懂如何提亲,然家主年少宜择良缘。 闻得他二人早有鸿雁为信,所以才厚颜上门。 奈何我等嘴笨,把事情办砸了。」 弦歌月看破不说破,乐得陪他们把戏唱完,飞镜直直插在地上,睇着一个二个,笑道:「这有何难?」 说罢,冲菰晚风道:「菰家主,都说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前番梅坞承你厚恩,不知何以为报? 爷看,不如由爷保这桩大媒如何? 想来,以爷的身份赐尔两家联姻倒也尽够。」 他的话,摆明了是记着梅坞的仇。 这是要,伺机报复。 菰晚风巴不得有人开口做此冤大头,心下哪有不乐意的。但是面上该做的,还得做做。 不然坡下的太快,徒然教人生疑。 叹道:「殿下肯周全此事,乃是小女前世修来的福气。只是菰某清白做人,忠孝传家,断不能留这逆女给菰家抹黑。 是以,赐婚一事恐怕小女无褔承受。」 弦歌月暗暗笑骂,嘴上亦不留情,道:「怎么,本宫叫你嫁女就是叫你菰家不清不白了? 菰家主,别忘了当今殿上坐的是谁? 爷肯赐婚,那是给你脸。 别驴脸不知马脸长,不知好歹。」 苏十方听了这话通身说不出的舒坦,之前受的那口鸟气一时全无,能看菰晚风吃瘪,那可是可遇不可求。 怎能不趁机回敬回敬? 微一拱手,斜眸道:「四殿下且息怒,谁人不知主上最是器重您。菰家主此言,料想没有别的意思。 要怪,就怪我们家主没福气,配不上菰大小姐。」 菰晚风听得两耳跟针扎一样,拐着弯儿骂谁呢? 然弦歌月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不说怒上眉山,那也是愠藏眼角。 喝到:「菰家主,爷若今日保定他二人,你又待如何?」 被个小辈蹬鼻子上脸指着妈,饶是他涵养再好机心再深,亦不免血气上头。 转平为嗔,背身呛道:「恕菰某不能答应。」 「你敢违背?」 「菰某不能让人指着菰家脊梁骨戳,说菰家欺文宰早去,贪其家资。 菰某虽不才,自然这点骨头还有。」 「哈哈哈……」弦歌月朗声大笑,杵着飞镜道:「说的好,如果本宫今日铁了心要他二人成亲呢? 你菰晚风,敢反了不成?」 菰晚风霎时面沉如水,反区区一个弦歌月有何不敢。老子都反了还差个羽毛两三根的小子? 但是不管他如何想将弦氏除掉,改朝换天,可要求位正名顺,事情就得一步一步走。 目下宫里那位是自己的,昱王穆王皆在股掌之中。只待借「弦不樾」之手除掉这两个碍眼的东西,余者悉不足为惧。 那时,王城便可尽收与囊中。 然当着苏十方等人,这般念头自然不能表现出来。 弦歌月这话,可谓杀着自己七寸。 虽然自己有心凭此下坡,半推半就完了此事。可是到底被人捏了脖颈的滋味不好受,恨声道:「倘若如此,那菰某少不得奉旨。」 复浩浩正气,掷地有声的回眸道:「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菰某拼着身染污秽,也绝不可能背负反臣之名。」 见此情景,弦歌月忍不住啪啪赞掌。 怪不得老不死的会着了这厮的道,看看这气节,看看这反应,谁看了不得夸一句好忠臣? 幽幽的笑了,轻言细语道:那还等什么?我看府外聘礼都是现成的,至于什么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就通通省了吧。 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就撞个天缘。 至于你嘴里的清白不清白,爷心情好,替你担了。 不过你也得让爷痛快,少真无一死去未久,大办大操不合适。 不如就借你菰家热闹热闹,等三朝回门再带了你女儿去少真府做媳妇,你看如何? 论面子,论诚意,爷可是给的很足。」 菰晚风气的不轻,但此刻都只能先按下。 转身作礼,抬眸含笑。 「一切,谨尊殿下圣裁。」 他的笑很和煦,什么时候都是让人暖洋洋,宛若春风。 弦歌月十分不屑,懒理懒踩。 但事情没办完,还得先陪他走个过程,指了苏十方几个,道:「还不赶紧的?没听到菰家主的话,错过这村你们家主就准备配个野鸡当凤凰。」 苏十方此时尚在雾里云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主儿怎么就突然拐了方向帮起自家。但他清楚,此事达成少真府的风向就变了,吴患子抱紧槿院,而他们有菰家分庭抗礼。 形势与他们,将大为有利。 而且少真府后山的灵气问题,合族中耆老已然压制不了多久,家主令牌久不出现,箕鴀之位不正将彻底暴露,届时没有强力外援,一旦槿院的孽种出世,自己这边连同柏院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弦歌月既趟了这浑水,可以说正是及时雨,解了他燃眉之急。 是下,哪里还会在乎几句口头上的输赢。 即便与菰家联姻,乃饮鸩止渴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立时同菰晚风拱手致意,然后带了几人出去,让人把一应物品悉数抬入菰家,有隔的远,便着人火速传达。 一时间,王城坊间热闹更甚。街头巷尾,全在议论此事。 都翘首以盼,看这是怎么一个结局。 也有好事的等着接下来的好戏,两家联姻,那原先和菰勒勒好的百里乐人这下就好比池子里的王八,水是绿的,身也是绿的。 就不知百里家接了请帖,会作何感想? 连街头拐角的茶楼,都是人满为患,全在议论此事。 「喂?你们说今晚上这出大戏会怎么唱?」 「这哪儿知道?那菰勒勒就是眼瞎,也不可能看上箕鴀。箕鴀那小子仗着他表哥平日里糟蹋了多少姑娘媳妇,要不是文宰料理,他死都不知道死多少回。 要我说啊,指定这小子背地使坏。 才会用这种毁人名节的缺德法子,你们想啊,菰家主多体面的一人 怎会把女儿嫁给这等人。」 话音方落,又有人道。 「我听说菰大小姐为此在祯园好一通寻死觅活,羞愤的把无数珍宝砸了粉碎,更是挥剑自残。 亏得丫头水月忠心抢下宝剑,结果不小心剑捅自个儿,一时间送了命。 那小姐也要跟着去死,被菰家主打了一巴掌才绝了轻生的念头。」 「是啊,都是爹生娘养,谁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 「话是这么说,可恨咱们四殿下作孽啊。本来菰家主和菰大小姐摊上这事已经够可怜,偏他宫里忤逆还帮着勇王弑父。 跑到东门兄弟俩拥兵自重不提,如今还帮着箕鴀造孽。 哎,要我说菰家主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不然,怎么会遇上这两个丧门星。」 「唉唉唉,扯远了扯远了,这事轮不到咱们感慨。咱们还是说说,当了王八的爹,百里家主这晏赴是不赴,酒喝是不喝?」 「咦……你小子太损了。 不过,哈哈哈……我押三两银子,赌百里家丢不起这人。」 说罢,一个大汉挤了进来。 嚷嚷道:「让让,我押十两,嘿嘿嘿,赌百里家主一定来。」 「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都傻了么,搁你们能咽得下?来来来,给钱给钱,赢得一定是我。」 众人有的笑,有的骂,还有真给钱的,乐的大汉眉飞色舞。 也有人听了,感叹:「啧,搁老子得把他宰成八块,才能泄了心头之恨。」 「可不是,给钱给钱,快点儿。」 「我呸,你们几个怕不是耳朵让棉花塞住了,光盯着菰家看,就不晓得人百里少主已经亲往天司领罚了么?」 闻言,那张口要收钱的大汉一愣。 道:「兄弟,你那条道上的?这事儿,我们怎么都没听到风声?」 说着,不忘把桌上堆积的银子往怀里塞,眼睛则直勾勾的看着对方。 那人环顾左右,然后招手,示意众人上前,又向楼下探了探脑袋。 然后缩回来,压低声道:「我有个姑姑的儿子的朋友的表妹的堂哥,有个弟弟,他是在百里家当差的。 事是他亲眼所见,铁板钉钉的真。 天司,你们知道吧?」 众人一边看着楼下长龙般的红妆,一边连连点头。 他们说的热闹,隔壁的也伸长了脖子竖直了耳朵,都等着他的下文。 他看看众人,勾勾指头。 道:「听说过天司的刑罚吗?」 霎时,有点头的,也有摇头的。 「来,我给你们说道说道……」 约莫过了茶盏的功夫,有人忽的吁出长气,道:「如此说,百里少主到是个男人,比姓箕的有担当。」 「可不是,所以说这两家是掐不起来的。只要百里少主自天司大牢走出来,日后谁敢说半个不字。」 「有道理,这么说菰家的热闹是没得看咯?」 「不一定啊。」 「怎么说?」 「老的看不成,不还有小的嘛?」 众人起初不懂,后来瞧见他那嘴角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笑容,瞬间了然。 纷纷吟哦不已,笑的打跌。 「有理,有理……」 第四百八十九章:遍邀 如这几位这般议论的,全不过王城冰山一角。有为菰晚风菰勒勒叹息的,叹命运之不公,叹其捉弄人。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怎么就让箕鴀走了狗屎运,这事儿让他给成了。 从前文宰在世,他作威作福。文宰没少给他陪小心,虽是表亲,但亲生的都未必能做到这份上。 无奈他是贱胚子,天生的烂泥巴扶不上墙。大家都念着往日文宰的劳苦功高,点点苦心,事后收了赔偿,这哑巴亏就认了。 但原以为事情到文宰离世,也就到了头。可万万没想到,这厮竟取而代之,坐上少真府家主的位置。 因而,看他不惯的大有人在。 说是替菰晚风父女可惜,何尝不是众人心不平。 故都盼着事情闹大,最好两家三家都打起来那才叫好。 当然,也有真心替父女两叫屈的。 毕竟,菰晚风的民心口碑向来不错。 只是架不住另外两个,一个作恶太多,一个作威无数。 苦他们久矣的,比比皆是。 是以,菰晚风差赤淞往祯园,苦心算白费了。什么菰勒勒寻死觅活,什么水月忠心救主意外身死,又比如做父亲的打醒女儿,这都是他去了之后,谴小厮故意放出来的。 早在菰晚风叫他离开,他就懂了其用意。 然这种事情,并非不透风。 况且还有秦漠暗中盯着,秦漠虽不晓得他和小厮说了什么,但这种情况不外乎那些事情。 于是,他使了个法儿,把消息告诉了三味。 因此,就有了这一幕。 而作为事件的另一位主角,百里流年在得知种种之后,并不打算忍气吞声。儿子既然有此魄力,做老子的也不能没有行动。 故百里家暗中放出一群小厮,改貌换形潜入人群,将风向导回菰家,顺便替儿子造一场声势。 一时间,百里乐人宛如破茧成蝶,口碑扶摇直上。 而这些,都是小插曲。 菰晚风应下婚事,弦歌月趁势追击。直接把婚期事宜一应敲定,于是乎菰家忙的人仰马翻。 转瞬披红挂彩,吹吹打打给张罗起来。 菰勒勒闹了几次知道闹不出结果,索性不闹。婆子送来喜服,她也配合的穿戴妥当。 别说,她本来生的好。 一番装扮后,更加明艳夺目。 不禁看向镜中的自己有些痴了,喃喃道:「呸,便宜这姓箕的。」 婆子听了,只眉眼微抬复垂了下去,替其梳着发尾道:「老身要恭喜大小姐才是。」 菰勒勒嗤之以鼻,嫌弃之色不加掩饰,道:「喜从何来?婆婆,你是看着我长大的,难道不晓得我的性子?」 婆子道:「老身自是晓得,才要替大小姐贺喜。」 「哦?」 「箕鴀名为家主,实则傀儡。 那苏十方为他忙前奔后,无非是怕便宜对头。既如此,他们势必要借重家主之威。 而要借重家主,则只能通过大小姐您。 您说,这难道不值得贺喜么?」 菰勒勒起初沉眸,随后微微半掀,对镜扶了扶凤冠,百媚千娇的道:「那就替本小姐,再好好装扮装扮。」 没错,她现在愿意嫁了。 也许这样,能让她离答案更近一步。 婆子道了声是,又给她絮絮叨叨交代了不少细节。这其中,就有着男女大伦之事。 饶是她再泼辣,碰到这事也羞的面红似滴血。 顿时,在心里悄悄埋 了主意。 事情一来一去就到了夜晚,欲海天婚嫁习俗都是黄昏近晚,入夜擦黑才开始热闹的。 所谓婚则昏,也有白头偕老,执子归家的含义。 菰家热闹,外头更热闹。 只是较与这些,里面的热闹就透着几分诡谲几分让人胆寒。 原因无他,菰晚风虽是有意半推半就应了此事,可这颜面总是找补回来。 既然要女儿大婚,即便仓促可宾客不能少,丢脸的也不能只他一家。 进而遍邀同僚,又邀众仙。 这里面就包括了抚灵阁,浥轻尘,百里流年,三味,碎玉人,又给九曜楼去了请帖。 浥轻尘看到请帖,笑着丢给陈留欣然赴宴。 百里流年则携了帘恨,坦然而至。 九曜楼一枝春不在,这事儿便落到了神沇手中。 至于三味和碎玉人,三味并不想让她趟入这肮脏的浑水中,她再过不久就要临盆,怕触景生情想起过去。 碎玉人现在肚子已经很大,小脸上都是即将为人母的喜悦。 低头抚摸着肚子,道:「孩子大了,总是要经历风雨的。不能像他的母亲,也不能像他的父亲做个无能之辈。 他将来,要挺起胸膛做人。」 三味看向她,目光霎时变得柔和。 道:「他还小,你这又是何必?」 碎玉人摇头,一手撑腰一手托着肚子,缓步道:「不是这样的,如果你我失败,他便要担起你我未完之事,尽你我未尽之责。 少真府,绝对不能便宜他们。」 三味扶着她一旁坐下,又趴在腹部听了一会儿,道:「我不会让你们母子出事的,再给我一些时间。」 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碎玉人紧牵其衣袖,哀求道:「不要丢下我。」 「鱼儿姑娘……」 「我不是什么姑娘,我是……我是……」 她我了许久,可那几个字愣是梗在喉头不上不下,直把她急得双眸垂泪。 三味看着,抬手抹去她的泪痕。 道:「等我。」 一句等我,有多少无奈,只有两人心知。 碎玉人知道自己是留不住他,眼泪一时落的更凶,她怕,怕在经历岐路山上的一幕。 她不想再有人受到伤害,再有人从身边离开。 三味勉强勾出一丝笑容,掰开牵住衣袖的柔荑,轻覆其上,小心的包裹着,呵着一口气,柔声道:「稍后我会让吴患子等人过来守护,你只需待在屋内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即可。 知道吗?」 「可是……」 「没有可是,一场婚宴而已,去的人不止我一个,菰晚风、箕鴀、苏十方要动手也不敢挑在这人多的时候。 况且,有少真府这块饵,他们还没尝到甜头,怎么会放口让我去死。」 碎玉人听到死字,只觉得心惊肉跳,小脸登时没了血色,拖其手,急切的摇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道:「我不要听你说那个字,永远都不要。 往后,要么我们一起生。 要么,一起死。 我绝对,绝对不要一个人。」 三味莞尔一笑,那泪烫的他生疼,道:「说什么傻话,都是要做娘亲的人还这么任性,不怕这孩子听了伤心。」 又对腹中的孩子,道:「舅舅不在,你要听话,不要欺负娘亲,不要惹娘亲哭鼻子,知不知道?」 说的碎玉人霎时破涕而笑,嗔道:「他还那么小,懂什么?」 「谁说他不懂,来,给舅舅踢一个。」 话音刚落,腹中的小家伙还真踢了一脚,给足了面子。 痛得碎玉人又惊又喜,激动的语无伦次起来:「他……他真的踢了,我我还以为他……他嫌弃我,所以……所以,平时都不怎么动。」 一边说,那眼泪也是簌簌的流。 看的三味痛心不已,柔声安抚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他那是心疼你,用自己的法子关心你。 以后,可不许再错怪这孩子。」 「嗯。」碎玉人边哭边点头,说到底心里还是在意外面的闲言碎语,自卑心驱使,让她把自己贬至尘埃。 她也曾听人说过,女子十月怀胎到底一定时间,孩子在腹中便有动静。可是她日日等,夜夜盼,这孩子总见不动静。 偶有一次两次,还疑心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再想想自己的身世,自己的境遇,不免就岔了想法。 好在今天说开了,她心里的大石头得以卸下,连着眉头也舒展了不少。 「我走了,你安心在家等我。」 「嗯。」 不知道为何,当三味说家的时候,她莫名的心安,这一字仿佛有无穷的威能,一息荡平她所有的担忧。 瞧见他远去,这才起身踱回房间休息。 凭它外面乱风暴雨,她只要记着他的话就好。 等他…… 而三味出了槿院,果然叫来了吴患子等人亲自把手。院内有阵法结界铺设,没有自己允许,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怕他人正面叫阵,就怕小人暗中惦记。 俯身在吴患子耳畔做了些许交代后,他便抽身没入夜色之中。 使的吴患子微微出神,发出喟叹。 同几个老伙计道:「你们觉不觉得三味越来越有家主的风范?真不愧是他带出来的人啊。」 灰衣老者捻着胡须笑道:「是啊,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吴患子刚要开口,远远就听到了箕鴀娘那抑扬顿挫的浪笑。 负手道:「来了。」 几人回眸,顷刻明了。 各催真元,又给槿院加了几道屏障。说什么也不能叫这女人的污言秽语传入院中,不能让小主人有半点损失。 箕鴀娘本来打定主意今儿要让碎玉人吃吃苦头,儿子攀上高枝,怎么着也要使点手段,说些难听的话,好堕了里面的孽胎。 她是生产过的,晓得女人到了这关键时刻是受不得丁点刺激,一不小心就会一尸两命。 故她收到消息,便带着一票娘子们赶到。然而她还没找人发挥,就让三味和吴患子等人左一重右一重给防了。 一见这重重结界,霎时涨成了猪肝色。 晓得讨不了好,气的扭头对众娘子军道。 「我们走。」 第四百九十章:候宾客 箕鴀娘还没发作,便吃了个闭门羹。 这都是三味早早防了她,吴患子等人本来也在受邀之列。但几人俱与苏十方箕鴀不对付,如何肯去受他人奚落。 因而三味找到他们道明来意,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这夜,落得个轻松自在。 然与此同时,少真府后山迎来了一位神秘的黑衣人。 那人覆头蒙面,甫进入就被守护在此的族老发现。 刚要呵斥那人,顿见他手心忽然抖出一枚令牌。 惊的族老当即就要下跪,然平地生出一股力量叫他们如何也跪不下去,霎时个个目露诧异。 「家……」 「打住。」黑衣人喝止,收了令牌,不疾不徐道:「我非他,尔等不要误会。」 族老觉得不可能,若非本尊怎会有此令牌?若非是他,怎需覆面而行?虽然声音改了,身形相差。 但是,万一,万一呢? 黑衣人的眼睛好似会读心术一般,只肖抬眸,便将他们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道:「我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尔等若还尊其为主,稍后就听我的安排行事,不可违逆。」 族老之一上前道:「我等自请驻守此地,就是不相信家主已经遇害。凭他箕鴀小小能为,焉能成此歹计。 即使系三味的缘故,也不信以家主能为会看不出。」 黑衣人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他非圣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 尔等若存的此念,那就当在下没来过。」 说罢,转身就走。 「且慢。」那族老与同伴换了眼神,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仍旧由他代述,道:「实不相瞒,不怕阁下笑话。 少真府如今早已四分五裂,大致分为两派。 一派以箕鴀为主,一派将主意打到那未出世的孩子。我等均不屑为之,才至此地图个清净。 方才阁下称自己并非家主,其实我等亦心里有数。」 另一族老见他说到伤心处,唏嘘的接下他的话,道:「少真一脉昌盛与否,皆系着此地灵气。 灵气精纯,则家道兴隆,家主无恙。 反之,灵气若突然出现异样,驳杂不纯,那就代表家主遇害,少真府辉煌到了头。 想要确认阁下是否是我等想见之人,不过是不忍看那一天的到来。」 说罢,几人点头附和。 长吁短叹,此起彼伏。 黑衣人静静的看着,由得他们发泄心中的情感。但他的平静很冷,冷的近乎无情。不同于冰块,冰块至少触之会冷,那也是温度的一种体现。 他不一样,他的冷是说不上热也谈不上冷。就像空气似的,你知道它的存在,可你无法把握,琢磨。 他,便是这么一种人。 一种和少真无一,完全不同的人。 也非三味,三味的气息他们很熟。不至于蒙块布巾,就认不出来。况且,以时间算,人此刻应该在前往菰家的路上。 他看着他们,他们不时的交换眼神同时也悄悄的打量他。 最后达成共识,道:「我等愿听阁下差遣。」 黑衣人对答案似乎并不意外,说出自己前来的目的。 「我要你们,放弃对此地的压制。」 族老们闻言,登时面如土色。 「为何?」 「是啊,如此一来不是加速少真府灭亡吗?」 「对啊……」 「……」 「我只问诸位是否信得过他?」 「当然 信。」 「那就按我说的做,日后我自会还诸位一个完好无损的少真府。」黑衣人淡淡说罢,负手道:「这是他的安排,要不要听在你们。」 族老们犹豫了一番,忽的眼底迸出精光,一人大踏步向前道:「我们这把老骨头虽不中用,但是还能再摔打摔打。 阁下一言之托尚有如此魄力,我等亦非贪生怕死之辈。 要我等放弃压制不难,什么时候开始。」 「箕鴀菰勒勒回府之日。」 「好。」 黑衣人见他们同意,便拱手作别:「告辞。」 不同于来时,这去的他们纷纷倒吸冷气,不敢多言。 看来,对方来时是有意露出行迹。 否则,他们断无察觉的可能。 另一头,夜晚的菰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府内宾客云集,来往不断。 唱礼官一声一声唱着某某携某某到,又备如何如何厚礼等等,此种情况不一而举。 单说今夜,菰晚风晓得不会太平。 一应宾客接待杂事全部交由赤淞和朱翁做主,至于十八暗卫除去以死的翎七,和有事的一灯残,其他皆已埋伏妥当。 另外,又着七煞中的五煞死守某地。 一亡俱亡,一生同生。 倏忽,一小厮附在菰晚风耳畔,提醒吉时将至,但宾客之中尚差百里流年,少真府等人以及九曜楼的一枝春。 问,是再等等? 还是,准时开始? 弦歌月高坐主位,笑道:「怎么?菰家主还有贵客未到?」 菰晚风低头同小厮低语了几句,便整了整衣袖道:「想是路上有事耽搁,一会儿就好。 相信,误不了吉时。」 「家主交游广阔,这人缘叫本宫好不羡慕。看看,满朝文武除了那引志归隐,便没有不在的。 就连欲海天颇负盛名的仙者,那也比比皆是。 连同抚灵阁,疏星楼主浥轻尘你都有法子请到。啧啧啧,本宫都不知道家主还有多少惊喜没有露出来。」 「好说好说,都是大伙儿看得起菰某。」 正说着,唱礼官高声唱喝:「百里家主到。」 闻言,菰晚风即从座起。 道:「容菰某失陪。」 还未走几步,那识趣的小厮就引着人往这边过来。 两相见面,气氛骤然变得诡异而又冷冽。一时竟禁了喧哗,不约而同避开了此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跑到其他角落开始相互寒暄。 百里流年示意帘恨呈上贺礼,道:「仅以此些许薄礼,恭祝菰兄招了一位好女婿。」 菰晚风亦示意一名小厮上前收了贺礼,引他去见弦歌月,不卑不亢道:「此是天恩,非菰某能力所及。 我原本十分属意乐人侄儿,岂料他俩竟是没这缘分。 不然,你我便可亲上加亲。」 百里流年听罢,怎会听不出其言语中的含义,道:「犬子无褔,箕家主年少有为,才是大小姐此生良配。」 你家这个祸害,到谁家谁倒霉。 往日我家那个蠢货不听,今你闺女嫁作人妇,我百里流年谢你来不及。你可别可惜,千万留着。 菰晚风也是玲珑心,听弦知音,哪会不知道这是暗戳戳嘲讽自己,丢了他家宝贝疙瘩,捡了这么一块烂石头。 笑道:「姻缘天定,什么有福无褔的。日子总是他们年轻人过,咱们做父母的好赖都只能成全。 流年兄看,是不是这个理?」 百里流年照了 眼弦歌月,遥遥一拱。弦歌月摆摆手,便没在理会。两人,一个懒得拜,一个懒得演。 而他有些事情看破不点破,低声道:「正是此理。」 又道:「看来今日高堂,是有殿下一席之地咯。 菰兄,好福气。」 「天家雨露,悉是恩泽。」 「我看看这吉时也差不多了,怎不见两位主角呢?」 「快了,都是小辈儿。 想是面皮薄,一时躲起来。要大伙儿催催,才肯出来见人。」 话音一落,顿时有丫环将话传了下去。于是宾客们分作男女两波,各往新人住处催请。 这是欲海天的规矩,一般都是当爹娘的发话,如无父母就是推一年长有声望的来。 如是三请四催后,才会拥着一对新人出来拜堂。 菰晚风一面应付着百里流年,一面同浥轻尘颔首打招呼。 眼睛则时不时瞥向门口,这些人来不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少真府,与其说少真府不如讲三味。 自己如果要吞了少真府,三味就是根卡在喉咙必须擦掉的刺。 而九曜楼,一枝春。 她的态度,也关系到后面的决策。 浥轻尘眉目婉转,凭栏拈花轻嗅,将他们的心思悉数纳入眼底。传音陈留:「我让你办的事,办的如何?」 陈留离她四五丈,身边只一个灾畲照顾,他的伤并未全好。但是浥轻尘要他来,他便不得不出现。 亦传音回到:「陈某原话带到,剩下就看几位如何分工。」 「你只要把话带到就行,我们今天是来看热闹的,嘱咐你身边那只小的收敛一些,倘若惹出麻烦,休怪我辣手。」 灾畲猛地抬眸,小手搭上破布娃娃的眼睛,小心的退到了陈留身后。 道:「鄂华不会惹麻烦。」 陈留看向浥轻尘,静等她答复。 浥轻尘转眸,不再看向他俩。 主仆两个,顷刻松了一口气。 浥轻尘晓得菰晚风在等什么,也知道其邀请的目的,旨碑天鸣等人。他想的好,不仅仅想要染指王宫的宝座,还想以此为筏进而和磾水灵搭上关系。 有时候,她都觉得此人真是个野心到极有意思的人。 某种程度来说,她欣赏这种人。 可是正因如此,她又忍不住想扼杀。 菰晚风也感受到这股莫名的杀意,然回头间,发现只有浥轻尘看着自己而已,其眸纯粹,不似有伪。 道:「浥楼主何不近前一会?」 浥轻尘笑颜如花,将那一朵花复插回丛中,顿见金光一闪,花完好如初的开在枝头。 道:「今日的主角是令千金,轻尘不敢夺其辉。」 又道:「家主的贵客,到了。」 话音落,众人也在此时簇拥着新人出来。 第四百九十一章:拜堂 俗语讲人靠衣服马靠鞍,这话从来即有一定的道理。 虽然箕鴀为人不咋地,可装扮妥当后也是有模有样,颇俱风流。 一行人簇拥着上前,菰晚风随即被请上了主座。拜堂拜堂,高堂不上怎么拜。因而,老大人是必须的。 只是和弦歌月一座,就显得格外突兀。但他会座上去,不是因为保了大媒的缘故,自古也没有拜媒人之说。 实在是在场的,明面上他身份最高。 以四殿下的身份来主持,足可堪配。 所以,算起来菰晚风父女并不吃亏。相对的,百姓眼中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天恩。 求都求不来,哪里会怪。 他笑的随性又敷衍,冷情不乏邪肆,一边看着新人点头,一边同菰晚风道:「菰家主,本宫今儿就厚颜讨一杯茶喝了。」 菰晚风亦笑得满面春风,雍容有礼,不停的点头回应众人的祝福,道:「应该的,这是小女乃至菰家莫大的荣幸。」 忽的,人群里有人高喊。 「良辰吉时已到,咱们还是请新人快快拜堂吧。」 「对对对,拜堂拜堂。」 然不管众人怎么催,菰晚风都是笑着不松口。 浥轻尘打趣道:「想是家主担心贵客迷路,所以要再等上一等。我看不如这样,左右还有点时间,我就替家主走一遭如何? 谁让咱们菰府太大,富丽堂皇不说,还惯美的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言下之意,来者不善,怕是这会儿到了不该到地方。 菰晚风仍旧谈笑生风,气息四平八稳,不见丝毫影响。 环顾众人,斜觑着浥轻尘,朗朗笑道:「都说浥楼主是女中豪杰,往日菰某只信三分,如今一会以至十分。就这一张伶牙俐齿,赛过在场多少男儿。 你们且说说,菰某说的对不对?」 又道:「菰某这两三亩薄地,也要挖苦。」 浥轻尘掩袖,转眸浅笑不止。 道:「怎么是挖苦呢?轻尘所言句句肺腑,不信问问大家。再者吉时不可耽误,误了小姐终生幸福,那可就罪过大了。 诸位讲,是不是?」 「对啊对啊,天大的事不能误了吉时。新人等了一天,吃没吃一口,喝没喝一口,你们不急,我看人家小两口急。 不信,你们看看。 我们新郎饿的手都抖了,新娘子也要跺脚不依。 劝你们还是别作孽,快快完纳礼数,好让人家洞房。 没听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么?」 「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 快快拜堂,想来贵客也不会见怪。」 「正是正是……」 菰勒勒盖着红盖头,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低头所见全是一双双脚。这里面有男有女,悄悄打量了箕鴀一眼,暗暗啐道:呸,便宜这人模狗样的东西。 箕鴀无所觉,两手不停众人作揖还礼。他手抖是真的,但绝对不是什么见鬼的饿了。 纯粹就是太激动,一想到名满王城的第一美人是自己的,就觉得好像做了场梦。 让他很想掐自己一把,看看疼不疼。 而同为少真府的苏十方等人也受到了不少恭维,一面应付着一面时不时探向外面。 既想在三味吴患子等人面前扬眉吐气,又怕几人出现坏了他们好事。 正在左顾右盼时,虚空中忽的气息有异。 众人霎时提元按掌,纷纷蓄势待发。 就连菰晚风亦示意丫环先去保护好菰勒勒,自己则起身迎至滴水檐下。 拱手流顾四下,道:「贵客既临,何不进来共饮一杯?」 话音刚落,惊见一人手持折扇翩然降临。 菰晚风疑心,他原以为是自己要等的人,不想竟来了张生面孔。 然疑心归疑心,礼数方面不差半。 作礼道:「不知仙友如何称呼,来此所谓何事?」 神沇把玩着指尖的折扇,嘴角忽的勾起一抹嘲讽,道:「称呼不必,你只需知晓吾乃赴约而至即可。」 「恕菰某冒昧,不明白阁下所指是?」 「自己看。」 啪,他甩出一张请帖。 菰晚风不敢大意,抬手接住一旁细看,还真是自己发的。 眼角余光瞥了眼,可他实在想不起请帖名单里有这样一号人。 神沇抬眸,道:「既然怀疑,何不打开看看?」 一句话,说的菰晚风那点心思无法隐藏。见众人目光殷殷,饶是心底疑惑再多,也只能先打开观看。 不料这一看,面色登时大变。 仓促合上请帖,道:「阁下是……」 神沇执扇轻摇,道:「嘘,不可说。」 说罢,摇身无踪。 他这一走,众人顿觉压力陡减。 纷纷围上前道:「菰家主,这人是谁啊?」 菰晚风收了请帖,转身同众人作礼道:「方才惊了诸位,老夫深感抱歉,还请恕罪。」 众人岂敢受他的礼,连称不敢当。 唯有百里流年、浥轻尘、弦歌月,陈留等人默然上心,各自在心里有了计算。 这小小插曲一过,众人复簇拥着新人拜了堂。弦歌月年纪不大,却也讨了杯茶喝。 随后新人被送进新房,箕鴀是新郎官。被一帮人拉出敬酒,一圈下来已经有七八分醉。 有人见状,劝着不要再喝,不然新娘子该心疼了。 但是今天的他豪兴大发,谁能想到他箕鴀也能有今日。谁能想到,他可以娶到堂堂的菰家大小姐。 这是何等风光,何等荣耀。 哪里能不喝,喝,必须得喝。不但要喝,还要喝的畅快,喝的尽兴。 顿时歪七步扭八步的拎着酒壶到处找人拼酒,众人因他是新郎官乐得陪他痛饮。 其实他也不是真醉,他的酒量一向不差。做了家主之后,好酒更是没少经验,这点酒哪里能醉得他人事不知。 七八分与他而言,那是微醺,刚刚好。 可是有些事,醒着不好做。唯有醉了,才好施为。 倒不是酒壮怂人胆,而是他要借酒劲儿找找三味来了没有。以三味的个性,为了给少真无一报仇,为了少真无一的颜面,此行不可能不来。 然而酒过半巡,还是没有看到身影。 他怀疑对方来了,只是藏了起来。 虽然菰家高手不少,可能跟在少真无一身边的人又岂是无能之辈。 所以,他相信三味如果要潜进来,菰家还拦不住。 至于为什么是潜而不是光明正大,那他就不是对方肚里的酒虫,无法猜测。 但他可以用脑袋担保,对方一定回来。 当然他那么在意,除了炫耀之外,更怕对方忽然出来坏自己计划。 这才是,他上心的根本原因。 凭着酒劲,连菰晚风那边他都找了两圈,却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苏十方等人由赤淞朱翁及其他仙者作陪,按理他们应该和菰晚风一桌,然那一桌坐的都是百里流年弦歌月之流,非是他们可以比肩。 苏十方看他这样 子有些着急,少真府发酒疯就罢了,关起门来外人不知。可要是今天发酒疯,他们的老脸也就不用要了。 丢人都不知道丢去了哪里,顿时想上前劝阻。 刚想动,就让赤淞按下:「苏兄这是哪里去?莫不是要借尿遁,走为上策?怕输给我等不成?」 苏十方悻悻坐下,道:「误会误会,我是怕家主酒醉误事,委屈了小姐。」 另一个黄衣仙者,捏着花生挫皮打趣道:「不委屈,苏仙友清心寡欲修行不知道,这酒啊是个好东西,最是能增加夫妻乐趣。」 朱翁闻言,险些笑喷。 忙扯了袖子擦拭嘴角,举杯道:「朱某有伤在身不能饮酒,仅以清水聊表心意。」 后对赤淞道:「这里交你,我去别处看看。」 旋即,起身离开。 赤淞颔首,招呼众人道:「来来来别管他,诸位都吃菜吃菜,别光喝酒,咱们今夜要不醉不归。」 黄衣仙者立马捧了酒杯,道:「好,来,先走一个。」 苏十方见走是走不了,一时间也酒性大发。反正要有事,大家都是笼中鸟,谁也跑不掉。 如此,何不既来之则安之? 道:「可以,先说好待会儿谁要认怂,谁他娘的就不是男人。」 黄衣仙者撸起子袖子,道:「怕你不成?」 「……」 赤淞对此只十分热情劝酒劝菜,看着他没少喝,然则他那一杯始终未动。但看举动,谁也看不出他中间有猫腻。 那黄衣仙者喝的十足,也因为有他原本拘束的几位少真府族老,此刻也都放开的顾虑,三杯五杯下肚,个个面颊酡红。 没多久,一个两个就全趴了下去。 确定这些人都已经昏睡过去了,赤淞这才起身找菰晚风复命,又命人丫环过来伺候好。 行至其侧,一番耳语。 弦歌月见状忽然扔了酒杯,碎裂的声音登时打破氛围。 菰晚风不语,赤淞怒而不敢斥责,只道:「四殿下这是何故?」 「没事,本宫喝腻了。」说着,起身一脚踩在凳子上,搓着指甲盖道:「刚刚浥楼主说菰家主府邸甚美,本宫意欲夜游。 不知道在座的,哪位有兴趣一起?」 浥轻尘噗嗤一笑,睇向陈留:「孤男寡女,于礼不合。 陈大人,我们走吧。」 陈留遂离座,作礼道:「告辞。」 百里流年饮了杯中酒,啪的放下:「看来,流年也是时候离开了。」 复对帘恨道:「我们走。」 又对浥轻尘、陈留道:「二位,结伴如何?」 浥轻尘道:「请。」 霎时间,竟去的所剩无几。 弦歌月踢开凳子,负手昂然道。 「看来,得辛苦家主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机心各怀 菰晚风笑对:「四殿下这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以至于你白日费尽心机,入夜终于要按奈不住。 弦歌月掣出飞镜,刷的抽出半截,白森森清冷冷的刀身绽出妖冶的光芒,他垂眸打量又蹭的合上。 侧眸道:「菰家主以为,本宫应该听到什么? 嗯?」 菰晚风大笑,倏的泛寒。 「哈哈哈,四殿下,此刻没有外人在场,咱们何妨直承来意。 你这般撮合小女与箕鴀,不知三味给了你多少好处?才能请动你替他趟这趟浑水,造下此孽?」 「哦? 看来菰家主学聪明了不少,本宫以为还要在等等,才能等到家主这句话。」 「承您看得起,前番杀我菰府小厮百十有余,伤者无数。 我若还看不出,还有资格做令尊的对手吗?」 弦歌月颔首,懒散的步子穿过醉七倒八的宾客之间,道:「确实,老不死但凡有你一半狠劲儿,不至于让你这般轻松得手。」 菰晚风随后作陪,目光亦从众人身上掠过。酒是好酒,难得的美酒,只不过他怕待客不周,不能使众人宾至如归,故特意着后厨多用了些许心意。 务必,要使众人有「家」的感觉。 显然,他们做的很好。 道:「那是令尊生性仁慈,他是个好君王,可惜菰某人也看上了那个位置。做臣子要为主分忧,菰某少不得要替他担受什么是高处不胜寒。」 「呵,他如果听到你这番话,想来输的心服口服。」 「客气,倘若殿下能说服大殿下识时务者为俊杰,菰某愿做一回仁人君子。你还是王城的四殿下,令兄依旧是瑞锦宫的王。 左右只换宝德殿上的一位,与你弦氏并无损失。小女勒勒不过一介女流,注定与大宝无缘,女婿箕鴀亦难当大任。 殿下,又何必拘泥于俗礼?」 弦歌月听他如此说,举步在菰家随意游走,宛如自家的御花园一般。 那费心排布的机关阵法,他是一样没触动。 也愈发坐实了菰晚风心底猜测,这厮果然与三味、素鹤皆有勾连。若非如此,怎会一个不来赴宴,一个不见影踪。 巧不巧选在此时发难,更不惜以势压人。 足见的,三人早有预谋。 行行止止,一路尚算太平,无恙无患。 唯脚下的小径愈走愈偏,两边林植幽深茂密,排排翠竹,影舞婆娑,奇花异草,馥郁藏羞。 菰晚风也不问他究竟要去往何处,由得他阖府转悠,始终不见眉间有丝毫急躁。 弦歌月将他的反应,悉数纳入心底。 忽的抬眸,遥指临湖的一栋小木屋,道:「浥楼主诚不欺人,菰家主果有好去处。 本宫欲入一观,不知可否?」 菰晚风道:「此地偏僻,无甚景致。殿下若要尽兴,不若换一处。」 「无妨,早知家主为人谦和。怕怠慢本宫,本宫已经替你想好。 偏僻嘛,人多就好。 人多热闹,偏也不偏。」 说罢,捻指打了一个口哨。 霎时,湖畔多出数十条身影,以秦漠为首,这些人无一不是好手。 菰晚风面色骤寒,眸泛杀机。 道:「殿下不觉欺菰某太甚么?」 弦歌月故作惊讶的回首:「哎呀,那真是不好意思。」 然紧接着话锋一转,幽幽的道:「本宫就欺你,你待如何?」 说罢,抬手一挥。 秦漠等 人立时疾如箭矢射向小木屋,然甫靠近,木屋乍然光华流转,暴出惊人能为。 霎时,五条人影齐出。 电光火石间,一阻挡关。 为首的声色俱厉,喊到:「止步,如若再犯,定斩无赦。」 秦漠抬手祭剑,当先杀入其中。 余者,纷纷效仿。 弦歌月意兴阑珊的眺望道:「菰家主,你这本钱下的不行啊,区区五煞就想一阻本宫,这计策未免太浅显。 怎么着也得把你十八暗卫拉出来,这样,本宫可以考虑上当哦。」 菰晚风被他挤兑的脸皮止不住抖颤,但仍旧维持着风度,皮笑肉不笑的道:「殿下此话,菰某不是很懂。 菰某心思可比日月,人心可鉴。 从来坦荡,何来上当之说。」 略微一顿,复道:「便是有所为,也是你情我愿。」 闻言,弦歌月笑了。 回眸道:「既定的结果,没什么可看。 不如,咱们换个地方如何?」 「哦?殿下还有暗招未动?」 「非也,你误会本宫了。」 「是吗?」 「借你一句话,本宫行事亦爱坦荡。这表里不一,两面三刀的是不屑为之。只是你菰家主大概平生修口不修德,什么不缺就是缺德。 所以,得罪的人多。」 「哈,年轻人还是不要张狂的好。」菰晚风冷笑,面沉如水,脑海中思绪如雷电疾驰,瞬息念头万千。 思索着这背后有多少种可能,弦歌月的话有几分真假。 他不怕明理暗里有几路人马,但一人持几路众共几路是两码事,虽有自信应付,却厌其麻烦。 弦歌月听罢,径直离开湖畔。 不怕菰晚风不跟过来,悠哉悠哉的勾起一抹嘲讽,道:「本宫,有张狂的本钱。 菰家主倘若不服,那可得加把劲儿。 什么时候弦氏死绝,什么时候你就可以高枕无忧。 届时,你就是把本宫拖出来鞭尸都行。」 成王败寇嘛,你得先成王。 我若为寇,你才有机会。 菰晚风怒极,反而愈发的冷静。原本澎湃汹涌念头,此刻竟一息平静。 垂眸微笑,尽是儒雅随和。 道:「殿下有如此大志,他日必定会如愿。」 话音刚落,顿闻远处打斗声起。 二人同时驻足,举目观视。 弦歌月道:「本宫说什么来着?这人不就来了吗? 如何,与本宫一道看看?」 看是哪路好汉,这么识趣? 「乐意奉陪。」 「可是,本宫怎么看那方向好像是勒勒小姐的祯园呢? 莫不是家主不够周到,有仙者、大臣及时醒了,特特补上闹洞房?」 这话多少有些挖苦,菰晚风哪里会不知道。但事情与他的计划有了出入,这是事先没料到的。 原本照他所有,弦歌月不过是拖住自己的诱饵。他乐得演,自己也乐得奉陪。他要给暗中的人行使便利,自己整好凭此做一手好文章。 明日,人人都会知道弦歌月如何不人道,如何欺压臣下,自己是如何忠心,又是如何委屈求全。 即至少真那边,亦非己愿。 实出无奈,更不惜眼看爱女坠入火坑。 可是,既是弦歌月在明为饵。 那么迟迟不现身的三味,则应该带人闯入府中要地才是。他是少真无一的人,少真无一的死,不可能这么放过 。 眼看苏十方等人与自己接上,而不管。 苏十方如虎添翼,则与他和吴患子将十分不利。 况且,还有碎玉人和腹中的孽种極待他守护和扶持。 依理,他该极力阻止。 然箕鴀此事实不是其有能力做的出,若说出自他三味,兼之联手弦歌月,才显得合情合理。 因其主少真无一与弦不樾交好,少真无一身死,那么找出弦不樾就落在其头上。 是以,以少真府做筏引自己入彀,是其唯一可以闯府的契机。 而正因如此,发生打斗的应该在重兵把手及地牢密室之中,亦人迹稀少可疑之处。 如何算,也不该是在祯园。 更不可能是弦歌月口中的揶揄挖苦,那事情就只有一个可能,三味意在沛公,也在杀箕鴀。 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此子必定料中自己会在酒水中做手脚,杀了苏十方还有钱十方刘十方,故与其杀了姓苏的,不如留之牵制其附庸者。 杀了箕鴀,假以时日碎玉人临盆,那么少真府自然会回到少真手中。 一想到这里,饶是他老谋深算也难掩眼底风波乍翻。 弦歌月以刀拨开路边枝条,似笑非笑,噙住无限锋芒,不疾不徐道:「菰家主,你好像很震惊?」 菰晚风回神极快,旋即平复如初。 寻常之语道:「确实有些,想不到大伙儿会如此抬爱。 菰某,实是受宠若惊。」 「惊不惊的去看了就知道,说不定还有更惊的。」 「是啊,那就由老夫为殿下带路。 殿下,随我来吧。」 说罢,他大步从其身侧走过。 弦歌月笑笑跟上,笑而不语。 去祯园的路,说近不近。 但是因为有菰晚风的带领,自然快了不止一倍。 甫到祯园门口,就听到箕鴀哎呀惨叫,没甚骨气的嚷嚷求饶以及自家闺女炸了肺腑的声音。 登时,足下生风抢入园中。 却见箕鴀仿佛看到天降救星,连滚带爬的就要扑过来。 口里大喊:「岳父大人,快快救我,不然我家娘子新婚即要守寡了。」 菰勒勒站在滴水檐下,一袭嫁衣红艳似火,头上的凤冠还未卸去。那盖头被她自个儿拎着,脸上怒容更添几分美貌。 娇声呵斥:「我呸,谁是你娘子?你死了,本小姐立马找下一家。 你才守寡,你全家守寡。」 刚骂完,想想又不对劲。 他娘的,自己和他拜了堂,他家不就是我家,他守寡不就是我要死? 啊呸呸,去你丫的。 瞪了一眼,转回房中。 而箕鴀刚要靠近菰晚风,斜地里一抹剑光唰的射至其脚下,烟尘过后,堪堪露出五个脚趾头。 三味执剑,寒声彻骨。 「下一次,就是你的狗头。」 第四百九十三章:洞房 箕鴀骇的肝胆欲裂,巴巴咽了口水。 差一点这脚不是自己的,后怕的拍拍心口,讨好的笑到:「那个,三味啊,不要冲动嘛。 大喜的日子,见血不好。」 菰晚风蹙眉,他本可以继续观看,但是当着自己的面给下脸子,传扬出去不好听。 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无论如何箕鴀现在是自己女婿,出了菰家怎么打都行,在菰府,却是不行。 故,道:「贤侄这是何意? 我等俱在前厅等候,不意贤侄竟到了此处。便是恭贺贵家主登科,也犯不着动刀动剑。 更何况,今日的大婚乃是殿下做主。 莫非,贤侄眼中只识旧主,不识还有王么?」 三味冷侧侧转眸,长剑抖开森森寒光:「菰家主好大一定帽子。」 说罢,同弦歌月点头,算作招呼。 弦歌月回以颔首,这事便算揭过。 菰晚风暗暗恨得牙痒,气两人串通一气。然如此面上也只仅怔了片刻,随即两手交叠,垂眸哑然:「贤侄是怪菰某待客不周么?不然,哪儿来如此大的火气? 怎么? 如今的年轻人,都听不得两句劝?」 话虽如此,目光竟是穿过其身后,投向高墙之外。 道:「贤侄来道贺,怎么还要带上诸多朋友?既然来了,何不出来喝杯水酒,也让菰某表表心意?」 三味道:「只怕这酒,你没命拿出来。」 一挥手,人影齐出。 个个黑衣蒙面,胖瘦高矮毫无差别,就连精气神也惊人的相似,可见都是训练有素之辈。 菰晚风笑意渐退,道:「看在文宰的份上,菰某敬你是个忠的。 但想要在菰家放肆,你怕还不够斤两。」 突然,声声破空袭至。 传闻中十八暗卫,来了十六个。 弦歌月与三味目光刹那交汇,顷刻有了答案。 提着飞镜,嘬着牙花子回眸道:「菰家主,你可真是舍得下血本。就为了这么个玩意儿,用五煞做饵拖住本宫的人。 留着你的十八暗卫,专侯此处。 是你修身转性了,还是祯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哈……秘密? 殿下觉得菰某该有什么秘密?」菰晚风不答反问,身后十六人蓄势待发。 单等他一声命令,一个手势,就可以斩杀所有人。 「比如? 五绝之地。」 「哈哈哈,老夫修行至今未曾见过。殿下这话,实在是让我为难啊。」 闻言,弦歌月煞有其事的点了头,道:「真的自是挺为难,造一相近的?以菰家主大才,倒也可行。」 菰晚风笑了笑,道:「所以,二位是有意设局,借婚事做筏子便是为了探听令尊是否在此?」 「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宫里那位你要不是担心老大那个蠢货说出事实,怎么会指使槐尹配合一灯残下手灭口? 如果不是素鹤取到解药,恐怕你口中五天,应是两天才对。 从头到尾,你都没有让老大那个蠢货活的意思。 本宫这般说,可有冤枉你?」说罢,他踱着步伐,不紧不慢与三味站到了一面。 菰晚风抬手啪啪鼓掌,由衷的道:「不愧是王城有名的四殿下,小大宫之主。比起令尊与令兄,你更合适为王。 论心思之皎洁,真如月魄之光辉。 此事我做的极好,连素鹤都瞒了却被你识得分明。 为了这一步,我可是忍痛牺牲了丁 繆,来换取其信任。 才有梅坞一行,有他做内应,一灯残方可一击得手。」 顿了一下,接着道:「可惜,一灯残得手归得手。槐尹这颗棋子还是废了,未能成功离间你与素鹤的关系。」 「啧啧啧,本宫该说不该说,菰家主下得一手好棋。 不过,抱歉,让你失望了。 下次,下次,本宫装笨一点。」 侧眸同三味道:「带他们去搜,今儿掘地三尺,掀了菰家,也要给本宫翻出结果。」 三味瞥向箕鴀,扭头道:「搜。」 话甫落,暗卫齐动。 弦歌月抬手,飞镜疾旋,砰的插入青石板中。 强大气浪,一阻挡关。 手覆刀柄,缓缓吸出。 环顾道:「过了爷这关,你们才有资格通过。」 其中一书生模样之人,手执判官笔当空点下:「夸口。」 顿见笔生光华,霞彩翻飞。 朗朗浩光之中,文气斐然。 然背后暗藏无尽杀机,稍有不慎,便可丧命。 「哼,真是杀人何用刀和剑,只需判官笔上点三点。想收本宫,那就看你笔握的牢不牢。」 刀锋一闪,刀茫疾出。 刷的射入浩光,书生身形疾退,连翻数个筋斗,甫落定,看看那刀贴着他的旁边擦过。 差一点,就要让人削了耳朵。 旋即咒引天光,四方灵气尽汇笔尖,喝道:「玄黄有路,三光破。」 三光破三魂,誓要至其死地。 然则一人如此,倒也好斗。但要以一敌十六,无疑难如登天。 更何况,边上还有个深浅莫测的菰晚风。以及一个本身屁也不是,但狗屎运极佳的箕鴀。 箕鴀不足为惧,可惧的是其背后之人。 弦歌月也晓得,所以他今日不是来拼命、决生死。他要的是绊住这些人,全绊住是不可能,毕竟这些都是成名已久的名宿。 比如那个拿笔的,人称玉面判官。 一支判官笔,点落星三千。 就是说在他笔下,死去的人如流星一般,一飞落三千,浮屠皆白骨。 又比如这个赤手空拳的,那也是顶顶有名的人物。这些人消失已久,多数传闻陨落,要不就是去了其他四天。 没想到,全给菰晚风网罗到麾下。 如果硬斗,豁尽全力,撑不过半柱香。然游走缠斗,拖他一个时辰还是勉强可行。 一个时辰,足够三味他们办事。 也足够秦漠等人,逼出老匹夫另一部分实力。 菰晚风起初一旁观看,老神在在。 道毛头小子就是毛头小子,夸两句就敢喘。居然敢托大一对十六,虽然这小子修为确实可圈可点,对上一个,谁死谁活不好讲。 可是全对上,那就是找死。 关于这点,箕鴀表示深有同感。 害怕神仙打架自己遭殃,所以早早逃回了新房。不等菰勒勒反应,利索的把门栓插上。 然后大摇大摆的开始解衣宽带,直看的菰勒勒一愣一愣,你丫的精、虫上脑不晓得外面在干嘛吗? 箕鴀不管这些,火急火燎的脱了衣服,恨不得立马把美人一口吃掉,乐上个三天三夜才好。 道:「慌什么? 天塌下有个高的顶着,别说他弦歌月不是十六人的对手。就算是,不是还有爹在吗? 咱们是什么,那是良辰美景不可辜负。」 菰勒勒平时嘴上不饶人,说到底还是大姑娘。园子里 都是清一色的纤纤人儿,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俗物? 美人儿软玉温香她没少看,但男人剥的只剩裤衩她是头一遭。 初时没回过神,看他越脱越利索,地上的衣物越掉越多。小脸儿霎时涨的通红,红的几欲滴血。 你亲娘个舅姥爷,我菰勒勒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得遇上你这么混球过一生?都火烧眉毛眼睛了,你他娘的脑子里还在想这破事。 箕鴀一边把着裤头死命解绳头,一边抬眸偷看美人儿,顿觉口干舌燥,只一眼都能让他魂飞九天。 奈何他越急,绳头系的越紧。 又见菰勒勒美眸璀璨生辉,两颊红晕醉人。以为定是姑娘家害羞,有道是烈女怕缠郎,这个他有经验。 于是乎,他理所当然想,菰勒勒是再怎么刁难狂妄,那是人前。人后,男女之事还是逃不开一般女子。 毕竟两人正式拜了天地拜了高堂,世人眼中就是夫妻。夫妻嘛,自然得做点夫妻的事儿。 想来她身边的婆子有交过,所以见了自个儿热情似火,心里哪有不瘫软不酥的。说不定,看了那册子之后恨自己来的迟。 此刻,他全忘了揭盖头那会儿是怎么被踢出去的。 要不是三味等人到来,人新娘子都要提剑削了他。 结果这厮前脚还在摇尾乞怜,转头看到灯火下美人儿三魂就在鼓噪,七魄在共舞。 什么生和死,全都抛诸脑后。 脑子唯有一个念头,这是我老婆,我娘子,我箕鴀的女人。 看看这小眼神,看看这媚人的劲儿,不妥妥叫自己快点? 道:「娘子稍等,为夫脱了这烦人的东西就来拯救你出苦海。」 菰勒勒也是气乐了,道:「慢慢来,我不急。」 箕鴀听了,嘿嘿低笑。 道:「娘子,我知道你是在说气话。女孩子嘛,第一次,我懂得。 放心,为夫一定会好好疼你,一定会小心。」 菰勒勒巧笑嫣然,嘴角微微上扬,极是娇滴滴的道:「不嘛,人家不喜欢这样的。」 说着娇羞背过身,暗暗咬碎一口银牙。 箕鴀见了哪里还忍得住,裤衩子脱一半就猴急猴急扑上来,抱住人儿就要把嘴往上凑。 急吼吼的道:「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自己想的那样? 老天,我要时来运转了么? 菰勒勒忍着恶心劲儿,便宜了他几口,由他抱着,微微侧首低眸,羞答答的道:「是啊,就是你想的那样。」 「真……真的? 娘、娘子,你要是肯,就是我箕鴀一辈子的大恩人。」 「胡话?你我拜了堂,说什么恩人? 你且松开我,让我自己来宽衣。 既然说了就是要告诉你,我喜欢有力量的,勇猛的,懂?」 箕鴀喜的点头如捣蒜,也不管裤衩子是不是掉到膝盖窝。还真的就听话的松开手,退了几步。 单等美人自己轻解罗裳,好共赴巫山。 菰勒勒恨极,悠悠转身并作势去脱衣服。看的箕鴀两眼都要脱出眼眶,催着快些。 「想要?」 「想。」 「那你看好了。」 话音一落,砰的一声,哐啷一响,就听得惨叫响彻夜空。 「啊……」 第四百九十四章:舍不得 菰勒勒拾起掉在的红盖头,方才被她一掌打飞箕鴀时落在地上。不管怎样,亲事以成断无更改。 只是总归是头一次成亲,人咋样放一边,可盖头与己还是三两分特别。因而捡起来,好好拍了拍。 怒忿忿道:「哼,这下子知道什么是力量,什么是勇猛吧? 敢占本小姐便宜,我打不死你。 打不死你,我就不叫菰勒勒。」 说完,径自取了凤冠扔下。 那箕鴀被她一掌险些要了半条命,半空中喷出一口血。还没来的急喘气,落地时好死不死落向弦歌月,弦歌月打眼瞧来是这么个玩意儿,杀了都嫌弄脏飞镜。 于是旋起一脚替向玉面判官,玉面判官本身一点落下,势无回改,招式已老是点弦歌月要害去的。 不曾想出了这么出闹剧,一时想收手都收不住。 弦歌月不嫌事大,一边格挡一边放冷招,大喊:「菰家主,刚才没看清楚,还以为是令千金丢出来的人形暗器。没注意,你要再不出手,小姐怕是下半辈子的幸福没有着落了。」 一个发狠,刀茫齐出,斩向四面八方。 众人有闪的,有避不开硬接的。 硬接的,翻着身形翻了几翻复转身形重新杀将过来,那避开的,刀茫疾驰悉数斩落院墙假山,亭台楼阁,一应花草奇观。 顿时烟尘四起,瓦砾沙石横飞。 箕鴀本来命在紧要关头,先一掌后一脚,直接已经迷迷瞪瞪,要看就要奔了幽冥,忽的惊见一笔浩光来袭,好死不死冲着自家小弟去的,霎时不管三七二十一,拼着残存的气力,两手护住裆下,将身力扭。 也是他命不该绝,玉面判官那一笔愣是被他躲开。没让他绝后,却也伤着那白花花的大腚。 玉面判官只觉晦气,老子纵横多年,今次点了这么坨东西。 一团胸中烈火,全照弦歌月头上浇。 弦歌月横刀挡下他的逼杀,不忘挑衅:「久闻十八暗卫不同凡响,杀了那个什么叫翎七的,爷还以为是个假冒货。 不然怎么没几招,就让人收拾了。 啧啧啧,爷听说对方很不开心,自觉被骗,所以将尸体扔去喂狼,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住口。」 「住什么口啊,十八暗卫十八个人。你们还有一个哪儿去了,叫出来,不跟你们好好走一走,你们就不知道爷爷的弦歌月三字怎么写?」 这话说的,别说玉面判官忍不了,就是旁边持拐的老叟也受不了。他本名江褐子,但因为他使的一根铜拐,都管他叫江拐子,铜拐老。 江拐子大喝,真元暴催。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吃老夫一拐。」 说时迟那时快,一拐已经当空斩下。他的拐确实有门道,刹那间宛如天崩地裂,像一座无形的山劈面下压。 弦歌月顿感压力倍增,嘴角霎时溢出鲜血,不及抽身,玉面判官的笔也到了,更有其他十四人,联手逼杀。 一面托着铜拐巨山,一面挡下判官笔。又见他们打算痛打落水狗,龇牙笑道:「爷像个蠢的硬扛的?」 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人突兀的从那无形巨山和判官笔底下逃出,甫消失,那十四人的攻击就全落到了二者身上。 此时变招以晚,江拐子同玉面判官也只能豁力一挡。饶是如此,也被伤的五脏移位,六腑出血,两两倒飞如柱,亏得临近的仙法妙施,将人接住又化消了大部分攻击,才勉强死里逃生。 众人连忙问候:「可有紧要?」 两人捂着胸口落定,刚要说话又大口鲜血喷出,虽有扶持,却也左摇右晃。 道:「无……无碍,别让那臭小子跑了。」 弦歌月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残缺的院头上,浑身上下东添刀痕,西有剑洞,染血的也不在少。 只是这样的他越发显得有几分嗜血的魔性,两只眸子因为鲜红变得璀璨、热烈,让人心头涌起不妙。 江拐子到底见识不同,一下就看明白了原委,喝道:「魔孽就魔孽,得了人身终究脱不了魔性。」 众人恍然,纷纷看向菰晚风。 弦歌月笑道:「不用看,看了也没用。你们家主,还舍不得杀了本宫,爷说的对不对,菰家主?」 众人愕然,不解其意。 自家主人想坐上那个位置不是一天两天,如何会有大好机会灭杀而不动手?须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然菰晚风确实忍了,没有要其性命的意思。 看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白肉,笑道:「殿下这是在提醒菰某?」 弦歌月也不否认:「是啊,有人年纪大了,少不得丢三落四。 爷死了不打紧,但爷死了可不是老不死和我家那个蠢货,后果嘛有丝拉拉严重。 你确定,接得住?」 菰晚风沉默,如他所言,他死不打紧,但他死了自己辛辛苦苦却是替别人做嫁衣。 目下一切尚有素鹤、一枝春等人支撑,一旦此子身亡。必将引起对方猛烈反扑,加之其死传入魔界,百妙峰以此做文章,两相夹攻,自己腹背受敌。 倘若百里流年趁机作为,三邪、黑嵋、乃至浥轻尘,这些会不会落井下石皆是两说。 与自己,无疑风险太大。 然他想的出神,却不知偌大的菰家除了迎来三味和秦漠等人的大肆搜查捣毁焚烧,还同时迎来了两波黑衣人。 当赤淞朱翁赶到湖畔与兄弟五个汇合时,那两波黑衣人也刚好赶到。 前面那一批,菰晚风早有交代。 所以任他们打砸翻找,由他们去。再来一批,几人也不出奇。 三味不会只有一批人马出现,暗中定然还有安排。就连弦歌月也是相同,但弦歌月做的更精。自身做饵,秦漠等人明面闯,黑衣人与三味配合。 让人误以为人虽是三味带来实则系双煞门的人,使整件事看上去更像弦歌月主导。 这些,都在他们家主意料之中。 所以表面看,弦歌月带了两波人,三味一波。其实不然,前者只有自身和秦漠等人,后面才是重点主谋。 但如今突然多出来的一批人,又是哪里来的? 要看着几方人马相互对峙,谁也不肯相让,朱翁凑近赤淞,道:「我看这些人和那些不同。」 赤淞担心今夜怕是不好收场,道:「哪里不同?」 「先来的黑衣蒙面俱无差别,唯有最后到的那批,他们袖口都有一朵金线绣的水纹,不信你仔细看。」 赤淞吃了一惊,寻着空隙望去还真有,道:「你既看出端倪,可知其来历?」 朱翁暗暗摇头:「未曾听闻有什么人以水纹做标识,而且但凡黑衣蒙面就是不想让人察觉真实身份。 打上印记,无疑自暴身份。」 「你说的有道理,现下该如何是好?」家主让咱们死守,退是不可能退。可若不退,这些人哪是他们七个守得住? 把他们几个杀了填进去,都还不够分。 正担心,忽的身后的木屋金光大作。 一闪一闪,彻耀九霄,照的方圆数十里宛如白昼,木屋中更冉冉飞出巨大的圆球,飞至百丈处停住。 夜幕下,炽热如骄阳。 里面爆 出哈哈大笑,苍老的声音震耳欲聋。 「赤淞娃娃勿慌,此处有我等坐镇。尔等尽可施为,区区些许鼠辈不足挂齿。」 赤淞惊的心肝狂跳,这声音莫不是? 「娃娃心知即可。」 「是……」他不敢违逆,连忙作礼赔罪,又对众人道:「列位,可都想好了么? 要打,七煞奉陪。 但若丢了性命,可别怨怪。 要走,菰家可以既往不咎。 来日相见,菰家必不薄待。」 秦漠仗剑启杀,剑气如虹惊爆湖心,厉声道:「早这样,也就不用拖这么久了。」 「上。」 一声上,双煞门众人齐出。 圆球中的声音忽的炸响,好比闷雷噼啪飞降,那湖面更是浪起急涌,化作数十个魁梧神将。 「小辈,当真不怕死么?」 秦漠道:「不是阁下,我还不展真功夫了。」 霎时剑起掐诀,喝道:「都给我退下。」 众门人依言,飘身上岸。 而湖面上空,一人独对众神将。 「哈哈哈,好胆。 小辈,受死来。」 话音落,神将齐动,个个有莫测之能。 「看好了。」 只见,一剑立定,劲荡十方。 圆球的人笑道:「雕虫小技,也敢拿来丢人现眼,听老夫的话,还是回去练上千年万载再出来。」 剑气自神将穿过,神将安然自在。 朱翁小声道:「你怎么看?」 赤淞道:「不好说,你先和弟兄们退入木屋,以防他们偷袭。」 「我知道了。」 朱翁回看了湖面一眼,然后领着五人退入木屋。几个都伤的不轻,不是他们来的及时,此刻就是几具尸体。 就在这时,隐隐听到秦漠淡淡的开口。 「是吗?」 话音方落,众神将突然炸裂,重新化湖水作跌落湖中,卷起滔天巨浪,直扑圆球。 「假的就是假的,扮的再像也不是真的。弄些个神将就想当神棍,阁下是不是把神想的也太简单?」 「放肆。」 圆球内一声暴喝,水浪瞬作水剑疾冲直下,欲将秦漠击杀。 秦漠横剑力挡,却被直接打入湖中。 「大人?」 「该死……」 「……」 「救人。」三味冷煞煞,对身后吩咐道。 绣着水纹的黑衣人则发出轻蔑声音,道:「没什么可看,咱们走。」 这群人,来的怪,去的也怪。 仿佛,真就来看热闹。 第四百九十五章:撤了? 秦漠被打入湖心,动的可不止是在场的人。身在祯园的弦歌月、菰晚风同时有了动作,菰家十八暗卫也毫不例外,全都第一时间赶到湖边。 丢下箕鴀这团白肉没人管,人走完了他还在地上时不时抽搐两下,以证明自己确实快不行了。 只有倚在门口看了半晌菰勒勒就近扯了片红绸子扔过去,倒不是她突然心软了,实在是那样一团白肉有碍观瞻。 她怎么着,也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 哪能做到见了不羞不臊,不脸红的? 没好气道:「死没死?没死赶紧弄好。再不规不矩,小心我送你去见阎王,听到没有?」 箕鴀此时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忙抓起红绸遮住重要部位,一骨碌从地上爬起,看看大美人,又看看自己,很不好意思。红着脸,夹着腿,扭扭捏捏,再三偷瞄道:「娘子啊,你看啊,都这样了,能不能先让为夫凑合一晚?」 仿佛怕菰勒勒不信,特地竖起一根指头,道:「就一晚。」 菰勒勒不与理会,兀自转身准备回去歇着。折腾许久,她也乏了,累了,身边没有水月,里面再喜庆也是冷生生的可怕。 至于箕鴀,这人就是烂泥巴扶不上墙。生成的德行还能改得了?你看那狗吃屎,改不改得了? 说什么就一晚,这话能信? 哪有儿猫不吃腥,倒嘴的肉有不吃的? 箕鴀眼看门要合上,急忙夹紧膝盖,捂住前后,噼里啪啦追上前,却堪堪被关在门外。 伸头扯脖的朝内探道:「娘子啊,你就放我一回吧。我保证老老实实的还不行吗? 咱俩新婚,哪有不睡一个屋的道理?你不喜欢,我不碰就是。我可以睡地板打地铺,求你行个好,开开门。」 「滚,见过做贼的说自己是贼吗?」 「娘子,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你看你那么美那么强,我打也打不过见到就腿软。到了屋里,还不是你要怎样就怎样? 再说,这事传扬出去也不好听。」 菰勒勒默了默,好像这话也没错。 箕鴀见机,再扯着嗓子加了把火,道:「我听说乐人为了报复你,已经去了天司领罚,打算出来以后要什么样的美人就找什么样的美人。」 话音刚落,门突然打开。 喜的箕鴀不能自已,连忙跳将进去。一边观察美人反应,一边鬼鬼祟祟摸向地上散落的衣服。 勾了半天没勾着,一个用力又不小心撅着屁股栽倒,包裹着两腚的红绸刺啦崩出一道缝儿。 霎时,臊得无处躲藏。 菰勒勒已经开始麻木了,看都懒得看。抚额摆手道:「去把衣服穿上,以后我说一你不许说二,我说东你不许说西,听见没有? 还有,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 我是不想被百里乐人看笑话,平时说爱我说的好听,真有事一桩就试出来了。」 箕鴀如蒙大赦,抱起衣服手忙脚乱的穿上,也不管是否因此牵动伤势疼得龇牙咧嘴,乐呵呵的讨好道:「娘子放心,我肯定对你一心一意。 天塌下来,我也站你这边。」 菰勒勒不屑的勾起嘴角,谁稀罕你一样? 道:「外面什么情况?怎么好好的突然都跑了?」 「我哪里知道?这菰家你比我熟,你都不晓得岳父大人整什么幺蛾子,我怎么能看得出? 不过,我看岳父大人去的时候神色有点不对,估摸弦歌月和三味这回捅到岳父大人的要害了?」 「要害?」 「是啊。」箕鴀系好腰带,整了整衣服,又变得人模狗样起 来,嬉皮笑脸凑近了些许。 道:「你爹是什么人?一般的事情能让他在意?他都变色了,可见事情不简单。」 菰勒勒听罢,心思沉了下去。 一屋子气氛倏然变得寂静,只有两个人在慢慢流动。 有了前面的教训,箕鴀现在是不敢再去招惹,果真在地上躺了下来,两只眼睛上上下下忙的停不下来。 吃不着,看看总不犯法。 他如是想着,许是没了性命交关的危机,躺下没多久就晕了过去。菰勒勒那一掌,哪是那么容易化消。 也是菰勒勒敢把他放进来的根本原因,料定他成不了事。 当然,这些都是闲话。 菰勒勒现在满脑子全是她爹为何离开,以及依兰的下落。五 没了水月,她总是要个趁手的人才行。 那丫头用着尚可,就不知道目下是生是死? 她想了许久,躺在床上望着红烛消熔渐渐地合上眼眸。 梦里全是一片白茫茫,一个女子笑声总在耳边萦绕,挥之不去。 「咯咯咯……」 而另一头,就在三味命人下去救秦漠时,菰晚风到了。 十八暗卫的十六人齐刷刷出手,竟使的湖面罩上结界,谁也不能下去。 弦歌月扭头道:「菰家主是本宫发现什么?」 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怕被爷儿知道?还是,爷猜对了? 菰晚风眉目微转,云淡风轻。 道:「非也,实在是此湖有些来历。不知道的人下去十死无生,菰某是不忍心见众人无辜送命。」 「是吗?」 说话间,又指向三味背后的黑衣人以及双煞门众人,道:「你们怕死吗?」 「不怕。」 闻言,弦歌月幽幽的笑了,甚是讥讽的道:「看? 他们不怕,菰家主你好像办错事了?」 言下之意,是不是该把结界解除。 可是菰晚风哪里会不晓得他打的什么主意,原本计划以木屋做饵,因为此地连同类五绝之地。 然其入口,并不是木屋而且在湖心。 秦漠被打入其中,显然是有意为之。而自己的人没有看出来,反遂了对方目的。 也是自己低估了弦歌月等人,以为一座木屋足够应付。届时撕破,搜不出来人,便有说法可据。 可没料到,弦歌月不好对付他手下的人同样难缠。竟让秦漠从中找出了门道,如果再让这批一起下去,那自己的布画就有可能因此前功尽弃。 是以,才让十八暗卫先封锁湖面。 但弦歌月此举,明显是不想善罢甘休。再看看三味,按掌提元,也是蓄势待发。 忽的,他笑了。 道:「看来是老夫好心办错事,要解开不难。不过,有一件事殿下得依我,若能答应,我即刻叫人解开。」 「你说。」 「此湖看着普通,却有个俗名字叫杀人湖。我府上的小厮丫环但凡掉进去的,就没有活着上来过。 殿下要救人,菰某不敢阻拦。 只是这下去的人,希望是一个一个下,别一起去。 免得稍后,徒增无辜牺牲。」 弦歌月抬眸,吃不准老匹夫又打的什么算盘。但可以肯定这湖下面有东西,会让他如此在意,就算不是类五绝之地,定然也脱不了干系。 否则,他不用这般费心阻拦。 递了个眼神给三味,三味一招手随即有个黑衣人站出来。 菰晚风见状,示意十八暗卫解 除结界。 那黑衣人当即纵身跃入湖中,扑通一声水响,就再没动静。 可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见弦歌月神色倏冷,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五个。 皆如前者一般,有去无回。 菰晚风瞥眸,嘴角苦口婆心,眼底似笑非笑,道:「殿下,我看还是算了吧。为一个人,搭上五条人命不值当。 秦漠跟你那么久,知道你为了救他做到如此地步,该含笑九泉才是。」 然弦歌月看着他,看的他心底再牢不可破也出现了异样的感觉,不禁道:「殿下这是何故?」 弦歌月道:「你在算计本宫。」 「岂敢,菰某之心天地可鉴。」 「天不天是天的事,地不地是地的事,他们爱鉴不鉴与爷无关,爷只有一句话,令千金回少真府之日便是秦漠回来之时。 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了,对三味道:「我们走。」 三味寒眸照杀,却还是忍了,二话不说携众一起离开。 赤淞看着这暮,不放心的上前分说:「家主,会不会有诈?」 他们搞这么多事,没道理这么轻易撤退,是不是还有暗招未发? 玉面判官也道:「家主,我看这小子来者不善。他费心思把事情逼到这一步,怎么会说撤就撤?」 菰晚风沉默不语,江拐子睇眼圆球,道:「前辈,还请下来说个分明。」 那声音冷声了一下,一道流光落下化作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头。别看胡子眉毛全是白的,但一点也不损他的凶相。 恶声恶气的吼道:「叫老夫下来做什么?」 江拐子道:「自然是问前面当时的详情,那秦漠是被你打死葬身湖心还是有一口气?」 「有区别?」 「有。」江拐子看看平静的湖面,又看看老头,道:「死的,他弦歌月怎么闹,都只能认清现实,认栽。 如果没死,恐怕到时候栽的不是他而是咱们。」 「这从何说起?」 「从前面您被逼出面,到怎么和秦漠交手,再到他被打入湖心。」 「这……」 老头犹疑了,其实早在秦漠坠落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可那时说什么都迟了,即便是他也只能眼睁睁看其掉落。 想到有可能是自己轻敌,中了对方的诡计,一身的傲气瞬间就像拔了牙老虎,威风不起来。 「前辈?」 第四百九十六章:关于湖心 老头叹了口气,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菰晚风有意牺牲七煞中的五人做饵不假,但也不是说全然不管。 他还是留了后招,以备不时之需。 老头所在的圆球也不叫圆球,叫三十六天罡珠,老头是其中一个——叫天不鸠。 天不鸠起先不打算出手,实在是看他们打打杀杀就是不下死手,看的耐心尽失。这才不顾众人阻拦,跳出替赤淞等人解围。 这围是好解,却也跳进了人家有心布置的圈套。 起初没将秦漠放在眼里,所以动手未动真格。以为一击定能拿下,好显个神威。 哪知道对方非但有几下子,还暗藏诡计。等他明白过来,滋味尝透,却是什么都晚了。 人已经被自己打入湖心,想阻止来不及。 江拐子听完他的话,与众一番商议后,询问菰晚风有什么打算。 不用说,这一遭是他们失算。 天不鸠原本是放着以防万一,如果五煞身死,湖心被破,那么三十六天罡珠必须出来加以阻止。 可是秦漠太狡猾,明明双煞门的人有能力杀了五人而不杀,只一味反复熬打搓磨,绝不轻取性命。 三味等黑衣人再将菰府翻天倒地后,与之合作一股,也只围不杀。 一行人在天罡珠内看的分明,但菰晚风早有交代,不可轻出。需得关键时候才行,可天不鸠是个火爆性子。 杀人不过头点地,将人戏谑算哪门子好汉。于是他不顾阻拦,催动天罡珠问世。 如此一来,正好中了弦歌月的计策。 弦歌月之所以在前面一直努力周旋,为的就是给秦漠他们制造机会。能找到老不死最好,找不到也要逼出菰晚风的部分实力。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要是连敌人有多少实力都不清楚,便冒然出力,那和送死有什么分别? 故他不惜赌命一对十六,就为了让秦漠这边有充足时间。 而秦漠不负其所望,非但逼出天罡珠,还察觉到了关键。更是故意激怒天不鸠,进而使天不鸠盛怒忘了分寸,一气之下将其打落。 那湖水乍看平平无奇,实则也有说法。普通人下去,就和前面黑衣人下去相同,去了就是送死。 底下圈养了吃人的鱼妖,这种妖没有心智,谁驯服他们就听谁的,不能上岸,但在水下无敌,管你道行多好,十有八九都得丧命。 加之他们又是群居,但凡有人落水,便一拥而上。晚一息,骨头渣子都吃的不剩。 所以,菰晚风才要求人必须一个一个下。因为如此下,下去的人绝无活路。他弦歌月人再多,也不能搁这儿下饺子。 但是阎王好退,小鬼难缠。 虽然不动声色算计其五条人命,可是终究不敌秦漠这个隐患来的厉害。他是借天不鸠的掌气入湖,身上有天罡珠的味道。 故鱼妖不会去攻击,假设那一掌没有要他的命,那他苏醒后便有可能发现湖底的秘密。 菰晚风沉默良久,徐徐道:「无妨,他进的去未必有命出。 倒是那批人,你们看出端倪没有?」 赤淞道:「属下眼拙,未能看出来历。」 玉面判官等人也摇头,他们到的时候对方已经走了,仅有一点残留气息。但这气息陌生的很,搜肠刮肚半天仍是没有答案。 道:「前辈可识得?」 天不鸠老脸顿时通红,像烧红的热铁就差吱吱冒白烟,扭捏道:「老夫久不出世,哪里识得这些个娃娃。」 瞥了眼菰晚风,道:「你们问他吧,他天天搁人堆厮混,料想不至于毫无眉目 。」 「家主?」 菰晚风叹道:「先离开在说吧。」 赤淞问:「那此处还需要死守吗?」 「事已至此,死守已无意义。你去告诉他们几个,伤好后即刻离开。」 「是。」赤淞作礼离开。 天不鸠拿着大袖拼命给自己浇点凉风,好让燥热快点平复,哪知越浇越臊的厉害。 一转身,刚好见菰晚风看着自己。 登时硬气起来,道:「看什么?我等只答应替你看守此地千年,今年就是最后一年。」 「菰某……」 「打住,当初是我们几个技不如人猜灯谜猜你不过,被你使了诈,这才被你破了天罡珠外罩,得与我等相会。 我们也不是输不起,输了就是输了。看不出你使诈,那就是你高明之处。但是当时说好的是替你固守此地千年,别的我等一概不管。」qδ 「菰某不是这个意思。」 「你且去吧,答应你的事儿三十六天罡绝不耍赖。 我自去了。」 天不鸠说完,身作流光回到圆球之内。随即圆球一通旋绕,射入木屋消失不见。 玉面判官道:「我们现下怎么办? 老前辈不肯插手,恐怕还得我们自己想辙子。」 菰晚风回眸湖心:「走吧。」 话音刚落,便掀起一阵风,卷起遍地烟尘。 稍过,散尽。 人,已无踪迹。 回到暮雨斋,便有各处负责监督送来损毁报告堆在案头,粗粗一看,高的也摞的有丈许,矮的有数尺。 江拐子瞧在眼里,便让玉面判官判官留下,其他的人先下去做好防备,务必保证暮雨斋的安危。 道:「既已同弦歌月撕破脸,在暗藏着也没有意思。家主目下正是用人之际,我看不如我和判官转到明处,以便帮助家主。」 玉面判官道:「属下也是这个想法,不知家主意下如何?」 菰晚风闻言,沉吟道:「也好,这样你二人现在替我去查明两件事。」 「何事?」 「第一,去一趟九曜楼,探一下一枝春的虚实。」 「家主的意思是?」 「我投帖一枝春,原本就是看她对此后的态度。然今夜来的并不是她,观此人修为不知深浅,气息尤在一枝春之上。 如此人物,出现在她身边,倘若不弄清虚实,以后便是我等大患。」 「那还有一件呢?」 「去一趟东门,看弦歌月是不是真的撤了?」 「家主是担心他诈退,再杀咱们一个不备?」 「不排除这种可能。」 玉面判官略略思索道:「九曜楼便由属下去办,东门那边我看交给江兄即可。」 江拐子点头:「甚合我意,那些女的我应付不来,还是你这书生去比较好,才子配佳人,正好凑段风花雪月来。」 「江兄说笑了。」 「我说错啦?」 「岂敢……」 两人一来二去又说几句,菰晚风才缓缓点头。 道:「如此甚好,你二人速去速回。」 「是。」 「是。」 二人走后,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赤淞自木屋回来。 菰晚风头也不抬,道:「人都安顿好了?」 「是,他们知道家主苦心,不敢有怨。」 「哦?不恨我舍弃他们?」 「能为家主死,是我等荣耀,何来恨之一说。」 又道:「怎不见江拐子等人?」 「我有事吩咐他们去办。」 赤淞了然,想起一事,道:「家主,我看百里流年临走时邀浥轻尘同路,只怕目的不纯,要不要派人去盯梢。」 菰晚风翻开一本簿子查看,上面写的全是某某处某某楼某某园毁了多少,坏了多少,所需修复又待多少。 眼不离簿,一页一页的翻着。 道:「不用,既然对方做明的给我们看就代表他们不惧被我们去查。或者,哼,他巴不得我那么做。」 「为何?」赤淞讶异,家主这话就说的他不懂了。 为什么是巴不得? 「你不查不找人盯梢,他如何把一肚钩子勾住你我?」 「家主是他故意的?」 「无利不起三更早,没好处的事情他百里流年不会做。更何况,浥轻尘亦绝非善类。」 「怎讲?」 「素鹤有没有屠灭疏星楼,这无从得知。然素鹤不顾生死将之背下邀月峰并找到拂清风救治,此乃人所共知。 后此女随素鹤南来北往,死生共契,使的铁打一个男儿也化作绕指柔。这便是她的手段和能力,而在素鹤深陷流言蜚语之中,又是她插上最深的一刀。 她有多爱素鹤不好说,但她要素鹤死的眼神是藏不住。」 「如此说,这很有可能就是一早给素鹤备下的美人计?」 菰晚风放下一本,又换了一本,继续翻看:「虽不中,亦不远矣。 这二人联手,无非想要使我目光自此转移。使我不能专心对付弦歌月等人,而他们好从中获利。」 赤淞听罢,惊出一身冷汗。 不知两人随口一句话,竟有这般深的学问在里头。 险险,自己就好好心办坏事。 菰晚风心里藏着事,然面上看不出分毫,看似两眼不曾离开簿子,其实什么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自然,也把赤淞的反应看的分明。 道:「你去前面照看,那些仙者再有几个时辰便会苏醒,一应修补需暂且按下。 假使有好事者翻墙查看,一律不加阻拦。有人问起,便借他们的口好好把事情宣扬出去。」 「属下明白。」 说罢,匆匆作礼离开。 霎时,偌大的屋子里静谧无比。 一声啾啾啼,划破夜空。 小家伙不知忧愁,兀自在笼中欢喜的跳着。叽叽喳喳,似喜悦、似关心、又似在讨好邀宠。 菰晚风放了簿子,起身来到窗下坐着,将笼子拖过来些许。 道:「你不怕我?」 那雀子扑棱扑棱翅膀,愈发叫的欢喜,对他愈显得亲昵。 「好,好好。 你既不怕我,我便许你个天大的好处。」 第四百九十七章:会晤 且不说菰晚风一夕之下,生出怎样天大的好处。 只是弦歌月离开后,一切未见得太平。菰晚风担心其去而复返,他本人则有秦漠坠在湖心生死不明,这事儿注定无法善了。 另外他们在动,暗处的魔魅也没闲着。 原本魔界计划过两天待和八风岛达成协议后,遍将公主玉南薇献祭。事情透过云雀,弦歌月业已知晓。 思量着还有时间,先处理了这边的事情再说。 殊不知有浥轻尘暗往百妙峰,亲会照红妆,因而牵成了无限危机。 照红妆往大慈宫一行,夜间便有了界主神会八风岛主。双方计议,有来有往。八风岛要解封,魔界要打破条约,算得上共赢的买卖。 八风岛主隐在屏风之后,外有邪气笼罩。是以无法看清其面貌,而界主自来覆以铜制面具,也不得真容。 这点,两人倒是出奇的一致。 岛主道:「吾岛非常乐意与贵界合作往来,只是献祭非同小可。前翻虫子吃了大意之苦,着了不风道人的算计。 致使第一重封印开启,解似未解,功效十不存一。」 界主道:「依岛主之言,此番开启,吾界需要做个准备?」 岛主道:「此事容吾细思,一个时辰为限,吾必给界主答复。」 说罢,又讲了些许客套之词即掐断了这次神识之会。 界主睁开眸子,陷入沉思。 那边八风岛主,决意召黑嵋一见。 登时抚灵阁上空,骤起黑风盘旋。倏忽间,有人已经离开。 而这一幕恰好被归来的浥轻尘所见,道:「看见了吗?」 陈留道:「陈某愚昧,只识黑风,不知其来历。」 「不知道没关系。」浥轻尘回眸一笑,道:「你只要知道有人动了就行。」 掩袖轻抿,随后转入阁。 陈留抬眸,那黑风噗的消失无踪,丁点气息也没有留下。 遂垂眸对灾畲道:「我们也走吧。」 二人回到住处,其实心内有底。但主仆默契的谁也没有点破,只退了衣服,各自安歇。 黑嵋立在封印之上,这回八风岛的路比他当初离开的时候,要好走了不少。毕竟少了一重封印,如何也是少了层枷锁。 甫落地,便有小厮前来迎接。 作礼道:「见过将军。」 「岛主何在?」 小厮答:「正在殿上等候将军。」 「带路。」 「是。」 八风岛虽然艰苦,但岛主所在比不得洞天福地,却也是不可多得的清幽之处。这些年在封印的压迫下还能有如此精致,可算至极美景。 那路虽然生的峭壁嶙峋,险峻异常,但两岸夹阴,拥着那倒挂千丈的瀑布,竟也多了几分雅意。 如此行行复复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那巍峨重叠的大殿。 小厮恭敬的道:「将军,请。」 黑嵋看了眼黑底金字牌匾,随即撩起衣摆大踏步入内。 岛主道:「召你回来,是有事情需你当面商议,想来应该不会让你为难。」 黑嵋作礼道:「为主分忧,乃末将分内之事,岂有为难二字。但不知主上急召,究竟为何?」 「方才魔界界主与吾会晤,欲以本族公主玉南薇助吾等开启第二重结界。吾思前车之鉴,便属意听听你的看法。」 黑嵋沉吟,道:「末将倘若记得不差,魔界的解印人应是这位界主才是。」 如何,成了那位公主。 岛主大笑,道:「这便是咱们 这位盟友的厉害之处,当年魔界的解印人使用的封印并不完整,对方以命为咒方勉力达成。 然对方不过是这位盟友推出来的挡箭牌,在解决完封印的问题,他便着意找了一位女仙替他繁育子嗣。 概因他算出,此女必是他转移宿命的最佳容器。十月呱呱坠地,一朝分娩,趁着女仙生育关头,那孩子甫出世,即杀了女仙,以其魂魄为引,祭天关,过五桥,赶在婴儿啼哭的刹那,将这背负的宿命通通转移此婴体内。 新生之孩,纯洁无染。 一旦融合,便成宿主。 就这样,那女娃子被他扶养成人,成了他代死之鬼。」 黑嵋想起一事,道:「莫非也是因此,照红妆当初才能打开封印缝隙,放出三邪?」 「然也。」 「那主上打算如何做?」 「吾想先听听你之见解,以你这段时日在外所听所闻,吾等此时开启第二重,时机至否?」 黑嵋道:「以末将浅见,天时至矣。」 「哦?」怎么讲? 「今日少真府诡计逼娶菰府千金,四殿下弦歌月伙同少真无一旧部对菰晚风发难,此事若叫旁人看,皆不做二想。 然则此事并不简单,疏星楼主浥轻尘曾见了魔子照红妆,夜里便有界主神会吾主,知此并非偶然。」 「吾知道。」 「岛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 「浥轻尘之所以会找上照红妆,是她已然窥知百里素鹤不在王城之内,王城种种不过是有心人的障眼法。」 「你的意思是?」 黑嵋肃首顿额,道:「如主所料,此中之事可并作一处看。 虽说其中亦有两者私心,然以末将看来,当是素鹤在前,私心在后。后面之事,皆顺其所为。」 岛主点头,道:「此子吾亦有所耳闻,前番屡遭破坏,皆因其从中作梗,不风道人能逞女干计,悉赖此子施为。 年岁不大,可堪为吾岛之劲敌。 却不知他为何事离开?」 「不灭之烬。」 「此物不是已经失踪许久么?」莫非,有眉目了? 「正是,日前常帶子以寻得此物下落。百里素鹤赶在此时离开,弦歌月与少真府共谋,旨在搅乱王城,使其去向成迷,从而无人可查。 末将有一计,或可将余下几位解印人一举擒获,但不知吾主可否应允?」 岛主拂袖朗朗笑道:「吾以明白你之用意,凡有利吾岛破封大计,何人不可牺牲? 能为吾岛死,是无上的光荣。」 你且大胆将计划说来,若可行,便依计行事。」 黑嵋道:「解印人古明德与常帶子有灭门之仇,亦与吾岛有杀师之恨。此前吾窥得几人以离开九曜楼,应是其以得知此事,故出楼寻仇。 吾主可趁此以常帶子为饵,诱而擒之。必要时,着人冒充正道假意助其报仇雪恨,格杀常帶子取其信任,在返回九曜楼的途中不拘用毒用计带回岛上献祭。 不过此事要快,不能给百里素鹤回神之机。否则他一旦腾转过来,非但要牺牲常帶子,而且解印人也落不到吾等掌中。」 「好是好,吾恐百里素鹤未必肯答应呀。」 「这个简单,命人将不灭之烬的携带者引往长生门大典。大典当日,春秋翰墨毒门以及诸多小门小派必然皆在,通令虫子,悉数斩杀。 届时,自有他分身乏术之时。」 岛主听罢,缓缓坐直,道:「依你之见,派何人去较为妥当?」 黑嵋垂眸,道:「岛主 已有腹案,末将何敢搬门弄斧。只是岛主若要成此事,需得请魔界一并行事才好。 如此,可使百里素鹤、弦歌月两头难以兼顾。」 岛主频频点头,似笑非笑道:「事情都让吾这一岛之主做了,你小子是不是太清闲了? 「岂敢,浥轻尘对百里素鹤及身边人格外上心。几次与吾试探云行雨来历,此人出身婆罗天却师承五贼,浥轻尘吃亏不小,欲设法逼出休门。 她与照红妆勾结,而照红妆曾算计红寡妇等人,想一口吞下云行雨、墨如渊,两边结下这桩梁子。 末将尚需去一趟寂寞台,告知此事。 休门能灭则灭,不能,探出其藏匿点与吾等亦大有好处。来日同魔界合作加深方不会受其掣肘。」 「在理,如此吾就不留你盘桓,速去办妥吧。」 「末将告退。」 黑嵋作礼离开,再次回头看了眼匾额——极乐殿,旋即随小厮沿旧路返回。 岛主待其走后再次沟通界主,不多不少,恰好是一个时辰之数。 界主道:「岛主果然守时。」 「哈哈哈,说笑说笑。」 「莫非岛主亦有策略?」 「有是有,不过需请界主帮一个小忙。」 界主道:「但说无妨。」 「吾知贵公主在王城尚有一子,待公主献祭时,吾希望他母子二人,能见最后一面。 再者,吾欲尽快达成。」 「理由?」 「实不相瞒,吾底下有几个不成器的东西近来引起百里素鹤注意,目下应该被其盯上。 吾欲借此好好震慑一番,但需得界主相帮调开弦歌月,断其后方,使其不能与百里素鹤首尾相连。」 界主道:「此事不难。 只是一个百里素鹤,想来还不值得岛主出面向在下讨个方便。 岛主,何妨直言?」 「哈哈哈,界主慧眼如炬,又何妨卖在下一个薄面。左右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先得手又有什么紧要? 吾八风岛重出之日,便是界主君临天下之时。 欲海天吾寸土不取,只取自由。 这,便是吾岛的诚意,难道还不够界主放心?」 界主道:「话虽如此,终究分个先后。」 「唉,界主岂不闻越难越在后头。吾即便擒了这些人,然事里透着变数。先是云行雨身份难定,万一他并非解印人,则此举无疑打草惊蛇。 想要逼出休门,逼出其真正的解印人,更见得难上加难。 何况还有妖境,届时还需仰仗界主神威,才有吾岛脱去劫难之时。」 闻言,界主淡淡的道:「好说。」 「如此,便有劳界主玉成。」 说罢,作礼挥别。 界主冷眼抬眸,森森寒意穿透夜色。 「来人。」 第四百九十八章:别哭了 大慈宫外,一魔兵立在门口躬身道:「界主有何吩咐?」 「宣禁魔子觐见。」 「属下遵命。」 魔兵作礼退下,旋即找到禁恒子。 听了他的来意,大抵知晓原委,遂嘱咐木一看家,自己则随对方上了大慈宫。 一入大慈宫,便觉气氛殊异。 脚步不由放缓,上前道:「界主,您找我?」 界主两眼微闭,只有一丝缝隙。乍看仿佛入睡了一般,道:「那女仙控制的如何?」 「回界主,皆在我等掌握之中。」 「很好。 找人放她走,再告诉她明日申时吾界会押玉南薇前去八风岛献祭。」 禁恒子稍怔,随即明了。 道:「属下这就去办。」 「记住,找眼生的人去办,别走漏了风声,叫她看出端倪。」 「属下晓得。」 「下去吧,告诉外面吾要休憩,守好大慈宫,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违者,杀无赦。」 「是。」 禁恒子退行几步,方转身出了大殿,找来负责守卫的魔兵,将话传达下去。心知此话针对的不是别人,而是玉南薇。 可见,这位已然对亲生女儿起了杀心。 思量再三,先回到摩崖岭找到木一,让他去寻个可靠又面生的,去把事情做给碧云看,同时需得瞒过对方。 木一有些为难:「老大,咱们魔哎。遍地都是魔的魔界,你让我找个眼生可靠又能骗过对方的,我找谁去? 咱们魔界里头,几个看仙者顺眼? 这不是……说笑嘛?」 禁恒子老神在在抬头道:「本座知道啊,就是知道才让你小子去做。 滚,叫你做点事一堆破借口。 这都搞不定,本座还不如借了小魔头一用,也比你小子灵光。」 垂眸微扫,便是一脚。 木一急忙跳开,没躲过。抱脚转圈跳,嘻嘻哈哈咧开嘴,道:「那个,老大,别急。 我虽然找不到眼生合适的人,但是我觉得有个眼熟又比咱们适合去做的。」 禁恒子哪能不晓得他什么心思,当下就给戳破道:「你小子想让小魔头去?」 「对啊,咱们魔界遍地魔头,就属他数一数二的单纯。这事要成,非他不可。」 「可你知道他单纯,如何做的来那欺瞒之事?更何况对方是个仙者,玲珑心肠,八面通透。」: 「听我说完。」 「你说。」禁恒子端起桌上的茶喝了点,略凉之后泛着些许苦涩又带一点回甘,别说也蛮有一番意头。 木一放下脚,开始凑近比划道:「小魔头心思单纯,这我们都知道。他一条肠子通到底,说什么就是什么。 故我们都知道这小子不会撒谎,说什么就一定是什么。」 禁恒子笑了,挑眉道:「臭小子,你是要陷本座与不义啊? 那小魔头是玉魔子的人,出这么个主意你也不觉得损。」 木一臊的耳根子发热,道:「损是损了点,但是管用啊。 您就说,除了他还有谁合适么?」 「啧,被你一说好像也是。」禁恒子砸吧砸吧嘴皮子,也砸不出什么好主意,搁下茶水叹道:「罢了,左右也有事找我那老伙计谈谈,去就去一趟。 只是,少不得要扯下这张老脸去求他一求。」 木一道:「没事,只要您开口,哪次玉魔子没应承。咱们也不是要小魔头做多危险的事,单单借他的口把事情宣扬出去。 」 禁恒子边走边笑骂道:「说的轻松,本座那禁制你去破?破不了禁制,人不能顺利离开,不还是白忙活一场?」 「这……有公主啊,她不是最近一直可劲儿闹么?借她的手把人放走,也不是不行。」 闻言,禁恒子倏然顿步,回首敲了他一记,道:「说你呆还真呆,忘了公主近来饮食起居都是加了料的?界主有心如此,焉能不防着。」 木一摸着挨打的地方,想不出别的理由,只得悻悻道:「那属下想不出来了。」 「走吧,见了我那老友再说。」 两人来到飛雪崖,小魔头早早在门口候着,道:「两位,里面请。」 禁恒子赞许的点头,道:「小魔头越来越进步了。 带路吧。」 小魔头不怎么通人事,对他的话并不是很懂。但观他言语态度,似乎听来不是什么坏话,就懒得往下想。 将人引到亭内,玉蛟龙已然等了有些时候。 使的禁恒子登时面有愧色,示意木一亭外听命。 玉蛟龙推了杯茶给他,道:「喝吧,刚泡的,还是热的。」 一听这话,禁恒子愈发的不好意思。 道:「有心了。」 说罢,浅浅酌了一口,吞了个囫囵,啥味儿都没尝出来。 再偷眼打量老伙计神色,突然间满腹的话都被堵在喉咙。莫提一句,就是一个字他也吐不出。 玉蛟龙吹着冒热气的茶,垂眸淡然道:「怎么?老友新纳一房雪姑不成,这舌头都给叼走了? 吾看并非好事,要不吾着人替好友寻回来?」 禁恒子霎时闹了一个大红脸,哪里还忍的住,道:「求别说了,我知道错了还不成吗?什么雪姑狸奴,你直接说我这舌头让猫叼走了就行。」 「难道不是?」 「我知道是我不对,但是……那不是没办法。你就说除了这般,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玉蛟龙呷了口茶,呼着气道:「那是好友该烦恼之事。」 禁恒子不干了,砰的两手搭在桌子上,耍赖道:「我不管,你不能见死不救。 今儿要不把小魔头借我用用,你……你,你干脆杀了我吧,反正事情完不成回去也是死。」 小魔头与木一一左一右在亭外守着,禁恒子说什么他也听不懂啦,但是什么死啊活啊他还是晓得,又见木一眉宇深锁,猜想禁恒子是不是要死了。 想到这人是自家魔子唯一的好友,要是死了,魔子不得孤孤单单?忙转身挂在柱子上,探头道:「魔子,您救救禁魔子嘛,他死了就没人来烦您了。」 禁恒子嘴角直抽抽,这孩子咋说话的?什么叫烦?他那是探望,关心,照顾,懂不懂? 不过一想这孩子听到个死字,就以为自己要死给自己求情,还是不错的。没白疼,比自家那个靠谱。 木一感受到了某人的怨念,装作不知道。 玉蛟龙道:「没人来烦吾不是正好,如此你便不用罚捡落雪煮茶。」 小魔头道:「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嗯……不知道,反正不一样。」说完,抱着柱子爬上去滑下来,玩的有滋有味。 禁恒子就差感动的一把热泪,趁势道:「老友,老伙计,你看?」 「不救。」 闻言,禁恒子急了,蹭的坐直,道:「不行啊,再不去,玉公主就要给送到八风岛献祭了。」 「生死有命,这是她的命。」 「可她有个女仙,很是狡诈。不把她除掉,我担心此事生变。」 「你不是给她下了禁制,她还能长翅膀?」 「这不是翅膀不翅膀的问题?」 「是什么?」 「是……是我担心有人放她走。」 「谁有那么大胆子?」 「总归是有的,咱俩又不是魔界没仇家。你看你上次帮助玉南薇,人红妆魔子不就恨上。 明眼人都知道攻打王城是她个人恩怨,非要拉着替魔界芸芸当虎皮。偏偏界主就吃她那副嘴脸,真就答应让你同行。 事情成了是她的功劳,事情败了则是你之不对。 她能算计你一次两次,就不能再来一次?我素来是支持你的,怎知她会不会迁怒,把我也算上?」 说罢,不解气。 想灌口茶,又怕烫。 只能一旁干咽唾沫,怏怏不乐道:「总之,我要是死了,定是被你连带的。」 话音刚落,木一虎躯哆嗦。 小魔头不明所以,跳下来。好奇的低下头,反仰着脸看他。 道:「木一,你哭啦?」 木一以袖遮脸,哆嗦抽搐的更厉害,咿咿呀呀几个字,半天不连贯,看样子很辛苦。 遂将人拉进洞里安慰,道:「不哭了,我把我的东西都分你玩好不?」 木一摇头,把自己遮的更加严实。只这双肩,愈发抖的厉害,及至后来扭身趴在大石上不起来。 小魔头当他伤心过度,也陪着坐下悲从中来,心有戚戚焉道:「别哭了,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家魔子,我也舍不得。 可是我们能什么办法? 你家魔子都不行,我家魔子又不肯救,还能怎么办?」 突然,他感觉有什么在扯自己。 低头一看,是木一。 忙俯身道:「怎么啦?你是不是太伤心不舒服?我去替你叫禁魔子进来。」 木一又摇头,伸出一指虚空写下: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儿?」 :帮我杀了那个女仙。 「不行,我家魔子说她很狡猾,我会被她骗。」 :你不要和她说话,以连云魔爪第七式破她照门即可。 小魔头觉得他说的对,转念又担心道:「可是,万一我破了她照门她不死反而跑了呢?」 如果跑了,那算谁? 要是连累自己魔子,那可不行。 木一暗暗咬住自己的胳膊,发了狠下死力,然后又写到:不怕,到时候我们就说是别人干的。 反正没人看到,我们就死不承认。」 小魔头抬头望着洞顶,好一会儿拍手跳下大石。 道:「有道理。」 毛爪子在木一后背啪啪拍打一顿,道:「等我。」 呲溜,从小洞窜了出去。 木一缓缓抬起头,笑的眼角都是泪。 「娘哎,憋死我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锅总是要人背的 小魔头从洞里出来,便往玉南薇的寝殿走。别看他毛手毛脚,但也晓得避人耳目。 能让禁魔子担心的,那必然不是小事。不是小事,自然得小心,故他一路避开魔兵魔卫。 碧云在殿里低头做着洒扫,忽心头涌起阵阵不安,一时竟失手打碎了摆在架子上的花瓶。 望着碎裂一地的瓷片,忙不迭的去捡,又给扎伤指腹。 霎时,以檀香小口覆住。 这伤虽是皮毛,然疼不知何故钻心。 玉南薇悠闲悠哉的睁开眸子,好整以暇斜支着脑袋打量道:「是担心本宫即将被绑赴邢台,还是担心走不出这百妙峰?」 碧云吸了一口气,以帕子裹住伤口,道:「娘娘不担心吗? 殿下心里,是有您的。」 玉南薇垂眸低笑,张狂间透着几分洒脱,道:「本宫自来不是个好母亲,未曾给过他一日疼爱。他不过托身本宫腹中,勉强成就一桩母子缘。 本宫此生都给了魔界,注定给不了他想要的。 既如此,他心里何必有本宫? 早早剔除,彼此安好。」 碧云道:「娘娘此话,奴婢不认同。 从来母子天性,世间父母哪有不疼爱孩子的。娘娘也是母亲,如何真能撇的下这份情。」 「哈哈哈,碧云呐,你还是太年轻,知道吗? 如果不是本宫即将被献祭,不在乎生死,但凡本宫有一丝念头,你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更遑论替他办事。 做细作的最近紧要的是什么? 是胆大心细,临危不乱,遇事能明悉厉害。如你这般,也亏是遇上本宫,换个人,怕是坟头上的草都要赶上你。」 顿了顿,又道:「天性这东西,它不是人人都有。 本宫没有,大慈宫那位也没有。可见这是骨子里的传承,他与本宫亲生骨血尚无丝毫天性,本宫如何又有天性予他弦歌月? 本宫这一脉,大抵是坏了底子,好不了。」 瞥了眼地上的碎瓷片,道:「将这里收拾收拾,趁本宫还有口气,赶紧离开。以那位的性子,断不会容许你多活。 倘若有,哼……那你一定得注意,他定是有目的。」 说完,她放下玉手翻身转向床内。 闭目之间,不看不闻。 碧云无奈,将这里收拾妥当后,便快步踱出寝殿。借着浆洗衣物的空档,悄悄来到之前的湖畔。 不料甫靠近,杀机袭来。 忙侧身闪让,那衣物连木盆顷刻五道光芒抓碎。及至她回眸,那右臂伤口已然深可见骨。 暗道:果然被娘娘说中了。 顿时提招相抗,无奈真元被禁恒子制住,危机关头如何使的了半分。 此路不通,便只有仗着拳脚功夫勉力抵挡,然后相机逃命。 小魔头存了要杀她的心,岂会给她机会奔向玉南薇?况且上次玉南薇为难他家魔子,这事儿他记得真真儿。 玉南薇他晓得那是界主要的人,自己动不了。所以不能使她两个见面,不然自己此行就白来了,还会连累魔子。 故,跑是万万不能让她跑的。 只待照木一所说,以连云魔爪第七式破了她的照门,然后在砍下她的头颅,这事便算玉南薇来了也没用。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他主意打定,出手即是杀招。 碧云真元被制如何是他的对手,不肖三招两式便被逼得空门大露,小魔头瞅准时机,当下击以雷霆。 喝到:「看爪。」 碧云避无可避,唯 有生受。只道此命休矣,遂干脆闭目以待。 就在此时,她忽感真元恢复,流窜四肢百骸,猛烈的罡气径直逼退小魔头。 小魔头不查有这桩变故,登时看着爪子失神,他是按照木一交代的做呀,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是说破了照门就好,那为什么自己破了她的照门,她反而恢复功力了? 魔子说的对,她果然会骗我。 霎时,两眼煞气腾腾。 碧云顾不得细思,见他失神忙拂袖推出一掌,又唤来树叶三千皆作利刃,凛凛杀机劲逼其命。 随后,则是趁乱逃走。 她知道玉南薇的话有道理,所以一路向着早就探查好的路线奔逃,路上遇到几个不长眼的魔兵都被她杀了。 行到百妙峰,堪堪气力用尽。 小魔头的连云魔爪破了禁恒子的禁止,却也伤她不轻。不是趁对方失神,自己未必有命奔到这里。 可是眼看就要出去,偏在此时伤势撑不住了,她实在流了太多血,腹部险险被掏了一个洞。 亏得有禁制挡着,不然岂止断了肠子。 与此同时,飛雪崖下,禁恒子道:「哎,小魔头也忒没个轻重了。」 取了杯中一滴茶水,虚空疾画。 念道:「敕。」 那水便疾疾奔向百妙峰,直落在碧云口中,有如甘露回春,不但人得以苏醒,连着伤势莫名好了三分。 虽不多,却足以她逃出百妙峰。 眼看人被送出去了,那边小魔头也蔫哒哒回到洞里。 木一忙收了嬉笑,转而心急如焚的冲上前,急切的问到:「怎么样?事成了吗?」 小魔头看了他一眼,啥也不说,只闷闷坐下,又过一会儿,抱着石柱不坑声。 木一反复追问,他才怏怏不乐的道:「我失败了,那女的跑了。」 想想当时的场景,不觉鼻头发酸。 骗子,都是骗子。 木一内心狂喜,然面上不敢露出分毫。他怕被小魔头知道真相,回头跟自己急。 一本正经的捏着喉咙,清了清嗓子。 道:「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 小魔头此刻越想越委屈,经他一问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吐出来。 说到最后,想起关键。 道:「你不是说朝她照门下手即可?为什么我全按你说的做,人却跑了?要是公主告到界主那边,我不就害了我家魔子? 到时候,怎么办?」 木一心想就是你家魔子告诉我用连云魔爪第七式能破我家魔子禁制,不然我哪晓得怎么破呢? 不过,这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 嘴上,还是要好好安抚。 道:「无妨,我悄悄告诉你,玉公主明天申时就要被献祭了。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哪有时间管咱们。」 小魔头怔住,想想好像有道理。 可他还是不放心,道:「不是还有个红妆魔子么,万一她要借机中伤我家魔子怎么办?」 木一道:「这也不慌,界主现在忙着献祭的事。照红妆不久也要和你家魔子攻打王城,大是大非之前,界主是不会容许她胡来。」 「那那……万一回来秋后算账呢?」 木一听罢连连点头,老怀大慰的拍着小魔头那手感不咋滴的脑袋,道:「放心,到那时就由不得她说了。 你要知道你家魔子能在十大魔子之中,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其份量地位那也不是随便就能撼动。 懂吗?」 小魔头点头,又摇头。 他好像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只晓得这厮扒拉扒拉说了好多,大意貌似自家魔子很厉害。 木一道:「安啦安啦,走,我们去看看他们聊的怎样?」 「好。」 两人来到亭前,小魔头两只爪子不安的交叠在一起,时不时偷瞄玉蛟龙的反应。 看他没什么异常,旋即悬着的心匆匆落地。 然紧接着玉蛟龙的话,就把放下的心浇的拔凉拔凉。 「去捡一壶落雪来煮茶。」 「啊?」 「有意见?」 「没没有,就是能不能少一点点?一点点就好。」小魔头小心比划,真的一点点就好。飛雪崖的落雪太难捡了,上次费了几天也不曾捡起一朵。 一壶,把自己埋在下面都捡不起来。 玉蛟龙不紧不慢抬眸:「是吗?」 吓得小魔头赶紧摆手,自个儿跳了过去。 禁恒子忍俊不禁,道:「你这里有他在,倒要热闹许多。」 「什么热闹?惹祸才是。」 「哪里的话,此回要不是他,事情焉能如此顺利?人咱们送出去了,其他的就不归咱们操心了。」 「听你此言,是话里有话啊?」 禁恒子打着哈哈道:「说笑说笑,你这落雪有何门道,我见他每次都听了变色,好似洪水猛兽一般。」 「想知道?」 「算了,还是不要了。 你都这么说了,那肯定不是好事。我才不上你的当,休想骗我。」 「那算了。」 「你还真不说啊?」 「嗯。」 「好了好了,我怕你了。不说就不说,不过我有句话问你,你要实话跟我说。」 玉蛟龙淡然垂眸,道:「你说。」 「小魔头的功夫我是知道的,他那连云魔爪确实有些火候。然我那禁止亦非寻常魔头的功夫,他是如何能破?」 「不难。」 「什么意思?」 玉蛟龙睇住木一,嚇得人脊背立时生寒,瞅着禁恒子悻悻求饶,道:「那个魔子,老大?您帮我说两句呗,我也这……这不也是为了让事情顺利完成么? 否则,借我胆子我也不敢打小魔头主意啊。」 禁恒子边听边点头,对他的话全当耳边风,呼呼两下划没了。 道:「你看我家这跟朽木,可堪造就不?」 木一大呼:「不要,属下这就回去下死功夫苦练。」 然后,转身就想逃。 禁恒子大手一伸,笑道:「急什么?你小子跑了,小魔头多无聊。 我也不要你捡一壶半壶,你只要有命挨到和小魔头一起出来便行。」 「为什么?」 禁恒子笑眯眯给玉蛟龙把茶满上,道:「因为锅总要有人背过嘛。 小魔头都去了,你是我的人,怎么能不去?」 说罢,一袖将人扇过去做伴。 第五百章:故技重施 三更渺渺,夜露风寒。 碧云捂着伤口,一路心急忙慌奔下百妙峰。 而禁恒子打发掉木一去捡落雪后,忽的想起,坏了。光想着怎么把人送走,却疏忽了明日申时之说。 匆忙起身作别:「不好,我忘了一件要事,恐要铸成大错。」 玉蛟龙低眉垂眼,抿了口茶。 道:「等你想起,黄花菜都凉了。」 「什么意思?」你知道? 禁恒子顿时将老友打量起来,你说你整天门都不出,天天窝在飛雪崖看雪,怎么我那边什么事儿你都知道? 莫非,木一那小子是你的人? 玉蛟龙依然自顾,对他的那点心思不咸不淡。 道:「吾不知。」 「那你还说等我想起黄花菜都凉了?我看在耽搁下去,我都该凉了。」端了自己那杯茶,一口牛饮。 好东西不能浪费,喝完他就打算跑。 你老人家有闲情逸致,我可没有。晚了,就该我人头落地。 砰的甩下杯子,身似一道长烟,滚滚扑向百妙峰。 那守山魔兵一见是他,赶忙将事情告诉了照红妆。 照红妆收到消息,思量着此事怕和白天的事脱不了干系。而能让禁恒子在意着急,恐怕只有那一位。 遂对青蚨道:「去看看咱们的公主大人和她的小婢女,过的如何?」 青蚨道:「属下这就去办。」 说话间,离了水榭悄无声息来到玉南薇寝宫。 殿内寂静,除了玉南薇的敌意再无第二个人。 神识遍扫角落,亦无结果。 「看来,是跑了。」 说罢,纵身前往他处找寻。 玉南薇幽幽的翻过神,点漆的眸子缓缓睁开,嘴角倏的勾起一抹弧度。 随后,扇灭了殿内所有蜡烛。 而青蚨最后在湖畔找到打斗痕迹以及其残留的气息,另外还有一道熟悉的气息,来自魔界。 顿时,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回到水榭,将之一一道来。 照红妆听罢,噙着丝丝笑意,慢慢在唇角晕染开。 靠在软枕上,慵慵懒懒道:「来的是小魔头,去的是禁恒子。」 青蚨道:「要属下去将人擒回来么?」 「不用。」 「为何?」 「玉蛟龙素来不喜参与杂事,他身边的小魔头既然出手了,可见他已经做好了防备。 你现在就算把人抓回来,恐怕他那里都已经处理好。即便告到大慈宫,也落不到一个好。」 忽的,她朝青蚨招手。 青蚨蹙眉,却还是乖觉上前,袅娜的倚床坐下。 照红妆伸手挑起她精致的下巴,掠过修长的颈子,道:「禁魔子是界主用的惯的人,又与玉蛟龙交好。此事若不是他找上玉蛟龙,你觉得玉蛟龙会管这档子破事?」 「不会。」 「那不就对了,他是界主的人,自己找上玉蛟龙,才有小魔头放走贱婢。可见,这是界主有心要放其离开。 只是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才会让禁恒子亲自出马。」 说罢,看着其颈子。 道:「怕了吗?」 青蚨眉目不动,道:「魔子喜欢既可。」 「无趣。」摆手让人起来,她也没了逗、弄的兴致,道:「咱们虽不用将人擒回来,但你可以看看他为什么下山,然后将答案回来告诉本座。」 能有把柄,为什么要放过呢? 此 时不用,不代表日后不能用。 但是目下要自己做这出头鸟,怕是不能。我照红妆再不济,也不是你们可以愚弄的对象。 这出戏,自己不出,照样会有人顶上。 那干嘛,还要多此一举? 青蚨颔首,旋即作礼离开。 下得百妙峰,一路疾追。 魔兵送走一个又来一个,只道今夜真是热闹。平日十天半月见不到的人,这会儿路顺路,线扯线,全有了。 但他是个不起眼的角色,有事轮不到他管,遂去找同伴饮酒。 而山下可谓更加热闹,这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凑至一处。 碧云看到来人,暗暗叫苦。 禁恒子看到,顿时明白了那句等自己想起黄花菜凉了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想不通,玉蛟龙是何时做的手脚,将消息递给了这女仙。 他左思右想,却是百思不得其。 而青蚨到来时,他早早就已经察觉。干脆掩气息行迹,没入夜色。 青蚨追至此地,忽然断了线索。 再看不远处,就是碧云。 但又不止她一个,还有菰晚风,还有一副新面孔。 菰晚风亦察觉了她的到来,提溜着鸟笼,饶有兴致的逗起其中的雀子。 道:「姑娘想必就是红妆魔子麾下的青蚨使者,深夜至此,莫非也对我仙界的女修有兴趣?」 青蚨缓缓上前,目光森冷。 道:「一个失去价值的细作,我魔界留之无用。菰家主倘若喜欢,带走就好。」 「哦?这么说来,使者不是为了此女?」 「菰家主觉得呢?」 菰晚风闻言,爽朗的笑了:「我自然是信得过使者的话,如果不介意,人,菰某人就笑纳了。」 颔首间,示意玉面判官拿人。 碧云大急,情知落到对方手里自己将生不如死。然再看在场的,不是虎就是狼,掉到哪边都不会有善终。 情急之下,猛地提元自盖天灵。 霎时,朱红满面,血溅如飞。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的玉面判官避退不及,被喷了一头一脸。 青蚨隔的较远,是以裙摆略沾了几朵红梅,随即厌恶的拂袖抹去,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来日再与两位分个高下,告辞。」 莲足踏地,登时荡荡魔威托着她飞还百妙峰而去。 玉面判官胡乱擦掉血迹,只道晦气。 蹲下查看了一番,确定人已经死透。道:「家主,人死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菰晚风依旧笑笑的逗着雀子,嘬嘴咂舌,淡淡的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需防暗处有影。 将她负上,有话我们回去再说。」 玉面判官旋会其意,随即将碧云驮在背上。 但见菰晚风抬眸婉转,垂眸间三人已经消失。 禁恒子自暗处走出,青蚨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倒是菰晚风有他有点意外,自言自语道:「看来姓菰的也有几把刷子。」 玉面判官将人背到一处峭壁底下,寻了平地卸了下来。 道:「家主,可以了。」 菰晚风踱步点头,道:「你去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凡靠近者,不论人畜,一律格杀。 玉面判官晓得厉害,道:「属下明白。」 等他走后,菰晚风才打开笼子,取出雀子,抚摸道:「我说过,会送一个天大的好处。 喏,你的好处来了。」 那雀子听了他话,先是 怔住。随后竟是自己拧断脖子,咔嚓一声,便没了动静。 又过了片刻,随着菰晚风大掌抚鸟身,朝碧云吹了一口气。 喝到:「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双手擘画,方圆十里罡风骤起,灵气汇集,噗的悉数钻进碧云体内。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四周忽然变的静谧。 原本死去的人,似乎开始有了呼吸。 起初不明显,而后渐强。 久而久之,缓缓睁开的眸子。 看到菰晚风,她欢喜异常。 起身就要扑过去,却重心不稳的摔在地上,看着这双手,才恍然明白过来,她现在是人了。 她终于,是人了。 框子里热泪,就那么簌簌流下来。 大约,是喜极而泣。 拍掉手上的尘土,起身绕着原地打转,看看身上部件是不是完整的,有无缺点啥。 最后发现除了伤重了点,一切都还好。 欣赏了半天,终于想起旁边还有个大活人。赶紧乳燕投林似的扑了过去,及到跟前又觉得这么做太失礼。 疾疾定住步伐,小心翼翼抬眸看了眼。 道:「主人?」 菰晚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道:「从今以后你就是她,你叫碧云,是魔后玉南薇的婢女,也是四殿下弦歌月的人,代号云雀。 我说的,你可都记下?」 碧云欠身作礼,道:「碧云明白。」 「很好,这俱身体的记忆你都吸收好了?」 「嗯。」 「那她今夜因何逃出百妙峰?」 「是界主打算提前献祭公主玉南薇,魔子玉蛟龙的随从不知为何要杀她,阴差阳错解了她的禁制,这才逃出百妙峰。 这伤,便是那小魔头留下的。」 她指了指身上的伤口,虽然没流血了,但还是狰狞的可怕。 菰晚风沉眉敛神,看来信上所言都是属实。只是,对方既是九曜楼的人,能代替一枝春做主,为何要帮自己? 他就不怕一枝春反目? 碧云看他出神,道:「主人?」 「没事。」菰晚风笑了笑,道:「可知魔界打算什么时候献祭玉南薇?」 「明日……哦不,现在已经快丑时了,得说是今天,申时。」 「那她逃出来的目的?」 「她想告诉弦歌月其母有难,希望弦歌月能去阻止,母子间不要留有遗憾。」 「呵,倒是个有心的。」 碧云道:「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菰晚风抬眸转身,睇向来时之路:「随我来。」 两人来到入口,玉面判官急忙迎道:「家主,成了?」 菰晚风点头,道:「送她去东门。」 玉面判官会意,目光越过他,落在碧云身上。 道:「属下省的。」 第五百零一章:救谁? 东门营地,弦歌月回来后先见勇王。 却发现缺云子邹寂人、扈西河已经离开,理由是勇王已经没有大碍,只需多加修养即可。 而他们当初的目的也是为了搭救勇王,如今事情完成了,自当回原来的地方。 再者,小周庄只得云行雨一人坐镇,他们终是放心不下。 所以,是时候分开。 勇王感念大恩,但晓得自己没有留人的理由。遂再三道谢,又命周乙替自己送一程。 人刚走不久,就遇上他回来。 不见秦漠,心头顿凛。 道:「坐吧,发生何事?」 怎不见秦漠,与你一同回来? 弦歌月少有的沉了眉,敛了任性,扶着桌子坐下,良久才缓缓移转目光。 四目交汇,刹那火花。 勇王道:「事情有结果了?」 他知道素鹤一直在为自己的事情奔波,同时还有父王。如今老四这般神色,想来与父王的下落脱不了干系。 弦歌月默了半晌,闷声道:「确有眉目,但尚无实证。 需救得秦漠,方有答案。」 闻言,勇王心内道了声果然。 道:「秦漠跟你日久,能为自来不弱。菰府即便龙潭虎穴,拼得全力,他应当有抽身之机。 为何,此回会出这种事。」 「是爷与他定计,借此机会一则探查老不死的下落,二则逼出菰晚风暗中势力。」 「所以,秦漠是自愿的?」 弦歌月摇头,这事情是也不是,不是也是,非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秦漠负伤是真,不敌也是真,而自愿被打落湖心亦做不得假。 忽然,外头一片吵闹。 勇王当即蹙眉,喝道:「发生何事?这般没规没矩?」 御医正巧没睡,遂披了外衣出来查看。听到问话,连忙入内作答。 道:「见过大殿下,四殿下。」 「外头怎么回事,吵吵嚷嚷?」 「回大殿下,好像是有人闯营,剑漪大人已经去处理了。」 听到剑漪,弦歌月倏然转过神,起身叉腰捏着鼻梁,来回踱了几步,道:「他回来了?」 勇王笑道:「他不会来,偌大的东门我也不敢放周乙离开啊。万一出点事,这些寻常将士哪是那些仙者的对手。 自是有他在,我才敢放心。」 御医附和道:「是啊,剑漪大人已经回来有半天的功夫。」 弦歌月听罢,沉吟。 半天,那叫他跟踪灾畲不知道有没有结果? 「怎么?你有事吩咐他了?」勇王观他神色凝重,不禁多问一句。 弦歌月抬眸,微怔,放下手。 道:「没事,你老实躺着,爷出去看看。」 说完,不管勇王刚兴还是不高兴,他走他的。 御医道:「让臣下给您把把脉。」 可千万别又出什么幺蛾子,还是小心为上。 勇王晓得其意,是以没有拒绝。 弦歌月甫出营帐,那边剑漪已经和玉面判官、江拐子过上招。两人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个个声名在外。 然剑漪虽托身双煞门,做个人人憎恶的刽子手,可究其实力亦非泛泛之辈。 当下过了一掌,江拐子抽身急退。瞥见碧云,霎时一铜拐击中其后背,呼呼的如断线风筝扑飞出去。 玉面判官趁势格退其剑,复一笔点向其要害。 他晓得今日这遭不好走,遂回头拉上江拐子同行。所谓做戏做全套,自个儿 不上心别人又怎么会入戏? 一时,下手更狠。 剑漪眼疾手快将人抢下,一边招招不落下风。又见二人逼的紧,霎时掌擎真元灌入剑中,道:「看好了,别死后找不到告状的主儿。」 说罢,顿见剑芒疾射。 不多不少,恰好两道。 有如长了眼睛一般,凭他们身手极佳,竟是躲不开。 玉面判官执笔力挡,噹的一声脆响,擦出火花,复瞧见弦歌月赶来,旋即借势抽身。 江拐子的铜拐与之剑芒绞杀一处,刹那勾动雷火电鸣,端的凶威赫赫,骇人的紧。 眼见的弦歌月到来,不忘再出杀招。铜拐密布如网,交织的风,所过之处无不飞沙走石,沾之即毁。 便有士兵走不及的,纷纷毙命在铜拐之下。刹那间,就着昏暗的灯火,血雨如飞。 弦歌月怒上眉山,拔刀力斩。 但见他举拐硬接,随后暴退十丈,翻身落地刹那,纵身投入虚空。 道:「哈哈哈,弦歌月,你我还有再之时。 下次,你可就没今天的好运。 告辞。」 剑漪扬手收了佩剑,看向碧云,道:「人好像不行了。」 弦歌月瞥了眼,只有一句话。 「带进去。」 「是。」 回到主帐,既有御医闻讯赶来。还没站定,就给拉了过去救人。 御医此时开始怀念起缺云子,别的不说治伤人家很在行。先是查了情况,又号了脉。 两条眉毛眼看着要拧成麻花,可是不等他开口,弦歌月那冷冰冰的话冰疙瘩似的砸了过来。 「她醒,你活。 她死,爷这就送你上路。」 御医紧张的擦擦头上的冷汗,苦哈哈的笑着告饶道:「殿下,您行行好,先收了本事。回头等臣下医治完碧云姑娘,您再来收拾臣下成不成? 不然臣下担心自己救人不成变害人,求您了。」 剑漪侧眸,道:「我有事说。」 走出营帐后,便立在门口等着。 弦歌月气头上,再急也只能先忍着。现在救人要紧,不是自己义气行事的时候。不管心头积压多少问题,多少话,都得等人醒了再说。 遂吸了口气,压着火来到门口。 道:「有什么结果?」 剑漪平静的看向天际,道:「没有。」 「没有?」 「我跟他跟了一路,半道跟丢了目标。」 「不可能。」弦歌月想也不想即挥手否认,咬牙发狠道:「那灾畲才多少能为,是能避开你的?」 「话是这么说,但跟丢了也是事实。」 「什么情况?」 情况?呵……剑漪回眸看了他一眼,道:「情况,就是没有情况。 他应该知道会有人跟踪他,所以他走的不是回抚灵阁的路。兜兜转转满山跑,然后他就消失了。」 「消失?」 「对,就是消失。 毫无痕迹,毫无预兆。 如同不曾来过,凭空消失。」 闻言,弦歌月心头骤沉。他很清楚剑漪的意思,以灾畲而言,自是做不到这般。 然能够使剑漪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而把人带走,说明对方的实力远超他们想象,如此人物却是在陈留背后,陈留则又和浥轻尘走的近,其中的关系已然不言而喻。 许久,缓缓吐出口浊气。 侧眸道:「连你也发现不了?」 剑漪转眸依旧看向天际,道 :「不能。」 「罢了。」弦歌月有些焦躁,但又不停的告诫自己要沉住气,矛盾的情绪让他失了往日的冷静。 剑漪知道他为何会如此,然而并未给予安慰。 因为这个男人,他不需要。新 他的,是帐中的答案。 御医很焦急,使尽平生所学力求将人救回来。但在处理伤势的时候,还是很想一头撞死自己。 省的这会儿,欲哭无泪。 就没见过有人受这么的重伤,还有命拖着回来。好吧,其实她也差不多。别的是出气多进气少,她已经是一口气快散了。 没办法,只能先设法保住气息不散。又赶紧喂了一颗丹药下去,填补气血的亏空。 随即将破碎脏腑以灵针缝合,再把那断了十七八节的肠子接上。做完这些,把十指刺破,导出其体内瘀血。 使之流尽,激发新血再生。 等他忙完,整个人直接瘫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摸摸头上,此刻也能挤出一把水。 不禁面露自嘲,目光落在碧云时,霎时心里又是极其熨贴。 累是累点,好赖人给拉了回来。 站在门口的两人听到动静,前后脚来到床前。 弦歌月等不及她自己醒,运足真元度进其心口,直至人慢慢苏醒。 看到她睁开,旋即撤掌。 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在她的身边陪着,为何会被玉面判官、江拐子追杀?」 话音刚落,碧云便挣扎着要起来。 吓得御医顾不得弦歌月在场,抢先把人摁下,道:「姑奶奶,有话你躺着说就好,千万别动。 要再有个好歹,杀了我也救你不得。」 碧云却是不管,强撑挣扎也要起来说话,剑漪蹙眉,不得以将人扶起靠在自己怀里,并以真元稳固其息。 而得了这些帮助,碧云方攒足气力对弦歌月颤声道:「救娘娘,申时。」 话刚说完,人即昏死过去。 剑漪遂扶着她躺平,把人丢给御医。 道:「一边说话吧。」 弦歌月默默从行,闷头闷气闷不作声。 「有何打算?」一边说着,一边倒了杯水递过去。 如果救人,先救哪边? 秦漠关系着天主下落,而那边是你的亲生母亲。 两头都一样,都是骨血至亲。 想好了,要救谁吗? 弦歌月倏的笑了,冷煞煞的眸子全是噬人的光芒。 道:「平时要你开口,不开口。如今开了口,就是这般要命吗?」 真是哪儿疼,你朝哪儿来。 剑漪垂眸微眨,道:「知道真相不难,不是吗?」 弦歌月回想秦漠,是啊,不难,稍加推想既有答案。 然而,救谁呢? 菰晚风这边悬着老不死和秦漠两条命,她那边只在旦夕。 他不知道此番错过,还有没有机会问她,为何要薄待自己?如果不爱,为何要让自己来到世上? 既然来了,为何从一开始。 算计…… 第五百零二章:长兄如父 弦歌月陷入为难,直到天色晓白依然没有答案。 剑漪没有说话,只替他送走御医,照顾着昏迷不醒的碧云。 而勇王得讯息,亦自煎熬。 直到周乙回来,才让其扶着自己来到主帐。 抬眸见是他的到来,弦歌月霎时黑了脸,道:「病人就该有些病人的样子,不在床上躺着,过来逞什么英雄好汉? 嫌命长,就早说。」 勇王也不恼他,命周乙扶自己过去。 弦歌月嘴上不饶人,却立时起身相让,与剑漪站至一面。冷眉冷眼,看着煞气腾腾。 周乙一边颔首致礼,一边把人扶着安顿好。担心其初愈经不得天早风寒,脱下外衫就要给人披上。 勇王抬手喝止,道:「本宫是中毒,不是病了,没那么娇弱。」 弦歌月正眼不瞧,阴阳怪气道:哟,还知道自己是中毒啊?爷以为有人忘了自己是怎么从鬼门关回来的,原来还记得啊?」 末了,又瞥了眼他的腿,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能走了就忘了当初为啥不能走,也不看自己的斤两。 勇王好脾气的受着他的挖苦,由得他说,尽够其痛快。等他出了胸中这口气,才道明来意:「事情我都听御医说了,你想好了要怎么做没有?」 他知道这个弟弟自来对魔后感情深厚,然因为身份的缘故母子间始终横着隔阂。 可这不代表其不在意,相反……这种在意,深埋在心底。 而今父王出事,秦漠生死不知。 紧要关头,又添上这一桩。 万斤重担,全压在他一身。 …… 等了片刻,换来的却是沉默。 遂示意周乙扶着自己靠在椅内,如此不那么累,便可与之多说一会儿,缓缓道:「你若决定不了,不如听听为兄的看法。」 做不了的决定我来做,若有憾事便由为兄来担。 将来倘使有恨,你恨我即可。 弦歌月抬眸,什么意思? 你想做什么?爷不同意你胡来。 勇王见状,笑道:「别冲动,听大哥说完,你再看要不要生气,成不成?」 「……」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学的嬉皮笑脸了? 弦歌月被噎住,满腹的话挤不出,瞪着两眼,眼睁睁看他说。 勇王难得在他面前胜了一次,心情跟着愉快不少。总觉得看这个弟弟吃瘪,莫名有几分意思。 要不是时机不对,很想开怀大笑。 但是,怕这小子炸毛,到时候不好顺,暂且把闲心扔到了角落。 道:「依我之见,你当去救母。」 话一出口,引得弦歌月侧目。 就差没指着他鼻子骂,爷去救那个女人,那老不死怎么办? 秦漠呢?不管吗? 东门可以交给剑漪和你,实在不行可从双煞门调人。可是那边怎么办?菰晚风如果是个好相与的,爷犯的着在这里纠结? 勇王知其心,颔首叹道:「我知你放不下父王、秦漠,而今好不容易有些线索,一旦错失可能再没有机会,且要搭上秦漠性命。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菰晚风为何不敢直接取代宫里那位?而是继续拥他为王,继而软禁你二哥三哥?」 「自是他还不到取代的时候,你与爷健在,弦氏尚未死绝。他即便坐上那个位置,也名不正言不顺。 终归,逃不了一个逆臣贼子。」 「没 错,他是个爱惜声名之人。 否则这些年,不会如此汲汲营营。 正因为如此,此事还有斡旋的余地。反观魔后那边,却是危在旦夕。你如果继续犹豫,只怕这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届时,你要在抱憾悔恨中度过吗? 既然狠不下心,为何不坦然些。 弦歌月心事被戳破,气的面目狰狞,扭身背对,冷然道:「哼,那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要死就死,谁管她见不见。 在她眼中,爷除了是她争宠夺位筹码,什么也不是。她做了初一,爷何妨做个十五。」 勇王听着他句句口是心非,心被撕扯阵阵的疼。说到底,这些年他们还是忽略他太多,欠他太多,到头来却是一应仗他挑起。 如今,这两难三难的抉择扔要他来选。 道:「她纵有千般不是,与你有生养之恩。你就不想当面问清楚,为何要那般待你?」 为何只教你杀戮争夺,从不教你好道? 「爷……」 然不等其开口分辨,勇王又截过话头,道:「父王那边,有一事我一直未曾告诉你。」 闻言,弦歌月闷声道。 「何事?」 「依我猜测,父王如今受些磨难困苦无法避免。然则性命,应当无忧,这点你大可放心。」 「为何不曾听你提起?」 姓弦的,你有事瞒我? 勇王苦笑,哪是自己有心隐瞒,道:「自那夜分开,为兄何曾有机会得与你说道? 于今出了这档子事,特特赶来告诉你。却要污我一片心,是否与我不公呢?」 「……」 「父恩如山,母恩似海。 父王要救,然则你也不能有亏母道。 便是过去有怨有错,你也该去问明白。而不是坐在这里纠结,空耗时间溜走。」 弦歌月将他看了又看,狠不下心去驳斥,恨恨道:「那老不死,怎样讲?」 「说父王,你便首先要明白菰晚风为何这般做。 他囚禁父王,最大的目的不在于让假的有时间过度,写下禅位诏书。 而是王印,有了王印他才能坐上宝德殿。 若无此印,纵杀了父王不过促使王气大乱,与他而言并无好处。 倘若王气不稳,王城乃至欲海天都将是一场无尽的灾难。他是聪明人,愈聪明愈不会让自己冒险。 父王久居上位,如何生死关头看不出厉害?只要他一日不交出王印,菰晚风便一日不敢杀。」 这中间,咱们还可以赌一赌。 最紧要的是,父王为人,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而你母后,留给你的时间……不多。 弦歌月默然,不可否认,他说的在理。 但是…… 正犹疑,忽然两个士兵先后跌进主帐。 剑漪霎时翻剑在手,横剑立挡。 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一黑衣蒙面人负手飘然而来。 弦歌月眸子顿紧:「是你?」 黑衣人道:「还好,不算太笨,省却吾赘述。」 「为何伤人?」 「他们目中无人,险些坏吾计划,难道不该挨打?」 「阁下的计划,若是两个小兵就能坏? 未免,太儿戏。」 黑衣人道:「四殿下不必恼怒,吾若没有真本事,今日便不会出现在此,四殿下若坚持拒吾与千里之外,届时后悔的定然是殿下。」 「阁 下究竟什么人?」 「吾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吾与殿下目标相同,没有利益冲突。」 霎时,弦歌月眸子寒光直射。 道:「打住,你这话什么意思? 何谓目标相同?你可知爷之目标非是常人? 若说相同,你与三味、少真无一,是何关系?」 黑衣人瞥眸扫向地上哀哀呼痛的士兵,道:「关系?那要看殿下怎么看?」 弦歌月冷笑:「哦?」 是吗? 「说有便是有,说无也无。 殿下只需知道,吾乃受人之托即可。」 「受何人之托?」 黑衣人回眸,抬手啪的抖出一枚令牌。 道:「殿下,可还识得?」 「是他?」 「不是他,吾为何要趟这浑水,您说是不是?」 「他不是死了么?」拿死人说事,可不是好习惯。 黑衣人收了令牌,不疾不徐道:「详情吾不能多言,殿下只要明白咱们不是敌人。至于那位秦仙友,吾之人马自会设法搭救。 告辞!」 说罢,颔首作礼复飘然退出。 剑漪想要追上前问清楚,被弦歌月叫停:「不用了,他身法有异,你去了也追不上。」 勇王道:「四弟认识?」 「不认识。」 「那你……」 弦歌月回眸,道:「此人昨夜曾在菰家出现过,但在爷和菰晚风到达前先一步离开。」 「照你看,此人是敌是友?」 「他既然有少真无一的令牌,至少可以肯定不会是咱们的敌人。」 「也就是讲,友还难料?」 「哼,友也是少真无一的友。 不是他信得过的人,不会拥有此物。箕鴀伙同苏十方等人,不就是想要取得它。」 「看来文宰,也是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但不知父王的事,菰晚风的野心,他生前料到多少? 「比起你我,只多不少。」随后,他目光扫向碧云,道:「等她醒来,问清情况。」 「放心,你不说,我也会做。 既然醒了,就不能让你一个人挑着这副担子。魔后那边我帮不了,能做的便是尽力撑住王城。」 弦歌月定定的看着他,很想说一句多谢,可惜话在喉头滚上滚下,就是没有滚出口。 到了,生硬的扭头离开。 勇王一声长叹,吩咐周乙:「扶本宫过去看看。」 经过剑漪,忽道:「剑漪,营中安危交你。」 剑漪神色立变,道:「剑漪知晓。」 霎时运剑出鞘,杀向东南方。 伏在树上的玉面判官和江拐子遥望飞剑来袭,双双展开袍袖向后疾退。 甫撤离,那合抱大树瞬间被拦腰斩断,炸裂当空 紧接着人影从天而降,单脚立与剑身,道:「两位既然去而复返,不如留下做个长客。」 说罢,旋剑腾飞入手。 横眉冷目,执剑开杀。 剑芒登时纵横四野,气贯苍茫。 江拐子匆匆挡了几拐,啐道:「谁要跟你一个疯子一般见识,要留长客你留别人去,咱们哥俩可没功夫陪你。」 说罢,两人默契配合。 虚实相掩,交替而上。 寻着空隙,沛然一招,退入虚空。 第五百零三章:动不得 剑漪一击不得,知穷寇莫追。 遂退回东门营地,玉面判官和江拐子附在枝头遥顾左盼,翻身落地现了真形。 玉面判官扫了衣衫不平之处,执笔道:「看来这厮是不打追来了。」 江拐子背起铜拐负手道:「那厮有些来历,凭你我硬取不是不行,怕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且弦歌月既只身离开,便是有了相应的准备,目下交恶,实无必要。 我看,不如回去禀过家主再做计议。」 玉面判官觉得有理,回首来时路,他们滞延几次。为的便是促成此事,叫弦歌月入彀。 请了江拐子先行,道:「今天这事,还得多谢江兄。若非有江兄出手,弦歌月这小子恐怕不好忽悠。」 江拐子笑了笑,垂首道:「都是为家主办事,谈谢字就生分了。 倒是你,不在九曜楼怎么会携了她来此处?」 玉面判官道:「说来话长,江兄就不好奇我为何会她在一起么?不好奇……」 江拐子闻言,截过话头,道:「好奇自是免不了,但你既然带她来此,想来是得到家主授意。 既如此,我便是有所疑,也得放下不是?」 「哈哈哈,江兄如此说,我就不卖关子了。原本我在九曜楼找了一女子相陪,正旁敲侧击打听一枝春下落。 忽的,有封飞信而至。」 江拐子来了兴致,边走边道:「哦?什么人给的?」 「实不相瞒,小弟并不知道信是何人所发。」 「那你可看了信中写了啥?」连你都不知道,看来对方有来路。 玉面判官不否认,道:「自是看了,正因为看了,才有你我兄弟相逢。」 「这就奇了,怎么还有你我的事?」江拐子抬眸看看前路,目光平淡,淡的几无波澜,乍看就和个上了年岁的普通人差不多。 道:「能说来听听么?」 玉面判官哂然一笑,道:「有何不可。 那信上大抵写的叫我等几时到百妙峰下候着,届时必有所获。我思量事情来的蹊跷,必有缘故。 故辞了那女子,回到府中。 恰遇着家主未曾休憩,便将飞信呈上。 岂知家主看罢,当即做了决定。」 「什么决定?」 哪知玉面判官避而不答,哑然道:「老哥不都看到了,再问可就没意思了。」 遥见城池再望,不禁脚下加快了速度。 江拐子听了他的话,也暗暗发笑。 却也没在多问,提起真元不紧不慢的跟随。 回到暮雨斋,屋里的人早已摒退四下,可见有意等候。 甫落地,即劈面问来。 道:「如何?」 玉面判官瞥了眼江拐子,上前作礼道:「得江兄相助,幸不辱命。」 「如此说,弦歌月已经离开?」 「是,如今东门仅有勇王、周乙、剑漪坐镇,咱们需不需要趁此机会,先拔去这块绊脚石?」 「哦?那缺云子、邹寂人、扈西河不在?」 江拐子亦觉此乃天赐良机,理应趁机拿下才是,道:「属下在弦歌月之前到达东门,曾看到周乙送三人离开。 目下东门,可堪一战的人不多。」 熟料,他话音刚落,菰晚风忽的抬眸,寒声道:「你是说,弦歌月比你晚到?」 他走的比你早,到的比你晚? 「是,哪里不对吗?」 江拐子蹙眉,他明白菰晚风的意思。但是,他对自己的能耐很有自信,以 自己的本事,比弦歌月提前到达不算什么。 那弦歌月在湖心吃了亏,损失心腹,一时失神走的慢些,未尝不可能。 菰晚风没有接他的话,因为弦歌月不是无谋孤勇之辈。一个秦漠虽令其肋生掣肘,多有不便,却还不至于动摇其心神。 按理,他应该先到。 然结果,并非如此。 那中间这段时间,他去了哪里? 略略思索,沉吟道:「双煞门与三味等黑衣人都去了哪里?」 江拐子这时回过味,暗骂自己大意。自己光想提前等着猎物上钩,却把中间这段变故给疏忽了。 登时,满脸愧色。 拱手挡住老脸,道:「未曾看到与之同行。」 菰晚风听罢,默了默,道:「倘若如此,那这块绊脚石就还动不得。」 玉面判官吃了一惊,道:「家主的意思,弦歌月算到我等有此一招?」 思及此,遍身寒凉。 该是怎样心思,这般年纪便有了这等城府? 「大抵是。」菰晚风睇着空空如也的鸟笼,抚摸道:「碧云是魔后的侍女,也是他弦歌月安插的眼睛。 玉南薇出事,他当比任何人都清楚内情。」 换句话说,关于玉南薇被献祭一事。早前应该有消息走露,魔界知道,弦歌月清楚。 而现在突然逃出百妙峰,不外乎事情发生不可测的变故。致使其拼死下山,也要把消息透露给弦歌月。 目的,在于叫弦歌月去救人。 玉面判官想起青蚨的话,道:「照红妆的人坦言她才是魔界安插的女干细,而家主您说她是弦歌月安插在玉南薇身边的眼睛。 玉南薇自来与弦歌月母子不睦,魔界更是藏龙卧虎,她果是弦歌月的人,魔界怎会允许仙者活着下山?」 菰晚风道:「你忘了雀子所言?」 玉面判官摇头,道:「正因如此,属下才觉得这事不寻常。」 「哦?」 「照理,以雀子所见。碧云死前一心想告诉弦歌月前去救母,理应是弦歌月安插的人无疑。 然而,她如果不是魔界安插的女干细。还没有哪个仙者进了百妙峰,还能有命下来。 莫说下来,便是活过三天也不曾听闻。 以碧云之能为,魔界能杀她的太多。如何她能闯出百妙峰,还能与家主相遇呢?再者,照红妆的人态度甚是值得人玩味儿。 既追下山,为何遇吾等而不杀? 咱们要的是其身躯,她如果有心取命,如何等得到其自盖天灵?那碧云宁死不肯苟活,想掩盖的究竟是什么?」 江拐子听罢,连连点头,亦道:「玉南薇虽说被带回魔界,但她如果有事,魔界岂会轻易放其离开? 更别说,找弦歌月通风报信?」 除非,除非……对方有意放走。 倏然,他不可置信看菰晚风。 菰晚风看看二人,起身将鸟笼挂回原来的地方,仍旧逗留了一会儿。 道:「你之顾虑的也有道理,那自盖天灵与脑识本就有一定损伤。自杀的方式有无数种,但她独独选择了此法。 说明,她有必须要摧毁的东西。 而雀子所言,条理清晰,可见是有意留下。如此说来,青蚨之言未必尽假,加上她突然放手。 若说两者没有关连,似乎也讲不过去。」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想不明白,那就是那人为何要帮自己?既能代表一枝春前来,说明其身份不低,能替一枝春做主,可见二者关系不一般。 一枝春与 素鹤乃是同一阵营,他既是一枝春的人,为何又要与一枝春背道而驰? 而是挑在昨夜出现,对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这封请帖的意义。 结果一枝春没来,他位来了。 自己前脚叫玉面判官去九曜楼探听虚实,后脚就带了这封信返回。虽未署名,可在九曜楼能不惊动任何人飞信,自己有理由相信,乃同一人所为。 然而,他又是如何得知碧云会在何时何地出现?又料定对方一定有命活着出来? 重点是,他为何要将这消息告诉自己? 如此,岂非断了素鹤乃至一枝春等人后路?忽的,想到如素鹤可能的去处,又想到一枝春从头到尾没现身。 恍惚间,似乎懂了。 江拐子只肖一眼,心内已然明了。 道:「东门这块肉既然吞不得,那湖心那边怎么处理?真要让那小子就这么泡下去?」 说到湖心,才是他的心头病。 别的都好说,如果天不鸠未能杀死秦漠,那么此子将是莫大的隐患。 道:「容我想想。」 玉面判官道:「要不要派人下去找?」 「不行。」 菰晚风二话不说,一口回绝。 察觉自己失言,又道:「湖中鱼妖只听命天罡珠,然则天罡珠三十六老不归咱们管。对方只答应替镇守,没有插手的意愿。 如果派人下去,那几个黑衣人就是前车之鉴。」 「难道,咱们就等下去?」 万一…… 菰晚风想了片刻,转身踱步道:「还到不了那一步,类五绝之地虽与此相连,然则气息可以千变万化,随时转移。 有一灯残主持,出不了岔子。 只是一日不见其尸体,一日便是个变数。」 「这……东门动不得,湖心下不得,而今弦歌月不在,大好的机会咱们要这般错失不成?」 「怎会?」菰晚风顿下脚步,低低笑了笑,寒声道:「要做的事情很多,算算时间,那些人的酒差不多该醒了。 通知赤淞他们,务必把这些人完好送出府。」 「是。」 两人换了眼神,准备离开。 「东门那边,可有其他人进入?」 江拐子怔住,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可还是如实的把自己所见即所得都说了出来。 「家主之意,是……?」 菰晚风摆手,让他们退下。 淡淡丢下句,没事。 显然,他没有说实话。 只不过他是主,两人心底即便有惑也不方便多问。 第五百零四章:我和他,亦如你 菰晚风动不得东门,然湖心的秦漠碍于心底那份隐秘目前亦轻易动不得。思来想去,他决心先着眼当下。 弦歌月不在王城,一切正当时。 于是乎,很快王城风声四起。 比如什么弦歌月自持皇子身份作威作福,强行赐婚,逼菰家大小姐下嫁箕鴀。原本菰家大小姐准备以死殉节,如今被逼着和对方成了亲。 又有什么一言不合,下令打砸菰府,推亭台,毁楼阁,无恶不作。 「什么?你不信?」街头拐角的茶楼,又热闹了起来。人虽不是昨天的人,但这好论长短,倒是有的一比。 说话的是个小二,本是来倒茶水。 听的众人说的兴起,有那不信的,忍不住到了茶水,拎着铜壶站在一边,道:「您几位不信,大可以去菰家大府看看呀。 那场景几位是没看到,真个万般家私,富贵如山,而今都成了废墟。 去赴宴的仙者,无不替菰家主抱不平。只恨四殿下躲在东门不出,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他是个皇子,亲老子都敢联合大殿下一起刺杀,如菰家主这般的臣子,赴宴的诸仙,哪个敢和他硬拼硬斗,还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吞。 对了,听说菰家主今日都抱恙不能见客,府上一应事物俱由他人打点。」 那听客中有人不那么认为,三指捏着杯口笑了,道:「小二,你这话哪儿听来的?谁不知道勇王忠厚仁义,那四殿下惯与他不和,你说四殿下作乱弑父,这我们信,毕竟是个魔界的孽种,骨子里流的血就他娘的脏。 可要说勇王和他一起,未免荒唐。」 小二道:「荒唐不荒唐反正事就那样,诸位不信街上随便找个人打听就知道小的有没有撒谎。 至于客人说的这些,那都是古文了。 现在人家哥俩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不但刺杀天主,还是和勇王跑到东门拥兵自重。 不然几位道赴宴的仙者,为何敢怒不敢言。还不是其背后有十万大军有倚仗,加上其母是魔界的人,万一激怒他,回头跑去魔界通风报信,我们不就完蛋了。」 又瞥了眼听客,道:「我看几位面生,想来不是新飞升的仙长便是久在洞府清修,故不晓得这王城已然变了天。」 几个人连连点头,都夸小二有眼色,他们就是前些天才下山,一路上看到大家慌慌张张面有菜色,上前询问,一个个惊慌落跑,唯恐惹上滔天大祸。 不得已,哥几个决定进城看看。 谁知一来,俱是在讨论什么四殿下为非作歹云云,还是一个叫劳什子的百里素鹤,反正都不是什么好鸟。 喝完茶,几个付了钱。 便照着小二指的方向,准备去看看菰家大府被弦歌月毁成什么样。真像小二说的那样,如果遇上正义之师,少不得要助一臂之力了。 小二送走一桌客人又迎来下桌,凡有不解的他都耐心上前替人解答,如果有不认识路的,他便好心指引方向。 总之,让来的都舒舒服服得到想要的。 眼看着日头一杆高过一杆,一杆又低过一杆,日轮转转,眨眼就要接近申时。关于弦歌月作恶言论,一点都没减退的意思,还是日当正中。 倒是魔界,实实的守信用。 界主乘了云轿,由十六个魔界美人抬着。他则是端坐其上,静等申时降临。看向被绑缚封印的玉南薇,没有半点不舍之情。 父女做成这般的,称得上头一份。 玉南薇早已对他死心,更将其为人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骂自己的娘眼瞎爱错人,何尝不是拐着弯儿骂男人冷血无情。 这种人不会有感情, 自己是怎么到世上,不用想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女人只是他眼中生育的工具,自己不过是他转移天命宿命的容器载体。 一个容器没了,可以有下一个。 自己,不过是最合适的一个。 男人看着她,她同样看着男人。 父女俩的眼神,一样的冷一样的没有感情。 界主道:「快到申时,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玉南薇张狂的笑了,头上的朱翠金钗顷刻崩飞,八方散落,青丝三千被风吹乱。 她笑了,笑得极其妩媚又极其冰冷。 道:「交代? 我有什么可交代? 就那么一个可用的人,你都沉不住气让人解决了,死都不让我有机会把消息传出去,还特意将时间提前。 你在防什么? 不就怕她泄露你的消息,怕有人见不得我死。 我实话同你说,我这一脉无情是承了你的,他的无情是承了我的,你的担心多余了。」 界主听罢,不怒不嗔。 忽道:「算起来,那孩子也是我的外孙,论理,该叫吾一声外公。」 「哈哈哈,外公? 亏你有脸说出口,你的妻子是谁?那是心魔一族前任族长。虽说人家死了,可你续弦了吗? 这么多年,魔族上下你纳过谁? 你要守着对亡妻的深情,所以只事播种,别的概不负责。 我母亲是什么人? 那是仙者,是你们魔的死对头。 你会娶她? 无媒无聘,无婚无姻。 我不过她不知道和哪个野男人生下的野种,恰好对了你眼有利用价值,这才抱回魔界扶养。 外公? 我都不知道亲老子是谁,你这外公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什么时候我那死鬼亲娘半夜回来找你成了亲,让你当个便宜外公? 嗯?」 界主任她骂来任她辱,说的再难听,还是那副不动与心,只平静的像是叙事一般说着自己想说的。 道:「那孩子有你一半血,想来天赋不差。」 玉南薇讥笑,美的浸染肌骨发稍。 大抵是魔族的女子才有这种生成的美,换别人来做,必显得人刻薄寒凉,但换了她,愈发美的明目夺彩。 似乎越到生死关头,越能突显别样的美貌。 半敛眸子,眼睫似触未触。 如蝴蝶扇翅,轻轻的便能风送千万里。 道:「那又如何?」 「吾让他与你同行,免你挂念,你看如何?」 闻言,玉南薇愈发笑了,明眸不见任何伤悲,任发丝迷了眼,遮了颜,道:「你杀呀,随便杀,尽管杀,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你是高贵无上的魔界界主,他人不过匍匐在你脚下的卑微蝼蚁。」 笑笑停停,复幽幽如呢喃梦魅的吐露道:「女儿都可以献祭,外孙又算得了什么呢。」 环顾在场的禁恒子等人,以及身后诸多魔将魔兵,一派的旌旗招展,魔威无边。 道:「啧啧啧,如此难逢的父杀女,居然没有你心爱的红妆魔子观看,也没有与魔界离心离德的玉魔子,可惜呀。」 界主淡然转眸,道:「你不恨她?」 玉南薇道:「恨,我怎么能不恨?只恨上次没杀了她,没断你一臂。 要不是玉蛟龙捣鬼,说不定她这会儿也埋土了。」 「那你为何要见他二人?莫非,你还思报复阴毒?」 「要是可 以,我当然要报复啊。」看了眼男人,十足不屑,九分嘲讽,道:「不让他们看看,怎么以后长记性呢?」 「哦?什么记性?」 「能杀女的人,杀一个没有关系的属下又算什么?让你那爱将看看也好,看了我的下场,好知道什么是前车之鉴呀。 玉蛟龙那个蠢货也是,左右仙界吃得开,做什么吊死在你这棵树,你说对不对?」 界主颔首,似乎很认同她的话。 但是不管她如何无礼,禁恒子也好,他人也罢,乃至魔将魔兵以及抬轿的侍女,无一敢高声言,甚至是一丝丝思绪波动也未曾有。 只静静听,静静看。 好似天地间,就他们父女两。 不看今日来的目的是甚,还真有几分父慈女孝,颇有几分意思。 他不起波澜的接下话,又不紧不慢回了过去:「你说的很对,他们若知道你的用心,想来会感激一二。」 「感激就省了,有机会就早点下来陪我。」侧眸瞥向那红彤彤却又不甚热烈的太阳,勾唇垂眸,复邪肆的抬起,道:申时已至,你该动手了。 记住,手别抖。 动作快点,千万别给我机会死前看到你那可怜又可笑的犹豫。」 「不着急,人世可爱,允你多看两眼无妨。」 「哈哈哈,哎哟,我莫不是人没死就出现幻觉了?不然怎么会听到堂堂魔界界主说出人世可爱这种话,居然还额外开恩许我多看两眼。 我告诉你,别,千万别。 这人世谁喜欢谁看,反正我是腻了。甭对我开恩,我不需要。来吧,利索点,照这儿砍。 快点送我上路,我呀……呵呵呵,等不及了。」 我等了多久才等到今天,你说是不是呢? 界主动了,十指微微屈起,又缓缓伸直,垂眸道:「你很希望吾动手,是怕他来吗?」 玉南薇笑了,晃开青丝些许。 似迷似痴,低语道:「不,不不,我怕他不来。不然,我不会让碧云告诉他我即将要死。」 这一刻,界主终于有了恻动。 心头泛起异样之感,似乎他真的从未试着了解这个女儿。 道:「为何? 你要这么对他? 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是件很残忍的事。」 「哈哈哈,残忍? 我和他没有母子缘,不曾爱过他如同你不曾爱过我。你对我只有利用我对他亦如是,如果非要说是母子。 那么,我唯一能教给他的东西……就是残忍。 呵,动手吧。」 不残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残忍,何以活? 第五百零五章:玉南薇的死 界主抬眸,无波无澜。 忽的拂袖取了近身魔将佩刀,将之斩落。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疼惜。 有的,是比死水还要平静的淡漠。 玉南薇死了,到死嘴角都擒着一抹不明的笑。 这一幕也恰好落在赶来的弦歌月眼中,想过她会死,可真的面对,原来心还是会空,会痛。 好比有人,生生的把腔子剥开,再把里面的事物取走。 到了,他们母子没有说上一句话。 恨的也好,怨的也罢,通通没有。随着她的死,都画上终点。 玉南薇的人头落下,方向刚好是朝着他。亮晶的眸子犹有神采,倒映着死前的一切,唯独映不出他。 嘴角的笑意,是一把无形的尖刀,在已经空了的腔子里又深深划上几刀。 她的话,他有听到。 只是,他还来不及靠近她。 待得他靠近,她躯体连着头颅一块儿坠下封印。 很快,被吞噬殆尽。 霎时,封印暴出绝大威能,罡风劲扫八方,隆隆巨吼,翻天覆地,似有什么不世怪物想要冲破一般。 然越是想冲破,这层套在头上的束缚就越紧。越紧,那嘶吼撞击就愈发凶猛,说毁天灭地,丁点不为过。 转眼的天昏地暗,白昼顷刻作黑夜。 突然,又是一次猛烈发动。 一股无匹的掌风,自封印底下呼啸而至。禁恒子一臂向界主,一边探出雄浑厉掌阻挡。 喝到:「保护界主。」 霎时,众魔靠拢,人山人海,组成人墙。 轰隆一声,又是天摇地晃。 然而,晃动过后,八风岛的封印并没有打开,还不如不风归位带来效果,非但如此,封印之下出现了无比强的骚动,哀嚎与惨叫。 一声声,直比炼狱还要凄惨万分。 可不等他们回神,与之呼应的是魔将魔兵,也开始骚动,惨叫,呼嚎,一个个发了疯似的残杀同伴,扑鼻的血腥,刹那弥漫,也将他们的魔性点燃的更加高涨。 场面愈加血腥,愈加混、乱。 如此骇人景象,实所未见。 回过神,禁恒子亦察觉到不对,连封身边魔将四处大穴,可还是晚了。 魔将依旧着了道,顷刻神志尽失,发疯发狂。 无奈,他只得将之击杀。 道:「界主,我们中计了。」 公主,临死摆了咱们一道。 现在八风岛内必定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无碍。」界主依旧端坐在轿中,那十六个侍女显见的不弱,俱不受影响。又或许,她们是在强撑。 因为,界主没有叫她们抵挡。 听到禁恒子的话,仅微微抬眸,便没有了动作。 而界主的眼神极其平静,平静好似世间万物都无法溅起丁点涟漪。 禁恒子左右流顾,忧心忡忡,这种毒根本无解。 不是实力足够,便是不死不休。 无色无味,无坚不摧。 可谓,歹毒至极。 再次道:「请界主回驾大慈宫,由属下断后。」 然界主漠视了他的请求,天黑了,与他没关系。魔将魔兵相互残杀啃食,也不在他眼中。 他的眼中似乎什么都容不下,但此刻又偏偏多了一个弦歌月。 那是玉南薇,用尽一生都没有办法做到的。 只是,弦歌月的眼中不曾有他。 他眼睁睁看玉南薇被绑缚,眼睁睁 看她被人摘了脑袋,又眼睁睁看她尸骨无存。 到了了,他们终究成了末路。 漆黑的眸子,登时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道:「想走?」 殊不料,界主忽的眸放异彩。 道:「论理,你该叫吾一声外公。」 「外公?」弦歌月低头笑了,翻掌掣出飞镜在手,乍然抬眸,邪肆的道:「杀了你,把你扔下去,看你们骨血合不合,合,爷就信了。」 说罢,一刀破空,呼啸如浪,直逼界主的轿子。 登时轿身四分五裂,刀茫旋空,一气数分,顷刻带走五名侍女的头颅。如同玉南薇一样,她的头怎么落下,她们的也不例外。她是什么方向,她们也相同,丝毫不差。 一刀得手,复复而来。 那剩下的十一侍女,也先后做了刀下鬼。 禁恒子见状,抢出一击。 道:「不可无礼。」 当下拂袖卷起千堆云,刹那从中杀出一柄森冷冷的剑,如银蛇吐信,点点都是致命。 交手匆匆数招,不觉暗暗吃惊。 此子好精纯的魔气,内中又藏有无匹纯粹的王气。玉南薇倒是好福气,生得这样一个好儿子。 弦歌月只是冷笑,对上他的杀招竟是不避不闪,待到对方招式用老,忽的收刀提掌,及至攻至其胸前,一手复纳刀旋切。 任你躲得了掌威,撑不过宝刀在后。 道:「杀人偿命,怎么能叫无礼呢?应该叫,礼尚往来。你若硬挡,爷不介意先拿你祭刀。左右现在是良辰吉时,一个是上路,两个也是,你何不同行?」 禁恒子蹙眉,这小子不对。 然杀招已至眼前,只能先着手化招,左掌擎威,化灾弥噩。右手袖剑连递,挡招进招同时不落。 瞬息之间,已过百十回。 喝道:「界主快走。」 「嘘,别吵。」 进而两眼盯着弦歌月,有如发现稀世珍宝。无论禁恒子如何心焦提醒,概是只字不入耳。 他的眼里,唯有弦歌月。 好比一件完美的作品,世间最精巧的杰作。 心中更是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她甘愿赴死,甚至是求着死。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身份的意义。 这些年虽对魔界忠心不二,但也早就防了有被舍弃的一天。故,她也留了后招。 呵,不愧是自己的女儿。 自己,从她出生便算计至今天。 她亦从生产之时,同样将弦歌月并自己算计到今天。 不用想,不用看。 凭着声声惨叫,凭着身边的腥风血雨。他很清楚八风岛此刻在经历怎样的炼狱,只能说不愧是自己的女儿,狠这一块随了十足。 她要让自己后悔,要让魔界八风岛无数人命给她陪葬,为她打开冥府大门。 黄泉的路,她要万骨铺就。 这点,她做到了。 诚然自己算计她一生,到死,她也成功的回敬了自己一回。 除了禁恒子,自己,带来的几百魔将几万魔兵,就那么葬送在她这一死。 素日知她爱毒会用毒,故在献祭前便已经杜绝了她身上藏毒的可能。便是她要以血做毒,献祭前每日的吃食皆有手脚,将其一身苦练的毒,化的一丝都不剩。 原以为,万无一失 不想,尽是她有意配合。 以为稳拿十赢,结果却栽了。 这番,他栽的心服口服。 她确实如她所说,无情,是承了 自己一脉。 都说女人做小女儿时期,怎样的凶狠霸道,阴险毒辣,可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是百炼钢也能化作绕指柔。 又说,为了孩子女人可以牺牲自己。 而她,恰好相反。 从弦歌月降生,便已经算计在内。 这份狠,令他欣赏。 自己将她做为载体容器,因为她最适合。而她在发现弦歌月比之更适合时,毫不犹豫选择了转移。 一面欺骗自己,麻痹自己。 一面又教弦歌月以杀入道,以煞气掩去其解印人的气息。又教弦歌月弃剑用刀,皆因用剑会暴露其苦心隐藏的秘密。 不得不说,这些年,她将弦歌月藏的很好。 又将毒得以练至入魂,算到了会有这天到来,因而无惧。 因为无惧,更渴望一死。 唯有死,才是她真正的杀招。 忽的,他放下双足,缓缓立与云头,喝退禁恒子。 道:「你很好,比你母亲强。 不过她以为这样就能让你活命,那她想的太天真。 今日你与吾初见,你母亲的死便是吾送你的见面礼。她的话,你需好生参悟,兴许可以让你多活几天。」 弦歌月切切低笑,执刀划开战曲。 那飞镜骤然退去刀状,复凛凛一柄清霜。通体幽森,寒光绽绽,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不防与爷一赌。」 界主蹙眉:「年轻人,吾在给你机会。」 「机会? 让你有命逃回魔界的机会么?那怎么能说是给爷的,应该是你这刽子手才对。」 「你母亲不过是吾用魔元与女仙结合得出的果实,果实的宿命就是成熟的时候被摘下,在合适的时机发挥应有的价值。 她不曾将你看做子嗣,你又何必念她一点亲恩? 谈吾刽子手,未免太过。」 「啧啧啧,你之无耻,不说后无来者当也称得上前无古人。 废话少说,爷只问你赌不赌?」 「你要如何赌?」 闻言,弦歌月贪婪舔过剑身,如迷似醉的放在耳畔,以脸摩挲。 道:「当然,是赌命。 赢了,爷死。 你没损失,正可借着爷这条命,去平一平八风岛主的怒火,修复你们的盟友关系。 输了,你死。 正好下去和那个蠢女人团聚,岂不两好。」 「你杀不了吾。」界主听罢,如实指出。 弦歌月并不理会,反而出言讥讽:「不敢了?」 界主默然,许久凉风拂过。 道:「吾思量多给你几天时间,看你成长至几时,不过你若执意求死。吾唯有成全,事后再同岛主赔罪,更见得吾之诚意。」 禁恒子闻言,担心有诈。 道:「界主,此战不如由属下来。」 「不必。」 第五百零六章:捡雪二人组 界主垂眸,复转身。 「可敢随吾走?」 弦歌月道:「求之不得,就怕你没胆。」 「有胆没胆,你稍后自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弦歌月大笑,目光乍然变得阴狠,道:「废话少说,去哪儿?」 但见他擘空一画,霎时眼前出现一个圆形的通道。 入目,灰蒙蒙的一片谁也不知道会通向哪里。 侧眸道:「跟好了。」 他进去后,就轮到弦歌月。 弦歌月冷笑一声,身形如幻,疾驰而入。 旋即,通道闭合。 禁恒子蹙眉,也不管身前身后尸山血海多少人死后坠入封印,成为滋养八风岛的血食,复又荼毒岛上生灵。 摇身返回魔界,通令魔界上下加强戒备,甚防八风岛发难。 随后回到摩崖岭,不见木一,才想起人是扔去和小魔头做伴。 于是懊恼的转向飛雪崖,然此时的飛雪崖只得两个苦命人捡落雪,已然没有玉蛟龙的影子。 纵有满腹疑惑,也得坐在亭内枯等。 算算时间,应是到了兵发王城的时机。自然,八风岛那边也该动了。界主即执意要会弦歌月,思来想去,他觉得只有这方面最可行。 木一躲在一片岩石底下,想要求自家魔子放过。但是远远触到这脸色,霎时收了心思。 小魔头皮糙肉厚很是扛揍,就算没有玉蛟龙盯着,仍旧老老实实去捡落雪,虽然每次都是鼻青脸肿的回来,偶尔还断上几根骨头。 但好在魔族天生恢复能力强悍,休息休息总能出去再扛一回。 他起初不晓得厉害,伸手去接不觉得有什么特殊。心说这么简单,也叫自己来,大材小用了。 还冲小魔头得瑟的挤眉弄眼,道:「看,我接到了,赶紧拿东西来装。」 小魔头摇头,爪子抠抠皮毛,道:「没有。」 「没有?」没有咱们捡来干嘛?捧着看吗? 「那个,我去给你拿疗伤的药。」 「喂?喂……、」 后来,他懂了小魔头意思。 可惜晚了,飛雪崖的落雪极美。只在亭内欣赏,什么时候都是飞飞扬扬,漫漫洒洒。 在底下,则是两重天。 非但变得又快又急,还又重又沉,直至愈重愈沉,愈快愈急。如果不及时到岩石底下躲避,那便是至死方休。 一般初接落雪,片时无碍。 愈久,则愈害。 他就是吃了轻敌的亏,这会儿手骨砸折了连着腿骨也断了,只能靠着小魔头的丹药保命,然后等玉蛟龙或者自家魔子接自个儿出去。 小魔头这回也断了一条,拖行回来,道:「你家魔子来了,怎不叫他带你离开?」 熟练的石头后面摸出药瓶,倒了两颗服下。又倒了一颗捏碎,趴在大腿上。原本断骨飞出的地方,霎时骨头回归原位,接着伤口开始止血愈合。 木一看的呆愣,道:「这事,你做过多少回?」 这傻小子不怕的吗?那是断腿啊,不是木头树枝,怎能做的跟没事一样?不疼吗?不痛? 小魔头眼望上空,眼珠滴溜打转。 道:「不知道哎,没数过。」 又道:「禁魔子就在上面,你要出去,就得快点,晚了今天就出不去了。」 木一吃了一惊,怎么还有时间限制? 道:「不出去会怎样?」 「不怎样,就是晚上这里冷,咱们会暂时失去修为。」 「咳咳……咳… …」木一听罢,差点被口水呛死,试探性道:「你第一次在这里过夜,后果怎样?」 「不怎样。」 「哦,那问题不大。」 小魔头伸手摸了他的额头,又摸了自己的。哎,这人好好的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得知不会怎样后,他心态霎时得到了疏解,道:「我好的狠,明天就可以陪你一起捡。」 结果,小魔头看傻子一样看他。 饶是他自认也算脸皮够厚,这会儿也有些吃不消,悻悻道:「小魔头啊,咱俩是朋友对不对?」 「不是。」 你骗我。 「……」这个不提,咱们换一个,道:「你家魔子和我家魔子是朋友对不对?」 小魔头想想,点了点头。 这个赖不了,是真的。 道:「然后?」 「然后就是咱们也算朋友的朋友是不是?」 「……」有点绕,但好像是。 「那既然是朋友的朋友,就不能让朋友的朋友担心,你是不是该和我说实话,你上次过夜后发生了什么?」 小魔头抠抠皮毛的小虫子,然后拍死,道:「也没什么啦,就差点死了,睡了七天七夜,魔子把我救回来了。」 木一顿时欲哭无泪,亲娘的。 你家的没事是真没事,就是差点没了以后的事。 垂眸看看这手,这腿,凭啥都是断,一样的药,为什么他和小魔头会差这么多? 小魔头顺着他的眼神看,突然福至心灵,看懂了他心思,道:「因为你是第一次来啊,以后多来几次,习惯就好。 等你习惯了,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比如我,不用苦练,修为也能追上你们苦修千年百年的。」 闻言,木一嘴角忍不住抽搐,好看的面容塌的一塌糊涂,死的心都有。 道:「呵……呵…… 我们腿都断了,要出去也出不了啊?」 小魔头道:「笨,你是腿断了不是哑了,你可以喊的嘛。」 「……」他很想说点什么回怼过去,但是发现和小魔头在一起,自己这张嘴好像就一直在吃亏。 遂吸了一口气,罢了,我量大福大,不跟你计较。大丈夫能屈能伸,喊就喊,于是他扯开喉咙叫喊。 禁恒子听到了,但是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原则,某人对他呼喊选择的忽视。 毕竟,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好不容易才从这家伙手里,给你讨来这么个机会,你不要白费我的苦心。争点气,像小魔头一样。 可怜木一在岩石底下叫到喉咙嘶哑也没个回应,恶狠狠看向小魔头,道:「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没有啊,我不骗人的。 哼,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骗我去杀了那个女人,结果人跑了,怎么说?你讲啊?」 「那个,咱们能跳过这个话题么?」我也就骗了你一次,再说你家魔子也骗了你,不是他告诉我用那招,我怎么知道你可以破开我家魔子禁制? 小魔头也来气了,气鼓鼓的扭过头。 道:「不能。」 他还不忘强调一件事,道:「不许说我家魔子坏话,我家魔子才不会骗我。就算骗我,也是为我好。 不像你,骗子。」 木一气个仰倒,事情怎么就说不通呢? 道:」凭啥他骗你就是为你好,我骗你一次就是骗子? 咱说话要讲理的好不好?你不能因为一 件事对我有成见,这不公平。」 小魔头听了,眼睛这会儿不是长头顶了,那是长天上,抠不下来那种。 道:「我的公平就是公平。」 「啧……你家魔子有没有说过你很欠揍?」 「哼,想骗我,我才不上当?」 「……」怎么就又骗上了? 老子木一堂堂一个男人,什么时候又骗你了? 「我告诉你哦,你再不出去,就准备在这里冻死好了,别说我没提醒,我才不是公报私仇。」 说完,开始背过身不理。 不理不理,说魔子坏话的都不是好人,呸,好魔。 对,就是这样。 木一愣了愣,回过神。 看样子小家伙是真的生气了,但观他的不似再说谎。无论如何,自己得想法子出去才行。 试着站起,发现只要不用大力不动真元要勉强行走还是不难。 回头道:「我走了,你不要想我哦。」 小魔头甚是傲娇仰起脖子:「鬼才想你,要走快走,你走了,我一个人睡着还宽敞。」 「嘶,真凉薄,一点都不可爱。」 「……」 一步,两步。 没回头,也没挽留。 勉强走出岩石底下的人,伫立良久,最后还是将头缩了回来。 小魔头冷哼哼道:「不是说我凉薄说我不可爱吗?怎么,还回来干嘛?欠儿的吗?」 木一一下红到耳朵根,装着没事又坐了回来,道:「你懂什么,我最近学了一门功法,为什么不回来?」 小魔头好奇被勾起,转身道:「什么功法啊?」 木一瞧他那亮晶晶的眸子,笑得直打跌,上气不接下气的凑近:「近来学得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 小魔头起初不明白,后来发现自己又被忽悠了。气的扭头就不想理,这张脸看着太扎眼,他会忍不住揍人。 「好了好了,不逗你。说正经的,今夜我还得赖你活命,咱们握手言和好不好? 以后好吃好喝好玩的,我都让着你,也不说你家魔子坏话,成不成?」 「是吗?」 「我可以发誓,我要骗你就让我被落雪砸死,不然晚上冻死,你看可好?」 小魔头也不是不能原谅他,道:「那你说你为什么不走了?」 禁魔子就在上面,为什么不走? 他不答应,多求求不就好了。 木一笑道:「懂什么?时间上推算,我家魔子应该去了随界主八风岛才是,而他不仅回来,还到了飛雪崖。 可见,事情出了变故。」 「什么变故?」 「想知道?」 嗯嗯,小魔头点头如捣蒜。 想,非常想。 「附耳过来。」 小家伙依言上前,突然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那你说,我要不要出去?」 小魔头摇头,算了。 第五百零七章:螳螂捕蝉 事实证明,木一的判断很正确。 比如界主确实八风岛失利,而八风岛同时又牵扯了宗门,王城,重点是这一切都关乎一个人。 那就是,百里素鹤。 素鹤自王城脱身,便直奔此回目标所在。巧的是,来的不止他一人,还有一直在搜索不灭之烬下落的常帶子。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素鹤见到他不至于眼红,但思及其带来的后果,亦有必之杀心。 若让其活着,对古明德将是大害。 古明德之言行,同时又牵扯到许久吟、墨如渊等人。 是故,留不得。 常帶子看到素鹤的出现,并不意外。自己找寻不灭之烬之时,早知晓暗中有几路人也在查找。 这里面就双煞门,九曜楼等。 但是,素鹤如此毫不掩饰的杀意,多少让他感到有些心惊。讲句托大的话。素鹤也算他看着成长起来的,从踏入欲海天起,就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成为了他们的目标,可谓必杀必除。 虽然彼此立场对立,可正因如此,才会感到惊讶。 从前的素鹤,没有这般的杀心。 遂唤出陆飞,心知今日之斗避不了。 然不灭之烬,他是非取不可。 陆飞还是那个陆飞,一把只会听命没有感情没有温度的剑。 再见素鹤,已然没有任何触动。 素鹤微微转眸,你对他做了什么? 常帶子很是得意,他很喜欢看素鹤这种想要杀人却又不甘的眼神,他知道素鹤不同与过去,可他还是喜欢看。 道:「剑,只要会杀人即可。 不是吗?」 你想救他,可他的命在本座手上。想杀本座,你能动吗? 本座若是死了,他可能就不复存在。御魂门除了古明德,就剩这么一根苗,百里素鹤,你该感谢本座。 复睇向共同的目标,道:「他是本座的。」 素鹤扬手,悯殊锵然划破虚空。 道:「恕难从命。」 夹在两者的男子,嘿嘿怪笑。 本就可怖的面容,因为笑而变得更加骇人,喃喃幽幽的道:「你们都是为了它来的吧,要它不难,谁赢了我就跟谁走。」 摊开掌心,赫然是不灭之烬。 素鹤蹙眉,道:「你是正月?」 男子把玩着掌心的火,桀桀低笑,耸肩不已,道:「什么正月,二月,一个没有开始的人,怎么能叫正月呢? 先王言而后正月,君之始,王之始,春之始,万物复苏之始,得复苏之气可为医,为医者可活人命。 这般名字,它怎配我? 我这样的人,呵呵呵,要叫也该叫災劫。 遇我者即是災,也是劫。」 「想跟我讨近乎,要把眼睛擦亮哦。不然,我会杀了你。」 就算是你,也一样。 「正……」 可不待素鹤开口,災劫已将火击中常帶子,道:「杀了他,才有资格同我说话。」 只是一现,常帶子便感觉体内的暗伤有了缓和的迹象。乍然得一丝入体,有如干渴已久沙漠偶逢甘霖。 一丝怎够? 需得千丝万缕,无穷无尽才好。 转眸寒光暴射,长枪赫然上手。 道:「好。」 一步抢出,已然与陆飞左右夹击攻到眼前。他那枪势沉如山,有莫测之威,陆飞的剑,绝冷无情。 然素鹤见之,自触发寂寞台一 幕。 常帶子逼招可以力挡,然他终究下不了死手。不是不能敌,而是不忍,不愿,不想。 侧身一避,还复而上。 单足点其枪,下压其入土,不待其抽身,复再踅其下鄂。 同一时间,陆飞的剑也已然到了后背,眼见得将将入体,忽的他疾走蹬空,翻身落与其后。 陆飞一招走空,剑转如风。 转身刹那,招招递,招招进。 浑不留情,浑然无心。 而常帶子得其解围,复提招再攻,连二连三,招式连绵不绝,荡荡杀机,扫荡四野。 眼见的双双逼杀素鹤,災劫拍手大笑:「是极是极,就是如此,杀了他。」 素鹤眉山骤凛,淡看陆飞再度联手常帶子,暗忖这般避让太过掣肘。 遂召来悯殊,随即双手摊开,仰首自底下滑过,不待作想,旋身推出两掌。 复纳悯殊,环环逼杀。 常帶子瞳孔紧缩,识得厉害,足尖点地疾速后掠,沛然邪元同时灌入长枪,登时风云汇聚,八方哭嚎。 喝到:「破雷锥。」 顿时虚空雷隐,紫电为锥。 长枪幻化毒蛇无数,铺天盖地。 两两齐发,双双夺命。 素鹤目色骤冷,抛剑纳元。 横身,立推。 顿时,两两碰撞。 轰隆炸响,只见得地摇天晃,山崩海啸。一时间,方圆百里宛如末日,昏昏暗暗,不见天日。 片刻后,地生烈火。 火烧残垣,噼啪作响。 一霎时,静的可怕。 火光中,素鹤长身玉立。 悯殊落下,恰在掌中。 而常帶子,已然虎口崩裂,血水顺着长枪嘀嗒而落。 回眸间,陆飞正提剑,扶着断臂缓步朝自己走来。 他道:「素鹤,你到底还是下不了手。」 否则,刚刚那一击,他应该魂飞魄散才对。 谁也不知道,方才的破雷锥,有一枚是朝自己的。当时避不开,所以就拉了陆飞来挡。 果不其然,素鹤变了方向。 纵然无可更改,却只断了其臂,未要其性命。 素鹤瞥眸,道:「你我之间,稍后再算。 再耽搁,只怕人已经走远。」 常帶子闻言,惊见災劫远遁。 当即纵身撇了素鹤,虚空一枪,花斑蛇赫然游走如电,直取其脖颈。 災劫骤然停顿,垂眸冷笑,凭着它缠绕,待它勒紧,忽的浑身窜出烈焰,将之焚烧殆尽。 侧眸道:「想杀我的人多了,我知道你需要它。不过,它现在只听我的,要它也可以。」 指向素鹤,充满诱惑道:「杀了他。 我就替你疗伤,届时你的功力将可再进一层。 你,愿是不愿?」 常帶子心动,正待他要开口。 暗处负责此回的人蹙起眉头,随即向后勾勾指头。 两个小兵跑上前,道:「大人,有何吩咐?」 「去,你带一队人架开常帶子与百里素鹤,务必使常帶子和百里素鹤打不起来。」 「是。」 「你,带一对人上去把那个叫災劫的往长生门引。」 「是。」 两人得令,先后领了各自人马冲出。 一个老远喊到:「常座,我等前来助您。」 顿时,吼声震天响,刀剑齐挥,纷纷砍向素鹤。 一个带人堵了災劫去路,骂到:「王八蛋哪里跑?对常座不敬,就是对八风岛不敬,兄弟们,给我擒了这小子。」 霎时,乌泱泱围成一团。 災劫面目虽丑陋狰狞,可不是无眼色之辈。这些人他看的出和以往遇到的人不同,硬拼硬斗,自己讨不了巧。 进而,且斗且逃。 然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掌,何况对方不在自己之下。 心急忙慌,竟是不知不觉踏上前往长生门的方向。 暗处的邪人冷眼注视,如此也好,省的他们费事。由此可见,此乃天意,是天要正道亡。 而再看缠上素鹤的人,很精。 知道不能力敌,所以都是采取游走的打法,从而给常帶子制造追击不灭之烬的机会。 常帶子识得这些人的来历,当下很是感激,道:「待本座取了不灭之烬,来日再向你家大人道谢。」 随即,唤了陆飞疾追。 小兵口里逊称,实则目光狡诈。 但他掩饰的很好,每每常帶子看过来,总是他诚挚的一面。 等常帶子离开,转身刹那即递了眼色:放人。 众人心领神会,各出极招。 素鹤见此,恼怒非常。 登时悯殊寒光乍现,刹那红雾冲天。 厉声道:「请。」 话音落,只听得风声寂寂,再无气息。 小兵摸着自己脖子流下来的血,对身后的来人道:「大人,姓百里的太狠了。」 那人抬脚勾了勾地上的尸体,耷拉着眼皮扁着嘴皮,捏二绺胡子,左看右看,道:「他不是狠,他是在警告。」 又道:「否则,你小子也是地上的一个。 他这是有意留你,敲打吾,懂不懂?」 小兵惊的后背湿了衣衫,不死心道:「这厮有这么厉害?会不会是运气?」 那人弃了尸体,缓步慢走。 道:「你说你现在还能站着说话,是不是运气呢?」 「我……」 突然,小兵怕了。 细思之后,肝胆俱裂,半晌,才恍恍惚惚回过神,追上道:「大……大人,这是真的么?」 他有这么可怕,那……那常座和兄弟们,不是……不是很危险。? 那人笑了,很轻,很浅。 淡淡的也如寻常一般,道:「生就八风岛之人,存在的意义,就是时刻为岛主舍命。 常帶子不会例外,他们也一样。 又如你,还似吾。 尽是相同,并皆如此。」 「是……」小兵犹豫了,怕死是人的本性,贪生是人的天性。 就算投身落在八风岛这个邪窟,他也不例外。人呐,生了就不愿意死,再苦再难,都有留恋的事物。 「呵……」他知道小兵犹豫了,但他什么都没说,由得这份心思,将其不安贪生喂养的愈来愈大。 道:「快走,晚了,他们拖不了多久。一旦让百里素鹤得空隙,常帶子的性命也就到了头,将人引至长生门后,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是。」 话音落,小兵撮指打响口哨,通令林中的弟兄跟上。 一明一暗,两路奔袭。 第五百零八章:笑着 素鹤疾追,眨眼已至常帶子身后。 常帶子察觉到危机,再次将陆飞推出来挡刀。借着素鹤犹豫之势,几个起落赶上奔命而逃的災劫。 几个邪人打趣道:「常座放心,有我等在,这小子今天插翅难飞。」 常帶子颔首表示感激,探手便要取回猎物。災劫将身一挫,堪堪躲过一击,反手便是一握。 霎时常帶子忽的跌倒,捂住心口,顷刻间冷汗涔涔,豆大的汗珠滚落鼻尖,目露不可思议。 抬眸有惊诧,是方才那一击。 災劫桀桀怪笑,睇着拳头舔了舔,斜眸道:「你以为我就不留点后手,凭白好了你? 这点痛,是给你的教训。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背后下手。有的人,是会要命的。」 说罢,看向被陆飞绊住的素鹤,道:「我知道这点东西要不了你的命,可你要明白,咱们有可能是合作的关系。 你要这把火,我要他死。 就这么简单,办得到?如同几位所言,我还能插上翅膀飞了?」 目光掠过几个邪人时,刹那交汇,彼此心明。 他暗暗道了一声好,并不点破。 就说无缘无故八风岛的人怎么突然对自己穷追不舍,还有意无意将自己逼上长生门,原来如此。 略一思索,便知晓根源所在。 如此一来,却也正中他的下怀,与他本来计划不谋而合。 算起来,也是天意。 他要杀素鹤,同时要常帶子死。巧的是对方的目标也是素鹤,也是常帶子,看样子,同样可以不计死活。 那就说,活的可以,死的更好。 要是这样,他就不得不配合。 常帶子啊常帶子,医门的仇终究是用你的命来祭。掌门的仇,众师兄弟的恨,没有你的血洗,要如何消? 至于素鹤,怪就怪你踏上欲海天。怪就怪,你是所有事情的开端。没有你,三邪不会出世,没有你,不风怎会冒险走这大不违的棋。 没有你,医门不会卷入这些是是非非。 也就不会招来贼子觊觎,不会有这场滔天灭门之祸。 所以,他常帶子该死,你素鹤同样,都应该为医门上下尝命。 我为災劫,就是为了将你们拉下地狱赎罪,呵……才拖着鬼样子苟活世间。等了那么久,可算是将你们一个一个都聚了起来。 然而,别看他心念转了这般多。实际上,不过一念,一个刹那,瞬息之间。 常帶子回眸,晓得其意。 道:「本座虽需要此物,却还没蠢到送上门让人杀。承认自己不如别人,也不见得丢人。 要是把命送了,本座要它何用? 阴曹地府,点长明灯么?」 谈合作,就得拿出诚意。 不是吗? 災劫早就料到事情不会顺利,所以没指望他立马答应。但他既然开了口,就表示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看来,要完成借刀杀人也不是不行。 斜眸瞥向邪人,道:「我有一计,就不知道阁下愿不愿意答应?」 「你说。」 「如果我没记错,今天当是长生门的开派大典。除了大小门派会 来捧场,听说春秋翰墨也会来。」 说罢,他缓缓松开拳头。 常帶子有如溺水的人,终于抓到救命稻草,深深纳了一口长气,沉眉道:「呵,阁下是在说笑不成? 一个百里素鹤已经难缠,你还要加上春秋翰墨,是嫌咱们死的不够快,还是怕死的太 好看。」 災劫笑了,压低声,有些癫狂的道:「要是我这一把火,烧了长生门上下呢? 你说事出突然,素鹤是追着你我,还是救人要紧?以其为人,他能眼睁睁看无辜的人送命? 到那时,不就是你的机会?」 这话说的常帶子怦然心动,确实,如果措不及防闯进风雷殿,猛然一把火,整个天风岐瞍都将难逃,风助火势,火借风逞威。 邪人见状,也在一旁鼓动道:「常座可要抓紧时间,我看陆飞虽然剑术见得,然非百里素鹤敌手。 也就是对方念着御魂门一点过去,不然未必有咱们话事的可能。」 果然,他一回头,端见陆飞被震退数十丈,长剑插在地里,划出灿烂的火星子。qs 心下立横,道:「好,本座就答应你。」 災劫道:「放心,我会让你看到诚意。」 转眸对邪人道:「有劳几位辛苦,留我一口气,让我有力气逃进长生门。」 邪人哈哈哈大笑,道:「阁下是个妙人,我等哪有不从之理。前面的仇,咱们就既往不咎。 现在开始,咱们同属一个阵营。」 「好说,动手吧。」 话音落,那些人邪人当真动起手,荡荡邪云排开,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激烈的打斗声,还有人疲于奔命的喘息声。 紧接着,就见一人拖了重伤,拼着最后的真元,虚晃一招后,逃进了天风岐瞍。 随即邪人疾追,常帶子瞥了眼素鹤,亦消失无踪。 陆飞得了指示,执意绊住素鹤。 而素鹤始终不忍伤之,一个移形换影绕过对方,闪进天风岐瞍。 陆飞察觉不对,紧随其后。 同一时间,不闻领着长生门弟子告了历代祖师,鸣钟奏鼓,邀来大小门派数百,厉数人之多,粗略估算也有近五千之数。 虽然都是些小门小派,可如此人声鼎沸,足可称得上盛会。 唯一可以与之比肩的,则只有春秋翰墨。 以不闻之得位,春秋翰墨原可以不来。但是透过一枝春的消息,从而得知了不闻的过往。因此可以断定,今日的大典宴无好宴,杀机四伏。 然不闻现在表现的让人挑不出错处,也就只能先静观。 诗断肠担心宗门,他们都这里,若无人坐镇,邪人趁机攻打当如何是好?遂靠拢恣无意道:为何不让我先返宗门,万一?」 恣无意半眯着两眼,注视着这一派祥和的气象,小声道:「掌门以请了洗砚台的师兄坐镇,本门安危无需担忧。 我叫你过来,是觉得此行有危险。叫你来,多个人多份力量。」 诗断肠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事情之不一般,遂道:「你都知道了什么?」 恣无意道:「我知道的还不是你知道的,只是小心无大错。不闻即是那种出身,他费尽心思做上掌门,改无生为长生。 图的,不就是今日这场大典。 原本我派可以不来,然则不来,这些人恐怕事后一个也走不出去。 咱们不来,八风岛将得一批血食。 咱们来,虽是死里求生,终归有一线生机。」 但是怕就怕,人家要的不止是如此。 诗断肠蹙眉,道:「你在担心如渊?」 恣无意点头,复摇头,道:「是,也不是。说不上来,就是心里总有那么点七上八下的不安。 不管怎样,今日小心便是。」 不闻既然连从正南都请了,肉眼可见的没安好心。 诗断肠顺着他 的视线正好看到从正南颔首至礼,遂遥抱一拳算作回敬,道:「掌门出来以前,可曾有所准备?」 「这点还是有的,我就怕防不胜防。」 诗断肠闻言,默然不语。 诚然有道是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毒之一术他们不精,就算做了防备,也未见得够看。 正思量,赫见不闻邀了从正南以及几个不知名的门派负责人过来敬酒,并一一做了介绍。 「这位是西山派,铁掌门。」 「这位是玉华派,傅掌门。」 「这位是九孔八壁府,赫连公。」 三人举杯敬酒,齐道:「见过秋水掌门,我等有礼了。」 秋水无痕浅笑,回敬道:「铁掌门、傅掌门,赫连公,在下借花献佛,敬诸位。」 从正南一旁笑道:「我就说无痕老弟不是那般食古不化之人,看吧,被我说中了是不是?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弟饱读诗书岂能不懂各中三味。」 不闻笑道:「是吾小肚鸡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秋水掌门,还请饮了此酒,原谅不闻。」 说罢,取过慎独递来的酒水,双手托着奉到面前。 而其他各门各派,诸如铁掌门之流无不眼巴巴望着。都等着一睹风采,共襄盛事。 自不闻大义灭亲,又亲下帖子,邀他们这些小人物来参观开派大典,无不对敬仰有加,个个赞其有德。 是故,都盼着秋水无痕快点喝了。 秋水无痕伸手接过酒杯,身后的恣无意诗断肠瞬间心提到嗓子眼,想要劝阻其不要喝,然一派掌门敬酒岂有不喝的道理。 若是如此,他们又何必辛苦冒险走一遭。 无非,为了那一点不忍。 不闻看他不喝,道:「可是在下不够诚心,故掌门不愿原谅?」 说罢,就要深深作礼。 秋水一手托住,笑道:「不闻兄这是何必,区区小事,当不得兄如此大礼,在下饮了便是。」 话音落,便举杯饮尽。 从正南叫好,引得众人起哄纷纷叫好。在一片热热闹闹中,举杯接觞,开怀畅饮。 你方敬罢,我等场。 端的其乐融融,和和无边。 恣无意,诗断肠焦心无比,然此情此景,只能按而不发。 但看彼此敬酒,彼此举杯。 秋水无痕依旧笑着,不闻也笑着,还有从正南,铁掌门等。 每个人,都是笑着。 第五百一十章:很惊讶? 如此骇人景象,惊到铁掌门、傅掌门,乃至其他人。 让原本溺水的他们,丧失了最后的希望。如同将要被压折的树枝,忽然凭添一搦。 咔嚓,那根紧绷的弦断了。 还没来得及等他们作何反应,也纷纷赴了赫连公旧尘,都死了。 不闻静静地看着,那双眸子再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似无所言,又似千言万语,再看依稀什么都不存。 正待他想再劝秋水无痕放弃抵抗时,忽然一杆漆黑长枪穿过他的面前,直取秋水无痕要害。 恣无意翻掌聚元,横步接下。 刹那间,已过数招。 常帶子冷笑,看死物一般睥睨道:「猎物,不听话,只需杀掉。」 边说边攻,枪下招招夺命。 闻言,恣无意一壁化招,一壁退向秋水无痕,道:「掌门先走,这里交给我们。」 秋水无痕缓缓摇头,原本愤怒的情绪似乎突然抽离的一丝不剩,眼底倒映出殿内殿外惨象,使之流露出无限悲哀。 道:「我不能走。」 走了,他们都得死。 恣无意睇眼诗断肠,掌门有些不对,你快看看? 未待他开口,常帶子一枪已然到了他肋下。但见将手略盘,团团飞光夹着金色的文字登时溢出飞舞,随即爆出威能,将其逼出殿外。 沉声道:「偷袭,可不是好习惯。」 足踏星辉,一式举杯邀月,掌托风云杀将出去。 刹那间火海更加猛烈,烈焰翻腾百丈。将风雷殿上下悉数吞噬殆尽,十六旗杆,噼啪断裂,在火舌的亲吻下,增添了几分妩媚。 残余几人还在苦撑,等到他们加入,瞬间奔赴黄泉。 看的殿内众人求死之心,落了半截。惶恐后怕,不安无助的后退,挤挤挨挨,三五一堆。 熬不住的,掩面哭泣。 说白了,他们没多大野心。想更近一步,出去有吹嘘的谈资。可更多的,是活着。 毕竟,吹嘘也要有命在。 命都没了,吹给鬼听吗? 那就没意思了,不能活着享受风光,屹立不倒,那么生前再厉害也无用,死了一文不值。 不然怎么会有好汉不提当年勇,梅花不提前世绣。 死了,提什么都枉然。 然而现在,他们面对的是这辈子都不曾想过的一幕。原来,贪生需要大毅力,死,也需要大决心。 一幕幕的发生,都在提醒他们,死,他们死不起,活,他们求活无路。 纵然秋水无痕有恻隐之心,可是他们才多少人,且秋水无痕本身也中了毒。只不过仗着修为精深,看起来没事。 实际,恐怕也好不到哪儿。 如此情形,恣无意、诗断肠就算能通鬼神,他们会救谁不是一目了然吗?那哪里,还有他们的生路。 想到这里,无不悲从中来。 这是天要亡他们…… 忽的,災劫不知从何处窜出。看着他们痛苦流涕,发出森森怪笑。 道:「哟,不要这么悲观嘛? 人生自古谁无死啊,早死要死都是死,怕什么?你们知不知道,在你们贪图安乐的时候,喏,医门就是被外面那个家伙逼上门。 满门尽灭哦,啧啧啧,无一活口。 那天的火呀,也是这么大。 无边无际的烧着,你们比他们幸运,有命活着看到,他们倒霉,死了,也没逃过尸骨无存的下场。 趁着还有命,多看看。 人世,还是很有诱惑。」 不闻沉眸,侧首道:「阁下目的达成,为何还要滞留?」 災劫愣神,旋即凑近道:「老头子,你在撒谎,呵呵哈哈哈……」 「胡说什么? 再无礼,休怪不某得罪。」不闻暗惊,当下怒喝。 这人,他知道了什么? 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有种藏不住的感觉。 災劫笑笑不语,忽的绕至其身后,附耳道:「咱们都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你骗得了他们,骗得了外面那位,但你,骗不了我。 哼哼哼,哈哈哈哈。」 说罢,跳至大梁,半蹲道:「我还不能走,因为我还有目的没达成。」 突然,他窜出殿外。 不闻欲追,虫子不知从何处姗姗踱出。拨开那乱糟糟的头发,露出大黄牙,笑嘻嘻道:「秋水掌门,幸会幸会。 要见你们这些名门掌门还真不容易,为了阁下,本座可是费了老大心思,筹谋已久,才辛辛苦苦做成今天的成果。 如何,本座的诚意,可还满意?」 见状,不闻只得停步。 一边小心候命,一边暗暗留心。 秋水无痕血色渐退,那毒对他伤害不小。毕竟是特地为他配置的,就算提前用过解毒药,也无路用。 听到虫子的话,他反而笑了。 婉拒了弟子的搀扶,缓缓立定。 道:「如此说,阁下老大一出便是为了吾派而设?难为阁下有心,辛苦请了这么多仙友过来。 想必不掌门没少费心,令秋水受宠若惊啊。」 不闻眉眼不动,道:「掌门不必挖苦,既知吾来历,当晓得吾这般行事无可厚非。 你我立场不同,换了你,你也会这么做。」 秋水无痕低笑点头,是啊,立场不同,立场不同……抬眸看向常帶子,道:「既如此,阁下意欲何为? 要本门交出解印人,断无可能。 要以他们威胁吾,吾舍命留下便是。读书人,别的没有,一点骨气还有三分,就不知阁下能承受多少?」 虫子大笑,大手一紧,霎时脚下数人头颅炸裂,血溅当场。 他享受将所有血污长吸入腹,摸着肚子,砸吧嘴道:「还好,包君满意。」 说罢,众弟子身后暴起黑物,轰隆自地底窜出,身长八丈,粗如瓦岗,长的似蛇非蛇,似怪非怪。 细看之下,是由万万千千的小黑虫组成。 但见它张嘴喷出腥风,卷尾扫断殿内石柱,轰隆轰隆,连二连三倒下,砸死人命不知其数,偌大的风雷殿顷刻瓦砾震震,尘土飞扬。 腥风骤袭,有弟子应变不及,眨眼白骨立现,随之蔓延。 诗断肠见状,霎时撇下从正南。 从正南得了机会,立刻提足真元,箭也似的射出,窜入火海消失不见。 而急于救人的诗断肠则指刃疾挥,砍下弟子手臂,迅速结起结界,将人护下。侧眸间,暗道:坏了,让这厮跑了。 然现实不容他分身,黑怪委实厉害的紧,每次撞击,堪比山崩地裂。 长时间僵持,就算是他同样撑不住。 目下,唯有救人为先。 况且那黑怪,虽伤不了他们,然一条尾巴横扫殿内,多少人血肉横飞,多少人死不瞑目,又有多少人侥幸才能捡回一条命。 虫子摩拳擦掌,笑道:「本座这份大礼,掌门又经得住几分?到底是坚持己见,还是听人劝吃饱饭,用墨如渊交换?」 秋水无痕缓缓抬掌,猛地推出。 道:「要如渊,就拿命来换。你 死了,吾自会取下你之首级,让你瞑目。」 「咦,火气那么大做甚。」虫子催元力挡,登时罡风呼啸四起将之包裹,风声凄厉,有如地狱哀嚎。 看向秋水无痕的眼色,倏然收起轻视。 吃了自己让从正南加倍加料的特制酒水,过了这么久还能有如此能为,不愧是一派掌门,实力端的不可小觑。 但是,有什么用呢? 无论发生何事,今日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忽然,两人动了。 不分先后,不分彼此。 拳风刚猛,掌威煌煌。 都存了死志,要对方必死之志。 虫子化拳为剑,比起赤手空拳,他还是喜欢兵器,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利刃割破喉咙刺穿身体的声音,别提多美妙。 连着血肉吃起来,也要美味很多。 他那剑锋利,森冷,湛湛寒光妖冶动人,专挑阴险刁钻的使。即便是秋水无痕对上,短时间也占不了上风。 瞬息的功夫,衣服已然破了几道口子。 这厮,杀的兴起,杀的两眼乍然翻作血红,透出诡异光彩。 道:「注意来,本座这剑可不是普通剑。再有一剑,将刺穿你的身体,届时,你将会臣服与本座。」 说罢,竟是凛凛一剑刺出。 可是也怪,明明看着剑逼近,偏偏就是动弹不得,似乎周遭的空气都在这一瞬凝滞,再收缩压紧。 直至,将人紧紧束缚住。 秋水无痕此刻汗水滑落,而恣无意又被常帶子绊住,远水救不了近火。 而诗断肠则要应付黑怪,还要分心护住众弟子,有心相救,却苦与分身乏术。眼睁睁看着秋水无痕陷危,一腔怒火悉数灌入真元,顿将黑黑怪击出殿外,砰砰砰几声响,风雷殿几重殿破,露出半壁窟窿,塌了半角。 诗断肠反手墨笔疾,唰的飞出结界,堪堪挡在秋水无痕心口。不待他再催墨笔,地下又是一阵隆动。 竟是那怪物从地下攻击,众弟子齐齐结阵,口诵真言,将之自底下逼出。 霎时,那怪物狂怒,团起全身力量重重砸在结界上,诗断肠运功相抗,又是震天摇地晃。 蒙蒙金光,惨惨黑雾。 交织,无数。 再看虫子召来怪物挡下诗断肠,迅疾如电的出手再攻,秋水无痕毒已侵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难逃侵蚀。 落在其眼中,那就将死之人,死在旦夕。 量他有通天之能,也休想活命。 然世上的事儿,总是说不准。看准了,往往失算。没有把握的事,往往又做成了。 放在他俩身上,最是恰当不过。 虫子看着自己的剑,不可置信,秋水无痕竟还有余力接住自己这一击?他不该是动不了,束手待毙么? 怎会? 秋水无痕掌按其剑,真元咬住其锋,使之进不得亦退不得。 惨白的脸,慢慢抬起。 「很惊讶?」 第五百一十一章:什么歌? 惊讶? 当然惊讶,原本算准其难逃一死。前面被诗断肠用笔坏了好事,这次应该没人能救他。 可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余力。 这就是春秋翰墨的掌门吗?中了蚀骨吞元,还能撑到现在,还有余力和自己动手,及至挡下这一击。 秋水无痕一手咬住其剑,进而翻身从下而过,随即掌心接连击中其心口,只听得什么碎裂的声音,咔嚓响起,然后虫子整个倒飞出去。 不及落地,旋身点足,剑光凛凛复卷杀而来。左抢右攻,或劈或撩,暴起跃空,忽的斩下。 而秋水无痕在方才打伤对方后,体内的毒便一发不可收拾,再难压抑。打斗的过程中,嘴角渐渐有鲜血溢出。 看的出,他压抑的很辛苦。 虫子抬手擦了嘴角血渍,半点舍不得浪费,重新舔了回去。 阴恻恻的举剑袭杀,道:「秋水无痕,本座就不信你有九条命。刚刚那一击应该是你最后的力量吧,再有……哼,拿命来。」 话音落,长剑脱手,登时有无数黑虫分成两股,上下交织,裹着剑形成飓风呼啸猛扑。 诗断肠目呲欲裂,吼道:「掌门。」 一刹那的分神,结界应声被黑怪震碎。登时掌风扫出,勉强护得众弟子后退。 但是黑怪哪是好打发的,击中头,那尾竟然穿过地心,突的窜出,直接扫向他们。 众弟子连忙祭剑,却非其对手。 撑不过片刻,俱被打伤。 不及回神间,已是地狱门开,遑论是顾及秋水无痕。 说白了,虫子苦心筹划今天这局。本就存了覆灭春秋翰墨之心,毕竟上次虽然歼灭无生门。多少有些名不副实,纵然解开首印,到底不能服众。 故他内心,始终存了一口气。 要和红寡妇、常帶子等,分个高下。 何况,不久前还有岛主传话过来。那他少不得要做出点成绩,不然以后还怎么立足。 不得不讲,他这一摆布。 秋水无痕当真避无可避,解无可解。除了受死,别无他法。 强撑没倒下,已是他之极限。 正待他万念俱灰时,忽的一道身形挡在身前,抬手纳元,沛然之威,砰的对上虫子。 顿见利剑碎裂,黑虫寸寸飞灰。 秋水无痕嘴唇蠕动,颤颤巍巍,吐不出一息半息。倒是因为心神的放下,扭头就是一口黑血。 身形再难维持,垂眸即倒。 但很快,他被人接住。 不禁感慨,这些年堕怠了。 如今落得,要靠小辈来救…… 「秋水掌门?」素鹤将之扶起,欲为其驱毒疗伤。 秋水无痕摆手,转眸道:「不用管我,救断肠他们。」 说话间,虫子忽的收了黑怪。看着它们呼呼拉拉,从掌心爬入体内。 邪笑道:「百里素鹤,可以呀,现在都可以打本座,还毁了我的小东西。那么爱管闲事,咱们就新帐旧帐一起算。 想要做英雄,可以。 秋水无痕的不肯拿墨如渊换,那就拿你的命抵。有你在手,说不定效果比起解印人更妙。」 素鹤把人交给诗断肠等人照管,抬眸见災劫在火海中诡笑,当下就要射出风雷殿,岂料虫子与不闻双双挡在门口。 就这一瞬之差,虚空忽然伸出一双大手,拖入其中。 常帶子二话不说,赶在大手消失前抓住了災劫左脚。很快,两人被带着一道消失。 匆匆赶来陆飞,怔在原地。 须臾 ,退步没入虚空。 素鹤心急,可自己的脚也被人拖住。他的出现,无疑是这些将死之人最后的稻草。他既然能击退虫子救下秋水无痕,就一定救他们。 而且,他和不闻多少也是同门。 或许,或许他们有救。 素鹤蹙眉:「诸位,请放开说话。」 再不放,就真的追不上了。 哎…… 「不,我们不能放。救我们,救我们,我们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是呀,你不能见死不救。 你要救我们,必须要救我们……不然,不然你那儿都别想去,就在这里,和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对,不救我们,就一起死。 嘿嘿嘿,谁都别想好过。」 「……」 不待素鹤回话,恣无意在外喊到:「素鹤,这里交你,恣某去将从正南带回来。」 速度之快,不给人回绝的余地。 殿外大火仍在烧着,殿内也相同。 除了各派的残存者,剩下的就他们几个。 虫子笑笑道:「劝你别急着离开,免得待会儿后悔。」 「什么意思?」 「不闻,你们是师兄弟,你来说。」 不闻恭声答话:「是。」 看向素鹤,平静的眸子不起波澜。 道:「师弟,久见了。」 「师兄……」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魔界已经让照红妆、玉蛟龙兵出百妙峰,攻打王城。 另外,魔界向八风岛献祭了公主玉南薇。 听说,弦歌月也在。」 素鹤身形一个踉跄,顿感头晕目眩,再回眸看向秋水无痕,诗断肠,春秋翰墨众弟子,已经殿内哀哀不绝的给派门人。 只觉此身,有如被狂涛淹没。 一个浪头没过去,一个浪头又打过来。不给呼吸,不给挣扎,直接拖入无尽深渊。 忽的,他似是明了。 转眸,看向虫子。 原来如此…… 虫子揉着肋骨断处,抬眸森森冷笑,道:「本座晓得你之前心里咋想的,你想着不慌,有弦歌月在,以他之能,联合勇王,及弦不樾旧部,王城安危不是问题。 另外,还有九曜楼一枝春在。 再不济,仍有许久吟、墨如渊,云行雨他们。 所以,你安心出城。 想得到不灭之烬,还要杀常帶子。 本座告诉你,趁早醒醒。 早在你离开王城,就有人对你布下重重罗网。今日,你注定插翅难飞,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要救王城,就得放弃春秋翰墨,放弃各派门人,放弃不灭之烬。 要想得到不灭之烬,同样需要放弃以上。素鹤,今天你只能择其一,多了,绝无可能。」 「哦,本座再免费送一个消息给你。独家的哦,这是本座看红寡妇那娘们有隐瞒,悄悄查出来的。 对你布局的人,不止如此,她还派人去找出休门。不出意外,有人怕是再也藏不住了。」 御魂门,即是其前车之鉴。 秋水无痕闻言战栗,靠在诗断肠肩头,眸中浸满杀机,然后被一种名叫愧疚的情绪,反复冲刷。 道:「百里素鹤,秋水无痕可以死,但春秋翰墨不会亡。吾等今日藏身此地,也不可让憾事铸成。 你快走,别管这里。 就凭他们想要在下的命,未免太小看吾。」 话音落,运起真元。 簌簌清圣之气,将之围绕的不似凡人。 虫子咋舌,身后还有几个邪人盯着,哪能叫其落了风头,顿时叫骂到:「哎哟哟,老子好怕啊。 你唬谁呐? 黄土埋到脖子,充什么好汉? 摆这阵势,糊弄谁啊?」 秋水无痕颤声,反唇相讥,道:「是不是糊弄,阁下亲自来试试,不就一清二楚?」 闻言,虫子眉目微挑。 道:「想忽悠老子上当?」 对不闻笑道:「有事粮人服其劳,上吧。」 不闻作礼领命,缓步踱出。 目光霎时与素鹤交汇,刹那即错开。 一步, 两步, 三步…… 素鹤猛地伸手横挡,道:「师兄当真要如此?」 不闻半步不退,无甚感情道:「这是吾必行之路,请让开。」 「如果我不呢?」 不闻抬眸,微侧。 道:「除非吾死。」 说罢,忽的出手攻向素鹤心口。一式不成,改扣其臂。素鹤以掌相挡,避开指剑。一手翻转,脱出其困,复缠绕袭上,取其颈部要害。 不闻侧身以避,旋身掌风切其腹。 素鹤不躲不闪,生受其招。 招招取其关键,怎奈脚下被一众人死死绊住,挣脱不得。 虫子微微后退,不注意,会以为是他是怕打斗误伤自己。实际,他之足下另有乾坤。 素鹤凛眉,喝到:「悯殊。」 唰的一声,悯殊破空而至。 心随意动,白茫出鞘。 锵的插入地面,钓出黑怪,登时引来地动山摇,大殿坍塌。 虫子顷刻呕血,一看势头不对,疾疾后退,猛地转身奔出大殿,两手撕裂虚空,纵起跳入。 而悯殊乍然光华大作,倏的剑气万千。将黑虫悉数斩杀,黑怪随之分崩离析。 同时,剑气无情的穿过在场所有人。 然而,未曾伤他们分毫。 这让他们惶恐过后,欢喜铺天盖地的袭来。他们还活着,还活着,哈哈哈,还活着。 你看,你看,我没死,你没死,他没死,我们都没死。 于是乎,抱脚也不抱了,拖衣的也不拖,互相攀住彼此,欢呼雀跃,庆幸他们躲过一劫。 与此同时,素鹤身形骤然消失,不闻杀招落空。突然颈后发凉,他反而不动了,侧眸道:「动手吧。」 却见素鹤从他背后出现,手刀架在其脖颈处,道:「我要带他们离开。」 不闻道:「吾有拒绝的权利?」 素鹤没有回话,对诗断肠递了眼色。 春秋翰墨众弟子当即扶了秋水无痕离开,诗断肠纳起墨笔,擎元开道。 地上那些各派门人,忙不迭爬起,三三两两,互相搀扶,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大殿。 火光的映衬下,道尽劫后余生的心酸。 不来了,以后他们再也不来了。 什么人,做什么事。 什么脚,走什么路。 什么能力, 就做什么样的人…… 第五百一十二章:解毒 素鹤直待所有人下了山,才放开不闻,转而追上众人。 索性下山还算顺利,没有遭遇长生门弟子为难。而虫子,也没有杀众人一个回马枪。 纵然撤的提心吊胆,勉强尽够安全。 只是大火的灼伤已及中毒这个事情,实是难办,因此尽管大家都努力齐心下山,生死置之度外,却还是寸步难行。 走一步,歇三步。 春秋翰墨弟子好些,伤的不重。来之前都有过准备,而不闻的目标是秋水无痕,是故众人中毒,他们反倒躲过一劫。 因而,一行人安危全靠着他们护持。 碰上已经昏迷不醒的,你一个我一个的背上。 但长此下去不是办法,中毒受伤的的人太多。他们只有十几个,人手一个,充其量十几人。 再有这般伤患,即难以扶持。 另外秋水无痕的情况也愈发不好,强行压制又强行运功,交手过后加重毒势爆发,更不顾一切一再动手。 让他的毒此刻有如大江大河里奔腾的波涛,滔滔不绝,雄浑有劲,一发不可收拾。 即便诗断肠再再强压,也已然到了决堤之刻。压是不可能再压了,除非将毒素引到自己身上。 不然,决计难以撑过一盏茶。 诗断肠叫众人扶各派门人先找个地方歇息,残兵伤将勉强赶路也是个死。如今唯有寄望无意能顺利找到从正南,长生门和八风岛的人晚点发现他们。 众弟子领命,他便扶秋水无痕到一块丈高大石后坐下。 一来可以躲避罡风侵袭,二来他想趁此机会把毒移到自己身上,如此可以给掌门多争取些许时间。 纳掌催元,掌心抵住其心口。 刚要开始,秋水无痕团聚残存真元护住心口,隔绝其真元进入。 诗断肠大惊:「掌门?」 秋水无痕费力的抬起头,道:「我还是爱听你们叫我师兄,掌门,总是太生疏。」 边说话,嘴角又开始溢血。 「好,师兄,你快别运功,如此只会加快……」 不待他说完,秋水无痕隔开其掌,眼底投出不容拒绝的森冷,道:「加快死亡么?」 「师兄……」 「既如此,你当该知晓目下应保存实力。而不是因为兄一人,将大伙儿都拖入死境。」 可是,师弟我不能见死不救,不能看你陷危。你是春秋翰墨的主心骨,春秋翰墨可以没有诗断肠,但是不能没有你。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 秋水无痕拼尽全力给了其一把掌,自己也连呕数口血,差点就那么沉沦暗黑。靠着强大的意识死撑,才将将保住一丝清明。 喘吁吁靠在石头上,怒道:「糊涂。我已经毒入骨髓,伤重成疾,要走出天风岐瞍就必须得依靠你带领,你将毒引到自己体内,不过换我片刻残喘,却是将自己,将所有人置于死地。 如此不能没有谁,还需要为兄多讲吗?」 说完这话,一阵黑暗袭来。 登时晕厥过去,整个人无力的侧边倒下。 诗断肠急忙上前搀扶,却是晚了一步。不知何时,素鹤到了。 问:「他没追来?」 素鹤扶稳秋水无痕,抬手即将毒吸到自己体内,道:「大概吧。」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玩吗? 然素鹤没有理会,兀自吸纳。 急的诗断肠差点没爆粗口,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 这是毒,要命的毒。 可 不待他说话,素鹤淡淡的道:「放心,这东西对我没坏处。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什么意思?」 「意思嘛,仙友不妨自己看。」素鹤侧眸,解开手上的术法,有一只竟已是白骨森森,被零星的血肉依附着,还有清晰可见的筋络,在微微鼓动。 道:「这东西目下无解,可比掌门的要凶狠。虽然不能以毒攻毒,倒也帮忙缓解一些。」 顿了顿,道:「故,无需担心。」 诗断肠心潮还是难以平静,不相信事情就那么刚好遇上,刚好他可以吸纳,刚好的对他不会有害。 自己救掌门牺牲,那是应该。 可百里素鹤他不是春秋翰墨之人,不该卷入进来。 素鹤垂眸,默念口诀。霎时那只白骨森森的手,变得与正常无二。事实上离开王城为了行事方便,他就如此做了,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忽的,诗断肠道:「能窥破者有多少?」 「不多。」 不遇上他们,麻烦不大。 「如此剧毒,以你之能为需要多久?」 「大概半个时辰,掌门这毒有点棘手。抽取起来,要费点功夫。不过还好,慢慢来就行。」 「当真与你没有损伤?」诗断肠不放心,再度确认。 秋水无痕为人他心里有数,倘若醒来发现自己没事而素鹤有个好歹,估计会先救众人离开,然后以死谢罪。 到那时,谁也拦不住。 「素鹤还不至于如此自大。」 「……」 「仙友若是不放心,可以先去看看其他仙友。顺便替众人戒备,如果有万一,咱们不会全无防范。」 「……好。」 诗断肠愣了愣,随后起身离开。 心知素鹤是有手段不欲人知,故没有继续停留,转而去看看众人。 行至众人所在,一个个哪里还有一派掌门的光鲜,哪里还有仙者的体面。衣衫褴褛,蓬头露面,满身血污,一双双暗淡的眸子,有多少人此刻不是含着泪。 以为攀上长生门,是棵大树。 不料,这就是断头台。 他们险险都死在里面,来时大小数百派,如今十不存一。 那些人看到他过来,纷纷挣扎着坐起。有余力的,则虔诚的跪下磕头。不求了,什么都不求了,有命活着离开就行。命在,比啥都强。 「诗仙友,救我们。 求求您,救救我们。 只要能出去,要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是啊,您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我们。」 「……」 诗断肠将人一一扶起,道:「诸位,快别这样,诗某承受不起。」 那几人闻言,扑通跪了回去。 道:「求仙友搭救。」 「是啊,要是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了。」 「对,情愿跪死也不愿意再受非人的罪。」这人说完,扭头喊了一嗓子:「诸位,你们讲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不住点头,唯恐其拒绝。 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什么宝贝丹药,都一股脑儿的掏了出来。 此时此刻,再没有比活命更重要。 诗断肠叫住他们,道:「诸位不必如此,能救你们的并非在下?」 闻言,他们慌张解释。 以为指的是离开天风岐瞍,在他们眼里能离开就基本不会死。到了外面总是他们都天下,没有罡风加持,长生门的人追出来,也没多少可惧。 不禁抢白道:「不会的,仙友愿意 护持咱们,出了这鸟地方,各位仙友就不用忍这口鸟气了。」 「对,能得如此,就是我等救命恩人。」 诗断肠还想分辨,忽的感受两股气息逼近,瞬间提元戒备。 吩咐众人都小心些,来人则由他来应付。 众人惶惶,宛如惊弓之鸟。 七八尺的汉子,个个血色退尽。 随着气息愈发逼近,气氛愈发降至冰点。 诗断肠打眼瞧出来人,旋即送了口气,让众人不要太紧张,是自己人。 一听自己人,这些人顿时自己觉得从鬼门走了一遭回来。 来不及庆幸,就见诗断肠迎了上去。 「无意,是你们。」 恣无意提了从正南衣领,不客气的往前拖拽,道:「老实点,敢耍花招,我让你知道什么是读书人的手段。」 又对诗断肠道:「素鹤呢?掌门怎么样?」 「他在给掌门祛毒。」 恣无意紧了眸子,道:「他会解毒?」 要是这样?那从正南、不闻、虫子八风岛,岂不是……瞬间,惊出白毛汗,揪着人就去见秋水无痕。 从正南不悦,但又挣脱不了。 骂骂咧咧,叫嚷到:「喂喂喂,轻点,轻点。」 诗断肠没理他,拦下恣无意道:「事情说来话长,掌门那边你不用担心,先让这厮给众人解毒。」 恣无意看着他的眸子,见他肯定。遂转眸冷睨道:「从大掌门,恣某丑话说在前头。 解了他们的毒,贵派要降是贵派的事。春秋翰墨概不插手,可要是说大掌门你敢玩花儿的,就别怪恣某对不住了。」 说罢,松了其领子,然后拍开其受制的穴道。 从正南抚平衣领,强忍一口憋闷之气,悻悻的笑到:「贤弟说的哪里话,从某也是一步走错,实属无奈。若非逼不得已,怎么做此孽债。 便是不来寻我,我也准备过了风头,然后悄悄前来与诸位解毒。 不然,从某的罪过就大了。」 恣无意没理会,睇了个眼神,道:「请。」 眼见的碰颗钉子,从正南无法。含笑忍了忍,走过去替众人解毒。起初众人不敢信他,但在见到恣无意与诗断肠点头后,才有人壮着胆子试一试。 如此,有了开头,接下来就会省事很多。 但饶是如此,前前后后也花了差不多一柱香。 从正南道:「不知在下可否离开?」 诗断肠不动声色,按下恣无意。 道:「请。」 「请。」 待他走远,恣无意蹙起眉头。 道:「什么情况?」 你把他放走,那掌门那边怎么办? 诗断肠道:「稍待。」 扭头对众人道:「大家先好生调息,待会儿一起离开。」 闻言,众人连连道谢称是。 没了毒的困扰,些许皮肉伤实在算不得什么事。 而诗断肠则领了恣无意来到大石后,正巧素鹤这边刚好结束,秋水无痕已经从昏迷中醒来,就连伤也已无大碍。 回去休息三两天,便可无事。 恣无意心下惊诧莫名,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 道:「掌门?」 这怎么回事? 怎么做到的? 回眸睇向诗断肠,方才你不让我说便是怕从正南知晓? 「究竟怎么回事?」 第五百一十三章:有所为,有所不为 诗断肠闻言,将其拉至一旁。 一面警界,一面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道:「事情大体便是如此。」 恣无意听罢,旋即找到素鹤。 看着眼前的人,突然顿了些许莫名的感慨。 或许这就是人吧,曾几何时,当初那个初入欲海天的年轻人,已经成长到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 作礼道:公子在上,受无意一拜。」 素鹤连忙虚托,自有一股力道不让你他拜下。 道:「恣仙友客气了。」 说罢,拒不受礼。 恣无意长叹,遂也不再强求。 而秋水无痕暗催真元,登时又惊又喜。 刚要道谢,也被素鹤以眼神制止。 使不得…… 熟料,秋水无痕话中有话。 「公子可是有怨?」 起初他也猜不透,但在常帶子、素鹤接连出现后。 那一刻,他心如明镜。 素鹤不欲多言,又不得不解释。 道:「一切都是在下的选择,与掌门无关。」 一听这话,恣无意也是剔透心肠,顷刻了然。 道:「那放火之人,可是烬斛商的童子正月?」 观其所言,似乎是将医门的仇记在你与常帶子头上。 而今这把火,更似替死去的人复仇。 素鹤沉眉,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诚如其所言,开始他也当对方是正月。 概其言行举止,无不昭示着与祸事有关。 然事情透着古怪,偏生一言难尽。 说不清哪里对,又哪里不对。 恣无意见状,心底咯噔下沉。 道:「有问题?」 素鹤抬眸,岔开话题。 道:「没什么,大概是我多想了。」 「……」恣无意微怔。 看来,事情比自己想的要复杂。 如此只能等回去之后,再做计议。 忽的,秋水无痕对他与诗断肠道:「通知众人下山,眼下虽无追兵,到底还是长生门的范围。 多留一刻,则多一份危机。」 闻言,两人意会。 遂,联袂退下。 待他们走后,秋水无痕则是转眸,开门见山道:「公子,可有应对之策?」 八风岛联手长生门、毒门,请来诸多小派布下此局,就是要以众仙友生死牵制春秋翰墨,让在下备生掣肘。 而后设计诱你至此,再掳走那名疑似正月者,借机调走常帶子。 以吾等生死为筹码,将你绊住。 其目的,无非是奔着解印人而去。 常帶子对不灭之烬势在必得,又与同为解印人的古明德有灭门之仇。 稍加运用得当,当可一石三鸟。 恐怕,其真正目标乃是古明德、许久吟,以及吾派墨如渊。 顿了顿,又道:「有句话,要与公子说个清楚,望公子勿怪。」 素鹤了然:「掌门但讲无妨。」 「长生门,春秋翰墨有不得不赴的理由。」 即便会因此对你造成困扰,春秋翰墨依旧不会更改。 吾这般说,公子可懂? 「明白。」 闻言,秋水无痕目露萧瑟。 放眼顽石兀立,任罡风吹打。 道:「天下之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春秋翰墨,也不例 外。 如此了了,如此……难了。 总归要聚了将散的心,不风的死方不至于白费。 「不闻的来历,你可清楚?」 素鹤摇头,这点他属实不知。 秋水无痕微微点头,与自己所料的不差。 长叹道:「八风岛素有粮人,他便是其中之一。系早年奉命潜入正道,以备来日里应外合。 这件事吾左思右想,不风兄理应知晓。」 但不知为何,还会劝令师将其收录门下? 引狼入室,实在不像其作风。 素鹤也有些惊讶,想不到不闻竟是如此出身。 道:「在下入门尚晚,粮人之事还是今日方知。 但不知掌门从何处得知?」 为何此等之事,不曾听闻? 秋水无痕听罢,便将事情的始末都略略一讲,不是如此他们也还蒙在鼓里。 谁人会想到,一个不闻藏的如此之深。 而不风,竟会如此反常。 「原来如此。」 素鹤听罢,大致弄清楚了原由。 话虽这般,但不风的苦心他清楚。 如果当初将人拒之门外,不闻必然会设法进入其他门派,而八风岛也会再派其他人渗透无生门。 与其放一个不了解的变数进来,不如放一个知根知底的在眼下。 如此加以劝导,谆谆教诲。 或许,能导回正途一二。 话音刚落,抬眸瞥见众人徐徐走来,道:「烦劳掌门带大伙先离开,在下断后。」 秋水无痕看在眼里,沉眸敛色。 侧身道:「方才的话,公子可有答案?」 素鹤转眸,道:「无。」 「吾明白了……」说罢,示意恣无意、施断肠带领众人加快些,随后以眼神作别。 待众人齐至,便疾疾离开。 无一丝犹豫,只是那些人见了素鹤,此时说不出的感受。 让他们道谢,他们说不出来。 让他们昧了良心,他们又觉得自己还有一丝良知。 因而,个个装作不认识。 素鹤倒也不在意,处理这边的事宜他也该走了。至于众人什么想法,已不在他的考量范围。 如秋水无痕所言,不过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而已。 送走一行,正在他转身欲走之际。 慎独自暗处走出,远远看,似是对自己有点发怵。 不禁驻足,蹙眉问到。 「有事?」 慎独愣住,最后又吸了口气,攥着拳头上前。 如今的他,已经褪去当初的青涩。 多了些许成熟,却还是有些稚嫩。 作礼毕,恭恭敬敬掏出一封书信举过头顶。 小声道:「见过师叔祖。 这是掌门命令弟子送来的信,还请过目。」 素鹤接过,边看边沉眸。 道:「你们掌门,可还有别的话交代?」 「掌门说,请师叔祖看完焚毁。」 「我知道了。」 「弟子告退。」 说完,他偷眼看了这个年轻的师叔祖。 有些疑惑,有些似懂非懂,随后悄然退入暗处。 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素鹤看罢,掌心立时腾出一把火焰。淡淡的火舌,轻娆的舞动,将之化作灰烬。 洋洋洒洒的随风吹散,又纷纷扰扰的消失。 待到晓风回转,他已然无踪。 复观二虫院内,不闻静坐在屋内喝茶。 还是老样子,他一杯,对面一杯。 道:「我已经让慎独去给他送信,想来他如今应该知道真相。众弟子,我已将他们罚入后山。 天雷殿及其他大殿,估计都不会留下。 这场火很大,大到可以烧上几天几夜。」 「不过啊,我觉得烧了好,烧了好……」 正说着,门外传来慎独的声音。 「掌门,弟子已将信送给师叔祖。」 「好,你现在也去后山。」 慎独惊愕抬眸,惶恐道:「为何? 弟子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倘有错,请掌门责罚。 勿要赶弟子离开,弟子愿追随掌门左右。」 不闻睇着茶水,缓缓端起。 靠在椅内,道:「不怕死么?」 慎独巴巴咽了口口水,怕死是肯定怕的,哪儿都有怕死的人。 就算做了神仙也一样,除了活的久点,他们的命同样只有一条。 一旦身死,什么都是空话。 所以,哪能不怕死呢? 可是……他有自己的追求。 纵然不能看到屋内不闻是何反应,但能按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 一番天人交战,然后试着大胆的说出来。 「怕。」 怕死是人的天性,但是弟子愿意。 「是吗。」 不闻抿了口茶,眼底无波无澜。 说到底……他这倒也是实话。 「弟子自知资质鲁顿,禀赋不足,比不得诸位师兄。 掌门苦心,弟子唯有辜负。」 不闻道:「吾杀了你们的掌门,灭了尔等的宗派,你说吾有苦心,吾有何苦心?」 侧眸冷眼,不疾不徐。 道:「苦心杀了尔等?」 慎独摇头,急切地辩解:「弟子不知,但弟子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睛吗?」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笑非笑垂下眼帘。 低语道:「没人告诉过你,眼见不一定为实?」 「这……」 「能给你看的,都是有心给你看,而不是你以为。 懂吗?」 这世上能骗人眼睛的太多了,眼见真未必真,眼见的恶,却是实打实的恶。 如此,你还敢信? 「我……弟子信。」 「愚蠢。」 「我……呵呵。」说出这句话,这小子心里像是放下什么大石头一样。 傻呵呵的摸着后脑勺,带着几分腼腆。 道:「弟子入门晚,不懂那些大道理。 但是弟子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娘说了看一个人做事不能单看结果,就算他做尽坏事,要看他为恶的初衷是什么。」 虽然,她老人家死的早。 但是,她肯定不会骗我。 不闻听罢,手在一刹那间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一下。 那茶水,险险溢出。 然面上依旧冷心冷眼,讥讽道:「妇道人家的话,听听就好。 吾所作所为,无一不是恶。 杀掌门,灭师兄。 欺师灭祖,勾结邪人。 如今一场大火烧了本门上下,还将众人罚入后山。后山是什么地方?那是只有掌门和少主才能上去,像你们这点能为,去了只有死的份。 如此,还能有何初衷?」 慎独看向院内,无措的手不知如何安放。 道:「弟子不懂这些,但弟子知道如果不是掌门,我等有可能早就成为邪人的傀儡,就像当初的万隆城,还有王城。」 岂料他话音刚落,就被无情的驳了。 「你错了,一个门派需要有人撑持,要有人装点门面。 吾保下你们,只是懒得重新找人。」 「不是的,就算掌门如此说,弟子也不这么认为。您谴众师兄弟进后山,也是要救大家。 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们早就在风口浪尖,人人喊打喊杀,世间已无我等立足之地。 就算您不罚,日后他人也不会放过咱们。 左右都是死,与其这样死,不如让我们自己和自己赌一把。 赢了活下来,输了不丢人。」 真的,他真的是这般想。 就算众师兄弟个个背地里骂暗地里恨,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他依旧不改这个认知。 有些人,要靠近了才懂。 才明白,背后的不容易。 倏然,屋里陷入沉默。 直到过了许久,才传出那不近人情的声音。 「既然想死,那就留下来吧。」 第五百一十四章:柒鸴崔山君挡关 不说不闻怎么罚的众人进后山受罡风苦罪,也不提慎独听到可以留下有多少欢喜。 但说秋水无痕等人出了天风岐瞍,这才松了一口气。本想让恣无意诗断肠等分头再送众人一程,毕竟毒患虽解,外伤犹在。 然众人死去活来走了一遭,纷纷觉得汗颜。能走到今时今日的都不是无脑之辈,很多事不是他们不懂,只是他们不愿去过多思考。 可这一番下来,原来随着岁月流逝而麻木的心开始跳动了起来。他们的私心,他们的愚蠢,一念之差,将高高在上的名门拖入深渊。 而对方明知道他们的私心他们的念头明知道这是个局是计谋,却还是赴了约,跳了这火海。 事到如今,哪里还有脸皮受人家恩惠。 遂一一婉拒,互相扶持着离开。 恣无意看着这一道道佝偻沧桑略显凄怆的背影,扭头道:「师兄,我们不去救如渊么?」 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力量,如渊是春秋翰墨的弟子不能光靠着他人才是。 诗断肠颔首,自己亦有此意。 只是刚刚人多,找不着开口的机会。 众弟子闻言,亦作如是想。 秋水无痕垂眸凝了寒光,将之暗敛,道:「不是不救,是不能去救。」 「为何?」恣无意不解,看向诗断肠。 你知道吗? 诗断肠摇头,自己哪里晓得这个? 二人遂目光同时落在秋水无痕身上,师兄,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不能救,门内有洗砚台师兄坐镇,短时无虞。 趁此良机,正是营救之时。 秋水无痕看看两人,忽的叹了口气,道:「为兄就与你们说句实话吧,如渊的死劫需得他自身度。 莫说你我不能插手,便是吾师前来亦如此。」 这……两人四目相对,顷刻了然。 恣无意道:「当真无法么?」 「师父说这是如渊命里该有的一劫,然劫烬犹有一线生机。只是这生机,不在你我不在本门。」 闻言,恣无意懂了。 道:「那咱们走吧,免叫洗砚台师兄挂怀。」 秋水无痕颔首,最后看了眼各门派离开的方向,与众人一道消失在路口。 关于墨如渊他比谁都想救,只是师父有令,不得不从。 他相信对如渊的在乎没人比师父多,毕竟没有父亲不爱孩子,没有父亲能眼睁睁孩子有危难而坐视不管。 至少,大多数人如此。 而他们走后,随之传闻呼啸肆虐。诸如什么素鹤与八风岛是一伙的,毕竟他和常帶子是前后脚出现。 还有什么不闻也八风岛的女干细,之前的义正言辞都是为了骗众人上山,好一举击杀。亏得有春秋翰墨之类,才逃出部分幸免于难。 但是,传闻再多谁也没有料到长生门的开派大典即是灭门之日。 一场大火烧的赤地千里,除了二虫院院与后山。 而有关弟子,通通赶去后山。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一幕,想过很多可能,独没有想过会是昙花一现,亡的如此之快。 进而,更加坐实其恶名。 慎独重新沏了两杯茶端上来,将凉的换下,立在一旁道:「不知道师叔祖怎样了?」 不闻难得没有驳了他的话,瞥向窗外,目光深邃不可测。 怎样? 谁知道呢? 大抵来得及,大抵来不及。 素鹤一路疾驰,元功催到极致。 然他快,事态的发展更快。 且不说他不知道常帶子等人具体去向,即便是找也需要花费时间。哪怕是一息一瞬,都有太多的可能。 他赶得急,有人比他更急。 可饶是如此,仍是被阻,不能寸进。 一枝春看着眼前挡路的人,瞬间还有什么不明了。这都是浥轻尘的诡计,既是针对解印人也是奔着素鹤而来。 因为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柒鸴与崔山君。 柒鸴大步踱出,负手道:「此路不通,请回吧。」 顿见一枝春柳眉倒竖,呛声道:「夫人我偏要从此过,你能耐我何?」 撇眸看向一旁的崔山君,足下稍微后退了些许,一对二,自己未必能讨好,但是再耽搁只怕事情无可挽回。 这该如何是好? 「那就看你一枝春有多大的本事,过的去我们兄弟自然不会为难,过不去你就得认命。 要知道这里是欲海天,咱们可谓是同一条线,你要想硬拼得衡量衡量带来的后果。 我想,就是你背后那人他也保不住你吧。」 不然,他怎会送这么个天大好处与浥轻尘,给她行方便?若无他之默许,浥轻尘百妙峰端的是有来无回。若无他之授意,姓古的那小子怎么会知悉常帶子与不灭之烬? 更有甚者,是谁告诉八风岛将人引至此处? 一枝春,还需要柒某再讲吗? 这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他的意思一枝春看懂了,正因为懂了,内心乍起滔天波澜。 为何? 为何要那么做? 她在心里问了不下数遍,却是没有任何结果。或许不是没有,而是连她……连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 崔山君抱着胳膊慢慢走上来,与柒鸴并立,冷眼不屑,道:「回吧,咱们修为相当,真打起来你没有胜算。 况且惊动不该惊动的人,别说今天救不了他们,改天就是百里素鹤,你同样救不了。」 一枝春目露寒光,笑到:「那又如何?说的你们好像不怕一样。真要动静闹大了,吃亏的也不是本夫人。 磾水灵何种用意,你知我知,逼急了本夫人,我左不过回去受顿罚,诸位怕是谁也别想跑。 至于贵主子,啧啧啧,你们猜猜百里枭景得知后会如何?」 二人不语,不曾想言语恫吓不成反被将了一军。 她若舍得一身剐,那他们几个还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一旦牵出磾水灵,大伙儿的好日子算是走到头。 要论厉害关系,显然他们更吃亏。 可是,她一枝春与百里素鹤非亲非故。即便有拂清风从中搭线,那也决计做不到这般地步。 就不信她能豁的出去? 霎时两人换了眼神,主意打定。 一枝春足下轻点,刹那罡风透地,花雨如梭,翻手一枝花,抖擞化成剑。凛凛杀气,逼命而袭。 招招迅猛,凌厉非常。 全不似女子轻柔,每一击不亚于千钧之力。 登时打的柒鸴崔山君面色陡变,这女的比他们料想的难缠。而且他们也发现,其剑之重并非出自剑,是实实在在其本身的力量。 如果直面承受,十分不利。 崔山君见状当即变换攻击方式,改为游走缠斗。反正他们只是答应某人将人绊住,可没说要到生死搏命的地步。 毕竟惊动了不该惊动,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即如此,将人绊住将时间拖长即可。待到一定的时间,就算去了同样没用。 如此,又何须与之拼命。 这一刹那的转变,一枝春瞬间晓得其用意,为了不使自己陷入 胶着之中,出手愈发刚猛。 崔山君既然想形成缠斗拉锯之势,那她就力破一点。说时迟那时快,宛如暴风雨一般的剑势扫向柒鸴。 柒鸴一壁擎挡,一壁与崔山君打眼色。 打算来个将计就计,她想以自己做突破口。那就打开口子将之放进来,然后合力围剿。 不能在此沾染人命,还不能伤? 崔山君收到暗示,哪有不明的道理。当下虚晃一招,掌风烈烈,暗含无限杀机。 明着攻后背,等到一枝春腾手接招之时,忽的指尖窜出一道剑气,噗的斜向其咽喉。 而一枝春本能回避时,柒鸴眼神乍冷,掌心翻转霎时多了几只长针,趁其无暇一把打向其丹田。 霎时,数道寒光又疾又猛。 眨眼,即至其跟前。 随后不待寒光落定,接连探出数掌。 迫得一枝春不但应接不暇,更无后路可退。须知躲得了他的长针破丹田,躲不过掌风,躲过掌风躲不过背后崔山君剑气。 哪知一枝春竟以诡异身姿一一避开,非但如此,长剑斜撩把数根长针如数奉还,左手随手拈花,骤然幻化出剑气,直扑崔山君。 崔山君瞳孔登时收紧,小心应对,他道这个女人不好打发,不曾想确实有几下底子。 看来,要把人绊住还得花点心思。 而柒鸴边打边皱眉,之前赌她未必敢豁出去。可动起手才晓得岂止是敢豁,那是相当的敢。 似是铁了心,要拖他们下水。 如此一来,他倒开始犹豫。 毕竟他们出来和她出来是不同,那边是明面走过,自己这边却见不得光。真拼到最后,可想而知。 一枝春眸光冷冷绽寒波,波寒剑更冷。 自然没有错过他眼中的转变,也没有对崔山君进攻掉以轻心。她清楚对方的目的,清楚耽搁下去的后果。 可是不管怎样,她今天必须过去。 不出意外的话素鹤同样会遇上麻烦,短时间无法脱身。 如果自己不去,几个小子危矣。 他几人若是陷危,八风岛封印不保。 届时,哎……她不敢往下想。 倏然,她觑准时机。 长剑突噜疾转,开出万般杀机,剑气缭绕,交织无双,猛地劲扑柒鸴。 柒鸴催元护体,遍体霞光。 甫相接察觉厉害,思量总是受人所托何必卖命,遂如一叶扁舟飘然转出,随即一枝春一闪而过。 待其回眸,已然无踪。 崔山君走过来,道:「如何?」 柒鸴擦了嘴角血渍痞里痞气的笑道:「还行,一个女人用重剑,有点意思。」回眸看向身后,道:「就这么让她走了,你说浥轻尘那边会如何?」 「什么如何?那女人精的跟什么似的,恐怕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啧,这么说也对。」 「走吧,咱们答应她将人拦下。拦也拦了,该回去看戏了,再不去好戏就该错过。」 柒鸴闻言,勾住其脖颈。 「有道理。」 第五百一十五章:桺二爷 一枝春疾驰,然她有心,他人亦有心。既然确定要常帶子为饵,又岂会让她轻易破坏。 是故,这一路阻拦者、截杀者,层出不穷。看似不近不远的前方,此刻成了迟迟天涯。 不是过不去,不是没有能力除掉绊脚石。而是和柒鸴崔山君相同,她也不能对此间出手。 如此一来,就使的前路道阻且长。 明知气息就在附近,可就是过不去。 而且,这些碍事之人还在增加。 另一头,常帶子、古明德等人如邪人预期般遇上。这一瞬间什么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诠释的淋漓尽致。 尤其是在陆飞的出现,古明德几乎理智全失。摊手掣出竹仗,罡风顷刻扫荡四野,摧枯拉朽。 许久吟觉得事有蹊跷,一把拉住,低声劝到:「冷静,别中计了。你仔细想想,不觉得这件事前后透着古怪吗? 无端端,怎么会有面生的丫头告诉你这些消息?她一个下人是如何知晓,我等与你同在小院却不得而知。这里面,你就不觉得奇怪?」 墨如渊与小云前后脚落地,看到在场的情况,心头莫名涌起不安。很淡的一丝,然挥之不去。 看到常帶子,同时祭出砚台剑。 许久吟的意思他明白,可是来都来了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况且他们不找常帶子,常帶子得了不灭之烬随后就是除了他们几个,既如此干嘛不顺手把事情了结? 道:「许兄虽是顾虑在理,但是今天恐怕也不是咱们说算了就能算了。你老哥有心,人家或许还不领情。」 小云听罢,淡淡蹙眉。 这片林子静,太静,静的出奇。 没有虫鸣聒噪,没有走兽气息,飞禽也没有看到一只。 唯有枝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就像有人在拍手,起初不闻,而后渐强,再渐渐的仿佛每一击都拍进了人心。 啪的一声,猛然清醒。 戒备的看向常帶子,是他做的手脚?然她目光在其眼中找不到答案,反而加深了心头的疑惑。 没有结果,使的她只能先按下不表。暗暗打量,许久吟、墨如渊、古明德似乎并未受影响。 是针对自己,还是他仨人没有察觉呢? 思及此,她脚步挪移。 然就在她迈开脚步的一刹那,常帶子笑了。瞬间心头狂跳,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这一刻怎么也发不了声。 登时,惊骇莫名。 但很快,这种异样又消失了。 就像,从未发生。 这很诡异,如同无形中暗处有双眼睛盯着,又有双大手操控着。 思虑再三,她觉得事里透着古怪,只怕有诈,张口欲说却叫常帶子抢在前头,捏紧粉拳。 常帶子眸光定定,从古明德身上掠过,然后落到災劫。 可他的话,是说给古明德听。 「陆飞,杀了姓古的。」 陆飞没有犹豫,出手就是御魂门的绝学。出于本能,眼前的人让他有了一决胜负的念头。 他不认得对方是谁,可对方身上有股气息令他灵魂颤栗。穿越千山万水,也要向其靠近。 但是一靠近,就会有个声音在脑海出现。 杀了他,杀了他…… 古明德看他目光木然,宛如行尸走肉,哪里还能再忍。以至于过去一枝春和他说的那些话,自己的念头,在这一刻悉数化作飞灰。 眼里心里全是宗门被灭后的残破景象,以及行岩踪的死,缉云天的死,还有风深道人。 一幕幕,如烈焰般熊熊燃烧。 倏的,竹仗如龙呼啸八方。双目通红的人,径直杀向常帶子。而对陆飞的逼命,竟是视若无睹。 许久吟暗道要坏事,可这个情况由不得他们不管。解印人是一体,古明德若是陨落,那下一个就是他们。 唇亡齿寒,不外乎如是。 睇眼墨如渊,你和小云留心不灭之烬。 随即横剑架住陆飞,将之震退。 陆飞后退数丈,旋身剑气如虹,裂地成渊,堪堪就到了许久吟脚下。 而许久吟纵身腾空,虚空连点,长剑带鞘疾指其面门。陆飞横剑立挡,忽的腾手如无骨之物,暴涨三尺,握抓探其心口。 「哟呵,下手还挺黑。」许久吟仍是不疾不徐,却在电光火石间左手掐诀点中其掌。 但见陆飞像是被火灼伤一般,掌心冒出白烟,烫出块大黑斑,丝丝魂气从中溢出。 朗声喊到:「古兄,要报仇就赶紧的。晚了,许某担心下手没个轻重,伤了这位。」 说罢,侧身躲过一剑。 古明德闻言,愈发杀的两眼通红。招招式式皆要置常帶子与死地,是故他全然不防,空门大开,一味斗命。 常帶子边打边留心墨如渊与小云,见他二人欲擒災劫,登时枪下如疾雨,一枪挑中古明德腹中,眼见竹杖盖下,忽然长枪脱手,噗的穿过其腹。 随之出现在古明德后方,抬手握住长枪,转眸挑起旁边大石投掷二人。 刹那间,小云踏地一脚,凭空一道墙挡下,侧眸冷然道:「我去帮古明德,这里交你。」 随即,便是青锋上手。 与此同时,古明德浑然不顾受伤,提杖狂攻,杀红了眼的他,已然不分敌我,凡挡路者,杀之。 常帶子嘴角微勾,还不够。 趁着竹杖飞到自己喉头之际,掌心忽然覆上一层如烟似雾的东西,速度极快,沾着竹杖便顺势侵向古明德灵台。 亏得小云眼疾手快,刷的一道剑气将之斩落。 啪的落地,化作一条花斑长蛇游走。 常帶子啐了一口,差一点,差那么两三寸,他就成了。 可惜,这娘们坏事。 小云不耻:「卑鄙。」 美眸乍寒,利剑叠出与古明德前后夹击,将常帶子死死困住。然则常帶子不是个甘愿受困之人,要他的命哪有那么容易。 墨如渊看看那边似乎没自己什么事,睇向災劫:「贵姓?」 災劫抬眸望天,扭头阴恻恻的笑了,没头没脑的说了句:「谁知道呢?」 「哦?敢情阁下是个有故事的人?」要不介意,说来听听? 災劫道:「不怕我跑了?」 墨如渊道:「阁下会跑吗?」 「不会。」 「有兴趣说说?」 「没有。」 「这就奇了,为何在下觉得阁下有东西要说说?」 「你想多了。」 「是吗?」 墨如渊寻着他的目光看去,不咸不淡的压低声道:「借刀杀人,好玩吗?」 闻言,災劫陡然变得紧绷。 「难道,在下说的不对?」墨如渊将他的反应纳入眼底,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只是有一点出乎他之意料,原以为对方会矢口否认。可不想短暂的对视后,对方居然默认了。 「没什么对与不对。」说罢,嘴角忽的咧开,垂眸看着掌心的火焰,道:「也不会如愿就是。」 「是吗? 到了这般地步,阁下觉得自己还能有机会活着走出去?」林中 埋伏的那些,都是你带来的吧? 災劫回眸:「我独来独往,别误会。」 墨如渊听罢,懒与他分辨。 留些许神识笼罩,余下则全心关注打斗的进展。 同时,林中暗处小兵找到二绺胡子,作礼道:「大人,以目前的形式,常帶子恐怕撑不了多久,咱们要不要现在动手?」 二绺胡子其实也不叫二绺胡子,但到底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八风岛上的人多识得其人,知道他姓桺,人称桺二爷。 为人就和他的姓一样,都是古古怪怪。明明有现成的柳可用,他不用,非要用桺。 据说曾经有好事者问他,最后的结果就是好事者被当场格杀。打那儿之后,就再没人问起。 小兵担心错过良机,催促道:「大人?」 桺二爷半掀眼皮子,露出让人打寒颤的笑意,道:「慌什么,去早了没用,人家又不信咱们。」 「可是现在的情形,万一常帶子失手,咱们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届时赔了夫人还折兵?」 许久吟、古德德等人俱不是什么弱手,常帶子一死,墨如渊必定会擒住不灭之烬带走。那咱们辛苦一场,岂非到头来便宜他们? 「你们都这小子骗了。」 「属……属下不懂。」 什么被骗了? 难道,这几个不是咱们要找的? 桺二爷笑笑,那半掀的眼皮子又耷拉了下来,道:「叫你小子看着,那看着便是。 难得的机会,好好开开眼界。」 然越是如此说到,小兵听着越糊涂。 回眸看向几人,陆飞叫许久吟牵制住,无法发挥寸功。而古明德为报大仇,浑然悍不畏死,拼着一枪换一杖,也要把常帶子捅个对穿。 至于那个女的,有她在常帶子很多地方都被其压制住,很难发挥。 再这么缠斗下去,可谓大局已定。 桺二爷并不解释,悠闲淡然的眯起眼睛,道:「让你准备的人都准备好了?」 小兵回神,忙拱手道:「好了。」 「黑嵋去信了没有?」 「去了,想来此刻负责拦截的弟兄应该和目标碰上,坏不了咱们的事儿,大人大可放心。」 桺二爷听罢点头,如此一来,时间倒是够了。 眼睑微微颤动,看向常帶子。 接下来,就看你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古明德的死 小兵余光偷瞄了下桺二爷,晓得这人惯是老谋深算喜怒无常,他既然这么说了,自己姑且这么听。 不然,自己有可能比常帶子先走一步。 而桺二爷则很满意其眼色,岛主现在有舍弃常帶子、虫子、红寡妇三人的意思,常帶子就是个开头。 除了有意用他做诱饵,得到解印人,更重要的给正道释放出信息。让正道对他们芥蒂降低减轻,不那么咬的太死,为以后入世做准备。 八风岛出世乃必然,但是往来口碑实在不佳,作恶太多。要想以最小的代价入主欲海天,最好的结果就是推几个替罪羊出来。 给这些愚民出口气,让他们有发泄的口子。 小兵转眸看回眼前,忽的眸子紧缩。 手上的枝条咔嚓被折断,怪不得大人道自己被骗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只见古明德受了常帶子一枪,带出血花飞溅。随即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提竹仗横扫,砰的砍碎其膝盖。 紧接着趁其势而上,竹仗幻化,一分十,十分百,唰的凑杀。 常帶子前有他纠缠,后有小云虎视眈眈,旁的还有许久吟,这厮绊住陆飞,悠哉游哉,使陆飞几次要伸手援助落空,另外还有个观战墨如渊。 他原想陆飞被牵制也没关系,因为暗处还有桺二爷他们。只要桺二爷肯出手,甭说自己今天稳了,就是他们几个都得把命留下。 他以为以桺二爷的手段及见识,不会看不出与自己合作的好处。帮自己度过眼前难关,在场的解印人击杀活捉皆可与之平分。 然而,桺二爷没有出现。 哪怕他的气息就在附近,他都没有半点要现身的意思。 直到此时,常帶子才猛然醒转过来。想通其中利害关系,冷汗瞬间浸透背衫。偏偏到了眼下,古明德已然与自己不死不休,臭娘们同许久吟等人与素鹤素来一个鼻孔出气,断无给自己活路的可能。 呵,想不到他们也有兔死狗悲的一天。 不,确切地说还不够悲。 因为兔子还在,可自己却是人家丢出来的一块烂肉,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这几个上钩。 一旦目标达成,那么就是自己的死期。 想通了关窍,又如何甘愿引颈就戮? 这是不可能的,永远。 登时不在掩藏,漆黑长枪褪去,露出本来面目,原是之中赫然藏着把剑,随着邪元惯注,刹那光华暴催,剑气纵横。 不待其用,那剑已经腾腾作威,翻上翻下,待其一握,刹那八方悉索作响,涌出无数细小黑虫。 同时数条花斑长奔向陆飞,许久吟目色乍敛,翻剑悉数斩杀。却是顷刻让陆飞寻到空隙,闪身架下小云一剑,被震飞入林,转瞬复从内里杀出。 常帶子见状,催动密语。 黑虫立时如飞电般攻几人,这与虫子所使不同,威力强过百倍不止。 措不及防的变故,让他趁乱一剑穿过古明德心脏,森森然勾动嘴角:「能看到这一幕,你死也该瞑目了。」 说着,将人推开,侧身避开小云剑锋。 小云本想与之相斗,可看到古明德情形便只能舍弃,进而先救人。然当她看到古明德的伤势,以及轰隆雷霆紫电狂劈时。 一颗心,瞬息凉到底。 作为跟在一枝春身边的人,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忙将真元不要钱似的度进其体内,急道:「古明德,撑住。」 千万别死,我们这就回去找夫人。一定有办法,一定可以改变的。 古明德口中鲜血噗噗的往外冒,任凭他怎么想吞回去都于事无补, 意识也渐渐抽离,强大的天命引力让他的魂体开始慢慢与本体拆分。 迷蒙中,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之拽回一星半点。虽然是杯水车薪,却可让他得到短暂的清醒。 艰难的朝常帶子挤出几个字,道:「你究竟是谁?」 常帶子哈哈哈大笑,周遭狂风乍起,吹的乱纷纷,负手挡下许久吟一击,冷煞煞睇眸道:「本座即所见,何必多问呢?」 即所见,即目所见。 那能有什么? 无非就这如潮如浪涌来的虫子,虫子? 思及此,古明德又是一口血喷出。 无怪乎他几次骗过许久吟他们,暗地里出去调查,却怎么都找不到对方的踪迹。每每总是差一线,关键时刻失了所有线索。 费力的抬眸,看向小云,边呕血边攀住其臂,道:「夫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一直不让我单独外出,不许我冒失躁进?一再一再,都有你们看守,是也不是? 所以,就算我骗过你们独自暗中去查,仍旧没有结果。 是因为,你们早就知道? 小云不知如何回答,既无法欺骗又不能道出实情,道:「古……」 可她话没说完,古明德凄怆的笑了。 「哈……哈哈……」 他懂了,他……懂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许久吟闻声,不禁侧目过来。 就是这些虫子杀之不尽,让他进三步退两步,攻击力又强,麻烦的紧。 简直是没完没了,一不小心有只近了身,逮着就往皮下钻。 速度快的不可思议,让人防不胜防。 然则古明德所指是他不曾设想过的,从来都是当一枝春觉得其人心性欠缺稳定,再则便是素鹤有叮嘱,故格外青眼相看。 再加上拂清风待素鹤不同,冲着这层关系,她就没有坐视不理可能。 加上因为素鹤的事情,几次与神沇翻脸,很难让人不想到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屡屡关照。 她之诚,其有心,目所共睹。 正因如此,故从未想过她会在这件事上有隐瞒。且如果她知晓,那么神沇必定也知。 他们都知道,连小云或许早就了然在心。 可是,与之有着利害关系的自己不知,古明德不知,墨如渊,彼此俱不知。 这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 如同有人张开大网,他们很清楚,却看着相关之人忙碌,奔波,周转斡旋,看着众人竭力挽回,看着……坠入这罗网而不点破。 忽然,疼痛来袭。 刹那回神,竟是一分神给黑虫觑到机会。 噗的扎进皮肉,蹭蹭的沿着手背爬上胳膊,所过之处,筋脉噼啪爆裂,手中长剑险些坠地,剧烈的痛楚令他骤然清醒。 侧眸疾点,屈指为勾。 一缕银丝没入肉,噗呲扯出黑虫。随即大手抚过伤处,眨眼血肉如初,完好无损。 蹙眉吼道:「带他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说罢,剑吐风云,荡荡之威灭却黑虫万万千。 小云颔首,剑花朵朵,劈开生路。 然古明德此刻晓得一切都晚了,他明白的太晚,悔不该不听劝。 可是若大的仇让他不报,还不如杀了他。 他这辈子是注定要辜负师父师兄的期望,如今天命降临再怎么撑也撑不了太久。 既如此,何不把大仇报了。 既然注定是相负,何不如让他错到底。 既然你不是他 ,那么用杀他法子自然杀不了你,如此,又何仿一起下地狱?我古明德此生难逃负尽师恩负尽天命,要忏悔要赎罪也是死后的事。 但是,你「常帶子」必须与我同行。 抬眸看向小云,忽的一掌推出。 平平常常,却是莫测之威。 这是他以燃烧魂魄为代价,向天暂时换来的机会。 小云不防他如此,登时被推出百十米。 再回首,已然来不及。 拼得全力杀过去,只叫绵绵无尽的虫子挡的寸步难进。 古明德要常帶子死,常帶子何尝不是同样的心思。在晓得前因后果后,更加不想死。 不想……被舍弃。 而如果要避免这样的命运,无疑眼前的人就是最好的筹码。 道:「来的好。」 他故意留出破绽引其上钩,因为他清楚对方只有一次机会,所以不管怎样都是冲向自己。 许久吟看出其计谋,挥剑杀退虫潮,大喊:「回去,这是骗局。」 古明德听到了,也看到了其眼底的焦急。时光似乎在这一刻变慢了,慢的如同过往相处的点滴。 可是,他回不了头了。 这一生,他注定只有相负。 对不住…… 一眼回转,他将真元催到极致。 许久吟亦将真元尽催,霎时剑华流转,破开虫氛,疾如闪电,欺身赶向古明德。 常帶子见状,拖着跛脚,仗剑虚晃。待古明德招式既老,忽的抽身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陆飞。 如此变故,使的古明德硬生生将竹仗偏离方向。翻飞落地的身形,致使许久吟营救落空。 不待立定,陆飞的一剑却穿透了他的心。 古明德怔怔的垂下眸,呢喃道:「师兄……」 这是,第二次了。 噗呲的一声,是剑被拔出。 热血溅了陆飞一头一脸,这份温热的触感终于让什么东西开始嗞啦裂开,一道极远又极轻的呼喊,穿过无尽黑暗来到他的身边,将不见天日的鬼地方,豁的撕开一道口子。 陆飞愣神看着满身是血的古明德,在看向自己手中的剑,颤的手再无法握住,那剑锵的插入地面。 「师……弟……」 这声师弟让原本意识已然快消失的人,顷刻释然。 仰天倒下的刹那,他笑了。 如此,也好。 常帶子趁机而上,欲取人头,小云与许久吟回神,岂能让他如意,顿时双双逼命。 眼见不能得手,常帶子边打边退,舔了舔发干的嘴皮子,暗骂不已。 千算万算,没想到让古明德唤醒了陆飞,凭白失了一把趁手的剑。 他也万万没想到,古明德的死竟能让陆飞挣脱他的束缚,连地狱之花,都无法再对其造成损伤。 挣脱后的陆飞,仿佛一把千锤百炼打磨过的利剑。看着古明德的尸体,出奇的安静。 然,亦有逼人的锋芒。 回眸照眼的刹那,令常帶子暗呼不妙。 锵锵架开双剑,抢身弛入林中。 忽的,陆飞消失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疯子 古明德的死触发天象,使的被绊住的人更加焦急,一个是杀之不尽,一个是能伤不能杀,面对人海战术,皆陷其中。 加之黑嵋暗施阵法,使二人真元无法畅行。虽不致命,但在人海战术的依托下,足够为桺二爷争取更多的时间。 一枝春看到天象,心凉半截。 掌不停,剑不休,竭力突围。 素鹤看到天象,悯殊剑霎时大杀四方,佛挡杀佛,仙挡杀仙。 荒野之地,瞬间血流成河。 然就如此杀戮,前来阻拦者依旧如山如海。而这些人不全是八风岛出来的,更多的都是欲海天的仙者。 这些人,都是收到了在此素鹤现身的消息。其目的,便是前往与常帶子汇合,计杀解印人。 可能有人会说,他百里素鹤不是前脚才去长生门救下秋水无痕等人,更救下诸多门派,怎么会转头就和邪人勾结? 然后就会有声音告诉他们,这都是诡计。 一个骗取他们信任,让他们降低防备的阴谋。 只要他们一相信他有心改过向善,就中了对方的圈套,就给了素鹤得逞的机会。那么身为解印人的古明德风等人,将必死无疑。 一旦他们身死,八风岛的封印便会再度解开。 届时,欲海天将沉沦。 听到这样的话,那些原本就要替天行道除去的素鹤的仙者哪里还坐的住,皆是乌泱泱往目的地赶。 同样的,一枝春那边差不多也是这个情形。 因为她,是素鹤的帮凶。 既如此,又怎能放过? 打不过,那就车轮战,人海战,总能把人绊住。绊住一刻是一刻,没有他们助纣为虐,那么解印人就不用死。 素鹤因天象大开杀戒,同样的他们也是一个个恨火交织,势要其把留下,面对叛徒女干细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都这样了,哪里很能忍。 一时间,死的死伤的伤,全他娘的杀红了眼。 而另一边,桺二爷见众人注意力都在常帶子身上,即可让小兵带了古明德尸体前往封印,不比上回不风,古明德的尸体有大用。 其血肉可以加强解开封印的力度,那自然不能错过。 墨如渊察觉不对,闪身夺取,不料一旁的災劫突然发难。一只手洞穿其腹,怔愕之余,忍痛将其震飞。 却也错失古明德尸体,侧眸回首道:「为何?」 災劫看着自己满手血腥,无所谓的耸肩道:「没办法,我要活命总得拿出诚意。左右你也是名门大派出身,左右贵派也对医门见死不救,如今贵派掌门却在长生门假惺惺搭救各派。 呵……能救他们,当初为何就不能救医门?你春秋翰墨彼时不动如山,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你……」 「我?想说我误会?」災劫轻蔑的笑了:「我实话告诉,事到如今,我不管什么误会不误会,我高兴,我乐意,我就要你们也体会什么是生不如死,什么叫痛心疾首。」 要杀我,你就得快点动手。 晚了,怕是你们几个今天都要葬身此地。 墨如渊额际冷汗涔涔,刚才心急争夺古明德不曾提防这厮背后之手。也是他大意,以为其拥有不灭之烬必医门无疑,也是他不晓得长生发生的一切,只当这厮受了邪人逼迫。 又因其报仇心切,大抵是受了宗门刺激。 所以为人古怪些,激进些,皆可理解。 然而,他低估了人性。 看了林中,略作迟疑后,点了要穴制住出血,随即纵入林中。 災劫笑笑地 看着,他本来可以走的。眼下走,即便是对方修为通天,但他和解印人的取舍间,他相信对方知道该怎么选。 可是,他没有走。 明知道这一去可能好回不来,还是选择追上墨如渊的脚步。 盖因他没有亲眼看到常帶子死,一个古明德死了,不过是让素鹤痛苦,来的都留下,那才叫大快人心。 如果他们都把命交代此处,加上常帶子的,那真是死也甘心。 于是,他就那么两肩一晃到了其中。 桺二爷捏着两绺胡子,也不紧不慢的跟了进去。不出意外的话,常帶子当明白了原委,然生死关头,依旧会期望自己前去搭救。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面对许久吟和小云联手逼杀他不曾慌过。可对上苏醒过来的陆飞,他打心里动摇了。 因为,这才是知道他死穴的人。 不然怎么杀了他们,他们都有法子复活。当初互换身体,图的便是有朝一日若是身死,敌人找不到自己的死穴。 即便肉身毁灭,旧可以化出身体重生。 这件事的利害,原本只有他们清楚。 但是那时笃定陆飞无法摆脱自己的束缚,故这方面未曾刻意避开。加之将其拘在体内,要避开也难。 却不曾想,如今竟成了决定自己生死的关键。 陆飞一步一步逼近,眼底无波,不嗔不怒,无恨无悲。 道:「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确切地说,就没想过还有再见的一天。 听到他这话,常帶子目色骤冷,手底下愈发小心。默催黑虫相助,邪元遍护周身。 简短的四个字,裹着有如实质的杀机。 长久以来的生不如死,长久以来的痛苦折磨,本无重见天日的机会,如今靠着古明德的血醒了。 忽然,他猛地收紧眸子。 视线对上陆飞的刹那,念头一瞬疯狂扎根。 是了,一定是这样。 自己的算计,是要古明德痛苦而死。要让他至死都在悔恨中度过,所以故意激怒他,诱其搏命一击,再让他死在陆飞手中。 这样即可以舒胸中恶气,又能为自己搏的筹码。可是却不知,他怎么会晓得地狱之花的破解法门。 进而将计就计,以其残命为代价,替陆飞打开这道地狱的门。 让已经沉睡麻木的灵魂,从中挣脱,苏醒。 原来,他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自己。 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唤醒陆飞。 因其知晓普通的方法,无法彻底杀死自己,故以死唤醒陆飞,由陆飞来结束自己。 这个认知,让本就失了冷静的人再无法平静。 耳边锵锵作响,是剑与剑撞击,力与力的交汇。 许久吟的剑不比那娘们差,既快且重,慢则稳,快则利,奇巧难辩。初时不觉难以应付,然愈打则愈对自己不利。 瞬息的功夫,已然逼的自己捉襟见肘。 这就是那里出来的解印人吗?同为解印人,实力则有渊壤之别。真的施展开,绝不是自己所能企及。 再加上这女人,要脱身实难。 还有陆飞…… 倏然,熟悉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 愤恨之中,泛起丝丝希望。 喊到:「二爷,救我。」 桺二爷慢悠悠跟着墨如渊他们身后,缓步微抬眸,道:「仙友放心,桺某这就前来搭救。」 出手之间,引爆风云。 原本要杀常帶子的许久吟有如背后长眼,一剑 取其臂,回首反撩海底月,剑气蹭蹭如奔雷,堪堪挡下其一掌。 随即大地沉沦,化作一片废墟。 就连无数黑虫,此刻尽作飞灰。 常帶子受其牵连,噗的口喷朱红。来不及质问究竟是来帮自己,还是杀自己,就被小云一剑削去发冠,登时披头散发,有如地狱索命厉鬼,端的骇人。 一回身,陆飞的剑电也似的到了跟前。 登时,吸了口冷气,桀桀怪笑。 咬牙道:「想要本座的命,没那么容易。」 陆飞极是平静抬起手,那把坠落的剑有如听到他的召唤,呼啸而至,握住剑柄的刹那,眸子登时射出寒光。 道:「你我之间,也该做个了结了。」 闻言,常帶子发了狠。 喝到:「那就来吧,让本座看看你究竟有多少长进。」 小云忽的一剑递进,锵的一声被陆飞拦下,火星子四溅。 「陆仙友?」小云目露惊诧,你这是做什么? 陆飞道:「请姑娘一旁替在下掠阵,御魂门的仇御魂门的人来了结。」 「可是?」 「请。」 陆飞身形一动,完全不给其拒绝的机会。而她刚转身,災劫团着掌心的烈焰笑笑的走近。 道:「姑娘,你的对手是我?」 「仙友是否有误会?」 「没有。」 「你我素不相识。」 「也没错。」 「那为何要助纣为虐?难道阁下不知道……」 「不。」災劫看着跳动的烈焰,转眸道:「我不在乎虐不虐,凡是让我不痛快的我就让他不痛快。 女人,也不另外。」 「为何?」 「我高兴。」 说着,掌心的烈焰如水滴般往地上倾泻。与长生门时不同,这回的威力更加精纯。 不灭之烬能治病救人,有一口气便有起死回生之能。然如果反着用,其祸患无穷矣。 道:「你之前受过伤是吧?」 「什么意思?」 「没什么,帮你开个口子。」 话音一落,那地上的烈焰忽的化作无数红线,细如蛛丝。 小云疾退,催剑力挡。 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只见剑影重重如飞花,红线道道放光华。 忽然,小云一声闷哼。 低头一看,是一缕红线击中肚腹。随即烈焰在体内炸开,奇异的火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让人痛不欲生,求死无门。 即便小云追随一枝春良久,依旧痛的痉挛不已。 她竭力死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呼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汗水一瞬迷了她的眼睛,咸涩刺痛无比。 青锋砰的插入地面,靠着它才没倒下。 災劫侧眸睇向墨如渊,道:「你说我把这火放到他身上如何?是你撑的久些,还是他? 听说解印人的天命就是开启封印,我帮他,你觉得怎样?」 小云闻言,脸色铁青。 「疯子。」 第五百一十八章:不疯魔不成活 災劫不否认,他是疯了。 早在他醒过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疯了。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他们口中的正月,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仙者。 他只记得那日修炼完毕走出洞府,到湖边的树下闲坐。然后……然后天外飞来一团烈火,击中了自己。 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此生他再也不想记起。可是昏迷时间他经历了太多,仿佛在岁月的长河里不知打了多少跟头。 等到他醒过来,他也分不清自己是谁。 说是自己,那昏迷中一切太过清晰。清晰到每一刀都像砍在自己身上,每一个人临死前的绝望,他都能感同身受。 哪怕被大火焚烧,痛楚都是相同。 那些人,一死百了。 而他,从每个人的生命中走过,每个人的痛楚都经历了一遍。 每个人的绝望,他都尝了一回。 他也有血有肉,会疼会痛。 一次足够的体验,他却尝了千百遍。 所以,他疯了。 疯的他早就忘了自己是谁,也分不清哪个才自己,哪个才是真实。 醒过来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报仇。向所有与之相关或无关的人报仇,他要目之所见的人都来尝尝这什么滋味。 关系不大,那就给个痛快。 关系大了,就好好折磨。 反正他们越痛苦,他就越开心,越畅快。 而每当这个时候,黑暗中有一团烈火会对他说:我的仆人,你做的很好。 我将继续赐予你,无上的力量。 看看,这就是力量。 当你掌握它,你就能操纵生死。 当你拥有它,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所以,杀吧。 尽情的杀戮,尽情的享受,你就能看到比血还要美丽的花。 …… 小云思绪极速飞转,思索着要如何摆脱困境。眼前的人修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已经被不灭之烬掌控。 那不灭之烬原是烬斛商所有,据传死前曾传给童子正月。望其逃出,他日复兴本门。 不料当日,医门无一活口。 正月眼见得众人一个一个倒下,眼见的头颅纷飞,血雨如注,眼见的挡在身前的长老师兄舍命死战,只为给他争取更多的时间,直到最后一个师兄倒下时,他整个人在那一刻崩了。 不管他比凡人长多少,可在这漫漫人生里,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入目所及,却是这惨无人道的人间炼狱,这一瞬,他的心里只有恨。 除了恨,别无他物。 也是他的恨,唤醒了不灭之烬的火灵。掌门死了,长老死了,师兄们都死了,就连最后一个死在眼前的师兄,其实也就比他虚长几岁。 但是,也为了他……死了。 其死直接摧毁了他,让他最后放弃逃生,选择将自己献祭给火灵,众目睽睽之下生生烧成灰烬。 这件事,常帶子瞒的很紧。 知道的,回去以后全让他喂了花斑长蛇。 仅有一个胆小的当时被震惊到,吓得腿软跑开,才侥幸躲过常帶子清算。 原本九曜楼也无从得知,那人怕被灭口到处东躲西藏,久而久之认识了几个不入流的仙者,几杯黄汤给灌下去不小心说漏了嘴。 那几个仙者怕被连累,就趁其酒醉合力将之弄死。事后没事人一样四处快活,有天到楼里点了几个姑娘。 大吹大擂,姑娘们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就留了个心眼。各施手段把事情本末给套了出来,然后写了封信 上报给夫人。 她给夫人收拾房间时,无意中看到。 起先还觉得太过荒唐,如今看来那些个仙者说的倒是实情,没有撒谎。 但凡天生地养的宝物都有些来历,不乏古怪与手段。这火灵便是如此,有德者居之,那是救人活命的无上至宝。 可要是没了正德蕴养,又有人甘愿作为食物被其吞噬,那它就有不可思议的邪性与可怕。 不管什么人,只要受过伤或者体内有病灶,都逃不过这把火的范围。一旦近身,九死一生。 从前她还觉得世人夸大,如今看……还真你娘的不虚。 这火灵,也他娘的守信。 災劫很满意她的反应,她撑越久就越痛苦,越这般,他就越觉得美。 凑近道:「怎样? 要求我吗? 来啊,求我,求得我开心了,我或许会对你慈悲。 就像我一开始不知道自己可以随意操控他人生死,当他们欺我、辱我、打我、骂我丑鬼烂鬼的时候我只能护着脑袋求饶。 任他们打,任他们骂。 任他们羞辱,任他们随意踢打惩罚。 他们开心,就会放过我。 我就不用挨打,挨骂,被人吐痰撒尿,被打断腿还要被按着头去吃那堆烂肉。 烂肉很好听是不是?呵……我也觉得,怎么着也比蛆虫文雅,不是吗?」 小云强忍痛楚,上下牙的碰撞好似暴豆子一般,哔啵作响。久久才缓上来一口气,她尽量使自己声音显得平静些,不让许久吟墨如渊听了分神。 因为,她从桺二爷身上感觉到危险的气息。这种感觉不弱夫人,又夫人不同,总之有问题。 道:「如此说,你也是可怜人。 那你更应该清楚……如果,如果他们都出事,那么……那么欲海天无数仙者都将成邪人欺凌对象。 纵然那些欺你辱你的人该死,可那些对你有过善良的人,他们就活该成为下一个下下……个你吗?」 災劫突然嘴角不自然抽动,一把死死掐住小云脖子,恶狠又癫狂的笑了,压低声道:「那又怎样? 我曾经善良过,他也善良过。 我们温柔以待世人,世人不曾温柔待我们。他们不过不想与恶为伍,不想屈服,我不过是就想活着。 变成如今的样子,是我愿意的吗?走到那一步,是他一开始就想的吗? 我们都不想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不疯魔,不成活。 呵……呵……呵…… 我也好,他也罢, 都是,被逼的。 既然被逼出来了,不做点事儿,不是太对不起曾经的苦难吗? 嗯? 哈哈哈……」 说着,其掌心的烈焰倏然跳动。 「住手。」 「晚了,我们一起疯吧。」 「该死。」 小云气的脱口大骂,掌心翻转猛地拍在剑柄上,登时剑芒暴涨,吞吐如虹,唰的一道丈许宽的剑墙挡下烈焰。 災劫蹭的后退数丈,幽然回眸,脚下树枝被咔嚓踩断。 上下打量道:「还能动啊?看来,是火不够旺。」 话音刚落,小云顿觉此身痛不可挡,灵魂被炙烤的无处可依,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腾腾大火仿佛自每一处毫发根部喷出。 然而俱在体内,无尽焚烧。 肚腹的旧伤开始渗出鲜血,那血鲜红非常,渐渐的晕染开来。 别看这伤口细如毛发,实则内里已经被火 噬的千疮百孔。不是有一身修为撑着,恐怕已是阎罗殿上的娇客。 轰隆,一道紫电就那么劈在两人之间。 他人的打斗似乎突然与他们无关,周遭就那么静了下来。 小云慢慢地抬起惨白的脸,漆黑的眸子绽处异样的光芒。 道:「我要是这样死了,夫人会生气的。」 霎时,利剑嗡嗡长吟。 随其一纳,共舞生风。 那一招招,一式式,让其体内的火灵变得焦躁,竟然不顾災劫肉身承受极限,加大力量。 瞬间,其内外火光四窜。 活脱脱一支人形蜡烛,然災劫依旧沉浸于这种被力量疯狂填充的快感,疯狂朝小云以及所有人攻击。 小云被其一掌击中心口,撞断十数棵大树才停下。不待身形落地,一剑抵住地面借力飞起,足尖互点,复如疾电杀将回来。 可即便如此,她紧赶慢赶还是差了一步。 登时将心一横,真元尽催。 咬破舌尖,歃血为引。 袖剑,掐诀。 十指翻飞,火速结印。 「天地之源,万物为本。 荡荡玄黄,覆我乾坤。 破。」 语毕,雷电尽归其用。 化作飞鸟,噗的穿过災劫之体。 災劫僵住,身体突然变得不受其控。体内有什么东西碎了,响了,呼呼风起,不及回神,身下竟一点一点随风消失。 怔怔的道:「不可以,不可以,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没看到常帶子死,没有看到你们所有人死。 我还没看见这世道成为炼狱,我怎么能死? 对,我要取信邪人。 我要拿下你们几个,这样我就有价值了,我就有活命谈判的筹码……」 我还没做到,怎么能,怎么可以死? 突然,大风飞扬。 他的话来不及说完,就那么消失了,没了肉身依附的不灭之烬,一晃遁地无踪。 然差一步,即生死。 这一击虽要了其命,可还是慢了。 与之同样有伤在身的许久吟墨如渊,尽皆被其过火侵入。 若在平时,无甚紧要。 可在此时,顶顶要命。 甫落地,惊见桺二爷无声蠕动嘴皮子。 小姑娘,多谢你。 小云顿时手冷脚冷,如坠冰窖,战栗的险些不稳。 这人是故意的…… 许久吟拂袖卷上墨如渊,堪堪躲过其掌风,扭头对小云吼道:「带他走。」 旋即不由分说,将人甩飞。 墨如渊踉跄落地,岂肯苟且偷生。 砚台剑起,一气将人拉入墨色山水。许久吟见状当下快小云一步,抢入其中。 随即,入口闭合。 小云仰望这滚滚墨色无法,又瞅眼被陆飞绊住的常帶子,脑海中有万千的念头一闪而过。 回眸注视,等我。 我这去请夫人,你们要撑住,要等我回来。 一咬牙,捂着腹部跌跌撞撞的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