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唐儿归》 第一章 还懂不懂盗亦有道 这里应该还是西北某处,张超伸手在门口被风沙侵蚀的斑驳土墙上扣了扣,这是他唯一能确定的东西,至于其他的,完全不知道。 作为一个冷兵器爱好者,国内全甲格斗某战队成员,靠制甲贩甲这种古代一准夷三族大罪手艺吃饭的人。 张超前一秒还行走在月牙泉畔的沙丘中,他身穿自制的仿唐明光铠,手持花了三年时间打造的马槊,要为粉丝们搞了一出大唐府兵西域行的柯斯普雷。 结果手机还没打开呢,人就晕了过去,醒来就在这了,明光铠没了,马槊没了,手机也没了,甚至连内裤也没了! 这是哪他妈来的强盗?还有没有点公德心?全身都给扒光了,街坊邻居明天还要上班呢?还知不知道盗亦有道?连内裤都要! 没有办法的张超四处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破木箱子中找到了一套颜色很深的长袍,说黑不黑说紫不紫,看着跟成熟的桑葚颜色差不多。 不过这套衣服稍微小了点,并且就只是一个长袍,其余什么也没有,这让张超很不习惯。 这肯定是在西北了,张超走出了这个摆着一些简单家具,空有灶但没有粮食和锅碗瓢盆的房子。 呃!说房子好像不太对,这玩意应该叫洞窟,抬头看了看这个开凿于一面高大土坡中,开门呈圆拱形的石窟,张超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 因为这看着跟莫高窟差不多,只是没那么大也没那么高,加上洞窟内还有一尊雕刻的极为粗糙,但没有上色的佛像,以及几卷不怎么看得懂的经卷,更印证了张超的判断。 门口立着几株沙枣树,树上的沙枣已经呈现出了紫红色的成熟模样,张超赶紧恶狗扑食般的跑了过去,看天色按说没过多大一会,怎么自己好像是几天没吃饭了那么饿? 几颗甜中带酸、酸中带涩的沙枣下肚,张超的精神稳定了点,四肢也恢复了些力气,他看着渺无人烟的四周开始考虑自己该怎么办。 既然这里看着像是莫高窟,自己也是在月牙泉边不远晕过去的,那这里应该离景区不远才是,或者这就是一个废弃的景区,自己晕过去后被人打劫了全身物品然后扔到这里的? 或许自己应该走出去看看,要不然在这里也是等死啊! ‘哒哒哒哒!’正在张超犹豫不定的时候,远处烟尘四起,像是很多人策马赶了过来。 有人来了!张超顿时大喜过望,这下不用自己冒险出去了,天知道这里离最近的城镇有多远?这些沙丘看着都差不多,搞不好迷路死了都不知道。 “兀那小沙弥!速速去打些水来,慢一步,仔细你的头!” 张超愣住了,人倒是来了,可不是他想象中骑着马游玩的游客,而是一群‘古人’。 这个拿着马鞭正对着他大声喝骂的家伙,说着一口很拗口的奇怪口音,更奇特的是,张超还听懂了,更还听出来他的话不标准,明显夹杂着胡人口音。 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这门跟外语差不多方言的?张超有些晕乎乎的了,而且他隐约感觉到了,这些人肯定不是拍电影的,也不是跟他一样搞考斯普雷的。 破烂的皮袍,破烂的皮帽子,矮小毛杂的马匹,油乎乎的头发,蜡黄的大板牙,嘴里说着奇奇怪怪的话,别说摄像机和手机,张超甚至没在他们身上看到一点现代物品的痕迹,我超哥混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谁仿古能仿到这个程度的。 而且他们很多人手里还拿着一种叫做尚玛的藏刀,这是一种柄粗尖刃,形似唐刀的长刀,是文成公主入藏后陪嫁的汉人工匠打造的,带有吐蕃风格的仿唐刀。 那粗制滥造的模样,后世就是想做也做不出来,前几年张超就特别想搞一把实物,没想到竟然在这看到了。 同时眼尖的张超还看见了另外一匹没人骑的马匹背上绑着一套藏式的吐蕃扎甲。 虽然隔得很远,但作为玩了十几年盔甲的张超还是一下就看出来了,这领吐蕃扎甲也绝不是后世仿造的,而是真正的古品。 可吐蕃王朝距今最少也有九百到一千年了,真要是吐蕃时代的扎甲,没人舍得就这么绑在马背上的,那可是文物啊! “贼秃找死!”张超愣住了,但他面前说胡话的武士可没愣住,这位从马侧‘呛’的一声抽出了尚玛刀挥手就要砍。 “住手!”刀刚出鞘,就被一声娇喝给喊住了,一个穿着橙黄色襦裙,面上带着白色面纱的女子从后面走了过来。 “你们回鹘儿就算不信佛祖,也当知道尊敬阿罗缓,大慈父的信徒就只知道杀人吗?” 女子身材窈窕,腰背挺直,行走步伐极为端庄,虽然在怒斥,但音色清楚明亮、起伏有度,神情肃然,展现出了极高的修养,只看一眼你就能将礼仪这个词跟她联系上。 这时候过来的骑士都已经下马,并将马匹栓在了外面的沙枣树上。 一个满脸胡须,头上戴着一顶四片瓦样式的卷檐尖顶毡帽,身穿散花锦袍的汉子走了过来,他双目凹陷眼珠发灰看着跟马上骑士一样,都像是‘新疆人’。 “曹三娘子果是供奉了佛陀的善女人,说得有理,沙狗儿,把刀收起来!” 这个看着像是首领的人拍了拍把尚玛刀都抽出来汉子的肩膀,示意他把刀放回去,然后转头有些轻佻的看着最先出声的女子。 “不过在下认为,此时此刻,三娘子还是应该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哈哈!” 说完,汉子取下了头上的卷檐尖顶毡帽,又看了一眼双手抓着沙枣傻呆呆没什么反应,像是吓傻了的张超。 “这位小形同,还请取些清水来,某家弟兄们歇歇便走!” 夕阳偏斜,张超抓着沙枣一个人站在风中凌乱,他越想越不对劲 回鹘儿?不是早就没回鹘人这个称呼了吗? 还有刚才马上那家伙抽刀要砍他绝不是作假的,张超感应的到! 可这都2021年了,还有人敢一言不合就要砍人?这到底是哪?不太对劲啊! 第二章 曹三娘子 奋力从洞窟内的水缸中取了几桶水,来的七八个回鹘人武士就鸠占鹊巢的在洞窟中休息了起来,张超则被迫站在了洞窟外。 不过刚才打水的时候,张超被吓坏了,如果水中的倒影确实是他的话,那么张超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略显青涩的少年。 模样虽然没变,但最少看着像是小了十岁都不止,原本二十八九的张超在水中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返老还童的事情呢?一定是刚才光线太暗没有看清楚!”张超不停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兀那沙弥,你这甚破洞窟,竟然一粒粮都无,还要某家出粮,来来,速速寻些柴火,煮些饭菜来!” 最开始抽出刀的回鹘人又来了,他在张超居住的洞窟内翻找了半天,竟然连一点粮食都没找到,随后只能气冲冲的回到马背上取了一包黍米,然后轰的一声扔到地上,让张超赶紧给他们煮饭。 煮饭?张超直愣愣的看着这个一身汗臭的回鹘人,还要老子煮饭?要不要还给你点个外卖? 不过怒气就上来了那么一瞬间,随即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因为这会的张超,压根就没心情和这家伙置气,他突然意识到,要是这个世上真有穿越这回事的话,他很可能就成为了穿越大军的一员。 不但因为这些人装束,更因为他们说话的语调和内容,也明显不是现代风格的。 大慈父是一种早已消失在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宗教-摩尼教对最高神的称呼,他还有两个后世人都比较熟悉的称呼,大光明神或者明尊。 后世在中国延绵几千年的专业造反神教-白莲教就是借鉴了摩尼教。 阿罗缓是对摩尼教僧侣的称呼,从佛教的阿罗汉中借鉴过去的。 善女人则是对信仰佛教女性的称呼,和善男人一起在后世被称为善男信女。 沙弥是对年满十四不满二十僧人的称呼,形同全称叫做形同沙弥,是用来称呼未受戒沙弥的,摸了摸头上的板寸,这些家伙这是把自己当成和尚了啊! 不过这一切,那都是古人才会分这么细的啊!在后世的共和国,哪还分什么形同沙弥、沙弥、法师什么的,都是一句老和尚小和尚就解决了的!更别提摩尼教已经消失了数百年。 呜呜呜呜!我超哥不想穿越啊!山城的三居室刚给了首付、爱车才供完贷款,刚追到手的小女朋友还没到牵手的那一步,大好的生活才开始呢! 曹三娘子慢慢走到了门外,她突然想起了贫僧这个称呼,别的比丘僧自称贫僧是谦虚的称呼,但在这位小沙弥这,贫僧二字可谓恰如其分了。 他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缁衣,缁衣的下摆只能到膝盖附近,一双小腿大半露在外面,正在寒风中轻轻颤抖。 没有鞋子,短短的头发,被冻得乌青的额头,尽力不让流出来的清鼻涕,没有一点粮米的窟寺,无一不显露出了极度的窘迫。 他的师傅呢?在这种地方可要怎么活啊?这么木呆呆的,明显是吓着了,可怜的! “小师傅,我让善娘陪你去堂下(厨房)如何?弄些饭食了你也可以吃顿饱的。” 一看这傻愣愣的小沙弥又要倒霉,曹娘子赶忙过来拉着手把他往窟寺内拽,顺便还招呼自己的侍女提起粮食跟着一起。 小师傅的手好烫! 两人手一相交,曹三娘子没来由的心脏突然砰砰跳了起来,初看着小沙弥傻愣愣的样子也就刚过总角之年,又怕他被回鹘人加害,是以她没多想就去拉了手。 可这会看起来,这小沙弥虽然头上头发不多,但看起来却是精心打理过的,还挺好看。 看着年幼,那是因为除了冻得有些乌青的额头以外,竟然唇红齿白皮肤细腻还没有胡须一如童子。 但这会隔近一看,沙弥脸上棱角分明,绝非童子的那种圆润脸庞。 而且也不是没有胡须,嘴角那些短的几乎都看不见的胡须齐齐整整的,明显是经常修剪才会这样,况且这小沙弥最少有五尺六寸(172)以上,一个童子怎么会这么高大? 这什么人啊!怎么会有人经常剪短胡须来扮童子?真真是奇怪! 呸!呸!呸!都什么时候还在想这些!想着想着,曹三娘子突然面孔一红在心里啐了自己几口。 触手清凉细腻,微微熏香随即传来,被一只柔弱无骨的柔荑牵着,张超脑袋里的嗡嗡作响,对于可能穿越的惊恐突然减缓了几分。 他只是觉得这个端庄的曹三娘子是不是眼神不太好,竟然用对待孩童的态度对待自己,还主动上手来拉,这是哪个朝代?不是说古代都很保守的吗? “小师傅,你连火镰也没有吗?”善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她穿着一身嫩绿的襦裙挥动着手里的火镰,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相当奇怪的沙弥。 他为什么总那么傻愣愣的?还紧紧夹着大腿,像是怕掉了什么东西似的。 “火镰?打火机我都不用,还用什么火镰!”平静许多的张超嘀咕了一句。 所谓火镰就是古代最常见的引火工具,跟个小镰刀一样,靠跟火石摩擦配合着火绒来生火。 “三娘子,这小师傅什么都不会,不过他不是哑巴,他好像会说话,只是说的我一点也听不懂!”善娘立刻向自家娘子报告了自己的新发现。 “我佛慈悲!虽说默念经文也不失虔诚,但能出口颂唱佛祖经义,更可渡人渡己。” 曹三娘子端坐在一方小木凳上,射向张超的目光充满了欣慰,在虔信佛陀的她看来,不能颂唱经文肯定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 “渡人渡己?”曹三娘子的话刚说完,那个穿着散花锦袍,又戴上了卷檐尖顶毡帽的回鹘人首领走了过来,他眼中闪着愤恨的光芒,神气至极的站在曹三娘子身前。 “三娘子何其伪善也!当初我翟家不远万里从伊州来投,没少为你们曹家卖命,某不过是想娶个你们曹家偏房女,你兄长竟敢辱我! 什么高门大户!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哼!老子现在掳了他妹妹,看他面皮还要不要!哈哈哈!” 第三章 贼秃?洒家是你耶耶 原来这曹三娘子是被掳来的,看样子这些回鹘人还是一伙叛徒,张超在心里摇了摇头,一个女人被七八个心怀不轨的男人掳走,命运堪忧啊! “娶我曹家女,当熟读经义,知书达礼,敬奉佛祖,你翟通进一不读书,二不信佛祖,凭何娶得我曹家女? 而且翟家确实于国有功,但翟家可不是你翟通进一人,你也并非翟家嫡脉。” 曹三娘子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平淡的话语,平淡的表情,仿佛眼前的翟通进就是一块石头一样。 张超则忍不住拍了拍额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还敢去刺激别人是啥操作? “娶不得曹家女?好!耶耶今日就纳了你,再把你卖给伊州的牧奴,看你们曹家女还怎么高高在上!” 果然,曹三娘子那种极为平淡的态度和隐隐露出的鄙视之情,瞬间就把这名叫翟通进的回鹘人给整破防了。 他边骂边抽出腰间的短刀,随后挑开了曹三娘子的面纱,张超也好奇的看过去,不过下一秒他就又呆住了。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 肤若桃花含笑,身同轻风拂柳。 轻风拂柳张超这会没见到,因为曹三娘子还是坐着的,不过其他三样他看到了。 初听曹三娘子言语和身姿,这显然是一个成熟的妇人,不然也不会大胆到来拉张超的手。 但此刻见到了面纱后面的芳容,两腮带着些许婴儿肥,琼鼻樱口,自带三分殷红的桃花眼,连生气的时候都仿佛在放送着秋波,竟然如同少女一般。 灶台前的张超,在背后监视他和善娘做饭的回鹘人,以及挑开曹三娘子面纱的翟通进,他们三人都呆住了,在这张绝美面容的映射下,时光都仿佛被放慢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举着短刀的手都有些酸疼的时候,翟通进才仿佛溺水之人呼吸到新鲜空气一样,长吸了一口气。 “人说汉家女子最是貌美可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假,都下过崽了还如同二八娇娘一般,慕容长道这田舍奴好福气啊!不过却是个短命鬼无福消受,现在要便宜耶耶我了。” 这话一出,张超更加震惊了,当然不是震惊这翟通进那毫不掩饰的欲望,开玩笑,掳了这样的神仙级女子哪有不动心的? 张超震惊的是,这个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曹三娘子,竟然已经嫁过人了,而且还有儿子。 要知道这可是古代啊!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朝代,那肯定是没有后世那些工业化妆品和技术手段来保持青春的,吃穿用度哪怕是富贵之家也不能和后世相比,在这种原生态下能保养的这么好,那只能用老天爷眷顾来形容了。 脸孔涨红的曹三娘子终于无法保持她的淡定了,被人挑开了面纱言猥亵,还侮辱了亡夫,眼看可能贞洁还保不住,这种无法反抗的感觉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虽然眼泪还未从脸上滚滚而下,但泛红的眼眶和急速欺负的胸口,还是能看出她心境的剧烈波动。 “狗鼠辈!我阿爷不会放过你的,我兄长一定会抓住你,斩下你的狗头!” 呃曹三娘子还在火上浇油! “哈哈哈!那现在呢?谁来救你?曹家人何在?要不你问问这贼秃,看看他是不是曹家人?” 贼秃?张超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贼秃是在指自己?你特么有病是不是?老子招你惹你了? “猪狗胡儿安敢!”这不是张超骂的,而是身边的善娘,小丫头尖叫着拿起手中的火镰就往翟通进头上砸去。 “贱婢讨打!”结果刚起身,年纪幼小跟个豆芽菜的善娘就被翟通进一个耳光,给抽倒在地上了。 “贼狗奴!一会也让你尝尝耶耶的厉害!” 不过虽然嘴上说的下流,但翟通进也没有立即动手如何,看起来心中还是有些顾虑,正好这时候黍米饭已经煮好了,闻到香味的翟通进得意一笑,转过身来看着张超。 “小贼秃,还不给耶耶盛饭?” 曰你娘的!贼秃?老子是你耶耶! 张超这时候也火了,穿越带来的不适感已经减去了很多,他其实并不想惹这些回鹘人,毕竟人家有八人而他只有一个,曹娘子虽然帮了他好几次,也是个惹人怜爱的美人,但并没有到可以让张超奋不顾身的地步。 但是! 但是!这狗东西胡儿,从进窟寺开始,就一直在骂他,一口一个贼秃,一口一个小贼秃,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些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肯定也没打算放过自己。 想到这张超观察了一下屋子里的形势,回鹘人有八人,有六人在正屋,这里只有这翟通进和一个监视他们防止在饭食里加东西的胡人在,监视胡人抱着一把藏刀,翟通进手里只有一把短刀,能打! 张超可不是什么善茬,他实际上更像是个生活在现代的古人,因为穿越前他是个能玩全甲格斗,自己能制造甲胄,还遍寻中外名师习武,蛋白粉、白水鸡胸肉当饭吃的肌肉猛男。 “啊!啊!不要!” 张超仿佛被翟通进吓到了一般,人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几步,还差点摔倒,满脸都是惊恐,一看张超这样,翟通进和张超身后的监视者都哄笑了起来。 三、 二、 一、 张超在心里默念的三个数,看似踉踉跄跄,但实际上却是向着身后监视的回鹘人退去。 ‘咚!’一靠近这个胡人,张超猛地抬起右脚迅速往下一跺,力道如此之大!乃至发出了敲鼓一般的震响。 “啊!呀!”负责监视的回鹘人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张超的右脚猛的跺到了他右脚的五个脚趾上。 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可没什么皮鞋或者厚厚的棉鞋,哪怕就是在这种冬天,也只能有双单鞋穿,最多里面赛点草或者破布。 所以这样的单鞋根本不能消减来自外力的重击,加上天气寒冷,回鹘人的脚趾本来就被冻的发疼,猛击之下,脚趾都仿佛被踩碎了一般。 俗话说十指连心,剧烈的疼痛让他脑子里除了痛什么都没剩下,也忘了抽出兵刃。 回鹘人在惨叫,张超却在行动,他屁股向后一撅,又把正在惨叫的回鹘人给撞了一个踉跄,接着转身右手猛提就是一个挑肘。 ‘砰!’回鹘人的下巴受到了一记重击,脑袋猛地一甩,惨叫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张超又是一记刺拳,准确的击中了没回过神来回鹘人的面部,血水四溅! 进而再腰杆一拧,借着腰部动力半腾空旋转而起,宽大的缁衣在空中飞舞,双肘如鞭向着回鹘人砸过去,飞起的下摆下,露出了两条粗壮的大腿。 这是泰拳最经典招数,蝴蝶连环肘,威力极大,他常年练习,更是精准的将每一击都打在了回鹘人的头部。 这是含恨出手,没留半分余地,不过几秒钟,四连击就已经打完,翟通进的脸上得意笑容还没下去,负责监视的回鹘人就如同一滩软泥一样的倒下了。 眼泪都没干的曹三娘子直接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随即脸上放射出了绝处逢生的惊喜光芒,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一个威猛无比的佛门伽蓝,拳法刚猛又飘逸,打人都打的那么潇洒! 不得不说,刚才张超这几招极具美感,当然有美感咯,后世很多粉泰拳的,不就是因为泰拳招式刚猛,杀伤力强的同时极具观赏性嘛。 第四章 扑朔迷离 翟通进怂了,这时候他才发现,对面这哪是什么小沙弥,宽大衣袍下一身腱子肉,堪称虎背熊腰。 而且从刚才的动作来看,这沙弥绝对是个战阵上的好手,自己被他那傻呆呆的表情和宽大的缁衣给骗了。 张超这时候却信心大增,千万别信越往古代武技就越厉害的说法。 武术这东西,是一代一代不断完善和修改的,只不过由于古人生存环境恶劣,在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更能比现代人激发出身体的潜力而已,毕竟后世是练武,古人是保命! 当然,也因为现代武术出于竞技的目的,自我阉割了一些阴损的杀招。 。。。。 这狗东西要跑! 张超只看翟通进的眼神就做出了准确的判断,这嘴炮大哥竟然是个怂货,果然,翟通进猛地把手里短刀扔向张超,随即转身就朝外屋跑去。 晚了!早有准备的张超躲过掷来的短刀,大长腿一迈,就在翟通进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跑的时候,一把扯住了这回鹘儿的衣领,随后再一拉,直接就拦腰把他抱住了。 张超一米七多,两条胳膊就跟铁打的一样,回鹘人翟通进最多一米六五,这一招强人锁男,直接把他给锁住不能动弹。 翟通进刚想大喊外面的人救命,张超先大喝一声,如同报婴孩一样把翟通进提离地面,随后一个过背抱腰摔! ‘咚!’‘咔吧!’两声脆响传来,翟通进大头向下猛地杵到了地上,脖子被摔成了六十度扭曲状,这回鹘人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就没了声息,只剩下了轻微的抽搐,口鼻中慢慢渗出一丝丝鲜血。 “啊啊啊啊!”外面的人还没进来呢,小丫鬟善娘就却哇哇大叫了起来,倒不全是害怕,更多的是来自张超。 原来张超找到的缁衣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布料,还有些破破烂烂的,更重要的是,张超不会穿这个时代的衣服,全是乱系上的,现在连翻打斗之下,不知道哪里被弄坏了,缁衣直接从身体上飘了下去。 于是,红果果的张大穿越者就出现在了曹三娘子主仆眼前,两人都赶紧用手捂着眼睛。 呃!不过好像手指缝稍微宽了点。 善娘看着张超隆起胸肌眼红的不行,这个沙弥的某个部位竟然比她的还要大。 曹三娘子就不一样了,人孩子都生过了,她相当有经验的盯着张超那后世工业成品的马甲腹肌和蜂腰,在她眼中,全身红果张超不是什么小沙弥,而是下界的伽蓝,是来拯救她的。 “小贱婢,你乱叫个什么?”外面的回鹘人听到了声音,一个矮胖子进来查看来了。 不过他根本没想到里面的两回鹘人已经不行了,谁也不认为一个小沙弥和两个女人能解决翟通进两人,是以进来的时候,这个回鹘人什么武器也没拿。 ‘咚!’张超埋伏在堂下门口,等到回鹘人进来的时候就猛地一撞! 进来的回鹘人虽然是个矮胖子,但吨位和力量也不能跟张超比,何况是有心算无心,矮胖回鹘人直接被撞飞出去了。 人还没落地,张超一个飞扑,手持藏刀就扎中了他的腰部,锋利的剑刃直接穿透了肾脏。 “啊呀!小贼秃!”矮胖回鹘人这才惨叫一声面露惊恐,他双手拼命抓住张超扎进他腰部的藏刀,如同一条胖老鼠一样剧烈地挣扎了起来,而张超则更加残忍的握住刀柄一阵乱搅。 凄厉的惨叫终于引起了外面回鹘人注意,如果说第一次那个负责监视回鹘人的惨叫他们没怎么在意,但这次不一样了,剩下的五个回鹘人脸色一变抽出兵刃就往这边赶。 张超迅速抽回兵刃,猛地砍向第一个冲过来的回鹘人。 ‘啊!’的一声惨叫,冲过来的回鹘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刀砍了过来,一时没注意右胳膊被砍的鲜血灵淋漓,不过他也看见了砍人的谁了。 “是那小贼秃,这贼秃把翟队正给杀了!” “拿盾来,沙狗儿快拿盾来!” 一面裹着牛皮的盾牌出现在了门口。 队正?这些家伙果然是军人! 张超立刻左手持刀,身体向右斜倾,猛然发力一下撞了过去,门口很窄仅能一人通过,所以外面的回鹘人虽然有五人也只能一个一个的进来。 沙狗儿防着从里面劈砍来的刀剑,却没料到张超的猛撞过来的,顿时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头疯牛猛撞了一下似的。 咚的一下,沙狗儿双脚离地飞起,后面的人也猝不及防被撞翻了两个,张超趁机一通乱砍,几声惨叫响起,不知道砍中了几人。 “小郎君快让开!”身后传来了曹娘子的声音,张超回头一看,就在他堵住门口的时候,曹娘子已经指挥小丫鬟善娘把堂下的火给熄灭了,两人还抬着一个大瓮过来了,这个大瓮里是烧的热水,正好滚烫。 张超赶紧往边上一闪,一个刚冲进来,露出半个头的回鹘人一下就被当头淋了个正着。 “啊呀!痛杀我也!”滚烫的开水冲脸一发,回鹘人的脸上和手瞬间就被烫的通红,张超立刻抢上前去猛砍猛刺,回鹘人惨叫的更大声了。 八个回鹘人,张超暴起发难的时候解决了两个,偷袭了一个,斩伤了一个,这会又被开水淋头一个,外面没带伤的也就三人了。 这时候堂下的火也灭了,里面黑漆漆的一片,门也只能容一人通过,回鹘人根本不敢轻易再冲进来。 而同时,张超也不敢贸然冲出去,要是拳脚一打三或许他不怕,但用兵器对面还有盾他就一把破刀,这就不能冒险了。 里面的不敢出去,外面的不敢进来,屋内外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只有双方沉重的呼吸各自听得见。 “沙狗儿!你们几个要是还记得丁点我曹家的恩遇,那就该趁现在退去,不管去哪都还来得及,要是晚了,哼!我兄长亲提大军就顷刻就至!” 曹三娘子直接开始了心里攻势,这个女人可以!张超暗中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一般女人到这会估计已经吓的六神无主了,曹三娘子却还知道晓以利害。 “三娘子当我是黄口小儿吗?我们掳了你,曹推官能放过我们?拿不到你,我们到哪也是个死!” “只要你们现在走!我保证我会劝我兄长,他也不想这事过多声张出去的!” 曹三娘子又恢复了那副淡定的模样,她在头上摸了摸,‘叮咚’的一声丢出去一个东西。 “这是我头上的金宝钗,价值三十贯,拿上这些钱赶紧走吧!” 门外更加沉默,明显是心动了,但事情并未向曹三娘子想的方向发展过去,沙狗儿长叹了一口气。 “三娘子你就别白费气力了,你真以为翟队正就是因为娶不到曹家女而掳了你的吗?那也太瞧不起人了,我们掳你,是因为有贵人点明了要个曹家女的,怪就怪你气运实在不好罢了!” “贵人?是何贵人?哪里来的贵人?”曹娘子赶紧反问,可是不管他怎么问,屋外就是不说话了。 时间越过,曹娘子的脸就越白,看来这不是简单的掳人,一定是有着什么阴谋。 第五章 坐实穿越 “郎君!二郎君!快快出来!大事成矣!大事成矣!” 就双方僵持住,张超考虑是不是要冒险冲出去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 而且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还挺兴奋,张超没看见人,都能想象得到他大步流星的样子。 这声音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大事成矣?对!他好像有点印象,他好像是要去干什么大事来着? 嗯?不对啊!拍个考斯普雷算什么大事吗?我这到底是魂穿还是肉穿? 别人还没怎么样,张超却好像被触动了哪根神经一样开始脑袋发晕发疼,可不论怎么样就是想不起来。 “咦?哪来的这么多马?啊呀呀!是何贼子?敢来你耶耶处行凶!吃我一刀!” “啊呀!郎君可还安好!阴鹞子快去看看二郎君!” 外面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显然是喊郎君的人和几个回鹘人打起来了。 ‘咚!’天旋地转的张超突然支撑不住了,他只觉得脑袋犹如万箭穿心一般,眼前一阵阵发黑。 “外面的老丈,你郎君安好,还请速速进来!”绝处逢生的曹三娘子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张超,大声喊叫了起来。 。。。。。。。。。。。。。。。。。。。。。。。。。 “郎君诶!我的郎君诶!你可别有事啊!郎君诶!” 张超慢悠悠的转醒了,不过眼一睁开眼前的一幕直接把他恶心坏了。 一个穿着黑色缺胯衫带着幞头的老头,正伏在他身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那模样,就好像是没了什么心爱的玩具一样。 郎君?郎君?郎你妹啊!卧槽!张超没来由的一阵反胃,被一个黑脸灰白发的老头叫郎君,真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不过他马上就愣住了,嗯?缺胯衫?这玩意好像是唐代的服饰?郎君好像也是唐代对有地位男性的尊称? 。。。 张超还是在这个小洞窟中,脑袋枕着一片温润,原来是曹娘子正扶着他的头,善娘则把一碗煮的稀烂的黍米饭,用木勺挖起来吹凉了后喂他。 习惯性的张开嘴吃了一口,别说,这黍米饭看着不怎么样,吃起来还挺不错,张超甚至还能吃出一点盐味和淡淡的羊油脂肪香,而且几口黍米饭下肚,那种天旋地转眼前发黑的境况竟然好了不少。 “老丈安心,你看奴说的可是没错吧!你们郎君就是饥饿所至,根本未曾患病!” 吃了几口后,曹娘子托着张超后背和头的手用上了几分力气,暗示张超可以起来了。 张超老脸一红,他脑子里乱哄哄的都忘记起来了,现在想想,确实有些不雅,让两个素未相识的女子伺候不说,刚才还特么表演了次清洁溜溜。 而且不光曹三娘子和善娘看见了,估计这老头也看见了,还很有可能是这老头给他换的衣服。 yue!!想到这,张大穿越者差点把刚吃下的黍米饭都给吐了出来。 “真是多谢娘子了,要是郎君有甚差池,某百死莫赎!” 老头连连感谢着,张超这也才偏过头去仔细看了看这老头,他也确定自己是穿越了。 要是没穿越的话,能把一身黑色缺胯衫穿的如此充满了酸臭味和羊膻味,在后世那也是不容易的。 而且缺胯衫他熟啊!这一看就不是后世做的,后世做成这样,鬼大爷才买! 同时唐朝他也很熟悉,作为一个玩甲胄和全甲格斗的,还是西安市长安区人,关中汉子忘了婆姨,那也不能忘了大唐啊! 作为后世越来越边缘化的关中和西安,汉唐荣光简直是最后的骄傲了!不管嘴上承不承认,但心里绝对是这么想的。 而缺胯衫,则是唐代最具代表性的服装,幞头更是如此,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他穿越了,来到了他曾经魂牵梦萦的大唐。 “未知娘子是何处人士?为何会来到这里,刚才那些人又是何人?”一见张超没什么大碍了,老头开始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女子。 由不得他不怀疑,自家郎君是个什么性子他是知道的,除了吃斋念佛,他连只鸡都不敢杀。 那这一屋子的尸体是谁杀的?刚才被他打跑的回鹘人是哪来的?而且为什么刚才郎君是赤条条的躺在这女子怀中? 难道?莫不是老头越看这美艳曹娘子也越是怀疑。 难道这女子是个采花大盗?或者说是什么地方来的山精野怪,要来勾引郎君吸qu精气? “回老丈,奴是寿昌县洪润乡人士,夫家姓宋,刚才那些回鹘人是一些马贼,奴就是被他们掳来的,他们还要加害郎君,幸得老丈及时赶到!” 曹娘子当然想不到面前的老头已经脑洞大开了,不过她也几乎没说实话,除了掳来是真,其他都不准确。 张超诧异的看了曹娘子一眼,这女子不是姓曹吗?听起来还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娘子,还有她亡夫不是姓慕容吗?怎么姓宋了? 不过张超也没有拆穿,因为他还不知道这个不停喊他郎君的老头是谁呢?更不知道这是哪?这时候就要少说话多观察,先搞清楚地方和朝代还有人际关系。 老头犹豫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正在盘算是不是继续追问这些回鹘人到底是谁杀的时候,去远处收揽马匹和水的阴鹞子走了过来。 “忠翁!咱们先护着郎君去山上吧!这天快黑了,等会可就走不了了,那些回鹘人说不定还会回来!” 原来这两家伙可不是张超这样的猛男,虽然那伙回鹘人只剩下五人,还有两人带伤,但这两家伙还是一个也没留下,现在当然害怕回鹘人回去叫人了再来报复。 “也对!那宋娘子,此处除了这左近也没甚地方可以歇脚,不嫌弃的话,还请跟我们一起去山上暂避一晚吧!” 被叫做忠翁的老头子虽然说着不嫌弃云云的话,但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却是不容拒绝。 “奴敢不从命!那就叨扰郎君和老丈了!”曹娘子当然会察言观色,当下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第六章 谁是我父皇 这老头子说是上山,张超还真以为是到山上躲避呢,结果几人骑马奔驰大约一个小时后,竟然来到了一出灯火通明的山寨。 这是一个建在半山腰的寨子,张超抬头看了看,这片隐藏在黑暗中的大山还挺高,延绵的也很广。 寨子具体建的地方是一个山谷,谷口还建了一个简易的寨门,门上边有些奢侈的点燃了六七处火把,这些火把下不时走过三三两两巡逻的人,手里还都提着武器。 “可是忠翁回来了?啊哈哈!哪位是二郎君?请稍安,某家亲下来拜见!” 五人牵着马匹刚到寨子口,寨子的简易寨墙上就传来一声粗豪的吼声,火把照耀下,一个包着罗幞头的壮汉三下两下就下来了,紧接着就传来了开门的沉重吱呀声。 “啊呀呀!果是天家贵胄,一表人才啊!二郎君当受某一拜!” 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张超迎着火把仔细看了一下,这是个极为粗壮,比他还高一些,可能有一米七八的壮汉,橙色棉袍配上罗幞头,看起来挺威武的,只是左眼眼珠好像有些问题。 走到面前的壮汉还真的就往下拜了,不过张超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套礼节啊!叉手礼他会,其他的就是白扯了,谁记得住古代那么多的规矩! 身边的忠翁看了一眼张超,还以为郎君又是呆病患了,所以赶紧上前将壮汉扶了起来。 “郎君受了颠簸,头尚有些昏沉!” 这算是替张超小小的解释了一下,随后老头忠翁拉着张超的手,把他和下拜的壮汉拉近了一点。 “郎君,齐兄弟可是忠义之人啊!他可一直是把陛下昔年的恩义挂在嘴边的,若是没有齐兄弟的鼎力相助,这桩大事能成否,仆心里那是一点底都没有的。” “诶!说甚齐兄弟文绉绉的,二郎君,某有个诨名叫做齐瞎虎,二郎君高兴就叫我声瞎虎,不高兴叫齐瞎子也无事。 当年若不是陛下从璨微人手中救得我父我母,如今安有我齐瞎虎之人在?二郎君是陛下仅存的血脉,我齐瞎虎认你!” 这下张超听清楚了,刚才的天家贵胄他就有点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但现在老头忠翁和齐瞎虎连说了两次陛下,这总不是听错了吧? 陛下? 陛下! 咦?我中了?我中了! 中了穿越者的头奖,直接生在帝王家? 嘿嘿!张超木然的被老头忠翁牵着往寨子中走过去,脑子里却被陡然而来的狂喜,给冲的有些晕乎乎的了。 不过他没注意,身后曹娘子的脸色突然变得雪白,甚至有那么点不想跟着进寨了,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张超往四周看了看,这缺胯衫和幞头还有回鹘人,明显是唐朝风格啊! 陛下唯一的血脉?嗯?这么说,我超哥穿越的这具身体不但是皇子,还是唯一的皇子? 呀哈哈哈!张超的脸都要笑烂了,行大运了啊!老子穿越成皇子了,还是唯一的皇子。 等上些年,那就是皇帝了啊!那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不可劲的来?嗯!等弄清身份了后,就先把曹娘子这俏寡妇给纳了。 那么,张超摸了摸下巴,他穿越的到底是唐代哪位皇子呢? 这要是朝代在大明,那张超很快就能想到是谁了,陛下唯一的儿子,还身材高大强壮,必然是我大萌穿越第一热门,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朱厚照,我正德大玩家啊! 可是在唐朝,呃!好像唐朝皇帝子嗣都挺多的。 唐太宗时期肯定是别想了,李二爷的儿子多到可以自己出手整死两个。 当然也可以避免危险性极大的武周时期,我则天大圣天后的儿子可不好当,那不是儿子,那是她老人家帝王路上的垫脚石加绊脚石,搞不好就得掉脑袋的。 呃!卧槽!不会自己老爹是唐僖宗李儇那个下水道玩意吧?好像唐朝皇帝中也就是他儿子少? 不对!不可能啊!自己穿越前已经二十八岁了,而唐僖宗死的时候都才二十六七,两个儿子更是比唐僖宗死的还早。 那连唐僖宗都不是,唐昭宗就更不是了,这位爷儿子多的很,唐哀帝呢?也不可能,哀帝死的时候才十五六岁。 想到这,张超脸上浮现出了压抑不住的喜气,这不管是唐朝哪位皇帝,只要不是唐僖宗、昭宗和哀帝这三就成。 因为只要不是这三位,其他哪位唐朝皇帝时期,局面都不算太坏,不管是敬宗还是文宗时期,大唐都还可以维持,加上自己穿越者的优势,还不得再来次远超会昌的中兴? 心里做着中头奖的大梦,脑子里想着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张超晕晕乎乎的跟着走进了寨子的正厅。 千万别笑我超哥没出息,开什么玩笑?皇帝啊!万万人之上啊!一言可决无数人的生死啊! 穿越前我超哥接触过最大的官不过是个副县长,那给张超的感觉都是相当的人上人了。 而在皇帝面前,一个还不如县丞的副县长那还算官?正八品以下的官能算官?从社畜到皇帝,换谁来,谁也能乐得找不到北! 不过,梦做了大概十分钟,张超的心就开始冷却下来,当智商重新回到身上后,他就开始发现不太对劲了。 这地方,嘶!他打量着这个正厅,正对面是一个铺着豹皮的大胡床,左右两边依次排开了七八张方凳,中间还有个长条形的大桌子,很简陋,很粗犷! 你这哪是穿越成了皇子?你这穿越有问题啊! 要真是穿越成了皇子,不说在皇宫中醒来,那至少也得是什么王府吧?再不济也得有套正经宅子和几个宫女丫鬟在啊! 哪有穿越成皇子,结果是在个破洞窟中全身赤条条醒来的?又不是魂穿朱三太子! 而且这个大厅,看着跟皇家那是一点也不沾边,倒像是电视里经常看见的土匪聚义厅? 这什么意思? 皇帝上山当土匪了? 感情老子穿越到了民国?我爹是座山雕? 不对!不对!民国没人这么穿衣服和说话的,看这样子,自己应该是个什么流亡皇子,父皇被篡位了之类的。 可这也太惨了吧,还得山寨起步?难道真是唐僖宗时期,冲天大将军已经满城尽带黄金甲了?不行,这可得赶紧问清楚! 第七章 背后原因令人暖心 “忠翁!我耶耶若是能唉!”张超靠近了忠翁一点,随后说着就长叹了一声,好像很落寞的样子。 这是一句非常高明的万金油话,结合前不久忠翁兴高采烈喊的大事成矣,这老小子肯定要接过话头去的。 果然,张超还在摆出落寞、怀念等造型的时候,忠翁眼中竟然已经泪光点点了。 “天子想了一辈子的事,那就是复兴张家,可恨曹氏、慕容氏等大族,天子都降罪己诏了,他们还要苦苦相逼,真逆臣!真贼子!” 还真是帝王家,天子都出来了,还是被国中大族逼迫去位的。 呃!这天子也太逊了吧?能给几家大族逼下位?咦?也姓张?张家?这中国历史上下几千年,就没有过姓张的皇帝啊!连唐后的五代十国都 不对! 有一个! 那个收复河西六郡大英雄张义潮的孙子,好像建立过一个什么西汉金山国。 我的老天,可千万别开玩笑啊!要是归义军张氏的话,那是地狱难度啊! “既然如此!忠翁,今日我等聚义,寨中诸公都可曾知晓我大人之威名?” 张超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了,老天保佑,千万别是归义军张家! “大家当然知晓,郎君的大人,就是我等之君上,我西汉金山国之白衣天子!” 忠翁大吼一声,仿佛他吼出的,就是龙舌张氏最后的荣耀! 卧槽!西汉金山国?白衣天子?张承奉?我去你大爷的吧! 张超的脑子里轰的一响,无数记忆一下涌了过来,还真特么是归义军! 可是,就不能把穿越时间提前点吗?穿越到张义潮时期不好吗? 现在穿越这具身体的大人(父亲)张承奉已经没了,那就是说,现在连张承奉的那个小小西汉金山国,都败亡不知道多少年了。 老天爷,这时间段别说张家已经败亡,就是在欧陆风云4上直接玩曹氏归义军,模拟曹议金,那都是地狱难度啊! 因为这时候的归义军,被高昌回鹘和甘州回鹘挤在中间动弹不得,巅峰时期拥有的瓜、沙、甘、凉、伊、西、肃、兰、鄯、河、岷、廓十二州,如今只剩下了瓜沙二州,民不过四十万,兵不过一万,自保都是个大问题。 这他妈的!还不如穿越到唐昭宗时期,给唐昭宗当儿子呢。 至少还可以想办法跑到李克用的地盘上去,利用李克用和带忠臣朱全忠的矛盾想办法。 不过没等头昏脑涨的张超消化一下,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大量明晃晃的火把。 “葛咄达干到!”门外大喝一声,轰然间十数人随即进入了正厅。 张超回头看去,瞳孔瞬间就是一缩,这所谓的葛咄达干是个矮胖深目的回鹘人,头上只有稀疏的几根毛发。 在刚刚涌来的记忆中,这个回鹘人还有个更加响亮的外号—秃毛虎,是这附近最大的回鹘马匪头子。 而且更夸张的,那个葛咄达干周围,还有一个张超十分熟悉的人,就是曾说是有贵人要掳曹家女的沙狗儿! 不对劲!张承奉的儿子和家仆怎么会跟回鹘马贼纠缠到一起?还说大事成矣? 张超猛地看向了曹三娘子,那个被翟通进匕首挑掉面纱也没落泪的女人,眼中全是惊恐与痛心,泪珠顺着脸颊簌簌而下。 曹三娘子看着张超,浑身都在轻轻颤抖,声音如同呜咽的小狗一样,她显然知道了张超是谁,也比张超更快想到了其中的关节。 “二郎君!太保公(张义潮)天下英雄,龙舌张氏领袖瓜沙数百年,你怎可与胡虏为伍而谋亲族?日后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张氏历代先祖?” 张超也无语了,他想起来了,真是好大事啊!好大的大事! 这伙打着他父亲白衣天子张承奉旗号人所谓的大事,竟然是想借着张家的威名,联合最近从祁连山上下来的大股龟兹回鹘人分裂瓜沙。 而且张超还知道,后世归义军的覆灭,就是因为被龟兹回鹘进化而成的沙州回鹘渗透同化所致。 河西走廊上的最后一个汉人政权,最后的结局竟然是一部分人被回鹘同化,一部分人投奔西夏而被党项化。 不能不说这是一种悲哀,而看来在历史上,造成这悲哀的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 “哈哈哈!原来这位就是二郎君,我还以为哪来的形同呢!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了! 曹三娘子也在,看来二位还真有缘,某就是受达干所托,来成就二郎君与曹三娘子百年之好的!” 张超心里掀起滔天巨浪的时候,沙狗儿对着葛咄耳语几句后径直就走了过来。 你大爷的!张超都不敢去看曹三娘子的眼神了,这背后的原因还真挺令人暖心的,搞了半天,竟然自己就是一切的祸乱之源,名副其实的罪魁祸首。 张超现在真有一刀劈了身边这老仆忠翁的冲动,人家穿越,那是忠仆加小萝莉侍女一路维护,轮到自己穿越了,这好忠仆还给自己挖了这么大的一个坑! 一个要命的大坑! 当回鹘人的傀儡去侵害自己的同胞,去颠覆河西走廊的唯一的汉人政权,呸!老子要这么做了,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张超在自责,曹娘子心痛的无以复加,不过带他们上山寨的忠翁却一脸的无所谓,他拱了拱手走了过去。 “葛咄达干,金山国张氏二郎君就在此,以后二郎君就是咱们的共主了,不管是回鹘人还是汉儿,咱们保着二郎君夺回瓜沙,日后达干就是金山国的复国功臣!” 可忠翁还未靠近,一个雄壮的回鹘人就用手中的龟兹短刀抵住了忠翁的胸膛不让他过去,虽然是刀未出鞘,但看不起的意思很明显了。 而且那葛咄达干也对忠翁的话置若罔闻,而是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忠翁身后。 面色有些难看的忠翁顺着葛咄达干的目光看去,那个堪称绝色的曹娘子正呆立在二郎君身后,如同春日的一株桃花。 “达干说了,曹娘子既然已经到了山寨,那好事就宜快不宜迟,正好达干身边有妇人擅妆容,请曹娘子先随我来,梳洗打扮后,择吉日成婚吧!这张、曹两家结合,岂不更可以收揽瓜沙民心!” 退下去的沙狗儿又过来了,他轻蔑的朝忠翁一笑,随后越过他对着张超说道。 张超抬起头一看,他也发现了那个矮胖的秃毛虎葛咄眼中,正闪着淫邪的光芒看着他身后的曹娘子,明显起了色心。 哼!恐怕曹娘子跟着这回鹘人下去了,葛咄大达干得先替他张超当回新郎吧? 曹娘子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她不由自主的靠近了张超,躲在他背后轻轻的颤抖着。 张超只觉得一股怒火从丹田烧到了天灵盖,这些回鹘人!一个也别想活! 沙狗儿说完这些话后,突然就感觉自己被一头猛虎盯上了一般,他突然想起了张超在那洞窟中的勇悍,素来以武技著称的翟队正,一个照面就被眼前这人摔断了脖子。 “滚!”张超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他身边的几个人也同样觉察到了秃毛虎那色眯眯的眼神,赶忙退回来的忠翁,那个叫阴鹞子的壮汉,还有门口迎接他们的齐瞎虎脸色变换了几下,也还是站到了张超这边。 第八章 缘起何处 “达干!今日天色已晚,梳妆打扮明日再来也不迟,这么大的事,总也得寻个黄道吉日不是?”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齐瞎虎出来打圆场了。 山寨中气氛冰冷到了极点,张超把曹三娘子护在身后,脸上古井无波,忠翁和阴鹞子也紧紧贴着张超,手已经放到了腰间,葛咄达干那边,进来的一伙回鹘人同样轻蔑的看着张超等人。 这时候,轻手轻脚退回去的沙狗儿凑到了葛咄达干耳边,轻声耳语了起来,张超不用仔细听也知道,沙狗儿肯定是在告诉葛咄达干,张超在洞窟中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干掉了包括翟通进在内三人的事情。 果然,沙狗儿说完,张超明显感觉到了葛咄达干的气势下去了几分,那双毒蛇般的三角眼朝着张超来回扫视了几次,显然有些犹豫。 除了有些忌惮张超的武力之外,毕竟他们虽然看不起眼前这几人,但还是想借张家人进入沙洲来着。 “达干!齐某为诸位准备了些许酒食,还请达干赏脸!”齐瞎虎这次走到了张超和葛咄达干的中间,再次拱着手打圆场来了。 张氏主仆可以不管,因为他们根本没几个人,但齐瞎虎还有那么几十丁壮,多少还是要给点颜面的,眼见这种情况,葛咄慢悠悠走到了张超面前。 “明日就明日,咱们既然联合,那就有的是时间,不过某要告诉二郎君,没有我等龟兹人支持,二郎君想要恢复张家,那是绝不可能的。 今日我葛咄虽只有数百人马,但祁连山上勇士何止万千?为了一个旁枝末节而失了强援,那就得不偿失了!” 说话的时候,这秃顶回鹘人还不忘狠狠盯了盯张超身后曹娘子绝美的面容。 “咱们走!让儿郎们就在寨中下营,吃肉喝酒去!” 说完了意味深长的话,葛咄怪叫一声,带着一群羊膻味极重的回鹘人走了出去,外面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显然他带来的人不少。 “狗胡儿竟敢如此轻视于我张氏!”张超没说什么,他不断的告诫自己要冷静,因为葛咄身后十几人中有几个穿了甲的,显然有备而来。 玩全甲格斗的都知道,有甲打无甲完全就是碾压,就好像在游戏中,人家打你刀刀暴击,你打人家次次格挡,这还打个毛!但老忠翁显然忍不住了,他面红耳赤的不断咒骂着。 张超四处一看,曹娘子主仆泪光闪闪面露绝望,其余人等低着头在偷看张超,包括齐瞎虎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回鹘人势大,看来张超如果把曹娘子双手奉上的话,他们是绝对不会反对的,反倒是张超如果不干,他们很难说作何反应。 “齐兄!某劳累不堪,还请找个清静之所,让某几人休息一晚!”张超看着面露难色的齐瞎虎轻声说道。 既然回鹘人没有咄咄相逼,那么他就还有一些时间来想办法,别人是指望不上的,但他也绝不会把曹三娘子双手奉上,更不会帮着回鹘人摧毁归义军这西北唯一的汉人政权!绝不会! “有!有!请二郎君随我来!山顶有一座庙宇,原本就是祭祀郎君曾祖太保公所在,某已让人洒扫完毕,郎君居于山上,葛咄扎营在谷地,绝对清净” 。。。。。。。。。。。 “求求你!救救他们吧!求求你!救救他们吧!” 张超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呼喊声,其声如杜鹃滴血,极为凄厉,安抚了一下曹三娘子的他刚睡着,就觉得自己来到一片漆黑诡异的地方。 就在张超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远处传来了点点亮光,那一丝亮光还在不停晃动,身边更有个人形物体在走动,这凄厉的哭泣就是‘他’发出来的。 张超快步走了过去,原来亮光是一个古型古色的灯笼,做的颇为别致,里面好像放着一盏油灯,正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而这个灯笼,是提在一个背对着他的黑衣人手中的,张超比较了一下,这个人跟他的身材倒是差不多,都是高而壮的类型。 黑衣人穿的衣服,好像也就是他穿越来找到的那身深色缁衣,只是头上多了个罗幞头。 “这位先呃兄台呃公子,你有什么要帮助的吗?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黑啊?” 沉默了良久,张超甚至还在这个缁衣人背后跺了跺脚,但对方就像是没听到一样,任然自顾自的在那里哭泣。 终于张超忍不住了,他轻轻的喊了一句,结果没想到,他说话之后,对方仍然没什么回应。 这。。。。!饶是胆子大的出奇,张超还是感觉一股麻酥酥冰凉凉的感觉从尾椎窜到了头顶,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恐怖电影的场景。 电影里遇到鬼怪了不就是这样的套路嘛,凄厉的哭声,背对着人,你只要忍不住走过去,他就突然转身把你吓个半死! 不管了,还是问清楚这里是哪里? 壮着胆子的张超伸出手拍向了缁衣人的肩膀,缁衣人的衣服入手冰凉,略微带着点潮湿,衣服下触感特别的硬,没有半分柔软,完美符合了张超想象中各种鬼怪的预想。 他已经做好了对方突然转过身来凄厉大叫或者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眼珠子往下掉的面孔了。 “是你来了吗?你终于来了?太好了,我终于等到你了。” 出乎张超预料之外,没有什么突然的嚎叫,也没有面目全非的脸,提着灯笼的缁衣人慢慢的转过身来,左手抓住了张超的胳膊,右手仍然提着那个还在散发着亮光的灯笼,语气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惊喜。 “这!卧槽!这他妈是什么鬼?”张超忍不住大叫一声,如果你突然看见面前出现了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都会发出张超这样喊叫的。 面前的缁衣人,竟然跟张超长得一模一样,连眼角的痣和额头的那条细细伤疤都一样。 只是不同的是,这个缁衣人没有耳朵,不是耳朵掉了,而是根本就没有耳朵,他两侧是光滑的,就跟从来没长过耳朵一样,眼睛里没有眼白也没有眼珠,全是漆黑一片。 “有救了!大家都有救了!”缁衣人还在不停的说着让张超摸不着头脑的话,并且把手里的灯笼塞到了张超手里。 借着灯笼的亮光,张超看见了一尊威武的神像就立在他和缁衣人身前,这套甲,怎么那么眼熟呢?好像是自己穿着去自拍的那套明光铠? “谢谢你!”就在此时,缁衣人轻轻说了一句,随后猛地推了张超一把。 看似稳稳站在地上的张超却突然如同从云端坠落了下去一样,无边的黑暗中,唯有那盏灯笼还散发着光芒,仿佛在为他引路一样。 第九章 西北孤忠张义潮 张昭,(后)梁乾化二年生人(912),西汉金山国白衣天子张承奉幼子,归义军第三代节度使张淮鼎孙,大英雄张义潮曾孙,上面还有个兄长张暅(geng四声),死于曹氏代张时期。 他所在地方是远离中原孤悬西北的河西走廊,西汉金山国则是个哪怕是历史爱好者都很少知道的国家,因为它不但地盘小,还只存在了大约四年,史料更是少得可怜。 唯一确定的,就是这小国家,是收复河西六郡的大英雄张义潮孙子张承奉,也就是主角这倒霉老爹,在归义军瓜沙二州建立的西北唯一汉人政权。 西是指方位,汉指汉族,金山在敦煌西南,也就是后来的阿尔金山,这个时候敦煌一带的人把金山视为保护神山,一度成为沙州的代名词。 所以西汉金山国的意思就是,位居西面之汉人立的金山国,不过张承奉虽然用了陛下的称号并自称白衣天子,但到没有用皇帝的称呼。 张昭名义上的母亲是于阗李圣天的妹妹,于阗王尉迟田毗罗摩之女,实际上母亲,是接替张氏成为归义军节度使的曹议金妻侄女宋氏。 曹氏代张之后,年幼的张昭被带往外祖家敦煌西南的寿昌居住,嫡母尉迟氏和宋氏都还健在。 张昭虽然生的高大,为人却暗弱,可能目睹父亲、兄长的悲惨遭遇后,心智直接被摧毁了,人生一十九年除了念佛以外,什么都没干过。 唯一的一次倔强,就是他最近突然要说去寻一处窟寺参佛,不管众人怎么劝都不肯回去,连生母宋氏派人来劝都不行,老仆忠翁也只好每两天给他送次粮米,这应该就是张超穿越的那个洞窟。 老忠翁则世代是张家的部曲,曹氏代金以后,张昭在嫡母尉迟氏和生母宋氏的力保之下,保住了一条性命,被曹家安排在敦煌西南的寿昌城居住。 因为寿昌地处敦煌西南,不管谁去寿昌都必须经过敦煌,方便看管监视,忠翁就是唯一跟着他的老仆。 而诨名秃毛虎的葛咄是最近崛起在寿昌的一伙马贼,达干则是回鹘人首领的意思,其成员大多是几十年前,被吐蕃人强行迁移到祁连山区居住的龟兹回鹘人。 这些年吐蕃急剧衰落后,管不住这些回鹘人了,所以他们开始成群结队的从祁连山下来,到生活条件更好的瓜沙二州定居或者游牧,秃毛虎就是这些回鹘马贼中较大的一支。 目前是大唐长兴二年,注意,这大唐可不是威名赫赫的李唐,而是那位喜好伶人,自己也能唱几句,前半生秉承晋王三矢遗志威震天下,后半生喜好伶人差点生死国灭的奇葩帝王,后唐庄宗李存勖所建立的后唐。 而长兴二年,则是李存勖死后出来收拾残局的后唐明宗李嗣源第二个年号,这时候父慈子孝大唐带忠臣朱全忠父子的后梁已经完蛋,连灭掉他们的李存勖都没了。 大唐,已经成了河西汉人心中一个逐渐模糊的概念了。 昨晚上根本没睡好,脑海里一直回想着梦中遭遇的张超,走出了齐瞎虎安排他们休息的庙宇。 这座庙宇位于接近山顶的位置,往山下看去,这是一个巨大的山谷。 谷中开垦出了不少的良田,还有小溪从中穿过,谷口狭窄易守难攻,加之上山到谷口还有一段距离,非常适合作为乱世中的桃花源。 不过现在,这个桃花源恐怕要保不住了,因为明显带着回鹘人风格的帐篷扎满了溪边,最少有三四十帐,帐篷周围还有些回鹘女子大声笑着在溪边打水。 这哪是来共谋大事的?分明是来鸠占鹊巢的。 “忠翁谋的好大事!与虎谋皮滋味如何?”老头忠翁灰头土脸的走了过来,张超实在忍不住讽刺了他一句。 在接受了张昭的记忆后他发现,这老头子从他几岁起就在谋划恢复张氏荣光,在他这张承奉的亲儿子都没有半点意愿的情况下,老头子皇帝不急太监急,忙忙活活十余年,终于搞成了这件‘大事!’ 可笑复可悲! “郎君仆!”只一句话,张超就把老头子弄红了眼睛,他再傻,昨晚葛咄的姿态和搞法他也看见了,钻了十几年的牛角尖,一个晚上就彻底破灭了。 他觉得大事成矣,想着‘收服’回鹘人为己用从而兴复张家,现在才发现,回鹘人前些日不过是花言巧语蒙他而已。 事都还没成呢,吃人的面目就开始暴露了,等到事成了,恐怕下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他们这几人了。 苍老的脸上上,几滴眼泪从干枯的眼眶中落了下来,灰白色头发没有打理,乱的如同鸟窝一样,黢黑的面孔上沟壑纵横,无一处不在昭示着他内心的痛苦与生活的苦难。 张超突然不忍再说什么了,按照记忆,这具身体因为被曹家猜忌而猪嫌狗不爱,连嫡母尉迟氏和生母宋氏都不敢过多的关注他,生怕引来曹家的不满。 所以,张昭这十七年的人生中,唯一的亲人,唯一当他是主人,是天潢贵胄的,就是这个老仆张忠了。 两人默默无语的围着这座简陋的寺庙转了半天,张超在四处寻找,想看看这里会不会出现梦中的神像。 几个洒扫的妇女好奇的看着他,有些叽叽喳喳的,显然他白衣天子儿子的身份,对于这些普通人来说非常神秘,甚至还有两个顽童嗖的跑到张超前面看看他的样子,然后在母亲的责骂中又飞快的跑远。 突然,张超猛地一震,在这座庙宇的正殿门口,一盏让他十分熟悉的油灯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忠翁,此神像是何人?”庙宇正殿中,迫不及待闯进去的张超,终于找到了跟梦中神像一模一样的存在,一尊色彩已经脱落,处处裂口,但仍然威风凛凛的神像。 “此乃郎君曾祖,河西六郡番汉人的天!大唐太保,敕封南阳开国公,归义军节度使,张讳上义下潮公! 没有太保公,我等尚在吐蕃治下如同猪狗般,没有太保公,瓜沙汉儿恐怕已经成了嗢末那样不知祖先,不识文教的蛮夷了!” 老张忠满脸激动,满是沟壑的脸上闪出了自豪神色,那是对以往荣耀的无限怀念。 第十章 那不肯屈服的民族之魂 慢慢的,神像前,人越集越多,庙宇中负责洒扫的妇人,阴鹞子,几个看张超神色复杂的周瞎虎麾下青壮,刚才跑来跑去的孩童。 包括曹三娘子都在善娘的搀扶下过来了,在老忠翁自豪的话语中,已经有人跪在张义潮神像前低声啜泣。 其实这些人,包括齐瞎虎都曾经是张承奉麾下的旧部和支持者,曹氏代张之后,他们的日子艰难可想而知,不然也不会被这老忠翁的傻批计划说动,因为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可叹啊!以昔日张氏归义军之强大而观今日这衰败,没人能忍住眼里的泪水。 其实不但是强大的归义军,那个让万千汉儿自豪的大唐,那个魂牵梦绕的长安,都已经没了。 曾经一汉抵十胡,到了现在,西北已经只有瓜沙二地了,而且还在不断被回鹘人渗透。 张超肃立在张义潮的神像面前,内心也是心潮澎湃,不了解河西走廊汉人在安史之乱后的悲苦,就不能理解他们现在的啜泣。 史载,吐蕃在占领河西走廊后,废弃了唐朝的行政体制,代之以部落制,同时,强力推行蕃化政策,让河西汉儿改易穿著、学说蕃语、赭面纹身。 这些失陷在河西的大唐军民,不但成为了亡国奴,甚至连身为汉人的习俗和习惯都不能保留,在事实上成为吐蕃贵族的奴隶。 他们只能每岁时祀父祖,衣中国之服,号恸而藏之,也就是逢年过节才敢悄悄的把珍藏的汉家服饰拿出来穿上,痛哭祭祀后,而又不得不将衣服藏起来,因为被吐蕃人知道的话,就会有性命之忧。 大量的河西汉人,就是靠着这么一点点的时间,艰难维持住了自己身为汉人的心理归宿。 唐穆宗长庆元年(821年),唐使刘元鼎赴拉萨参与长庆会盟。在途经龙支城(青海民和县北古城)时,数千老人望唐旗而哭拜。泣问天子安否。 “顷从军没于此,今子孙未忍忘唐服,朝廷尚念之乎?兵何日来?” 此时距离河西走廊沦陷,已经过去了五十七年整,当年那些生于大唐长于大唐的人几乎都快去世了。 但河西之地的人民,还认识大唐的旗帜,还记得他们的故国,还奢望着长安的天子什么时候收复河西,拯救他们于水火。 然而,他们没等到朝廷的兵,反倒是在二十七年后,出身沙洲名门的张义潮,在四十九岁的‘高龄’率众人起义,光复了瓜沙甘肃凉等州在内的河西走廊。 可惜好景不长,时过境迁,河西的汉儿又到了最后的关头,如今的他们仅有瓜沙之地,别说再次恢复河西,就连自保都不足了。 所以他们哭的,不仅仅是张义潮的去世,怀念的,也不仅仅是大唐,而是他们心中那颗,不肯沦于胡虏,不忘祖先,炽热的民族之魂。 “西尽伊吾,东接灵武;得地四千余里,户口百万之家;六郡山河,宛然而归。”张超轻声的吟诵着,随后看向了老忠翁。 “有这样的祖先,身为这样天下英雄的子孙,忠翁,你说我张昭,会和回鹘人勾结来乱自己同胞吗?会把自己的女人拱手相让吗?我若如此,九泉之下还有何面目去见太保公?” 听到自己的女人一句话,曹三娘子脸色一红,瞬间就不自然起来了,老娘说了要嫁给你个小童子了? 不过张超的这番表态,她倒是感觉特别欣慰,这才是汉家儿郎! “二郎君说得好!我曹家虽然掌了归义军大权,但也是承太保公的荫蔽,我祖父令公大王(曹议金)可没亏待张家,他本身就是太保的外孙女婿!” 这话倒也不假,张昭这种张承奉嫡亲血脉肯定是不受待见的,政治斗争可没有心软的时候。 但整个龙舌张家,并未在曹氏代金中受到多大的波及,毕竟瓜沙二州的汉人也就那么多,还早已互相联姻关系极亲了。 张超没有回答,而是双膝跪在张义潮神像下,他在梦里看神像的双目和腹部射出过金光,似乎里面隐藏着什么。 如果这场穿越,是因为张义潮的在天英灵所召唤,是张昭日夜祷告让他来拯救这山谷中人所起,还特意让他看见过神像,那定然有其中的道理。 “太保公!若是天意送我至此来完成你老人家的夙愿,若是天意还能再有大唐,那就请您显圣相助吧!”张超大喝一声,随后咚咚的对着神像开始磕头! 呃!刚升起欣慰和佩服之情的曹娘子又傻眼了,老忠翁也傻眼了,屋子里的人都傻眼了。 都这时候了,不想办法而是跪着求祖先保佑?泥塑的祖先要是有用的话,他们早就把头磕破让祖先帮着打回长安,兴复大唐了! “轰!” 就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磕到第九个头时候,张超面前的张义潮神像猛然裂开! 初升的朝阳从破败的窗口照射进来,顿时有无数金光从神像内迸发了出来,一阵烟尘过后,神像彻底破碎,人们瞪大眼睛看去,一套暗金色的明光铠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凤翅兜鍪、金刚面甲、虎头肩吞、闪烁着金光的护心镜、服吞甲、臂吞,犀甲革带、裈甲、裙甲一应俱全。 甲胄左立六尺余长的马槊,黑杆白枪头寒光直闪,右插二尺余长横刀,青壳白刃幽光点点! 所有人都傻了,他们直接用看天神一般的眼神看着张超。 还真有祖先显圣啊! 此时敦煌笃信佛教,多称神鬼,人们本来就非常迷信,见到这种场景,更是难以自持,人人都在想,难道太保公真在天上保佑着子孙? “太保公!请您救救我们河西汉儿吧!大唐没了!您也故去了!我们支撑的好苦啊! 少郎君日夜想的就是如何兴复汉家,您可知道,少郎君(张承奉)只活了二十有三啊!他是活活憋闷而死的啊! 如今龙舌张家,也就剩我一个老奴还记得您的遗志了!请您救救我们吧!” 老头忠翁终于破防,他咚的一膝盖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其余人等包括曹娘子在内也都咚咚的磕起了头,都在请求太保公保佑! “哈哈哈!”张超仰天大笑,他知道为什么会在梦里出现这座神像了。 神像中的这甲,不就是他自己的得意之作,那套花了两年半时间制成的仿大唐明光甲吗? 护心镜的那两大块钢板还是他坚持弄上去的,差点没被一群严格做古甲的人喷死! 看来是天意让我来恢复大唐的荣光了! 张超回首看向众人,不知道这谷中人和曹娘子在历史上遭受了什么样的痛苦,但从这一刻起,所有的都已经改变了,不会再有苦难,只有兴复河山的荣光! 从今儿起,共和国没了一个冷兵器爱好者张超,大唐多了一个张昭! 河西,我来了!长安,我来了!大唐,我来了! 第十一章 怎么就成叔叔了 “奴,瓜州推官讳元忠长女延鼐,拜见叔父二郎君!” 神像中金甲的出现,彻底镇住了庙宇中的其他人,忠翁和阴鹞子按照张昭的指示出门去了,他们两去守住下谷口的唯一要道,防止有人跟回鹘人通消息,曹娘子主仆则被留在了庙宇中。 曹元忠?张昭摸了摸下巴,这名字有点熟悉?但他却想不起来具体的事迹了。 这还亏得是穿越到了唐末,他还知道个大概的走向和人物,要是再晚几十年穿越到宋朝,张昭除了烛光斧影和高粱河驴车漂移以外,那就基本两眼一抹黑了。 这是他身份决定了的,作为一个西安人,张超对唐朝历史可谓如数家珍,没办法,西安人出门跟人吹牛,也就数汉唐最拿得出手。 就如同烂怂大雁塔这个段子一样,不管嘴里怎么说,但在心里,汉唐,特别是大唐,那是关中人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啊?你叫曹延奶?”正在打理甲胄的张昭回过来头,一副非常震惊的样子。 这名字,还真豪放! 曹三娘子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她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而是拿过一根树枝,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鼐’字。 “奴叫做曹延鼐,而不是曹延哼!” 一看对面的曹三娘子气得嘴都能挂油瓶了,老油条张昭这才假装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其实心里都快笑炸了,所谓工作不忘娱乐,逗逗这娘子调解下心情也挺好。 “我听那些回鹘儿好像叫你三娘子来着,你怎么还是长女呢?你刚才叫我什么?叔父二郎君?” “奴本就是元忠公的长女,行三,那是在所有曹家嫡女中来算的。”说着曹三娘子有些奇怪的看着张昭。 “叔父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张昭有些奇怪,刚才在脑海里搜寻一遍,确实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实际上这具身体,对于忠翁和阴鹞子之外的任何人记忆都很模糊,连嫡母尉迟氏和生母宋氏的音容相貌都是模糊的。 曹娘子伸出葱白的手指,一边轻轻替张昭整理着穿在明光铠甲内的内衬,一边慢悠悠的说道。 “郎君的九祖奶,也就是太保公的九女嫁上柱国索勋,上柱国的嫡长女索氏则嫁我阿公(曹议金),是我曹氏的郡君夫人。 所以我阿公,乃是太保公(张义潮)的外孙婿,而郎君是太保公曾孙,应当叫我阿公一声表姑丈,那可不就是奴之叔父吗?” 好特么的复杂啊! 张昭掰着手算了一圈才算明白,也就是说曹三娘子是如今归义军节度使、托西大王曹议金的孙女。 而曹议金的正妻郡君夫人索氏,是张义潮的外孙女,自己是张义潮曾孙,所以曹议金是张昭如假包换的表姑丈,那么换算过来,曹三娘子还真是张昭的表侄女。 呃,你娘的,遇到个神仙颜值的美人已经嫁过人生过孩子就算了,还特么是自己的侄女。 “二郎君,果然有人从山侧小路槌下去了,看模样好像是齐瞎虎的妻弟!” 张昭和曹三娘子刚捋清两人之间的关系,老仆张忠就迈着小碎步半跑了过来。 “好,忠翁,齐瞎虎一上来,你就带他到这里来!”张昭点了点头,如今他是被逼上梁山了,这个‘好忠仆’给他挖了一个大坑,那要如何从这坑里跳出来,齐瞎虎就是关键人物了。 “郎君,奴观山谷中回鹘人最少一二百之众,妇人少丁壮多,还多是能舞刀弄枪的健硕之辈,就算加上齐瞎虎,恐怕也没什么胜算吧? 而且奴认为齐瞎虎,不一定会跟郎君一条心。”曹三娘子皱着眉头看着张昭,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张昭也有些挠头,自己就算有后世的甲胄加上武艺也还算可以,但也不可能一个人打上百人吧?这局面该怎么破呢? 门口,一听张昭又提起此事,老仆张忠赶紧臊眉耷眼的溜出去了。 原本按照他的傻批想法,这些龟兹回鹘常年居住在祁连山上,受尽了吐蕃人的压迫,而且他们不过也就是六七万人的规模,是怎么也不敢对拥众三四十万,勉勉强强能凑出一万精兵之归义军放肆的。 那么他就可以利用龟兹回鹘人这种身在异乡,急于站稳脚跟的心态收拢他们,而张昭是张义潮唯一还在世的嫡曾孙,名望上足可以成为龟兹回鹘依靠的对象。 纵然目前掌权的曹家不待见张昭,但只要张昭能获得几万龟兹回鹘人的支持,加上张家的故旧部曲和张义潮在瓜沙百姓中的声望。 虽然不至于可以跟曹氏分庭抗礼,但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身家性命皆操于曹议金的一念之间,要是张昭再能娶个曹家女,那么地位就会更加稳固了。 唉!看着老张忠溜了,张昭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他该说什么好呢?我老张忠,用后世的话来说,就叫做人菜瘾大。 他不想想,龟兹回鹘有几万人之多,而归义军中愿意跟张承奉扯上关系的,就只剩下了他张昭、张忠和阴鹞子三人,就算加上摇摆不定的齐瞎虎,凭什么能控制住那么多的回鹘人? 而且从目前掌权的曹议金来说,他可以容忍吐谷浑后裔慕容归盈在瓜州做大,也可以容忍龙家(焉耆人)在肃州听调不听宣,但绝不会容忍张承奉的儿子重新掌握权力的。 更何况,本身就只有二十几万的瓜沙汉人,也肯定不会允许人数多达七八万的龟兹回鹘,在瓜沙站稳脚跟。 因为这些龟兹回鹘人一来,瓜沙二地的民族态势,就会从汉儿为主,兼有龙家、达旦人的稳定局面,变成胡汉各一半。 这简直事关归义军的存亡啊!他们豁出性命赶走吐蕃人,不就是为了保持汉家正统,不再被胡虏左右命运吗? 所以张忠这么一搞,一定会引起所有瓜沙汉人的强烈反感,别说张昭娶曹议金的孙女,就是把曹议金的母亲娶了,瓜沙汉人也肯定会把张昭赶尽杀绝的。 而且就算龟兹回鹘真心的奉张昭为主,他们必然也打不过归义军,到时候最大的可能就是龟兹回鹘把张昭卖了,自己跑回祁连山上就是。 你娘的,如此一来,只有张昭受伤的世界就达成了! 而要破局,除了眼前的秃毛虎葛咄要尽快解决以外,后面还得依靠依靠曹三娘子了,他必须要跟曹议金那边搭上线,于是张昭换了一副惫赖的笑脸。 “我的好侄女,那你说怎么办?要不我现在就把你交给那个秃顶的回鹘人?” 被一个明显小她七八岁的男子叫侄女,而且还货真家伙没法反驳,曹三娘子脸上也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在洞窟的时候,自己是怎么把眼前这位‘好叔叔’,认成一个傻愣愣单纯小沙弥的? “若是把奴送过去就能解了叔父和全寨人的难题,奴倒也愿意,就怕回鹘人欲豁难填,要的不仅仅是我一介妇人而已!”曹三娘子突然故意把声音拔高了许多。 张昭若有所思的盯了一眼门外,然后马上收回目光,摆出了一副伟光正的面孔,也稍微提高了几分声音。 “假使我们汉儿能同心协力,葛咄一二百人倒也不难解决,且某观此寨之主齐兄也是人间豪杰,想来他也一定能分辨亲疏的!” 第十二章 关键信息-盐 “仆,节度衙前都押衙、充玉门军守使齐公加润长子,齐靖通,叩拜太保公!” 果然,老张忠三言两语就被本名叫做齐靖通的齐瞎虎给支开了,刚才他就在门外偷听。 不然绝不会一进来就叩拜已经碎成一地,只被简单收捡了一下的张义潮神像,激动地通红的脸上,写满了感慨。 张昭也知道,这齐瞎虎为什么会跟着老张忠一起混了,因为这家伙的父亲竟然是张承奉时期的节度衙前都押衙、充玉门军守使齐加润。 这节度衙前都押衙,是归义军节镇阶官的最高级,这是个阶官虚职,但地位很高,假如归义军是一个大一统王朝的话,那么节度衙前都押衙,大约就相当于太尉这个等级的了。 而玉门军守使,则是归义军一个十分重要的实职军职,归义军在张承奉金山国和曹氏归义军时期的行政区划,是按照二州八镇的模式来划分的。 二州即瓜沙二州,八镇即为寿昌、紫亭、常乐、悬泉、雍归、新城、新乡、会稽。 这八镇大多镇县合一,也就是镇的镇守使既是军镇的最高长官,也是管民事的县令,相当于节度使中的节度使。 那玉门军守使在哪呢?就在今天的玉门关附近,他是兼管新乡、会稽两镇和要塞玉门关的最高军事机构,所以别的镇只能称镇守使或者遏使,但玉门军称为军守使。 而玉门关往东,就是归义军的世仇,也是最大的威胁来源甘州回鹘所在。 玉门军守使就是为了防御甘州回鹘而特别设立的,历来就是归义军中位高权重,仅次于节度使及二州刺史的存在。 所以张承奉时期的节度衙前都押衙、玉门军守使齐加润,那不用说,绝对是心腹的心腹。 况且据齐瞎虎所说,齐加润还是张承奉派兵从璨微人手中解救出来的,这种顶级心腹,等到曹氏代张,估计能保住一条命,就算烧高香了。 “原来齐兄之父,乃是衙前都押衙齐公,果然是名将之后,虎父无犬子啊!” 张昭适时的又是一记高帽子送上,同时心里对于说服齐瞎虎又多了几分把握。 眼前这人,几乎是已经是跟他深度绑定了的,现在要做的,就是破除他那颗为了活命,愿意与龟兹回鹘同谋,甚至愿意变成一个回鹘人的心。 “二郎君休要夸我,家父何等英雄,如今子孙已经沦落到落草为寇都不能存的地步了,我就是一个不争气的犬子啊!” 叩拜完的齐瞎虎站了起来,眼中竟然已经开始泛着泪光了。 “寨中的情况很难吗?”本来只是一句恭维和拉拢的话,但齐瞎虎的反应,让张昭也有些感慨了,齐瞎虎是犬子,那这张昭恐怕连犬子都算不上吧? “不是很难,而是根本无法维持了,虽说不缺粮,但寨中缺盐已经足足两月,妇孺每五日只能分到一小碗盐水吊着命,精壮每两日才有一撮盐过活,而且我们缺少麻布,御寒的织物也不多。” 曹三娘子的脸色突然有些尴尬,因为他知道这齐瞎虎和山寨中的人是谁了。 当年张承奉和甘州回鹘开战失败,被迫认甘州回鹘可汗为父之后,瓜沙二地的汉人,都怨恨张承奉不顾自身实力,强行学祖父张义潮东征西讨,而遭至大祸让瓜沙民众死伤惨重。 这之后,张家在瓜沙民众心中的威望荡然无存,连张承奉的宠臣,首厅丞相张文彻,都抛弃了张承奉。 而退回敦煌城的玉门军守使齐加润,带着的少量玉门军充作了节度衙兵,可以说是张承奉最后的心腹。 她阿公(祖父)曹议金进宫逼迫张承奉退位的时候,唯一的阻拦,就是齐加润所带领的少量玉门军。 所以这些人,在曹氏代张之后,直接就被流放了。 这寿昌以东,南有从金山上下来的龟兹回鹘,西有仲云国占据楼兰一带的璨微人,北边是伊州回鹘,东边的沙洲还限制物资流入,可谓四面皆敌。 所以这山寨中人不跟龟兹回鹘联手,或者说依附龟兹回鹘的话,确实就只有死路一条,实际上他们能撑到现在,快二十年还没消失于滚滚黄沙之中,已经相当让人惊异了。 而要劝这些已经马上活不下去的人放弃眼前唯一的生路,曹三娘子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天大地大活命最大。 不过张昭不这么看,他拉着齐瞎虎的手,让他在自己对面坐下。 “靖通兄长,当年你祖先跟着太保公舍命光复河西六郡是为了什么?彼时吐蕃尚未如今日般衰败,但太保公振臂一呼,六郡豪杰望风景从,不就是为了咱们这些后人不再给吐蕃人为奴吗?” 齐瞎虎深吸了一口气,艰难的摇了摇头,“二郎君可知我等的苦楚?在这寨中,一撮盐就能让一个妙龄妇人宽衣解带,一小块麻布能使兄弟间反目,因缺盐全身无力,不能行走者,比比皆是。 某何尝不知忠翁之策,实是饮鸩止渴,但二郎君可知道饥寒之苦?可知食无盐的痛苦?那是万千穿心、万蚁噬身也不能比的! 齐某宁愿被被砍死、被烧死,也绝不想再尝一次那种五脏如焚的滋味了,所以某哪怕自知死后无颜去九泉之下面见祖宗,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冻饿而死。” 缺盐,这是个大问题,实际上唐代整个河西这都是大问题,因为河西走廊的盐,主要产自两个地区。 一个是甘州回鹘所占据的甘州城西北蓼泉一带,也就是后世的甘肃高台县附近,另一个是成州,也就是后世的陇南市礼县。 不过,好像有点问题! 张昭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盯着齐瞎虎看,逐渐的,齐瞎虎脸上那副为众人活命的慷慨样消退,不一会就露出了跟曹三娘子一样的尴尬神色。 既然缺盐,既然这齐瞎虎知道老张忠的谋划是饮鸩止渴,或者叫引狼入室,那他还要跟着干? 是不是得到了有充足盐供应的保证? 要是没有这个保证,跟着张忠瞎搞,也解决不了他们的困难啊! 那么盐从哪来?龟兹回鹘人所在祁连山中能有多余的盐? 别开玩笑了,那地方山高风寒,跟他们比起来,每年要来两三次风沙的寿昌县都要算天堂了。 不然这些龟兹回鹘人根本不会一脱离吐蕃人的掌控,就赶紧从祁连山上跑了下来。 那么有充足盐供应的,只能是来自甘州,也就是说,龟兹回鹘进入沙洲的背后,很可能有甘州回鹘的支持,而且这齐瞎虎,也很可能背着张忠,早已和龟兹回鹘人有过联系了。 好险!要是他不反复提到盐这个词,张昭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 而张昭能发现这其中的关联,那是因为在历史上,归义军最后还是没能抵挡住龟兹回鹘渗透的最大原因,就是跟龟兹回鹘同宗同源的甘州回鹘在背后支持,所以这不是猜测,而是历史上发生过的。 当然目前曹议金还在世,归义军与甘州回鹘的态势是归义军略占上风。 但历史上自曹议金以后,甘州回鹘逐渐站了上风,归义军为了不给甘州回鹘人口实,就一直不敢特别针对境内的龟兹回鹘。 而龟兹回鹘有了甘州回鹘的支持,逐渐开始控制沙洲境内的其他游牧部族,最后逐渐形成了沙州回鹘这一群体。 甚至在历史上,北宋和辽国的记载中出现了沙州回鹘首领曹贤顺的字样,那意味着归义军已经逐渐被回鹘人淹没同化了。 如今的局面,假如把葛咄换成沙州回鹘,把齐瞎虎看做归义军,不就是历史上的小规模重演吗? 第十三章 要不现在就洞房? “齐瞎虎,这甘州之盐,滋味如何啊?”庙中气氛有些冷场的时候,张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齐瞎虎顿时脸色一变,他震惊看着张昭,额头的虚汗噌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二,二郎君何出此言?寨中连寿昌之粗盐都吃不到,哪来的甘州盐?” “还敢骗某!太保神灵面前,昭昭天日,你再说一句妄语,不怕天雷殛了你?”张昭猛地站起身来怒吼。 齐瞎虎猛地一抖,他这才想起来刚才妻弟来报,说是庙宇中太保公显圣了,还赐下了金盔金甲助二郎君杀敌。 难道真有神灵在此?不然那个传言中只知道吃斋念佛的二郎君,怎么会一下想到甘州盐上去? 跑!这是齐瞎虎的第一个反应,既然被太保神灵识破了,不赶紧跑说不好真的要被雷殛的。 张昭早就料到了齐瞎虎可能的举动,他猛地上前一步提前拽住了齐瞎虎的手臂一个反扭,右脚踢向齐瞎虎的右腿腘窝。 齐瞎虎惊呼一声,一个踉跄就单膝跪在了地上,张昭则乘势压着他的后背和脖颈,将他死死压住。 本来齐瞎虎比张昭还要高大,身体也很壮实,平日应该也会练些拳脚枪棒,按说不可能一下就被张昭制住。 可他本就有鬼,心虚的很,加上以为真有什么太保英灵识破了他的小算盘,惊慌之下连反抗都忘了。 “嘴里说的大义凛然,心里还是自己的小盘算,齐瞎虎,你对得起你那个在玉门关与甘州回鹘血战的父亲吗?” 张昭怒吼的同时,也暗自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妈的,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这齐瞎虎,初见之下以为是个豪爽的好汉子,后来看他为曹三娘子解围,还觉得有些良知,刚看他进来叩拜神像的神态,认为可以挽救。 结果没想到,这家伙早就和回鹘人接洽上了,难怪他会放心让一百多葛咄手下的回鹘人直接进寨中。 这他妈的,要不是他知道后世的情况,脑洞大开的从盐上联想到了甘州回鹘,真有可能被这狗东西给骗了,到时候他把计划全盘奉上还指望齐瞎虎帮一把手,那不得死的透透的。 齐瞎虎被张昭按在地上,只觉得背上如同被压了一座大山一样,几次挣扎想要起身都使不上劲,这让他更加怀疑是真有太保神灵在了,因为原本的张昭,别说制住他齐瞎虎,就是他寨子中强壮一点妇人都不一定打的过。 “二郎君,仆也是没办法,这一百多口人,总要活命啊!令公大王不给咱活路,咱就只要另找个去处了!” 玛德,不说这个还好,越提张昭就越气,就他这‘好父亲’张承奉剩下的唯一一点政治遗产,老张忠是看着傻,实际上更傻,原本以为齐瞎虎还算个人才,结果一看,草,他是看着聪明,实际上也是蠢蛋一个。 愤怒的张昭把齐瞎虎拉起来押着走向门外,随后指着山谷中的回鹘人营帐低声怒吼道。 “你这蠢货给我睁开眼看看,你看看这些龟兹回鹘人想干什么?他们想要你的寨子,想要你的女人,想让你女儿为他们繁育后代,让你年幼的儿子给他们做奴,但独独不会要你! 因为你连同你手下的这二三十青壮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价值,反而会是威胁! 为什么回鹘人要接受你的投靠,而不是杀了你们,强占你的一切呢?你别告诉我,匪名通达敦煌的秃毛虎,是个大慈大悲的佛陀!” 说完,张昭猛地放开齐瞎虎,“蠢货,老子还以为你是个人物,但你却连这点也看不到,蠢货!你要是想让你妻儿子女为奴,老子不拦着你,你现在就下去,去向回鹘人告密!” 不过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张昭暗中在衣袖中藏了一把短刀,这齐瞎虎真敢下去的话,张昭直接就会一刀解决了他。 不过张昭认为,齐瞎虎应该不会下去,从他当时给曹三娘子解围那里就可以看出,此人虽然同意投靠回鹘人,但心里并不想变成回鹘人,还是希望能和张昭一起,保持一定的独立性,毕竟没人愿意去做异族的奴隶。 果然,被放开的齐瞎虎并未立刻逃跑,反而是双眼无神的回头看着张昭。 “二郎君,回鹘人狼子野心,但节度衙门也视我等为无物啊!没有足够的盐和麻布,这个冬天我们就过不去了。 而且就算渡过了今年,那以后呢?每年都要缺盐缺布的来这么一次吗?太保公!我等何以为存?” 这才是齐瞎虎内心的真实! “何以为存?”张昭点了点头,他早就想好了一条路,但恐怕要把曹三娘子逼上梁山了她才会干的吧! “仆辈可知曹三娘子是谁之子孙?”张昭指着身边的曹三娘子问齐瞎虎。 曹三娘子愣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不妙,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张昭就抢过了话头。 “此乃令公大王孙女,节度推官曹公元忠嫡长女,你要是能救得了她,还怕不能回敦煌吗?” 齐瞎虎的脸上迸发出了几分喜色,随后猛地扑过来对着曹三娘子磕头如捣蒜。 “原来是曹氏三娘子当面,还请大发慈悲,救救我寨中这一百四十口人吧!” 曹三娘子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齐寨主,奴都自身难保了,怎” 结果话没说完,张昭又打断了她的话,“三娘子,你一定行的,因为要是你不行,那就今晚与某洞房吧!” 嗯?洞房?即使曹三娘子有些习惯了张昭的惫赖和跳跃式思维,但也被弄了个大红脸,这怎么又扯到洞房去了? “奴可是二郎君的侄女!” “什么侄女!元忠吾兄又不是郡君夫人索氏所出,你我本无血缘。”张昭故意摆出一副豁出去的姿态。 “三娘子不替齐瞎虎等人谋一条生路,那我等迟早必为回鹘人所害,某又何忍三娘子落入回鹘人之手,不如你我逍遥一晚,明日我就先送尔主仆上路,再与张忠、阴鹞子三人杀敌而死,也不白来这尘世一遭。” 张昭说的慷慨激昂,脸上没有半分跟曹三娘子在一起时那种惫赖的调笑神色,至少远处听着他们谈话的善娘就信了,豆芽菜般的小丫头已经惶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而眼看张昭说的坚决,不像是在作假,曹三娘子也急了起来,不管是被张昭办了再送上路,还是落到回鹘人手中,她都不愿意! 原本她还想着既然太保神灵显圣定然能帮她脱困,可现在等了半天了,她仔细观察过,好像除了那套金甲,太保公并未有其他神威显现,这可怎么办? 第十五章 果然没安好心 夕阳西下,橙红色的云朵铺满了天边,山谷中,一根根木柴被堆到了山谷中溪边的空地上,那些回鹘人又要烤羊了。 这区区一天半的时间,葛咄带来的回鹘人就吃掉了山寨中十七只羊,虽然葛咄承诺不久就还齐瞎虎二十只,但那轻飘飘的语气,可不像是准备想还的样子。 齐瞎虎看了一眼,心中长叹了一口气,更加相信了张昭所言,这些回鹘人根本不是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他们会要了自己的寨子,自己的牛羊,自己的妻女,但独独不会要自己。 “齐兄,你可得劝劝二郎君,如今除了葛咄达干,谁还会支持他当瓜沙之主?何况葛咄达干身后还有上万勇士可供驱使。 对比起这些,美人这东西,只要登上了镇帅的位置,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成大事者,怎么能舍不得一介妇人!” 跟在齐瞎虎身后的,是沙狗儿和两个矮壮的回鹘武士,他们是来上山‘劝’张昭的,我葛咄大老爷等了一天半,也没等到张昭主动识相的把美人送下去,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沙兄弟说的是,这曹家目中无人,不但是篡位的逆臣,还连沙兄弟这样的人才都不重用,区区一个紫亭镇队正就把兄弟打法了,简直有眼无珠。” 齐瞎虎连声的恭维着,还特意转过身来让沙狗儿看清他谄媚的笑脸。 “诶!齐兄谬赞了!哈哈哈!”说是谬赞,可沙狗儿脸都笑烂了。 从这家伙,能毫不犹豫地把被张昭摔死在洞窟中翟通进的队正官衔,带到自己头上就知道,这绝对是个极度爱慕虚荣的家伙。 “不过好叫齐兄得知,某并非在紫亭镇军中任职,某在敦煌时,可是节镇衙前之衙(牙)兵队正。” 节镇衙前衙兵是受衙前兵马使指挥的节度使正规军,紫亭镇军则是外边军镇,镇兵更像是耕战合一之民兵。 所以在归义军中,节镇衙前衙兵的地位明显高于后者,齐瞎虎把沙狗儿‘借’来的衙兵队正说成了外镇军队正,他当然要纠正。 “某口误了!口误了!”齐瞎虎一边说着口误了,一边赶忙转过身去,因为他怕沙狗儿看到他的脸色大变。 玛德,这群胡儿果然没安好心,这沙狗儿既然是节前衙兵,那么肯定知道曹三娘子的身份。 要知道现在归义军还处在曹议金时期,这时候的归义军虽然又从曹议金初期的鼎盛开始走下坡路了,但对于周边的甘州回鹘或者高昌回鹘和仲云人来说,仍然是河西地区最强大的武力。 曹三娘子是令公大王曹议金的亲孙女、节度推官曹元忠的嫡长女、瓜州刺史慕容归盈的长儿媳,这样的身份是一般人能随便觊觎的? 葛咄等人真要想在沙洲立足,怎么敢去打曹三娘子的注意? 色胆真能包天? 不!最大的可能是回鹘人根本没把这次结盟认二郎君为主,共谋瓜沙当回事,他们很大可能就是存了来捞一票的心思。 从这山寨到楼兰一带千里黄沙人烟稀少,葛咄有二三百人,尽皆有马,节度衙门不出兵几百上千根本逮不到他们。 所以他们可以放心大胆的来捞一笔,大不了再回祁连山上就是,反正他们也没损失什么,反倒可以掳掠一点物资和人口回去。 搂草打兔子,想的可真是好啊!要是没有二郎君,老子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到这,齐瞎虎指着庙宇正殿对着沙狗儿等人说道:“沙兄弟,某已经将张忠等人支开了,屋中就只剩二郎君和三娘子,不如就由您几位送三娘子下山吧!” 此言一出,沙狗儿和身后三个回鹘人眼睛都亮了,沙狗儿那核桃大的脑子飞速的转了几圈,虽然这二郎君武艺高强,但自己这边加上齐瞎虎有四人,而且还有了准备不会被他偷袭,更加上这山寨中已经来了自己上百人,谅他也不敢再暴起行凶,命还要不要了? “好!那就由某三人亲自带三娘子回去吧,这二郎君就是艳福不浅啊!这一日半中,可一定忙得很吧!啊哈哈哈!” 沙狗儿一脸的猥琐,脸上一副你懂得的表情,身后两个回鹘人也兴奋地****了几声,让他们三送曹三娘子下去,那虽然不敢拔了葛咄达干的头筹,手上占点便宜总不过分吧? 。。。。 ‘哐当!’门被志得意满又急不可耐的沙狗儿推开了,四个人鱼贯而入。 庙宇正殿中,张昭坐在一张方凳上,显得有些垂头丧气的,而在他身边,曹三娘子穿着麻衣长裙跪坐在地,她把额头放在了张昭腿上,肩膀一抖一抖的,似乎正在抽泣。 本来沙狗儿进来之后还是很警惕的,毕竟张昭在洞窟中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可现在一看张昭气势全无似乎已经认命,又让他打消了几分惧意。 “三娘子哭甚?不过就是梳妆打扮一番,这是好事啊!三娘子与二郎君很快就可以共结连理,还舍不得这一日半日的分别么?” 沙狗儿说着还不由自主的靠近了几分,昏黄的油灯下,曹三娘子裸露在外的半边肩膀,竟然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看上去比千金难买的蜀锦还要光滑细腻。 跪伏在地上的她,细腰不堪一握,而垂坐于脚后跟上的臀部,又极为饱满浑圆,这种强烈的对比,能让任何一个男人为之疯狂。 沙狗儿咕咚的吞了一口口水,他还没来得及上前呢,身后的两个回鹘武士就忍不住快步走了过去。。 他们可不是沙狗儿的下属,当然更不知道张昭的厉害,两个家伙死死盯着身段婀娜的曹三娘子,口涎都快掉到地上了。 “你们他”沙狗儿急了,这三娘子可是沙洲的美人,你们他妈的凭什么先上手? 虽然沙狗儿也是回鹘人,但他是从伊州来的高昌回鹘,而且来沙洲十几年了,在内心里,他实际上是把自己看做了沙洲人的。 这下看见两个祁连山上的龟兹回鹘朝曹三娘子冲了过去,顿时竟然有种自己被带了绿帽子的耻辱感。 不过他话还没说出口,就感觉后腰被一件冰冷的东西抵住了,沙狗儿回头一看,刚刚还冲他讨好谄媚的齐瞎虎,正一脸冷漠的盯着他。 “别出声!敢出声就捅杀了你!” 第十六章 原来是只母老虎啊 两个被下半身支配住了上半身的回鹘人,丝毫没感觉到危险,两人都狠狠盯着曹三娘子浑圆的臀部开始呼吸急促。 或许是感受到了这两道火辣辣的目光,曹三娘子把埋在张昭腿上的脑袋抬了起来。 那张闪着健康肉色光芒的嫩白脸上,一串串的泪珠正在往下落,仿佛皎月上挂了一串珍珠,被泪珠润湿的嘴唇更显红润,微微张开的朱唇里,瓷白的贝齿或隐或现。 果然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啊! 两个回鹘武士甚至莫名生出了一股怜爱之意,连他们都觉得,将这样的美人送到葛咄那种魔鬼的手中,简直就是一种罪孽。 ‘呛!’这是利刃出鞘的声音,被曹三娘子完全吸引的两个回鹘人傻愣愣的抬头看去,昏黄油灯下,一柄闪着寒光的横刀以雷霆万钧之势,劈砍了下来。 张昭不丁不八的站着,双手握住横刀的刀柄将之举过头顶,然后猛劈向了右边的回鹘人。 这个家伙带着一顶镶铁片的皮帽子,身材更是比旁边的高大强壮一些,出其不意当然要打威胁最大的一个。 ‘当!’锋利的横刀直接将回鹘人头上的皮帽子中铁片砍破,去势极快的锋刃随即砸到了回鹘人的脑袋上,刀尖竟然砍进去了两寸许,张昭甚至感觉到了对方头骨裂开的瞬间。 ‘啊呀!’鲜血如同涌泉一样从回鹘人的头上涌了出来,很快即把他前额和脸给染红了,张昭再次上前一脚狠狠踹到回鹘人的胸口,顺势把横刀从对面头上拔了出来。 这一切变化,就在几息之间,眼见同伴被袭,左边的回鹘人反应倒是很快,不过他才刚把刀抽出,张昭腰杆一拧,横刀从右向左朝他斜劈了下来! 退!已经来不及了,回鹘人只能将刀横起想要格挡。 ‘当!’又是一声脆响,回鹘人手中的藏刀应声而断! 开玩笑,张昭手里的仿唐横刀是后世的工业化出品的工具钢打造,与之比起来,这回鹘人手里的铁质藏刀,与朽木无异! ‘咔嚓!’张昭从没想到过钢刀劈砍到人身上会发出这样的声音,那感觉就像是你一下砍倒了几根甘蔗一样。 虽然有点阻力,但更多地是一种爽快感,浑身每个细胞都沉浸在刚才雷霆一击的快感中,有点像那种过五关斩六将然后打入一球的爽感。 温热腥臭的鲜血喷了张昭一身,当啷两声!左边回鹘人手中断成两截的藏刀掉到了地上,随后一具还在散发着羊膻味的躯体膝盖一软,跪倒了张昭面前。 张昭仔细一看,刚才他这一刀,是直接从右上朝左下斜劈的,全力一击之下,左边回鹘人的胸前就像是被电锯锯了的一样,被砍出了一条巨大的凹槽。 鲜血混合着不知道其他什么花花绿绿的东西从破口处疯狂往外淌,回鹘人一时还未死去,正全身抽动着用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看着他,嘴里还在嗬嗬有声。 远处的齐瞎虎和沙狗儿两人都被这雷霆一击给吓傻了,见过杀人的,但没见过一刀差点把人斩成快两段的。 “是何猪狗!阿娘的身段也是你能看的?”一声娇喝传来,张昭诧异的回过头看去。 那个在他心目中娇娇弱弱,仿佛白羊儿一般的熟女萝莉曹三娘子,拽起了地上右边那个颅骨差点被砍破回鹘人的头,手里的短刀一抹,寒光闪过,回鹘人的脖子间飚出一股血箭,鲜血染红了曹娘子还带着泪珠的脸,她手中垂死的躯体不断在轻轻抽搐。 嘶!这是个狠人啊!张昭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感觉就像是家里养了只人畜无害小猫咪,娇娇弱弱的,可某一天你突然发现她不是小猫咪而是一只母老虎,还凶残地当着你的面干掉了一头野猪。 张大穿越者感觉世界观都要崩塌了,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竟然杀人不眨眼! 远处,愣住的沙狗儿赶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一副我什么也没看见过的样子。 “沙狗儿,耶耶的身段美吗?”曹三娘子放下手中的回鹘人尸体,拿刀走向了沙狗儿,脸色惨白闭着眼睛的沙狗儿直接就滑到了地上。 “三娘子饶命!饶命啊!这一切都是翟通进那狗奴撺掇的,与小人无关啊!” 爱慕虚荣的人,一般也不会有多坚强,沙狗儿就是如此,曹三娘子的短刀还未架到他脖子上就已经屈服了。 “与你无关?翟通进那狗奴是你耶耶吗?你什么都听他的?”曹三娘子冲张昭眨了眨眼睛,留下沙狗儿,是两人商量的结果,因为这家伙还有大用。 “是他带着小人搏戏,让小人欠下了细緤二丈五尺,还不起钱就要把小人扭送敦煌县,小人知罪了,求三娘子饶命啊!” 緤是一种棉质布的统称,细緤就是细棉布,这属于官服征收的有精确标准官布的一种。 归义军时期西北银铜不足,通行一种盖了印章的细棉质布作为货币,在这时候的归义军、甘州回鹘、高昌回鹘和于阗都算是法定货币。 玛德,这家伙还是个赌棍啊!二丈五尺的细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大约相当于一个有地七十亩小地主一年需要交纳的租税了,这家伙一个穷大头兵,还的起就怪了。 “某凭什么要相信你?你不是自称队正吗?在葛咄那里跑前跑后的不都是你吗?谁知道你跟翟通进谁才是主谋?” 张昭在一具回鹘人的尸体上擦干了横刀上的血迹,随后缓缓走向了沙狗儿。 沉重的脚步声,利刃反射的点点寒光,这给了沙狗儿极大的压力。 “小人能证明,小人能证明,小人身上还有欠债凭条,三娘子的金宝钗也在小人身上。” 颤抖的手,绝望的脸,沙狗儿拿出来的不单单是曹三娘子的金宝钗,那还是他的希望。 因为有了这三十贯,他不但能还了赌债,还能买套小院子娶个小娘子。 果然是个钻进钱眼里面去了的,当时翟通进被张超摔了个半死,内有张昭这种高手,外边来了张忠和阴鹞子,生死关头了,这家伙还不忘把三娘子的金宝钗拿走。 第十七章 岂曰无衣 山谷中,小溪旁,回鹘人的帐篷中的油灯星星点点的,葛咄作为归义军节度衙们最想剿灭的马匪之一,能几次在节度衙前游奕军的搜捕中逃脱,还是有点本事的。 这些回鹘人的帐篷虽然在溪水边扎成了一字长蛇样,但却是两头帐篷少,中间帐篷多。 中间帐篷住的就是葛咄和他的心腹马贼们,这里的帐篷程圆形布置,周围还用石块简单的垒砌了一下,随时有人着甲巡逻,别说齐瞎虎的人,就是外围的回鹘人过去,也会受到盘问。 跟着葛咄进入山谷的丁壮有多少? 这个连齐瞎虎也不是很清楚。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会少于一百人,而这一百人中,称得上武士的,不会少于四十人。 四十人中,按照齐瞎虎搜集来的情报估计,最少有二十人是有甲的积年马贼。 虽然大多数甲胄都不怎么样,连扎甲都没几领,但有甲这件事,本身就代表着战斗力,因为只有需要常年刀口舔血的人,才会想尽办法给自己搞一身甲。 张昭虽然武技不错,还有一身后世的工业钢甲,胸墙两块现代钢板在这个时代来说称得上刀枪不入,但也不可能一个人干掉一百人,他又不是不知疲倦的npc。 所以,沙狗儿就是个很重要的点,张昭需要他把自己带进回鹘人的中帐,最好是能直接带到葛咄面前,只有雷霆一击干掉了葛咄,让回鹘人心惊胆寒,加上齐瞎虎带人在外策应,才有可能打垮这些回鹘马贼。 “三娘子,瞎虎,为某着甲!” 正殿中,张忠和阴鹞子也进来了,两人把沙狗儿按着跪倒在了地上。 善娘则打了一盆水,正在用麻布给张昭清洗身上的血污,那套暗金色的明光铠就放在她身边的方凳上。 曹三娘子脸上的血水也擦干净了,她又恢复了那种仪态万千的熟妇人模样,不过张昭可再也不会把她当成后世那种能被老鼠、蟑螂吓哭的女性了,这母老虎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的。 齐瞎虎在左,曹三娘子在右,两人帮着张昭开始把这套明光铠一样样的穿上。 着甲可是一件比较繁琐的事情,没人帮忙根本穿不上,所以古代的重甲步兵一般会配一到两个辅兵,在正式开打前,也不会穿甲胄。 张昭这甲算轻的,但也有接近五十斤,不是长期穿戴和训练的,走路都费劲。 曹三娘子站到张昭的面前,踮起脚尖为他戴好了凤翅兜鍪,又从善娘手里接过金刚面甲为张昭戴上。 唐明光铠本来就是颜值极高的铠甲,而且张昭这套纯粹就是后世工业产品,论品质来说,不管是钢甲的材料,还是甲片色彩的印染,远远高出同时代一大截。加上张昭身高体长、虎背熊腰,穿起来更显威武。 “岂非太保公复生乎?”齐瞎虎替张昭穿好铠甲后,直接就单膝跪地极为虔诚。 后面的张忠和阴鹞子同样激动的不能自持,张昭这身装扮,跟洞窟中供奉的太保公神像极为相似,在瓜沙,虽然已经过去七十年了,但张义潮三个字,那就代表着希望。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随着手击打剑鞘传来的啪啪声,齐瞎虎站起来,他和老张忠、阴鹞子三人站到了一起,三人脸色庄严而肃穆,嘴里轻轻哼唱着秦风无衣。 这是老秦人的战歌,也是大唐关中府兵的战歌,张昭突然有些泪目,他也跟着小声唱了起来,虽然只有四人,但冲天的战意却突然充满了整个正殿。 “婢子善娘,送我郎君出征!”豆芽菜般的善娘头朝张昭双膝跪地,将头抵在了地上。 曹三娘子缓缓站直,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桃花眼中闪过了湿漉漉的光芒,她也缓缓跪倒了地上。 “当年太保公振臂一呼、胡虏束手、六郡归义、雄姿英发应当也就如此了吧? 时太保公年近知天命方才起兵,但仍然名震天下,荫庇子孙,为万世英雄。 今二郎君尚未弱冠,已有庆忌之勇,假以时日定当再次光复河西六郡,名存青史! 奴,谯郡曹氏,归义军节度推官元忠女,送我郎君出征!” 张昭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说,如今虽然太保公显圣之事暂时稳住了人心,但就算加上齐瞎虎的青壮,也不过就三十人而已,能称得上武士的,甚至能有把好刀的,不到十人,除了齐瞎虎以外,更无一领甲。 所以今晚此去,实际上所有人的希望都在张昭身上,成功了危难自解,不成功,山寨中几十青壮,肯定是不会有命在了的。 这不是普通的战斗,大唐巅峰时期也不过就是一汉抵十胡,但张昭此去,可是要一个人对战上百回鹘人的,所以正殿中的几人才用关中人送郎出征的大礼,来拜张昭。 “沙狗儿,汝可敢带路?”穿戴完毕的张昭径直走到了沙狗儿面前,在此之前,曹三娘子已经许了他瓜州锁阳城二进宅院一套以及五十贯银钱,暂时安抚住了他。 “二郎君,您真是太保公转世吗?”沙狗儿没有回答张昭的话,反而抬起头看着张昭,看起来想从他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张昭明白,在沙狗儿看来,张昭这就是单纯去送死的,只有真的太保公显圣才有胜利的可能,想到这,张昭将马槊放到了沙狗儿的肩膀上。 “事到如今,休问某,单问你的自己,你是想要在瓜州城的二进院子中娶一位娇娘生儿育女?还是愿意跟葛咄去祁连山中受那冷风冻雨? 他们龟兹人自己都养不活自己,你一个高昌人,恐怕吃雪都没你的份!如果你真不想去,某就先在这送你上路。” 残酷的现实摆在了沙狗儿面前,原本是指望跟葛咄在沙洲地界上逍遥,现在张昭不合作之后,他们就只剩下了捞一把就跑路的选项。 但对于龟兹回鹘来说,人家是从哪来回哪去,损失不大甚至还可以小赚一笔。 沙狗儿则完全不一样,想到祁连山的大雪和高寒,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仆,愿跟随二郎君。” 第十八章 葛咄的愿望 张昭尽力蜷缩在一张步辇上,他全身盖着一件暗红色的团花纹蜀锦。 蜀锦在唐时非常流行,当然价格也不菲,特别是在西北,难得齐瞎虎一个破山寨中还能找到一张这么大的蜀锦,刚好将卷缩在步辇上的张昭给遮掩了起来。 张昭自身一百四,明光铠快五十斤,这差不多一百九十斤的重量把抬步辇的齐瞎虎、沙狗儿、张忠、阴鹞子四人给累了够呛,但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们还得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槊和横刀都绑在步辇的下面,好在这槊是张昭在后世自己做的,只有六尺多长,也就是两米左右,而不是真正的丈二马槊,要是有四米左右话肯定藏不住。 一路上,回鹘人的欢声笑语充满了营帐,他们分到了属于齐瞎虎寨子的黍米,青壮还有些许羊肉赐下,所以个个都乐开了花。 同时,轻蔑的话语,也伴随了齐瞎虎等人一路,回鹘人显然都知道,这是唐儿来给他们的达干葛咄送娘子来了。 连汉人头领的女人都被送到了葛咄达干的床上,那这个桃源般的山谷,也还不早晚是他们的? “沙狗儿,怎么就你回来了?我阿弟呢?”果然,快走到中间营帐的时候,一个穿着牛皮甲的回鹘人过来拦住了步辇。 “阿勒兹兄长走运了!”沙狗儿露出一副讨好的面孔挤眉弄眼了两下,“那小娘,比祁连山上的雪还白!” 问话的回鹘人愣住了,脸上瞬间闪过了极为嫉妒的神色,“达干交代的事情不赶紧完成,享乐倒是跑的快!” 说着,回鹘人伸手就要来掀盖在张昭身上的蜀锦,“这娘子怎么生的如此高大?” 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虽然天色有些昏暗,张昭毕竟比曹三娘子大了一圈都不止,盘问的回鹘人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在前面的齐瞎虎脸色一变,已经准备去拔藏在内袍中的短刀了。 “萨兹,那个汉人娘子送来了吗?送来了就快让她过来,达干正等着呢!” 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矮胖回鹘人,正是那晚用短刀抵住张忠胸口不让他过去的那位,矮胖子胡乱披着一件短袄,看样子是喝的正在兴头上。 “狗鼠辈,你们吃肉喝酒让老子在这受冻!连阿勒兹都能找个小娘去逍遥。” 萨兹手伸到一半,又立刻缩了回去,嘴里嘀咕两句之后,嫌弃的把手一挥,示意沙狗儿等人快过去。 葛咄已经有些喝多了,他其实并不是西迁的龟兹回鹘人,而是已经被高昌回鹘吞并的安西回鹘人。 他的祖先还是回鹘王族,当年是被安西回鹘的叶户庞特勤,派出去联络龟兹回鹘的。 只不过运气不太好,葛咄祖先到达龟兹的时候,正好遇到此时吐蕃人为了防止两地回鹘联手,而选择将龟兹回鹘人全部迁走到祁连山安置。 相请不如偶遇!葛咄的倒霉祖宗从此就只能在祁连山上安下了家。 祁连山上苦啊!一年大多数时间都极为寒冷,六月份都会飞雪,山高天冷草都长不高,缺盐缺粮却衣物,反正只要是人用的,都缺! 而葛咄要是个普通牧民还好点,至少他可以认命,因为不管是哪的牧民,生活也就是那个样子。 但偏偏葛咄那个抽风的老祖宗,把他身为回鹘王族的身份,让后人一代代的传了下来。 到了葛咄这里后,对比起老人口中回鹘王庭神仙般的富贵,再到如今的惨状,好在葛咄没读几本书,也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抑郁症这玩意,不然一准得抑郁过去。 所以,忍受不了祁连山苦寒的葛咄,在吐蕃人一衰弱之后,他就迫不及待的带着一些族人下山到沙州来了。 祁连山上穷困锻炼了葛咄强壮的身体和残忍的性格,因此他们从山上下来之后,迅速就站稳了脚跟,还成为了沙洲一带最大的隐患。 又是一碗浑浊的黍米酒下肚,脑袋开始晕乎乎的葛咄站了起来,怎么沙狗儿还没把那个美人送过来? 在葛咄长辈为他讲述的回鹘王庭富贵的时候,无一例外的总会出现一个美得不像话的美人,用以彰显富贵。 不过美人具体是什么样子,实际上谁也说不清楚,因为葛咄家族几代人都没见过什么美人了。 于是等到葛咄第一眼见到曹三娘子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找到了,找到了幻想了几十年的美人! 所以葛咄决定不管了!不管他本来的意愿是占据这个山谷吞掉齐瞎虎,然后再用曹三娘子勒索沙洲曹家一大笔布匹盐粮。 也不管已经成为龟兹回鹘可汗的甘州仁裕可汗,让他们游牧渗透沙洲的命令。 葛咄就是要得到这个美人!因为这样的人生才算圆满,他今年都四十多了,放过了这个美人,恐怕今生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步辇越来越近,团花纹蜀锦上反射着迷人的光芒,葛咄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卫士。 卫士身穿嵌了铁片的牛皮甲,手都放在刀柄上的,这是他最忠心的手下,只要葛咄喝酒他们就绝不喝酒,随时保证葛咄大达干的安全。 “美人!嘿嘿!”葛咄拿着一把短刀,略微有点飘的走向了步辇,沙狗儿等四人则按照张昭的计划放下步辇,然后赶紧退到角落做准备。 两个卫士一左一右的把葛咄夹在了中间,葛咄则满心欢喜的用刀鞘,轻轻挑开了盖在‘美人’头上的蜀锦。 他根本未曾想过,就张昭这小猫三两只也敢反抗,他更没想过,在自己身边有数十个积年马匪的情况下,张昭竟敢深入虎穴来对付他。 华丽的蜀锦慢慢落下,不过出现在葛咄眼前的,不是什么美人,而是一尊蹲坐在步辇上的金甲武士。 异变陡然而起!张昭一个弹射从步辇上扑了出去,目标正是葛咄。 ‘叮!’手中的短刀捅到了葛咄的腹部,鲜血一下就涌了出来,可是再往里面捅,就捅不进去了! 玛德!这狗东西竟然贴身穿了一件环锁铠,也就是中式的锁子甲,虽然质量不怎么样,被张昭一下捅穿,但也还有些防护力,看着出血了,但只是划破了表皮。 ‘草!’张昭怒骂一声,就这一次机会,结果竟然有甲,短刀已经杀不了葛咄了,他只能飞出一脚把葛咄踹远,然后在接着反冲之力往后一闪。 “达干!”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左边的武士,他大喊一声并未上来砍杀张昭,而是回身拽着葛咄就开始往后跑,果然是经验十足。 左边武士大喝一声后,右边的武士则飞速抽出了一柄藏刀,不过他也没有上来砍张昭,而是与张昭对峙了起来,嘴里则开始乌拉拉的怪叫。 不好!回鹘人多,自己人少,时间越过,危险就越大! 第十九章 英雄虎胆 如果是面对一般刺客的话,这两个武士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 但面对张昭就不一定了,因为他们还不知道,张昭的这身后世工业产品,会有多么可怕。 趁着面前武士大声叫唤的时刻,张昭赶紧弯腰一脚把步辇给翻转了过来,脚尖轻轻一跳,工具钢打造的迷你马槊就拿到了手中。 这时,张昭对面的武士顿时就知道自己失策了,他完全没想到,对面的步辇下竟然有支槊,一寸长一寸强,藏刀对上槊,完全处于下风,更何况人家还有甲。 ‘刷!’情急之中,武士长刀一捅,对着张昭的胸口而来。 张昭狞笑一声,根本没出手格挡捅过来的藏刀,当然更没有躲闪。 ‘当!’一声脆响,武士手中的藏刀刃尖直接被崩飞了,开什么玩笑,这特么是钛合金钢板! “好甲!”这是手握藏刀武士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他捅了张昭一下,张昭也捅了他一下,工具钢打造的矛头,轻易捅穿了他的嵌了铁片的牛皮甲。 殷红的鲜血从武士胸口喷涌而出,剧烈的疼痛和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忘记了战斗,武士扔掉藏刀捂住胸口,直接在在地上乱滚起来。 “喝呀!”第一个听到死去武士召唤的,是刚才让沙狗儿等抬着张昭过去的矮胖回鹘人。 他还以为是抬过来的美人有些不听话呢,是以根本没拿武器,手里提着一根羊腿就走了过来,顿时吓得怪叫一声。 ‘呜!呜!’张昭抖了一下枪头,矮胖武士刚想转身逃跑,可还没动,张昭的枪头就到了,枪尖自喉结处穿入,从后勃颈处从穿出,随后张昭再猛的一抽。 矮胖回鹘人啪嗒一声丢掉了手里的羊腿,双手拼命的捂住脖子嗬嗬有声,但没过多大一会,他的口鼻中就开始冒出血泡,很显然气管已经被捅穿了。 第二个赶来的手里还是拿了一把短刀,但他同样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幅场景,张昭大喝一声,三步并作两步,手中的马槊毒龙般探出,轻易扎穿了他。 不过短短一分多钟,张昭连杀三人,后面的张忠和齐瞎虎气势一下就上来了。 两人拿出横刀,沙狗儿和阴鹞子手拿短矛、铁锤,四人组成一个小阵护住了张昭身后,他们只需要负责拖住从外面的来的回鹘人一会,里面的武士,都交由张昭去解决。 张昭将横刀背在了背后,他没有急着上去,因为葛咄并未走远,而是在那个武士的掩护下跑到了一件巨大的帐篷中。 连续被干掉三人后,回鹘人营帐响起了呜呜的牛角声,这是护卫着葛咄逃走那个武士吹响的。 乱哄哄的声音响起,巨大篝火旁狼奔豕突,一些在篝火旁喝酒吃肉的年轻回鹘女子尖叫着到处乱跑,还有些喝的醉醺醺的男人在四处打量骚乱的来源。 当然更多的人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不过一两分钟,葛咄藏身的帐篷前,开始不断有身影聚集。 背好横刀,张昭大喝一声,将手中平举的马槊猛地刺出,一个拿着短矛的赶来葛咄帐前集结的回鹘人惊叫一声,连敌人都没看清,就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达干有令!杀金甲人者,赏细緤一匹,羊两只,盐十斤,小娘一个!” 那个护着葛咄逃走的武士从帐篷中探出头来了,他大喝一声,众人这才看清,他们正对面,一个穿着金甲的武士手持短槊,如同天神般的朝他们走了过来。 “我杀了你!”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个手持长枪的回鹘武士,他一看自己手中的长枪比张昭手中的长,直接大喝一声就冲了过来,矛头直冲张昭的胸墙前。 他也犯了第一个武士那样的错误,因为他低估了张昭身上铠甲的防御力,生铁枪头点到了张昭的胸口,张昭轻微的一晃,对面的长枪手却惨叫了起来。 由于冲来的太急,他握枪的姿势不对,枪头点到张昭胸前钢板之后,造成的反冲力甚至比张昭受到的冲击还大。 枪尾从他自身腰间擦过,直接带头了一大片皮肉,惨叫就是因此而起,不过很快与戛然而止了,因为张昭的枪头直接扎中了他的胸口。 没等这个回鹘人倒地,张昭就迅速的抽回了马槊,随后向左猛的一挥。 锋利枪头划开了第二个匆匆赶来的肚皮,黑黑绿绿的不明物体混着血液肉末从肚皮的破口处涌出,一个五短身材的矮壮回鹘人扑倒一边,抱着肚子开始大声的惨叫起来! ‘当!’又一个生锈的枪头刺到了张昭胸口的整块板甲上,劣质的枪头撞上这种来自后世的精良板甲,除了一声清脆的声响外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不长记性! 张昭再次强上前一步,枪头直取这个回鹘人的胸口。 不过这次没能扎到人,这个回鹘人非常的机敏,他在枪头没能击穿张昭铠甲的同时就果然扔掉了手中长枪,随后一个翻滚就朝张昭奔了过来。 “一起上啊!”张昭刚想下压枪头把这家伙给钉在地上,帐篷门口的回鹘人一起涌出,三把长刀冲张昭砍来,一个矮胖子飞身一扑,竟然是奔着张昭马槊杆去的,身后还有几个回鹘人做了同样的选择。 还有两下子! 嗤笑一声的张昭直接扔掉了手里的马槊,他可不想跟对面的人拔河,扔掉马槊的同时,他猛地后退了一步,左手掏出一柄小巧的流星锤兜头就朝最近的目标砸了过去。 ‘咚!’敲瓜般的清脆声响起,翻滚过来刚站起身的回鹘人这下没躲开,他惨叫一声,捂着鲜红的头颅摇摇晃晃、前前后后的乱窜了几下,随后扑倒在地,没了声息。 ‘喝啊!’随着这个兵丁的倒下,张昭扔掉手中的小流星锤再次反向前跨出一大步,飞速取出了背着的横刀,然后双手高举横刀闪电般地向下劈去。 一个手拿藏刀圆盾的回鹘人猛的一顿,他没想到张昭的动作这么快,急切的想要刹住自己向前冲的步伐,不过他刚才冲的太快了,惯性推着他来到了张昭的面前。 这个倒霉的家伙只能绝望的举起藤牌想要挡住张昭的全力一击。 ‘噗!’在张昭的全力一击下,这柄工具钢横刀发挥出了巨大的破坏力,刀刃先是将藤牌砍成两半,随后轻易的砍断了这个兵丁的脖子,黑黑的头颅带着血珠飞出去老远! “胡儿受死!” 马槊换了横刀,张昭这就不会选择在远处捅刺了,这些回鹘武士事发突然,基本都没有批甲,手中也没有专门破甲的钉头锤和大斧。 而他则是全副武装,工具钢打造的横刀可以说是无坚不摧,近身猛砍才是正确的选择。 第二十章 风!大风!(六千字大章,求收藏!求推荐票!求追读啊!) 砍!捅!劈!挑! 张昭猛地撞进人群中,开始了疯狂的杀戮,一群回鹘人围着张昭刀枪齐出,但除了有限的几下打的张昭生疼以外,几乎没对他造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 而他们受到的来自张昭的伤害,就太大了!工具钢打造的横刀每一次挥出,就会带走一大片血肉,血水很快将河边的沙地浸湿,惨叫声也在宁静夜晚传的老远。 几个回鹘弓箭手匆忙从远处赶了过来。 ‘哚!哚!’几支箭矢随即飞至! 可惜了,这几个弓箭手用的是速射的短稍弓,速度有余,穿透精度都不足,根本无法对全身重甲的张昭造成多大伤害,他连脸上都盖了金刚面罩的,根本无懈可击! 笃定对面的弓箭没什么威胁之后,张超咧嘴一笑,毫不犹豫的一个猪突,就撞进了这几个回鹘人弓箭手中间。 手中横刀借着冲劲一划,破烂皮袍就像是纸壳一样就被划开了,花花绿绿的带血物件从黑黄色的肚皮破口处喷涌而出。 回首再一掏,锋利的刃尖捅进一个匆忙赶来的肚皮,顿时像扎破一个装满水的气球一样,肚皮迅速就枯竭了下去。 腥臭的鲜血喷的张昭满胸满脸,但更让他显得尤为可怖,长啸一声,浑身仿佛充满了使不完的劲。 虽然接二连三的杀人,但张昭并未感到什么不适,反到有一种放开了束缚的感觉。 穿越前他虽然是玩全甲格斗的,但全甲格斗毕竟只是比赛,而不是真的要分什么生死,刀剑只能略微开刃,刃尖的锐利程度甚至铁锤等钝器的重量,都有严格规定。 玩全甲格斗的很多人都觉得总是差了那么点意思的原因,也就在这里,穿着来自后世工业科技产物下拥有最高防御能力的甲胄,然后几乎是绑上双手来格斗,享受着一种隔靴搔痒般的激烈。 但现在不一样了!张超终于有机会穿上他的宝甲来一场无限制格斗。 积累已久的杀戮欲望被放到了最大,再也没什么规矩来束缚人了,再也没有不准用这,不准用那的限制,也不用再考虑后果! 而且由于刚刚穿越,张超心中根本还没有随时会失去生命的警惕。 毕竟在后世的共和国,被人用冷兵器的捅死的概率,还是很小很小的,他甚至都没把这当成略有危险的全甲格斗,他感觉自己就是在玩荣耀战魂或者对马岛之魂。 如果把玩全甲格斗比赛,以及其他战队成员间的训练赛,转换成冷兵器时代的战斗经验来看的话,张超早已是个杀人上百的战场老手。 这种没意识到生命危险的猛冲猛打,加上张超自身的丰富经验,在别人看来,那就是艺高人胆大的勇猛无敌! 格!挡!劈!砍!张超一个人和十几个回鹘人打成一团,而且越打越有感觉,他甚至每砍出一剑就要大喝一声! 剑光闪烁、气吞四野,如李嗣业人马俱碎,又如王彦章连打唐将三十六。 “绊倒他!绊倒他!”三十多个守在门口的回鹘人,瞬间就倒下了七八个,剩下的也胆寒了。 但他们不愧是葛咄手下的积年马贼,虽然遇到了如此强横的对手,但也没有一窝蜂的跑散,而是想到了一个对付重甲武士的绝好办法—-把他绊倒! 这也是历朝历代对付地方重甲兵的最好选择,不管对面是重骑兵还是重步兵都好用。 因为一般的重甲兵都会披两到三层甲,或者穿张昭这样的铁甲,基本重量都会在四十斤以上,穿一身重甲摔倒了,没人干扰爬起来都不容易,更何况有人干扰。 随着喊叫,几个回鹘人从远处帐篷中拿出了绳索开始打结,他们想像套马那样把张昭套住。 不过就在此时,咔嚓一声,回鹘人帐篷中立着的一杆绛色大旗倒下了,这是葛咄的大旗。 “杀胡啊!”阴鹞子提着一杆朴刀从远处跑了过来,刚才的旗杆就是他砍断的。 “杀胡啊!”老张忠最为担心张昭,也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 远处,齐瞎虎站在高处,手里拿着火把在奋力的飞舞,嘴里也在大声喊着杀胡! 更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从小溪对面的汉人棚屋中冲了出来,杀胡!杀胡!的吼声,响彻溪流两岸。 齐瞎虎手下的青壮,终于被发动起来了,而之所以能来的这么快,原来今天为了庆祝葛咄大达干代替张昭做新郎,他手下稍微有点地位的马匪,都被邀请到中帐吃肉喝酒了。 而这种情况下还不能进中帐的是些什么成分,那就一清二楚了! 守在外面的,几乎都是些外围成员,只不过被葛咄当成凑数的一些存在。 他们在领头的萨兹被齐瞎虎三人格杀了之后,外围的回鹘人没抵抗两下,就一哄而散了。 一个打好了绳结的回鹘人冒冒失失的闯了过来,张昭挑起脚尖的一杆短矛就扔了过去。 运气不错!短矛正好扎中了这个回鹘人,回鹘人望着胸口的矛杆,踉跄两下后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谁再敢来!此人就是下场!”张昭大喝一声。 手持朴刀的阴鹞子来到张昭左面,双手短矛的张忠站在了张昭的右面,满地的血水和残肢断臂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而远处杀胡的声音越来越响。 帐篷门口的回鹘人怂了,虽然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但连望向张昭的眼神都躲躲闪闪的,这些家伙聚集到了一起,没有溃散,当然也没敢上来进攻。 “唐寇!你好大的胆子,达干一定会把你扒皮抽筋的!” 就在双方对峙的时候,葛咄大帐的门帘被挑开了,四个穿着吐蕃扎甲,手持武器的回鹘武士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原来这些家伙是回去着甲了。 琼热多金慢慢举起了手中的长枪,作为葛咄的贴身侍卫,琼热多金在葛咄马贼团伙中地位很高,所以他的一出现,一下就将快要溃散的回鹘武士给稳住了,他们纷纷又朝着张昭等人举起了刀剑。 “不管旁人,单要打杀了那个金甲唐人!”琼热多金的话,不是说给那些被张昭杀慌了的回鹘武士听的,而是说给他面前三个披甲武士听的,只要杀了张昭,这场战斗就没什么悬念了。 “你们别动!看某格杀这四条野狗!”张昭止住了想要上前的阴鹞子,因为阴鹞子身上并未着甲,上去也是送!更可能会引起回鹘人的围攻。 “老子是来找葛咄的,他要抢某的女人,那就要问过某手中的刀!葛咄!有胆就出来跟老子一对一!” 张昭大吼一声,把这场针对回鹘人的突袭,说成了他跟葛咄之间的私人恩怨,本来有些跃跃欲试的一众回鹘人听了张昭的话,又犹豫了起来。 “好狗胆!先过某这关吧!”琼热多金深吸了一个口气,没去管其他回鹘人会不会上,反正现在是四个甲士打对面一个甲士。 优势在我! ‘呜!呜!’张超习惯性的抖了个枪花也猛地吸了一口气,小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紧了下去,全身犹如一个尽力往内缩的气球,随后他突然狂喝一声,舌绽春雷、枪出如龙! 时间仿佛都慢了那么一秒,微黄的枪杆仿佛活过来了一般竟然在急速抖动,枪尖晃动的如同一条银团龙。 张超的目标是同样手里拿着一杆长矛的回鹘人,因为他处于四个回鹘人的最前端,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头盔和护颈的。 长枪回鹘人的瞳孔陡然一缩,不身处他的位置,是很难理解他的恐惧的。 那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枪头如同毒蛇一样将他锁定住了,是下压格挡,还是以一换一,他都还没想好,手也刚刚举起来,张超的马槊就到了。 “咯喽!”回鹘长枪手发出一声沉闷至极的声音,他全身一紧,随后双手猛地捂住喉咙,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整个人直接就跪了下去。 这一枪杆,竟然十分精准的捅到了他的喉结处,直接击碎了他的气管。 一个照面就击倒了一个甲士,如果不是身处战场上,老张忠都忍不住要喝彩起来了,果然是太保公显圣了,不然二郎君怎么会有如今的英勇。 不过下一秒,他就有点傻眼了! 原来一击得手之后,张昭收枪而回,猛地一转身竟然是一副要逃跑的样子! 呃,这算什么?穿了重甲能跑得掉? 所有人都有些傻眼的时候,琼热多金旁边本来有些被吓到了的刀手,顿时胆气大壮,他双手握剑赶紧追了过来。 “回马枪!”张超再次大喝一声,逃跑中他突然将自己身体放低了那么一二十厘米,随后以极快的速度向后弯腰,手里的马槊以一种十分奇特的姿势,从他头顶反刺向了身后。 论用枪,盛于后梁的王彦章,成于南宋末的杨妙真夫妇! 杨家梨花枪是后世很多武术爱好者练得最多的枪法,在剔除了某些花里胡哨的表演和练气套路后,这套枪法相当阴狠毒辣,这招回马枪更是如此,几乎让人防不胜防。 “咚!”马槊猛地捅刺到了回鹘刀手前胸,没人想过张超能用这样一个奇特的姿势向后猛刺,这个回鹘刀手当然也没想到,当下枪头直接插中的他的心口位置。 张超的发力猛刺加上回鹘刀手的全力追击的冲力,动能之大,连张超的自己的手都被磨破皮了,回鹘刀手受到的伤害可想而知,连他惨叫都没发出来,直接就委顿了下去。 所谓吐蕃扎甲,也不过就是用牛皮将冷锻铁皮串起来而已,虽然比中原地区用丝绸和绳索串的要坚固,但也挡不住张昭手中锋利的工具钢枪头。 “刺的好!好枪法!” 刚刚跑到张超身后的阴鹞子和张忠都惊呆了,特别阴鹞子双眼放光,佩服的情绪都要从身上喷涌而出了。 “风!” “大风!” 无限的敬佩中,张忠和阴鹞子用手拍着胸前大吼了起来,这一幕在老谋子的电影英雄中出现过,只不过老秦人不是这么吼的,在战场上大吼风!大风!的,是关中和河西走廊的唐军! “风!风!大风!”不但张忠和阴鹞子在吼,那边跟他们对峙的一票回鹘人,也站直了身体大声吼叫了起来。 当年大唐兴盛的时候,回鹘人几乎可以算是大唐最大的迷弟了,很多回鹘军队中,也借用了这种传统! 这时代西北的少民最佩服什么?当然是勇士!不管是吐蕃人、党项人、各地回鹘人还是于阗人,最佩服的就是勇士。 因为只有勇士,才能带领部族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生存下去,今晚张昭以一打百,光是到现在最少就杀了十二人以上,其中还有两个甲士都是一击毙命,这要不是勇士,那就没人是勇士了! 琼热多金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麻烦大了,这金甲人已经成功引发了自己这边人的敬畏之心。 如果他们这伙人是一个部族的还好说,但偏偏他们是马贼团伙,部族还会认点长老、尊长什么的,马贼团伙,那就只认武力了。 所以在他们这些葛咄心腹打败张昭之前,或者说证明他们可以打败张昭之前,这群起了敬畏之心的手下,没法再指望了。 想到这里,琼热多金平举长枪缓缓向着张昭靠近,而他身边的一个武士则刀盾在手护住了他。 这个武士是葛咄的亲族,也是马贼团伙中武力值比较高的存在,虽然张昭大发神威,但两人还是敏锐发现了张昭的一个缺陷。 这个金甲人其实长于用剑,拙于用槊,因为他刚刚是把槊当成了长枪在用。 槊锋刃长、杆有韧性,适合敲、点、侧击,一般用腰部发力,不管怎么说,肯定不会轻易用扎,但张昭刚才的出招,几乎都是以扎枪为主。 这不废话嘛!后世马槊技法早就失传了,张昭再喜欢冷兵器,学的也肯定是以杨家枪为主的枪法,这也是他这杆自制槊只有六尺多长的原因。 两个回鹘武士快对望了一眼,瞬间就统一了战斗方法,既然金甲人短于用槊,那就先跟他隔远了打。 琼热多金手持长枪骚扰掩护,看似他是输出的主力,但实际上进攻者是身前的刀盾手。 他把张昭锁住之后,刀盾手就会蹿过去砍张昭的腿,这个时代的甲,基本就只防护到膝盖位置,很少有装备吊腿的。 随着三人的缓缓踱步和试探,空气开始渐渐变得紧张了起来,张昭也感觉得到,这两人不好对付,周围的人也绷紧了神经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张昭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虽然没猜到对面的刀盾手才是进攻主力,但也想到了不管他怎么出击,刀盾手肯定会为长枪手吃下第一波攻击。 双方都是六尺多张的长武器,一击不中,自身就危险了,虽然他的明光铠够硬,但要是被命中了脖子和面部,还是挺危险的。 三十秒! 四十秒! 一分钟! 三人还是没动手,但气氛愈加紧张,突然,就在琼热多金的手都开始酸的时候,张昭动了。 琼热多金脊背一寒,对面的金甲人好会抓时机!刚刚他不过是因为眼睛太酸眨了一下眼睛,导致他跟刀盾手之间的步伐没调整好,两人间距拉开了一点,就被对面抓住了。 没有什么大喝一声,也没有舌绽春雷,悄无声息的,张昭手中槊就像是一条锁定了猎物的毒蛇一样,以极快的速度朝琼热多金扎了过去。 琼热多金没有别的办法,对方来势很快,没有给他格挡的机会,他只能迎着对方的枪头也刺了过去,把最大的希望寄托在了刀盾手身上。 “叮!”琼热多金的枪头准确扎到了张昭的胸前,张昭一阵摇晃,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扎穿是不可能的,但痛可避免不了。 “呲!”张昭的枪头也扎到了琼热多金,不过琼热多金的运气非常好,刀盾手拼命为他磕了一下张昭的长槊,本来冲着腰腹去的长槊,擦着琼热多金的左肋穿了过去。 琼热多金惨叫一声!擦着他左肋的长槊扎破了他身上的扎甲,枪头顺着被扎破的扎甲缝隙捅了进去,温热的感觉瞬间充满了他的左肋,这是鲜血正在喷涌而出,命是保住了,但受伤同样不可避免。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刀盾手根本没管琼热多金的惨叫,他一个翻滚,瞬间就撞进了张昭身前半米的位置,张昭还来不及收回长槊,刀盾手的藏刀就砍到了。 老子要砍掉你的腿! 刀盾手兴奋地一咧嘴! ‘当!’脆响之中,刀盾手右手就是一阵酸麻,随后他就看见了张昭脚上,出现了一双闪着暗金色光芒的精钢吊腿。 尼玛的!刀盾手甚至都呆愣了一秒钟,这是哪来的金甲人?连吊腿都用百炼钢打造,就是赞普也没这么奢侈的吧? 这时,张昭飞起一脚,狠狠揣在刀盾手的盾牌上,把他踹退了几步。 手里的长槊则借势一抽,再次抽打在了琼热多金受伤的腰部,剧痛之下,琼热多金再也拿不住手中的长枪,他赶紧向后退了好几步,躲避张昭的下一次扎枪。 不过这会张昭没空管他了,被踹退了好几步刀盾手又上冲了上来。 这次他手中换了一柄乌铁锤,别看这种铁锤,锤头小、锤柄短,但出锤的速度却很快,要是被贴身打中几下,就算有铁甲护身,疼也能把人疼的战斗力下降。 这是张昭在一九年米兰全甲格斗大赛上,被一个丹麦人打翻,而亲身体验得来的宝贵经验。 “嘿呀!”横刀往前一劈! “扑!”刀盾手倾斜呈六十度将盾牌尽量放平,这是为了防止盾牌经受不住张昭的猛劈,格挡的同时,他右手乌铁锤迅猛的过, 张昭赶紧一缩腹部,刀盾手的乌铁锤扫了个空,手中也赶紧变招,横刀倒转,用力往下一插! 想接着扫第二锤的刀盾手怕被插中,只能退后了一步,双方稍微拉开了距离。 现在的态势又变了,变成了张昭尽量不让对方靠近了,横刀长,乌铁锤短,拉开距离对张昭有好处。 所以格斗经验丰富张昭哪怕自己有些没喘韵气,也不能停歇,不能让对面的刀盾手靠近。 他立刻改用双手握刀法,两足并立,右膝稍弯,借用腰部的力量,猛地一刀劈出。 这一刀门户大开,完全不做防御,对面的刀盾手很想冲进来敲张昭的小腹,可他要是敢这么来,最大的可能还是被张昭这一刀劈死。 于是刀盾手只能选择后退一步,先避开张昭的锋芒! 但这,刚好落入了张昭的圈套。 刀盾手想等张昭劈开过后的空隙撞进来,但张昭这一刀看似刚猛,却是留了后手的,根本没有全力劈砍。 刀光闪到一半,张昭腰杆一拧,左脚先出,右脚一个腾转,身体飞速转了一圈,竟然诡异的再向前了一大步! 这一下,借着腾转了一圈的借力。 一个超长的前摇。 横刀再次闪电般的劈下。 寒光骤雨! 隐有风雷之声! 刀盾手刚刚才退了一步,根本没想到张昭来的这么快! 这下避无可避了,他惨嚎一声,将乌铁锤的锤柄横在盾牌的把手之上,指望能抗住张昭全力一击! “轰!”巨大的爆裂声传来,众人睁眼看去,张昭这一刀,直接将刀盾手的盾牌和锤柄一起砍断,高高飞起的,是刀盾手黑黢黢的头颅。 张昭收刀而立,刀盾手的无头尸体摇摇晃晃几下之后,轰然倒地。 这套刀法,是当年二十九路军用来对付日本人的无极刀法,由著名武术家李尧成老先生所创,一刀一刀连绵不绝,又快又狠! 这个回鹘刀盾手没见识过,张昭就没想过他能逃过第二刀。 “风!” “大风!” 这一次怒吼相当的整齐,因为齐瞎虎和他身后的丁壮也来了,唐儿和胡儿,一起充满崇敬的大吼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葛咄是个纸老虎 “葛咄!你这狗鼠辈!出来!是个男人就出来!” 张昭没有直接冲进大帐去找葛咄,因为他突然发现,或许自己可以降服这些回鹘马贼。 这可比杀了葛咄更为重要,他现在缺的,不就是人吗? 而且这些回鹘人还没来得及烧杀抢掠,反倒被自己弄死了这么多,根本没沾上山寨中人的血,收服起来更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瞎虎!给某准备一条狐狸尾巴!葛咄大达干要是还不敢出来,某就把这狐狸尾巴送给他,想不到名震沙洲的秃毛虎,竟然是个懦夫!” 注意打定,那就要尽可能的羞辱葛咄,只有当侮辱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才能让这些人主动和葛咄切割。 “哈哈哈!好!二郎君稍等,仆这就让人拿一条来!” 危险解除,齐瞎虎的兴致相当的高涨,他身后的汉人丁壮们也哄堂大笑,两日来的憋屈一下就扫尽了。 他们爽了,可另一边的回鹘人,个个脸色极为难看。 这些龟兹回鹘人被吐蕃人迁徙到祁连山上居住了六七十年,早已在很多方面沾染上了吐蕃人的习俗,给人送狐狸尾巴,这就是吐蕃人羞辱弱者和懦夫的终极手段。 哪怕吐蕃人现在已经从吐蕃帝国衰弱成吐蕃各部了,但在青塘和祁连山一带,你对一个吐蕃男人说想跟他的妻女发生点超友谊的关系,按照现在吐蕃人的习俗,他们很大可能不太会当回事。 但你要敢送一个吐蕃男人狐狸尾巴,如果你两地位和实力相当,他不杀了你或者被你杀了的话,家族和部落就会蒙羞,子子孙孙都抬不起头来。 于是,当齐瞎虎拿着一条硝制好的狐狸尾巴,朝着葛咄的大帐摇晃的时候,连躺在地上失血过多的琼热多金,都涨红了脸。 “达干!达干!达干!” 大帐门口聚集了差不多六七十个回鹘人,他们没上来跟张昭这边的汉人对峙,而是看着葛咄的大帐,开始不停的呼喊葛咄。 因为葛咄要是不出来,蒙羞的不止是他自己,而是所有人回鹘马贼。 “哈哈哈!什么秃毛虎!什么达干!不过是一懦夫,不会是跑了吧?” 老张忠今晚格外兴奋,那种感觉,就像是他阿公为他讲述当年跟随太保公血战凉州、归附河西一样。 他看到了希望! 回鹘人喊了半天,还是不见葛咄的身影,这时候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回鹘人壮汉走了出来,对着张昭一拱手说道。 “二郎君!请允许我们离开一会,更请稍等片刻,我们一定把葛咄找回来!” “二郎君不可!彼等马贼,毫无信义可言,去了肯定不会再回来!” 齐瞎虎赶紧说道,这可是几十上百回鹘马贼,又知道了山寨位置,放走了可是大麻烦。 张昭狠狠盯着这个身材高大的回鹘人一会,随后挥了挥手。 “看起来是个勇士,那就给你个洗刷耻辱的机会,葛咄就算跑也跑不远,两刻钟,把葛咄带到此地,我要与他决斗,无论生死,只要葛咄敢来,这条狐狸尾巴,某就收回!” “谢过张二郎君!”壮汉对着张昭拱了拱手。 “黄羊儿,我们各带五人,一定把葛咄给找回来。”回鹘壮汉大喝一声,连达干的尊称都不喊了,直接喊葛咄。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闪出了十人左右,他们当中几个挑开大帐的布帘子从大帐位置开始搜索,另一拨人分两组沿着溪流上下开始查看。 “三娘子,为某卸甲吧!”张昭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眼睛闪闪发亮,像只小母猫般的曹三娘子,他大笑一声让曹三娘子来给他卸甲,因为他决定了,还要干一票更大的。 “瞎虎,烧开水,让人去找草药,最好是干枯的艾草或者刺儿菜,有伤治伤,当埋则埋!” “治伤?我等要为这些回鹘儿治伤?”齐瞎虎直接就愣住了,脸上浮现出了极不情愿的神色。 这两天这些回鹘人可是把他恶心的够呛,几乎吃光了寨中的羊,又喝光了本来就没多少的黍米酒,现在被杀的如同野狗般,自己反倒要给他们治伤? 张昭已经在曹三娘子的服侍下解下了裙甲,他拍了拍齐瞎虎的肩膀。 “厮杀汉子,战场上刀剑无眼,谁生谁死,那看的就是本事!刚才各为其主,他们死战也不退,称得上一声好汉子,我张昭还是很佩服的,值得某给他们治伤!” 一席话,说的呆立在大帐周围,有些惊疑不定的回鹘人脸色都好了很多。 其实他们也没多恨张昭,不过是马贼团伙,混的也不过就是酒肉朋友关系,都已经困难到在祁连山脚做马匪了,什么义气、朋友,这算得了什么? 为了生存,就算是血亲也就那样,就跟张昭说的一样,在很多人心中,早就有了杀或者被杀的觉悟。 “你们当初来,是葛咄带着过来奉我为主的,某张昭,也是想带着诸位一起打出一片天,过过好日子的,可这葛咄,色胆包天!竟然看上了某的夫人,你们说,老子该不该来杀了他?” 张昭说着,走到一个大腿被他捅穿,正在淅沥沥流血的回鹘人面前。 他边说边掏出一根麻绳狠狠系在了回鹘人出血的大腿根上,再将一把略微打湿的艾草按到出血的伤口上,没过几秒钟,一直在流血的伤口竟然渐渐的止住了。 张昭再从善娘手中拿过开水煮过的白麻布,把伤口洗干净,再一层一层的用白麻布缠在伤口上。 “记住,艾草要像我这样打湿一点,麻绳要系的够紧,这样才能止血,白麻布一定要煮过的,这样才能减少血毒症!” 一群回鹘人见张昭是真的再给自己这边伤员治伤,顿时戒心放下了一大半,同时心里也有些震撼。 这个时代,面对刀伤,说止血就止血的,还真不多见,别说懂医术了,就是能写自己名字的,都是凤毛麟角。 “还愣着干什么?都过来搭把手啊!还拿着刀枪干什么?都放下!” 张昭非常自然的挥了挥手,前一句是对愣住的回鹘人说的,后一句是对他身后的汉人丁壮说的。 说着,张昭还走到了那个被他直接砍掉头颅的刀盾手面前,看着这具无头尸体摇了摇头。 “倒是个勇士,某今日要是没穿吊腿的话,险些就被你得手了!” “二郎君,头颅在这里!”张昭刚抬起头四处看了看,曹三娘子就从远处提着一个黑乎乎还在掉下血块的头颅过来了。 张昭摸了摸下巴,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简单啊!就这么几句话,张忠和齐瞎虎还在不理解张昭为什么要给回鹘人治伤的时候,曹三娘子就已经知道张昭要干什么了,还帮着他把刀盾手的头颅捡了回来。 “二郎君可是要安埋这位勇士,奴善读《地藏菩萨本愿经》,愿替这位勇士亡魂念经超度,使之早登极乐!” 第二十二章 白孝德后裔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 带着佛教特有韵律的地藏菩萨本愿经唱响了,还是男女合唱。 因为张昭回忆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也会唱诵这本十几年前在于阗诞生的佛经,应该是原本那个张昭的记忆。 此时的回鹘人,除了高昌回鹘还有一部分人信奉摩尼教以外,其余的甘州回鹘和龟兹回鹘都早已信奉佛教了。 同时祁连山上的吐蕃人,瓜沙二州的汉人、吐谷浑人、肃州的龙家人都是信奉佛教的。 而且此时藏传密宗佛教还在形成当中,整个河西走廊和西域的佛教处于不断的碰撞和融合的大时代,这里人信奉的佛教教派基本相同,那就是后世几乎见不到的汉传密宗佛教,也叫唐密。 所以别看在场的有回鹘人也有汉人和吐蕃人,但信仰是相同的。 随着张昭和曹三娘子的颂唱,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着附和,而从山上张义潮神庙下来的男男女女和小孩子们,已经开始悄悄叽叽喳喳的传播着山上太保公显圣的神迹,越来越多的人看向张昭的眼神也越来越崇拜,包括回鹘人也是一样的。 当马蹄声传来,出去的回鹘壮汉带着人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老人小孩聚集在一起唱诵佛经,一些男子在劈柴,这是按照回鹘人的习惯将战死者火葬,另外一些妇人和男子则在将伤者往帐篷里面抬,齐瞎虎的妻子更是拿出了珍贵的蜂蜜在熬蜂蜜水。 他们没有分回鹘人或者唐儿,也没有互相怒目相视,连琼热多金这个葛咄的心腹也被包扎好了伤口,正失魂落魄的靠在火堆旁边烤火。 这……诡异中又露出了几分理所当然,仿佛刚刚打的尸体乱飞都是幻觉一样。 回来的一众回鹘人错愕之余也赶紧下马,跟随众人一起唱诵佛经。 “二郎君,某白从信把葛咄达干请回来了!” 地藏菩萨本愿经再一次唱诵完毕,双手合十的粗壮回鹘人弯腰向张昭施礼。 而在他身后的马上,胖乎乎的葛咄头发散乱,再也没有了前两天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白从信?姓白?你是龟兹王族后裔?敢问尊驾是太子太傅北庭行营节度使白公孝节的后人?还是太子太保,昌化郡王白公孝德的族人?” 张昭只看了葛咄一眼,然后就被这个粗壮回鹘人的姓给吸引住了。 龟兹回鹘白家,这可是大唐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忠臣之家啊! 当年平定安史之乱,龟兹王白孝节和王弟白孝德都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特别是白孝德,那是国之大将,以一个回鹘人做到了生封郡王的猛人! 白从信脸上闪过了几分自豪又惭愧的神色,“回二郎君,某正是昌化郡王白公孝德后人。” 太好了!张昭心里忍不住欢呼了一声,这些回鹘人可以收服了,因为他们的基因中,早就打下了大唐的烙印。 “汝乃是豪杰之后啊!昌化郡王可是大唐的英雄,威名遍布四海,子孙怎!” 张昭一副说不下去的姿态,那后半句的意思是,白孝德的后人,怎么沦落到当马匪了呢?白孝德的后人,怎么会与唐儿为敌呢? “愧煞吾也!”白从信被张昭这几句话直接给干破防了! “二郎君有所不知,仆之祖先是被吐蕃人掳掠到祁连山上的,哪还记得几分祖先的荣耀!愧对祖先啊!” 张昭的心,几乎完全放下来了,这白从德这种反应,已经跟汉人没什么两样了,加上他并非高鼻深目,说是汉人,也没人反对的,大唐几百年在龟兹人心中种下的文明火种,还在这个人的内心闪耀着。 “一时落难,不代表永远抬不起头,白兄愧对祖先,我张昭又何尝不是? 我祖太保公何等英雄,到了子孙这里,还不是差点铸成大错,白兄若肯弃恶从善与我等一道重振祖先声威,也为时未晚!” 张昭装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随后一指马背上被晾的有些尴尬的葛咄,“英雄子孙,岂能居于贼奴之下!” 张昭本意是想激发白从信的祖先自豪感,更加疏远一下他和葛咄的关系。 结果没想到,白从信更加的尴尬了起来,他脸色变换了两下,有些抬不起头来的说道。 “虽然某平素看不惯葛咄之言行,但他也是昌化郡王兄长的子孙,论起辈分来,还是仆之叔父。” 尴尬了,这逼玩意竟然还是白孝德兄长的子孙,不过想来也正常,吐蕃人迁移龟兹回鹘到祁连山控制,白家是龟兹王族,一部分王室没跑掉被迁到了祁连山也是可能的。 想到这,张昭站起身来看着马背上的葛咄。 “葛咄,某敬昌化郡王是国之英雄,今日给你个痛快,某不着甲,只要你能在我手下撑过半刻钟,我就放你离开!” 这就是张昭在心里谋划的大计划,今天他以一敌百还大获全胜,实际上盔甲和武器占了很大的便宜,没有这身甲,他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他明白这个道理,回鹘人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虽然秃毛虎葛咄恶名远播,但他要全副武装一对一干掉了葛咄,仍然有可能被人认为胜之不武,那么,老子不着甲干掉葛咄,就没人说什么了吧? 老张忠焦急的想要开口劝阻,张昭摇了摇头阻止了他,他心里还是有点把握的,看看葛咄这个样子,还有出人意料的选择逃跑就能知道。 这家伙十年前、二十年前或许是个狠人,但现在,那份肥大的肚子和色令智昏的表现深深证明了,这不过是条徒有虚名的老狗而已,打这样的老狗,我超哥还是很有把握的。 “白兄,请为葛咄达干着甲!”张昭对着白从信一拱手,随后接过阴鹞子递过来的尖头锤和手牌(一种步兵用的长方形盾牌)。 “风!风!大风!” 营帐前,这次不乱胡汉,不乱男女,不论老少都开始大声吼叫了起来。 这是张昭与葛咄两个首领的决斗,那样子,就像是草原上新老狼王的对决一样。 第23章 该往何处去 葛咄拿着一把长枪,身上穿着他年轻时的扎甲,不过看上去不太合身,有些小了。 张昭猜测的没错,十年前的葛咄是个顶尖的勇士,死在他手下的吐蕃勇士、璨微勇士不知凡几,但十年后的今天,他早就堕落腐化了。 虽然是个马贼,又是在河西走廊的沙洲,这里黄沙遍地、物产不丰,但作为一个统领了数百马贼,匪名通达瓜沙的马贼头子。 葛咄的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妻妾六七个,一顿能吃半只羊,屁股大的放不进马鞍,肚子大的穿不上扎甲,哪还有半分年轻时期的勇武。 这也是葛咄果断逃跑的原因,惜命!年纪大点、条件好点、觉得自己该享受生活的人,最是惜命!遇到危险的首先选择就是如何保全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 “风!风!风!风!”激昂的声音响起,只穿了一条犊鼻短裤,赤果上身露出一身马甲线的张昭灵活跳动了两下。 他一手拿着尖头锤,一手拿着一面手牌,周围的呼喊声越热烈,他就越是兴奋,仿佛又回到了全甲格斗的赛场上一样。 葛咄的脸色非常难看,黑黄的面孔被冻的铁青,鼻子通红,手也有些僵直,他并不觉得四处传来的‘风!风!’战吼是在为他鼓劲,反倒是像在为他送终。 “某杀了你!啊呀!”寒风轻易钻进扎甲中,把葛咄冻的越来越难受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以往的几分感觉,八尺长的长枪对着张昭的胸墙就捅了过来。 慢了!动作太慢!太明显了!张昭明显感觉到了葛咄的武力值比起刚包扎的琼热多金要差很多,枪头捅刺的方向过于明显,刺来的速度和力度也不足。 ‘啪!’张昭用手牌轻轻一磕,很轻易的就荡开了葛咄的捅刺,葛咄见状,立刻就收回枪头想要继续再捅,不过张昭不给他这个机会了,我超哥干脆把手里的手牌一扔,左手抓住枪头一拉。 葛咄有些吃不住力,也赶紧把枪头往回拽,两人较劲了几息之后张昭又突然一松,正全力跟张昭‘拔河’的葛咄猝不及防,如同一个水桶一样摔倒在了地上。 太轻松了! 周围的回鹘人,特别是白从信,都露出了不忍再看的表情。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达干,纵横沙洲二十多年的秃毛虎在褪去了所有光环之后,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张昭脸上露出一丝狠辣,他没打算放过葛咄,想替老子当新郎!给老子戴顶绿帽子!你他妈也配? 穿着三十来斤扎甲的葛咄还没站起来了,张昭一个飞扑就到了,他左手直接摁住葛咄的兜鍪,不管这家伙的如何的拳打脚踢就是不松手,同时右手的尖头锤尖头向下猛砸! 一下! 两下! 三下! “啊!饶命!饶命啊!饶命啊!”凄厉的惨叫和求饶不断响起,肥胖的葛咄双腿在地上不停的乱蹬,带起了一片片的灰尘。 从被抓回来后就基本没怎么说话的葛咄连连求饶,不过张超压根没管,尖头锤继续猛锤葛咄的兜鍪。 渐渐的,求饶声变得含混不清,变得极为微弱,变得沉寂。 渐渐的,葛咄不挣扎了,肥胖的象腿也停止了乱蹬。 死了! 纵横沙洲二十几年,五年前曹议金派寿昌遏使,节度押衙,大将罗贤达率四百精骑都没抓住的悍匪秃毛虎,就这么在一条无名溪边被张昭按住活活砸死了。 “二郎君威武!”葛咄刚刚停止了动弹,曹三娘子就走了上来,她厌恶的朝着葛咄的身体吐了口唾沫。 “请郎君允许奴将这恶贼的头颅割下带回敦煌,以彰显二郎君之神威!” 我去!这曹家是怎么教育女儿的?这女人杀人砍头就跟吃饭睡觉一样习惯,这哪像是一方之主的孙女,这是十字坡的孙二娘吧? “白从信,尔等还不拜二郎君为主?是想要葬身于此吗?” 请示完张昭的曹三娘子并未急着去砍头,而是向着正不知道怎么办的一群回鹘马贼高喊了起来,顺便她还给张昭身后的张忠使了个眼色。 老张忠这会终于回过神来了,这葛咄一伙人其实是他去联络的啊!他也不止见过葛咄,白从信和琼热多金等人他也是接触过的。 “白从信、黄羊儿,老夫和你们之前可是约好了的,葛咄色胆包天无信无义已然伏诛,你们还不速速拜过二郎君?” “未知二郎君要如何处置我等?”一群回鹘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白从信出来说话了,他是葛咄的族侄,平素在众马匪中也还有些威望。 张昭笑了笑,这时候了,还想讨价还价? “非是某如何处置你们,而是你们如何自处?沙洲,某是不会谋取的,可葛咄已死,你们还有去处吗?恐怕回到祁连山上的机会都没了吧?” 一席话说的白从信等人脸色惨白,葛咄虽然早已色厉内荏,但他仍然是一面大旗,一面可以号召人心的大旗,没了葛咄,这些马贼中,谁也不会甘心服从其他人的领导,散伙就在眼前。 可是马贼这一行,正常情况下想要平平安安的金盆洗手都不容易,就更别提这么散伙的了。 张昭猜测,他们的仇家一定不少,失去了马贼群体的保护之后,很难保住自己的小命。 而且葛咄的老巢他们也回不去了,那里有葛咄的亲族在,他们眼看着葛咄被杀没有帮忙,回去也不会被接纳,更有可能遭到杀身之祸! “二郎君英勇盖世,我等也是二郎君招来的,不谋沙洲后该去何处?还请二郎君示下!” 白从信还是不松口,张昭也讶异的看了这个家伙一眼,话说的好听,姿态也放的很低,但却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到还挺沉得住气的。 今后该往哪里去?这个问题张昭也想了很久了。 其实他跟这些马贼的境遇差不多,想要再回沙洲安静的生活,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没出这档子事,曹家或许还能容得下他。 因为原来的张昭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废物,废物有废物的好处,那就是曹家不会担心他可以翻出什么浪花来,也不太好针对他。 以曹议金和曹家如今在瓜沙二州的地位,如果连一个废物都容不下的话,很容易招人非议,这很不划算的。 可现在不同了,他张昭以一敌百还大获全胜,更亲手锤杀了马匪悍贼秃毛虎,曹三娘子都称他有庆忌之勇,加上已经传开的太保公显圣加持,这活脱脱的人杰啊! 曹家心再大,也必然容不下这样的张承奉后裔。 “某准备往西去了!”张昭想了想,干咳了一声说道。 “往西?”白从信和张忠迟疑的看着张昭。 这时候沙洲的西面是被称为仲云的部落联盟,这些由回鹘人、璨微人以及其他突厥化的杂七杂八部落联合起来仲云国,占据了原属沙洲的鄯善(楼兰)、蒲桃城、新城、且末、若羌等地。 这不是个好去处啊!白从信的表情难看了起来,因为这块地方是在太贫苦了一些,遍地黄沙,如果不是可以沟通东西的话,都快成死地了。 比如鄯善,已经几次迁徙,原因就是蒲昌海(罗布泊)不断缩小,周围绿洲也在不断减少的缘故。 这破地,要是富庶,早就被沙洲或者高昌回鹘给占据了,而且就是这么个破地,那些穷鬼一样的璨微人还建立起了行政制度,有国主,有宰相,有都督,又穷又横更难以驯服。 去仲云,还特么不如继续回祁连山上吃雪呢! 不过白从信和张忠以为张昭是要去仲云避难的时候,但有个人知道不是,腰间挂着葛咄那颗快被锤扁头颅的曹三娘子过来了,她美目中异彩连连。 “二郎君不但有庆忌之勇,更兼诸葛武灵王之智! 于阗是个好去处啊!大朝大宝金国大圣大明天子尉迟僧乌波陛下乃是二郎君亲舅,郎君若肯替母亲大朝大宝李氏公主回于阗省亲,金国天子定然欣喜接纳,令公大王也无话可说了。” 诸葛武灵王就是诸葛亮,这是他在唐代的封号,唐朝人就已经很崇拜诸葛亮了。 金国就是后来的于阗国,由于于阗国的封号是后晋儿皇帝石敬瑭在天福三年(938)才会赐下的,所以他们现在的自称是金国。 大朝大宝金国大圣大明天子尉迟僧乌波就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独守西域百年,坚持汉家文化的李圣天。 李圣天的姐姐,大朝大宝李氏公主是张承奉的正妻,也就是张昭的嫡母,所以李圣天是张昭名正言顺的舅舅。 于阗国是西域大国,国力还在高昌回鹘和喀喇汗国之上,张昭去投奔李圣天确实是一招妙旗,不但可以远离曹家,还可以在于阗获得支持和活动空间。 “于阗!”白从信眼睛一下就亮了,这还真是个好出去,于阗不但富庶还是张家二郎君的亲舅,不但比祁连山上苦捱好得多,也比在沙洲游荡更好。 这就是名门之后的作用,白从信等人纵横沙州几十年,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张昭不过十八九岁,到哪都有人接纳。 “二郎君!仆恳请二郎君收留我等,我等愿意追随二郎君赴汤蹈火!” 白从信带头跪在了还充满血腥味的地上,周围的回鹘人也跟着哗啦啦的跪了下来。 “你说跟随就跟随?有好处就来,没好处就跑,于阗国的富贵,凭什么有你一份?” 一直对这些回鹘人不满,觉得被他们欺骗的齐瞎虎不乐意了,刚才犹犹豫豫的,现在一知道可以去于阗国逍遥就上来了,哪有那么好的事! “二郎君!某知道葛咄的本寨在何处,寨中尚有葛咄亲眷家人可斩草除根,更有盐粮布匹珍宝无数,葛咄历年劫掠的财富都在他的本寨中,某愿为先锋,为二郎君取之!”白从信一咬牙,拿出了张昭无法拒绝的诱饵。 咦!对啊!葛咄纵横沙州这么多年,肯定珍宝无数,这笔横财不发白不发! “哈哈哈!白兄第,我张昭非是爱财之人,不过此乃天与之,某必取也!待到拿了葛咄的宝藏,我与诸位兄弟同分,大家今后就是一家人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张昭的表态也让周围的回鹘人兴奋起来了,葛咄此人平素其实相当吝啬,不是他的心腹绝对占不到他的便宜,而且这家伙的积蓄不少,要是张昭愿意分他们一部分的话,人人都可以分到不少。 “二郎君,若是要取葛咄的宝藏,还需得带上仆,仆知道葛咄的藏宝之地!” 沉闷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张昭转过去一看,说话的是葛咄的心腹,那个被张昭捅伤的琼热多金。 琼热多金慢慢地走了过来,不顾身上伤口的疼痛,一膝盖就跪倒了张昭面前。 “葛咄当年给了某一小唐古(皮口袋)糌粑活了我妹子的命,某就护了葛咄十年,十年中几次差点丧命,也早就还清他的恩情了,某的伤是二郎君包扎的,这条命也就是二郎君的了!” 张昭慢慢走了过来,虽然这琼热多金一脸不要抛下我,我跟定你了的表情,但张昭可不能把他当白从信那么对待。 因为这家伙是葛咄喝酒吃肉的时候都会按刀而立的心腹,武艺还不错,这样的人要是轻易收揽的话,什么时候他给你一刀,那可就相当的防不胜防了。 “二郎君,此人是葛咄心腹,不可信!咱给他包扎就算是大慈大悲了,万万不可收揽,待他伤好后赶走就是!” 张忠赶紧跑过来劝道,他害怕张昭像招揽白从信一样,又轻易的相信了这个家伙。 “二郎君若是不信,仆除了可以帮二郎君找到葛咄宝藏以外,仆在柴旦还有亲族数十人,族中丁壮弓马娴熟,皆可为二郎君效力!” 看到张昭等人不是太相信他,琼热多金有些急了。 “某不需要你带路也能找到葛咄的宝藏,刀斧之下,我就不信葛咄的妻儿扛得住。某也不稀罕弓马娴熟的勇士,因为金国会更多! 不过某既然救了你,那还是愿意给你个机会,你给某一个理由,一个可以相信你的理由,我就准你投靠。”张昭冲张忠点了点头,让他放心。 琼热多金苦笑一声,脸上随之又闪过了希冀的神色,“回二郎君的话,某其实不是龟兹人,某是吐蕃奴兵出身,若是没有葛咄的庇护,某的家族早就为龟兹人所不容了。 如今葛咄已死,没有另一个强大的首领可供投靠的话,全族几十口就只有死路一条。 就是眼前,某这伤不将养个一旬左右也好不了,非是虚情假意的投靠,实是某想要活命!” 张昭没有说话,而是看向身后的白从信,白从信点了点头。 “此人名叫琼热多金,早先确系柴旦下东岱之奴兵出身。” 东岱是吐蕃帝国的军政合一官职,有的时候也翻译为千户,柴旦就是后世柴达木盆地一代,正好在沙洲南边的祁连山上。 吐蕃奴兵!有点意思! 第24章 葛咄的老巢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张昭在嘴里轻轻吟唱了一句,不过如果岑嘉州不是去的轮台,而是到祁连山走一趟的话,他就会发现,这里六月份都有可能大雪纷飞的。 现在是九月份,沙州的寿昌和敦煌还能只穿个缺胯衫就可以过活的时候,这祁连山脚已经寒风呼啸了。 张昭穿着一件麻布长袍,这种长袍是用两层麻布缝起来的,里面再加装碎麻布、丝绵、蚕茧、木棉絮、芦苇絮、动物毛发等杂七杂八玩意,最后压实。 这就是唐代普通百姓冬季抵抗严寒的服装了,说实话吧,挺不保暖的。 要把这些玩意压实,非常考验手艺,经常是有人做的勉强能保住暖,有人做的能把人冻死。 而就算是做的好的,也经常会出现某个地方少一块填料的情况,冷风一吹,冻得人只打摆子。 同时为了加强效果,还需要在胸前、腰部和两腿的大小腿用绳索系上,既难看又麻烦。 不过就是这种九月就受冷风吹的情况下,张昭找到了他第一个可以开的金手指。 棉花! 能想到棉花,这还跟他的经历有关,张昭穿越前虽然是西安人,但因为祖父的原因,却出生于在后世共和国的渝东南,上大学后才举家搬回陕西。 渝东南属于比较贫困的地区,小时候棉衣基本都是家里人做的,母亲是个土家族妇女,擅长轧棉织布,父亲是远近闻名的棉花匠。 由于小时候经常因为父亲是棉花匠而被同学取笑,曾经在很大的一段时间内,他听到弹棉花咯!弹棉花哟!的喊声,就会产生ptsd,具体表现为心里发虚,浑身不适,尴尬直扭手指等。 所以棉花和弹棉花,那是贯穿了他整个童年的,父亲有段时间甚至还希望张昭能继承这份手艺,吓得他赶紧勤学苦读,一举考上了省城的重点高中,才让父亲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虽说如此,但由于家庭的影响,十几年的耳读目染,张昭还是懂一些轧棉,弹棉花技术的。 轧棉技术和弹棉花在后世共和国似乎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职业,但在唐代,妥妥的高精尖科技好吗? “二郎君,上面就是葛咄的大寨,寨中大多是葛咄的亲族!” 琼热多金指着一条隐藏在山间的小路说道,话说这葛咄的大寨还真是特别隐蔽,难怪沙州游奕军和衙兵找不到。 要到这个隐藏在祁连山延绵大山中的山寨,竟然要先经过一块直径超过一公里的荒漠戈壁。 出了戈壁之后,四周景色都差不多,琼热多金和白从信都是靠着地上摆放的小石堆来确认方向的,不知道这些小石堆说代表信息的人很容易就会迷路。 既然是去阴人,那么人就不能带的太多,太多了肯定会引起怀疑。 因此齐瞎虎和张忠等人带着五六十人在五六里外等候,等到山寨放出狼烟之后才会前。 而张昭身边,就只带了阴鹞子以及两个齐瞎虎手下的箭术不错的丁壮,再加上白从信,琼热多金和几个回鹘人。 “寨中有多少能打的?从这里进入大寨还有多远?” 张昭今天没有穿自己的明光铠,因为太显眼也太重了,他现在穿着的是一件只有上半身的吐蕃扎甲,外面再套着麻布长袍,这样防御力还不错,也不显眼。 “没多少能打的,葛咄对外号称五百兄弟,但实际上能打的也就一百多人,大部分都已经归顺二郎君了,这其余的说是手下弟兄,但实际都是葛咄的农奴!” 白从信低声对张昭说道,脸色略有些尴尬,现在双方还是处在刚投靠的阶段,他不是太信任张昭,张昭也肯定不会也太信任他。 “你与葛咄,都是白氏王族出身,这山寨中,可还有你的亲族?” 白从信摇了摇头,“仆是昌化郡王的子孙,葛咄则是郡王兄长的子孙,两百年前或许是一家,但现在,哪还算是甚亲族,仆父母早亡尚未娶妻,唯一一个弟弟,也早就死在跟璨微人的战斗中了。” 张昭又把目光看向了琼热多金,这也是他要把两人带在身边的原因,这两没时间串供,只要他不停的提问,但凡有人敢乱说,必定会被发现端倪。 “葛咄不舍得财货,不愿意将仆的家人养在山寨中,所以仆也没什么亲族在山寨。 不过葛咄三子皆已成年,颇有勇力,仆可先把他们诱过来,郎君暴起杀之,除掉这三人,这寨子就是郎君的了。” 。。。。 穿过一条又一条小道,骗过一个又一个暗哨,一个粗陋的山寨出现在了张昭眼前。 说是寨子,实际上非常粗陋,寨子的位置在一块背风的高山草原上,零星的牦牛和一群长毛山羊就在寨子周围晃荡,穿着破烂皮袍的牧民有些敬畏的匍匐在路边,不敢抬头看上山的几人。 张昭也终于知道白从信为什么说这山寨里的人都是葛咄的牧奴了,因为要真是葛咄手下的马贼,绝不至于穿的如此破烂,看向白从信几人的眼神也不会这么畏惧。 ‘库叽!’张昭踩到了一团软趴趴的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他妈的一坨半干的牛粪! 这破山寨就跟一个大型垃圾堆一样,葛咄这狗东西也不知道打理打理。 “白马儿,我哥哥呢?不是说有漂亮的汉女吗?怎么没见着?” 张昭还没来得及弄掉鞋子上的牛粪,一个外穿雪豹皮,脖子上围着藏狐皮围脖的大胖子,咚咚的从山寨正中的一间大石楼处跑了下来。 大胖子一边肆无忌惮的喊着白从信的诨号,一边在往后边不停的打量着。 这里的哥哥可不是兄长的意思,而是指父亲,唐代父亲和兄长都可以称哥哥,算是一种尊称而不是特定称呼。 “汉女正在山下背着细緤布,那几个细皮嫩肉的都给大郎留着呢,达干也为二郎和三郎带了些好物件,大郎让他们都出来,咱们一起下山去迎一迎达干吧!” 琼热多金把腰一弯,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看着眼前的胖子,就像是一个管家一样,这套动作极为熟练,看起来是天长日久练成的。 “狗奴!汉女既然来了,你也不赶紧带一个上山,还要某自己去接,要是那些汉女都跟你妹子一样黑,某就把你妹子赏给某的马夫!” 张昭低着头嘴角扯了扯,他明显看见了琼热多金低垂的手猛地捏了一下衣角。 这助攻还真是到位啊!本来张昭还有些担心白从信和琼热多金的投靠之心不坚决,现在看来是没问题了。 这葛咄的大儿子言语侮辱白从信和琼热多金都是小事,这可是封建社会,祁连山上还处于奴隶制时期,主上只是言语侮辱属下乃是常事。 这关键在于,葛咄的大儿子从表情和言语来看,完全没有半点才能! 要知道白从信他们干的可是马贼这行,葛咄一死,直接就后继无人,不赶紧找个大腿粗壮的大佬依靠,恐怕死期就不远了,至于为什么不自立,呵呵!领导,怕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咚!咚!咚!’大胖子正满脸不爽的时候,他刚刚跑下来的石楼中,两个模样各异,但神态差不多的小胖子也跑了下来。 大的看起来满脸横肉十八九岁,小的可能也就十四五岁,两人身后还跟了几个低眉顺眼的仆人。 “二郎君,三郎君,你们都来了啊!好!好!”一路上帮张昭骗开寨门都心事重重的琼热多金,突然脸上就乐开了花还连连说好。 几个胖子皱起眉头不解的看着琼热多金,他们都有些懵了。 “好?你这狗奴!好什么好?发癔症了?” 被叫做二郎君的胖子一脸的不情愿,老头子架子越来越大了,还要人去迎,有什么好迎的?这么冷的天,披着皮袍子烤火都嫌冷,谁乐意下山去。 “多金兄弟说好,那是因为你们正好都来了,省的某一个一个去找!” 二郎君楞了楞,虽后他就看见一柄寒光闪烁的横刀,对着他捅了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有人要杀我? “啊呀!好疼!”雪亮的刃尖都捅进肚子了,二郎君才从愣神的状态反应过来,他惨叫一声看着兄长,“阿哥,好疼!” “你是何人?怎么敢捅杀我阿弟,我哥哥可是葛咄达干!” 这一刀来的飞快,电光火石间二胖子就已经在地上抽抽了,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把大胖子也愣住了,估计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从来都只有他大骂别人,没见过别人敢拿刀捅杀他们的。 ‘刷!’横刀再次扫过,大胖子伸出来指着张昭的右手五根手指,顿时没了四根。 张昭抽出横刀再一捅,血红的刀刃轻易捅穿了大胖子身上的皮袍,他再用力一推,大胖子就吃受不住力气翻到在了地上,嘴里、手里、腹部同时疯狂往外飙血。 剩下的老三还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虽然也有些胖,但比他两个兄长要顺眼的多。 眼见突然之间他两个横行霸道的兄长就没了,老三哇的一声惨嚎,一屁股摔倒在地上手脚并用的疯狂放回爬。 地上全是牛粪和稀泥,混合着冰花子非常的滑,老三就像只在跑轮上的仓鼠一样,忙活了大半天,始终没能跑出去多远。 张昭犹豫了一下,这看着就是个初中生啊!杀成年人他没什么好犹豫的,不是你杀我,那就得我杀你,但是对于未成年人,后世共和国为他打下的道德良知,还是在底线处约束住了他。 张昭犹豫,别人可不犹豫,身边的琼热多金一看张昭没去追杀,还颇为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这吐蕃奴兵还以为张昭是故意留下个崽子让他出出气呢。 ‘咚!咚!’快步追上去的琼热多金拿着乌铁锤,对准地上乱爬的老三就是一顿猛击,只打的红的白的四处乱溅。 “狗鼠辈!你才是狗奴,你哥是狗奴,你母是狗奴,你全家都是狗奴,老子阿妹要嫁大英雄的,你妹子才会跟着马夫变成下贱婆子!” 边砸边喊的琼热多金陷入了狂热,他砸完老三又冲过去,把一时间还未死,在地上不停挣扎的老大脑袋,也一锤子锤成了烂西瓜。 “某是朗米东岱的琼热家多金,葛咄已死,各家汉子都出来,随我一起,起出葛咄财物归顺张氏二郎君!” 时间仿佛都停顿了一下似的,原本远处满脸麻木着看他们打杀了葛咄三个儿子的穷苦牧奴们,脸上表情突然就生动了起来。 “走啊!跟多金久拉(大哥)分金分银啊!”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刚刚还畏畏缩缩的牧奴们如同感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嗷嗷叫着从各自的棚屋中冲了出来。 张昭看了一眼,冲的最快的,好像就是刚刚跪在路边的那个牧奴。 青黑色狼烟在寨子中飘起,几个拿着武器的马贼从大寨石楼中冲了出来,不过一看见下面黑压压数十个牧奴拿着木棍、粪叉已经暴动了,他们又赶紧溜了回去,看样子想要靠这石楼固守。 张昭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他还刻意穿了一件吐蕃扎甲,一路上给冻得够呛,本以为到这山寨中肯定要大杀一场呢,结果顺顺利利的敲死了葛咄两个儿子后,寨子中的牧奴都能把葛咄一家给解决了。 “二郎君,山下要道处还有十余葛咄心腹,咱现在去打杀了他们,这里就交给琼热多金处理吧,保证葛咄全家鸡犬不留!” 白从信以为是张昭不放心,因为石楼中还有葛咄的妻妾女儿在,干这种事,肯定是要斩草除根的。 张昭楞了一下,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是抽出横刀就往半山走去,鸡犬不留就鸡犬不留吧,这是这个时代的规矩,他张昭要是在齐瞎虎的山寨中被葛咄搞定,身边的人,也不会剩下什么。 。。。。 寿昌西南,一支大约一个团的骑兵正在休息,这些士兵都穿着简单的棉袍,头上戴着褐色皮帽子,身上穿着轻便的牛皮甲,脸上还系着麻布用来遮挡风沙。 他们都是一人双马,一匹马自己骑着,另一匹马上捆着统一制式的环锁铠。 “十四郎君!齐家后人的那个山寨应该就在这方圆几里的大山中,咱们在寿昌城外逮住的第三团甲字第六队叛徒说,三娘子就是被他们送进了齐家山寨,不过这地方不好找。” 一个穿着麻布长袍仿佛牧民一样的家伙从一个山头上下来了,正对着一个头戴罗幞头的汉子禀告。 “马鹞子,最好让你手下的儿郎们动作快点,罗二郎君可等着你们立功呢!” 十四郎君狠狠盯着从山包上下来的马鹞子,还特意在立功这两个字上加重了一下。 马鹞子脸色一变,连水都顾不上喝,就又赶紧翻身上马了。 要单是曹三娘子不掳了到还好点,偏偏一直住在寿昌的张忠也不见了。 更不妙的是,张忠护着的那位郎君也不见了。 更更不妙的是,掳走曹三娘子的罪魁祸首,节镇衙前衙兵第三团甲字第六队队长翟通进等三人,还死在了那位郎君的洞窟之中。 而最大的不妙还在于,他的主上节度押衙、寿昌遏使罗二郎君罗贤达的兄长,节度衙前右马步都押衙、守云门军使罗通达,曾经是白衣天子的正厅宰相,甚至可以说罗家三兄弟都是在张承奉时期被快速提拔起来的。 这张二郎君不见了,曹三娘子也不见了,只要脑子不傻,很容易就联系到罗家兄弟头上去,所以,当务之急光是找到曹三娘子还不行,还得找到二郎君! 第25章 这是个什么社会 “狗曰的,心太狠了!心太狠了!”马鹞子心心念念的张二郎君张昭,这时候已经彻底被镇住了,他瞪圆了眼睛不停的感叹着。 让张昭万分惊讶的不是别的,而是葛咄这老东西的库库藏,库藏的位置在石楼后面的三十三观音庙中,在琼热多金三跪九叩、焚香祷告移开观音菩萨像之后,一个硕大的洞口就出现了。 “二郎君,这下发了!”他身边的老张忠兴奋的浑身打摆子,齐瞎虎更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因为当他这个一寨之主都只能两天一撮盐的时候,葛咄这仓库中光是甘州来的粗盐就有五十袋,一袋最少也有三十斤,这就是千五百斤盐啊!省着点够他们山寨这两百人吃两年了。 曹三娘子看了张昭一眼,她知道张昭嘴里念叨的心太狠了是什么意思。 这葛咄手下掌控的不过就是不到五百人,其中还有二十来人是他必须要笼络的,如果再算上不能肆意压榨的五十来个积年马贼,再减去葛咄的妻儿子女和亲族三十余人,剩下的,能被葛咄剥削的,也就是四百人不到了。 只粗略的看看这地库中的库藏,得剥削到多么天怒人怨的地步,才能积攒这么多的布匹钱粮! “忠翁,让人把这所有的东西都搬出来,琼热多金,将这山寨中的人都叫过来,你的亲族也带来,杀牛宰羊,某有话对他们说。” 。。。。 ‘哞!哞!’一头被拴在木桩上的牦牛满脸不情愿的吼叫着,显然它也感觉到了些许不妙。 在牦牛对面,齐瞎虎刚用开水清洗完了刀具,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于寒风中穿着一条犊鼻短裤开始洗自己。 他的妻弟则在齐瞎虎身后又唱又跳的,张昭仔细听了一下,好家伙,他竟然念叨的是往生咒,感情这位在给眼前的牦牛超度。 张昭正有点莫名其妙的时候,他身边的曹三娘子已经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了,老张忠也双手合十极为虔诚的样子。 “这长毛牛虽然不能耕地,但那也是牛啊!罪过罪过!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你罪过个毛啊!明明你都吞了好几口口水了好吗?张昭忍不住想吐槽,好吧!他左右看了看,只要是汉儿的,所有人都在双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 这可是杀牛啊!在这个时代,一条牛比普通农户的命都重要,虽然对面的牦牛并不能用来耕地,但他们还是给予了牦牛们耕牛的待遇。 一通往生咒念毕,齐瞎虎拿着一块黑布向被绑着的几头牦牛走了过去。 说来也神奇,每当黑布蒙到这牦牛眼上的时候,牦牛就直接跪了下来,然后并不很挣扎的就一刀捅了个透心凉,哗啦啦的牛血装满了一木桶的时候,被蒙住眼睛的牦牛竟然只是轻轻的摇晃着。 不大一会,四头牦牛都被解决了,刚刚还在山坡上悠闲吃草的长毛羊也被逮了七八只过来,不过它们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那个叫做黄羊儿的回鹘人拿着短刀,手一顿乱飞,一会整张羊皮就被剥下来了。 杀牛杀羊的同时,几个跟着来的妇人开始往几个架在临时灶台上的大锅中倾倒洗干净的粟米,一块块的酥油和大块大块的茶砖也被倒进了另一口大锅中,富含油脂的香味顿时传的老远。 这看着像是要放饭啊!难道新来的达干要赏他们吃肉?一大群缩头缩脑的牧奴流着口水盯着牛羊肉和酥油茶看,很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他们甚至在刚刚打下葛咄石楼的时候都不敢多拿东西,明明凶神恶煞的杀光了葛咄亲族几十口,但却根本不敢靠近张昭这边。 不过大人忍得住,小孩子却忍不住了,他们倒不敢直接上来拿吃的,而是围着正在煮酥油茶的大锅贪婪的大口吸着香气,仿佛这样就能把酥油茶隔空吸到肚子里去一样。 渐渐的,看见张昭没有下令赶走小孩子,大人们也试探着走了过来,不知道谁带的头,不断有人跪在了冰冷的地上,似乎是想靠下跪,来乞求张昭大发慈悲。 人越来越多,不一会,杀牛宰羊煮酥油茶的空地上至少跪了不下五十人,有老有少,男人跪在前面,女人跪在后面,似乎知道张昭是头领,那些更小的小孩也紧紧靠在火堆边,呆呆的看着他! 张了张嘴,张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眼前的这群人让他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不是没有见过穷人,穿越前的他也去过老少边穷地区慰问过留守儿童。 张昭觉得那种三顿都吃洋芋饭,隔三差五才能吃点肉,没有饮料、没有玩具、没有电视、父母不在身边的留守儿童过的就够惨的了。但跟他眼前的这群人比起来,起码还要幸福几十倍! 眼前的这群人,只有跪在前面两排的男人身上才有一身完整的衣服,后面的全是裹着破烂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都不能称之为衣服的东西了,没有上衣,也没有裤子之分,反正就是一块破布缝上兽皮胡乱批在身上,如同动物一样。 在这么寒冷的冬天,他们衣服的破洞里露出来的连烂麻布和兽毛都没有,而是一团团的干草。 这种穿法,张昭小时候听曾祖父讲过,穷人过冬没有东西保暖,就只能存一些干草塞进衣服里,然后用绳子或者葛藤把衣服扎紧来达到保暖的目的! 所有人都是黑乎乎的,看起来就像是从来没有洗过澡,绝大部分的人都没有鞋子,冻得乌青的脚就一双双的呈现在张昭的眼前,每当一股冷风吹过,人群就抖的仿佛风中的树叶! 再看看靠着火堆的孩子,你根本无法分辨出他们的年龄,所有的孩子看起来都是瘦瘦小小的,细细的胳膊让脑袋显得尤其大,你也无法分辨出哪些是男孩,哪些是女孩,因为看起来都是一个模样! 那一双双冻得通红的脸上挂着两泡仿佛永远也流不干的鼻涕,耳朵和手上长满了冻疮,眼神里也没有了天真与灵动,只有渴求,对吃饱的渴求,对穿暖的渴求。 只有当他们努力的抽动着着鼻子,闻着锅内传来的肉和酥油香味时,你才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一点属于人的表情。 这他妈的是个什么社会,这样的人,葛咄是怎么下得了手来压榨的? 吸了半天气,张昭本来要说些什么的,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把手一挥。 “开饭!先他妈的吃饱饭!” 第26章 招揽人手 一千七百斤粗盐、细緤布八十匹,麻布葛布四百三十一匹,麦三百余石,粟米三百余石。 十两银铤十三枚,钱三百五十贯,熏肉四百多斤,酥油八十斤。 吐蕃扎甲七领,大唐制式步兵甲三领,长枪五十杆,弓十副,还有许多七七八八的物件没来得及统计。 这就是葛咄二十年的库藏了,千万别觉得少,光是那三百五十贯钱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这时候瓜沙二地粟米一斗不过十二钱,而唐是千足贯,也就说一贯足足一千文钱。 那么一贯钱差不多能买八十四斗粮,唐代一斗为十二斤半,八十四斗粮就有一千零五十斤米。 三百五十贯钱可以买三十六万七千五百斤米,合后世一千八百三十七吨,按这时候一个成人一天两斤米算,足够一支一千人的军队吃半年还多了。 而且这可是葛咄仅仅靠着剥削三百多牧奴积攒下来的,周扒皮都不足以形容这狗东西了。 石楼外面的空地上,数百人聚集在这里,所有人都埋头大嚼,没有一个人说话。 饭食做的也很简单,一人一小块肉,一大碗加了盐和酥油的粟米饭而已,但对于这些常年连菜根都不大吃得饱的牧奴,简直丰盛到无以复加。 不过这些牧奴中强壮点的,脸上都有些鼻青脸肿,这是刚才不守规矩抢饭加多吃多占被张昭让人打的。 但最靠近石楼的那一堆人有些不一样,虽然也是青壮先吃妇孺后吃,但秩序井然,先吃的没有多吃多占,后吃的也基本能吃饱。 这会他们的青壮已经吃饱,正在喝酥油茶,一个破木碗被一个个的往下传,传到谁的手里,谁就可以去大锅中舀一碗酥油茶。 “顿珠!别喝那酥油茶了,东岱叫你进去,甜茶管够!”一个粗壮的牧奴正接过木碗的时候,琼热多金走了出来大喊道。 周围的牧奴顿时一片惊叹,甜茶啊!里面加了糖和蜂蜜甜茶,在祁连山上可是绝对的奢侈品,普通人一辈子都没机会喝到一杯。 顿珠想了一想,还是从大锅中舀出了满满一碗酥油茶。 “阿妹,我的这份你和阿妈喝!” 顿珠身后的阿妹想也没想,猛地接过酥油茶就是一顿暴风吸入,不过刚喝了两口,身边的阿妈就把木碗抢了过去,三口两口就喝光了。 顿珠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极度的贫困之下,这种争抢在祁连山上是常态,能多吃一口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哪怕是母子之间,很多时候也都是这样。 咽了一大口口水,顿珠跟着琼热多金走进了石楼,石楼中埋有火塘,最中间的火塘中,火苗正肆意舔舐着一口巨大的铜锅,以前这口铜锅是葛咄达干全家专用的,现在变成了那个高大唐儿东岱的了。 “二郎君赏顿珠甜茶一碗!”顿珠刚刚走进去,刚给唐儿东岱磕了一个头,一个穿着皮袍子的老头就递给了顿珠一大碗甜茶。 真甜啊!顿珠接过去三口两口就快见底了,他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那种甜丝丝的味道是他过去二十年中想都想不到的,一口下去,浑身爽的都快颤栗起来了。 “东岱!仆可不可以出去一下?”想了想,顿珠忐忑的提了一个要求。 张昭站起身来,走到了这个应该是吐蕃人的牧奴面前,他为什么要请外面的牧奴吃东西,一时为了安抚他们一下,二就是为了从中挑选出一些勇士为他所用。 这个顿珠刚才在放饭的时候,他所在的地方是秩序最好的,连小孩子都听他的招呼,对比起其他地方要用木棍和鞭子维持秩序,无疑极为亮眼。 这是个人才! “叫某二郎君就好,去吧!”张昭点点头,示意这个顿珠可以出去了,他要看看这个家伙要干什么。 又磕了一个头,顿珠端着小半碗甜茶就出去了,或许是终于吃饱了一些,顿珠的妹妹没有再抢过去狼吞虎咽,而是细细的品尝了起来,身边的阿妈也没过来抢碗,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慈爱的表情。 张昭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石楼中,等顿珠回来之后,气氛更加热烈了起来,虽然地上还有一滩滩没有收拾干净的血迹,三个时辰前,葛咄全族几十人才也在这里被杀,但丝毫不影响在座的吃肉喝酒。 大块的牛肉,肥嫩的羊排,加了花椒、胡椒、干茱萸炖好的牛头,牛杂。 葛咄库藏的黍米酒和麦酒也被端了出来,甜茶?甜茶已经没人喝了,有了酒,谁还喝茶! “诸位!今日过后,某就准备送曹三娘子回敦煌了,这瓜沙二地,不是某的久居之地。 金国富庶兴盛,天子亦是某之舅父,某准备前往投靠,诸位皆是豪杰之士,可愿意随某前往建功立业?”张昭蹲着一碗黍米酒站起身来。 “二郎君,某龟兹白从信,愿随二郎君赴汤蹈火!”白从信第一个出来表态了,同时他身后也有三十来人跟着单膝跪了下来,这些人都是回鹘马贼,看起来已经选中了白从信。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虽然张昭以武力在齐瞎虎的山寨中折服了他们,但对比起白从信,张昭仍然是外人,他们愿意选择推举白从信为头来投靠张昭,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而且这也比较符合目前的传统,这可是有枪就是草头王的五代,皇帝走马灯一样的换,同时被下面的牙兵牙将弄死的节度使也不少,属于真正的礼崩乐坏。 张昭作为首领,通过白从信去取得下面人效忠的模式,在后世看来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但在这个时代,恰恰是最常见的模式。 “琼热多金也愿意追随二郎君去金国!”第二个出来单膝下跪的是琼热多金,身后也有二十多人。 这些人其中有十二三个是马贼成员,另外的则是琼热多金从部族中拉出来人。 这其实是张昭愿意放过琼热多金的最大原因,他要是把琼热多金给扔了,那么葛咄的马贼团伙估计所有人都会被白从信给拉过去,这对于他张昭来说,可是非常不利的。 这两人表达态度之后,其余人就沉默了,回鹘马贼中还有二十多人,这些人都看着一个叫做黄羊儿的家伙,剩下二十来人的汉人丁壮则看着齐瞎虎。 张昭到没觉得有多么意外,这就是他目前面临的真实情况,他有身手,有名望,但是愿意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他的心腹,还是只有张忠和阴鹞子两人。 “二郎君,黄羊儿的亲族都在甘泉水上游,游牧在此已经上百年了,某实在不忍弃之,他日若是二郎君在瓜沙有所召唤,某绝不推辞!” 第27章 正在绿化的喀喇汗王朝 张昭心里确实很不爽,但也在情理之中,西去于阗未来如何,谁也不知道,人不愿意去也是正常的,而且这个黄羊儿比较听白从信的,让他走了也好。 “如此!黄兄弟要走,某也不阻拦,不过总也是相识一场,从库藏中取钱二十贯,葛布三十匹,盐五十斤回家去吧!” 忐忑不已的黄羊儿顿时大喜,张昭不但放他离开,还有布匹盐钱相送,他双膝跪下,在地上磕的砰砰直响。 “黄羊儿叩谢二郎君!” “二郎君,某妻弟氾全、氾顺,弓马娴熟,可随同二郎君前去金国!”有了黄羊儿打头,齐瞎虎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这倒是真在张昭的意料之中,瓜沙之地本来汉人就少,以前齐瞎虎等人是因为没人说情而处于被抛弃的地位。 现在曹三娘子已经答应利用公公慕容归盈来倒逼父亲曹元忠赦免他们他们,只要寿昌那边不再卡着他们的物资供给,就算是在山寨中,齐瞎虎等人也能过得下去,肯定就不会愿意跟他去金国了。 同时张昭也没打算带齐瞎虎过去,因为这家伙虽然武艺还不错,但年龄太大,已经三十六岁。 这在古代,再过几年都可以自称老夫了,带去于阗也混不了几年,而且寨中还有百余妇孺,要是张昭把齐瞎虎给带走了,剩下的人该怎么办? “兄长快快请起,这二十年因为我父子的关系,你们也跟着受了拖累,好在曹三娘子仁义,你无需自责,只需让寨中百余妇孺过上好日子,那就是我张二郎最大的宽慰了。 氾全、氾顺二兄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兄长勿忧,某必待他们如同亲兄长一般!” 一番话说得齐瞎虎眼眶发红,氾全、氾顺兄弟也赶紧跪下。 “昔年我等之父追随天子忠心耿耿,现在我等也愿效仿大人追随二郎君,誓死相随!” “好!二位兄长快快请起!”虽然齐瞎虎没有选择跟张昭走,但实际上他们才是张昭除了张忠和阴鹞子外最能信任的人了,就算他们能回归瓜沙,但身上张承奉和张昭的烙印却不会消失。 氾全、氾顺两人都有一手好射术,只要能带走这两人,齐瞎虎山寨中其余人带不带走,问题也不大。 石楼中其他人都有了去处,剩下的就是刚刚张昭从外面几百牧奴中选出来的十几人了,张昭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这时候谁第一个出来表态,那么谁会成为张昭倚重的对象了。 “唐家东岱,顿珠愿意跟你去,只是某还有阿妹和阿娘没人照顾。”果然,那个能把众人安排得妥妥当当的顿珠是第一个出来表态的。 “你是个甚出身?区区牧奴赏你一口肉吃,就把自己当勇士了?你愿意跟去,还得东岱愿意收留你,这可是吃肉喝酒穿锦袍的机会,凭什么东岱一定要带上你!” 顿珠的话音刚落,琼热多金就一脸鄙夷的站了起来,这顿珠不过是最下等的牧奴,连姓都没有,比起他这样有家有姓的地位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样的人都能在张昭这讲条件了,那他的面子也往哪搁? “就是,谁看得起你那妹子和老娘?换个主上你有何资格能进石楼来喝酒吃肉?” “岂有牧奴敢对主上推三阻四的,二郎君!似这种下等人,只需一顿皮鞭就好了!” 人类社会,阶级和鄙视链无处不在,这石楼中的其他人,原本都属于葛咄治下的统治阶层,他们本来就对顿珠以及身后的十余牧奴可以进来跟他们一起吃肉喝酒极为不满,知道这是张昭起了招揽之心也就忍了下去,可这顿珠还敢讲什么条件,一群人顿时就忍不住了,纷纷开始破口大骂。 张昭当然不会阻止,这样才好呢,要是下面的人铁板一块,恐怕他就睡不着觉了,他故意从牧奴中选一批人出来,就是要搞平衡的。 所以等到原本的马贼群体骂的差不多了,张昭才挥手阻止。 “愿意跟我走的,家人都送到某的另一处山寨安居,那里可比这天寒风冷的山上好得多。 尔等日后想要继续吃肉喝酒,想要家人不再当最低贱的牧奴,还得忠心干事,某是心善,但某的酒肉也没那么好拿!” 这会顿珠等人也顾不得什么家人不家人的了,几个挑选出来的牧奴直接越过顿珠叩拜在了张昭脚下,顿珠也赶紧磕头如捣蒜,连声哀求张昭准许他们效力。 “好了!都起来吧!忠翁,将我地图拿来!”张昭一边示意正在磕头的牧奴们起来,一边示意张忠将地图拿过来。 这是一张羊皮纸地图,是张昭画的,作为熟悉唐代历史,能干出特意穿明光铠看《长安十二时辰》的人,对于河西和西域,张昭还是比较熟悉的,这幅地图就是他慢慢回忆后画下来。 “此是肃州、瓜州、沙州、鄯善、楼兰、且末,这里是于阗金国,其北是高昌回鹘与喀喇汗国。”张昭一一指出地图上的城市所在,最后在喀喇汗王朝处停了下来。 “据某所知,喀喇汗国萨克图布格拉汗已经背弃大慈父,皈依了大食国绿教,境内摩尼教徒与佛教徒正在遭受迫害。 因此信奉我佛的高昌回鹘阿萨兰汗与于阗金国天子,已经准备发兵征讨,诸位皆是勇士,某更是金国天子外甥,若我等可以同心戮力,此处就是我们建功立业之地!” “愿听二郎君差遣,建功立业!”石楼中一群人听得兴奋异常,有仗打好啊!有仗打才能立功啊! 他们为什么只能当马贼,而不能投到敦煌国(归义军)或者甘州去做官,不就是因为敦煌国的托西大王曹议金和甘州回鹘顺化可汗约为叔侄,从而罢兵休战了嘛。 要是敦煌国和甘州回鹘还在大战的话,这两方早就向他们开高价拉拢了,用得着当个老鼠般四处藏的马匪? 而且听张二郎君说,布格拉汗竟然敢信奉绿教迫害佛教和摩尼教徒,这必然会被群殴,于阗金国和高昌回鹘二打一,这是去打顺风仗啊!风险并不大,收益稳稳的。 不过他们更有信心的,还是来自于张昭的勇武,自大唐和吐蕃衰弱之后,这西域之地的战争,基本就是菜鸡互啄。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个勇武的首领,这种情况下,往往可以对战局起到极大的作用,以张二郎君以一敌百的本事,定然无往而不利。 第28章 队伍初成 “既然如此,雁无首难成行,人无头难成军,诸位若是愿意听我号令成就大事,那我们就去观音菩萨神像下立下誓言,共患难同富贵!” 看到众人的情绪都起来了,张昭趁机提出去石楼后面的观音菩萨神像前立誓。 此时河西走廊都信仰汉传密宗,被称为三十三观音的观音菩萨是汉密的相当尊奉的神佛,观音神像下立誓是相当郑重的,约束力也还不错。 曹三娘子当然不会跟一群臭男人坐在一起吃肉喝酒,这个臭男人可不是个形容词,而是实实在在的臭男人 张昭是怀着收复这些人的心思在强行忍耐,曹三娘子又不想收揽什么人为己用,自然没必要去折磨自己。 她在几个齐瞎虎寨中妇人的伺候下,独自在石楼二楼摆了一桌子菜,烫了一壶少见的粟米酒,倒也逍遥。 不过很快!她就被张昭拿出来的地图给吸引住了,趁着众人一窝蜂去了观音菩萨庙的时候,曹三娘子三两下就从二楼跑了下来,一点也没管官宦人家的形象。 因为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地图这东西,实在太重要了,这时候最能表达忠心的方法就是献上本地的图籍,而山川地图又是比户籍更重要的存在。 “伊州与北庭竟然相隔如此之远,焉耆果然在高昌西南,竟然还标注了八剌沙衮和怛罗斯!” 曹三娘子越看越是惊讶,这份地图虽然只标注了城市没有标注山川地理,但从瓜沙甘肃四州大小城池相距的位置来看,还是很准确的,那么其标注高昌、北庭和焉耆就有可信度了。 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要看地图打开高德地图或者百度地图就可以,这个时代的地图属于高度政治和军事机密。 就以如今的归义军节度使衙门而言,他们手里就只有瓜、沙、甘、肃、凉等十一洲的图籍,这还是当年张义潮归附河西的时候得到的。 往西去的仲云、于阗、喀喇汗,也就是原本的西域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他们就知之甚少了。 “咳咳!”曹三娘子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个被张昭认为是豆芽菜的善娘竟然掏出一张绢帛,飞速的开始临摹了起来。 这二郎君是从哪得来的西域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的地图?曹三娘子眉头紧锁,她把张昭在她心里的位置又拔高了几分,难道白衣天子为后人留下了什么秘密库藏? 这二郎君出生时金山国的国号都取消了,要不是白衣天子给他秘密留下了东西,二郎君别说画出西域地图,恐怕就是瓜沙二州他都搞不清楚的吧 想到这,曹三娘子又干咳了一声,示意身边的两个妇人跟她一起出去,她要去观音菩萨庙中看一看,看看这二郎君又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石楼后观音庙中,庙内跪了三十几号人,其余的就跪在庙外面。 众人立誓的环节刚刚结束,张昭没想到一张靠回忆画的地图,能让曹三娘子如此猜测,他正沉浸在马上就要拥有自己队伍的兴奋中。 “此次西去,大家是跟随我去建功立业的,那就不能再把自己当成马贼,得有我们自己的规矩!”张昭挥了挥手 “白从信!”张昭大喊一声。 “二郎君!”白从信赶紧出列对张昭行了一个叉手礼。 “某意将咱们弟兄分为三队,你统领本部三十七人为第一队,你任队正,下面再分三火,队副和火长由你提名。” “喏!愿为二郎君效死!”白从信高唱了一个肥喏,还是颇为满意的,第一队,听着就是主力的样子。 “琼热多金!” 满脸期待的琼热多金也赶紧站了出来。 “你统领本部二十九人为第二队,队副和三个火长,也由你提名!” “喏!仆誓死追随二郎君!” “阴鹞子!” “二郎君,鹞子在此!”一向话不多的阴鹞子站了出来。 “我命你统领顿珠等十六人为第三队,稍后某还会从沙州招揽十数名弓马娴熟者,表兄,这个队正你先帮我担起来吧!” “喏!”阴鹞子没说多的,只是沉稳的点了点头,不过张昭却知道他是值得信任的。 因为阴鹞子祖父正是张昭父亲张承奉的舅舅,也就是说张昭的祖母是阴鹞子的姑祖母,这也是阴鹞子一直跟张忠护着张昭的最大原因。 “忠翁!某现在任命你为兵曹,掌管我等之钱粮装备!氾全、氾顺为某之亲卫。” 老仆张忠也得到了任命,不过张昭可不管让他再管其他事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搞出什么‘大事’来。 不过张忠还是值得信任的,至少他不会背叛张昭,而且这家伙还识几个字,靠一把树枝也能勉强算清百以内的加减法,算是张昭这小团体中的文化人了,用来管后勤正合适。 安排完所与人的职务,张昭开始给自己封官了。 “虽然目前咱们只有八十七人,但到了金国,某得到天子舅父支持后,最少也要收拢一个下等折冲府的卫士,自今日起,你们就以都尉称呼某吧!” “喏!参见都尉!”众人轰然应诺,气氛愈加热烈了,丝毫没觉得张昭脸皮有些厚。 折冲府是唐代府兵的军事单位,分上中下三等,上府有兵一千五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 折冲府下设团,定额三百人,团下面是队,定额五十人,队下面是火,定额十人 可张昭目前算上他自己一共也就八十七人,两队士兵都不够的他就敢称折冲都尉了,这要是有八百人,他还不得自称中郎将? 曹三娘子到观音庙的时候,张昭已经觍着脸自称果毅都尉完毕了。 曹三娘子眯着眼睛看向了张昭,对于这个举动,张昭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但曹三娘子却看出了不一样的地方。 看来这位张二郎君是没有把自己看成曹氏归义军的一员啊!当然他现在也没办法成为曹氏归义军的一员了。 “集结部众,分置左右,擅置官职,不到一百人就雄心勃勃要建功立业,张家人都是这么胆大包天吗?”某个脸上看不出喜怒的娘子喃喃说道。 第29章 暗潮汹涌 夕阳斜下,冲天的火光在齐瞎虎的山寨中燃起,几栋矮小的木房子逐渐化为灰烬,马鹞子摸了摸鼻子,有点搞不懂这位曹家十四郎君非要放这把火干什么? 既然已经找到了齐瞎虎的山寨,也确定了三娘子和那位张家二郎君的行踪,那就要么继续往西搜索,去找葛咄的老巢,反正这山寨中还有五六个养伤的回鹘马贼,应该能找到地方。 如果这个不选,那就应该养精蓄锐在半路埋伏,虽然什么张二郎君以一敌百,张二郎君收复了葛咄马贼云云一听就是胡扯。 但不管是回鹘马贼迫使张二郎君成了他们的头目,还是张二郎君和回鹘马贼勾结,总共也就不到一百人,连甲也没几领,自己这边三百多越骑,一个伏击全部搞定,顺利救下三娘子了再说就是了。 烧什么房子嘛!就为了听几个无知妇人孩童嚎哭? ‘嘿哟!嘿哟!’山寨门口,几个衙兵用粗大的绳索将山寨的寨门套牢,准备将它拉倒。 马鹞子实在忍不住了,他快步走到十四郎君面前,正准备说话呢,十四郎君的怒骂声先到了。 “你这田舍奴,某不是看你年老,再敢口出这荒唐之言,信不信某把你拉到寿昌县衙前去枷号示众!”十四郎君一鞭子把一老头抽的就是一抖。 “郎君,非是仆口出荒唐之言,这太保公显圣赐下金甲,是这山寨中人亲眼所见,绝无半点虚假啊!你要仆改口,仆可不敢,枷号示众总比被雷殛了要好!” 马鹞子一阵无语,这老翁也是个嘴硬的,你就改个口又能这,怎么样嘛,太保公要真有显圣的神通,二十年前曹氏代张的时候咋不显圣? “十四郎君何必与这些乡野村夫置气,彼辈世代田舍奴,言谈往往夸大,您已经烧了他们的房子了,这山寨门就别毁了吧,防防野兽、盗贼也是好的。” 听了马鹞子的话,站在十四郎君面前的老头一脸的愤慨,刚要出口反驳,后面的人赶紧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按倒在了地上。 “既已找到了这山寨,不拆了寨门和房屋,难道还让他们继续在这?寿昌左近几个乡都人丁稀少,怎么也安置得下吧?”十四郎君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马鹞子。 马鹞子顿时脸色一沉,他第一次毫不畏惧的看着面前的十四郎君。 “曹都头,齐瞎虎一伙为昔年抗拒托西大王之齐加润及部属后人,流放他们于寿昌以西,无令不得回转,这是节度衙门之令,请恕仆等不敢违背!” 都头这个称呼在唐中期是一军统帅的称呼,但到了现在,已经成了一种荣誉称呼了,十四郎君是曹家子弟,有个节度都头的阶官。 马鹞子也有个都头衔,当然远比不上节度都头,但听起来好像是一样的,所以马鹞子不喊十四郎君而喊曹都头,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显然也很愤怒。 “哦?原来你们寿昌镇军还在尊奉节度衙们的指令啊!这么说来,旬日前有乡官来报,你们寿昌镇在洪泽乡安置了数百从仲云来的吐谷浑部众是莫须有咯?” 曹家的十四郎君脸色也沉了下来,寿昌就在敦煌旁边,瓜州慕容家的手,也伸的太长了些吧! 马鹞子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他完全没想到十四郎君竟然会在这件事上发难,难怪说是要找回三娘子,却不急不慢的在寿昌东转西转,原来是奔着这件事情来的。 “马都头还请去通报罗遏使一声,张二郎君和我三姐是被齐瞎虎勾结回鹘马贼给掳走了,为了逼迫齐瞎虎等人出现,某不得不将齐瞎虎山寨中人于两日后押往寿昌。” 马鹞子又被拿捏住了,他只能灰头土脸的行了一个叉手礼,又赶紧转身上马往寿昌的方向跑去。 眼看着马鹞子带着几个寿昌镇军的人跑远了,十四郎君赶紧挥手让门口正在拆寨门的士兵停下。 他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太保公显圣,呵呵!还挺有趣,看来这位张家二表舅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主啊!能给自己整这么一出戏。 “郎君,寿昌镇军的人走了,那我们怎么办?休息一晚准备伏击张二郎君他们吗?”一个穿着锦袍的军官过来请示。 “伏击?有什么好伏击的!”十四郎君摆了摆手。 “康校尉,让儿郎们押解着这寨中之人往史家庄去,我可不不想去伏击我那位二表舅,要是稍有差池把他给伤着了,恐怕其他别有用心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们曹家呢!” 康校尉赞同的点了点头,但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咱们要是回史家庄去了,三娘子怎么办?” 史家庄是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粟特人聚居村,距离寿昌也近,但要是去了史家庄,那就失去了掌握张二郎君等人行踪的能力。 “那就把那个老翁和几个青壮留在这,让他们告诉张二郎君,寨中人我都迁到史家庄去了,要想救人,得让我三姐毫发无损的归来!”十四郎君指了指那个坚决认为有太保公显圣的老头说道。 不过说完后,他就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下巴,“我三姐这人,看着是个美人,但实际上心思缜密、诡计多端胜过男子,那张二郎君对她尊重有加,恐怕已经入瓮而不自知了吧?” 。。。。 葛咄山寨,张昭正在白从信和琼热多金的协助下统计山寨人口、安排去路。 这个山寨他是守不住的,因为按照白从信的说法,柴旦乃至整个羌塘的吐蕃统治都已经土崩瓦解,龟兹回鹘人完全控制住了这里。 而且龟兹回鹘的上层,已经认了甘州回鹘的顺化可汗为自己的可汗了。 葛咄是龟兹回鹘人,还是龟兹回鹘王族出身,虽然早已成了破落户,但由他来统治这个山寨及附近四五百各族牧奴,龟兹回鹘人是认可的。 但张昭是归义军这边的汉人,想在龟兹回鹘人的地盘上当达干,恐怕是痴人说梦。 当然,白从信来统治这里,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嘛,张昭也肯定不会干,没点自己的班底,孤身一人去于阗,那个便宜舅舅李圣天会有多看重他,恐怕也是未知的。 所以,张昭已经决定了,把这里愿意跟他走的牧奴,都迁到齐瞎虎的山寨中去,这些牧奴什么族的都有,信仰也相同,跟齐瞎虎这边的汉人一杂居,非常好同化。 这也是他留给齐瞎虎的一点本钱,能有四五百人的话,齐瞎虎的山寨就可以自立成一个庄子了,而不必被迁徙到别处或者拆分。 “二郎君!我家娘子做了几个小菜,想请您过去尝尝鲜!”头昏脑涨的处理完山寨事务,小丫头善娘一个路小跑了过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好!那就前头带路吧!”张昭拍了拍小丫头的发髻,笑呵呵的说道。 第30章 你知道印度阿三吗 石楼二楼,曹三娘子还是坐在她经常用的那张桌子上等着张昭,桌子上摆着两三样小菜和一壶酒。 张昭刚坐下,曹三娘子就把一叠点心端到了他的面前。 “二郎君且看这是什么?你肯定没吃过!” 听到曹三娘子说的这么笃定,张昭拿起筷子仔细看了看,嗯!米白色呈圆形,表面还细心的雕着花,好像是用糯米,还有些蜜枣、红豆之类一起蒸的。 张昭赶紧夹起一块送到了嘴里,甜丝丝、软糯弹牙非常美味,这不就是后世的西安著名小吃甑糕嘛! 唔!谁这么有才,还在里面放了一些枸杞。 “江南东道无锡县的糯米,关中甜枣做的蜜枣,配上红豆与糖霜,端的是美味无比。 不过这灵州的枸杞不应该加,某有些吃不惯,不错!三娘子能在沙州把长安名吃水晶龙凤糕做的如此美味,实属不易!” 开什么玩笑,张昭在心里得意的一笑,你跟一个后世人说他没吃过糯米,这不是扯淡吗?老子在后世吃过的甜点你想都想不到。 张昭砸吧了一下嘴,后世那些甜到发齁的提拉米苏、马卡龙等西式糕点如今回味起来,竟然是那么的美味。 他现在才知道,能在一份点心中加那么多的糖,在这个时代来说,简直是一种无法想象的豪奢。 哪怕就是后世简简单单的一碗盖饭,其中的重油重盐在这个时代,一般的官员之家都达不到这个水准。 好怀念啊!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愿意在后世当个普通人,就算买房不易,那也至少衣食无忧,安全有保障。 曹三娘子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张昭,她现在非常确定,眼前这位白衣天子张承奉唯一的儿子,南阳张家龙舌堂唯一的嫡脉,身上肯定有很多很多她不知道的故事。 张二郎君也绝不像是所有人认为的那样,是个只知道吃斋念佛的废物,这白衣天子一定还是给子孙留下了很多东西。 因为别的可以作假,但阅历和张昭眼中怀念的眼神是做不了假的。 这份在张昭看来极为稀松平常的甑糕(水晶龙凤糕)实际上绝不平常,哪怕就是在大唐,糯米这种东西在哪都能算是轻奢的吃食了。 此时的大米种植范围其实并不广,因为大米的亩产比粟米要低很多,口感也并不比粟米好,除非是渤海国的响水米和山南东道无锡的糯米,所以这就导致了河南河北关中等地,好的糯米绝对不便宜。 当然,糖就更加珍贵了,以前的蔗糖是用来榨汁喝的而不是熬糖,熬糖用的是麦芽,产糖量可想而知,要等到南北朝时期,中国人才学会了用甘蔗制糖。 而具体技术的普及,还要等到王玄策一人灭一国之后,将印度的制糖工匠俘虏到了长安,蔗糖才开始普及起来,算起来总共还不到三百年。 长安都这样了,就更不要说沙洲,沙洲地处西北,与中原的联系被回鹘人和嗢末人阻隔,说句穷乡僻壤也不为过,这里的人,绝大部分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糯米,什么是蔗糖。 至于水晶龙凤糕。 呵呵! 曹三娘子也只能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做点出来,哪怕她儿子慕容信长,身为瓜州刺史嫡长孙,见到了一次就能吃三个,不撑到肚皮滚圆绝不松口。 可是眼前的张昭,竟然只吃了一口就不吃了,眼中还呈现出了怀念的神色,显然他并不觉得这有多么珍贵,也并不觉得有多美味。 “二郎君你不吃了吗?这糕可好吃了!”张昭在回忆,小丫头善娘抿了抿嘴上来给张昭倒了一大碗酒,不过眼睛一直盯着那碗甑糕没有移开。 张昭哂然一笑,随后摇了摇头,这都穿越七八天了,还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既来之则安之吧,他端起这碗引起他无限回忆的甑糕,递给了善娘。 “不吃了!二郎君以前吃过比这好吃百倍千倍的东西,这碗甑糕,就赏给我们的小善娘吧!” 善娘顿时一脸的受宠若惊,她转头带着几分希冀和几分忐忑看向了曹三娘子。 曹三娘子卷了卷耳边垂下的发丝,带着几分宠爱的点了点头,这善娘本就是她的贴身丫鬟,又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天的苦难,看似主仆实则跟姐妹差不多了。 “既是二郎君赏的,那就坐下好好吃吧,看你那馋样!” 善娘见曹三娘子同意了,喜滋滋的赶紧坐下,对着甑糕大快朵颐起来。 “二郎君,你说这世上还有比甑糕更甜更好吃的糕?那得是什么样子的?” 果然是吃货,嘴里吃着甑糕,心里还想着张昭说的他吃过很多比甑糕还好吃的甜点。 张昭昂起头回想了一下,“二郎君我啊!以前挺爱喝一种叫做可乐的果汁的,虽然看起来黑乎乎的,但冰镇之后极为爽口,三伏天一口下去,甜中带着碳酸的气泡,从头到脚一股透心凉的感觉,别提有多舒服了。 女孩子们则大多喜欢一种叫做巧克力的玩意,以前我不爱吃,因为觉得那玩意太甜了,甜的有些齁嗓子。 不过现在想来,那东西丝滑香软,浓甜中带着一点点苦,绵软的口感中加上些许花生带来的酥香和脆感,还真挺不错的。” 这下不但善娘羡慕的眼睛发亮,连面前的甑糕都不香了,曹三娘子也愣住了。 因为她很确定,张昭说的这几样,不管是巧克力这种有些拗口的东西,还是可乐和花生这两样,曹三娘子都确定自己肯定没听过。 而且还甜的有些齁嗓子,曹三娘子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样人的才会嫌东西太甜! 那他是放了多少糖霜?一斤糖霜百五十文,能买十几斗米了。 而且,曹三娘子回想了一下那种褐色的糖霜,就算是一两糯米一两糖霜这么放,那也不可能甜的发齁啊! “真的吗?那二郎君家应该也有很多糖霜,多到你都不愿意吃的地步了!” 善娘眯起眼睛陷入了幻想,不过瞬间面色就变得有些紧张发白,二郎君家以前当然会有很多糖霜,因为他父亲是原金山国的白衣天子。 张昭摆了摆手,示意善娘不用紧张,他不介意别人提起他的过去,而且他说的可乐巧克力等也不是原本金山国的啊!那是来自后世的。 “糖霜这东西,咱们这里看着珍贵,但在这,实际上并不算太稀奇,这次二郎君去了于阗金国,就一定到这给善娘多多弄一些糖霜回来,这可不是那种褐色的糖霜哦,而是白如雪晶如冰的白糖!” 张昭用手指沾了一点酒液在桌子上画了起来,曹三娘子凑过来疑惑的一看,这地方在于阗金国的右下方,好像好像是 曹三娘子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又突然想不这是哪里了! “这是天竺,释迦牟尼佛的诞生之地。不过这里可不止有佛祖,更有甘蔗、香叶、苏木、胡椒、肉蔻等好东西,国富而民弱,若得三千勇士,足以成就霸业,吾必为天子舅父取之!” 第31章 P社玩家的战略眼光 曹三娘子顿时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这张二郎君不是去于阗避祸吗?怎么变成要去打天竺了? 他知道天竺怎么去?于阗天子能提供三千勇士给他胡闹? “二郎君可知天竺距于阗有多远?有何道路可通?葱岭比之祁连山和金山更高更险,很多地方人畜绝迹,大军恐怕无法通过吧?” 曹三娘子实际上还是有些见识的,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提起地理方位脑袋都是蒙的,因为很多人根本没有空间位置这个概念。 但曹三娘子不但知道天竺在哪,还知道应该要从葱岭到天竺去,不过她的见识也就到在这里了,因为她不知道去印度有条快速的直通车—开伯尔山口。 所以张昭淡淡一笑,他再次沾了一点酒液在桌子上一划。 “好叫三娘子得知,于阗金国再往西,这里有个叫开伯尔山口的地方,是属于波斯萨曼王朝的地盘,从这里可以快速直通天竺,比起高原雪山的葱岭,方便百倍!” 曹三娘子今天已经被惊讶的麻木了,这张二郎君竟然还知道萨曼王朝。 “二郎君所言之国,奴也曾听过,据称是黑衣大食王治下波斯埃米尔自立之国,可彼国带甲十万并非小国,二郎君未打天竺就要与强国动刀兵吗?” “三娘子说的没错,不过消息晚了点,如今的萨曼王朝早已陷入宗教纷争中。 其国君纳斯尔二世已经开始谋划改宗什叶派,重心也早转移到了西面,甚至喀喇汗王朝都已经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我所图的,不过是开伯尔山口附近这一块小小土地,其国君纳斯尔,应该自有决断。” 作为人均甲级战犯的p社睿智玩家,张昭穿越前不但让大明一统寰宇,还让于阗国主马踏巴格达过。 像他这样的‘人才’记住点萨曼王朝什么时候衰落,西域、河中、波斯的宗教情况简直不要太容易,说起来更头头是道。 而真正穿越到古代后,张昭这才发现,这种熟悉历史、熟悉宗教,能似模似样开疆拓土的游戏简直不要太变态,十字军之王、欧陆风云这种游戏,简直是最好的皇帝培养系统。 曹三娘子现在已经完全懵逼了,开始她还跟得上张昭的思路,等到后来,什么纳斯尔二世,什么什叶派,她已经完全不知道张昭在说什么了。 不过她看得出来,张昭是真的特别熟悉,而不是在乱说。 好吧!虽然我听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曹三娘子第一次真正用崇敬的眼神看向了张昭,这个男人,说不定真的可以干出一番大事业! “看来此去于阗,二郎君所谋甚大啊!也不是三年五年能回来的了,难道以后就要在于阗或者天竺开宗立门户了吗?” 张昭也认真看着眼前的曹三娘子,他知道,曹三娘子不是在问他是否会在天竺扎根,而是想问他今后的打算。 在曹三娘子看来,张昭不但是英雄之后,更兼有庆忌之勇,还见识丰富,懂得进退。 这样的人物,他就算说愿意屈居人下,也是没人信的。 不说别的,难道张昭不想像曾祖父张义潮那样席卷河西,收复河西节度使下十一州之地,甚至更进一步吗? 而对张昭来说,他穿越一趟,可不是为了让子孙后代去当阿三的,他是为了光复河西再建大唐来的。 如今乃是五代后唐长兴二年,天下大乱,兵祸不断,中原马上就要发生后唐末帝李从珂削藩石敬瑭,儿皇帝厚颜无耻献出幽云十六州,冒天下之大不韪,干出这件给后世中原王朝带来深重灾难的事件。 同时再过几年,石敬瑭的儿子,后晋出帝石重贵因为不愿意继续当灰孙子,而招来契丹人大举南侵,帝羓耶律德光即将登场。 这样纷乱又精彩的时代,他这么能错过在? 归义军远离中原,地处偏僻,这是劣势,但也可以说是优势。 因为归义军不但可以远离中原的纷争,抽空积蓄力量,同时五代的河西走廊,还是唯一没有深陷于五代那种有枪就是草头王氛围中的地区。 要知道现在的中原,没杀或者驱赶过皇帝的节度使还有脸叫节度使? 而节度使也不安全,一不注意同样会被下面的牙兵干掉,甚至有牙兵干掉镇帅后,提着镇帅的头颅上街敲锣大喊‘谁愿为使’的奇葩事件发生。 所谓长安天子,魏博牙兵,这时代的淮西骡子军、魏博牙兵、泾原牙兵的恶名,甚至让后世的皇帝都心惊胆战。 魏博牙兵杀镇帅如同屠猪狗,眼中钉赵在礼反叛更像喝水一般轻易,这都是五代武人权势极盛,大军头套小军头,小军头笼络士兵的生存模式导致的。 而反观此时的归义军,军政大权一直是捏在豪族手中,不管是节度牙兵还是各镇镇军,很少发生下面士兵造乱逼死上官的事情发生,可以说是乱世中的一股清流。 这样的好的优势,如果张昭能得到了舅父于阗金国天子李圣天的支持,再从印度捞一大笔横财,加上曾祖父张义潮的威望名声。 到时候击破甘、肃,收服凉州河西军及嗢末折逋氏,摧毁定难军李家兼并党项各部,进而占据关陇之地,东进而争天下,恢复大唐结束乱世,这才是大丈夫所为啊! 而这其中的关键,除了于阗金国的支持以外,最最重要的,就是他必须要掌握瓜沙大权,重新恢复张氏归义军,不然这一切都无法实现。 “三娘子,某说短则三年长则五年,某必然东归以待时机。某说某有收复河西,东向而争的雄心,你信吗?”张昭目光灼灼的看着曹三娘子。 “奴信!因为这才配得上二郎君的血脉,这样的人物,才值得太保公显圣赐下金甲!” 曹三娘子郑重的点了点头,继而话头一转,“不过二郎君说的东归以待时机,是什么时机?” “三娘子认为某等的是什么时机?”张昭越来越觉得这女人很有意思,她总是能在张昭的一大堆话语中,敏锐抓住那个最重要的点。 “不如你我写在手心,看看我们说的时机,是否是同一件事!”曹三娘子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右手把一块胭脂递给了张昭。 张昭接过胭脂,两人非常有默契的相视一笑,随后在手心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 令公大王! 托西大王! 前者是曹三娘子写的,后面是张昭写的。 这两称号其实是一个人,令公大王是如今的归义军节度使曹议金在曹家内部的称呼,托西大王是曹议金对外的自称。 第32章 归义军与甘州回鹘-父子局 “二郎君为何要写令公大王?”曹三娘子银铃般的笑了几声随后问道,这是张昭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 “因为某年方十九,而令公大王已经五十有九,某等五年依然身强体健,令公大王再过五年。” 张昭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了,他五年后才二十四,曹议金五年就已经六十四了。 在这个时代,又处于虽然要尽力才能维持的归义军四战之地,自张义潮建立归义军起,除了他自己,归义军的节度使就没有活过六十岁的。 “是啊!二郎君五年后也比奴现今还年轻,就更别提令公大王了!” 曹三娘子站了起来,她弯着腰把身体匍在桌子上,头伸到了张昭的眼前,红唇琼鼻,自带三分粉的桃花眼水汪汪的,两坨软肉更是平铺在桌子上,更显‘广大!’ “而且,奴还可以告诉你,令公大王的身体实际上已经不太好了,今年跟甘州顺化可汗的会盟,都是强撑着去的!” 张昭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说明明是我敦煌国压着甘州回鹘,令公大王怎么还会屈尊去甘州!” 此时归义军的最大敌人就是东面的甘州回鹘,当年张昭的父亲张承奉就是跟甘州回鹘人开战失败,让人追杀到敦煌城下,被迫尊甘州回鹘天睦可汗为父后,丧失人心不得不退位的。 加上甘州回鹘经常阻断归义军通往中原朝廷的朝贡和贸易道路,所以双方的矛盾很深。 曹氏代张之后,为了摆脱这种屈辱的身份,曹议金以归义军节度使的身份向甘州求亲。 娶了天睦可汗的女儿,也就是现任顺化可汗药葛罗仁裕的姑姑天公主李氏。 从而让归义军节度使成为了甘州回鹘天睦可汗货真价实的儿子,摆脱了被迫认爹的屈辱地位。 而在后来天睦可汗死后甘州回鹘内乱的十几年中,曹议金迅速抓住机会攻破甘州,再将他与天公主李氏所生的女儿,嫁给了药葛罗仁裕的兄长,也就是上一任甘州可汗药葛罗阿咄裕。 从此归义军节度使又反转成了甘州回鹘可汗的岳父,轮到甘州可汗为子,曹议金为父了。 十几年间,双方父子之位颠倒,算是小小雪耻了一把。 虽然阿咄裕是个短命鬼,导致曹议金的岳父没当几年,但此时归义军强,甘州弱的局面已经形成。 所以要是正常会盟,应该是甘州回鹘的这一代顺化可汗药葛罗仁裕到敦煌来,而不是曹议金去甘州。 不过听到曹三娘子透露的这个秘密,一切都解释得通了,甘州回鹘之所以处在下风,并不是实力比归义军弱,而是曹议金这个人很有手段,把甘州回鹘给打怕了。 可是这种完全是靠着君上个人能力形成的优势,是不牢固的。 这几年甘州回鹘又开始上跳下窜,就是因为曹议金身体不太好,长时间不能理政的缘故。 所以这次曹议金才会不顾身体有恙,车马劳顿的跑到甘州去,这是为了告诉甘州回鹘,老子身体还好着呢,你们他妈的别跳,谁跳打谁。 想到这,张昭的心情并不好,他长叹了一口气,虽然是曹议金推翻了张承奉的天子之位。 但实际上这并不是曹议金刻意推动的,而是张承奉在认了甘州回鹘可汗为父之后,西汉金山国就已经无法维持了。 而曹氏代张,也几乎可以说是一场没有流血的政变,除了齐瞎虎的父亲齐加润带着禁军小小的反抗了一下,以及正患痢疾的张承奉长子,也就是张昭的哥哥张暅受到惊吓,导致病情加重而亡以外。 连南阳张家的张怀庆,这位张承奉的堂叔、张义潮的亲侄子,以及张义潮的堂侄孙,都僧统张喜首,衙前知应管内外都牢城使张良真都没有反抗,当然事后也没被清算。 这场政变最终倒霉的,只是张昭这个年仅两岁的余孽和齐瞎虎等人。 站在张昭的立场上来说,他有理由怨恨曹议金,因为两年后他父亲张承奉就抑郁而终,他自己被监视居住了十几年,剥夺了一切权势。 但站在归义军绝大部分人的角度来说,这场政变他们都是受益的,没有曹议金掌权后的极力支撑,只剩瓜沙二州的归义军别说还能压着甘州回鹘一头,恐怕早就直接原地爆炸不复存在了。 “令公大王尚未到耳顺之年,怎么就身体突然就堪忧了呢?此实乃噩耗!我等唐儿刚过了几年太平日子,难道又要生乱吗?” 曹三娘子就在张昭眼前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表情,半晌才重新坐回去神情更显兴奋。 “奴现在更觉得二郎君肯定能成大事了,至少我是二郎君的话,只会为令公大王日暮西山而暗自高兴,绝不会认为是噩耗。 二郎君能有这份心胸,能有这份认识,不被私怨蒙蔽心智,不因痛恨而失去判断,古之明君也就是这样了!” “明君?”张昭咧开嘴笑了笑,“三娘子是在取笑我吗?我如今就这么不到百人的队伍,自称都尉都是厚着脸皮了,这明君可从何说起啊!” “奴并未取笑二郎君!因为二郎君还未知道自己应该负担起的责任!” 曹三娘子竟然还是一脸严肃的表情,“如今我敦煌国看着是兴盛强大,但实际上已然危机四伏,因为敦煌国的本部核心,不过是十万余河西唐儿与六万余汉化之粟特民。” “这么少!”张昭大吃一惊! 根据张昭的记忆以及后世的猜测,此时的归义军应该核心部众有三十万出头才对啊! 其中最核心的河西唐儿起码也要有二十万,不然根本支撑不起一万精兵的,也不能保证瓜沙二地以汉文化的主导地位,他万万没想到河西唐儿的数量竟然比预料中少了一半。 “二十年前那场与甘州猃犹(回鹘)的大战,实在是伤尽了我们的元气。 敦煌唐儿中,家家戴孝、户户举哀,一万精锐光战死者就有一千余,后面被迫举国而战,丁壮损失更为惨重!” 曹三娘子苦笑一声,眼中竟然泛出了泪光,那时候张昭还未出生,但曹三娘子已经九岁能记事了。 “奴家左边的舅家索氏,男丁悉数征发,全家十一人去,仅有三人回。 索三郎多好的儿郎啊!奴这位表兄熟读经义,能开硬弓,通音律,擅弹竖箜篌。 幼时母亲总是笑着问奴,旦夕长大,嫁与三表兄如何?” 说到这,曹三娘子突然脸色一变,连那双桃花眼都因为极度愤怒和痛苦,而放射出了无限的煞气和哀婉。 “等奴再见到三表兄的时候,他已经是具无头的尸体了,他的头颅被猃犹人割去,至今都未找到,那双擅弹竖箜篌的手也被铁锤砸烂了! 那年,他才十五岁啊!奴都快忘了他的相貌了!” 说到这,曹三娘子已经是泪珠滚滚,泣不成声。 注:猃xian犹,归义军对甘州回鹘的蔑称,意思是短腿杂毛猴子。 第33章 归义军的危局 看着眼前陷入怀念的曹三娘子,张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是一个九岁小女孩暗恋十五岁表哥的往事啊! 古人早熟,女子十三四岁嫁人,甚至从小就去做童养媳的也不少,九岁的女孩情窦初开并不意外。 特别是曹三娘子这种小时候很少感受到父祖辈爱的小女孩,想来那位能文能武还能玩高端乐器的索三郎,定然是曹三娘子年幼时生命中,一束温暖的阳光了。 “二郎君!如果你答应奴一件事,奴就在告诉你一件关于敦煌国的大秘密!” 过了半晌,曹三娘子才拿出手绢轻轻擦了擦眼角,丝毫不介意张昭看见她哭过。 “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生者还需强大自身,十世之仇犹可报也!”张昭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不过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却让曹三娘子非常满意,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二郎君,如若我们敦煌国有能再次攻陷甘州的一天,奴要杀甘州回鹘达干以上百人,再把他们的人头带回便桥处筑京观,以祭奠索三郎等逝者!” 便桥是敦煌东面的一座桥梁,是去往东边甘肃二州的主要道路,当年甘州回鹘兵临敦煌城下,张承奉亲自披甲上阵与回鹘人厮杀就是在这里,想来索三郎就是战死在这个地方的。 “可!”张昭重重的一点头,“某不但要杀甘州回鹘达干以上百人,还要尽数诛灭甘州回鹘王室!区区猃犹,也胆敢自称郡望陇西李氏!” 以归义军和甘州回鹘近百年的仇恨,在任何一方有完全吞下对方能力的时候,必然会发生一场大屠杀。 别看甘州回鹘曾迫使张承奉尊回鹘可汗为父,曹议金也曾经攻破甘州,这两件事后都没发生过什么屠杀。 但那是因为双方实力差不多,其中一方虽然占了上风,但也吞不掉对方,真要能吞掉,一方的中上层,绝对是要被杀绝的。 而且双方除了争夺丝绸之路的贸易利益以外,还有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归义军素来以唐末孤忠自居来凝聚人心,但甘州回鹘更是夸张,由于甘州回鹘王族这一支人经常跟李唐和亲,李唐王朝多以宗室女嫁之,是以从唐末开始,甘州回鹘王族竟然开始姓李,还自称郡望陇西李氏。 这可把归义军给恶心的够呛,陇西李氏,这是大唐皇室的出身啊!老子以大唐孤忠自居,你特么的干脆自称是李唐皇室后人,这不是拆台吗? 你们药葛罗家族破落户,也配姓李? “奴,多谢二郎君!”得到张昭的答复,曹三娘子就在这石楼上站起身来,给了张昭一个大礼参拜。 这时候,张昭兵不过七八十人,曹三娘子一寡妇,两人就在这,把拥众四十余万,甲士近万,控弦三四万的甘州回鹘,当成善娘面前的甑糕了,一切是那么荒诞,可好像又是那么理所当然。 “方才奴对二郎君说道,这敦煌国核心部众只有河西唐儿十余万,汉化粟特六万,绝非妄言。 二十年前与甘州回鹘一战之后,瓜沙的唐儿大族都受创颇重,至今仍是女多男少。 而我粟特部众擅长手工与经商,常年居于城中,子嗣也不丰,这就给了其他族裔机会。 您猜如今哪一族人在敦煌国人口仅次于河西唐儿?” “莫非是回鹘人?”张昭摸着下巴问道,后世他知道归义军消亡的最大原因,就是甘州回鹘支持沙州回鹘鸠占鹊巢,难道现在回鹘人在瓜沙就已经很多了? “非也!”曹三娘子摇了摇头,“如今人数第二多的族裔,乃是我阿翁慕容归盈所领导的吐谷浑慕容部后人。 他们拥众七万余占据瓜州,甚至还在往沙州迁移部众,今年年初向中原大唐朝贡时,阿翁已经使用瓜州刺史的名义单独朝贡了!” 张昭瞳孔一缩,他没想到归义军已经卷缩到瓜沙二州了,竟然内部还这么复杂,可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啊! 吐谷浑慕容部虽然也跟粟特人一样几乎完全汉化,但他们要是出来跟粟特人争夺领导权的话,还真是很麻烦! 因为张义潮当年在瓜沙二州赶走吐蕃人的时候,已经在瓜沙扎下根的粟特人,就是他的坚定的同盟者。 这些粟特人为了融入大唐,连传统的尖帽子和姓都改了,甚至如今掌握归义军的曹家,虽然自称谯郡曹氏,但他们实际上是粟特曹国人后裔和汉人曹氏合宗而得来的。 这些粟特人通过学汉话写汉字的方式,进入了真正谯郡曹氏的族谱,把自己变成了汉人。 “二郎君明白危险所在了吧,令公大王的母亲和祖母,实际上就是汉化的粟特曹氏之女,令公大王的堂兄仁齐、仁德甚至父系就是粟特曹国人,就是奴,身上也有粟特人血统。” 张昭仔细看了看,果然,曹三娘子那双桃花眼的眼珠有些发灰,发尖带着些许紫红,正是粟特人的某些特征,而且他也猜到了归义军的危机所在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阿翁眼馋曹氏如今能掌握归义军大权,也准备学习曹氏这样主动汉化,以达到进入归义军权力中枢,最少也要占据瓜州与沙州节度衙门分庭抗礼?” “没错!”曹三娘子赞许的看了张昭一眼。 “实际上他们早就开始这么做了,二十年前便桥一战,河西唐儿男丁凋零,那些多余出来的女子,大多都被慕容家娶走了。 同时慕容家不惜让族中女子下嫁穷困汉家子甚至给人做小,从而嫁了大量的女子到河西唐儿中。 时至今日,吐谷浑慕容部已经基本完成布局,瓜州人拥戴慕容归盈为刺史,连令公大王都无可奈何,就是因为瓜州唐儿,已经把慕容部当成了自己人,他们不再视慕容部为吐谷浑人,而是把他们看成汉人了。” 张昭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河西唐儿可以把慕容家当成自己人,但是拥有粟特血统的你们曹家却不行。 因为河西唐儿自从我父败亡后,就没了领袖,领袖敦煌国的,是你们这个粟特曹氏和谯郡曹氏合宗而成的家族。 慕容氏强大起来,就是冲着取代曹家来的,他们现在占据瓜州形同分离,如果长此以往下去,已经只有瓜沙二州的归义军,最好的结局,恐怕也就是分为瓜州和沙州了!” “是啊!就这二十几万人,咱们还内斗的这么厉害,更危险的其实还在另一边,昔年令公大王为了摘掉称甘州回鹘可汗为父的屈辱,而娶了甘州回鹘天睦可汗的女儿天公主李氏。 李氏娶进门之后,就取代了郎君的表姑母郡君夫人索氏,成了令公大王的正妻。 如今她已为令公大王诞下了三子四女,其中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甘州回鹘可汗和王族,儿子也娶了甘州回鹘王族之女。 你说天公主李氏,难道不想让儿子成为归义军之主吗?” 第34章 当师傅还是义父 麻了! 真的麻了! 苍天大地佛祖观音啊!难怪历史上归义军抵挡不住沙州回鹘的侵蚀和同化。 不仅因为归义军的盘子实在太小,只有河西汉儿十余万,还是女多男少。 还有作为重要辅助的汉化粟特人和汉化吐谷浑人加起来只有十五万不说,还在不停的内斗,更有甘州回鹘天公主李氏,这颗定时炸弹在。 作为天睦可汗精心选择嫁到归义军来的天公主李氏,张昭不相信这个女人没有野心和手段,因为要是没有这两样的话,那位能打败张承奉的回鹘天睦可汗,根本不会把她嫁到曹家。 而张昭估计,就算曹议金在今年年初,用亲自去往甘州会盟方式,显示自己身体康健,但恐怕也瞒不了回鹘人多久了。 因为天公主李氏,肯定会找机会把曹议金真实的身体状况,传递出去的。 这位天公主李氏的女儿嫁给了甘州回鹘可汗,儿子娶了回鹘可汗和王室的女儿,简直就是甘州回鹘在归义军内部的代言人啊! 一旦曹议金身体出现问题,甘州回鹘肯定会全力支持并挑动归义军内乱。 天公主李氏和她的儿子们,也一定会借机获得甘州回鹘支持来觊觎大位。 还有瓜州慕容家会不会有所动作?那曹议金的长子曹元德还能顺利接位吗? 一场血腥的内部残杀,几乎是已经悬在所有归义军人头上了,只等曹议金去世就会落下来。 眼见张昭脸色凝重还有些发白,曹三娘子也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二郎君已经明白我们马上就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了,能顺利度过,咱们还能接着安逸一段时间,一着不慎,甚至有满门倾覆的危险。 这也是奴说,二郎君还不知道自己身上背负了多大责任的原因。” “我的责任?”张昭这倒是真的有些不解了! “对!就是你的责任!”曹三娘子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们归义军节度使这块基业,是郎君曾祖父太保公张义潮打下来的,是为了东归大唐再兴汉家而建的。 而到了我祖父令公大王这,已经变成了只图求存的田舍汉了,可瓜沙二州地狭而贫瘠,根本没有独立自保的条件,迟早为人所乘! 曹家夹杂了太多粟特血统,慕容家干脆核心就是吐谷浑人,他们没这个心思,也没法承担再兴汉家这个重担! 如果这归义军再不出个如太保公张义潮那样的英雄,迟早会全体变成胡虏!” 张昭有些不太舒服挪动了下屁股,随即干咳了一声,这话和这份认识,不太可能是曹三娘子一介妇人,能想到和总结出来的,难道她背后还有人? “你的意思是,这个再兴汉家的英雄就是我吗?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大家的意思?”张昭刻意把大家两字加重了音量。 或许还是感觉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曹三娘子也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一声。 “这个奴不知道,但奴觉得,二郎君有这样的本事,而且奴也愿意跟二郎君一起尝试一下!” “怎么个尝试法?”张昭赶紧问道。 “咱们可以定个五年之约,如果五年之内,二郎君能从于阗金国带回来铁骑三百、甲士五百,奴就可以为郎君办成一件大事,一件拉近二郎君与河西唐儿大族的大事!” 曹三娘子说道这的时候,脸色已经十分郑重了。 这女人绝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她身后一定有什么人或者组织存在,张昭非常确定这一点。 而且寻找一个张义潮式的英雄,也不是这个女人刚想到的,应该是早就存在的。 这不像是什么两个人的约定,更像是特定的组织对于某个人的投资,嗯很有种风险投资的味道。 既然是投资,既然是交易,张昭把心里对曹三娘子美色那点小小的觊觎放了下来,投资和交易,那就应该有投资交易的样子。 “或许某应该真的娶了你!”张昭再次用打量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女人的眼神,看着曹三娘子。 曹三娘子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不过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二郎君知道奴有多大的年纪了吗?” 张昭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奴生于大唐昭宗陛下天复三年(903),今年已经二十有八矣!” 曹三娘子说完还得意的瞟了张昭一眼,那模样仿佛在说,‘看见没?老娘可是正宗的大唐人!’ “女大三抱金砖,咳咳!报上三块,某也不嫌重!”张昭立刻接口说道。 他现在十九岁,而这女人竟然是生在大唐的,比他大了足足九岁! 咳咳!不管了,不就是九岁嘛,就当自己找了个不想努力的饭碗了,而且曹三娘子还挺漂亮,不亏! “哈哈哈!这是哪来的歪理,还挺有趣!”曹三娘子被张昭突如其来的惫赖样给逗笑了,还笑的花枝乱颤的,蔚为壮观。 “二郎君倒真是个做大事的,有好处了,连比自己大九岁的表侄女都想娶!不过你知道奴的孩儿信长有多大了吗?” 信长?好在你那亡夫是姓慕容而不是织田,张昭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这我还真不知道,怎么难道你还怕儿子不同意?” 曹三娘子白了张昭一眼,“天下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娘要嫁人还轮得到他同意不同意? 不过奴可以告诉你,我儿信长如今以满总角之年了,估计一个只比他大七岁的爹爹,恐怕信长儿还真不会同意!” 一想到眼前这个威风凛凛的张二郎君只不过比自己儿子大七岁,这疯女人笑得腰都快断了。 尼玛!张昭这是真的愣住了,这女人的儿子竟然已经十二岁了! 呃!她今年二十八,算十五岁嫁人,十六岁生子,儿子十二岁还真有可能。 呃!娘的,要是真跟这女人定个五年之约,等自己从于阗回来就能收获十七岁的儿子一枚,这么想想。 还真挺刺激的! “好了!好了!不吓你了!”看着张昭愣住,曹三娘子以为张昭真是被他的年龄给吓住了。 “二郎君的要是真有此心,奴到有个好人选!”曹三娘子止住大笑,正经的说道。 “奴的同母幼妹,曹十九娘子延禧,今年已是豆蔻之年,等二郎君从于阗归来,十九娘二八年华,婚嫁正当时。 我母老蚌生珠,对十九妹极为宠溺,二郎君娶十九妹可比娶奴划算的多!” 张昭皱了皱眉,“婚姻大事,事关一辈子的幸福,能用划算来形容吗?” 曹三娘子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不能吗?” “能吗?”张昭声音更低沉了! 曹三娘子仿佛突然被针扎了一下一样,她忽的一下站起来。 “这些天多亏二郎君的庇佑,奴有份私人礼物要送给你!” 张昭愕然的看着曹三娘子的背影,他不知道这女人怎么突然抽风,而且看起来像是有点要翻脸的样子了。 “礼物?什么礼物?” “等二郎君真能带着三百铁骑、五百甲士回来,奴或可以让我儿信长拜你为师,学习兵法韬略。”说到儿子,曹三娘子眼神瞬间就锐利了起来。 “我阿翁也就比令公大王小四岁,身体同样不好,诸子除了亡夫以外皆不成器,慕容家也面临着将要群龙无首的局面。 二郎君若能得到瓜州刺史嫡长孙做弟子,扶我儿信长一把,那奴就就可以帮你搅动瓜州慕容氏!” 有点意思!张昭抽了抽鼻子。 哼哼!师傅?我看,老子还是当你儿子的爹比较好! 第35章 幕后大鱼 寿昌县城,这是一座距离敦煌生命线甘泉水(党河)不到五里的小县城。 不过说是小县城,但寿昌县在归义军内部来说,水草丰美、土地肥沃、还建有汉代遗留的人工水渠,是以地盘虽小,但物产却不少。 粟、麦、菘菜、波薐、莴苣、芹菜、落苏(茄子)等菜蔬和牛羊肉产量极大,特别寿昌羊肉更是肥美鲜嫩,整个敦煌城三成的主粮和近五成的菜蔬肉类,都仰仗寿昌县供给。 所以寿昌县对于敦煌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有寿昌丰、敦煌足的说法,在归义军的二州八镇(县)中,寿昌是为数不多既有镇(军)遏使,也有县令的存在。 寿昌城东,遏使大院,这里是寿昌镇军遏使的驻扎地。 寿昌镇军遏使罗贤达,是个身材非常高大的壮汉,他的左额头有块非常明显的凹陷,这是二十年前与甘州回鹘的便桥之战中,被回鹘人用乌铁锤砸中的后果。 不过罗贤达比较幸运,在兜鍪的保护下,这一锤虽然砸碎了他的一块头骨,但并未造成致命的伤害,反而成了他的这些年的炫耀的资本,而且还救过他一命。 因为罗贤达的兄长罗通达,是张承奉时期的正厅宰相(金山国旧制,约等于首辅)。 这不单代表罗通达是张承奉的心腹,而且与甘州回鹘的开战,就是在罗通达和当时同任正厅宰相的张文彻两人一力主张的。 而后来,正是因为罗通达等人过分自信发动的这场与甘州回鹘的大战,直接导致了西汉金山国的解体。 所以战后清算,张文彻被勒令自尽,罗通达也被削去兵权,罗贤达如果不是顶着这块凹陷,满敦煌城大吵大闹的话,最少也是被下狱定罪的结局。 “曹十四那黄口小儿真是这么说的?”后院,罗贤达揉着额头凹陷处有些焦躁的问道,每逢变天的时候,他这里就会麻痒难耐非常难受,人也会焦躁许多。 “就是这么说的,都怪仆办事不利,那曹十四这些天把仆支使的团团转,仆还以为他是担心曹三娘子的安危而大索四周,结果没想到这狗鼠辈竟然是为了悄悄派人去洪泽乡!”灰头土脸的马鹞子小心翼翼的说道。 “我入他老母的曹十四!”罗贤达双眼喷火的骂道,他一点不觉得是自己搞的动静太大了,而是觉得曹家有些小题大做。 不就是几百部民嘛,洪泽乡那么多土地空着,安置点人怎么了? “使君,曹十四的阿娘可是你的七侄女!”马鹞子低着头,很没眼力劲的来了一句。 “七他老母的侄女,老子跟罗盈达那一家子没什么好说的!”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罗贤达更是气得不行,抬手就给了马鹞子一个大逼兜子。 罗盈达是罗贤达的堂弟,沙州罗家也是敦煌的豪族,族中兄弟不少,在便桥大战之前,罗家的族长理所当然的是罗贤达的胞兄罗通达。 但在曹氏代张之后,罗通达跟着吃了挂落,虽然后来还是起复当了极为重要的节度衙前押衙,充玉门军守使,但族长的位子却丢了。 因为同族的堂弟罗盈达,乘着罗通达、罗贤达兄弟二人失势的时候,飞速投靠了曹议金。 罗盈达不但以重金求娶了曹议金的妹妹,还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了曹议金的长子曹元德为妾。 目前罗盈达官至内外诸司马步军都指挥使,是归义军中仅次于节度使本人的第二高武官。 一想到那个以前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谄媚着一口一个二兄的小子,人五人六的爬到自己头上去了,罗贤达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气了半天,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因为他现在被人抓住了痛脚,以归义军的律法,私自安置部民,是要罢官夺职下狱的。 目前曹十四没有立刻上报到节度衙门逮捕他这位堂外祖,恐怕一是看在胞兄罗通达面上的。 二是罗家在寿昌族人极多,这次安插吐谷浑部民,罗家内部很多也是得了好处的。 因为洪泽乡是罗家的地盘,要缴纳多少税到节度衙门,也早就是定了额的。 那么这些安插的部民缴纳的赋税,相当于就是直接给罗家,而不是给节度衙门的,罗盈达哪怕是族长,那也得表面上保一保他。 所以,曹十四才会用将张昭带到寿昌来威胁他,因为他是张承奉的旧部心腹。 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张承奉的儿子张昭一到寿昌,不管是怎么到的,只要到了,那就会引起无限的遐想,曹家就有理由来整治他。 而由于整治的借口从擅自安插部民,变成了心怀不轨,罗家其他人很快就会跟他切割,他罗贤达就死定了。 “入他老母的,这是逼着老子把洪泽乡那几百人送到敦煌去啊! 可是老子已经收了慕容家的好处了,那慕容归盈可是好惹的?我把他这些吐谷浑人送到了敦煌,慕容家还不得恨死我了?”罗贤达在屋内越走越快,也越来越焦急。 “而且那几百部民的田税已经都分下去了,使君若是要把他们送到敦煌,其他房的郎君怎么肯? 搞不好使君还得自掏腰包赔他们一笔!您这笔买卖可是做的两头不讨好!”马鹞子又很不是时候的插了一嘴。 嗯!说的都是实话,可也得分时候啊!本来就焦躁不已的罗贤达顿时三尸神暴跳,抬手就又想给马鹞子一个大逼兜。 马鹞子这下可精了,一个旱地拔葱就跳到窗口,随后直接闪到了窗外。 “使君,仆晚上还得去找玉娘呢,你给两边都打红了,如何见人?” “入你老母的,老子都快急死了,你还有心情晚上去跟那骚寡妇私会,打你两下你还跑,老子当初就不该在牛马圈里把你救出来!”一看马鹞子竟然敢跑,罗贤达骂的更狠了! “给老子进来!” 马鹞子只能捂着脸蔫头巴脑的进来了,别说一个大逼兜子,罗贤达就是要他的命他也得给,因为他的命,他这一身的本事和如今官位,都是罗贤达给的。 “今晚别去找那骚玉娘了!”罗贤达骚字都出口了,结果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马鹞子还是改了口。 “你去军中找些相熟的厮杀汉,要能打点的,直接往西,去截住张二郎君和张忠,给他们几匹马和钱粮,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那他要是不滚呢?”马鹞子一看不会挨打了,手也放下来了。 “不滚!哼!他不滚你手里的槊是吃闲饭的?” 罗贤达的脸色彻底阴了下来,额头凹陷处的血管也一跳一跳的,一丝愧疚的神色突然闪过,又迅速顺着嘴角溜走了。 第36章 寿昌镇军 “二郎君,寨子里的人都被曹家十四郎给带走了,他还给您留了一封信,您可得救救他们啊!” 当张昭领着新收的八十来个小弟,带着三百多人,押解着大批物资回到齐瞎虎山寨的时候,直接就傻眼了。 他当然想过敦煌的节度衙门很可能找到这里来,是以还派足了斥候一路打探。 他以为对方很可能在半路截住他或者在山寨以逸待劳,但完全没想到,对面直接把人给他全部带走了。 “看吧!你的十四弟,让我去自缚至史家庄!”张昭把手里的绢帛递给了曹三娘子。 “看来敦煌的节度衙门和寿昌镇军来人是不相信二郎君你杀掉了葛咄的,他们很可能认为你已经跟葛咄马贼勾结起来了。” 曹三娘子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很明显,她的这位十四弟压根就没怎么在意她的安危。 因为不管是在半路截住还是在山寨等张昭一头撞上去,都比目前这样留封信让张昭去史家庄好。 这万一张昭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不要山寨这几百人,选择一刀把她曹延鼐给砍了呢? “你这十四弟在你们家地位怎么样?受不受宠?”张昭淡淡问了句。 他原本的打算是把曹三娘子送回到寿昌城,然后等着她取得节度衙门赦免令后自己直接就离开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挺受宠的!”曹三娘子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看样子已经稳定下来了,不过张昭知道她没有,这个女人每当紧张或者愤怒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撩一下耳边的头发。 “十四郎是令公大王长子,我伯父曹公元德的第四子,其母是沙州大族罗家的女儿,素有艳名又比元德公小了七八岁,生下的儿子自然受宠。”说道小了七八岁的时候,曹三娘子还忍不住悄悄看了张昭一眼。 不过张昭没有发现,他欢喜的一拍手,“受宠就好,我这小侄儿恐怕还不知道我这表舅的厉害吧,作为长辈,正好给他上一课,史家庄离这里有多远?” “二郎君是想抓住十四郎?史家庄离这里倒是只有四十余里,但刚才那位老者说十四郎带了足足一个团的越骑,想要抓住十四郎,没那么容易吧!” 曹三娘子眯起了眼睛,这十四郎没把她的安危放心上,她当然也不在乎十四郎的安危,她只在乎张昭会不会失手?会不会把她牵扯进去? “二郎君!第一队斥候来报,十里外发现了一队人马,看上去有二三十人左右,人皆双马,从寿昌城方向来的,看样子应该是寅时就出发了的。”背着一张硬弓的氾全赶了过来说道。 “氾翁,你刚才说寿昌镇军的人是跟曹十四郎一起来的,然后他们又被曹十四郎给赶走了是吗?” 张昭赶紧问向身边一个哭天抹泪的老头,正是那个在曹十四面前坚称有太保公显圣的老头,原来他是氾全、氾顺两兄弟的父亲,齐瞎虎的岳父。 “没错!仆虽然离得远听的有些不清楚,但也隐约听见曹十四郎说什么不解决洪泽乡的事,他就把山寨众人带去寿昌,引二郎君去寿昌云云!” 眼看张昭应该会去营救史家庄众人,氾老头也不哭了,他嗖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努力的回忆起了听到的曹十四郎和马鹞子的对话。 “奴知道怎么回事了!”曹三娘子的脸色更加难看,感情她这个嫁给瓜州慕容家,承担着维持曹家与慕容家关系的女儿,还没有罗贤达私自安置几百部民的事情重要了。 “阿翁一月前用钱买通了寿昌遏使罗贤达,让他在洪泽乡安插了几百慕容部的部民,十四郎这是拿你威胁罗贤达呢!” “罗贤达!好像是我父亲原本的心腹,原来如此!” 张昭摸了摸下巴,也有些明白了,不过他没看见,他身后的老张忠听到罗贤达的名字后,脸上浮现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好啊!三娘子你不是说曹十四郎身边有三百越骑,不容易抓住嘛,这不,办法就来了!”张昭冲着曹三娘子笑了笑。 “郎君是想假扮成寿昌遏使罗贤达的人去见十四郎,然后把他控制住?” 曹三娘子眼睛一亮,这倒是可行,反正十四郎没见过张二郎君,只要扮做寿昌镇军的人一定可以接近他的。 。。。。 马鹞子嘴巴里叼着一根已经枯黄的狗尾巴草,满脸疲惫的在赶路。 这伙寿昌镇军加上他有三十一人,刚好三个火,寿昌县在敦煌西南,在这里设立镇军的目的就是专门为了针对祁连山上的吐蕃和回鹘人的。 “马队正,我听李三郎他们说葛咄已经被人给杀了?这是真的吗?” 问马鹞子的是一个牵着两匹马的壮汉,两匹马中左边的背上捆着一领做工非常好的吐蕃扎甲,右边马上挂着一根硕大的熟铜锏和一面蒙了层铁皮的牛皮圆盾。 壮汉姓阎,是马鹞子的队副,这个可是个猛人,七年前吐蕃人在祁连山上的统治崩溃,阎队副抢了上头东岱的甲和马,一路从祁连山上杀下来所向无敌,据说他光是吐蕃贵人就杀了九个,不过没多少人信。 阎队副也是名门出身,祖上是有太原阎之称的大唐最后一任河西节度使阎朝。 当年吐蕃攻陷河西之后,阎朝率军拼死抵抗,固守沙州十余年,后在吐蕃人答应不降沙州百姓变成奴隶后开城投降。 不过阎朝保住了沙州人最后却没能保住自己,吐蕃人顾忌阎朝在沙州的声望,在押解阎朝及家族成员前往逻些的途中将他毒杀,阎家很多人就留在了祁连山上给吐蕃人当奴隶。 阎队副自己冲下山后,又多次回到祁连山上解救了上百名跟他一样有汉人血统的奴隶,最后被授予队副之职,安置在了寿昌。 “死了!”马鹞子点了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也没死!” “甚意思?”阎队副愕然的看着马鹞子,死了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没死,难道还有死与不死之间的活法? 马鹞子摸了摸下巴,可能也觉得自己表达的有点问题。 “尸体耶耶是看见了,可是没有头,虽然那几个葛咄手下的马贼非常肯定的说是葛咄,耶耶看着也像,可没有头总是不太好确定。” “那就是死了!脑袋肯定是被人砍去了。”阎队副一脸的追悔莫及。 “某早就说了,葛咄年老体衰绝对是个银样蜡枪头,让你早点找个机会把他给干了,你磨磨蹭蹭的。 这下好了!便宜别人了!这狗鼠辈当了十几年的马贼,家资不知道有多丰呢!” 第37章 还真是张二郎 作为专门防备祁连山上吐蕃和回鹘人的军镇,寿昌镇军的普通士兵可能不太熟悉葛咄,但马鹞子和阎队副这样的寿昌军精锐,是很熟悉葛咄的。 相应的,葛咄实际上和寿昌镇军的关系,并不完全是猫和老鼠的关系。 一般情况下,葛咄出来做无本买卖,如果遇到了寿昌镇军的精锐游奕军,通常会把自己劫掠到的过往商旅财物扔一些在地上,寿昌镇军的游奕军门收了买路钱后,一般也不会选择继续猛追。 同时,葛咄很多抢来的他用不上的东西,比如瓷器、绸缎等,还会通过寿昌镇军销赃。 当然大头都给上面的遏使、县令拿走了,马鹞子等人也就是喝口汤而已。 这也是葛咄可以横行沙洲几十年的底气,固然有马贼团伙战力不俗、老巢隐蔽等原因,寿昌镇军的放水也有很大的因素。 呵呵!阎队副这种低级军官一月饷银折合不到一贯钱,下面的士兵更少,就这么点收入,谁还豁出命去剿葛咄那就是傻子,拿点马匪的上供,大家相安无事不好吗? “这到底是被谁捷足先登了呢?”阎队副还在纠结这个事情,财帛动人心啊!“是起内讧了吗?是不是葛咄手下几个家伙干的?” 是谁干的?马鹞子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不过随即他就猛甩了两下头,怎么可能嘛!张二郎君祖宗显灵以一敌百,那不是扯淡吗? ‘嘣!’就在马鹞子晃脑袋的时候,一声弓弦震动的声音传来,虽然声音很轻,但对于马鹞子和阎队副这种久经沙场的猛人来说,还是听的很清楚的。 马鹞子赶紧往路边一窜,直接躲进了矮树丛中! 阎队副离矮树丛有点远,所以他只能赶紧躲到了马儿身后,只见他嘴里打了个唿哨,手轻轻一拍,那匹给他背熟铜锏和圆盾的马儿就卧了下来,正好将阎队副给遮住。 ‘啪!’箭矢没射向两人,而是射向了他们身后马鹞子的马,这匹马上也捆着一套环锁铠,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射偏了,箭矢直接插到了环锁铠上。 “哕哕!哕!”马儿伤倒是没伤着,但是被巨大的冲击力给吓坏了,加上马鹞子没扯着缰绳,这畜牲惊叫了两声,一溜烟的就跑路了。 他们两反应快,身后的士兵也不慢,没人问发生了什么,也没人四处张望,这三十名寿昌镇军展现出了极高的军事素质,他们在火长指挥下飞速灭掉了火把,按照十人一堆的规模,枪头朝外迅速围城了一团。 “嘚!嘚嘚!嘚!”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最少有三十骑以上,马鹞子抬头望去,一队前排着甲的骑兵顺着小路就冲了过来,领头的竟然身穿一声暗金色的明光铠。 什么人这么骚包?马鹞子脑海刚兴起这么一个念头,突然就是一抖,因为他猛地想起齐瞎虎山寨中人说的,太保公显圣赐金甲。 骑兵来的很快,显然不是对着两人来的,马鹞子正准备去摸掉在路上的硬弓,结果他刚一动,嗖的一声,一根箭矢擦着他的右胳膊就飞了出去。 直娘贼,有神射手!马鹞子赶紧把全身缩到一块石头后面不敢动了! 张昭的骑术很一般,因为后世玩甲胄其实不贵,几万块钱就能开搞。 但后世要练习骑马,特别是骑马驰骋那就贵了,马场少,自己养马就别提,没地方养,一般的别墅都养不了。 不过经过几天的突击训练加上以前的老底子,张昭还是勉强完成了这一次冲锋。 寿昌镇军有一个火,还没来得及从路上撤下去,张昭他们就到了,眼看着对面冲过来一群甲骑,路中间的十来人嚎叫一声后,就直接选择一哄而散。 开什么玩笑!一火甲都没来得及披的步兵,去肛已经冲起来了的甲骑,没人这么傻! “嘣!嘣!嘣!”就在这火人一哄而散的时候,冲锋过去的甲骑勒停了战马,随后从马侧拿出了短稍弓,就在马上给了他们一顿箭雨。 马鹞子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这下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人! “哎哟!哎哟!”不过让人诧异的是,耳边传来的并不是中箭后的惨叫,反倒像是挨了一顿棍棒后的呼痛声。 “入他老母的!这些人用的是墩箭,骨头做的还包了棉布!这是哪来的贼奴?是来戏耍耶耶的吗?” 就卷缩在路边的阎队副,很快发生了不对劲,一个飞过来的箭矢砸在了他身边,阎队副对这玩意熟悉的很,一下就认了出来。 冷兵器时代的箭头多种多样,有月牙或者鱼尾形专门用来射旗帜和绳索的,也有昂贵的破甲三棱锥,有叶片宽大的重箭,挨上一下有时可以把手腕都给削断。 墩箭则是一种训练和用来警告的箭头,中原一般用木头制作,吐蕃和塞外用钝型骨头做,这种箭杀伤力不强,但是打到人身上却很疼。 阎队副认出这是墩箭,那些疼的鬼哭狼嚎的寿昌镇军当然也知道了,是以他们并未激烈反抗,也没想着组成阵型死磕,而是惨叫着往矮树丛中钻了过去。 这些家伙既然是精锐,但精锐有时候也代表着油滑。 这些战场老油子感觉到了突袭的一方没什么太大的恶意,至少没想干掉他们。 而且他们这次又是来帮罗遏使办私事的,谁会傻的冒着激怒对方的危险上去死战,都是能跑就跑了。 一通箭雨覆盖完毕,张昭第一个跳下马来,初升的朝阳在他后背露出了半个脸。 借着阳光,张昭身上的明光铠顿时反射出了璀璨的金光,金刚面罩看起来威严肃穆,头上的红缨随着威风轻轻飘动,手中的长槊锋利又笔直,柳叶形的矛头极具一种破坏性的美感,整个人看上去! 真是入他老母的威武! 是九天之上下来的神将吗?这是陈火儿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作为火长的他呆呆的看着,都忘了组织抵抗或者逃跑。 随后金甲神将竟然冲着他笑了一下,虽然对方有面甲遮住了脸,但陈火儿就是知道他笑了。 “我是来找马鹞子的,与旁人无干,山后烙好了胡麻饼,炖好了有胡椒茱萸的羊肉汤,是汉子的,裤裆里卵子还在的,就留下来吃个痛快!” 第38章 都是故人啊 马鹞子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鼓足了劲之后,伸着双手从沙丘后走了出来,果然那个盯着他的神射手没有给他来上一箭。 而他也知道对面那个疑似张二郎君的人,为什么要大喊山后有胡麻饼和羊肉汤了,因为刚刚逃进矮树林的寿昌镇军,已经被一队步卒给赶了回来。 张二郎君没说只找自己之前,双方的步卒是处于对峙状态的,喊完之后,双方虽然没放下兵器,但已经没有多少剑拔弩张的气氛,寿昌镇军的士卒的紧张之情大为缓和。 “你是何人?我们可是寿昌镇军,是官军,不管你是谁,私自拦截官军形同造反,是要杀头的!”马鹞子色厉内荏的大喝了一声。 “造反?这归义军是我曾祖父太保公首举义旗来的,是我南阳张家三代人血战而来的,没有太保公,你还在给吐蕃人做奴呢?”张昭长笑一声,边说边摘下了金刚面罩。 马鹞子瞳孔一缩,额头上瞬间就出了一层白毛汗,是张二郎君,真的是张二郎君!别人不认识张昭,他是认识的,因为张昭就是在寿昌县城监视居住的啊! 张义潮曾孙这可是一块金字招牌,‘天潢贵胄’的张昭自然也吸引了很多人好奇的目光,马鹞子就曾作过监视张家的卫兵。 “马鹞子!罗使君让你来干什么的?故人相见,你最好还是说实话,别忘了,当年你母亲仙逝,可是某亲去念的地藏菩萨本愿经!” 这张昭本尊还是有些用处的,因为他笃信佛教,是个在家带发修行的居士,对佛家经义倒背如流,又是张义潮后人。 所以哪怕曹家勒令寿昌县令对他严加看管,但仍然有不少人上门求他做点超度亡魂等法事。 特别是过往的客商和请不起僧侣的穷苦人家,马鹞子母亲去世的时候,就是求的他去超度的。 马鹞子脸上露出了极为为难的神色,为他死去的母亲念经超度,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一般的恩德,那是大恩大德。 虽然他这母亲不是他真正的母亲,只是罗遏使随便为年幼的他找的一户寄养家庭。 但马鹞子这种从不知道母亲是谁的流浪儿,还是在这位老妇人身上找到了家的温暖,不是母亲,胜似母亲。 “马鹞子,叩谢二郎君的大恩大德,但请恕仆不能回答你的问题!”马鹞子边喊边跪了下去。 张昭和罗贤达谁对他的恩德更大,马鹞子当然很清楚,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出卖罗贤达的。 不过罗贤达交待他的事,他也说不出口了,这张二郎君竟然真的得到了太保公显圣赐金甲,又折服了这么多马贼,那罗贤达所谓的给几匹马,给点钱粮让他跑路,不就成笑话了嘛。 “这就是张二郎君?不是说他去雷音寺剃度了吗?怎么在这里?” “二郎君!是二郎君!我以前见过的!” “张三哥,难道是太保公显圣赐金甲是真的?你也姓张,你给说说呗!” 看到马鹞子跪下了,也听到马鹞子喊张二郎君,寿昌镇军的士卒们顿时就放下心来了。 这时候的人乡土观念极重,张昭两岁多就被带到寿昌居住,这其中很多人虽然不熟悉,但几乎都是和他同时代长大的。 在他们眼中,张二郎君就是个寿昌人嘛,既然是寿昌人,那肯定不会害他们了。 张昭也有些愕然,他还以为要大战一场呢,结果一堆人一听说他是张二郎君,不是隔远高喊拉关系,就是敬畏中有些自卑的看着他,这可是太保公张义潮的唯一血脉,高贵到天上去了。 曹家忌惮张义潮子孙,看来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诸位乡邻,某准备了些许吃食,你们赶了这么远的路,应该也饿了,咱们先去来点热的,祭一祭五脏庙吧!” 既然特么的根本不用打,张昭干脆取下凤翅兜鍪把手一挥,先吃饭吧! “谢过张二郎君!” “张二郎君仁义!” 一伙寿昌镇军士卒嘻嘻哈哈的刀回鞘箭回櫜,向着张昭道谢,他们都没去看还跪在地上的马鹞子。 这些家伙一个个都精着呢,马鹞子说是让他们来给罗遏使干点私事,围捕几个抢了罗遏使财物的回鹘马贼,可结果呢,竟然是来伏击张二郎君。 而原本吃斋念佛的张二郎君突然穿上了金甲,还收服了这么多马贼。 这一看就是豪族间出了什么恩怨,他们这些小兵哪敢管,只想着赶紧找个机会让张二郎君放他们走人。 胡麻饼就是芝麻烧饼,色泽金黄,外皮酥脆,内部甜软,特别是张昭这胡麻饼上多加了一层厚厚的芝麻粒,吃起来更是香酥可口。 至于羊肉汤那就更不用说了,加了胡椒和干茱萸还有松木,那个香! 本来心情还是有些忐忑的寿昌镇士卒顿时啥也忘了,两拨人加起来七八十个,就在这离着山寨不远的山坡上大吃特吃了起来,连马儿都有草料过早,说不出来的诡异中透露着一丝丝的和谐。 张昭一口饼一口羊汤吃的畅快无比,周围乐呵呵的寿昌镇士卒则围在张昭周围。 以前的张昭虽然住在寿昌,但基本就是深宅大院一呆,士卒中见过他的人不多,这会距离一拉近,这些家伙就自动围在了他周围,他们也不说话,就那么傻乐的看着张昭,仿佛张昭脸上有花一样。 若是以前的张昭,估计光是被这么多人围着,恐怕就得社交恐惧症发作当场ptsd了。 可穿越来的张昭,完全相反,倒不是他有社交牛逼症,而是这家伙原本在后世就是个混甲胄圈和冷兵器格斗圈的。 这些寿昌镇的精锐士卒是什么人?不就是一群穿甲胄用冷兵器的杀人狂魔么? 别看他们现在一副傻呵呵的老实样,可人人细究起来,按后世的律法,枪毙都算轻的。 他们谁手下没几条人命?至于勒索那些从祁连山上下来的游牧黑户,黑吃黑马贼,甚至某些时候抢劫一把过往客商,那都是小意思! 这时候军队可不是共和国那种威武之师、文明之师,这些家伙,恐怕后世阿妹你看陆军比起他们,那都得算有纪律的。 而张昭收服的白从信和琼热多金等人,作的恶只多不少,这就是这么个社会,遇到个仁善的君上,老实人汉子还有条活路,但大部分获得滋润的,都是这样后世枪毙都嫌轻的厮杀汉。 一群人越聊越开心,甚至还交流比划起了杀人的心得,吹嘘起了战场英姿,或者谁哪次逮住了一个祁连山上下来的美人如何如何,谁又砍死了几个钱财露白的胡商,得手后直接买了大房子,娶了娇娘子云云。 “怎么的?马鹞子,入你老母的,你个贼奴,还要老子拿着胡麻饼喂你不成,看你就来气,先滚过去吃饱肚子再找你算账!” 第39章 罗贤达的算计 马鹞子摸了摸肚子,吃的很饱,这张二郎君还很舍得,胡麻饼上洒满了芝麻,羊肉汤中的胡椒就像是不要钱一样,过瘾! 张昭的眼神瞟向了这个家伙,对于马鹞子带着这么多精锐士兵来这干什么?张昭其实知道。 很明显嘛,罗贤达怕他被曹十四引到寿昌去,而派了马鹞子过来,肯定是要劝说他远离此地的。 至于怎么劝?那肯定是物理劝离啊!假如他不识趣的话,恐怕罗贤达也不介意悄悄超度了他。 不过罗贤达千算万算,没算到张昭既不是被回鹘马贼挟持,也不是勾结,而是张昭直接收服了这伙马贼。 当然更让罗贤达没想到的是,张昭竟然在寿昌镇军中有那么点声望。 这些寿昌镇军除非不知道,或者假装不知道是张二郎君,才有可能动手,但点明身份之后,这些寿昌镇军的士兵就不会轻易动他了。 吃饱了!马鹞子把眼睛一闭,来了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张二郎君就算收服了回鹘马贼,但总不至于敢挟持寿昌镇军!只是罗遏使给的任务完不成了。 “你这贼奴!罗贤达这中山狼要你来干什么?是不是让你来害了二郎君!这狗鼠辈!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如此忘恩负义!” 远处传来了大声的喝骂,张昭抬起头一看,靠近山寨的方向驰过来了一匹驽马,负责警戒氾全没有示警,那么来的就只能是自己人。 果然,一阵尘土飞扬之后,出现在张昭眼中的是老奴张忠。 这些天张忠被张昭打发的有点远,因为他实在有些害怕老张忠搞事的能力,不敢让他参与什么决策。 同时也因为,安排储存葛咄山寨中的缴获同样是笔重要又繁琐的工作,需要一个可靠的心腹才稳妥,正好教给张忠去办! 马鹞子脸颊抽了两下,比起张昭,他更熟悉张忠,这老家伙怎么就猜到罗遏使要害张二郎君了? 张昭看了看老张忠,他发现这老家伙脸上的焦急和愤怒倒有一大半是装出来的,躲躲闪闪不敢看他的眼睛,还故意涨红脸扮演出一副须发皆张的愤怒样子,急速的语气中更夹杂着心虚。 还有这马鹞子怎么也是一脸便秘的表情? 有问题!不会是老张忠又给他办了什么大事了吧? “忠翁,不会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吧?你赶紧说,我不怪你!”张昭叹了口气,这老家伙,真是能折腾啊! “二郎君!”张忠把张昭往角落里拉了一点,神情有点局促不安。 “其实仆没你说的那么蠢,仆去找葛咄,实际上是跟另一个大人物商量好了的,只是那葛咄,色胆包天,唉!”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寿昌镇军遏使罗贤达,就是那个跟你商量好了的大人物?”张昭无语的摸了摸额头。 该说老张忠胆子大呢?还是过于自信?他这是想在两跟钢丝绳上跳舞啊! 张忠有些臊眉耷眼的点了点头,“罗贤达和他兄长罗通达当年都是天子的心腹,没有天子,他们哪来的如今地位?况且这些年罗贤达一直被罗盈达等人排挤,早就心生不满了!” 张昭更加无语了,罗贤达再心生不满,那他也不敢就凭着一个寿昌镇军就铤而走险啊!何况这寿昌镇军是不是都听他的,还未知呢! “我想,罗贤达愿意站在你后面,让你去跟葛咄接触,一定跟你说过,让你找机会打听葛咄老巢的事情吧?”张昭叹了口气。 “我的忠翁诶!您老以后可得消停点,罗贤达这是眼馋葛咄的家产呢,就算葛咄不在齐瞎虎寨子中色令智昏,等罗贤达摸清了葛咄老巢之后,咱们也讨不到好,看到马鹞子等人了吗?这是来要我们命的!” 张忠脸色惨白,一股无力感用上心头,不过等他看了看张昭,又觉得万分欣喜。 “二郎君如今颇有雄才,我这老仆,以后自然就不用操心了,只要给二郎君管好家产就好!” 张昭不能再同意的点了点头,这老仆忠心是忠心的,甚至在原来的张昭看来,老张忠不但是他为数不多的忠仆,实际上还如同的他的长辈亲人一样! 好吧!虽然人有点蠢,但可靠,管管后勤还是不错的。 “不过这次嘛!也不是没有用处,咱们不能自保,与罗贤达的密约就是催命符。 可咱们有了自保之力后,这密约,那就成了罗贤达的催命符了,您过去,把这一切的告诉马鹞子去!” 淡淡思考了一会,张昭拍了拍张忠的肩膀随后得意一笑。 这叫错有错着,他看了看山坡处那几十个寿昌镇军的士卒。这可都是精锐啊!特别是那个姓阎的队副,绝对是战阵上的好手,罗贤达这次不出点血,那是不可能善了滴! 。。。。 马鹞子呆住了,五雷轰顶的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罗遏使竟然早就和老张忠有过勾结,连掳走曹三娘子的翟通进,都是罗遏使帮助联络的,这要是被捅到节度衙门,罗遏使很可能性命都保不住。 这下完蛋了,罗遏使的性命被张二郎君给攥住了! “什么?你还要去逮住曹十四郎君?二郎君,这不行啊!万万不行啊! 掳了三娘子就已经是死罪了,再逮了十四郎君,您到是可以走,我跟罗遏使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一听到张昭还要求假扮他的副手去逮曹十四郎军,马鹞子就想哭,这可是丢脑袋的事啊! “行啊!你也可以不同意,那我就把罗遏使和忠翁的事情说出去,老子反正准备去于阗了,节度衙门也抓不到我。 但罗遏使嘛,恐怕照样是死路一条,哎哟,有人自诩忠义,原来还是只顾自己哦!”张昭颇有些阴阳怪气的。 马鹞子瞬间就涨红了脸,你说他马鹞子是怂货他都没意见,但谁要说马鹞子不忠不义,那他就不干了。 “二郎君不用激我,只要你答应不把你们跟罗遏使的事情捅出去,马鹞子就豁出这条命跟你们走一遭!” 第40章 叫声表舅来听听 史家庄,这是寿昌县土地最肥沃的一个庄之一,它就在甘泉水边,从汉代就存在的通源渠,灌溉着这片富饶的土地。 庄子四周农田中的粟、麦等都已经收获,金黄的茎秆正堆在田边,无数的农夫正在进行挑选和捆扎,用以储存起来,作为冬季牲畜的重要食物来源。 曹十四郎延明正有些焦急的屋内走来走去,明明探子回报已经有上百人回到了齐瞎虎的山寨中,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人过来呢? 寿昌遏使罗贤达那边也没有来人,这家伙就真的不怕吗? “十四郎君稍安勿躁,罗遏使会来的,因为他没得选择,除非他宁愿罢官下狱也不舍黄白之物!” 劝曹延明稍安勿躁的是一个穿着青色缺胯衫,头戴罗幞头的文士,他正拿着一杆毛笔在临摹颜真卿的自书告身帖,当然临摹的并不是真迹,而是从中原带来的旁人临摹本。 “那群马贼呢?他们能来吗?我三姊真的没事吗?”曹延明还是有些着急,这次可是他在祖父曹议金面前主动请缨才捞到的机会,千万不能搞砸了。 “这样吧!咱们再派个得力的人手去一趟,把话挑明就好,这些马贼不可能是张二郎君控制的,应该是某个葛咄的手下反水了,只要他聪明,就不会想要得罪我们的。” 文士终于停下了笔,他满意的看着自己这副临摹,越看越是自得。 “这些年罗贤达与葛咄勾结,甚至自己还纵容寿昌镇军抢劫商旅,又到处安插部民,捞的可不少啊! 天下事,无非是权财二字,这二字又是相辅相成,有权者必要掌财,有财者又能通权,这么好的一条财路,他罗贤达也该让贤了。 如今令公大王身体不好,节度衙门中诸事多交给大郎君处理,可坐上这个位置,就好比处于了山巅之上,一不小心就有失足的危险,那个猃犹女人和她诞下的孽种可不是没有一搏之力的!” 文士说着,严肃的盯着曹延明,“十四郎,你想想你出门的时候,表面上看是要去寻三娘子,但大郎君可否提过半个字?” 曹延明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回先生的话,父亲只说让十四把事情办好,并未提及三姐!” “这就对了!三娘子被掳已经十天,要是有事,那早就有事了,咱们急也没用,反倒是罗贤达侵占的庄子,马贼葛咄的家资更为重要。 有了这些黄白之物,大郎君就能得到更多人的支持,还能用罗贤达来敲打罗通达,玉门军面对的,可就是那个猃犹女人的娘家。 只要罗通达站在我们这边,严密封锁玉门关,甘州猃犹除非发大兵来攻,不然就没法影响瓜沙。” “先生所言极是!”曹延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要玉门关一锁,猃犹女人就得不到支持,如果甘州猃犹敢起大兵,那他们就完蛋了,瓜沙大族就不但不敢支持那个女人,还必须与我们同仇敌忾!” “而且十四郎如果能为大郎君办成此事,这史家庄很快就会是你的了,有了如此富庶的庄子,十四郎办什么事都方便的多,这可是能传之子孙的祖产,还可以得到附近你舅公罗家的帮助!” 文士脸上露出了笑脸,曹延明也是兴奋不已。 “十四郎君,杨孔目,寿昌罗遏使派心腹马鹞子带着一些人过来了,说是要求见十四郎君。” 门外的士兵走进来汇报到,顿时,曹延明和文士杨孔目笑的更加开心了。 。。。。 史家庄听着像是个汉人庄园,但实际上这是个粟特人的庄园,庄园中的人大多姓史。 不过他们也不是一个祖宗,而是曾经的昭武九姓史国人,集体定居在沙州。 不过现在嘛,经过百余年的与汉人和吐蕃的互相通婚,基本上与汉人没什么区别了。 张昭和马鹞子在一个卫兵的带领下,很快就来到了曹十四郎的门外。 张昭的预计是准确的,这些曹十四带来的越骑,一看只有张昭和马鹞子两人,特别马鹞子还是个熟面孔,是以根本就没怎么防备他们。 推开门走了进去,张昭抬头一看,一个看起来年纪跟他差不多的男子穿着赤锦襕袍端坐在主座上,努力摆出了一副威严的面孔。 在他身边,还有个穿缺胯衫做文士打扮的人,一副诸葛卧龙式的臭屁表情。 “马鹞子!罗遏使让你来干什么?可是有决断了?” 曹十四端了一会威严的面孔,可能觉得自己气场已经够强大了,才开口对着马鹞子不紧不慢的说道。 马鹞子脸上冷汗一颗一颗的往下掉,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挟持托西大王曹令公最疼爱的孙子之一,外面还有三百越骑,顿时腿都有些发抖。 他张了张嘴,突然脑子一片空白,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要坏事! 张昭赶紧走上前去,这会曹十四离他还挺远的,要是大喊一声,外面的卫兵可都是着甲了的,冲进来他就得歇菜。 “十四郎君,那些部民已经分下去了,罗遏使一时半会也没法召集起来,还请宽限几天。 不过为表诚意,罗遏使托在下带来了些许物件呈给十四郎君!” 张昭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用绸布包裹的红木盒子迈步朝曹延明走去。 “呵呵!我这位舅公还收藏了什么宝物吗?拿来我看看!” 曹延明丝毫没觉察到危险,因为他压根没想过会有人敢在史家庄,在节度衙前三百越骑的保护下对他不利! “站住!你是何人?”不过曹延明身边的杨孔目看出不对来了,但他也一时没想到有人是要挟持曹延明去,只是本能的觉得不太对! “这位大人请看!这是罗遏使的贺礼!”张昭故意大喊一声揭开了红木箱子上的绸布。 这是喊给门外几个卫兵听的,同样也是为了防止这个文士大喊出声。 果然,杨孔目被张昭的话语影响,视线和注意力全被红木箱子给吸引过去了。 不过虽然红木箱子上的绸布被掀开了了,但箱子并没有什么变化啊?不还是这个箱子吗? 杨孔目满脑子问号的抬起了头,张开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质问张昭这是在干什么呢,一个砂锅大的拳头就到了! “咚!”张昭一拳锤到了杨孔目的鼻梁上,顿时股剧烈的酸疼充满了杨孔目全身,泪花刷的一下就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刚想张嘴叫两声,可是又是‘咚’的一声响起,张昭一膝盖顶到了杨孔目的双腿之间。 身后紧张过度的马鹞子下意识的加紧了双腿,这一膝盖对着那玩意去的,得多疼啊! ‘咯喽!’杨孔目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响动,随后猛地一抽,两眼一翻直接就晕过去了。 只是晕过去他,仍然夹紧了双腿在地上轻微抽搐,看起来要多惨就有多惨! 第41章 又是个厚脸皮 “嘘!别叫,这短刀可是在金汁里煮过的,只需要划开一条小口,就能让人患上血毒症,活活疼死!” 张昭迅速从红木箱子中,拿出了一把锋刃灰黑色的短刀,对着刚要叫人的曹延明说道。 ‘唔!’刚起个头准备大喊的曹延明,赶紧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金汁就是人畜粪便,古代喜欢用这玩意给武器附加点病毒伤害,其实也就是增大破伤风和败血症的感染几率。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可这几种病在古代来说,是绝对的不治之症啊! 而且患上破伤风和败血症远比被人一刀捅死还痛苦的多,曹十四曹延明自然知道这两玩意有多可怕。 “叫声表舅来听听!”张昭嘴角绽出一条邪恶的笑。 “啊!啊?”曹延明顿时有些傻眼了,这是个什么套路?拿着金汁里煮过短刀对着他,就是为了听他叫一声表舅吗?你这是个什么贼寇? “赶紧的!磨蹭什么?郡君夫人索氏可是你的祖母?让你叫,你就叫!” 曹延明的父亲曹元德是曹议金的长子,母亲正是张昭的表姑母索氏,算起来曹元德就是张昭货真价实的表哥,所以跟曹三娘子不一样,曹十四曹延明还真得叫他一声表舅。 “你是张二郎!你是张二郎!”曹延明反应过来了,他指着张昭低声惊呼到。 “没礼貌!张二郎是你喊的?快叫一声表舅来听听!” 张昭用手轻轻拍了拍曹延明的脑袋,就像是个长辈宠溺的对待晚辈那样,可曹延明总共也就比他小一岁多点。 “挺硬气啊!”看着曹延明一脸的不乐意,张昭把短刀贴到了曹延明的脖子处。 “要不要表舅给你留点纪念?” “二表舅!”冰凉的短刀从脖子处划过,曹延明顿时亡魂大冒,只好满脸便秘的叫了一声二表舅。 “你也别装死了!赶紧起来,老子有话要说!”眼看曹延明的心理防线被小小的突破了,张昭踢了踢脚边文士的鞋底。 玛德,双眼翻白,身体弯成了虾米状,装的还挺像的,就是呼吸急促了点。 “二郎君好手段!看来齐瞎虎山寨中那些人说的是真的,真的是你杀了葛咄!” 文士咻的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丝毫没有装死被识破的尴尬,也是个不要脸的家伙。 “二郎君这是要干什么?想来三娘子也是你掳走的吧?现在还敢闯到这来,十四郎稍有闪失,尉迟公主和宋夫人可保不住你!” “少他妈废话,出去把门口的卫兵调走,我要跟我侄儿叙叙旧!”张昭无视文士的话语,他绕到曹延明背后把他给控制住。 “乖侄儿,我就是想跟吾兄元德做个交易,你要是听话,包你没事,要是不配合,我告诉你,表舅我脑子可不好使,干出点其他什么事,那就伤了亲戚间的和气了!” “二郎君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外面可有三百精锐越骑,要是随便让你把十四郎挟持出去,还要我们干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大喝一声,即刻让你身首异处!”文士眼珠子一转,低声威胁了起来。 哼哼!张昭看着文士那副心虚又色厉内荏的样子冷笑一声,“乖侄儿,你可得记住,一会要是你出事了,定然就是此人害的。 因为被短刀顶住脖子的又不是他,救不得你,那是表舅我凶残,救得了你,那他就是大功一件,这种满肚子坏水的,最不可信!” 感受着脖子上冰凉的触感,心里想着短刀是不是已经划破皮肤,自己是不是就要得血毒症了,没大经过多少风浪的曹延明,鸡皮疙瘩起遍了全身,心里也害怕到了极点。 “杨孔目,救我!救我!”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 “十四郎别怕,他不敢怎么样的,因为要是伤了你,他张二郎也得被乱刀砍死!”文士还是继续在嘴硬。 “杨孔目是吧?你知道一个原先念佛十几年的人,突然性情大变杀了葛咄,这意味着什么吗?” 没等杨孔目回答,张昭又自问自答道:“这表示着,老子的脑袋已经不太好使了,意味着老子老子宁愿死,也不像被人当猪羊一样圈养。 某就数十个数,不答应我们就鱼死网破,你放心,在外面卫兵进来之前,某有足够的时间捅死你们两!” 杨孔目盯了张昭半天,发现张昭真不像是在说假话以后,脸色才凝重起来。 “张二郎君,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某不想干什么?但这敦煌国我是待不下去了,元德吾兄肯给些许方便的话,张昭想去西边投我舅父于阗金国尉迟天子。 你们带回的山寨中那几百人,需得给个赦免,让他们能活下去!” 张昭淡淡说出了自己的意见,他把山寨中几百人故意留在后面说的轻描淡写,就是想让这杨孔目知道,他最大的愿望还是能去于阗。 “那你可以放开十四郎了,这条件并不苛刻,我想元德公定然能同意的!”杨孔目假装思考了一下之后,立刻就表示了同意。 “滚你娘的,把老子当三岁小孩呢?”张昭都被气乐了,“马鹞子!”张昭把头冲马鹞子偏了偏。 已经稳定下心情的马鹞子举起砂锅大的拳头,一下就锤到杨孔目的肚子上,只打的他如同虾米一样弯曲了起来。 “老子给你半盏茶的时间,把人都给我调到庄子左边去,半盏茶后你不来,老子就给曹十四一刀,我想他能明白,是谁让他性命不保的!” 。。。。。 几分钟后,张昭挟持着曹延明走到了庄子右边的甘泉水边,杨孔目果然没敢捣乱,只不过他也没多老实,越骑团的康校尉带着十几个卫兵,刀出鞘箭上弦跟了过来。 不过就在他们准备找机会抢人的时候,甘泉水对面一阵灰尘扬起,数十骑精锐骑士出现了,张昭一个口哨,箭如飞蝗射向了十几个越骑,康校尉等人只能连忙赶紧跑开。 “马鹞子!这孔目大人还是不大老实啊!给他留个纪念!”一条小船从对面划了过来,张昭一面往船上退,一面冲马鹞子大喊一声。 脸色已经全黑,上了贼船下不来的马鹞子只能冷着脸走上前去,一刀就捅在了杨孔目的肩膀上,他知道自己这下完了,算是被张二郎坑惨了。 第42章 托西大王曹议金 敦煌城,后世这个地处西北的著名旅游城市实际上很小也不太起眼,整个敦煌的人口也就十几万,规模还不如东南边的一个县城。 但在唐末五代,丝绸之路还在发挥着它最后的余光的时候,敦煌城还算得上是河西走廊上的一颗明珠。 如今的敦煌城中,光是有户籍的丁口就有六万余人,加上过往的客商,附近前来售卖菜蔬牛羊的各族人民,整个敦煌差不多有八万人左右,全归义军三分之一的人口,都靠这座城讨生活。 作为归义军最重要的据点,敦煌城的城防在河西走廊也是非常坚固而完备的。 整个敦煌城周长五十多里,内外分为三块,从外到内依次是羊马城,罗城和内城。 城高六尺余,更有孟授渠和武都渠这两条三米多宽的人工沟渠为护城河。 昔年甘州回鹘兵临城下,围着打了两个多月都始终打不进来。 羊马城顾名思义,就是圈养牛羊的外城同时也是大宗商品的交易市场。 这些牛羊有些是附近居民和豪族的,有些是过往客商的,此时寒风已起,大群大群的牛羊马匹和骆驼们挤在一起御寒,负责照顾的牧民们正在囤积着过冬的草料。 罗城则是敦煌居民生活起居的城区,城东是居民区,城西则遍布驿馆、中小集市和大量的庙宇,城北还有一大块空出来的地方,是节度衙军驻扎和操演的大营。 至于规模最小,但防护最严密的内城则是归义军的核心所在。 归义军节度衙门,节度使府,沙州刺史州院,存放兵器甲胄和监管武事的武库,负责户籍税册人事的孔目院,官学,牢城等绝大部分节度使衙门都在此处。 节度衙门中,第六代归义军节度使、瓜沙等州观察处置使、检校司空、太保曹议金,以及曹议金的长子曹元德,次子曹元深,三子曹元忠四人端坐在书房中。 书房的空气有些凝重,连门口等着伺候的丫鬟仆役都胆战心惊的大气也不敢出。 “三娘已经回来了是吗?”归义军节度使曹议金是个身材有些胖大的老者。 当然他年轻的时候不但不胖大,反而是个非常勇悍的沙场悍将,有唐一代讲究文武并重,曹议金虽然大多时候担任文职,但上阵冲锋并不输于那些常年习武的将领。 听到父亲发问,老大曹元德和老二曹元深都未做声,老三曹元忠走上前像个犯错的小学生般站好,他是三娘子的父亲嘛。 “回大人的话,延鼐今早些到的,现正在院门外等候!” “叫进来吧!也不容易,回个娘家就被人掳走了,你这做父亲的,你们这些做伯父的,包括我这个祖父,都有责任啊!”曹元德半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挥了挥手说道。 曹三娘子缓缓走进了节度衙门中的这间不起眼的小屋子,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二次走进这里。 上一次进来,还是十三年前她作为曹氏和慕容氏两家联姻的重要‘工具’来过一次。 其余时间,这个象征着曹家最高权力的屋子就是曹议金的三个夫人,索氏、宋氏和回鹘公主李氏都是不能进来的。 “孙女延鼐,叩见祖父大人,父亲大人,见过大伯父、二伯父!” 虽然觉得自己很坚强,更因为这屋子里三个男人都没多么急切救自己有些怨气的曹三娘子发现,她的语气竟然带上了哭腔。 “受苦了吧?到阿公这来!”曹议金拍了拍他座椅旁边的一方锦凳说道。 “太公!”曹三娘子委委屈屈的如同小女孩一样走了过去,还没坐到锦凳上眼泪就先下来了。 “延鼐不苦,幸好遇到了张二郎君,怎么说他也是奴的表舅呢,还是护着孙女的。”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他找人把你掳走的?这张二郎连十四都敢抓,你一介妇人,还会尽心尽力的护着你?” 曹元忠一听就有怒了,直接在曹议金面前开始训斥起了曹三娘子。 “行了!行了!”曹议金挥了挥手,他知道曹元忠不是在训斥曹三娘子,而是表示一下态度。 毕竟张昭掳了曹十四就马上把曹三娘子给放回来了,看起来好像有什么交易一样。 “十四郎的事,又没人责怪你,你急个什么?” “跟阿公说说,这张二郎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年还是老夫把他从这间房子里给抱出去的,听说他在寿昌一门心思的吃斋念佛,怎么这么快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还干起了掳人的勾当!” 曹三娘子看了祖父曹议金一眼,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孙女觉得张二郎绝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有枭雄之姿!” “哦?有枭雄之姿?”曹议金没想到自己孙女会对张二郎有这么高的评价,他抬手阻止了三个儿子插话,示意曹三娘子继续说下去。 “阿公!孙女这说是有道理的,张二郎对人和善,哪怕就是地位地位低贱的牧奴也一样,同时他能跟孙女一起谈论诗文和大唐文华,也能和最粗鄙的武夫里说到一起去,战争之上冲锋在前,战后论功行赏不偏不倚。 此等既能收士人之心,也能得武人崇敬,身士卒先又公正不倚的人,不就是有枭雄之姿吗? 孙女时常在想,当年白衣天子若是有张二郎这样的手段,说不定金山国就不会覆亡了!” “放肆!放肆!你一个妇人家家,懂得什么叫枭雄之姿?你这说的哪是张二郎,我看你说的是太宗文皇帝! 能收士人之心,也能得武人崇敬,还不偏不倚,他祖宗张氏太保公都没这份能力,我看你是!” 曹元忠说到这,突然就卡主了,他把本来想说‘我看你是被他给迷惑了!’可突然想到曹三娘子是自己女儿,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太好。 曹三娘子心里一阵烦闷,她忽然对父亲曹元忠一向秉持的四平八稳,不得罪人也不出头的风格,有些不耐烦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令公大王一旦仙去,这归义军立刻就会面临巨大的危机,这种危局,光靠四平八稳谁也不得罪能渡过? “昔年太宗文皇帝得到的第一个勋位就是敦煌郡公,大人焉知这敦煌城不会再出一个太宗文皇帝式的人物?就算是出不了,出一个太保公式的人物不也好吗?” “反了!反了!我看你是昏了头了,再出个太保公,对我曹家有何益处?”曹元忠虽然在骂,但只感觉一阵阵心虚,生怕父亲曹议金发怒。 “三娘,你就这么看好张二郎?咱们家的权势可是取自张家,要是张二郎真有枭雄之姿,咱们曹家怎么办?” 曹议金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笑意,仿佛觉得这个事情很有意思一样。 “阿公!孙女斗胆,张二郎有一句话要孙女带给您,孙女可以说吗?” 曹三娘子说着,不顾父亲曹元忠那要杀人的眼神,直接就跪倒在了地上对着曹议金说道。 曹议金脸上的笑容更加玩味了,“说,大胆的说,一字不漏的说给阿公听听,某还真想听听这位胆大包天的张二郎对某这老朽有何评论?” “张二郎说,他从未怨恨过您当年放弃金山国的举动,也不认为曹氏代张是夺权,他说这是民心所向。 他还希望阿公您保重身体,说您是归义军的定海神针,您在一天,这十余万河西唐儿就算是还有个家。 他也不会对曹家不利,但会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我们这些西北孤忠再找一条路!” 第43章 唐儿盼归 深秋的敦煌,从北边草原吹来的寒风,让节度使院中的老梨树黄叶纷纷落下。 曹元德搀扶着曹议金,曹元深和曹元忠则跟在他身后,父子三人难得的散起了步。 一片黄叶落到了曹议金的胸口,他忽然面向东方长叹了一口气。 “元德、元深、元忠,你们知道当年太保公首举义旗推翻吐蕃苛政的时候,释门都教授洪辩法师,为何要动用僧兵大力相助吗?” 扶着曹议金的曹元德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他有些疑惑的说道。 “吐蕃人崇信我佛,僧侣在沙州的地位比现如今要高得多,他们不纳税不缴田赋还有僧兵,形同割据。 释门都教授统领瓜、沙、伊、甘、肃五州僧众,权力仅次于吐蕃人在敦煌的瓜沙节度使。 不管是从地位,还是教义上,儿实在想不通洪辩法师为何要跟随太保公反了吐蕃!” “是啊!当时我们河西唐儿过的猪狗不如,穿胡衣、说胡话、赭面纹身,不反就只能当一辈子奴隶。 可洪辩法师并未非如此啊!不但不是奴隶,甚至连吐蕃赞普都对他礼遇有加!实在是没有理由起来反抗的。”曹元深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曹议金抚了抚自己下巴上微红的长髯,眼中露出了回忆的神色,他看着身边的曹元德。 “当年某还如同十四郎一般年轻,正在想尽办法求娶你的母亲索四娘,所以天天找借口往索府上跑。 一次在你外祖,已故归义军节度使索太保的斋筵中,某遇到了洪辩法师的弟子悟真法师。 悟真法师谈及了洪辩法师,他说当年,洪辩法师之所以会跟随太保公举义,除了想要解救吐蕃人治下之民外,最大的愿意就是为了母亲的遗愿!” “母亲的遗愿?可那时候,洪辩法师的母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吧?”曹元忠惊讶的问道。 “是啊!那时候洪辩法师的母亲已经去世快十年了,可你们知道吗?法师母亲一直没有真正的下葬,坟前无碑,棺椁中不是遗体而是骨灰瓮。 因为洪辩法师母亲张氏太夫人曾言,‘狐死首丘,落叶归根,愿百年之后能归葬南阳。’ 张氏太夫人含辛茹苦养育了洪辩法师,生前简朴,死后唯一的愿望就是归葬故乡。 彼时,河西沦于吐蕃人手中,已经七十余年矣,母亲的遗愿,几乎成了洪辩法师的心魔,所以太保公找到他劝说举义的时候,洪辩法师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组织了僧兵跟随太保公。 辛巳年(861)太保公收复凉州,终于打通了河西之地与大唐的联络,洪辩法师当即遣弟子悟真法师和南阳张氏族人,护送太夫人棺椁东归。 次年壬午年(862),得到太夫人已归乡安葬消息的洪辩法师,就坐化了!” “原来如此!善哉孝道,洪辩法师舍身我佛,却还是斩不断母子亲情,一定要完成其母遗愿后才坐化飞升!最后与太夫人各得圆满,善哉!善哉!”曹氏三兄弟第一次听说这故事,一个个双手合十祈祷了起来。 “你们啊!唉!”不知道为什么,曹议金看着三个儿子这样,突然就很落寞了叹了口气,继而看着院中不断落叶的梨树更加感慨了起来。 “当年某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大为感慨,不过某感慨的不是洪辩法师和张氏太夫人的母子亲情,而是张氏太夫人已在吐蕃治下生活了数十年,却仍然不忘故乡。 当年吐蕃人严禁我们这些唐儿接触任何的大唐文华,是以某对中原之事也知之甚少,听闻这个故事之后,某曹议金才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习大唐文化。 我要看看他它有何魅力,能让人几十年初心不改,宁愿死不下葬也要归乡。 也就是从那之后,某曹议金哪怕长着一脸红胡子,哪怕某母亲、祖母都是粟特人,但某绝不认为自己是粟特人,某是汉人!” 看着面上泛出一片潮红的父亲,曹氏三兄弟有些不明白曹议金为何这么激动。 他们曹家,虽然号称谯郡曹氏,但掺杂的粟特血统太多,早已对粟特人还是汉人这方面不太敏感了。 所以在这三兄弟看来,是汉人还是粟特人?重要性要远远低于保住归义军,保住曹氏掌握归义军这两件事上。 “元忠,将宋推官召来,让他以其妹宋氏的名义书信一封予张二郎!”过了半晌,终于平静下来的曹议金对着三儿子曹元忠说道。 宋推官指的是沙州推官宋善通,宋善通的三妹,正是张昭的生母,而曹元忠的母亲,又是宋善通堂姑母,宋氏兄妹就是曹元忠的堂表弟和堂表妹。 是以联系宋家以及监控张昭的工作,实际上是曹元忠在做,这也是张昭闹出这么大动静之后,曹元忠显得格外愤(心)怒(虚)的重要原因。 呃!不过有点乱!如果从曹议金的正妻索氏这算,曹议金是张昭的表姑夫。 如果从曹议金的第二个夫人宋氏这算,曹议金那就是张昭的堂姨祖父了,所以从另一方面来说,曹三娘子是张昭的表姐。 这十几万人的圈子,上百年通婚下来,绕来绕去,怎么都绕不开了。 “儿这就去办!”曹元忠轻声答应了下来,“不过,大人,这封信该怎么写呢?” “怎么写?就以宋氏的名义写,说多年未见,希望张二郎能回一次敦煌见见母亲,就说你承诺了,任何人都不会对张二郎不利!”曹议金淡淡的说道。 “父亲不可!”曹元德坐不住了,“这张二郎虽然未必如同延鼐说的那样有枭雄之姿,但也绝不是省油的灯,咱们这么允许他回敦煌来,遗患无穷啊!” 曹议金慢慢回过头来,胖乎乎的脸上显露出了几分狠辣,“如果张二郎真被他母亲招来,只要一进城,你就召集节度衙兵在内城迎恩门,将他剁为肉泥!” “啊!”曹氏三兄弟,特别是曹延明的父亲曹元德直接傻住了。 “父亲是要诱杀张二郎吗?他若敢来,肯定会扣着十四郎不放的!” 第44章 曹议金的两手准备 曹元德不得不紧张,曹延明可是他亲儿子,不是路上捡的。 而且还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年少聪颖,知道进退,还能像模像样的礼贤下士,假以时日,必定是曹家的麒麟儿。 不过曹议金显然有不同的看法,这位把归义军从覆亡边缘带到如今可以压甘州回鹘一头的‘中兴之主’,没有那么多的儿女情长,他找了个石凳坐下,慢条斯理的清理起了衣服上的黄叶。 “张二郎若敢来,足以证明他不过是个中上之姿,大事干不成,败事捣乱却有余,加上他的身份血脉,我死之后,恐怕要搅的你们不得安生。 这样的人留个活口,必为曹氏大患,所以定要早除,延明乃是曹氏之孙,应有誓死维护家族的觉悟,是生是死,就看命吧!” 果然是狠人!为了杀张昭,连最疼爱的孙子都能放弃! “父亲,那要是张二郎不来呢?”曹元深同情的看了大哥曹元德一眼,不过话刚出口他就摇了摇头。 “张二郎五年没见过母亲了,宋氏相召,又有三弟元忠做保,他一定会来的!” “那可不一定!”曹议金摇了摇头,继而得意的一笑。 “当年甘州回鹘的天睦可汗,我的好岳父,扣住了你们伯父仁裕公,再让人仿我兄仁裕的笔迹,诓骗我亲自去甘州迎亲,还说有甲士三百相赠。 哼哼!某就没去,去了必被甘州回鹘人所杀!” 曹氏三兄弟面面相觑,曹元德这时候才记起来,当年仿佛是有这么一件事来着,曹家很多人眼馋这三百甲士,又惧甘州回鹘兵势,劝曹议金亲去甘州迎亲的还真不少。 “你们记住!张二郎若来了,那就不过是个闹事捣乱的主,要立刻杀之! 若是他不来,你们就要更加小心了,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者,必是心思缜密,心狠手辣之辈,此人或许就真有枭雄之姿!” 曹议金脸上的得意之色骤去,颇为担忧的看了看自己这三个儿子。 长子曹元德允文允武还算有些才能,可是太过讲规矩,有仁善之风。 若是天下一统,这样的人是个不错的守成之主,但如今归义军这点基业孤悬西北,四面皆是胡虏,仁善这两个字恐怕并不好用。 次子元深就更别提了,他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管不住,个人作风更是奢靡,连守成之主都算不上。 三子元忠呢,处事四平八稳,为人八面玲珑,是个合格的裱糊匠,但也非雄主啊! 曹议金在品评三个儿子,曹元德三兄弟也没想到父亲会这么评价张昭,觉得在这件事上出了差错的曹元忠,更是忐忑不安,他走到父亲曹议金身边,试探的问道。 “父亲,若是张二郎真如同你和延鼐猜测的那样有枭雄之姿,那我们是否要出动节前衙军去予以剿灭?” 曹议金半闭眼睛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不能剿灭!沙州以西地域广大,原本秃毛虎葛咄在的时候我们连葛咄都逮不住,现在想要找到张二郎谈何容易。 况且我们归义军之患,不在于在于张二郎而在自身,延鼐有句话是没说错的,这敦煌城再出一个太保公不好吗?” 说完曹议金看着长子,“元德,你也下去准备吧,张二郎不是要为齐加润的部署后人们讨一纸赦令吗?你去拟好,盖上我的大印,不管张二郎来不来敦煌,这一纸赦令都给。 除此之外,准备拘捕罗贤达,把他送去新亭县吧,让其兄罗通达严加看管。 张二郎不是想去于阗建功立业吗?就把罗贤达手下那些刺头寿昌镇军悍卒,一并送给张二郎,他既然表态说绝不怨恨于我,那我这个做姑父的,也襄赞他一二。” 话说到这了,曹氏三兄弟也知道父亲曹议金的意思了,张二郎若只是个中上之姿,那就把他诓到敦煌来杀之以绝后患,免得他利用身份在归义军后面的政权交接中捣乱。 如果张二郎不来敦煌,几年没见面的母亲相召也不来,那就说明这是个谨慎又性情坚韧的狠人,加上曹三娘子的描述和评价,这家伙就还真是一个人才,那就要施恩加以笼络。 因为张二郎今年才十九岁,只要不暴毙,起码还有四五十年好活,而他们当中,最年轻的曹元忠也四十有三了,等他们都故去之后,会不会有张氏再代曹,那都未知。 归义军就是这十几万人的盘子,彼此之间都不知道结了多少次亲了,曹氏代张就是一场没有流血的政变。 现在施恩给张二郎,这就叫做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假如后人无能,掌控不住局面。 那么张二郎也会看在昔日情分和亲戚的份上,让曹氏如同如今的南阳张氏一样,照旧有肉吃,有官当。 “若是如此的话,父亲最近不是想派押衙氾润宁、武达儿、阴元住等出使于阗金国吗?何不就让张二郎跟他们一起去往于阗。 不但可以让张二郎于途中保护使团安全,还可以让氾润宁等人暗中观察这张二郎是何等人样!” 曹元德说的派氾润宁三人出使于阗之事,是早就定下来的。 此时于阗李圣天的皇后是曹议金的第六女曹元忻,虽然按于阗金国的制度,皇后有三位之多,但曹元忻是最受宠的。 因为她是汉人啊!作为汉家文化的狂热守护者,以中原王朝藩镇自居,以舅家称呼中原天子,内心认为自己是个唐儿的李圣天,当然最为宠爱同为汉人的曹元忻。 此时曹元忻所出的于阗太子李从德,也就是后来的于阗国王尉迟苏拉,就一直住在敦煌,学习汉家文化。 历史上李从德一直在敦煌住到三年后,通晓儒家经义和汉传密宗佛教后才回于阗国的。 后来于阗国在喀喇汗王朝发动的圣战中灭国,李从德孙子,被叫做李天兴的于阗末代国王尉迟僧伽罗摩,也把后人送到了敦煌托庇曹氏归义军的,于阗李氏和归义军曹氏关系之亲密可见一斑。 历史上自从这两政权覆灭后,汉家文化就再也没到达过西域,大明连哈密都没守住,等到满清三代人攻灭准格尔,西域早就物非人非了。 而此次双方的互派使者也是李从德提起的,氾润宁等人去往于阗,是试探着看能不能为曹元忠的长子曹延禄,求娶到李圣天的三女,天圣公主李氏。 这是于阗和归义军双方的大事,出使的规模相当大,也确实是个名正言顺派人接触张昭的好机会。 第45章 慈母心 母亲的书信,这对于张昭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忽然想起了穿越前的母亲,那是一个泼辣而心细的乡镇初中教师,大部分的精力都给了他的学校和学生,以至于母子之间的感情比较单薄。 张昭从小到大都没吃过几顿母亲做的饭菜,基本都是在学校食堂解决的,等到长大,母子之间的话语似乎更少了,联络都是微信上寥寥几个字解决了的。 这样也好,至少她应该可以扛得住儿子突然消失的痛苦。 而这封来自张昭生母宋氏的书信,他来来回回的翻看了好多遍,一种不知道什么样的滋味萦绕在张昭的心头。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宋氏表示五年没见过儿子了,今有沙州长史曹元忠作保,让张昭回敦煌去,母子也好团聚一段日子,还附了一份自己手抄并时常颂念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给他。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张昭拿出宋氏手抄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不停颂念着,脑海里闪过一个妇人慈祥的面孔。 “我儿,自古帝王落难,子孙难有善终者,以后要多听忠翁的话,要是想念母亲了,就念一念我佛经义吧!你千万记住,要是母亲手抄佛经与你,定是有大劫难至,千万小心!” 千万小心!张昭叹了口气,一地泪珠忽的出现在眼角。 实际上他与宋氏从未见过面,原来的张昭也对宋氏印象不深,甚至还有些怨恨。 可这时候突然万千往事涌上心头,那份早已模糊的慈爱面容,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 杨孔目看着眼角泪滴滑落的张昭顿时心里一喜,作为沙州长史曹元忠的亲信,掌管归义军户籍图册、人事机密的孔目院主官,他当然知道曹元忠打的是什么主意。 张二郎只要去了敦煌,那就插翅难逃了,小崽子竟然敢让人捅他一刀,疼的孔目大人差点昏死过去,合该你受那乱刀分尸之苦! 至于曹十四,他是曹元忠的人,曹元德儿子的死活,也不能说不重要,但托西大王都不管了,那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马鹞子!”张昭泪眼婆娑的冲着远处的马鹞子喊了一声。 杨孔目一听见马鹞子三个字,菊花就是一紧,不过他看着张昭红通通的眼睛又觉得心安了一些,都哭成这样了,应该是要去敦煌了吧? “赶紧的,给孔目大人右肩再来一刀,这多难看啊!一边包扎了,一边没包扎,一点都不协调。”张昭指着杨孔目没受伤的肩膀说道。 “二郎君饶! 哎呀!痛杀我也!” 杨孔目疼的脸都扭曲了,这什么人啊!脸上眼泪都没干,就让人捅了自己一刀。 “孔目大人,回去告诉元忠吾兄,就不要再搞事了,让他派个曹家人来跟我说话,曹十四要想活命,就赶紧拿出诚意来。 某十日后就要动身去于阗了,再拖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某还真不敢保证了。” 说完张昭挥了挥手,顿珠拿着一张四层麻布绑在了杨孔目的眼睛上,随后这个从牧奴提拔上来的第三队队副,一把扛起瘦下的杨孔目扑棱棱的就下山去了。 “不要啊!呕~!不要!呕!”能熏死人的汗臭和骚气,加上顿珠故意用肩膀头顶着杨孔目的胃,下山的时候还连蹦带跳的,直接导致杨孔目一边呼救一边呕吐,等到下山,估计苦胆都能被吐出来。 。。。。 “二表舅!燃起来了!燃起来了!嚯!就这么些木炭、硫磺和磨碎的石头还真能燃啊!” 被张昭称为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曹十四一见张昭进来,就欢喜的大叫了起来。 这傻孩子!脸被熏得黢黑,前额的头发都几乎被烤糊了,可他仍然乐此不彼的,那样子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什么磨碎的石头啊?你连硝石都不认识?我真怀疑你们曹家都教子孙了些什么?不会全在教你们拜佛念经吧?” 张昭一脸的无语,不过这还真不是装的,他是真的大吃一惊。 曹延明现在弄的玩意,正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四大发明之一的火药,作为穿越者的三大利器之一,张昭当然也要好好‘发明’一下火药,不过他这发明应该叫改进。 千万不要以为唐代火药是很稀奇的玩意,实际上这一点也不稀奇。 二十几年前淮南杨行密攻打豫章时,就已经使用过火药了,当然这时候的火药由于燃烧速度不足和反应不剧烈,导致不能用来爆破,只能用来纵火。 可不管怎么说,曹延明堂堂世家子,连硝石都不认识这就夸张了啊!张昭毫不客气的走上前去揪住他的耳朵。 “太上圣祖金丹秘诀你没看过?真元妙道要略你没听过?伏火巩法你不知道?” “哎呀!疼疼疼!表舅,你说的这些好像是道家经典吧?可我们敦煌是佛国啊!哪去找道家典籍去? 不过二表舅能说出名字,定然是有,快拿来让侄儿观摩观摩!” 娘的,把这事给忘了,你说那些大德高僧怎么就不能也学学炼丹制丹呢,至少能培养点化学人才啊! 看着一脸期盼的曹延明张昭双手一摊,“这些某也只是听说过的,哪来的书让你观摩?” “那表舅你总记得一些吧,给侄儿说说呗!” “不记得了,某读书不求甚解!”这是真不记得了,他张昭能记得这两本道家典籍的名字,还是当年出国玩全甲格斗的时候,被一个非说火药是印度发明的阿三给气成内伤后记下来的。 他准备再遇到那傻哔阿三就正好用这来反驳,所以就记了个名字,确实没看过。 不过呢,张昭还是记得黑火药的配比的,硫磺百分之十,木炭百分之十五,硝石百分之七十五嘛。 可想法是好的,实行起来张昭才发现那不是一般的难。 首先他就没有精密的度量衡工具,这样一来,配比就不准确了。 其次这硫磺和硝石的纯度各有不同,木炭的粗细和碳化程度也不一样,看着知道黑火药的配比,但配出来的玩意千奇百怪。 这特么的,感情配火药还要先把硫磺、硝石和木炭的纯度等数据做出标准来,可张昭哪有这个时间?他现在忙着收手下这一票人的心呢,没时间搞研究。 “表舅,如此夺天地制造化的典籍你竟然不求甚解?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曹延明斜歪着头,用一种我真鄙视你的眼神看着张昭,气得张昭直接给他屁股上一脚。 第46章 金手指不是那么好开滴 “三娘子竟然真是你!”张昭没想到,曹家第二次来跟他交涉的,竟然是曹三娘子,所以就干脆在齐瞎虎的山寨招待了她。 曹三娘子再次来到了当初她遇到葛咄的山寨大厅中,她往张昭的身后看了看。 当时就在那个位置,她小心翼翼的躲在张昭身后,心里对未来的命运充满了悲观,与如今可谓天壤之别。 “这是我阿弟,曹六郎曹延禄,这次节度衙门准备派使者去于阗金国,就是想要为六郎求娶于阗金国大圣大明天子三女天圣公主的。” 略微失神了片刻,曹三娘子为张昭介绍起了身后的男子。 曹延禄,如果张昭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后来会成为归义军的节度使,他的后人甚至还在西夏有过官职。 “延禄见过张二郎君!”曹延禄身材高大,不像其祖父曹议金那样还拥有一把隐隐带着紫红色的胡子,或许是粟特人的基因已经被冲淡的差不多了,曹延禄看起来更像是个汉地读书人。 “不用叫我张二郎君,叫张二郎就好!”张昭摆了摆手,曹延禄比他大还在叫他二郎君,明显是把他当成了长辈。 “广平郡夫人是我姨母,你我兄弟相称就是了。” 听到张昭这么说,曹延禄还没什么,角落里烘烤木炭的曹延明顿时满脸的不乐意。 他祖母索氏是张昭的表姑母。所以他必须要叫张昭表舅,而曹延禄的母亲和张昭的母亲是姐妹,所以可以与张昭兄弟相称。 “二二郎!”曹延禄还是有些不习惯把父祖辈,特别是大姐口中有枭雄之姿的张昭称为二郎。 “令公大王已经同意你的要求了,昔年玉门军守使齐加润公后人和部署的赦免令,已经钤印完毕,金国奉天公主殿下也托人为二郎带来了两封书信。” 说着,曹延禄就递过来了两封信,金国奉天公主就是张昭名义上的母亲,金山国白衣天子张承奉的皇后,于阗金国李圣天的姐姐,奉天公主尉迟氏。 张昭看见第一封信上写着敬呈吾王金国大圣大明天子御览,就知道这是给李圣天的,张昭略过这一份,直接打开了封皮上写着昭儿亲启的这封信。 话说这位奉天公主尉迟氏对张昭还是很不错的,当年不是她以死相逼,张昭估计当年两岁的他就不是被曹议金抱着送出宫殿,而是被某个成济式的人物给扔进护城河溺死了。 这位奉天公主可不是张昭生母那种只知道念佛的弱女子,当年丈夫张承奉被拉下大位,亲生儿子张暅惊吓之下死于痢疾的当口,仍然能脑袋清明的想到法子保住张昭,绝对是有大智慧,更需要非常大的承受能力。 要知道,张暅死后,张昭可是张承奉唯一的血脉,保住了张昭,才能保住了她唯一的希望。 “母亲的书信我已经看过了,她托我把当年金国天子给他的一件金器送回去,以全对弟弟和故乡的思念,还托天子舅父好生照料我。”张昭看完书信,脸上顿时就舒展开来了。 这书信就是曹家同意他条件和与他和解的最好证据,如果不是曹议金首肯,这封信绝对送不出来。 因为这可不是远嫁的姐姐给弟弟写一封信那么简单,虽然张昭口口声声唤李圣天为天子舅父,但李圣天可跟他没丝毫血缘关系,这个舅甥关系有多靠得住还是个未知。 但有了亲姐姐奉天公主的这封信和象征姐弟感情的金器,他这个李圣天外甥的身份,就更靠谱一些了。 “另外听闻二郎有意去于阗金国建功立业,家父让某在寿昌镇军中挑选了勇士二十人,皆是善骑射有勇力的陷阵之士。 二郎是太保公子孙,乃是我归义军的贵人,他们都愿意随二郎西去于阗金国博一场富贵!” 嗯?张昭略略转头看向了曹三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那天张昭就见过寿昌镇军,当然知道这些精锐的实力,按说这样的精锐不管在哪都是一笔财富,曹家会舍得就这么送给自己? “确切的说,是我祖父令公大王的意思,他说感谢二郎君对他的评价与理解,不管是曹家还是张家,都是自己人,阎队副等二十人家小都安置完毕,他们都是真心跟随二郎君西行的。” 怪了!曹三娘子脸色很正常,张昭又拿起母亲奉天公主给他写的信,仔仔细细读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这曹家,怎么突然如此好心了?不但为他送来二十名精锐老兵,还连阎队副这种高手都送来,后顾之忧也给解决好了。 “二郎君,我曹家的诚意已经展现出来了。”曹延禄说着看了一眼远处仍然在专心致志在‘做苦力’的曹延明,可不是嘛,堂堂曹家十四郎在角落里烘烤木炭,这不是做苦力是做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十四郎回敦煌,二郎君姑母郡君夫人索氏日夜都盼着十四郎回去呢,暗地里都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 也是该让曹延明回去了,不过张昭突然还有些舍不得,就这么两三天的时间,曹延明已经为木炭的制定了一套标准了,包括烘烤到什么程度,颗粒的粗细都总结出来了。 话说这家伙在山寨中根本不像是个人质,反而像个研究员,这些天已经沉迷于火药的配方中不可自拔了。 前些天还创新的往里面加入了蜂蜜、雄黄甚至砒霜等稀奇古怪的玩意,在张昭的提醒下,他还做好了记录,将各种各样的火药配方与效力都进行了反复试验。 说实话吧,张昭有点舍不得让曹延明走了,当个纨绔二代,他是不合格的,可是当个996的牛马研究员,这家伙绝对合格啊! 天知道他怎么那么喜欢研究火药。 “这个嘛,唔!”张昭正在想找个什么借口让曹延明留一段时间,曹延明自己说话。 “三姐,六哥,你们回去跟我父亲说一声,我过几天自己回去就是,这里我还有些东西没研究透呢!” 这话一出,曹三娘子和曹延禄都傻眼了!我的小公子,你当这是来串门走亲戚呢?人家是在绑架你!绑架啊!换个绑架者,你的脑袋都落地了! 第47章 张二郎和他的一百单八将 齐瞎虎山寨中,就在当初张昭以一敌百杀破葛咄等人的小溪边,巨大的篝火燃起,猪牛羊三牲不要钱般的被送了过来,从敦煌天福楼请来的名厨班子累的满头大汗。 齐瞎虎山寨中一百多妇孺,葛咄山寨中带过来的两百多号人都在这了。 齐瞎虎满面红光的四处安排,他拿到了归义军节度衙门的赦免令,以后虽然还是呆在这个山寨中,但寿昌方面不会再卡着他们的食盐、布匹等供应,山寨的产出也能正大光明送到寿昌去售卖,日子能过下去了。 而且葛咄山寨的两百多人填补进来之后,他的的山寨中丁口达到了四百五十余人,其中葛咄那边来的刺头还将被张昭给带到于阗去,剩下的都是比较好管理的。 同时他自己身边的汉儿丁壮,仅仅只有氾全氾顺跟张昭走,齐瞎虎知道张昭是什么意思,就是让他尽快同化这些从祁连山上下来的丁口。 有了这些丁口,哪怕就是在寿昌,这也是一个大寨子了。 篝火旁,一个用木板和石块搭起来的台子上,张昭赤果着上身,手里拿了一把短刀。 虽然十月的敦煌已经是寒风凛冽,但张昭一点也不觉得冷,内心澎湃的心潮烤的他全身热烘烘的。 一只羽毛五彩斑斓的雄鸡被张忠送了上来,张昭一把扭过雄鸡头露出了它的脖子,随后三两下扯掉鸡脖子处的绒毛,再用短刀一划,鸡血喷涌到了准备好的大土陶酒碗中。 鸡血喷涌的时候,氾全氾顺捧着一叠黄纸和一坨朱砂走了过来,张昭先将朱砂放到鸡血酒碗中搅匀,再将黄纸点燃,看着灰烬全部落进碗中之后,才将鸡血酒碗高高举起。 随着张昭举起酒碗,木台子周围围着的一百单七号猛男几乎同时单膝跪下,因为他们都知道,刚刚烧尽的黄纸上,写的是张昭的生辰八字和誓言。 “诸位兄弟!自安史之后,天下大乱,国之不国,民不聊生,河西之地尤甚! 吐蕃赞普、宰相、东岱视我等为猪狗一般的奴儿,所以我曾祖太保公才首举义旗,救黎民于水火,欲重归大唐! 可是如今,大唐没了,天下更乱,我等本该是保家卫国的豪杰,却报国无门,只能做些苟且腌臜事求活。 但男儿在世,怎能如此蝇营狗苟的活一辈子?追亡逐北、伏尸百万、血流漂橹,这才是好汉子该干的事! 沙州之西,于阗之北,喀喇汗萨克图布格拉背弃佛祖,背弃祖宗,迫害佛陀与大慈父的信徒,奴颜屈膝于黑衣大食萨曼国,人神共愤!某深恨之! 幸今得舅父,于阗金国大圣大明天子召唤,某愿率勇士,惩戒葛逻禄、铁勒、乌古斯等族。 胜之、逐之、夺其所有,见其最亲之人以泪洗面,乘其马,纳其美貌之妻女也! 尔等可敢跟随?” 男人最爱什么?或者准确的说这个时代男人最爱的是什么?那一定是搞事! 唐末五代,武人闹事搞事,那是常态,铁木真的这句话,完美诠释了这个时代掌握武力之人最大的向往。 台子下面的气氛被彻底鼓起来了,能被张昭选中的,就没有什么安分守己的好人。 在沙州,他们只能干些勒索祁连山上牧民的勾当,谁能截杀一些小行商,那都会被视为发横财。 但现在不同了,张昭要带着他们去喀喇汗王朝的地盘上闹事了,比起赚点辛苦钱的行商,喀喇汗的王宫王帐,简直要富贵到天上去了。 虽然风险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收益也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况且张二郎的本事他们是看见了的,有太保公赐下的金甲护身,刀枪不入!所向无敌! 更妙的是张二郎君脑子也好用,还是贵人之后,到处都有门路,跟着这样的首领,想不发财都难! “愿随校尉赴汤蹈火,建功立业!”众人轰然允诺。 “好!都是好兄弟!我张昭在此以本人生辰八字上达满天神佛共同见证!自今日起,我与诸位约为兄弟,同衣同食,富贵与共,若有虚言,人神共诛!” 说完,张昭举着酒碗来到氾全面前,他把右手三根手指伸进酒碗,然后将这碗烈酒、鸡血、朱砂、黄纸灰烬的混合物抹到了氾全的额头! 氾全轰的一声单膝跪下,随后拿出身上的短刀划破右胳膊,再将自己的鲜血抹到了张昭赤果的胸口。 “仆氾全,拜见主公!” 这可不是一般的歃血为盟,而是春秋战国时代夏君夷民时期收部曲的仪式,当然到了唐代有了些许改变,但意思还在。 同样,部曲这个词,那也不是一般性的认主,主公这个词也不能乱称,典型的就是汉初田横五百士,这种部曲比之后世几个朝代的亲兵还要讲究,属于同生共死的关系。 主公战死,部曲绝不独活,甚至不在主公身边的部曲,也会选择自尽。 主公哪怕是造反,别人不跟随,部曲也一定会跟随,因为他不跟随,主公兵败之后,被造反的对象也会想尽办法杀了他们。 氾全之后是氾顺,接着是琼热多金、顿珠等人,最后轮到了白从信了,他也毫不犹豫的划开胳膊,将鲜血涂在了张昭的胸口。 这当然是事先沟通过的,因为这一个月来,张昭向他们展现出了一个合格领袖所有特质,同时也向给了白从信等一个合理的规划,一条能从马贼变成贵族的道路。 “这是部曲啊!”被安排在远处,端着一碗酒的曹延禄无不羡慕的感叹了一声,碗中的美酒瞬间就不香了。 他曹延禄这种身份都没有一个部曲,甚至他父亲曹元忠也没有部曲,这张二郎今天一下就收了十一个部曲,还是那种任何人看了都眼馋的勇士。 “阿弟,怎么样?三姐有没有说假话?这张二郎君如何?” 曹三娘子极力掩盖眼中的震惊,随后看向了曹延禄,她也没想到张昭只用了短短一个月,就在这些人心中有了如此的声望。 “大丈夫当如是也!”曹延禄不掺半点假的感叹了一句。 “三姐的眼光是没错的,张二郎君确有枭雄之姿,这样的人物假如能从于阗活着回来,十九妹就该嫁给他了!” “不!大郎,我们应该现在就与他把与十九妹的婚约定下来! 因为张二郎要是能活着回来,必然是带着更多精锐部曲回来的,十九妹那时候就要算是高攀了,搞不好也还轮不到我们家。 而现在嘛,十九妹还能称得上一句下嫁,是咱们有眼光!”曹三娘子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就掩饰好了。 “也不是不行!可父亲父亲能答应吗?”曹延禄有些心动。 因为张昭要是能回来,就如同曹三娘子说的那样,那就不叫嫁妹,那很可能叫高攀,如果张二郎回不来,婚约当然也就取消了。 “等父亲?等父亲四平八稳考虑完毕,什么都晚了,我是十九妹长姐,你是长兄,咱们现在赌一把,回去大不了挨父亲一顿骂!” 曹延禄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长姐,随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第48章 传说中的神臂弓 “六郎!快过来!到太公这来!”作为曹家第三代的顶梁柱,曹六郎曹延禄在曹议金这,可是很受重视的。 之所以用重视而不是宠爱,就是因为曹议金对曹延禄的态度和对曹延明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对曹十四曹延明,曹议金是一种纯粹的爷爷疼爱孙儿的感情。 但对于曹六郎曹延禄,曹议金是把他当做可以商议大事,按照未来接班人标准培养的第三代栋梁。 别看好像前者更受宠,但两人的地位有着天壤之别,假如张昭现在扣住的是曹延禄而不是曹延明的话,曹议金绝对不会说让曹延明要有为家族牺牲这种话来的。 “阿公!你看我带来了什么?”曹延禄先是给大伯曹元德以及父亲曹元忠见礼后,才快步走到曹议金面前,将一把很像是弩的东西递给了他。 曹议金一脸疑惑的接过去细细观察了起来,这柄弩长约三尺二寸(一米出头),比之目前军中用的蹶张弩和汉代传下来的大黄弩都要小。 镫面也被做成了一个奇怪的圆环,曹议金掂了掂,至少要比大黄弩轻了十斤。 “是张好弩,可咱给张二郎送了二十名陷阵勇士,他就回了这么一张弩?连十四郎都不肯放回来?” 曹元忠黑着一张脸瞪着曹延禄,这些天兄长曹元德急的觉都睡不着了,自己儿子到好,不把十四郎带回来,反倒带回来了一张弩。 “六郎一向机敏,他不带十四回来而是带了一张弩,必定是有原因的!” 曹元德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住内心的翻腾,随后装作风轻云淡的说道。 “大伯,倒不是侄儿不带十四郎回来,是十四郎不肯回来,他说他正在研究什么药,马上就要成功了,过几天自己回来就是!”曹延禄知道自己这位大伯心眼不怎么大,是以赶紧说道。 曹元德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听错了,竟然是十四郎不愿回来,曹延禄也是一脸的苦笑。 “大伯您也无须焦急,十四郎在张二郎君那里没有危险的,他满山寨乱转都没人管他,侄儿仔细观察了下,好像这十四郎确实是在和张二郎研究什么药。” “有意思!有意思!老夫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张二郎还是个妙人!既然十四郎没有危险,也就安心了。”曹议金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越来越觉得这张二郎有些意思了。 “六郎,别管你伯父和父亲,给太公说说,这张弩有什么不同?” “孙儿请太公屏退左右!”曹延禄脸色一肃,看向了左右的侍从和丫鬟。 “都下去吧!”曹议金挥了挥手让身边的仆役下去,随后从坐着的胡床上站了起来。 看着丫鬟仆人都走光了之后,曹延禄才从曹议金手里拿回了这张奇怪的弩,随后轻轻踩住镫面用手在机身一拉,再将弩箭上膛。 “咦?”曹议金忍不住疑惑出声了,他以前用过的弩,不管是蹶张弩还是大黄弩等,一个人是很难上膛的,能一个人上的,得是飞将军李广那号子的猛人。 所以在军中使用弩的时候,很多时候必须要将士兵分为张弩人、进弩人和发弩人。 也就是一个负责将弩拉开,一个负责上膛,再来一个负责射击。 加上蹶张弩和大黄弩等一般都是十数斤甚至二三十斤重,移动不便,经常在战场上出现因为装填太慢,而导致的难以应卒,临敌不过三发、四发,短兵已接的窘境。 一战只能发射三到四次,显然不太能满足大战的需要,所以虽然秦汉时代军中弩箭的穿透力和射程都非常不错,也受到士兵的喜爱,但仍然难成为主要的火力输出来源。 而这张弩就不一样了,竟然能一个人操作,看曹延禄的速度,起码能做到一盏茶(五分钟)四到五发的射速,也就是战阵之上训练得当,最少能打出八次以上的齐射,这一下战斗力就提升了一倍多呀! “此弩有多少石?”明白了重要性,曹议金急切的问道,在他心中看来,这弩不用达到大黄弩最高十石之力那么恐怖,有这样的射速,能达到两石,就要算神兵利器了。 “张二郎说此弩制作不精,只能达到两石一斗,如果材料完备的话,他能做到两石七斗以上!” “够了!足够了!就算是两石一斗都足够了!”曹议金喃喃的说道,“元忠,速速去取两领步兵甲来!” 所谓的步兵甲是唐十三铠的一种,为宋代步人甲的前身,防御力强,皮实又耐用! 曹延禄端起了这杆被张二郎称为神臂弓的玩意,瞄准了远处套在一大块猪肉上的扎甲,两百步外‘嗖’的就是一箭。 “透甲而出了!”曹元忠一下就冲到了刚刚被弩箭穿透的步兵甲处,呃!说透甲而出有些夸张,但确实扎穿了步兵甲。 “两百步外能扎穿,一百步就必能破甲,五十步内中之必死无疑!” 曹议金明显就要淡定很多,不过眼中还是流露出了极为惊惧的光芒。 “阿公!这可是步兵甲,咱们自己都没多少,甘州猃犹和高昌回鹘儿就更没几领了,就他们那些在牛皮甲外套一层铁环锁的所谓甲士,一百步内必死无疑! 就更别提背信弃义依附于猃犹的肃州龙家和达旦人了,他们连皮甲都没,虽然多轻骑来去如风,但只要我们用此弩成阵,十倍之敌也不敢来!” 曹延禄当然知道这弩的神妙之处,轻便、射速高、破甲能力也不弱,适合单兵操作。 只要有五百把这种弩,配合一两百长弓手以及大盾长枪组成弓弩大阵,一个下折冲府(八百人)的兵力就能形成战力,若是再配以两三百越骑,足以纵横无敌了! “元忠,你立刻去警告府中仆役,谁敢乱议此事,家法从事!” 曹议金赞许的拍了拍曹延禄的肩膀,这样的神兵利器,当然要屏退左右才能展示。 “此弩可有名字?” “张二郎说,此弩名叫神臂弓!不过”曹延禄摸了摸下巴。 “孙儿觉得,张二郎说出神臂弓这三个字的时候,表情特别怪异,好像有点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叫神臂弓的意思。” 张昭当然不知道咯,因为神臂弓在后世争议极多,他做的这个是后世自己和一群弓弩爱好者复原出来的。 数据不比《宋会要辑稿》中差,样子也像,但是不是真的是历史上的神臂弓,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不对!不对!不对劲!”曹议金突然觉得一阵不对劲,他转了两圈,有些自然自语的说道。 “此等堪称国之重器的神臂弓,张二郎为什么会主动让你带回来? 假使我是张二郎,有有这样好的东西,没掌握相当实力之前,根本不会拿出来! 这归义军可是他家的祖产,他真的不想夺回去?不可能啊?” 被曹议金这么一说,曹延禄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对啊! 这样的好玩意,他怎么会给自己,要知道虽然大家几处都是亲戚,可是实际上是曹家夺了张家家业,两家是有仇的啊! “不会是呃十四郎猜不透!真猜不透!”曹元德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但他又本能的觉得,他那儿子,远没这张神臂弓有价值。 “六郎,你得再去张二郎那里一次,就说某曹议金,要跟他见上一面!” 曹议金思虑半晌后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要亲自会一会这张二郎。 第49章 瀚海唐儿行(二合一今天没有了) 敦煌城,鸣沙山,被称为中国四大鸣沙之一,鸣沙这种玩意,后世都能被走进科学做三期节目了,这个时代更是显得神鬼莫测。 《沙州图经》记载,山有沙鸣,闻于城内。人游沙山,结侣少,或未游即生怖惧,莫敢前。 而今天,就在这不断发出空竹之声的鸣沙山麓,一面大唐日月旗和归义军节度使大纛下,一名带着十余侍女的老者和一个身着金甲的骑士正在会面。 带着身穿锦缎襦裙侍女的是曹议金,身穿金甲与一个少年郎并骑的是张昭。 “张二郎!姑父在此,还不下马卸甲行礼!” 曹议金穿着宽大的袍服,一副郊游的样子,节度使大纛下的桌子上摆满了美酒珍馐。 好在此时没有大风也没有起沙,不然就只能吃沙了。 张昭利落的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身边眼神有些躲躲闪闪的曹十四曹延明。 “好功夫!老夫还真未看出来,你张二郎竟然偷偷练了一身好武艺,张忠这老狗,到还真有些本事!” 曹议金大声的称赞了起来,别看着只是个小小的下马,却能极大展现骑士的技巧和力量。 因为一般人身穿几十斤的重甲,没人辅助根本下不了马,不过曹议金怎么也想不到,张昭的武艺不是张忠暗中教授的,而是从后世来的。 “索家姑父,你看侄儿穿这身甲,可有几分太保公神采?”张昭取下头上的凤翅兜鍪,也扔给了旁边曹延明,笑着向曹议金问了起来。 曹议金的原正妻索氏是第四代归义军节度使索勋的女儿,此时还遗留着一些母系氏族遗风,所以张昭称呼曹议金为索家姑父。 “小狗奴,太保公天纵英才,你才几匹马几把刀?就敢自比太保公?我看你跟你耶耶白衣天子倒有些相似!” 曹议金一看张昭一副惫赖模样,顿时也就转变风格,两人到真是像是姑父和侄儿之间的会面。 “姑父,我父亲失国,你真的认为只是因为他志大才疏吗?”张昭毫不客气的走到曹议金摆着的珍馐美酒的桌子上,端起一杯葡萄美酒喝了起来。 “当是时,张氏亲族几经内讧实力衰减,于是瓜沙唐儿豪族趁机把我父亲捧起来,利用战争来收拢权力。 而你们这些夹杂了粟特人血脉的宗族就在旁边看热闹,等到真的玩脱了,甘州猃犹兵临城下才奋起一搏,可惜为时已晚,最后献祭了我张家才稳定下来!” 张昭脸上带着几分玩味的表情,“姑父你说,某能说出这番话,是像我耶耶白衣天子呢?还是神似我曾祖太保公?” 张义潮,那是大英雄,当然英明神武。 可张昭的父亲张承奉就不是,某种意义上,他是个被瓜沙唐儿大族捧起来互相争权夺利的工具。 天天被一群人写打油诗吹捧着,飘飘然以为当年的归义军,还是张义潮时期威震河西的归义军。 打破几个璨微人部落,就以为天下无敌,结果被甘州回鹘一拳打倒在了尘埃之中。 做张义潮可以!但张昭绝不成为第二个张承奉。 曹议金脸上轻松的表情瞬间就不见了,他挥了挥手,让身边的侍女退下,自己整理衣服后死死盯着张昭。 “此是何人对你说的?” 由不得曹议金紧张,因为张昭说的,都是真的。 当年张昭的父亲白衣天子张承奉依靠瓜沙汉人大族,摆脱了亲姑姑李氏和几个表兄的掌控之后,瓜沙的汉人大族就一直怂恿张承奉四处征伐,因为只有战争,只有在战争模式下,才能最快的收拢权力。 果然,在张承奉的西汉金山国征讨璨微人、高昌回鹘和肃州龙家人的战争中,权力迅速集中到了以张承奉为首的瓜沙汉儿大族手中,而像曹议金家族这种与粟特人混血的家族,就利益受损被边缘化了。 当时双方都在等着看对方的笑话,都觉得对方是傻哔,可他们就没想过,斗归斗,但归义军要是没了,他们拿什么立足? 这些人,等到一头撞上甘州回鹘,被人兵临城下后,才发觉玩脱了! 可这些事情,没有相当高的政治头脑,是想不明白的,更何况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当年玩脱的那批老人都很有默契的避而不谈,新生的一代,对此则完全没有了印象。 这张二郎,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张昭知道曹议金的疑惑,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姑父,这都是侄儿自己想明白的!” 开玩笑,我张大穿越者成名于人均甲级战犯的大p社,同时还是个陈叔叔视频站的历史类up主,穿越前不知道从多少各类历史事件中,看过相同的情况了。 比如我带清冷眼旁观让李合肥的淮军去单挑日本全国,不就跟归义军金山国这点事非常相似吗?这么多活生生的例子在,他张昭这点还想不明白? 这就是现代人和古人在知识、讯息接触量上的天壤之别造成的,古代人敝帚自珍的心得经验,在后世都不知道被多少人剖析出来讲了多少遍了。 “好小子!以一敌百,能制出神臂弓,还能有如此眼光,看来延鼐说的没错,你确有枭雄之姿! 不过如此锋芒毕露,就不怕老夫一声令下,将你乱刀砍为肉泥吗?” 曹议金眯起眼睛,不再把张昭当做一只幼年期的稚虎,而把他当做一条蛰伏起来的潜龙了。 张昭笑了笑,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姑父若真是天下一统的一国之君,别说来说这番话,我早就跑的不见人影了。 可惜,您不是,您只是我们这些失国失家之人的裱糊匠罢了!马鹞子和阎队副这样的陷阵勇士,整个归义军有两千人吗?” 曹议金更没想到张昭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比之刚才更让他惊讶,也更有些哭笑不得。 他曹议金好歹也是掌握二三十万生死的托西大王,手下更有近万甲士,这张二郎,麾下仅仅百余人,就把他当做裱糊匠了! 不过!曹议金又叹了口气,人家说的,其实也没错,他苦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 “两千?老夫要有两千这样的熊虎之士,当年会从甘州城退走?老子早就打到凉州去了,两千?一千都不到,满打满算能凑齐五六百人罢了。” “那姑父还跟某说甚打打杀杀的?咱们就这么点人,今日你给了侄儿一条路,未知以后没有我扶一把曹家的时候。 还有我想,三娘子对侄儿说的,‘就是再出个太保公也好’这句话,是从您这里听去的吧?敦煌城那个时常担心自己儿孙变成胡人的,也是您吧?” “你这小狗奴,也懂胡汉之分?你知道什么是唐儿吗?你知道大唐是什么样子吗?你去过长安吗?” 曹议金略显有些疑惑,又带着几分鄙夷,他觉得张昭在说假话。 因为张昭这种人,出生的时候朱全忠那个恶贼的大梁都没了,大唐早已成为了过去,他根本没感受到过大唐的强盛和威武,哪来这么强烈的胡汉之分和大唐荣耀? “长安啊!我在梦中见过它!”张昭的语气梦幻了起来,他仿佛呓语一般指着东边。 “在那边,那边就是长安! 在那里,我见过颉利可汗在未央宫中翩翩起舞! 我见过高句丽王高藏如同鹌鹑般在大明宫外瑟瑟发抖! 我见过王玄策一人灭一国,把中天竺王阿罗那顺如同骡马一样,牵着走过开远门。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我听过李太白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潇洒! 也听过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的豪迈。 姑父,你说,我见没见过大唐?知不知道大唐?” 曹议金背后,一个正在斟酒的‘侍女’突然回过身来,他看着身穿金甲的张昭,眼睛里放出了炽热的光芒。 曹议金也怔怔的站了起来,他顺着张昭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好像真的能看见长安一样。 “当年某太公也经常对某说起长安,也说起过颉利可汗在未央宫跳舞的场景,那可是控弦几十万的大漠之主啊!” 说着,曹议金脸上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色,他轻轻锤着胸口。 “痛哉!痛哉!今生不复得见此盛况矣!何不生在盛唐?” “姑父已经做的够好了,没有你,别说长安,敦煌咱们都保不住,您现在知道侄儿为什么要把神臂弓让六郎带给您了吧?只要有三百神臂弓手在吾兄元德之侧,这归义军就不会乱!” 曹议金笑了,他看着身边的张昭,“小狗奴,你认为姑父命不久矣?还是你以为姑父连个回鹘女人都搞不定?” “人固有一死!姑父年近耳顺,还能再活十年?十年后,某也不过二十有九,而立之年都未到。 我到也不是觉得姑父搞不定一个回鹘女人,可毕竟有二十年的同床共枕,她诞下的,也是你的血脉!” “也许”曹议金轻轻的顿了一下,“你说的不无道理!” 说完这句话,曹议金只觉得脸上如同针扎一样刺痛,当年为了稳住局面而娶了甘州回鹘天睦可汗的女儿,如今还债的时候到了啊! 张昭长长的叹了口气,“令公大王,咱们不能再乱,不能再自相残杀了! 从我叔祖张淮深起,庶牛作孽,君主见欺。每更换一次节度使,必然就会带来血腥的杀戮。 从当年我们带甲三万,胡儿不敢直视,杀到如今不足万人,该做出改变了。” 曹议金点了点头,心里突然升起几分悲哀,张二郎这是看出他几个儿子都不是强人雄主了啊! 他是在等,等自己归天后,从于阗金国带着人马回来拿回一切,甚至他还可以等,因为自己长子曹元德也四十有四了,而张二郎连二十都不到。 两人沉默了一小会,张昭对着曹议金拱了拱手。 “姑父,我欲探寻一条重建大唐,重建汉人雄风的路子,只要太保公保佑不让我死在安西,我就一定会拿回咱们唐儿曾经拥有的一切!” 曹议金诧异的转过头看着张昭,少许后,这位归义军第六代节度使,托西大王突然显现出了一份少有老态龙钟。 “后生可畏啊!我老了,不懂你们的世界了!某曾经的奢望也不过就是做个河西节度使。” 说着,曹议金突然又自嘲的笑了起来,“要是能做个王太师(王忠嗣)那样的陇右河西节度使那就更好了!但没想到,你张二郎竟有恢复大唐的雄心!” 说罢,曹议金端起了酒杯。 “再喝一杯吧!西出阳关无故人了!” 张昭赶紧接过,两人对饮了一杯! “昔年吐蕃攻陷安西,安西大都护、四镇节度观察使、武威郡王郭昕下落不明,于众皆散。 但昔年四镇节度使下兵员家眷十数万,不可能全部战殁,很可能已经如嗢末人般变为胡儿了。 你若能找到他们,使之归唐,或许河西尚有可为。 姑父也帮不了你别的,这里有白银三千两,就当是我赎了当年对白衣天子的罪孽了!” 说着,曹议金一把扯掉桌子旁边被锦被遮起来的物件,原来是一箱装满银铤的红木箱子。 张昭艰难的卷起裙甲,随后单膝跪在了曹议金面前。 “姑父在上,请恕侄儿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了,此长者赐,某不敢辞! 他日若能真有兴复大唐的那一天,侄儿一定亲自扶棺送姑父归葬亳州(谯郡)立碑墓前,上书‘大唐孤忠,河西陇右节度使,谯郡王曹公讳议金。’” “还算你有点良心!”曹议金展颜大笑了一声。 “没想到啊!言传身教了数十年的儿子,都不知道某曹议金的心愿,你这侄儿却是我知己! 去吧!你与十九娘的婚事老夫允了!延明孙儿,你也跟着去吧!” 说完,曹议金直接转身将双手背在背后,往敦煌城的方向走去,连最疼爱的孙儿曹延明都不管了。 “太公!十四不孝,您将养好身体,等十四回来!” “姑父!比起十九娘,某倒是更喜欢三娘子!” 艹! 正被自己伟大感动不行的曹议金一个趔趄,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有种回去给张昭一个大逼兜子的强烈冲动! 一直装了半天侍女的曹三娘子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她有些恼怒,似乎又有些小窃喜的瞪着张昭。 “三娘子,齐瞎虎等人,我就托付给你照顾了!就把他们当你自己的人吧!”张昭大笑几声,拉着曹延明就往西走去。 一阵轻风卷起阵阵细沙,一老一少走向了两个相反的方向,呜呜的鸣沙声中,象征大唐的日月旗高高飘扬。 (为啥我突然有种来个全书完结的冲动?呃!离谱!) 第50章 只恨不是男儿身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张昭骑在一匹双峰骆驼上,他用一块江南东道出产的上等纱巾遮住脸,有些意气风发的大声吟唱了起来。 “好诗!好诗!二郎君好文采!”马鹞子则在前面的骆驼上大声拍着马屁,顿珠扛着张昭的短槊,更一脸崇拜的跟在后面。 “额可真鄙视你呀!这是岑嘉州(岑参)的诗!”一边走路一边摩擦自己横刀的阎队副,鄙夷的看着乱拍马屁的马鹞子。 “某这样当了吐蕃人奴儿的,都在祁连山上颂唱过,你竟然不知道。” “死狗奴,就你话多!”周围一片哄笑,脸上挂不住的马鹞子狠狠啐了阎队副一口。 曹十四有些闷闷不乐的,从来没出过远门,结果现在竟然连跟父母道别都没有,就头脑一热跟随张昭往西去了。 旅途的辛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要不是还想要些脸面,曹十四这会都有转身回去的冲动了。 “二郎君,既然我阿公如此欣赏你,你为何还要西走,直接留在敦煌不好吗?咱们至少还有二三十万人,要恢复大唐,那也比去西域容易的多啊!” 曹延明现在也跟其他人一样叫张昭二郎君了,他很想当张昭的舅哥而不是表侄子。 “敦煌?”张昭摇了摇头,“敦煌是个好地方啊!要是某早来二十年,当然直接在敦煌更好,可是如今,敦煌已经成为死地了。 二十多年前大唐还在,他们还想着积蓄实力打通甘凉,重归大唐,可是现在,敦煌大族们,只想着怎么保住自己的富贵,某留在敦煌,最多也就做个罗通达那样的人。” 早来二十年? 不单是曹延明,附近所有人都露出了不解神色,不过他们也没想太多,毕竟张二郎君经常弄些奇奇怪怪的词语出来,早就见怪不怪了。 不过他们以为张昭是说生的晚了,张昭实际上是想说,早来二十年直接穿越成白衣天子张承奉,那样就可以从敦煌开始了。 看着曹延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张昭决定再教给他一个道理。 “十四郎,你熟悉你太公吗?” 曹延明有点莫名其妙,他迟疑的点了点头。 “还算熟悉吧,我太公也就是对自己家人严格了点,其余的节度使上下官民,都说我太公是个好人!” “好人!”张昭摸了摸下巴,“也算吧!某姑且认为你太公是个好人,但你要知道,你太公除了是个好人以外,还是个狠人! 我要是不去于阗,就这么天天在他眼前晃,我告诉你,最多十天半月,你太公就得让人把我乱刀砍死! 记住了,要干大事,千万不要将总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别人的面前,因为你那是在不断挑战别人的自我约束力和底线,万一哪天他受不住诱惑,你就死定了。 你太公今天对我好,那时因为我跟他有共同的志向和相同的忧虑,但明天他也很可能因为我对曹家的威胁,而选择对我痛下杀手。” 。。。。 “咳!咳!咳!”甘泉水边,被曹三娘子扶着的曹议金,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曹三娘子一边轻轻扶着他的后背,一边将皮囊中的温酒倒进一个琥珀杯中递给曹议金。 “阿公为何走的如此之急?您身体不好,我们不妨慢些!” “慢些!”曹议金哼了一声,连抚几次胸口,气才顺了些。 “我怕我走的慢了些,就会忍不住下令让人去把张二郎沉进月牙泉中去。” “啊!”曹三娘子虽然不是曹延明那样的雏,但还是没想到曹议金起了杀心,顿时被吓的不轻。 “这张二郎,日后必为曹家大患,搞不好曹家日后的富贵就要断送在他手里!不行!老夫要再加一道保险!” 曹议金此时脸色相当阴沉,看样子他说想杀张昭绝不是在开玩笑。 “可是,太公您既然认为张二郎日后必为曹家大患,今日为何还要相助? 而且以孙女看来,张二郎不像是个薄情寡义之人,您今日如此有恩于他,他还会断送我们曹家的富贵吗?”曹三娘子相当的不解。 “今日我施恩于他,是因为某发现,这张二郎跟我有着同样的志向。 此人知我啊!知我何所求,也知我为何心忧!可惜了!他要是我儿子就好了,是孙子也行啊!这样我就可以把曹家交给他!” 说着说着,曹议金脸上泛起了一片潮红,心绪更加不宁了起来。 “张二郎应当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可是你大伯、二伯甚至你父亲,却不是那种能洞察现实的人!难啊!难啊!” 曹议金一连说了两个难,不支持张昭吧,他又觉得河西再不出个这等人物,恐怕早晚要沦于胡尘。 支持吧,又怕张昭万一真成事之后,曹家后人认不清形式,最后被张昭收拾。 不至于吧!曹三娘子想了想,虽然大伯小气,二伯贪财,自己父亲干什么都慢吞吞的,但也不至于三个人都连形势都看不清吧? “太公勿忧,如今你应承了张二郎与十九妹的婚事,他既是您的表侄又是您的孙女婿,呃” 说到这曹三娘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虽然张二郎和太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与十九妹也是正常的堂表兄妹关系。 但这表侄子成了孙女婿,怎么听,怎么有些滑稽。 稍微稳点了下情绪,曹三娘子继续劝说道。 “只要处理得当,孙女婿跟孙子之间,也差不了多少,当年上柱国(索勋)不也把您当亲儿子来看待的嘛! 后来索家闹了那么大的风波,您不也保着索家舅父做了左马步都押牙的高官么?” 曹三娘子口中的索家舅父叫做索承勋,是第四代归义军节度使索勋之子。 不过索勋嘛,这个张义潮的女婿人品不太好,就是他打开了归义军自相残杀的魔盒,开创了外姓篡夺张家权力的首例。 当然他最后也被他小姨子,也就是张义潮的十四女,嫁给另一位归义军大将李明振的张十四娘带着儿子们干掉了。 所以作为索勋儿子的索承勋能不被牵连,还一路升官,确实是曹议金出了大力气保护的结果。 又是两口温酒下肚,休息半天的曹议金气色好多了,他转头看着身边的三娘子。 “延鼐孙儿说的有理!” 曹三娘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上一次曹议金突然这么亲热称呼她的时候,还是她将要下嫁慕容家的时候。 果然,曹议金的下一句就是朝着曹三娘子想象的方向去了。 “可是十九娘如今年芳十二,琴棋书画倒是学的不错,不过这里还是差了些,光靠她,恐怕护不住曹家。” 曹议金指了指脑袋,随后郑重的看着曹三娘子。 “我看那张二郎对你倒是感官不错,要是我的延鼐孙儿没有嫁去慕容家,倒是最合适的新娘子人选,不过现在嘛,可能以后要委屈你了。” 曹三娘子突然觉得万分难受,泪珠一滚就下来了,当年就是这么把她嫁去了慕容家的,现在这又算什么? 就算她也觉得张昭不错,但曹三娘子绝不想接受这样的安排,可她又没有勇气反抗,只能蚊子般的哼了一声。 “阿翁不会同意的!我已经是慕容家的人了!” “他会同意的,慕容家虽然看起来要与我曹家分庭抗礼,但实际上他们的未来更为堪忧。 因为某曹议金还有你两个伯父和你父亲在,虽然笨了点,心眼也小了点,但还是可以维持局面。 可慕容家,除了你那福薄的夫君慕容长道以外,余者说庸碌,那都是抬举他们了,慕容家如果想要保持权势,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说完,曹议金伸出手擦了擦曹三娘子眼底的泪水。 “延鼐孙儿,别哭,张二郎不是薄情之人,你还不到三十岁,以后的日子还长,不跟着张二郎,以你的身份,那就只能青灯古佛一辈子了。 太公好累!帮太公分担一下吧,只可惜,你不是男儿身啊!” 第51章 蒲昌海 蒲昌海,也就是后世的罗布泊,这里曾经存在了一个赫赫有名的国家楼兰。 说赫赫有名,倒不是说楼兰有多强大,相反,这个从立国之初就过的相当艰难。 地处丝绸之路要道,夹在汉朝和匈奴之前,想不难过都难,这两家谁不爽了,就能派点人过来把楼兰王的脑袋给砍了。 不过现在,楼兰人早在汉晋之时往西南迁到扜泥城,也就是现在的若羌附近,成为鄯善人了。 此后楼兰城一度是作为大唐屯兵之所的,但自从大唐退去西域之后,楼兰城就彻底荒废。 呃!说彻底荒废好像也不太准确,虽然自从饮马河(孔雀河)改道,蒲昌海水面缩减后,楼兰已经不宜居了,但那是针对大量人口而言,养活个百把人其实也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当然张昭不知道这些,这都是武达儿说的,此次去往于阗的使节,以节度押衙氾润宁为首,武达儿、阴元住两人为副,其余还有武达儿的兄弟武原儿,准备去往高昌出使高昌回鹘。 “二郎君!二郎君!大事不妙了!” 氾润宁是个身材矮小的黑面男子,他是行商出身,由于熟悉于阗和仲云,被节度衙门给了个节度押衙的虚衔,经常作为归义军联络于阗等国的试探性使节,同时他还跟张昭身边的氾全氾顺有些亲属关系。 张昭赶紧站起身来往氾润宁呼喊的方向跑去,他们现在在一片快枯死的胡杨林边休息,氾润宁则带着几人前往楼兰城探查,这会呼喊的这么焦急,定是出了事。 “二郎君!那些璨微人疯了,我们还未进城,里面就射出箭来,武原儿被他们射死了!” 氾润宁还没到张昭跟前呢,就放声大嚎了起来,在他身后,几个一同去的归义军使者,用一块毛毯抬着一个人跑了过来,那人的胸口还插着一根随着身体不停乱晃的箭矢尾羽。 一旁的顿珠赶紧在阴凉处找了块空地,几人将武原儿放到了地上,脸色苍白嘴唇发枯,胸口一大坨血渍,张昭撕开武原儿胸前的衣服一看,心里顿时有些把握了。 这家伙里面穿了一件牛皮甲,箭矢根本没有进去多深,摸了摸脖颈,脉搏相当微弱。 张昭用刀挑开了武原儿身上的皮甲,把头附上去仔细听了两下,心脏还在跳,只是非常微弱,时断时续似乎随后都有断掉的危险。 这是失血过多休克了,并没有死,不过继续流血流下去,那就说不定了。 “把止血的药拿出来,某试一下,救不救的回来,就要看他的命了!” 说完张昭双手摁住武原儿的胸口开始做心肺复苏,一旁涕泪横流的武原儿兄长武达儿则开始飞速找药。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张昭额头都开始冒虚汗的时候,武原儿终于轻轻的呻吟了一声,心脏也恢复了跳动。 “快给他止血,神志清醒后,喂点蜂蜜温水,不要喂多了!”张昭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吩咐道。 “武达儿叩谢二郎君的大恩大德,郎君真乃神人也!”武达儿噗通一声就给张昭跪下了,周围人看着张昭的眼神也充满了敬畏。 特别是抬武原儿回来的几个人,明明这武原儿都已经没气了,竟然还被二郎君给救回来了,岂非起死回生之术? “先别谢我!能不能活还得看他自己才行!”张昭这话也没谦虚,大出血到昏迷休克的,就算在后世有除颤、输血等手段都要送医及时才行,这个时代没有强力的补血方法,确实要靠武原儿自己支撑。 “主公!一里外出现大批游骑,看样子是冲我们来的!”汗还没干呢,氾顺就跑了过来。 张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埋伏在远处沙丘上的氾全不停挥动着手里的红旗,这是有大量骑兵靠近的信号! “白从信!带上游奕军上马! 阎晋、琼热多金、阴鹞子率憾山都披甲列阵! 氾顺、马鹞子持弓为某压阵!” 阎晋就是阎队副,他本没有名字,不过祖上阎朝是太原人,所以张昭干脆给他起了个阎晋的名字。 经过齐瞎虎山寨歃血为盟之后,进一步掌控了这些人的张昭,把他这一百单八将分成了三部分。 三十名弓马娴熟的组成了披轻甲的游奕军,作为机动兵力。 剩下的七十人组成了名叫憾山都的步军,以长枪大盾配合五把神臂弓结阵而斗。 最后以氾全、氾顺、马鹞子和顿珠等七人组成陷阵郎,他们弓术更为精湛,除此之外还手持大斧铁锤等破甲利器,张昭把他们带在身边作为亲兵使用。 “哟哟哟哟!”张昭刚刚安排完毕,氾全呆的那个山丘下就传来了嚣张吆喝声,起码有四五十骑骑兵,带着大片尘土就朝他们这片胡杨林冲了过来。 “傻哔!”马鹞子嘴巴一撇,一句学自张昭口头语就出口了,不过这一般是张昭喜欢用来调侃他的,现在被马鹞子活学活用了。 “这些人看来是不知道我们这有多少人呢?二郎君,正好拿他们立威!” 马鹞子虽然生活上傻了吧唧的,但战阵上,嗅觉绝对是很敏锐的。 这可是在沙漠中,哪有这么打马奔驰的,马儿又不是机器,这么奔驰下去,水分会流失的特别快,来的快,回去就慢了。 对面这么有恃无恐,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把氾润宁等人当成了沙州过来的行商,急着想跟过来抢一把,怕晚了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嘣!”沙丘上的氾全张弓搭箭,一个跑在最前面的骑士应声而倒。 这可把下面的人惹恼了,他们分下了五六人对着沙丘上的氾全一顿乱射,还有几个慌忙下马试图爬上去。 “嘣!”氾全又射下一箭,一个正在往上爬的骑士捂着肩膀惨叫一声就摔了下去,其余人则没有停只是相对放缓了马速冲胡杨林来了。 张昭裙甲和兜鍪都没穿戴,就直接带着氾顺等人冲到前面去了,同时他对阎晋和阴鹞子两人摆了摆手。 两人知道张昭的意思,阴鹞子带着五六十人悄悄往胡杨林深处躲去,避免暴露实力把对面吓跑了。 白从信则带着二十余骑牵着马儿悄悄的绕后去了,对面这么多人,不说别的,就是这几十匹马也值不少钱啊! 第52章 欺人太甚了 “巴依什你这狗奴,这就是你说的唐儿行商?哪有行商还披甲结阵的?”马哈什德猛地一挥手中马鞭,指向了身边一个身穿皮甲的男子。 名叫巴依什的男子轻巧的站到了马背上眺望,半晌他面带喜色更显兴奋了。 “迪赫坎,我看清了,那些唐儿不过十几人,有甲又能如何?反而证明了他们的富庶啊! 这可是十几领甲,此外胡杨林边还有最少十头骆驼,不知道上面驼了多少大唐来的丝绸、锦缎和瓷器,迪赫坎,您要发财了。” 迪赫坎不是名字,而是一种称呼,这些年深受波斯萨曼王朝影响的喀喇汗王朝乃至高昌回鹘,都开始流行起了这种称呼,从小小的村长、族头到市集首领和大小城主,都可以拥有迪赫坎的尊称。 “哈哈哈!你这狗奴说的也对!”马哈什德一想也对,顿时得意的笑了起来。 “雄鹰们!杀了那些唐儿,金银珠宝和丝绸锦缎就都是你们的了!” 张昭带着氾顺等几人组成了一个前二后六的横排阵,至于其他人,则在阴鹞子带领下藏进了胡杨林深处。 其实张昭这会还是不太专业,他们应该装作一团乱,把骆驼马匹赶得到处都是,做出一副慌张的样子,还可以扔点丝绸锦缎在地上,这样对面的马哈什德等人就不会犹豫,而是直接冲过来了。 “嘚嘚嘚!”沉重的马蹄声传来,计议完毕的马哈什德等人开始打马缓缓驰了过来。 铁骑冲阵?这是不存在的!一般人根本做不出来这个动作,战马的素质也达不到,不过绕阵而过,驱赶恐吓,拿出软软的马弓射箭骚扰还是可以的。 张昭好整以暇的戴好凤翅兜鍪,从背后拿出了长梢弓。 “预备!”将陌刀插到地上的阎队副阎晋大喝了一声,张昭射术可以,但测距就不行了,只有阎晋这种从吐蕃腹地一路杀回来的猛人才有这种本事。 “五十步!射!”老张忠站在阎晋身侧,听到阎晋大喝一声之后,猛地就挥动了手里的小红旗,张昭等八人则几乎同时射出了箭矢。 四十步外,一个正准备将马侧过,拿出骑弓射击的骑士,突然仿佛被一锤无形铁锤锤了一下似的,他惨叫一声倒栽着马上翻滚了下来,同时中招的还有他附近的两三个骑兵。 “三十步!射!”阎晋又是大喝一声,老张忠手中红旗再次一挥,八支箭矢再次猛地激射而出。 “哕哕!” “哎哟!” 有马儿受伤的惨叫,也有骑士坠落的痛呼,马哈什德冥冥中感觉有一张长弓瞄准了自己,他夹了夹有些尿意上涌的大腿手一松,将早已搭好的箭矢射出去了。 “嘣!嘣!”周围的骑士一看马哈什德都射箭了,赶紧也把手中的箭矢射了出去。 不过距离还不够近,人家用的是七八斗的步弓和两石的神臂弓射他们,他们则是用些软趴趴的马弓,杀伤力对比可想而知。 叮当一阵乱响,张昭身上中了好几箭,地上也插满了长长短短的箭杆,仿佛是地上突然长出的野草一般,不过他一点伤都没受,甚至都不怎么疼。 他身边的阎晋两把扯掉挂在甲胄上的箭杆,咧嘴一笑,“弓太软,伤不着咱!” 说话间,后面的氾顺和琼热多金又是两箭射出,一个倒霉蛋骑士又应声而倒了,张昭和阎晋则因为一会要肉搏,所以没有再射,而是在保存体力。 随着这名骑士的倒地,看着冲过来嚣张无比,马蹄踏的人心惶惶的骑兵,在距离张昭二十步处又华丽丽的的绕了个弯回去了,他们竟然连冲上来的勇气都没有。 马哈什德鼻子都气歪了,刚才冲了一波,共计被射翻了一个,已经快断气了,另有五六个受伤,有两人还挺严重,马儿受伤了三匹,后面围攻山丘的六人也狼狈跑回来了,被射死了一个,摔伤了一个。 但敌人呢!毛都没伤着一根,这他妈的都什么事啊?几十骑打对面唐儿不到十人还吃了这么大的亏,丢人丢大了。 呃张昭摸了摸鼻子,他有些诧异的看着身边的阎队副。 “这就完事了?不是说草原上的男儿都是狼,来去如风,能轻易撕裂结阵步兵么?” 阎晋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的看着张昭。 “谁跟二郎君说这些游骑可以轻易撕开甲士大阵的?真要有这么厉害,哪还轮得到我们汉儿坐中原,这全天下都是那些胡儿的了。 要我是对面首领的话,现在就走,是最好的选择,不过硬是要打呢,也可以继续耗着,毕竟他们能下马休息,咱们只能在这顶着太阳披甲挨晒!” 说完阎晋直接盘腿坐了下去,他拿起一个水壶润了下口,后面的马鹞子等几人也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开始休息。 张昭悄悄大口呼吸的几次,调整了一下砰砰跳的心脏,或许马鹞子等人打不过他,但战场上的经验显然高出他几个层级。 阎晋其实说的没错,对面最好的决策就是上马跑路,真要耗下去,没有一天半天也不会出结果。 可张昭哪会让他们如愿,他冲老张忠打了个响指,老张忠屁颠颠的去通知氾润宁几个人去了。 不一会,数十匹丝绸锦缎和一箱子银铤就堆放到了张昭等人的边上,清晨太阳一射,这些送给于阗国王李圣天的最上乘锦缎,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光,顿时就把对面的马哈什德等人晃的睁不开眼睛了。 马鹞子甚至还走到两军阵前脱下裤子,肆意的冲着对面撒了一泡尿,那得意的神情,张昭看了都想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太气人了! “他妈的!这些唐儿欺人太甚!阿萨兰汗的雄鹰们,休息好,咱们这次一鼓作气冲垮他们!等打下来了,老子一人给半匹绸!” 马哈什德这是真的气坏了,看不起人啊!把绸缎这么摆出来,不就是说他马哈什德没本事去拿么? 而且,这绸缎可真好啊!弄到怛罗斯或者八剌沙衮去,最少能卖几百枚萨曼银币。 至于张昭呢,他倒不是很眼馋对面的马匹,但对于他自己和手下的士兵而言,对面那些在于菜和不菜之间的骑士,正是练手的好东西。 第53章 再试一次 马哈什德大声的咆哮着,手下几个小军官也开始板着脸调整各自部署的队形,一名戴着原始形库拉盔,举着一杆大旗的军官,跑到了第一排。 库拉盔是一种典型的波斯式头盔,为钢制钵状,两侧及后方带有小铁圈编制而成的护颈甲。 前方有可左右移动的‘护鼻’,帽顶上还有尖刺和左右两个插缨饰用的细管。 这种头盔要到十三世纪,冶铁行业发展起来以后才开始流行起来。 现在出现的这种阿拉伯-波斯式头盔没有护鼻,从头盔垂下用来防护脖颈的顿项面积更大,几乎将整个肩膀都遮住了。 而这种西域诸族的整体装备从唐-突厥式开始向阿拉伯-波斯式的转变,正是大唐退出西域后,西域在政治、经济、文化上逐渐天方教化的标志之一。 “本迪赫坎任命艾曼咄为持旗什长,旗帜不落下,不许勒马,不许放箭,谁不听命令,谁就没有战利品!” 持着大旗的军官是马哈什德的亲信,平日里当然不需要这样,很多时候行商遇到了他们要么出来谈判给买路钱,要么直接被他们一波就冲散了。 像今天这样有些棘手的,马哈什德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过他决定了,一定要杀光那伙行商,因为他们侮辱了尊贵的迪赫坎马哈什德。 刚尿完尿还在抖动了马鹞子一把就将裤子提上来了,他三两下就蹿了回来,开始赶紧往身上套他的那件环锁铠,边套还边朝张昭招呼。 “二郎君!那伙狗贼没去管沙丘上的氾全,还有个持旗将在队列最前面,看起来是要拼命了!” “白从信他们走了有两刻钟了吧?”张昭看了一眼地上已经快要燃尽的香问了一句,要想留下对面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还是要靠白从信等骑兵到位才行。 “有了!”阎晋点了点头。 “忠翁,发信号让阴鹞子他们做好准备,对面骑兵冲不开我们的话,很可能仗着人多跟我们下马步射,让憾山都的儿郎们休养好,杀出来的速度要快!” 忠翁刚刚领命下去,远处的尘土又飞扬起来了,剩下四十多骑在持旗将的压阵下缓缓驶来,阵型也比第一次冲来的时候严密和整齐。 张昭在左,阎晋在右,两人连弓都没拿,张昭手握跟他穿越而来的短槊,阎晋提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陌刀。 “嘣!嘣!”两人身后,氾顺等五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射出了箭矢,不过对面有持旗将压阵,虽然又有两骑摔落到了马下,但整体的阵型基本没乱! 三十米!二十米!非常近了! “顿珠!”张昭大喝一声,密集的马蹄声和卷起的尘土让张昭心头一紧。 “去死吧!”就在张昭大喊的时候,顿珠捡起放在地上的投矛助跑两步之后,左右连发,猛地扔了出去! 飞驰的投矛在空中发出了呜呜的怪叫声,如同腾空而起的导弹一般! ‘咔嚓!’张昭甚至听到了一声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顿珠这家伙本就人高马大力气足,这两杆投矛去势极快,一杆插中了一匹马儿的前胸,战马哀鸣一声把背上的骑士被摔了下来。 另一杆更加夸张,直接将一个骑士从马上给扎了下去。 马哈什德额头突然冒起了一阵冷汗,这绝不是简单的唐儿行商,哪来的行商会带着力气如此之大的投矛手?还弓弩齐全,他不会是马哈什德突然有一种不好预感! 两匹失去控制的马儿极大的阻拦了骑兵冲锋的速度,甚至还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拥堵。 这时马哈什德持旗将也顾不得距离够不够了,他大旗一挥,二三十张弓就将同样数量的箭矢抛向了张昭等人。 不过,虽然只有二十多米的距离,杀伤力仍然不算强,因为除了张昭有身后世来的明光铠以外,其余人等也都穿着步兵甲或者环锁铠。 张昭甚至还有空闲看了一眼龇牙咧嘴的马鹞子,疼是肯定疼的,估计肚皮都扎破了,但受伤还谈不上! “嘿呀!”阎晋狂吼一声,他跟张昭几乎同时让开了路,后面是马鹞子等族组成的长枪小阵。 丈八长的枪头寒光闪闪,冲过来的马儿看见面前一排明晃晃的矛头,当然不愿意直接撞上去。 而且马上的骑士也不愿撞上去,人马非常有默契的转头向左,划出了一条弧线。 张昭和阎晋让路,就是为了让他们顺利的左转,可一旦左转而不是直接冲阵以后,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狂吼的阎晋腰杆一拧,整个人如同旋转了九十度一般,他高高举起的陌刀从右向左横劈了过去。 白光一闪,血水冲天而起,一匹正好从白从信身边跑过的战马左前腿,直接被削了下来。 随着战马庞大的身躯倒地,正在向左转的骑士们纷纷慌忙的调转马头,一部分想直接跑回去,一部分想要避开倒在地上的马尸。 张昭瞄准了一个穿着皮袍子的骑士,骑士手里拿着一柄弯刀,他轻轻俯下身体,弯刀从张昭的脖颈处划过。 ‘刺啦!’一阵火星闪过,张昭的脖子半点事没有,不过骑士就有问题,张昭手里的工具钢枪头,直接捅到他的腰部,轻易的洞穿了骑士皮袍子里的铁片。 而看到张昭和阎晋动手以后,马鹞子等人也上来了,七杆长枪一把陌刀,八个人一顿捅刺劈砍,只杀的对面人马血水乱飞。 。。。。 见了鬼了!再一次退下去的马哈什德又惊又怒,刚才冲了这么一次,又是毛都没摸到,已经阵亡一个,伤了五个人! 他刚想发怒,不过抬眼一看,巴依什头发散乱满脸血污的躺在了不远处,眼睛里已经失去了光彩,腰部一个大血洞正在不停的往外淌血。 “迪赫坎!这伙唐儿很邪性,咱们还是退吧,这看着绝不像是行商,反倒有股军队的味道!” 马哈什德持旗将跑过来劝道,还真不是他们没使劲,是确实是冲不开! 第54章 那远去的帝国 走还是不走?对于马哈什德来说,这已经是个非常迫切的问题了。 按理来说,五十骑冲不动对面十人,对面一个没伤,自己这边已经战死四人,伤了七八人了,再打下去也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不过马哈什德悄悄看了看身边召集起来的这些骑士,人人脸上都露出了退缩和犹疑的神色,连他的几个心腹都是一样。 不用猜也知道,要是他现在这么退走了的话,他以后就再也拉不起队伍了。 因为你五十骑打十人都打不过,以后谁还跟你混?跟你混还能抢到钱? 又看了一眼远处正在阴凉下歇息的战马一眼,马哈什德做出了决定,他对着身边的一个亲信沉声说道。 “去两个人给战马喂点水和豆麦,咱们这次不上马冲,都换成步弓和长刀,本迪赫坎要跟这些唐儿打一场步战!” 人群并未有什么反应,因为谁都看出对面的唐儿不好对付,他们可没有马哈什德这样的顾虑,退走了就退走了,抢不到东西总比把命都丢了要好。 一见众人的兴致还是不高,马哈什德只能下血本了。 “咱们就冲一次,冲不下来就走,反正对面没几匹马,咱们想走随时可以走。 看见对面唐儿堆着的那些锦缎和白银了吗?我只要一成,其余的大家平分!” 此话一出,周围的骑士们的反应一下就热烈了起来,就目前那些唐儿堆出来财物,起码就能值八九百枚银币。 马哈什德只拿走一成的话,他们一人就可以分二十多枚,要知道在八剌沙衮,一个最漂亮的女奴也就不到十个银币。 “好的!迪赫坎,来自炽矣的阿罗多咄听你的吩咐!”高昂的悬赏刺激下,掌控着另外十几个骑士的葛逻禄小领主同意了。 这个时代的战争,其实节奏都是比较缓慢的,那种一天之内伤亡数千人的大战,在大唐和吐蕃没落之后,西域之地基本就没有再出现过了。 一个恰当的比喻,这个时候的西域诸国与部落间的战斗,基本都属于菜鸡互啄。 所以对面的马哈什德把麾下骑士动员起来后,战斗并没有马上爆发。 认为张昭没有机动骑兵的马哈什德,先是让已经冲了两次的骑士们吃了些东西,休息好了之后,才慢条斯理的换上了皮甲和锁子甲之类的甲胄,他们刚才起码冲击的时候,是没有着甲的。 撤退!这是张昭的命令,虽然他不惧怕对面的三四十人,但徒增伤亡是没有必要的。 步弓的杀伤力可不是骑弓能比的,张昭的铠甲足够仿佛,但马鹞子这种披着环锁铠的可不一定。 而且绕后的白从信等人应该已经到位了,退往胡杨林中是最好的选择,憾山都的士兵没还没见血呢! “敌人害怕了!他们畏惧了!别让他们走脱,勇士们!”马哈什德看见张昭率众朝胡杨林开面跑去,顿时觉得心头一松,他高喊一声,带头冲了上去。 一众冲锋的部众也收起了手中的步弓,剩下的就让刀剑来解决吧! “咚!咚!咚!”激昂的战鼓声响起,没冲几步,正准备去胡杨林边捡拾绸缎和银铤的马哈什德发现了不对劲,他站到一块石头上看去,顿时就人都麻了。 胡杨林中,突然出现了无数的战士,他们手握长枪和刀盾,几乎每个人都披了甲,最少也有七八十人。 一个身穿金色铠甲的人迅猛的冲了出来,手中的短槊一抖,冲在最前面的一个葛逻禄人就倒下了。 一连串激烈的弓弦声响起,双方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向对方射击。 只不过马哈什德这方惨叫声迭起,而对面几乎没受什么伤害。 原来自己这方的箭矢都射向了那个突在前面的金甲人,可金甲人的甲胄防护力非常好,虽然他满身插的跟刺猬一样,但连行动都没迟缓一下。 ‘轰!’双方猛地撞到了一起,马哈什德倒是想退,可对方来的太快,快的他连转头逃跑的时间都没,惨烈的长枪互捅开始了。 由于双方都有甲,捅一次并不能让对面的人失去战斗力,往往一个战士倒下,起码是受了四五次伤害后的事了。 双方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疯狂的嚎叫着,没有格挡也没时间考虑逃跑,只是凭着本能一次又一次的对捅。 不过双方的实力从差距还是太大了,不过对捅三几分钟,马哈什德身边的人都倒下了七八个,特别是阎晋,手持陌刀异常凶猛。 这场短时间的搏杀中,冷兵器搏杀的残忍度再次显现无遗,在热兵器时代,往往一颗子弹就会结束了性命,人思考的时间都会变短,所以能承受相对高的伤亡比。 而冷兵器,则是在不断的惨烈搏杀中感受着生命的不断流失,特别是披甲的人,大多数不是被捅死,而是在不断受伤又不得不激烈拼杀中,大失血而亡的。 这也是冷兵器时代大规模决战中,往往只有不到百分之十的伤亡,就能导致队伍无法继续战斗的主要原因。 这是一种漫长的残酷,只有最勇猛的战士才能坚持下来而不崩溃! 一刀!两刀!三刀,阎晋的劈砍一下比一下迅猛,伴随着他的大声呼喝,他对面一个穿锁子甲的武士胸前已经被砍成了松鼠桂鱼的模样。 终于在他的第四次劈砍中,这个强韧的武士倒下了,正是马哈什德的持旗将艾曼咄。 随着这个武士的倒下,原本来势汹汹的马哈什德团伙直接崩溃了,他们哭嚎着没命的转身奔逃,武器丢了一地,很多人还一边跑一边脱掉身上过的甲胄。 张昭没有参与这场对决,他在仔细的观察着,观察这个被他寄予希望的憾山都士兵们战斗力。 结果很让他满意,虽然纪律和阵型的完整程度差了些,但勇猛绝对是超出了对面很多,只要能将这些人操练好了,哪怕就是百余人,也绝对是一支不可多得勇猛之师。 阿罗多咄跑在了最前面,身上的裙甲和胸甲都已经被他扔掉了! 这他妈哪是什么汉儿行商,能有带着近百甲士来走商路的?那寒光闪闪的陌刀和熟悉又陌生的金甲,让阿罗多咄一下就想到了父祖辈口中一个远去的帝国——大唐! 第55章 财路之争 阿罗多咄在跑!他马上就可以跑到战马旁边,只要能骑上马,那些着了甲的唐儿甲士就追不到他了。 他甚至还有闲心观察了一下周围,果然,跑在他身边的都是他的族人,炽矣部属于三姓葛逻禄的一支,逃跑卖队友搞背刺,他们是专业的! ‘嗖!’一根箭矢擦着阿罗多咄的左耳上方飞了过去,阿罗多咄甚至还感觉到了那支箭矢划过空气带来的灼热感。 幸好偏了! 不过他才在心里庆幸了一下,耳边传来‘哇’的一声惨叫,跑在他侧后方的一个族人就中招了。 长长的尾羽插在了他这个族人脸颊上,族人甚至不顾疼痛还在跑,不过每跑动一次,就是再受一次的伤害,他的速度很快就慢下去了。 阿罗多咄没有觉得悲伤,反而心里一松,一个掉队的族人,又可以为他拖住几个追兵了! “嘣!”又是弓弦响动的声音传来,身侧的族人再倒下了一个。 阿罗多咄这才发现,射箭的是那个沙丘上的唐儿,他站在离阿罗多咄大约二十步外,手持长梢弓正在连发。 找死! 阿罗多咄摸出了腰间没扔掉的短刀,剩下的几个族人眼神一碰,准备先合力干掉这个弓箭手再说,不然被缠住了肯定就跑不掉了。 可就在此时,满天黄沙卷起,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来了一支骑兵! 难道是楼兰城那边的狄罗达干派人来了?阿罗多咄心头一喜,因为他们这些人就是狄罗达干招揽过来的。 “阿罗多咄!你看!”心头的喜色还没反应到脸上的时候,阿罗多咄就听见身边传来了族人的惊呼。 他抬头一看,对面的骑兵已经呈新月型散开,两面包抄夹击他们来了,为首的一名骑士手中举着一面高高的旗帜,旗帜为青色底,上画日月星三天体。 “三晨旗!是三晨旗!这是大唐的军旗!这么里怎么会出现唐军?” 阿罗多咄眼在心里狂吼了一声,随后珠子转了转,很明智的赶紧伏到地上,不跑了!跑也跑不掉! 。。。。 战斗结束了!白从信等人已迂回到位,就标志着这伙骑兵的末日来临,连首领马哈什德都跪在地上不言不语了。 对于穿越而来的第一场战斗,张昭有种浑身是劲但没使上的感觉。 本以为冷兵器时代的战斗一定异常惨烈,但实际上有些虎头蛇尾的,他做好了安排,还安排了绕后和突袭,但战斗根本没打几分钟,敌人就已经缴械投降了。 “你们这些璨微人好大的胆子,窃据我沙州之地就不提了,竟然还敢妄图拦截我归义军使者,我要去找仲云王散婆跋理论,无法无天了!” 一看自己这边打赢了,刚刚还有些惴惴不安的氾润宁抖起来了,他冲到鼻青脸肿的马哈什德面前,指着他的脸就是一顿大骂。 所谓的仲云国和仲云族,实际上就是迁徙到了后世若羌的楼兰遗民,也可以被称为鄯善人。 在唐代,楼兰古城和扜泥城(若羌)以及位于仲云国的大屯城、石城镇等,都属于沙洲的管辖范围。 不过大唐灭亡后,沙州的归义军实在没能力再管理这七八百里外的地区,楼兰人就在这里自立为了仲云国。 马哈什德闭着眼睛,直接来了个躺平,不过没怎么受伤的阿罗多咄倒是很会抓机会。 “我们不是仲云人,在下有紧要事情禀告,只要这位将军饶了我等!” 阿罗多咄看也没看狐假虎威的氾润宁,而是把求饶的对象瞄准了张昭,他看得出来,这伙人中,张昭才是说话算话的那个。 “不是仲云人,那你们是哪来的?老实交代!” 问话当然不需要张昭去问,最喜欢耀武扬威的马鹞子主动代替了张昭。 “我们是狄罗达干招揽来的!”阿罗多咄跪在地上垂下头轻声说道。 “狄罗达干?”张昭楞了一下,达干这个词,让他有种很不好的回忆。 “狄罗达干?他是高昌回鹘人?他招揽你们到这水面都快枯竭的蒲昌海来干嗯? 娘的!你们这些狗奴是不是来拦截我们的?” 张昭话没说完,自己就已经有点回过味来了,蒲昌海的楼兰古城也就能养得起百把人的游牧民,根本没什么价值。 是以不管是北边的高昌回鹘还是东边的归义军,谁都没兴趣来占领这里,游牧在这里的,是一个小小的璨微人部落。 那这高昌的回鹘的达干招揽这么多人来干什么?他们是想针对谁?张昭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次归义军出使于阗,双方实际上除了商量进一步联姻以外,还有个重要的规划,那就是改善双方之间的交通条件。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因为这时候河西走廊各政府的主要收入来源,仍然是已经开始缩水的丝绸之路,这条自汉代起就存在的商业长路,到现在还在发挥着沟通东西的重要作用。 就像是敦煌,每年路过的各族行商就有数万人之多,是归义军重要的财税来源,甚至归义军也要做些二道贩子的买卖来充实库房。 而现在的丝绸之路出了敦煌后,有两种走法。 一条是南边,出了敦煌然后经过蒲昌海,再到大屯城、扜泥城(若羌)、约昌城(且木)再到于阗,然后走疏勒(喀什附近)最后进入马尔亦囊(费尔干纳盆地)去往波斯和印度。 第二条就是北边,走伊州(哈密)、高昌(吐鲁番)、龟兹等地进入八剌沙衮和怛罗斯再去往波斯等地。 从目前的行路安全性和沿途补给方便来说,走北边也就是经过高昌回鹘境内的,比走南边经过仲云和于阗的要多的多。 这对高昌回鹘是有利的,但对于归义军就不一定了。 从东边中原来的货物先是被甘州回鹘掐住了脖子,过手之后又要被西边的高昌回鹘为难,所以归义军历代节度使,都是希望能让丝绸之路走南边的。 因为归义军和于阗两家的关系非同一般,于阗当然也会同意,所以双方已经接触过很多次了,但这是要断了高昌回鹘的重要财路啊!他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第56章 狗杀才不要命了? 阿罗多咄猛地瞪大了眼睛,他还没告密呢,对面你的唐人首领就已经猜到原因了。 这次高昌回鹘的王族狄罗达干招募他们的原因,确实是让他们来拦截归义军使者的。 不单是他,马哈什德也是狄罗达干从八剌沙衮招募来的。 他们已经在蒲昌海等了二十余天,水都快喝没了也没等到归义军的使者,就在众人熬不住准备散去的时候,氾润宁等人冒冒失失的闯了过去。 而在外城驻守的马哈什德本来就打算走了,结果一看氾润宁等人不多,以为是东边来的行商。 想着来都来了,怎么也要抢一把再回八剌沙衮去吧,是以直接跟了过来,结果撞上了铁板。 “楼兰城中有多少人?”这是张昭最关心的问题,高昌回鹘假扮璨微人截杀归义军使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根本不觉得意外。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高昌回鹘恨不得连归义军都绕开,好独霸丝绸之路的利益,怎么可能允许归义军和于阗联手。 “狄罗达干从伊州带了百五十人过来,还有收拢的焉耆马贼数十人,剩下的就是我们和马哈什德,现在已经被老爷您给打败了!”阿罗多咄倒是很痛快,直接就交代了。 “应当没有说谎,蒲昌海周围的海子和绿洲,也就能供应这么些人生活了,人要再多些,饮水就会出现困难!”作为常年跑这条路的氾润宁点头同意道。 “那就干掉他们!这些高昌回鹘的先王仆固俊,也曾是太保公麾下的战将,自立为王之后可没少找咱们麻烦,伊州就是被他攻陷的。” 老张忠走出来对着张昭说道,还一脸的义愤填膺,这让张昭不禁有些怀疑,这老家伙是不是也去联络过以伊州的回鹘人。 不过不光是张忠提起高昌回鹘一脸的愤怒,马鹞子等人也是。 张昭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因为高昌回鹘的建立者仆固俊,曾经隶属于张义潮,他是被张义潮派去收复伊州、高昌等地的,是归义军的臣属。 结果等到张义潮入长安以后,唐懿宗为了限制归义军势力,选择暗中支持仆固俊。 结果导致本已经收复的北庭和高昌、伊州等地相继丢失,高昌回鹘开始崛起,归义军恢复安西的策略也就完全落了空。 “给他们点教训也好!反正我们也必须要在蒲昌海补充饮水,让火长以上的军官立刻来我这,咱们商量下具体行动!” 既然楼兰城中还有小两百人,其中还有一百五十高昌回鹘的伊州军,自然要好好谋划一番。 。。。。 明晃晃的月亮挂在天空,楼兰古城的规模实际上是很大的,毕竟六七百年前,这里就是著名的丝绸之路中心。 那时候的孔雀河还没改道,楼兰古城中的随时保持着三四万居民,城小了可住不下。 所以狄罗达干的两百来人,只是占据了城西一小块地方,当然由于古城荒废的太久,还能住人的地方不多,这两百人还是分的比较开的。 至于原本游牧在这一代的璨微人部落,老人男子都被杀了,女子则成了他们的凌辱对象。 狄罗达干是个三十余岁的回鹘人,他还有个汉式名字仆固承。 高昌回鹘实际上是一支跟中原王朝关系非常紧密的回鹘族群,他们上书中原王朝的时候,经常自称西州外甥。 历史上到一百年后的北宋时期,都还有汉人担任高昌回鹘王庭中的高官。 契丹辽国的使节也承认,高昌本汉土,因为这里政治、军事和文化,都带着浓厚的中原汉族风格。 不过,高昌回鹘表现出来对中原王朝的亲近和对汉文化的大力保存,那是相对于强大的中原王朝而言的。 对于只有二三十万人的归义军来说,其尊敬就有限的很,双方还经常因为贸易发生摩擦,所以当张昭提议去收拾一下高昌回鹘人的时候,连曹延明都跃跃欲试。 又是一杯麦酒下肚,狄罗达干摇了摇有些晕乎乎的头,颇为不爽。 马哈什德这狗奴,收了他一百五十枚银币的佣金,竟然一声不吭的就带着人跑了! 这些背弃了佛祖的铁勒人,果然不能信任,再等三日吧,要是三日后归义军的使者再不经过,他也就只能回伊州去了。 ‘噗呲!’就在这时,狄罗达干似乎听到了一声奇怪响动,好像是兵刃砍进身体中发出的声音,紧接着外面传来了细微的惊呼。 本能感觉到不对劲的狄罗达干赶紧站起身来,他摸出了自己的弯刀,还没出门,门就被‘嘭’的一声给踢开了。 晕乎乎的狄罗达干酒一下就醒了,因为他看见门口进来的不是他的属下,而是一个穿着环锁铠的壮汉。 马鹞子仔细看了看狄罗达干身上的衣服,果然是回鹘贵族常穿的团花锦袍,看来那个葛逻禄人没有撒谎,这里果然有条高昌回鹘的大鱼。 冲天的火光一闪而起,还猛的一下爆开,随后又迅速熄灭,这是曹延明在张昭指导下发明的‘神火雷’。 呃!这名字是曹延明非要取的,其实在张昭看来,这玩意说它是鞭炮都有些夸大了,除了新奇以外,最大的作用就是在晚上用来发信号。 在这不算明亮的晚上,神火雷发出了声音和火药异常显眼,早就摸到了古城中,只是还没找到狄罗达干的张昭精神一振,他提起自己的短槊把手一挥。 “冲过去!杀光他们!” 同样的,神火雷爆炸的声音和升腾而起的火焰,把已经进入睡眠的狄罗达干手下惊醒了。 他们如同蚂蚁一般从各个还勉强能住人的房间里跑了出来,向着狄罗达干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 瞬间就醒酒的狄罗达干没有选择冲向马鹞子,因为他本能的觉得自己打不过对面的来人,于是赶紧拼命地往后一撞,早就有些破烂的门窗猛然破碎,狄罗达干直接从窗口翻了出去。 马鹞子也狞笑一声,跟着翻了出去,不过刚一落地,就有一把刀对着他的脖子砍了过来。 马鹞子赶紧就势一滚,避开了这一刀,手中的横刀反削对面的大腿,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黑影抱着腿,一头栽进了黑暗之中。 马鹞子没去管这个家伙,眼睛一直盯着远处正在狂奔的狄罗达干,抽空他还再一次点燃了一颗神火雷,这就是像是信号弹一样,双方的人马开始朝着这个方向狂奔。 终于,就在马鹞子追的都快无法呼吸,前头同样跑的快要晕倒的狄罗达干也不跑了的时候,一群穿着皮袍子,带着四瓣皮盔的回鹘武士出现在了马鹞子对面。 “马鹞子,我来了!”正在马鹞子还在考虑要不要冲上去呢,身后传来了一声大喝,原来是顿珠赶到了! 话音未落,两杆投矛就从顿珠手里飞了出去,正冲向马鹞子的两个回鹘武士应声而倒。 “咚!”投矛完毕,顿珠直接就冲进了对面回鹘武士的阵中,他没管对面有多少人,也没管自己会不会受伤,冲进人群就挥舞着乌铁锤开始左锤右打! “你娘的吐蕃贼奴,这是不要命了啊!”马鹞子惨嚎了一声,他也只能选择跟顿珠一样冲上去。 因为他知道张二郎这人什么地方都挺宽容,但战阵之上看着同袍陷阵不跟上的,事后铁定会被一刀砍了脑袋。 第57章 怎么会有南朝陈的武士 “二郎君!二郎君!”张昭刚冲到马鹞子最后一次放神火雷的位置,就听见了马鹞子的大声嚎叫。 定睛一看,这家伙和顿珠跳到了一截土墙上,下面一群回鹘武士正在刀枪齐出对着他们捅刺,他两也毫不客气的刀砍锤打,土墙下躺了一地的尸体。 张昭没有犹豫,他抽出横刀一个猛冲就撞进了最少有数十人的回鹘武士中间,跟随着张昭的冲锋,阎晋、白从信、琼热多金以及氾全氾顺兄弟,紧接着就跟了上来。 他们这些人都是张昭亲自挑选出来的勇士,冲进人群后,很快就以张昭为锋矢,轻易的凿穿了回鹘武士的阵型。 这别说是在晚上,就算是在白天,军阵被凿穿的这一方,就离败亡不远了。 张昭奋力向前,手中的钢制横刀所向无敌,每劈出一刀,不是砍断了对面的武器就是砍破了对面的甲胄,很快就没有几人敢挡在他前面了。 依靠着他打出来的缺口,阎晋、白从信手持陌刀在左,琼热多金、氾全氾顺手持铁锤大斧在右。 他们不需要什么技巧,只需要把手中的兵刃拼命朝两边挥砍就是。 人太多了,都挤在这个巷道中,所有人都没地方躲,怎么砍都能砍到人。 又一个带着四瓣皮盔的回鹘武士被张昭砍翻之后,他突然觉得眼前一空,原来他前面已经没有敌人了,只剩下了一个拿着弯刀,穿着团花锦袍的回鹘贵人,正在不自觉的抖动。 惨烈的搏杀,不!应该叫一边倒的屠杀还在继续,回鹘武士没怎么披甲,又被突然袭击,急切之间能组织起一定的反抗就算不错了。 “哪来的贼人?何敢袭击我等!达干可还安全?”张昭正想把这穿着团花锦袍的家伙擒住,巷道尽头突然暴发出了一声大喝! 正在瑟瑟发抖的狄罗达干突然间就恢复了生气,他叮当一声扔掉手里的弯刀向后跑去,张昭身边的氾全借着月光直接一箭射出。 ‘咚!’一面牛皮圆盾准确的护住狄罗达干,张昭这才看见,刚才发出怒喝的,是一队身穿铠甲的士兵。 铁质兜鍪,宽大的顿项,长身裙甲,这装备怎么看着像是步兵甲呢? 而且刚才的一声大喝用的是字正腔圆的汉语,跟敦煌一带的口音差不多,要不是张昭知道自己是穿越到了五代后唐时期,他还以为这是在大唐呢? 这都931年了,怎么还会有着步兵甲,说汉话的军队出现在西域? 无数火把亮起,配合着月光将这一截巷道彻底照亮了,张昭也看清了对面的这队铁甲武士,确实是穿着唐制步兵甲,大约有三四十人。 前排的士兵甚至还有陌刀和弩,后面的人腰间还悬着横刀,更有些人正在抓紧时间互相帮着穿上铠甲,看样子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 “来的可是陈辉耀?可认得张二郎君和这身明光铠?”气喘吁吁的张忠跑了过来,还张口就叫出了对面领头甲士的名字。 “二郎君,此人是南朝陈沅陵王陈书兴的后人,世居敦煌,他曾祖是被太保公派去伊州帮助仆固俊收复北庭的副手,后来就一直留在伊州了。”喊完之后,张忠对着张昭解释了起来。 原来当年隋朝灭陈之后,将南朝陈的宗室大多迁徙到了西北,也就是瓜沙伊西等州居住。 后来陈后主陈叔宝的六女陈婤得到了隋炀帝的宠爱,陈朝宗室才大批量的回到了大兴(长安),但仍然有一些族人留在了当地。 等到张义潮收复河西之后,居住在伊州的陈氏家族也起兵响应,接受张义潮的任命去收复北庭,不过后来选择跟随仆固俊,一起建立了高昌回鹘。 想到这,张昭记起来了,历史上高粱河车神赵二派人出使过高昌回鹘,还记录过他遇到了高昌伊州守将,自称姓陈,称其先自唐开元二年(714年)领州,凡数十世,唐时诏敕尚在,原来就是眼前的这群人。 张昭突然对着陈耀辉感兴趣了起来,他对面的这队汉人武士显然早就听到了响动知道有人来袭,但并未像其他回鹘武士那样只拿了一把刀就冲了出来,而是先让一部分人披甲,剩下人到地方再披甲,尽量在慌乱中做到了井然有序。 而且这也确实是有效果,如果他们不着甲而来,张昭根本不会犹豫。 哪怕对面说汉话也不会犹豫,肯定会直接冲过去打垮他们,可他们着了甲,又有大盾长枪和弓弩,张昭就不能一窝蜂的冲过去了。 “原来是张二郎君当面!”一个魁梧壮汉就在阵**了拱手,眼中闪烁着略带惊讶的光芒。 “某在此给二郎君见礼了!原来张忠说的没错,英姿勃发,果然是英雄之后!” ‘嘶!’张昭吸了口冷气看向了旁边的老张忠,这老小子,还真是个会打洞的老鼠啊! 只要有丝毫关联的人他都联络一二,天知道他是怎么从沙州跑到伊州去联络了陈家人的,这两地可不近,路上也不怎么太平。 “陈兄弟,大家都是唐儿,某不愿意多造杀孽,咱们也没必要刀兵相见,放下武器,咱们可以谈谈!” 张昭又有些眼馋了,这西域的汉儿太少了,陈家这样有几十甲士的,也是难得的补充了。 对面的陈辉耀知道张昭什么意思,不过他跟张昭想的可不一样。 陈家世居伊州已经几百年了,伊州汉人上千丁口可还在回鹘人治下呢。 “某谢过二郎君好意,某也不愿意与二郎君争斗,若是能放我等一条路,伊州陈家,必感念二郎君大恩!” 张昭的神色犹疑了起来,这陈辉耀的人虽然还保持着汉人的穿着和习惯,但恐怕对自己汉人身份的认同度不会太高。 因为他们陈家也是高昌回鹘这个政权的建立者,从他们还能说汉话,保持唐军编制来看,高昌回鹘的乌母主可汗还是很信任他们的,加上有亲族在伊州,人家肯定不会跟他走的。 可是他们身后的狄罗达干张昭又不想放过,不提这家伙试图拦截自己,就图他的身份,高昌回鹘人就得拿出一大笔赎金。 但要是打吧!不提大家都是唐人,这三四十个甲士可不好解决,不付出一定伤亡是不可能的,他手下这一百多人可是他在于阗的立足之本呢,不能轻易折损。 第58章 火生儿 “原来是张二郎君当面,今日多有得罪,某愿出赎金!” 可能是感觉自己命暂时安全了,陈家甲士后面的狄罗达干仆固承,智商终于回到了身上,他在人群中冲着张昭拱了拱手大声喊道,用的还是地道的敦煌口音。 此时各处战斗基本都已经停止,氾顺氾全已经带人占据了两边的高墙,将这伙人给锁定了起来,只要张昭一声令下就可以出击,虽然伤亡不可避免,但仆固俊等人的败局已定。 “一千贯!某愿意出一千贯,外加高昌白棉布三百匹!”眼看随时有被干掉的危险,仆固俊什么也顾不得了,赶紧大声喊了出来。 一千贯,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要知道张昭走的时候,曹议金借口赎了他当年对张承奉的所作所为,也不过就给了张昭三千两银铤,大约也就是三千贯出头。 高昌白棉布更是好东西,保暖又柔和还结实,一匹价值接近两贯左右。 这一下就是一千五六百贯的收入了,周围的阎晋和马鹞子等人都露出了满意了神色,只等张昭同意。 而对于人群中的仆固俊来说,一千五六百贯也给的值,光是陈家这几十个训练有素的甲士,就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这可是乱世,什么都没有能上阵杀敌的勇士值钱。 稍微思考了一下,张昭就同意了,他本意一是来检验部队,二也是不得不在蒲昌海补给淡水,最后就是存了来捞一把的心思。 至于高昌回鹘和归义军在丝绸之路上的南北之争,他管不了,也解决不了。 “好!价钱某同意了,狄罗达干你值这个价,可是谁能保证我放了你还能拿到钱?” 要知道唐代一贯开元通宝就重六斤四两左右,一千贯就是六千四百斤,三吨多重呢。 仆固承不可能带着这么钱来蒲昌海,张昭更不可能在这等,不提怎么运到于阗,谁知道后面来的是钱和白棉布还是高昌回鹘的大军? “口说无凭,需得有人作保!”保人在这个时代是很流行的,没有支票没有汇款的时代,很多时候靠的就是信用。 张昭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一个阴损的注意,他指着陈辉耀喊道。 “既然陈兄忠心护主,某就给你一个面子,只要陈兄能替这笔赎金担保,某两家就可以立即把手言和。” 一千贯和三百匹白棉布,张昭相信,哪怕对面的仆固承是高昌回鹘王族,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这会为了保命,自然千肯万肯,但是后面没了生命的威胁,他还愿不愿意出这么多,那就不一定了。 所以张昭才要陈辉耀作保,仆固承信守承诺,那张昭就大捞一笔。 要是仆固承肉疼不愿意出,或者不愿意出这么多,那势必会牵连到陈辉耀。 那么这两人以后的关系会怎么样?出现裂痕是必然的吧! 等到日后从于阗回来,说不定真可以把陈家从伊州拐走,甚至有可能从中找到夺取伊州的办法。 陈辉耀明白了一点张昭的心思,可是他也没什么好选择,只能回头看了一眼仆固承。 仆固承此时当然不会有心疼财物的念头,人都要没了,那还来得及想别的,他赶紧冲着陈辉耀送去了一个恳切的眼神。 “不过一千五六百贯,某出得起!”仆固承高喊了一声。 “那好!某陈辉耀,就在此谢过二郎君的仁义了,赎身之财,必会送到二郎君中手中!” 张昭满意了,他招了招手,受伤的武原儿兄长武达儿走上前来了。 原本曹议金是准备让他弟弟武原儿出使高昌的,现在武原儿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命,那就只有让武达儿去,顺便把属于张昭的一千六百贯给带回来。 虽然武达儿是归义军的使者,但这些天来,特别是张昭救活了弟弟武原儿之后,武达儿已经对张昭很是崇敬了,他对着张昭叉手唱喏。 “某兄弟就劳烦二郎君照看了,此去高昌,必不辱命!” 。。。。 楼兰古城外,蒲昌海的面积,已经缩小到跟后世张昭在某个豪华别墅群中,见过的人工湖差不多大小了,水泽看起来也不是很健康,湖水涩中略带些许咸味,难怪没法住人。 经过昨夜的一场大战,狄罗达干仆固承带来的两百多人战死了三十几人,其余人等都被仆固承带回去了,不过除了陈家甲士以外,他们的衣甲和武器,都成了张昭的战利品。 张昭这边也有伤亡,四个重伤加上武原儿,一共五人还没脱离危险,三四十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轻伤,所以张昭也只能冒险在此选择休息一天。 至于俘虏,有剩下的璨微妇人二十来个,马哈什德及阿罗多咄四十来人也被解除武装看管了起来。 此时几处篝火被点燃,是剩下的那些璨微妇人在杀羊蒸煮粟米准备午饭。 “二郎君!二郎君你快来,火生儿要不行了!”就在张昭洗刷身上血污的时候,马鹞子大呼小叫的跑了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张昭也顾不得洗刷,赶紧往他设置的临时‘医院’跑去。 火生儿是个二十来岁的兵油子,他没有姓,也不知道父母是谁,当年是被一火寿昌镇军士兵在军营外捡到的,所以就得了个火生儿的诨名,意思是那一火士兵大家共同的儿。 等到张昭进去的时候,火生儿竟然神奇的坐了起来,还在找旁边的阎晋讨要烤羊肋排,脸上泛着一层不太健康的红润光泽。 张昭并未欣喜,他反而脸色一暗,这是回光返照了啊! “校尉你来了!你看,我的伤没事,我还能跟着校尉郎君杀敌呢!” 火生儿指着他胸腹之间一大块血肉模糊的地方,恳求的看着张昭,不过语气有些虚弱,还有些怕张昭把他丢下的意思。 张昭轻轻走过去,将一块麻布搭到了火生儿胸腹部,遮住了伤口处。 “某看见了!你的伤很快就好,某等着你,等你跟某去于阗,再给你娶个胡姬小娘!” 火生儿赶紧回握住张昭的手,表情更加欣喜,“我就知道,校尉郎君是个好官上,可是” 话说完,火生儿突然往后一软,脸色开始急速变白。 “可是某某还没找到爷娘,也还不知道姓什么呢?娶个胡姬小娘,生了儿子该姓什么呢?总不能姓姓火吧!” 张昭轻轻的俯过身去,紧紧握住了火生儿的手,心里有股说不出难受。 “不如兄弟就跟某姓吧!某家世出南阳,也是望族呢!” 火生儿听到张昭这么说,突然就振奋了不少,他眼睛瞪得大大的。 “真的吗?仆也有资格姓张?” “有!火者明亮也!不如你就叫张照吧!你不但可以姓张,二郎君还会在敦煌给你找个没了父母的孩童过继给你,让他继承你的香火,你这次大战有功,赏钱三贯,记功三首,这些都会传给你的儿子。” “二郎君仁义!火生张照兄弟你就安心吧!”阎晋就在张昭身边,也颇为感动的单膝跪下说道。 “好!好得很!”火生儿好像要挣扎着爬起来给张昭道谢一样,不过奋力挪动了一下之后,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头一歪,没了声息。 第59章 激励与保障 火生儿的葬礼是在晚饭后举行的,土葬肯定没那个条件,此时军中也不流行。 张昭亲手一锤一锤的把火生儿的烧过的骨头敲碎,随后放进了一个陶罐中,陶罐贴着一张黄麻纸,上赫然写着张照两个字。 曹十四曹延明拿着一本册子,正在一边记录,一边高唱。 “张照者,南阳张氏子,生于戊辰年二月(908),歿年二十有三,其于楼兰古城一役,奋勇杀敌,斩敌三人,功为上阵,勋策二转,赏金三贯,传诸子孙!” “氾押衙,如今某这人员不齐,足下可愿意暂领文书之职?”张昭将骨灰都装好之后,直接递到了氾润宁的面前。 “幸得二郎君看重,某愿领文书之命!” 氾润宁能说什么?他敢说不接受么?他敢说不接受,这一百来号被张昭感动的不轻的人,还不得把他给撕了。 “好!某在此多谢氾押衙了!”张昭对着氾润宁拱了拱手。 这位是归义军的主使,他接下了文书一职,这么一来,归义军使者这三十几人,张昭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调动了。 “押衙请替我等保管好此名册和骨灰,诸位兄弟也可以到氾押衙这里来登记。 所有人都可以指定一个人选,万一如同张照兄弟这样战殁,某也可以把你的勋策和赏赐送到家人手中。 若是没有家人子嗣的,某也如同张照兄弟这样,在敦煌汉儿遗孤中,为你挑选一个继承香火!” “二郎君,我马鹞子服你!这火生儿能被写进南阳张家族谱,还能有子嗣继承香火,他死得值! 某要是战死了,您也帮找个孤儿让玉娘养着,她一寡妇,有个儿子也能好过一些!” 一向没个正行的马鹞子也难得伤感了一次,他的老主子罗贤达可不会关心他们这些下人有没有后,有没有牵挂。 可不要小看张昭的这个举动,中国人历来讲究传宗接代,没有后人可是大不孝,而这些人跟着张昭去于阗打拼,说不定什么时候人都没有了,得到了一个张昭这样的保证,至少不会担心断了香火。 “少说丧气话,你还是跟着老子在于阗多立些功,玉娘没儿子,你就回去给她种个十个八个的!” 张昭劈头就在马鹞子脑袋上敲了一下,不同于那个动辄打骂给他大逼兜子的罗贤达,张昭这一下对马鹞子来说,亲近远多过其他的,他甚至还有种被宠爱的感觉。 马鹞子有些迷糊,明明张昭比他小得多,可怎么就会给他这样一种感觉呢? 敲了一下马鹞子,张昭站到了一块石头上,他看着围拢过来的百余人,这都是他的火种啊! “某出身世家,若论身份尊贵,河西之地也没几人能比某,但某也吃尽了苦头,因为某的大人犯了错,害了河西唐儿,这份罪是某该受的。 其实某的经历,就如同我们这些唐儿的命运一样,昔年贞观、开元之时,我等祖先何其荣耀,放眼四野,未敢有直视者。 比如昨日拿钱赎身之高昌人,当年陈国公(侯君集)横眉一怒,高昌王鞠文泰就惊惧而死,如今到了我们这里,能收到一笔赎金,就算是收获不错了!但是!” 张昭重重的将横刀插进面前的沙土之中。 “这不是某想要的!因为要是在贞观、开元,别说区区仆固承,就是高昌回鹘的乌母主可汗仆固崇德,他也他妈的要亲来谢罪!不然就得身死国灭! 所以诸位别为今日之事沾沾自喜,反要引以为戒,因为我等距离恢复大唐雄风,还差得远。 敦煌大族,只知蝇营狗苟保全富贵,所以某才带诸位豪杰之士出走,更愿意与诸位一起同心戮力,再使天下侧目!” 氾全、氾顺、阎晋、白从西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张昭的这一番话,无疑是升华了他们去于阗建功立业的缘由。 原来他们不是在敦煌混不下去了只能西行,而是因为敦煌大族只知道保全富贵,不足与谋啊! 而且他们也感觉到了张二郎君确实有能力,如今不过才到楼兰,就收获了一千五六百贯的财富。 张昭已经许诺,狄罗达干仆固承的赎金一到手,按战功算,最少的也能得到三贯钱。 这已经是阎晋这样的归义军队副两月饷银了,哪怕就是战死了也会送到家人手中,没有亲人后裔的还会挑选一个继子。 看着眼前一群闪着亮亮眼睛的人,张昭心里还是有些成就的,从出了敦煌开始,他就开始有意识的给这些人灌输类似的思想。 有了金钱激励,再有后勤保障,最后还有思想开路,张昭突然发现,自己还真有点那位‘二战’艺术生的天赋。 虽然不能把这一百来人,打造成后世那种有理想的威武之师和文明之师,但在这个时代来说,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理想的军队,跟其他旧军队比起来,绝对是一骑绝尘的。 而他手中这个凝聚人心的大旗,无疑就是已经远去的大唐。 要知道大唐兴盛的时候,兵锋到处,耀武扬威何其风光,到现在西域河中的唐粉都不算少,扯起大唐的大旗,才能更好的激起手下人的自豪感和统一思想。 看到已经把士气鼓舞起来了,张昭大手一挥。 “今日我等就在此好好休整一晚,明日绕过大屯城,直趋扜泥城! 璨微人属仲云族,他们竟敢在楼兰拦截我等,鄯善王散婆跋不给个交待,某誓不罢休!” 白从信和琼热多金眼睛一亮,二郎君这是要放抢啊! 扜泥城是鄯善国都,丁口近万,他们这百十来人抢上一把,人人又可以发笔横财了! 当然要抢! 虽然一人许了最少三贯的赏钱,但毕竟还没到手,这赏钱还是在账册上,没有发放到手中,还做不得数,所以张昭决定去抢一把鄯善人,搞点实在的! 顿珠摸了摸脑袋,有些傻愣愣的看着张昭。 “可是二郎君,昨天伏击我们的,是高昌回鹘人不是璨微人啊!他们男丁都被杀光了,就那些女子加起来都打不过我一个,我们是不是弄错了?” 周围顿时一阵哄笑,也就顿珠这样的傻牧奴才会认死理,其余那些兵油子、马匪杀才可都知道张昭是要干什么。 张昭也笑着拉过顿珠,然后抽出了横刀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 “这个嘛!他们参没参与,他们说了可不算!” “那谁说了算?”顿珠还是不太理解。 “这个说了算,老子手里的横刀,你手里的投矛,咱这一百多儿郎弟兄说了才算!” 张昭大笑一声,顿珠也似懂非懂的跟着傻笑了起来。 “只要有肉吃有酒喝,二郎君让杀谁,顿珠就杀谁!” 第60章 奇葩仲云国 扜泥城,就是后世共和国的若羌县,这是全共和国最大的县,跟江苏加上浙江的面积差不多,但人口却不多,只有八万余人,属于不包邮区中的不包邮区! 不过在这个时代,扜泥城竟然比后世还要稍微通达繁华那么一点点。 因为这时候的南丝绸之路是要经过这里的,每年靠着招待客商卖点特产,捯饬一下当当二道贩子,改名为仲云人的古楼兰人还是能过得下去。 甚至在归义军推翻吐蕃,没人在河西走廊上瞎搞,丝绸之路略微恢复之后,扜泥城还迎来了一波小发展。 如今的扜泥城有丁口七千余,都快比得上后世了,要知道共和国的若羌镇,人口也就一万出头。 这一代的仲云王叫做散婆跋,是附近大小部落推举出来的大王。 之所以推举他,除了他手下的部落人口最多以外,就是因为他占据了扜泥城这一宝地。而周围的部落都需要到这里来互通有无,渐渐的,就形成了一套类似朝贡贸易的小体系。 也就是说,周围大小部落首领,都需要听从散婆跋的调遣,接受他给的官职,进贡些许牛羊毛毯粟米小麦之类的,你才能到扜泥城来进行商业活动。 此一代的仲云王散婆跋是个非常有才的人,因为他除了收拢附近部落以外,竟然还知道关心中原的事情,时不时来点朝贡什么的,仲云国这个称呼,就是在他手里打出去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散婆跋需要这个名号去跟中原王朝贸易呀! 你说是一个仲云部落朝贡能得到中原王朝的丰厚封赏呢?还是仲云国能得到更多的封赏? 而且中原虽然已经进入了五代十国时期,皇帝的位置往往不是很稳当,随时都有被手下节度使拉下马的可能,但这也导致了他们更希望得到四方名义上的朝贡啊! 对于皇帝来说,有东西南北的国家来朝贡,这也是份政绩嘛! 连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儿皇帝石敬瑭在位就那么两三年,都还派人出使西域,并册封金国为于阗国呢! 于是如今的仲云国,虽然人口不知道有没有十万,但除了国王散婆跋以外,宰相、都督、将军,嚯!好几十个! 有的将军手下男男女女加起来可能也就百把人,这么多听着就唬人的高贵官衔,就是为了壮声势,吹捧自己身价来用的。 以至于后晋使者高居诲的《于阗记》都有相关记载,“东南十里三危山,云三苗之所窜也。其西渡都乡河曰阳关,沙州西曰仲云族。 其牙帐居胡卢碛……匡邺等西行入仲云界,至大屯城。仲云遣宰相四人、都督三十七人,候晋使者,匡邺等以诏书慰谕之,皆东向拜。” 就说人家这份戏,做得足不足?先是不让后晋使者去扜泥城看到真实情况,直接在敦煌和扜泥中间的大屯城就把后晋使者给款待了。 大大小小的宰相和都督来了四十几号了,接了诏书还依足礼仪东向而拜,极为虔诚,哄的后晋使者心花怒放。 谁知道这仲云国可能丁口也就中原一个上等县的规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西域大国呢。 不过张昭不是高居诲也不是匡邺这样的后晋天使,也不是来走商的行商,他是要在扜泥城捞一把的带恶人,是以在楼兰城休息一天之后,张昭立刻率领众人加快速度,绕过中间的大屯城,直扑扜泥城。 至于俘虏,二十来个璨微女人只能甩给氾润宁等使者团的人在后面慢慢赶路,这些没有威胁的弱女子和小孩,张昭还是做不到把他们一刀砍了或者扔在蒲昌海等死。 不过对于马哈什德这样的俘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他是来主动来进攻自己的,也该预料到失败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包括马哈什德以内三十余人,全部在蒲昌海边被张昭乱刀砍了,只留下了葛逻禄人阿罗多咄和他少数几个族人带路。 沙漠行军可不比中原,由于温差大,一天的很多时间是不适合行军的,虽然如今十月的平均气温只有几度,但中午最热的时候仍然可以达到二三十度。 而且沙漠地区的二十几度可不比内陆,二十几度的天气在太阳的灼烧和沙子的加成之下,还是非常难以穿行的。 所以只能走走停停,更因为不能到大屯城补充淡水,导致所有人的嘴唇都完全干裂,被挟裹的阿罗多咄几人,几乎都要以为张昭是想把他们活活折磨而死了。 “二郎君,扜泥城到了!”微亮的清晨,张昭正在贪婪的舔舐湿沙子上的那一点点水润的感觉,现在要节省体力不能挖的太深,就只能想法弄出一点湿沙解解渴。 “终于到了!还有多远?可有防备?”张昭恋恋不舍的把湿沙扔到了地上。 昨天他们经过了一个绿洲都没过去补充水源,就是怕走漏消息,现在终于找到地方了。 “在三里外,城外有羊马城,仆没敢靠太近!”马鹞子一把从张昭刚掏出来的湿沙子坑里,捧起一捧湿沙贪婪的吮吸着,一边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三里地,不远,战马们都是给足了水的,半刻钟就能到!这次突袭一定要快!” 说着张昭一把拉过阿罗多咄,把他头按在了自己膝盖边,阿罗多咄和他的族人去过扜泥城,这就是张昭留他一命的重要原因。 “再把扜泥城的结构给老子画一遍,告诉你!你的族人都画过一遍了,哪是哪,老子心里有数,现在就看你小子老不老实了! 要是老实,老子就带你发笔财,要是不老实,某就挑断你的手脚筋把你扔在这!” 阿罗多咄被按住脑袋了不能动,只能不断晃动眼珠表示表示绝对老实。 张昭这才松开他,松开之后,阿罗多咄就用手指在湿沙上画了起来。 “唐人老爷!扜泥城并不大,呈一字长蛇,基本就是沿着若羌河摆开。 靠近河岸的是羊马城,多商旅,这些大小行商都有护卫,多时有数百之多,而且和安西各处人等都有牵扯,老爷最好不动他们。 羊马城后面才是仲云人的聚居地,仲云王的宫帐在最北边靠山处!” 阿罗多咄不但不敢隐瞒,还生怕说的不对不详细被张昭借口给杀了,是以说的非常仔细。 “那城墙怎么样?仲云王的宫帐守卫如何?”张昭接着问道。 “不怎么样,很多地方都是木珊栏,稍微理一下就能直接驱马而入!”马鹞子抬起吸了满嘴满胡子湿沙的头说道。 “仲云王的宫帐有土墙护着,虽然也就高四五尺左右,不过很厚,前些年一伙从龟兹来的人打过仲云王的主意,结果没能破墙! 大帐的门有怕不有数千斤重,还裹了铁皮,很难推倒也不容易烧毁!”阿罗多咄赶紧接着说道。 张昭嘴角翘起一丝微笑,看来这仲云王就是靠着墙厚门重混饭吃的,如果破不开的他的这层龟壳,那么只需要三两百卫队守卫,恐怕来两三千人也伤不到他。 不过嘛!他不幸遇到张昭了,张大穿越者有几十斤原始黑火药,只要冲到门口埋下去,两三千斤的木门就算炸不开,也能给它点燃咯! 第61章 这就叫专业 “现在分一下任务!”张昭干咳了一声说道。 他把氾全氾顺,白从信,阎晋,琼热多金,马鹞子几人都找了过来!就在刚刚阿罗多咄画扜泥城的地方,张昭开始分配任务! 他在羊马城的位置划了一下,“白从信,你领本火二十人给我看住羊马城这个最大的出口。 告诉里面的行商,老子是来仲云王这求财的,与他们无关,不要多生事,等打开了仲云王的宝库,少不得还要半价发卖他们一半的财物!” 白从信点了点头,作为拦路打劫的马匪,他打交道最多的群体就是丝绸之路上的行商,是以很熟悉这些人的风格,也知道怎么吓唬他们。 他佩服的看了张昭一眼,“二郎君这一招好用!千里走商只为钱财,仲云王的库藏中的金珠宝玉固然是我们的,但粮食肉类美酒布匹等不方便携带的也不少。 咱们不但不抢他们,还分他们一杯羹,这些行商就定然会作壁上观,甚至暗中相助。” “马鹞子你看这!”张昭指着羊马城以南的仲云人聚居区。 “这里住大多是仲云人的武士,我分你十人,你们不用去作战,带上桐油、干柴和火镰,给我他妈的点燃几处! 记住不要点的太集中,要分开点,让这些武士只顾救火,没时间去救援王帐!” 唐代的桐油提炼技术已经比较成熟了,桐油遇火即燃,是非常好的引火物。 那些仲云武士家中大多有几个钱,据阿罗多咄的族人说,基本家家都有些木结构的房子,不像其他贫民只有石头和泥巴树枝垒房,非常好点燃。 只不过这个计划有些费钱,此时的桐油多产自云贵川和陕南地区。 可云南被杨干贞的大义宁国控制,贵州还属于牂牁蛮的控制下,四川已经被孟知详控制正在堵塞剑阁寻求自立,陕南则人口凋敝,所以桐油在河西之地是相当珍贵的。 马鹞子本来不想接这个任务,他想上阵杀敌,但看见张昭连桐油都拿出来了,明白张二郎君是下了血本的,是以也没有吵闹。 张昭拍了拍马鹞子的肩膀,“别小看只是去放火,但这事很很重要,火烧不起来仲云武士就能来拦截我们,那我们就破不开仲云王的乌龟壳,所以只有你去,我才放心!” 这话一半是刺激马鹞子,一半倒是实话,因为马鹞子虽然生活处事上喜欢出怪卖菜,但实际上非常狡猾,是那种流氓无赖式的狡猾。 你让他去交涉羊马城的商人,那肯定是要出问题的,但让他跟个地痞流氓一样的去放火,绝对能完成很好! 听到张昭说放火很重要,马鹞子的脸一下就舒展开了,甚至还泛起了光,他有些得意又装作深感责任重大的样子点了点头。 “二郎君放心,马鹞子一定把事给你办好!” “其余的人由我和阎晋各带三十人,直接走木珊栏处突进到仲云王的大帐外,十四郎你跟着我,把火药全部带上,阎晋带人假装猛攻右门,咱们去炸了他的左门!” 曹十四曹延明也点了点头,只不过他还有些舍不得,这些天手都磨破了,就配了这么几十斤火药,现在全部都要被张昭一下用了,这其中的好多配比,他还没怎么摸透呢! “别舍不得,等到于阗,某给你个搞个大屋子,专门让你玩火药!” 对于曹十四,张昭还真是挺看重的,他虽然配过火药,但那是为了在国外玩燧发枪,考斯普雷拿皇上老近卫军。 对于繁琐的火药配比和研究,他可一点兴趣也没有,而且本身的身份也不支持他花大量精力去搞这个,现在有了曹延明,他就只需要张张嘴自然有人跑断腿,多好! “忠翁!表哥!”剩下的二十人我就交给你们两了,不管如何,一定要把我们的马和骆驼守住,得手了我们好用他们装金珠宝玉,如果有麻烦,也好能撤退! 退路是一定要安排的,而且也只能安排给张忠和阴鹞子。 这两人一个虽然傻,但够忠心! 一个脑子转的慢了点,但武力值足够,人也沉稳,还是张昭的亲表哥,只要是张昭交待了下来的任务,他就一定会不打折扣的完成。 “所有人都给我记住,把命令传达到每个人,不准私自行动,不准乱杀人,不准抢劫,更不准掳掠奸淫! 得手就走,所有的财物按功劳分配,听我号令的,就是手足!敢乱来的,某亲自斩了他的狗头!” 。。。。 清晨,扜泥城外羊马城的木门缓缓打开,缩在城内的行商也纷纷走出城到外面的若羌河洗漱喂牲畜,有些准备一大早就走的商队,已经开始准备行装补充淡水了。 卖饼和加了盐鲜奶的小贩,早已开始就在这充满了牲畜粪便气味的地方开始叫卖,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和马匹、骆驼睡在一起的汉子揉着惺忪的眼睛爬起来。 行商可不是个美好的词,出来赚钱嘛,能省就省,很多人根本不住店,基本就是跟牲畜住在一起,不花钱还暖和,臭一点,脏一点那根本不在考虑的范围内。 没过几分钟,羊马城和内城之间的门也渐渐打开了,这标志着交易要开始了。 扜泥城的居民要跟外面的行商买点东西,自己的一些毛毯等手工品也等着出售,还有些希望能去羊马城找到一些活计干。 远处响起了清脆的驼铃声,这是扜泥城周围绿洲的居民也过来贸易了,不过这只是隔得近点,远处起码要日上三竿才能到。 几个穿着当地特产白麻布的少女正在若羌河边洗刷着衣物,清冷的河水把她们的手冻得通红,不过远远看去,红手和白衣服相映起来,竟然别有种美。 此时的仲云人(古楼兰人)属于印欧民族的分支,熟悉的人就知道,这样的族群很容易出美人! 此时河边那些身姿婀娜的美人,就把羊马城一票行商勾的心里的痒痒的。 一个略肥的行商掂了掂手里的一小包盐,估摸着可能不够,又狠狠心加了一把木梳子。 这里女子很多都是来者不拒的,长得好看的就出身体,像胖行商这样的,就只能花点钱了。 而且这倒也不是仲云女人不知羞耻云云,实际上这是包括清塘高原在内大部分族群的习惯。 这些地方,一地和另一地的人们隔得很远,交往也不易,人口更不多,要是不想几十年下来,整个部族都变成近亲繁殖的傻子部落,某些方面放开点是必须的。 乃至很多地方都有以妻女待客的习俗,无关道德,更无关风月,仅仅为了生存而已! 下了血本的胖行商看中了一个大屁股的美人,此时女子正背对着她在清洗长发,那蜜桃般的形状和健壮的长腿,肯定很有劲! 而且看起来她正缺少一把梳子,能搞定! 。。。。 “啊!啊!!”河边的梳洗的女子突然发出了土拨鼠般的尖叫。 不过不是被身边的胖行商吓的,而是因为河对面,几乎就是一瞬间,静静流淌的若羌河边突然冒出了一队骑兵。 他们打着一面女子没见过的大旗,几乎瞬间就冲过了河,小木桥上守卫的几个武士连刀都没得及拔,就被直接撞进了河里面! 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第62章 武士老爷与牛马们 女子的尖叫声中,胖行商飞速把盐和木梳子放回了衣服内,顺便还以跟他身形完全不相符合的速度,飞快的跑进了羊马城。 此时的羊马城,人喊马嘶骆驼鸣,看似慌乱,却隐含着有条不紊。 这些最远去过凉州甚至长安的行商,绝对是这个时代最见多识广的人群,这种几百人的冲突,他们也见得太多了。 胖行商胡乱套上了一件来自波斯地区的锁子甲,别看穿的邋遢,但这套锁子甲却磨得闪亮,他拿着一杆长枪刚跑到自己骆驼旁边,就看见周围的同行也已经武装起来了。 “呜呜呜!”号角声响起,一个拿着一张硬弓,头巾包头的壮汉,吹响了手中的牛角。 胖商人和附近的行商都又赶紧跑了过去,也就八九分钟,羊马城内的商人就武装起来了上百人。 “嘭!” 突然间,随着一声脆响,吹号角的壮汉就从货物箱上一个狗吃屎摔了下来,胖行商瞪眼看去,壮汉肩上插着一根箭矢,尾羽还在不停的晃动。 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了,壮汉是他们这伙行商的头子,不管是战斗还是行商的经验都是最丰富的,可千万不能有事,要不然他们这些人就很难回到石头城了。 不好还好,胖行商的祈祷还没完毕,壮汉就从地上爬起来了,虽然摔了一脸的骆驼屎,但比受伤丢命好的多。 “是墩箭!警告我们来着!”壮汉扯下挂在锁子甲上的骨箭,神情轻松了下来,既然是要警告,那就不是冲他们来的。 “这里谁管事?推举两个头来,仲云王不知礼数,冒犯了我们都尉郎君,我们是来找他麻烦的,与旁人无干!”果然,墩箭过后,谈判的人就来了。 壮汉闻言向前看去,一个外穿棉袍,内穿扎甲,头戴狻猊盔,手中长槊寒光闪烁,骑在一匹高头大马的恐怖壮汉,出现在了羊马城的门口。 壮汉身后,十余个已经下马的甲士弓弩齐备,个个都有一身扎甲,虽然这些甲士人数少,但一看就是百战精锐,他们这里的行商就算一起上,也讨不到好! “我等都是行商,是拿命换钱的穷苦人,东行三千里,就为了能有几个银币回家,钱货都可以匀出来一些,但不能太多,还请这位老爷怜悯!” 壮汉和另外几个行商头子走了过去,虽然嘴里的话说的很谦卑,但手里的武器可没放下。 而他们身后的普通行商,也在疯狂的把货箱以及其他七七八八的物件搬过来堵住大路,不一会就形成了一道简易的工事。 “哼哼!苦是苦了点,但你们可不穷!”白从信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冷哼了几声。 “不过你们走运了,我们都尉郎君通情达理,知道这条路上不能少了你们这些人,所以他从来不抢行商,甚至还有好处给你们!” 不抢行商,屁!壮汉一个字都是不信的,抢不到不抢罢了,不过既然对面的甲士首领这么说,今天肯定是不会来抢他们的。 “仲云王无礼!我想他一会就能知道自己的错误,出来赔偿我们都尉郎君的损失了,布匹粮食盐酒这些东西,我们肯定带不走,你们商量一下,给个价格,一会发卖给你们!” 威慑完毕,眼看对面没有硬碰硬的意思,心里也有点虚的白从信给出了自己的条件,毕竟这些行商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逼急了还是有些战斗力的。 稳了! 几个行商首领一听,就知道对方确实不是来抢他们的。 不过嘛!仲云王那个乌龟壳可不好打破,这些年来找他麻烦的不少,但还没一个成功的。 “那就多谢这位老爷了!”壮汉等几个行商首领施了一礼,就开始往回走,几人脸上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走水了!走水了!走水了!”几人刚走了几步,内城仲云武士住的地方就燃起了大火,而且火势来的非常猛,看样子是用火油点燃的。 这是下血本了啊!而且位置还找的挺准,知道哪里是仲云武士的聚居区,壮汉摸了摸下巴,突然觉得这伙人说不定能成功。 剧烈的火焰升腾而起的时候,整个扜泥城内北城立刻就乱了起来。 桐油加上干柴的威力可不小,更何况他们烧的是这些仲云武士聚居区,这里的木房子和毛帐篷非常容易被点燃,火势借着清晨的微风,越烧越旺。 此时天刚蒙蒙亮,不上值,不需要天不亮就要起来为生活奔波的仲云武士,根本还未起床。 等到熊熊大火燃烧起来之后,他们才穿着单衣,从屋子里嚎叫了跑了出来准备灭火。 马鹞子骑在一匹黄马上,心里充满了快意,他看着那些男男女女哭嚎着四处乱跑,眼睁睁看着自己家化为灰烬的时候,竟然充满了一种变态的高潮感。 点燃了一间武士的屋子之后,马鹞子没有按照张昭的命令去仲云王宫帐汇合,而是带着手下的骑士往普通仲云人聚居的南城跑了过去。 不过他不是要去那里放火,就算他想放,那些泥巴棚子一时半会也燃不起来。 他是去送钱的! 扜泥城虽然只有六七千人,但好歹也是一‘国’之都,基本的组织还是有的。 比如内北城着火之后,南城平民区的人是要帮着灭火的,十户一队,谁敢不出来灭火,那就等着挨刀子吧! 所以当马鹞子冲到南城平民区的时候,这里的人已经从自己家水缸乃至河边打水过来了,真要让他们过去了,估计很快就能把火给灭了。 而且他们还很可能被这里的武士组织起来,到时候二郎君他们就麻烦了! 虽然多是平民,但也有两千丁壮,都组织起来,他们又是本地人,百余甲士还真不太容易能冲出去。 于是马鹞子阴阴一笑,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开元通宝,这是真真的好钱,一文当普通钱十几文用的,这是他出发时找张昭要的,为的就是面对如今这种情况。 漫天的钱雨从天上飞落,一个拎着木桶老仲云人的大秃头,被砸了个‘嘣’的一响,他迟疑着一把抓住这个砸了他脑袋后又从他眼前落下的玩意。 这是 这是钱! 这是大唐的铜钱! 老仲云人的脸上顿时放出了炽热的光芒。 仲云很多时候都是以物易物,也通行布币,但最有影响力的,无疑还是大唐的铜钱,因为这玩意可以到遥远的大唐买来任何的货物。 行商们甚至更愿意用这种铜钱,而不是萨曼王朝或者喀喇汗的银币,因为铜钱不需要换算,不会被中原的商人借机坑一笔。 而在仲云国这里,一枚这样的铜钱就能买三斤半粗麦,能活一大一小两条人命! “老爷!唐人老爷!再施舍点咯!” 老仲云人‘哗’的一声就把水桶里的水给倒了,再‘叮咚’一声把铜钱放进了桶里,随后追着马鹞子的马屁股就跑了去! 救火? 救特么的什么火?武士老爷们能给你钱么? 第63章 血火扜泥城(一) 扜泥城,仲云王散婆跋的宫帐,此时宫帐的大门还未打开,这是规矩,亥时初(晚九点)落锁,辰时末(早九点)开门,其余时间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开门。 这种严格的规定,是扜泥城的地理位置所决定的。 它坐落在大漠边缘,虽然只有六七千人,但绝对是附近最大的城池了,千里黄沙又限制了外来大军的人数,是最好的屏障。 所以散婆跋只需在宫帐内养二三百甲士,除非是大唐、吐蕃、突厥这种可以调动数万乃至十数万大军的大帝国,其余不管是谁,只要他锁上了宫帐,没几个能奈何的了他。 于是,当城外的纷乱传到内城的时候,散婆跋还才慢悠悠地从他那美人妃子的身上爬起来,大早上被打扰了最爱的运动,这让散婆跋非常不爽。 寝宫外,一个身穿吐蕃式扎甲的侍卫首领,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王上!宫帐外出现了上百甲士,看样子很像是唐人或者山上下来的吐蕃奴,羊马城和内北城与南城都有动乱,贼人已经开始在门外制作撞车了!” 散婆跋是个高鼻深目褐发的中年男子,他听到了‘唐人’两个字的时候,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因为虽然对朝贡中原王朝很热心,但实际上散婆跋对于唐人,压根没什么好印象。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源于他的长相。 高鼻深目褐发! 呵呵!这在后世或许被认为有异域风情挺帅气的,但在大唐兴盛的时候。 嗯!这样的长相落到安西唐军手里,你就可以恭喜这位士兵了,因为他获得了一个价值与牛马相当的‘牛马’! 高鼻深目褐发,这才唐代就是妥妥的外族标志啊!除非你能爬到契苾何力等人这种高位,不然这长相就代表了你基本是个‘牛马’! 等等!唐儿长相?吐蕃奴?散婆跋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阴鸷的向宫帐左面看了一眼。 “左王后人呢?她们可有异动?” 左王后?侍卫首领闻言把头垂了下去,随后缓缓摇了摇。 “回禀王上,左王后那边没有任何异动,看样子并不是于阗来人了。” 散婆跋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要不是左王后娘家来人了就好,此时已经穿戴完毕的他,提起一把宝剑,脸上竟然还有几分跃跃欲试的表情。 “摩咄!去召集宫帐内的武士,给塔楼上的人发信号,让北城的武士来宫帐勤王,再让左后宰相出城召羊马城的行商前来,一人三枚银币,本王要征召他们!” 宫帐外,‘嘿哟!嘿哟!’的声音响起,顿珠在前,一个诨名蛮熊的壮汉在后,两人推着一个简易的撞车跑的飞起,身边还有四五人举着长盾遮护着他们两。 这些人都贴身穿着丝绸内衬,然后内穿棉袍,再穿一层环锁铠,外面再来一层扎甲,头上也用棉布裹头再戴上一顶有宽大顿项的顿项盔,寻常的箭矢和石块根本伤不了他们。 “咚!咚!” 他们猛烈撞击的,是仲云王宫帐的右门。 这架简易撞车在两个巨熊般的壮汉奋力推动下,对右门造成了巨大的威胁,几乎每撞一下,都会让整个门发出一阵不可抑制的颤抖和吱呀乱响。 右门城楼上,不断有武士冲到城门上方,试图用檑木等东西砸下面的顿珠和蛮熊。 但张昭在这安排了氾全氾顺等一批弓弩手,四把神臂弓保证了射速,氾全氾顺保证了精度,两架大黄弩保证了杀伤力。 那些仲云武士举着盾提着弓小心翼翼的过来,檑木还未举起,就被下面的氾全氾顺等人射的鬼哭狼嚎的。 同时另一边,阎晋带着二十来人也身穿重甲在猛攻,这仲云王的宫帐也不过一米多高,所以阎晋就在墙根下垫起了二三十厘米的黄土斜坡,然后就用长戟和城墙上的仲云武士激烈互捅了起来。 而在他身后,一个叫做王通信的壮汉披着环锁铠,手持两把熟铜锏已经准备好了。 此人擅纵越,喜好陷阵破军,只等上面的仲云武士被阎晋等人击退,他就会跳上去打开缺口。 于是,等到散婆跋赶到宫帐城墙附近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这下他也有些慌了,不再把外面的人当成几年前来的那些龟兹贼寇。 那些龟兹贼寇虽然人数上千,但甲士可能都不足五十人,而这外面的,光是批了两层重甲,如同熊虎般的甲士就有好几十。 “北城武士为何还不到?那些羊马城的行商怎么还没有召集过来?摩咄!赶紧派人杀散右门的撞车,千万不能让他们把门给撞开了!” 散婆跋一边指挥,一遍大声的抱怨了起来,因为几年前的龟兹匪徒来的时候,羊马城的行商阻击在后,北城武士迅速过来支援在前。 连南城的平民都被组织起来跟那些贼寇战斗,散婆跋的宫帐武士几乎都没怎么使劲,几千匪徒就被打散。 但这次好像不一样,散婆跋抬眼看去,外面羊马城静悄悄的,透露出了一股诡异的安静。 北城武士聚居区到处燃起了大火,一片混乱! 南城 嗯? 南城那些刁民在干什么?一会到处疯跑!一会又恨不得把头杵到地上去了。 ??? 张昭笑了笑,他知道那个站在远离交战区,但一身华丽甲胄的仲云王散婆跋在等什么。 可这注定他要白等了,因为上次龟兹贼寇来袭,结果全城居民和行商都奋起反抗,可不是他散婆跋的功劳。 而是组织那次劫掠的人太傻哔,对下面乌合之众的控制力太弱。 结果导致大部队还没到仲云王的宫帐,就有人不听招呼散出去抢劫行商和北城居民去了。 居民和行商们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才奋起反抗的。 张昭当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所以散婆跋等待的‘外援’,恐怕短时间内是不会来的。 现在的情况就是他带着一百精锐,跟三百仲云宫帐武士间的‘单挑’了。 “琼热多金!”张昭大喊一声。 “仆在此!”琼热多金一个叉手,单膝跪在了张昭面前。 “你去替换阎晋和王通信,搞大声势吸引仲云王的注意力,等到城门爆破完毕,就速来支援!” “喏!”琼热多金高唱了一声喏,带着几人飞速往阎晋那边跑去。 而张昭则拍了拍正在等人给他着甲曹延明的肩膀,三十斤黑火药已经在五个密封的棺材样小木箱子中放好了,周围还用烘干的黄泥塞紧。 “十四郎!你扬名立万的时候到了,炸开仲云王的大门,某就能和阎晋、王通信三人冲进去,以后你神火雷曹十四,也算是响当当的汉子了!” 曹延明重重的一点头,兴奋地满脸通红! 第64章 血火扜泥城(二) 仲云王宫帐右门,蛮熊举着一面大盾正在呼呼的喘粗气,他的盾牌和身上挂满了箭矢,跟个刺猬一样,撞车已经损坏,不过右门也被他们撞出了一个大窟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蛮熊隔着破损的门洞看去,一队仲云宫帐武士拿着长枪和弯刀,已经提前赶到了右门内集结,怕不得有上百人。 蛮熊忍不住向左看了一眼,怎么二郎君的神火雷还不爆开? 不过他身前的顿珠比他坚定的多,这个张昭从牧奴提拔上来的憨货,从来就没考虑过有张二郎君说话算不算数这回事,在他眼里,张二郎君说到,就一定能做到。 一柄硕大的圆刃斧被顿珠递到了蛮熊手中,两人肩并肩站在最前面,其余人等则聚集在他们周围,长枪在前,弓弩在后。 就在此时! “轰!” 仿佛有蛟龙从地底冒出来了一样!大地猛烈的颤抖了一下,巨大的声响让顿珠的耳朵都有些嗡嗡作响。 金色的火光在这个有些阴暗的上午猛地一闪!巨大的蘑菇样的云朵升到了半空,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味道,门后的仲云宫帐武士,甚至被吓得吱呀乱叫了起来! “蛮熊去左门!”顿珠大吼一声和蛮熊迈开粗腿就往左面跑去,后面的人也是一脸的喜色,这肯定是二郎君的神火雷成功了! 城墙上,仲云王散婆跋被震得摔倒在了地上,等他再次站起来的时候,眼前的情况几乎让他魂飞魄散。 他的宫帐左门,那面包裹了铁皮的巨大木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弄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甚至有一块木门给抛到几百米以外去了,左门的城墙也有一截快要塌陷。 “哈哈哈!去你妈的,什么狗屁千斤门,顶不住老子的神火雷吧!” 曹延明从地上一跃而起,虽然耳朵和鼻子都渗出了血丝,但神情相当兴奋,他甚至还想跑过去看看情况。 不过好在身后的一个护卫非常尽职尽责,他赶紧跑过去把曹十四按住。 而就在护卫按住曹十四的几乎同时,耳朵里还堵着枯草的张昭从匍匐的地上一跃而起,他身后是扛着陌刀的阎晋和拿着一双熟铜锏的王通信。 黑火药的威力果然大!仲云王的乌龟壳被炸了一个大洞! “快!快让人都去左门!”城楼上,须发皆张的仲云王也高声大喊着。 噔!噔!噔!张昭三个大步就从城门破洞处冲了进去,就在他面前,两个走路都在歪歪斜斜的仲云武士无意识的踉跄着,看样子内脏恐怕都移位了! 张昭没管这几人,直接按照仲云王大致的方向跑去! 擒贼先擒王,抓住仲云王,这场战斗就结束了,不远处,那面象征仲云王旗的大纛,就是最有吸引力的靶子。 ‘库拉!库拉!’一阵皮靴子的声音传来,一队穿着简易扎甲,戴着铁盔的宫帐武士从远处跑了过来。 张昭、阎晋和王通信迅速组成了一个三人小阵。 张昭用加长到了一丈六的步槊捅刺。 阎晋居中,陌刀轮转如飞,专门砍杀躲开张昭步槊后过来的武士。 王通信则略微弯腰保护他们两,两根五六斤重熟铜锏舞的呼呼作响,只要有人靠近过来,就算穿了扎甲也会被打的口吐鲜血。 张昭深吸了一口气,一枪扎向了对面一个带着四瓣盔的武士,武士手中的长枪也朝张昭扎了过来,这是很正常的一换一,因为他们人多,各挨一下的话,张昭无疑要吃亏很多。 不过,他失算了,因为他的长枪扎到张昭身上的时候,枪头火星一闪,枪尖直接就断了,而张昭扎到他胸口扎甲的时候,轻易的就给他点出了一个血洞。 武士看着自己胸前飚出的鲜血,满脸都是不甘心,他干嚎了一声还要扎张昭第二枪。 但张昭不给他这个机会了,迅速收回枪后的再一次猛击,工具钢枪头彻底扎破了对面的扎甲,直接捅到了对方的肝部。 武士张着大嘴,露出了鲜血浸透的牙齿,无声的咿呀了两下,随后软软的倒下了。 在这个武士倒下的同时,其余两人趁着张昭没空收槊的机会,赶紧上前一步,两杆长枪对着张昭的脖子和面部就捅了过来。 阎晋大喝一声,他将陌刀平举,随后腰杆一拧,借势一个旋转,雪亮的刀光从两个武士胸前扫过。 一大蓬血雨喷涌而出,这两武士胸前的锁子甲几乎都被砍破,还敢上前的话,阎晋下一刀就能划破他们的肚皮了。 有些怂了的武士动作一慢,身后几个拿着盾牌和弯刀的武士就被漏了出来。 张昭赶紧一顿猛刺,将这些武士捅的东倒西歪的,看准机会的王通信则赶紧上前,手里的熟铜锏一顿乱砸。 只听着骨折筋断噼啪声传来,王通信一个人竟然将对面五六个武士给打缩了回去。 “向前!向前!后退者死!”焦急的怒吼声传来,张昭抬眼看去,那根象征着仲云王的大纛竟然前移了,来到了离张昭不远的地方。 正在怒吼的,是一个高鼻深目的健壮中年人,极有可能就是仲云王散婆跋。 竟然还有几分胆气!张昭不禁高看了这仲云王一眼。 而看到国王都到前边来了,刚刚被张昭等三人打退了的宫帐武士们又士气大振的围了过来,远处的几个弓箭手还‘嘣嘣’的射起了箭。 张昭正要招呼阎晋和王通信冲上去贴身肉搏,这些箭矢虽然还不至于能射穿他们盔甲,但还是挺疼也挺麻烦的。 不过就在此时,他头顶突然也有一阵箭矢飞过,原来是氾全氾顺带着人冲过来了。 他们手中的神臂弓威力更强,射速也不慢,仲云武士的扎甲和锁子甲根本扛不住氾全氾顺的神臂弓,顿时被射翻了一大片。 “二郎君!顿珠来了!”趁着这个仲云武士被射的狼狈不堪的机会,张昭正要上,一个雄壮的身影提着一杆熟铜棍,就从他身边冲了过去,原来是顿珠。 顿珠的身后,另一个庞大的身躯也一飚就过去了。 蛮熊拿着大斧,如同一头巨熊一样,直接就将最前面的仲云武士撞翻了不少,虽然他也被捅的鲜血四溅,但这家伙就像是没感觉一样,在仲云武士的群中左冲右突! 看见麾下甲士都如此勇猛,张昭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豪情,这下也不管什么阵型,也没有先后了,除了氾全氾顺这样的神箭手,其余人等都冲了上去。 来到左门的四十余人,集体陷进了小两百仲云武士中,他们刀砍斧劈锤子打,把接近五倍于他们的敌人,打的连连败退! 第65章 千钧一发 这是张昭穿越来经历过最惨烈的搏杀! 血水顺着这截靠近城墙的坡道肆意的往下流淌,残肢断臂和横七竖八的残破躯体到处都是。 一个甲士的肚子被划破,肠子都露在外面了,但仍然还在拼死战斗。 一个仲云武士已经躺在地上血肉模糊,却还在用手里的一把短刀,疯狂捅刺一切他能够得着的脚杆,不管这是谁的。 冲在最前面的蛮熊受创最多,他的扎甲已经破成了一块一块的,不断有小块小块的甲叶落到地上。 手里的圆刃斧,也早已经换成了一把锋刃满是缺口的厚背大刀,每前进一步,必然就会有一个仲云武士被他砍翻或者挤下城墙。 张昭的马槊也已经不见了,他手里拿着自己的横刀,这柄用工具钢打造的神兵利器,也被崩了很多细小的缺口。 只有身上的明光铠依然给力,奋战都现在,仰仗着这身金甲,张昭竟然几乎没受到贯穿伤。 “咚!”一柄铁锤到了张昭的头上,他脑袋顿时一阵晕眩。 虽然用了麻布包头,凤翅盔中还有后世的减震设计,但挥出这记铁锤的是一个仲云壮汉,来势非常猛,若不是张昭凤翅盔质量过硬,这一下估计能把他头骨给砸凹进去。 眼看第二下又要砸过来,张昭深吸一口气,动用全身的力气冲向了这个仲云壮汉,手中的横刀旋风般扫过。 ‘咔嚓!噗呲!’横刀先是砍断了壮汉铁锤的杆,再砍破了对方的扎甲,鲜血混合着花花绿绿的东西,顿时如同泄洪一样从破口处喷涌而出。 “左都督!左都督死了!”随着壮汉的倒下,对面的仲云宫帐武士一阵慌乱,看起来这位左都督,肯定是他们中最骁勇的勇士。 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张昭一跃而上了城墙,手中的横刀又是一阵乱劈。 一个退的慢了一些的宫帐武士,被他砍的全身鲜血直冒,剩下的人护着仲云王散婆跋退向了另一个形似烽火台的台子,做最后的防御。 张昭本想趁机追过去,但突然心里一阵发虚,厮杀小半个时辰,他已经有些力竭了。 趁着喘息机会,张昭回头看了一下,从被炸毁的左门到这段城墙,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上百具尸体,在他身后,阎晋等人已经跟了上来。 损失有些大啊!张昭最少看见自己的人躺倒了十几个,不过仲云武士的损失更为恐怖,散婆跋身边的小两百人,起码没了接近百人。 去你妈的!张昭吐出了一口血水,不是说古代军队伤亡百分之十就会战力大减,伤亡百分之十五就要崩溃么? 这特么的伤亡接近一半了,怎么对面还特么不跪地投降? 他不理解对面的仲云武士为什么还不崩溃?仲云王散婆跋也弄不明白这是哪来的狠人? 这六七十个甲士的战斗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虽然临近的几个大国,如于阗金国,高昌回鹘和归义军这样的甲士最少也有上千之多,但作战如此顽强,如此勇猛的,在气势上如此舍生忘死的,绝对不多。 他的宫帐武士为什么能如此顽强?因为他这小小的仲云国,其实就是与这三百宫帐武士共有之国,其余的小十万部民,实际上就是他和这三百宫帐武士的奴隶。 换而言之,这些武士不是在保护他散婆跋,而是在保护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未来,不然他散婆跋何以就靠这三百武士,就能不被周围的任何一家吞并? 但是但是对面的甲士明显是来求财的啊!求财你这么拼命干什么?打到一半就可以要价嘛!哪有把抢劫当成灭国之战来搞的? 就在双方短暂修整的时候,宫帐远处的仲云武士聚居区人声鼎沸了起来,原来北城的武士终于把火给扑灭,数十名武士已经准备完毕,正在朝这边狂奔! 看到这,本来有心散财的散婆跋脸色镇定了下来。 他这三百宫帐武士是按照两百在宫帐内,一百在外面北城的模式来分布的。 也就是说,虽然他宫帐内的武士已经损失了小一百人,几乎被打的心胆俱裂,但北城的一百武士还没有被杀怕,他们的战斗力还在! “雪山下的雄鹰们!守住这里,左后宰相他们就快到了,扜泥城是我们的家,只有战斗到最后,才能保护我们的家人!”散婆跋看准时机开始大声的鼓劲。 “只要杀散了这些贼寇,本王尽出一半府库的财宝,赏赐给所有人!” “还真是个难啃的骨头!吹号!阎晋你带人防御北城过来的武士,顿珠和蛮熊,准备跟我并肩上,砍了那个仲云王的狗头!” 张昭抓起一块还带血的胡麻饼就吞了下去,随后再灌了一口麦酒,‘呜呜’的牛角声被氾全吹响了,这是他最后的安排了。 。。。。 羊马城!白从信听到了牛角声,突然策马过去,一刀就把他绑起来的仲云左后宰相给砍了,这家伙是想来招揽羊马城行商的,被他杀散侍从给抓住了。 砍死仲云左右宰相后,白从信高举马槊看着羊马城中议论纷纷的行商。 这里有五六百人,甲虽然不多,但至少有武器,有些人战斗力也还不弱。 “奉都尉令!某现在征召一百人!只要一百人!打下仲云王宫帐后,布匹粮酒绸缎半价发卖,谁去谁有!” 羊马城的行商左看右看望向了几个首领,刚才的大爆炸他们都听见了,有些人还看见了飞起的城门,显然外面这些人已经快得手了,可是仲云王也还有几百甲士呢! “无胆狗奴!给你们机会你们都不知道干一票? 仲云人左后宰相可是在羊马城被杀的,你以为事后仲云王会感谢你们?让你们安稳滚蛋就算开恩了!你们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跟某去,去狠狠的捞一票!” 。。。。 若羌河畔,这里还有张昭最后的二十人预备队。 阴鹞子听到了呜呜的号角声后,突然飞速的拔出横刀,猛地砍向了一脸忐忑的阿罗多咄。 速度之快!甚至等到头颅飞上半空之后,阿罗多咄脸上的忐忑之色都还没下去。 随着阴鹞子的挥刀,其余的憾山都士兵也是刀枪齐出,一路给他么带路的六个葛逻禄人,瞬间就身首异处了! “忠翁!二郎君在召唤我,事急矣!某给你留五个人!” 说完,阴鹞子骑上战马,带着十几个甲士策马朝着扜泥城狂奔而去! 第66章 雨中是谁立朱旗 扜泥城,两股人潮迅速朝着仲云王的宫帐飞速涌来。 一边是七八十个扜泥北城的仲云武士,一边是白从信以及身后被征召的行商和阴鹞子等人。 谁要是先赶到被炸开的左门然后堵住城门,谁就能够占得先手。 阎晋哐当一声扔掉手中的陌刀,他冲着张昭行了一个叉手礼。 “都尉!让氾全跟我两人去吧!我两去堵住城门!”说着,阎晋从地上拿起了他那一双熟铜锏。 “某之族人,就拜托都尉郎君了!” 张昭紧紧握了握横刀的刀柄,眼眶微微有些发热的他,拍了拍阎晋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现在可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阎晋这是要舍身去挡后面明显速度快一些的仲云武士,好让他集中所有人一举打垮城墙上的宫帐武士。 “全军向前!死战求活!”阎晋转身而去的时候,张昭平举横刀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顿珠跑到了他的左边,蛮熊来到了他的右边,氾顺、王通信、琼热多金等人依次站到了他身后,军官在前士兵在后,所有人紧紧挤在一起,以张昭为锋刃成了三角形猪突阵! “死战!死战!”震天的怒吼跟着响起!连一直在打酱油的曹延明也拿起一把横刀,在队伍后面嚎叫了起来。 “轰!”狂飙的张昭等人一下撞进了高台上仲云武士的阵型之中。 这样密集的冲击根本没有个人武技展现的机会,张昭平举着横刀,直接插穿了对面仲云武士的喉咙,同时三根长枪的枪头也顶到了张昭的胸口。 ‘叮当!’枪头应声而断,张昭也惨叫一声,一股温热的感觉突然涌到了胸口,他的明光铠终于被扎穿了,不过好在进去应该不深。 左边肋骨又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搞不好已经肋骨骨裂了。 但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张昭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插穿一个仲云武士的喉咙之后,他连停留的机会都没有,在身后憾山都士兵的推挤下,直接往人最多的仲云武士中陷了进去。 到处都是手,到处都是刀枪斧锤,张昭甚至不知道自己打中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打中了自己。 他只隐约看得见一片片细小的甲叶被破开,一个个身影踉跄着四处栽倒。 谁的胳膊飞上了半空。 谁的头颅又叮咚落地。 谁的顿项突然哗啦一声不见了。呃!张昭摸了摸,好像是他的顿项! 就在张昭悚然一惊的时候,那个扯掉他顿项的仲云武士几乎同时被三把武器命中。 弯曲的枪头刺中了他的胸口,一把厚背大刀砍断了他的右胳膊,一柄铁锤直接把他的头给锤的爆开了。 地上血水横流,天空也飘了起细雨!就连这雨,都仿佛带着腥味,所有人如同野兽一样发挥着自己的本能。 蛮熊倒下了,他被一把大斧劈中了后背,但他又没有倒下,踉跄两步后,蛮熊挥动手中的大刀,反而将拿大斧的仲云武士砍倒在了尸山血海中! “万胜!万胜!万胜!”狂热的吼叫又响起了,张昭的眼神这才稍微聚焦了一些,周围的情况仿佛一下活了过来。 他左右看看,城墙上这最后一百仲云武士已经彻底崩溃了,到处都是逃跑的身影或者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城墙下左门,氾全手中的神臂弓已经不堪重负破碎了一地。 阎晋歪歪扭扭的靠在城门破洞处,他的熟铜锏只剩下了一根,兜鍪没了,胸口的扎甲几乎全毁。 而在他身前,躺了足足十一个仲云武士,这些人到最后也没突破阎晋和氾全的防线。 城门外,白从信和马鹞子骑在马上,手中的马槊毒蛇般的吞吐着,那些发足狂奔的仲云武士一个个的倒下,他们身后,武装起来的行商正在跟着痛打落水狗。 一个青灰色身影猛地蹿到了张昭身边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他,原来是表哥阴鹞子。 “二郎君!百人灭一国你做到了!咱们一百人,就打杀了一国!” 一向沉稳的阴鹞子激动的浑身颤抖,虽然是突袭,可仲云国真不是什么软柿子。 二十年前他父亲阴仁贵跟着罗通达率军三千,但连大屯城都没能打破,而张昭只用了一百人,就攻破了仲云国都扜泥城! 万胜!万胜!的欢呼声更加激烈,冲到这城墙上的人个个带伤,但所有人的神情都特别自豪,所有人都用极其热烈的眼神看着张昭,就仿佛看着他们的王一样。 经过这一场血战,这百余陷阵勇士才真正属于了张昭,张昭真正拥有了生死与共的忠心部署! 不过,战斗还没结束!因为张昭只看到了仲云王抛下的大纛,但没看到仲云王本人! “儿郎们!咱们掘地三尺,把仲云王散婆跋给找出来!” 。。。。 漫天细雨中,一面画着朱雀的火红色旗帜由远及近,从仲云王宫帐的左面飞过驰过来了。 张昭擦了擦眼角的雨水,心中一阵惊疑不定。 “十四郎,那是朱旗吗?什么人能在这小小的扜泥城中用朱旗?” 曹十四也楞了一小下才慢吞吞的说道:“好像是的,不!应该说确实是朱旗,这里怎么会有朱旗的?” 所谓朱旗,是唐代朝廷规定的六旗之一,朱旗为火红色,上画神兽朱雀,一般是作为李唐宗室出任朝廷官员所用。 可是如今,大唐早就没了,这扜泥城,谁有资格打朱旗?哪来的胡虏,敢以大唐宗室自居? 是甘州回鹘人?还是沙陀李家有人在这? “敢问来的可是大唐勇士?我家主上请见一面!” 朱旗下,一匹黄马立在血水横流的地上,一个身穿襕袍,头戴罗幞头的汉子长身而立,看相貌竟然是一副汉人长相,口音竟然也是关中口音。 “汝是何人?敢用朱旗?谁又是你主上?” 张昭挥了挥手示意表哥阴鹞子放开他,随后朝城墙下走去,周围的憾山都勇士们也跟着他,这些血战精锐身上迸发出了强烈的杀气。 对面的大黄马有些畏惧的往后退了几步,罗幞头男子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了起来。 就在张昭马上要去拔刀的时候,他突然福至心灵的单膝跪地,对着张昭行了一个叉手礼。 “大唐让皇帝六子,汉中王瑀次女,德庆郡主李氏嫁武都郡王胜七世孙,金国大圣奉贤公主李氏,请郎君前往一见!” 第67章 三百年来谁精唐?(为九叶天子和他的琴两位书友执事打赏加更) 大唐让皇帝六子,汉中王瑀次女,德庆郡主李氏嫁武都郡王胜七世孙,金国大圣奉贤公主李氏。 这一串的名号,其实指的都是一个人,一个有李唐血脉的于阗公主。 让皇帝,是那位前半生天纵英才,后半生昏聩脑残的唐明皇李隆基的长兄李宪。 李宪本来是唐睿宗李旦嫡长子,为了避免宗室内斗而把皇位让给了弟弟李隆基,避免了李唐皇室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历史上评价极高。 他死后,李隆基极为悲痛,尊为皇帝,谥号让,史称让皇帝。 汉中王李瑀,是李宪的六子,他的次女为德庆郡主,这两位在历史上都只有只言片语的记载,几乎不见于史册。 但这位封号疑似德庆郡主的李氏,却嫁给了一个历史上极为著名的人物,就是后面的武都郡王胜。 若论有唐一代,外族‘唐粉’相当之多,但能‘粉’到武都郡王尉迟胜这样的,绝对是绝无仅有的。 从尉迟这个姓上就可以得知,此人是原于阗的国王。 历史上安史之乱爆发后,本来好好在安西当自己大王的尉迟胜,直接把王位丢给了弟弟尉迟曜,亲率国中精锐五千,跨越数千里路去长安勤王。 安史之乱中,此人去过蜀中叩拜玄宗,也在灵武面见过代宗,足足呆了八年之久。 其间玄宗把随驾到了蜀中的让皇帝六子,汉中王李瑀的次女嫁给了他,也就是德庆郡主李氏。 娶了李唐宗室女之后,尉迟胜更加不想回国了,不知道是看上了中原的繁华,还是精唐精的上了头,他连弟弟尉迟曜派人来催他回国当王都充耳不闻,一门心思的在中原当大唐忠臣。 此后弟弟尉迟曜又要求他让儿子尉迟锐回国继承王位,尉迟胜也不干,他说弟弟治理国家得当,何必再让自己儿子回去继承王位,不如父子俱在唐,世为唐臣。 不得不说,这位爷!真是个人才!人家这才是真正的粉丝! 不过等到唐亡后,关中残破,尉迟胜的子孙还是有一些回到了于阗,至少在于阗,生命和生活还是有保障的。 浑身湿透的张昭一脚踏进了仲云王的内宫,所谓的内宫,其实也就是二十几间砖瓦房子,比他在寿昌的居所稍微大上那么一些。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走进这内宫的,他身边跟着顿珠和白从信以及二十几个还有气力的甲士。 内宫中,一个身穿淡粉色齐胸襦裙,脸上画着酒晕妆,一张石榴娇色樱桃小口,纤纤小山眉,额头水红色花钿的消瘦女子,正蹲坐在一方扳足案前,笑盈盈的看着张昭。 “什么时候我大唐男儿也如此小心翼翼的了?见一介女流还需要甲士随身?郎君不如暂且稍坐,且尝尝奴烹制的煎茶味道如何?” 女子轻轻推动着手里的茶碾子将一团茶叶小心碾成粉末,旁边的几个小罐子中摆满了葱、姜、干枣、橘皮和盐和醋等物品。 这个时代的茶,呃!后世人是很难消受的。 “果然英雄!明光铠啊!奴还是在大人的插画中见过,也只有我天朝上国的儿郎,才能如此威武!” 女子抬起头来看着张昭,眼中满是欣赏,张昭也在女子面前蹲下盯着她。 这是一副典型带有西域风情的汉族女子相貌,没有曹三娘子那么像汉家女子,但却说着一口地道的,夹杂着雅言发音特点的关中话,这是很久之前长安贵族的特点。 “娘子看某的样子,像是会为几句好话就昏头的人吗?所谓男儿风采,怎么及得上性命重要? 如果不是看在你打出武都郡王的面上,某一定会先用弩箭将娘子穿个通透,再掘地三尺搜索的。” 对于这个自称是尉迟胜与德庆郡主七世孙的女人,张昭抱有了十二分的警惕,谁知道她在这仲云国是什么身份?谁知道她想干什么? 管她是不是尉迟胜的后裔,管她身上有没有李唐王室的血脉,都没有自己身后这些兄弟儿郎的性命重要。 “不如娘子现在告诉我仲云王散婆跋在哪?某感激不尽!”张昭的语气不耐烦起来了。 “穿个通透?郎君要怎么把奴穿个通透呢?”女子停下了研磨茶叶的手,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望向了张昭。 不经意间,一点香软的小舌头从殷红的下嘴唇上晃过,身体随之轻轻的一附,晃荡之下,齐胸襦裙包裹不住的某个玉碗,露出了一大半! ‘咕咚!’没出息的马鹞子忍不住狠狠咽了口口水,眼睛跟生了根一样的挪不开了。 张昭淡淡一笑,这算是勾引吗? 可惜并不能勾住他的魂,我张大穿越者早在葵司老师那几个g的锻炼下,百毒不侵了! 虽然眼前的女人很诱惑,但离霓虹国的那些专业性与献身精神并具的老师们,还是差了些! “一、” “二、” 张昭开始数数了,正在尽情释放自身魅力的女子突然脸色一变。 因为一柄带着隆重血腥味的乌铁锤,已经悬在了半空,而这柄乌铁锤的主人,是一个看着就不懂风情,满身酸臭味的吐蕃壮汉! “我马上就要数三,如果你还要不识趣的话!我保证你的脑袋会如同西瓜一样爆开! 顿珠对你这样的干柴棒可没什么兴趣,他喜欢一百四十斤以上的!” 张昭脸上挤出一丝冯远征式的阴翳冷笑,他嘴唇上翘,一个三字仿佛马上就要说出口了。 沉重的呼吸声传来,顿珠竟然表现出了相当的兴奋,可能在他看来,一锤将这样一个瓷娃娃式的美人锤成烂西瓜,应该是件非常爽的事情。 女子的终于露出了惊恐和畏惧的神色,她突然发现,她所仰仗的美色和李唐宗室血脉,竟然对眼前这三个男人中的两个都没用! 这瞎眼的居然还说她是干柴棒?有这么窈窕的干柴棒? “奴知道仲云王会躲在哪,请郎君看在大唐和大圣金国天子的面上,不要牵连我等无辜之人!” 。。。。 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中,散婆跋穿着团花锦袍正在喘着粗气。 作为一个容易被人觊觎的小国国王,从散婆跋的曾祖起,扜泥城的内宫中就建好了几个这样的地窖,里面储藏着大量的水和干粮,足够十几人躲上半个月。 这是个非常好用的办法,因为一般的贼寇,是不可能长期占据扜泥城的。 就比如今天这样的情况,散婆跋只要在这地窖中呆上几天,等到外面的贼寇离去,他就又是仲云王了。 至于宝库中的财物,不提他还有几个隐藏的宝库根本不容易找到,就是被找到了,他也无所谓。 这里可是南丝绸之路的交汇中心,只要人在,财富很快就会聚集起来的。 “摩咄!你只要保护好本王,等贼寇走后,赏赐绝不会少了你们的,你不是喜欢左都督的娘子吗,他现在死了,出去我就把那女人赐给你!” 散婆跋对着也在喘粗气的侍卫队长摩咄封官许愿,现在这个时刻,国王和侍卫的关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王上放心,摩咄是您最为忠心的臣子!” 黑暗中,忠臣的声音听起来,很有些飘忽忽的! 第68章 小姨妈的野心 摩咄果然很忠心,作为仲云王散婆跋的心腹侍卫,他清楚的知道地窖的位置和躲藏地点。 所以,当散婆跋还在对其他侍卫封官许愿的时候,一个火把和一团东西扔进了地窖中,随后就是大量的浓烟冒了出来。 狼粪伴砒霜加干茱萸,烧起来相当够劲! 没过多大一会,心里还想着等外面贼寇走了之后,要好好惩罚惩罚不来救火之南城平民的散婆跋,就被如同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 张昭端坐在仲云王原本的王座之上,散婆跋是个相当年轻的国王,也就三十三四岁左右。 所以他的子嗣还不太多,妻妾也很年轻,此刻全都被逮住,跪在了张昭的周围。 一个个的宫帐武士也不断被组织起来的行商搜捕了回来,当然还有些是被南城的仲云平民给逮回来的,马鹞子大撒币的行为,成功给了那些平民一个不错的印象。 所以当张昭一个人一贯钱的‘巨额’悬赏一发出,整个南城的平民就躁动了起来,躲藏在人堆里如同丧家之犬般的宫帐武士,全部落网。 “表哥!南城的治安就拜托你了,奸淫掳掠抢劫放火者,杀无赦!”张昭看也没看散婆跋,而是先吩咐了一下阴鹞子。 本来他是想捞一笔就走,不过见识了南城仲云人对于散婆跋的态度,以及出现了一个尉迟胜后人之后,他又改变注意了,这么好的地方,没必要走的这么急! 散婆跋有两个正妻(王后),四个妃子,正妻称为左王后和右王后。 左王后正是刚才准备利用大唐宗室后人身份震慑和引诱张昭的女子。 她叫李若柳,身份确实是真的,她家祖先在乾宁三年唐昭宗被李茂贞囚禁后,就离开长安回到了于阗,因为那时候,谁都知道大唐很快就要不复存在了。 而回到于阗的这一支尉迟胜后人,过的也并不如意。 毕竟从法理上说,于阗国国王的宝座应该是他们的,当年尉迟胜和弟弟尉迟曜互相推让为人称道,可到了这时候,隔了七八代人之后,情况就有点微妙了。 所以六年前,于阗国王李圣天为了拉拢仲云国,以求保证南丝绸之路的畅通,就把尉迟胜这一支人中最不安分的堂妹李若柳,加封了一个奉贤公主的名号,嫁到了仲云国。 不过嘛!以为能到仲云国过些好日子的李若柳很快就悲剧了。 仲云王散婆跋娶她,一是为了加强和于阗的关系,二是为了缓和与敦煌归义军的关系,总之,是为了维护南丝绸之路的兴盛。 对于她本人,嗯!虽然这位奉贤公主长的颇为美丽,跟那位著名的昭和美人泽口靖子,有七八分相似。 但奈何散婆跋娶她只是为了娶个花瓶,更因为担心于阗势力渗透进仲云,对她一直是冷淡中夹杂着一些防备。 人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这两位同床共枕的日子都一只手数的清,压根谈不上和。 所以在娶了李若柳仅仅一年后,散婆跋就立了另一位右王后,一个土生土长的仲云人,长相更加印欧民族的微胖型美人。 “贱人!贱人!原来是你收买了摩咄!你敢出卖你的王!” 被按在地上的散婆跋发出了愤怒的嚎叫,因为他看到了李若柳出现在了王座旁边。 “就你?就你这龟鳖一般的胡儿也配是我的王? 没错!想不到吧?摩咄早就投靠我了,你以为他看上了左都督的娘子,哼哼! 他看上的人是我! 不知道吧?你的心腹侍卫时时刻刻都想爬上你王后的床,哈哈!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喜欢那种肥白的胡姬么?” 刚刚被张昭吓住了的李若柳,此刻女王范十足,她轻蔑的笑着走到散婆跋头前,说着咬牙切齿的话,看起来被冷落了这么多年,内心的怨气不少! “未知这位郎君要怎么处置散婆跋?又打算怎么利用这扜泥城? 郎君就这么百余人,虽然勇猛无敌,但左近的大屯城和石城镇及数十块绿洲中也还有七八万仲云人,抓住散婆跋容易,但想要坐他的位置,那就难了!” 损了散婆跋几句,李若柳还是看向了张昭,她现在还不知道张昭是谁?以及来自哪里?但能大致确定张昭是个汉人,在李若柳看来,只要是汉人都好办。 张昭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女人,虽然她内心非常惶急,但表面上看起来,仍然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在面对张昭这样的‘恶人’,以及上百杀人不眨眼的‘贼寇’时,还能颇为镇定的想后路争取好处,挺有心机的。 有心机好啊!张昭最喜欢的就是有心机的女人,有心机的一般都有不小的野心,有野心的人,特别是女人,最好控制不过了。 而且,算起来,这个女人还是他名义的上姨妈呢! 所以,张昭对着李若柳招了招手,等她走到自己面前之后,张昭才诡秘的一笑。 “你是想告诉我,我最好的选择就是抢一把就走对吗?你还想告诉我,如果我选择杀了散婆跋,那么你,就是控制扜泥城最好的人选是吗?你就不怕我拿钱走人,然后不杀散婆跋吗?” “郎君不会!”李若柳露出两颗好看的贝齿咬着下嘴唇,然后直愣愣的盯着张昭。 “因为奴是汉家女儿,郎君要是不杀散婆跋,那你走之后,奴就一定会被他虐杀,奴不相信,郎君能看着一个汉家女被胡虏残虐! 况且,郎君要是不想杀散婆跋,何必费尽心力把他找回来?斩草需除根,郎君雄才大略,肯定是懂的!” 有意思!张昭摸了摸下巴,这个女人的思路很对他的胃口,而且,他也确实是想到了,有没有可能扶持这个女人来控制一下仲云国呢?至少这是个选项。 “给我一个理由,一个看起来你可以控制局面的理由!”张昭坐正身体,表情严肃了起来。 眼看张昭不像是在跟她开玩笑,李若柳也很正式的整理了一下衣物,停止了她不断往外散发女性魅力的小动作,变得更像是一位王后了。 第69章 王的命运 “好叫郎君得知,奴是于阗金国天子之妹,又有李唐血统,东边归义军有位尉迟氏公主乃是奴之长姐,奴要是能在这里立足,他们定然支持! 其次奴是这仲云国的正牌王后,仲云上下都是知晓的,国王罹难,王后暂摄国政,可说是顺理成章之事,只要散点好处出去,没人会说什么的。 最后奴有十二名心腹甲士,皆是当年跟奴来此的于阗武士,足可以自保,加上早就归顺于奴的仲云武士,定能掌控局面!” 理由很充分,张昭赞同的点了点头。 “那某将你推上位之后,又能得到什么?” 李若柳伸出了三根手指头,“郎君现在发现的仲云王库藏,不过十之二三而已,仲云立国上百年,坐拥如此繁忙的商道,怎能只有这点财物? 郎君若肯依奴,奴保证郎君能带走的财物比现在多一倍!” “这位郎君,别听这贱人的,此乃我仲云王族历代库藏,她绝不可能知道,你放了某,某愿献出所有宝藏!” 听到李若柳越说越可怕,散婆跋什么也顾不得了,他眼巴巴的看着张昭,眼神里充满了乞求! 在李若柳紧张的神情中,张昭对着马鹞子挥了挥手,这憨货立即扯下自己那酸臭的绑腿,直接塞进了散婆跋的嘴巴里面。 “条件不错,只不过某从来不会跟仇敌讲条件,不杀你,拿什么去祭奠我那些战死的儿郎弟兄?” 说完,张昭指着被捆押在大厅中的上百仲云武士,对李若柳说道。 “本来某是打算烧了这扜泥城的,可是你让我改变了注意! 难得你一介女流在大唐亡国二十年后还记得她,还保留了大唐的朱旗。 某今日就给你个机会,也算是替我们这些汉儿报答武都郡王尉迟胜的一片忠心了。” 说着,张昭从曹延明的手中拿过一支毛笔和一碟研磨好的朱砂递给李若柳。 “这大厅中的武士,某要二抽一杀!凡是额头有朱砂的,就可以保住性命和富贵。 没有的,就地处决!” 唰的一下,眼泪从李若柳的眼中一下就冲了出来,鼻子酸的她几乎都不能呼吸了。 ‘赌对了!赌对了!’一个声音在李若柳心中狂喊,张昭递给她的,哪是什么毛笔,那是一杆定生死,收人心的判官笔呀! 凡是额头有朱砂的,日后必然对她感恩戴德,把她视为主上和恩人! 大厅中猛然躁动了起来,一些散婆跋的心腹脸色苍白,因为他们知道,李若柳肯定会选择杀了他们的。 慌乱间,一个被捆住的仲云壮汉,猛地挣脱了一个甲士的束缚,嚎叫着往张昭撞过来。 “狗奴!”甲士羞惭的面色通红,他猛然拔出腰间的铁锤,一个飞扑就把壮汉按倒在了地上。 一顿急速猛砸,头骨破裂的声音传来,浓郁的鲜血腥味和红的白的充满了整个大厅! 再也没人敢动了,所有的仲云武士都绝望而期待的等着最后的时刻。 。。。。 摩咄愣住了,因为李若柳直接从他身边走过,而没有给他额头上点下一团朱砂。 “王后!”他凄惨的惊叫了一声,想要起身却被后面的甲士给死死按住了。 “郎君!奴选完了!”李若柳双手高举毛笔和朱砂向着张昭双膝跪下。 “叛主之徒,身为侍从却敢觊觎王后,其罪当诛!” 张昭赶紧从王座上起来走到了旁边,不是别的,因为李若柳在向他下跪。 呃!别的好说,但这跪拜还是不能受的,因为李若柳明确说了,归义军的尉迟家公主,也就是张昭的嫡母,是他长姐。 曹延明促狭的一笑,知道缘由的马鹞子等人也乐了起来。 张昭板着脸狠狠瞪了嬉皮笑脸的曹延明一眼,曹十四这才强忍着笑意过来接过了毛笔和朱砂。 “把额头没有朱砂的拉出去,就在大厅外处决!马鹞子,你等会去南城的平民中挑选三十个身强力壮练过武技的,补充进来!” 李若柳的眼睛一亮,这位郎君想的可真周到,从南城提拔三十个人当宫帐武士,无疑又会成为她的心腹拥趸。 想到这,李若柳眨了眨的她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张昭。 人家这样帮她,仅仅是为了财物和汉家女身份?是不是也想 嗯!一定是的,李若柳点了点头,自己应该是个美人吧?总不至于所有人都和散婆跋这龟鳖一个欣赏水平吧? 眼看着出卖自己的摩咄等人哭嚎着被拖了出去,散婆跋也觉得一阵快意,他含糊不清的喝骂道。 “背主之徒,合该挨此一刀!” 张昭走到了散婆跋面前,经过狂怒、讲条件、求饶三个程序后,知道死亡不可避免的仲云王终于有些认命了,终于不再像个为了活命而卑躬屈膝的懦夫,而是有了几分本该属于国王的威严。 张昭挥了挥手,示意马鹞子把头被摁在地上的散婆跋放开,再把他嘴里的绑腿布也拿了出来。 散婆跋慢慢的坐直了身体,深吸了一口气后看着远处正在哭泣的妻妾子女问张昭。 “能给本王留个血脉吗?” 散婆跋有三女两子,两个大的女孩看起来十一二岁左右,剩下的一个女儿也就七八岁,两个男孩更小,其中一个不会超过三岁,一个还在襁褓之中。 “他们都会活下来!”张昭点了点头。 “你的女儿,某会养大,成年后会许配给某麾下的勇士,你的儿子,某会带在身边,只要不夭折,某也会把他们培养成最勇猛的陷阵之士!” 散婆跋猛然瞪大的眼睛,他有些不解的看着张昭,按照一般的规矩,斩草除根才是最方便的办法。 “你我本无仇怨,一切皆因利起!大丈夫受了五鼎食,就当有被五鼎烹的觉悟,这是你的命!” 张昭自信的一笑,“至于你的子女,能认清这点,某不介意给他们生路,要是想着报仇,老子也随时可以取他性命!” 理由有些牵强,可是张昭能怎么办呢?作为一个文明人,他总不能做出妇孺老幼无差别屠杀的事情来吧。 那样的话他就不是他了! “不错!你们汉人这句话说的没错!大丈夫生当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某散婆跋,多谢这位郎君了!” 说着,他看向了他两个年幼的儿子,眼中露出了一丝温情。 “吾儿好好长大,休为吾报仇,此乃一国之王的命运!” 散婆跋倒是相当光棍了,两人也很默契的没去讨论他的王后和妃子的命运,收纳敌人妻妾,这个时代不是基操的嘛! “现在还算是条汉子,不过可惜,某很想给你个痛快,但却给不了!” 张昭感叹了一句,随后抽出马鹞子腰间的匕首扔到了大厅中。 “来吧!额头有朱砂的,一人一下,送你们的王! 上路去吧!” 第70章 投名状与战利品 仲云王宫帐大厅,昨天还高高在上的仲云王散婆跋,已经被装在棺椁中了,几个宫帐侍女正在给他穿上王者入葬应该穿的袍服。 ‘哗啦啦!’一桶又一桶的若羌河水,不停的冲刷着宫帐大厅地上的血水,不过那腥臭浓烈的血腥味,似乎永远冲刷不干净。 一人一刀送了散婆跋上路的宫帐武士们,忐忑的跪坐在左面,他们前面领头的,就是李若柳和十二个穿着典型于阗风格锦袍的武士。 这十二个武士和他们身后的于阗金国,就是李若柳安然存在于扜泥城,并且还敢收买散婆跋侍卫的底气。 跪坐于右边的,则是被马鹞子从南城平民区挑选出来的武士。 他们以前有的是屠夫,有的是地痞流氓,有的是猎户,但现在,他们马上就会拥有以前想着不敢想的身份,宫帐武士。 而张昭的甲士,除了跟随阴鹞子在外维持治安的人以外,也几乎都在这个大厅中了。 几十个杀人不眨眼的熊虎之士,让大厅中的温度,都冷下了几分。 张昭走下王座,伸出手轻轻抬起了跪在他左侧一个美人的下巴。 这是个典型的印欧系民族美人,皮肤白皙,嘴唇略厚,高鼻梁,亚麻色眼睛,身材相当丰满,年龄应该不大,可能也就二十四五岁,正是散婆跋的右王后。 张昭其实很喜欢这一款,跟他穿越前最喜欢的印度女星薇迪亚巴兰颇为神似,不过,这个女人,他不会要! “美丽的王后,能明白你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保住你,以及你两个孩子的性命吗?” 可真滑啊!张昭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肤如凝脂了,那种温润的触感,足以让任何男人疯狂。 “奴,愿意服侍上国郎君!”右王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浑身颤抖的她低声啜泣着,两串泪珠,肆意的在脸上流淌。 “阎晋!”张昭松开了右王后的下巴,以极大的毅力看向了站在离他稍远处的阎晋。 阎队副在左门和氾全二人抵挡了数十北城仲云武士,是这场战斗中的第一功臣。 “都尉!”阎晋赶紧过来行了一个叉手礼。 他仍然穿着那套胸前残破的扎甲,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生命力之顽强,七八处伤,最少流了四五百毫升血,结果只休息了一个晚上,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今次之功!以你为首,我张昭,从来不亏待自己人,这仲云国的右王后,赏给你了!” 阎晋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仲云国再怎么小,散婆跋也是一国之王。 王后啊! 要是在敦煌,他一个祁连山上下来的牧奴,别说王后,大家闺秀都轮不到他,更别提还是个如此标志的美人! 艰难的吞了口口水,又朝那美丽的仲云王后看了两眼,阎晋第一次感觉自己说话不是很顺畅了。 “都尉呃郎君某,咳咳!某能得个侍女,就嗯!就够了!王后这等,还是您这样的贵人才配享用!” “大丈夫,心里想要,那就是要!爽利点,婆婆妈妈,老子再问你一句要不要?真不要,老子就赐给马鹞子了!” 这就是阶级社会啊!阎晋这样的猛人,遇到一个小国王后,都自惭形秽的不行。 “要!要!某叩谢二郎君赏赐!今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本来还有些扭捏的阎晋一听要便宜马鹞子,立刻就答应下来了。 “捏妈妈的!就不能说你不要?” 听见阎晋说要,刚刚还一脸喜色的马鹞子脸顿时扭曲的跟麻花一样,他学着张昭经常说的词语,回头就啐了阎晋一口! 哈哈哈哈哈!大厅中哄笑了起来,压抑冰冷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规矩,这就是胜利者应得的奖励! “氾全!”张昭冲着不远处提着神臂弓正在警戒的氾全招了招手。 “主公!”氾全单膝下跪,给张昭行了一个叉手礼。 张昭也满意的看着氾全,此人沉默谨慎,射术更为全军之冠,而且他的父亲是张昭父亲张承奉的亲卫,他又是张昭的十一部曲之一,是张昭最能相信的心腹。 拖过了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张昭把这小手的主人交到了氾全的面前,这是仲云王的四个妃子之一,高昌回鹘人,样子绝不比后世的什么巴什么扎差。 “你与我,两代人相交,同生共死,义同兄弟,这个女人是对你血战左门的奖励!” 说着,张昭又冲后面招了招手,两个宫帐侍女抱来了两个大箱子,张昭掀开箱子,里面装着满满一箱颜色有些发暗的银铤。 “这是从仲云王的库藏中找到的,你与阎晋,一人一箱!” 一阵阵惊呼传来,所有人都羡慕的看着氾全和阎晋,连那些刚刚被招募来的南城平民,都忍不住惊叫了起来,这一箱子最少就值三百贯以上。 “你娘的,为啥老子要去放火?白白没了一个王后美人和三百贯钱!” 马鹞子一张鞋拔子脸拉的更长了,刚刚对阎晋的羡慕有那么点演戏的成分,但这次加上三百贯钱,那就是真的羡慕嫉妒恨了。 “马鹞子,你过来!”正在嘀咕呢,马鹞子就听到张昭喊自己的名字了,他立刻一阵风般的跑到了张昭面前,噗通一声跪下。 “今次某让马鹞子去放火,实际上安排的并不妥当,因为某没想到南城的人会很快来救火。 不过幸得马鹞子机敏,想出来靠撒钱吸引南城平民的招数,若不是他,北城武士起码要早到半个时辰,那我们就危险了! 所以此战马鹞子虽然斩杀不多,但也居功甚大!仲云王的美人,当有你一个!钱也给二百贯!” “马鹞子叩谢二郎君!郎君呃,郎君你是个好主上!” 马鹞子兴奋地恨不得原地来个后空翻,他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称赞张昭,最后也只从嘴里蹦出来一个好主上三字。 哈哈哈!张昭摸着已经长出一些的胡茬子笑了起来,这算是张好人卡么? “白从信!别在哪偷瞄了,左面这个美人是你的了!”张昭大喊一声,他早看见白从信的视线一直在往这边窥视。 又是一阵哄笑,臊眉耷眼的白从信哭笑不得的跑出来叩谢。 “十四!这美人就剩一个了,你要不要?”曹延明这次配火药的功劳也不小,毕竟炸不开左门,就攻不进仲云王的宫帐中来。 本以为曹延明会惊喜一下下,结果这家伙鄙夷的看了乐不可支的马鹞子一眼。 “女人?女人只会影响某研究仙法(火药)速度! 本公子要女人,敦煌多得是大家闺秀让我挑,几个胡姬算什么!不如你给我三百贯,到了于阗我还要继续研究呢!” 果然,人情世故什么的,权贵家的公子根本不需要考虑,张昭相信,如果不是他在这的话,马鹞子最少也得冲上去跟他比划比划。 “好!某就给你三百贯!”张昭哭笑不得的拍了拍曹延明的肩膀,也给了马鹞子一个安抚的眼神。 “吹胡子瞪眼的干什么?还不下去,不过你们都记住了,老子赐下来的是人,不是物件,某可不想隔几天听见人没了!” 马鹞子也正好就坡下驴,“哪能呢?都尉放心,马鹞子修了几辈子的德能得一个这样的美人,心疼还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