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宗别闹》 第一章 老朱家的人情味 景泰四年,年末。 乾清殿。 一个胖乎乎的五岁小孩脚下带风,跑的飞快,身后跟着四五个太监宫女,急声喊道:“殿下慢些,慢些,别摔着了!” 小孩不管不顾,风一般冲向乾清殿。 殿前的金瓜护卫吓了一跳。 一时间不知该拦住这位殿下还是应该给他行礼。 就这一恍忽间,小孩已经入殿。 冲到御书桌前,对坐在桌后的青年男子拍桌子嚷道:“老朱,我想起来了,前几日落水后,有个叫陈烈的太监明明可以下水救我,他却在一边看戏,你赶紧让锦衣卫或者让东厂办他!” 青年男子蹙眉。 小兔崽子……老是没大没小的,老朱也是你叫的么。 叫爹! 嗯,不对,叫父皇! “老姓”的称呼,最早见于魏晋,表示尊敬和亲切,在唐宋形成风气,白居易诗中“每被老元偷格律”,称好友元稹为老元,表达亲近;黄庭坚在“老杜当年鬓发华”中,以此尊称杜甫。 如今已没尊敬意味,但显得亲切。 所以朱祁玉很享受和儿子的这种相处方式。 父子情深嘛。 咳嗽一声,瞪了这小兔崽子一眼,“见济你胡言乱语个甚!” 朱见济急了,“朱祁玉你还有没有点良心,有刁民想害我啊,你再不着人去调查,说不准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朱祁玉只觉脑壳嗡嗡的。 小兔崽子今日失心疯了么,不过就是在东宫落水而已,屁事没有,甚至还自己学会了狗刨式,从水里爬了上来,怎么现在却闹着说有人想害他。 也不想想他是谁。 大明太子! 谁敢谋害朕的太子?! 倒是一旁站着的男子轻声道:“陛下,要不,让卑职去查一下?” 自称卑职。 是武将。 朱见济侧首看着这男子,“你是谁?” 男子立即恭谨行礼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卑职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 朱见济大喜,“就你这货了,赶紧派锦衣卫去把东宫的一众宫女、太监抓起来,挨个审问,看到底是哪个刁民想谋害我。” 朱骧就欲跪下领旨。 不料朱祁玉挥手,“你听他个五岁小孩瞎胡闹什么,朱骧你先下去。” 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太监,道:“都退下罢。” 待所有人出了乾清殿,朱祁玉从御书桌前起身,走过来将朱见济一把抱起来,“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不是,在我面前没大没小,会被臣子弹劾的,我看你是想去宗正寺关几天了!” 朱见济心里那个别扭啊。 老子一个大男人,被另外一个大男人抱在怀里…… 算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老子不给你一般见识。 谁叫自己现在只有五岁呢。 谁叫朱祁玉这家伙现在确实是老子的便宜老爹呢。 挣扎着从朱祁玉怀里钻下来,嚷道:“老朱你个缺心眼的货,你以为把大明战神关在南宫,又废了我那个便宜堂兄朱见深,让我入主东宫,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信不信我这个太子嗝屁的话,你分分钟被孤立,到时候咱家那堡宗陛下复辟了,他可没你这么仁厚,搞不好你连谥号都是恶谥!” 朱祁玉脸色大变。 下一秒,咱们这位还算勤政仁厚的景泰帝不顾仪态,弯腰,脱鞋。 一把将朱见济扯到身边,挂在膝盖上。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显然没少做。 啪啪啪! 鞋子有节奏的落在小兔崽子的屁股上,一边怒道:“小兔崽子,我让你胡说八道!” 还敢诅咒老子死得早。 还得个恶谥? 这尼玛是当儿子能说出来的话? 几鞋子下去,朱见济老实了,也不挣扎,反正也弄不赢,索性认怂,太子给天子认怂,不丢脸,大声嚷道:“老朱别打了,老子也是要脸的!” 朱祁玉崩不住了,扯起嘴角笑了起来。 这兔崽子。 现在知道要脸了? 早干啥去了。 无奈,毕竟儿子从小就跳脱,当了太子后,还是如此。 也是头疼。 得给负责教导太子读书的御史张鹏说一下,让他盯着小兔崽子多读书,现在还小,若十岁八岁还这般,岂非让百官笑话。 将小兔崽子放地上,到一边穿鞋子,道:“以后不要瞎胡说,我让你大伯住南宫,让你入主东宫,你老子的用心良苦还不是为了你。” 朱见济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嚎了一句,“狗屁才是为了我,我看老朱你就是卷恋皇权,等几年山河稳定了,就大兴后宫睡尽天下美女,你个色胚!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到时候等老子坐在你这个位置了,好不容易看上个美女想迎进宫来给咱老朱家开枝散叶,结果宗正寺那边一查,竟然是我遗落在民间的妹妹……” 话音没落,朱祁玉一脸黑线,“小兔崽子,皮又痒了是吧!” 刚穿上鞋子,不好再脱。 四处找趁手的东西。 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一顿,你不晓得哪个才是老子! 朱见济一看又要挨揍,慌了。 急忙起身一熘烟跑了,临出乾清殿前,回身嚷道:“老朱,你好好想想我今天的话,不得害你,老子为咱们这个家真是操碎了心,有老子这么一个天纵英才的太子,你就躲被窝里偷着乐嘛!” 说完跑了。 再不跑,真的要挨揍。 殿前的太监和护卫憋得一脸难受,想笑又不敢笑。 倒也习惯了。 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打小就聪慧。 应该说是早熟。 和陛下、皇后相处,活脱脱的民间普通家庭模式,什么老朱、老汉儿……怎么顺口怎么来,惹急了,还会直接喊朱祁玉……甚至自称老子也是家常便饭。 父皇? 从来没喊过。 对于太上皇,咱们这位太子殿下的称呼更是刻薄。 要么称呼“大明战神”,要么称呼堡宗! 讽刺得很。 简直无礼至极。 太上皇还活着,你就给他取庙号了? 还这么难听! 慈宁宫的孙太后听说这事后,气得几天几夜没吃下饭,把陛下叫过去狠狠的叱了一顿,说你教不好儿子,哀家帮你教。 陛下在孙太后面前那叫一个低声下气……子不教,父之过啊。 可也没办法,谁叫他就这么一个儿子。 为了他这个宝贝儿子的将来,陛下甚至废了汪皇后,又放下身段去贿赂朝中重臣,就这样才为朱见济拿下东宫之位。 然而换来的依然是太子殿下的我行我素。 听说前几天,太子殿下还想让宫女陪睡来着……急得杭皇后连夜拿起鸡毛掸子赶到东宫,抓住太子殿下就是一顿暴揍,揍得咱们这位殿下在东宫里鬼哭狼嚎了一晚上。 也是搞笑。 你一个五岁小屁孩,屁股都还是青的,能干啥? 陛下为此没少长吁短叹,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可太子殿下禀性难移,陛下又不可能真的把他怎么样,只能让他早些读书。 然而…… 没卵用。 御史张鹏,何等的才华,结果呢…… 结果就是读书的时候,太子殿下能把张鹏气得跑乾清殿请辞! 直接说臣教不了你家这太子! 搞得陛下轻言细语的给张鹏说了一堆好话,才让这位年纪轻轻的御史大人同意继续教导太子殿下读书,然而文华殿那边依然鸡飞狗跳。 朱祁玉盯着朱见济风一般的背影,咧嘴乐了。 “小兔崽子。” 跑得挺快! 到御书桌前坐下,对紧随着入殿的心腹太监兴安道:“让朱骧进来!” 小兔崽子虽然混账,但话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 朱祁玉上了个心。 那就将东宫再次彻查一番。 第二章 别人家的太子 待朱骧进殿,朱祁玉道:“几日前太子在东宫落水的事情,小兔崽子非说是有人谋害他,北镇抚司那边着人查一下当日当值的宫女太监。” 朱骧领旨,行却礼,准备回北镇抚司点精兵强将去查东宫。 事涉太子,不敢有丝毫怠慢。 之前太子殿下和朱见深打架,输了。 跑到乾清殿放泼。 在地上翻滚着哭嚎,说他朱见深不就仗着是太子嘛,竟然对老子下死手,朱祁玉你个龟儿子,让你儿子这么被人欺负,等你以后嗝屁了朱见浚登基,老子还不分分钟被他弄死球。 陛下当时就怒了。 然后朱见深被废,朱见济入主东宫。 可以说,咱们陛下是个十足的宠子狂魔。 朱骧刚出乾清殿,就见太子殿下贼笑着站在汉白玉石柱旁,身后几个宫女太监大气不敢出一口,深恐一个不小心,太子殿下又疯狗一样跑了。 只要你敢让太子殿下离开视线片刻,他就能给你搞出一堆事来。 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 朱见济笑眯眯的对他招手,“那个谁,过来一下。” 朱骧回头看了一眼。 殿内的朱祁玉立即低头扶额,假装没看见朱骧求助的眼神。 头疼。 这个顽劣太子,朕是没办法了,爱卿你就受点委屈吧。 朱骧无奈上前行礼:“卑职朱骧,见过殿下。” 朱见济负手而立,一副小大人模样,“我和朱见深约了场架,你是北镇抚司镇抚使,很能打是不是,这样,你教我几招,我要把那小子打得心服口服。” 朱骧顿时觉得全身哪哪都不舒服。 要了命了。 又和沂王殿下约架! 太子殿下你也做得出,你父子俩先抢了沂王的皇位,现在又明里暗里的欺负别人,到时候传开了,朝野会怎么看你这太子殿下? 教你几手的话,万一把沂王打出个好歹,我脱得了爪爪? 肯定要当替罪羊! 关键时刻灵犀突来,朱骧也顾不得失仪了,不管不顾的起身,“哎呀,不巧的很,陛下让卑职即刻去查殿下落水的事情,圣意不敢违啊,太子殿下您自便,卑职告辞!” 转身就走。 只恨爹妈少给他生了两条腿。 朱见济:“哎……哎……怎么走了,站住,你信不信老子去老朱那里告你一状,让东厂办你?卧槽,你还跑更快了……哎,还说让你当孤的纪纲呐。” 朱骧一听跑的更快。 纪纲? 虽然风光一时无两,但最后不还是死在太宗刀下。 朱见济:“……” 老子有这么可怕? 不就让你教几手方便老子去虐朱见深么,至于嘛,你这样让孤很为难啊,等乾清殿那家伙几年后嗝屁,老子坐江山的时候,怎么处置朱见深? 杀了? 勉强也算一代中兴之主。 不杀? 不杀老子就要寝卧难安。 所以高瞻远瞩,趁他现在还小,心智不成熟,用人格魅力彻底征服他,到时候老子是懿文太子朱标,他是朱棣,只要老子一天活着,他就得心服口服的辅左老子。 这叫以德服人。 其实朱见济最近心里慌的一批。 按照历史,自己这个太子今年要嗝屁。 能不慌? 四年后夺门之变的成功,有个很重要的因素:朱见济在景泰四年挂了。 而朱祁玉就这么一个儿子。 站在朝中臣子的角度,朱祁玉没有后人,驾崩之后,大概率还是朱见深登基,到时候支持朱祁玉的能有好果子吃? 因此夺门之变时,连于谦都作壁上观。 没有储君,是朱祁玉最大的致命破绽。 但一切都因自己的到来,变得不一样。 只要自己活着,而朱祁玉又牢牢掌控着朝堂的话,哪怕朱祁镇的支持者还能发动夺门之变,也不会那么容易成功。 万一朱祁玉依然在景泰八年驾崩,继位的也该是自己这个太子,朝中非朱祁镇党羽的臣子不论是遵礼还是逐利,都不会去支持夺门之变。 而且别忘了,活着的太子会有一堆中枢大臣来担任帝师,这都是强劲有力的支持者。 活着……就是胜利。 可问题是…… 自己今年要嗝屁了! 所以得找出罪魁祸首将之解决掉,并且帮助便宜老爹将宫中王振遗留下的宦官势力,以及朝中支持朱祁镇的投机集团彻底打压下去。 之后苟几年就能成为世间第一人,然后把堡宗腰斩掉的大明重新带回正轨,大刀阔斧深化改革,让大明真正的远迈汉唐! 转身,对宫女太监道:“去五军都督府。” 还是得学弓马。 老子不想效大明战神。 但想追永乐。 几个宫女太监一听,脸都吓白了,又要去五军都督府! 之前去过一次,太子殿下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左军都督府左都督、武清侯石亨不对付,仗着他太子的身份,无缘无故的怒骂石亨,还朝石亨吐口水! 嗯,后果很严重。 陛下知道此事后,带着石亨到了东宫,当众赏了太子殿下一顿竹笋炒肉。 殿下的贴身宫女、太监,全部遭受池鱼之殃。 现在又要去五军都督府。 能不吓? 两个太监跪在朱见济脚下,抱住他的双腿,哭嚎着说小祖宗啊,陛下有旨意,不让您去五军都督府了,咱还是回文华殿去看书……云云。 朱见济大怒,“你们要反了不成!” 话音未落,就见朱祁玉从乾清殿跑出来,撩着龙袍,一边跑一边吼道:“把那小兔崽子给老子摁住,无法无天了还!” 哪里还有半点天子气度,恍然就是寻常百姓家的老父亲。 跟在朱祁玉身后的司礼监太监兴安急忙对众人示意。 快放开殿下,让他跑! 哪能真让陛下狠揍太子殿下,万一打出什么伤来,等陛下这股冲动劲儿一过,又肉疼得不得了,到时杭皇后再过来哭两嗓子,陛下铁定后悔的跟着流猫尿。 可陛下哪能认错? 肯定会说你们这群奴婢当时为什么不拦着朕什么的……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过! 吃苦的还是咱们。 朱见济一见,挣脱太监的束缚就往远处跑去,一边跑一边嚎道:“朱祁玉你疯了,你疯了,连你自己的儿子都要打,老子是你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吗,别人家的父皇都和蔼可亲,一家人父慈子孝其乐融融,就你朱祁玉三天就要打老子一顿,这日子没法过了……” 朱祁玉追了十几步,站在那里哭笑不得。 小兔崽子。 还别人家的父皇,你有老子这个当爹的,三生有幸了。 谁家太子敢像你一样? 老子也羡慕别人家的太子啊! 第三章 两个二愣子 跑得气喘兮兮的朱见济在一处亭榭里坐下,打算小憩片刻,五军都督府暂时不去了,再折腾点事出来,朱祁玉这老小子又要揍自己。 太监在亭外候着。 此刻两个宫女才从远处追来,朱见济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俩奔跑。 风光不错。 一上一下颤抖着。 东宫宫女是孙太后为朱见深挑选,朱见济入主东宫后,很快找到杭皇后,说这个宫女脸上有痣,吓着儿子了,那个宫女手上有茧,伺候儿子的时候剌皮肤的很…… 理由一大堆,就一个目的。 换! 杭皇后无奈,只能带着儿子重新挑选宫女。 结果么…… 现在东宫宫女要么都长在朱见济审美点上,要么是前凸后翘身材极好的那种,整体水平不比朱祁玉的后宫差。 所以朱见济才觉得很忧郁。 没用啊。 当然,调换东宫宫女,不仅仅是为了赏心悦目,也是为了清除异己,保护自己的小命。 咦…… 想起这事,朱见济脑海里冒出一个人影来。 孙太后! 知道自己入主东宫后没多久会嗝屁,所以这些日子处处小心,但几日前还是跌入湖中,要不是会点狗刨式,就奔西天极乐去了。 后来仔细回想,当时脚下绊了一下。 而当日跟在自己身边的当值太监陈烈,会水,但他没有第一时间下水。 这不合理。 自己若是嗝屁了,陈烈作为贴身太监,能有好果子吃? 陈烈选择见死不救,肯定有更大的利益。 甚至是受人指使! 在大内皇宫里对自己怀有恶意,又有实力来影响东宫的人中,朱见浚太小,可以排除,那就只剩下一个人。 孙太后! 朱祁镇的亲生母亲。 当年土木堡之变后,瓦剌大兵压境,为了迅速稳定局势,朱祁玉被百官推出来当皇帝,孙太后也支持此事。 但朱祁玉登基前,朱见深先一步被封为太子。 孙太后的意思很明确。 皇位,朱祁玉你可以坐着。 但朱祁玉驾崩后,皇位得回到朱祁镇那一脉。 只不过孙太后没想到,瓦剌一看没便宜占,就把朱祁镇送了回来,而朱祁玉尝到了皇权的美好,不愿意还位,把朱祁镇囚禁南宫,又废了朱见深,改立朱见济。 如此一来,孙太后就有足够的立场弄死自己。 自己这个太子一挂,朱祁玉又没有其他儿子来当储君,夺门之变发生,你说朝臣会选择谁站队? 朱见济其实一直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去找朱祁玉,让他下旨彻查东宫,一旦找到证据,不说把孙太后弄倒台,至少也能让她有所收敛。 心思一转,起身对太监宫女嚷道:“走,去慈宁宫给皇祖母请安!” 去会会老妖婆。 在慈宁宫外,远远看见几个宫女太监护着一个小孩。 是沂王朱见深。 朱见济立即嚷道:“皇兄等等我!” 朱见深七岁,已经到了懂事的边缘,听身后的声音就知道谁来了,整个紫禁城里,敢在后宫这么大呼小咋的人,也就堂弟朱见济了。 但他现在有点不爽朱见济。 皇祖母说这个堂弟抢了他的太子之位,朱见深虽然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以前是朱见济看见他下跪行礼,现在是他看见朱见济下跪行礼。 当然不爽。 朱见深转身,叉腰,鼻子向天,也不行礼,“是见济啊,我记得咱们又约了一架,要不就现在?” 朱见济心里嘿的一声。 就你这小屁孩? 等等…… 老子现在也是小屁孩,而且年纪身板都比朱见深差那么一丢丢,还真有可能打不赢——打架这事,不是说心智高就能赢。 遥想当年,一校友因为喝多了,出了饭店当着一个女生的面尿尿,然后直接被女生身边的两个男生给捅死了…… 小伙子打架,最没轻重。 现在的朱见深也是个出手没轻没重的二愣子。 打架这事暂缓几日。 至少得有几个大内高手在旁边帮忙镇场子,控制得住事态,若是没人拉架,鬼知道会不会打出真火来,不划算。 老子现在可是太子。 金贵着呐。 小跑两步,拍着朱见深的肩头,“皇兄你这是弄啥呢,咱们两兄弟咋能见面就掐,改天再说这事,听我两句劝,对老弟我好点,将来我才愿意罩着你。” 左右太监宫女闻言,暗暗松了口气。 就怕他俩打起来。 伸手不打笑面人,朱见深虽然百般不爽,可也没奈何,一巴掌拍掉朱见济的手,“你不在文华殿读书,去慈宁宫干什么?” 朱见济厚着脸皮继续勾肩搭背着朱见深,“去给皇祖母请安呗。” 朱见深哦了一声。 小孩子嘛,心里藏不住事,朱见深一边走一边道:“见济,皇祖母昨儿个几日说,陛下帮你把我最贵重的东西抢了,你啥时候还给我,皇祖母可说了,你父子俩要是不还,我们就自己抢回来。” 朱见济一听这话,乐了。 孙太后果然是这种想法。 朱见深也是个猪队友,这么简单就把孙太后卖了。 眼咕噜一转,“你别听皇祖母瞎说,什么最贵重的东西?没有的事儿,东宫太子一点也不安逸,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而且长大后和老朱一样,孤家寡人的,每天天还没亮就得起床去和臣子们开会,一天天的累得像狗不说,搞不好就会和你爹一样,被瓦剌抓去关个一年半载,这么惨的事情,我帮你分担了,你难道不该感谢我嘛。” 朱见深才七岁,能懂什么。 被这么一忽悠,再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他现在想读书就读书,不读书也没人管,快乐的很,不像朱见济,每天上午必须跟着御史张鹏在文华殿读书。 那就不抢了,让小老弟一个人吃苦去。 乐道:“活该你倒霉!” 朱见济也笑起来,眼神狡黠,“就是就是,我还羡慕你嘞,要不这样,我去给朱祁玉那老小子说说,让你也来文华殿跟着张先生读书,长大以后,咱兄弟俩一人上一天班?” 朱见深瞬间不笑了,“滚犊子!” 老子才不自找苦吃。 这个年纪的娃娃,耍的时间都不够,哪有喜欢读书的。 一旁的宫女太监听得哭笑不得。 好家伙,感情大明江山在两位殿下眼里,就只是个玩具而已——关键是怎么都有种咱们太子殿下在忽悠沂王殿下的感觉。 毫无节操的那种。 第四章 这太子你当定了 太后孙氏。 山东邹城人,永城县主簿孙忠的女儿,这个身份档次,原本没资格入宫嫁给宣宗朱瞻基,不过仁宗朱高炽的岳母彭城伯夫人,也是永城人,听说过孙氏的美貌名声,这位彭城伯夫人经常入宫,屡屡提及孙氏。 朱棣就命孙氏入宫。 当然,永乐大帝不是色胚,孙氏再美,永乐大帝眼中也只有徐家姐妹,让孙氏入宫,是给他爱孙朱瞻基充实后宫储备。 所以让孙氏跟着大儿媳妇张氏学习礼仪。 后来朱瞻基大婚。 胡善祥为正妃,孙氏为嫔。 又因为胡善祥没有生下皇子,而孙氏生下的朱祁镇,最终让孙氏实现了华丽转身,成为大明皇后,但也给大明带来了一个“华丽”的转身。 历史过往几句话。 谁又知道这里面有多少腌臜,孙氏登上后位哪会如此简单,其中的曲折和勾心斗角,完全可以写一本女主小说。 事实上确实有这么一部电视剧,叫《大明风华》。 朱见济看过。 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把孙太后往好人想。 进了慈宁宫,朱见深老老实实的跪下行礼,朱见济站着喊了句给皇祖母请安。 这其实很容易遭人诟病。 朱见济也明白,自己哪怕是太子,面对皇后和太后也得老老实实行礼,但他今日来慈宁宫,另有谋算,此举是想故意激怒孙太后。 果然。 孙太后一看朱见济连礼都没行,脸就沉了下去。 也不搭理朱见济,只和朱见深聊天。 没发怒。 朱见济到乾清殿,在他老子朱祁玉面前都没大没小,又何况在她这里。 无视就行了。 朱见济哪会轻易放弃,自顾自的坐下,吃了几块糕点,嚷道:“皇祖母,昨几日孙儿落水,东宫的太监宫女严重失职,老朱说让那个锦衣卫谁谁谁来着,要严查严办呢。” 孙太后哦了一声,依然没搭理朱见济。 朱见济暗道一声。 好城府! 孙太后竟然没有情绪波动,也没问自己锦衣卫要如何查,查些什么人,显然连自己这个五岁娃娃都在提防,不愧是通过宫斗走上后位的人。 因为她一旦问了,就会被自己怀疑。 她不闻不问,显得对此事漠不关心。 反而清白。 不甘心,朱见济继续道:“刚才在乾清殿,听老朱和锦衣卫那谁谁谁在说,说是可能有刁民想害孤,皇祖母,孤在东宫一点也不好玩,要不还是让皇兄回东宫吧。” 反正是五岁娃娃,随便说,没人怀疑,而且这种话很符合五岁娃娃的身份。 当然,这话也作不得数。 太子位置,哪是说还就能还的。 朱见深一听,吓了一跳,从孙太后身旁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嚷道:“我不要我不要,皇祖母,我才不要回东宫!” 老子现在快活的很,才不要去东宫当太子。 孙太后一脸无语。 对孙子朱见深恨铁不成钢。 而朱见济在她面前自称孤……简直无礼。 朱祁玉教得好儿子! 转念一想,这小兔崽子称她的儿子为大明战神、堡宗,不更无礼? 懒得和他计较。 将朱见深拉着坐下,正眼看了一眼朱见济,问道:“太子,你父皇说东宫里有太监想害你,是因为几日前落水的事情?你觉得是谁?” 朱见济心里一喜,终于上当了! 老子就不信了,一个五岁娃娃带着这么深的心机,在你这里竟然会套不出话来,你要真能把老子当朱祁玉一样防着,老子认栽。 朱见济毫不犹豫,“孙儿觉得那个陈烈不是个好人,长得一副坏人模样,孙儿明日就让锦衣卫那谁谁谁把陈烈弄诏狱里去。” 陈烈是不是好人,不确定。 但他会水,没有第一时间救自己,这很可疑。 孙太后微微颔首,“此事既然已交由锦衣卫,那就让锦衣卫查吧,太子,你明日还要跟随张先生念书,没事就早些回去温书罢,见深,你留下来吃晚膳。” 谁是亲孙子一目了然。 朱见济也是要脸的,立即麻熘起身。 不料朱见浚也起身,对孙太后道:“孙儿也想回去读书。” 他才不想和皇祖母呆太久。 么得意思嘛。 大人的事情一点都不好玩,可朱见深也没几个小伙伴,所以再不爽朱见济,还是得找他玩。 小孩子在玩耍的天性面前,情绪算个屁。 孙太后脸色越发难看。 孙儿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人……不就是想跟着朱见济去撒欢么。 读书? 读个屁的书,这年纪的小兔崽子,眼里就看不见先贤圣典。 她很不解,朱见济宛如村野顽童,毫无素养可言,还比自家孙儿小两岁,怎的这几年相处下来,两个小屁孩,反而是大的成了小的跟屁虫。 倒也奇怪。 朱见济明明只有五岁,别看平日里大呼小叫没心没肺,但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又特别有主见。 有点不像孩童。 也难怪朱见深会成为他的跟屁虫。 挥手,“去去去!” 都不让人省心,儿子朱祁镇搞出个土木堡之变,现在孙儿朱见深又是这般表现,被人抢了皇位,还在傻乎乎的帮人数钱。 头疼。 等两兄弟出了慈宁宫,孙太后沉默了一阵,对身边的心腹太监轻声道:“去司设监找一下曹吉祥,问他怎么办的事,怎么还留尾巴了。” …… …… 出了慈宁宫,朱见济眼咕噜一转,对朱见浚道:“皇兄,玩个游戏?” 朱见深眼睛亮了,“玩啥?” 我天家子弟,当然不会去搞玩泥巴那些无趣的事。 朱见济满眼都是腹黑,把朱见深拉到一边,避开宫女太监的耳目,低声道:“躲猫猫。” 朱见深兴趣缺缺,“就这?” 这有什么好玩的。 朱见济嘿的一声,“咱们把宫女和太监都支开,不让他们跟着,然后你躲起来,只要不被我发现,不论多久,你都不能出现,一旦你自己出现,就算输了。” 朱见深:“没意思,不玩。” 朱见济不达目的不罢休,继续腹黑的道:“不玩是么,不玩的话,我明天去找老朱,让他下旨把东宫还给你,到时候你天天去跟着张先生读书,去和大臣开会,去和瓦剌人打仗,而我就可以天天和宫女们愉快的玩耍。” 朱见深吓了一跳,“别啊,我玩还不成么。” 朱见济乐了,忽悠道:“先说好,你要是输了,就自己主动来东宫当太子哈!” 朱见深哪知道套路有多深,闻言目光坚毅,“这太子你当定了!” 第五章 沂王失踪 两兄弟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朱见深是幸灾乐祸。 东宫太子的日子过得那么惨,皇祖母还说什么最贵重,骗我小不懂事嘛,万幸见济是个实在人,把真相告诉自己了。 朱见济还想和自己换? 想得美! 现在觉得平日里见面给朱见济跪下行礼,也不是什么不爽的事了。 朱见济则是暗爽。 朱见深上套了,接下来老子也让孙太后吃个苦头。 至于东宫之位…… 嗯,孤不给,你不能抢! 两兄弟立即把宫女太监喊过来,让沂王的近身宫女太监速速回去,他们还想反对,被朱见深一瞪眼,“怎么着,本王还要听你们这群奴婢的话不成?” 沂王殿下发怒,宫女太监慌忙跪下。 哪敢再反对。 等他们走后,朱见深撒开脚丫子就跑,要去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不让朱见济找到,这样他就不用去东宫受苦。 朱见济对自己的宫女太监道:“孤和沂王殿下玩的游戏,保密,知道保密的意思么,就是不论是谁问起,你们都不能说,孤若是知道消息从你们这里走漏出去,你们要么等着被流放,要么就去锦衣卫的诏狱呆着!” 宫女太监汗毛倒竖,出了一身的冷汗。 吓得够呛。 太子殿下才五岁,说话如此霸气。 至于走漏消息这事,他们还真不敢,朱见济入主东宫才几日,先是换了一批宫女,然后又找朱祁玉嚷嚷着说东宫哪个太监欺上瞒下,哪个太监不听话。 宠子狂魔随即下旨,该流放的流放,该进诏狱的进诏狱。 听说那些被流放的刚出北京城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在诏狱的更是熬不过一两天。 明显是在清除异己。 如此任性的太子殿下,惹不起啊。 等朱见深跑不见了,朱见济转身就回东宫。 找他? 不存在的! 跟在身后的太监一看方向不对,其中一人刚想提醒太子殿下,被另外一人拉了拉衣袖,示意别管闲事,你我没那个资格。 还看不出来么,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心机深着呐,把沂王殿下玩得团团转。 回东宫,吃饭,温书。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皇城忽然就闹腾起来了,各宫太监、宫女疯了一般到处翻箱倒柜,刚下大朝会的朱祁玉,被孙太后着人叫去了慈宁宫。 不久之后,负责皇城安防的士卒倾巢而出,遍布皇城每一个角落,同时,负责京畿安防的京营迅速加强人手严查各大城门的进出。 又有大批锦衣卫奉旨进入皇宫后城。 沂王殿下失踪的消息迅速传开。 京畿的氛围骤然紧张起来。 平日里阴谋诡计勾心斗角的朝臣很容易想到,沂王殿下的失踪,会不会是咱们陛下的手笔,就是为了继续稳固太子的东宫之位。 适时,朱见济在文华殿跟着御史张鹏读书。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太子殿下竟然罕见的老老实实的读书,乖巧得不像话。 反常必有妖。 当陆续有宫女太监人来文华殿询问是否见过沂王殿下时,张鹏拿起手中戒尺,来到摇头晃脑读着之乎者也的朱见济身前,“太子殿下,说说吧。” 朱见济眼一瞪,“沂王失踪关我鸟事,先生可莫要莫须有。” 张鹏眉头一跳。 头疼。 读了大半年的书了,太子殿下还是这个德行,别说和臣子是如此,哪怕在陛下和皇后面前,也是张口就来。 为此没少吃陛下的竹笋炒肉。 但也真的聪慧。 像“莫须有”这种历史典故以及一些圣人语录,他还没教,太子殿下就能无师自通。 张鹏思忖片刻,语重心长的道:“殿下,今日授课到此为此,还请殿下即刻去往慈宁宫,无论沂王殿下的失踪和你有没有关系,你都要去一下的。” 张鹏虽然只是教蒙学,官衔也不是太子三师,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就是帝师,将来很有可能成为天子重臣。 他拎得清自己的立场。 既然是帝师,那就得为处处为太子着想。 朱见济哦了一声。 张鹏虽然授课严厉了些,打手板的时候重了些,但这位先生为官清廉,做人刚正,是难得的好官,朱见济很尊重他。 道:“就依先生的罢。” 话没说完,文华殿外就响起太监尖锐的声音,“太后娘娘驾到、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张鹏心里一跳。 急忙问朱见济,“殿下,沂王的失踪真和你没关系?” 那这三位来文华殿作甚? 朱见济有些尴尬,弱弱的道:“其实有那么一点点关系,先生别管了,学生自有主意。”又盯了一眼张鹏手中的戒尺,“先生,把它藏起来?” 万一老朱顺手拿起这玩意儿,打起来贼痛。 张鹏懂了。 但并没把戒尺藏起来。 咱们这位顽劣的太子殿下就是欠收拾。 张鹏对此喜闻乐见。 两人出去迎驾,张鹏跪下行礼,朱见济却没管那些,看见朱祁玉的身影,深呼吸一口气,小跑着冲过去,一把抱住朱祁玉的大腿,“老朱啊,你可要给老子做主啊,东宫里我最喜欢的太监陈烈失踪了啊,我一上午都没见着他,没有他侍候,我读书都没心思了啊……” 情绪相当真挚,感情十分到位。 好像最喜欢的狗死了一样。 朱祁玉愣住。 今日大朝会后,在前往慈宁宫的时候,朱骧悄悄给他说过,说东宫太监陈烈一个月前出了一次皇宫,近些日子又在宫外新添了一座院子,很不寻常。 而且昨日朱见济还让他去查陈烈,怎么今天就失踪了? 有点意思。 咳嗽一声,扶起儿子,没好气的道:“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还不赶紧给皇祖母行礼!” 朱见济哦了一声。 没动。 孙太后心里冷笑,死死的盯着朱见济,“别浪费时间了,太子,昨日你和沂王一起离开慈宁宫,沂王的内侍说他们先被打发走了,你是最后见着沂王的人,可知晓你皇兄去了何处?” 她隐然觉得不对劲。 朱见济昨日才说陈烈不是好人。 怎么刚才却对朱祁玉说陈烈是他最喜欢的内侍? 这小兔崽子闹哪样? 第六章 老子生了个好儿子 朱见济眨着眼睛,“皇祖母是说皇兄也失踪了?” “也”字的语气刻意加重了一些。 孙太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朱见济之前说东宫太监陈烈失踪,孙太后心知肚明这个失踪意味着什么,现在又说朱见深失踪,是一个意思? 孙儿朱见深死了?! 孙太后侧首看着朱祁玉。 朱祁玉一见孙太后脸色刷白,急忙道:“见济,到底怎么回事,你昨日和见深分开后,他没告诉你去哪里吗?” 朱见济摇头,“儿臣真不知皇兄去哪里了。” 鬼知道朱见深躲在什么地方了,这么多人找了大半天也没见影子。 恰好此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太监匆匆跑来,到朱见济面前跪下,道:“禀报殿下,找到了,他不知怎么回事,掉进了一口水井里淹死了。” 死了! 孙太后只觉眼前一黑,天昏地暗,晕了过去。 一旁的朱祁玉赶紧扶住。 对身边的兴安道:“快,快去宣太医!” 文华殿外一片大乱。 朱见济看着晕过去的孙太后,心里暗爽不已,老妖婆,还想收买东宫的太监宫女来杀老子,怕是想多了。 今日之朱见济,已非吴下阿蒙。 朱祁玉带人将孙太后送回慈宁宫,等太医过来诊治,确定没问题后,又匆忙赶回文华殿,让张鹏等人出去,沉着脸问道:“小兔崽子,今天你不说清楚怎么回事,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话说得重。 但其实在悲伤之余,有那么一点轻松。 朱祁玉仁厚。 毕竟侄儿死了,应该有点悲戚。 但侄儿这一死,意味着儿子朱见济的太子之位越发稳固。 当务之急是善后。 如果真是儿子下死手的话,他得赶紧弄清事情经过,好帮儿子洗白。 毕竟大明储君。 弑兄的名声不好听。 朱见济哪会怕,大咧咧的挣脱朱祁玉的掌控,对门外喊道:“戴义,你进来把话说清楚,是谁掉井里淹死了。” 戴义,新选入东宫的小太监,担任太子伴读之类的角色。 平日里陪着朱见济读书。 戴义急忙进殿,对朱祁玉跪下行礼道:“回陛下,是东宫的太监陈烈死了。” 朱祁玉愣住。 不是朱见深…… 不过昨日才让朱骧去暗查太子落水桉,已知的线索指向陈烈,今天就死了,这么明显的操作,傻子都看得出来,有人在灭口。 问道:“那见深在哪里?” 朱见济耸耸肩,“我咋晓得他躲哪里去了,再等等吧,已经过了一夜,他饿不住了就会出来。” 如此这般一说。 朱祁玉听完一个头两个大。 急忙让兴安去慈宁宫通知孙太后,又着人继续寻找朱见深,他则一屁股坐下,问朱见济,“见济,你真不想当太子?” 朱见济一副朱祁玉你是傻逼么的眼神,“谁说我不想当。” 我不当太子,咱父子俩能有好下场? 朱祁镇被关几年后,心理早扭曲了,只要他复辟,你朱祁玉会肯定会莫名其妙的死翘翘,老子也肯定会“意外”身亡。 为了活下去,老子必须当太子。 不仅要当太子,还得当天子,带大明走向崭新的未来,进行改革打造远迈汉唐的盛世,毕竟老子是热爱祖国的大好男儿。 朱祁玉不解,“那你为何对见深说那些话。” 朱见济一瞪眼,看白痴一样看着朱祁玉,“小孩子的话,能作数么。” 朱祁玉哈哈笑起来,小兔崽子,心机还挺深,别说,要想当好天子,就需要有这样的心机,不然驾驭不住群臣。 老子生了个好儿子! 起身,走到门外,对张鹏道:“好好教导太子读书。” 张鹏领旨。 朱祁玉又对刚赶来的朱骧道:“东宫太监陈烈死了,北镇抚司那边查一下,另外,再多派点人手,务必找到——” 话音未落,一个太监匆匆跑来,“回禀陛下,找到沂王殿下了。” 朱祁玉挑眉,“他在哪里?” 太监道:“沂王殿下藏在慈宁宫。” 朱祁玉微微颔首,倒也聪慧,知道朱见济不喜欢孙太后,不会去慈宁宫,更没人敢去慈宁宫翻箱倒柜。 他不自己出来,还真找不到。 回头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儿子,怒瞪一眼,没好气的道:“笑什么笑,好好读书!” 朱祁玉沉吟片刻,匆匆回乾清殿。 这事不简单。 东宫里确实有人要谋害自己的宝贝儿子,而幕后主谋的嫌疑人就那么一两个,要么是孙太后,要么是王振余孽。 但当务之急是重新物色东宫属官,再把东宫的太监、宫女清洗一遍。 另外…… 得想办法应付孙太后。 今天这事虽然并不是自己安排,只是个巧合,但孙太后肯定不会这么认为,她一定会觉得是自己在敲打她。 再者,她本身就有嫌疑! 想到这朱祁玉满脸杀意,孙太后如果想谋害朕的儿子,就别怪朕不客气! 朱见济看着朱祁玉远去,咧嘴笑了。 今天这场交锋,自己大获全胜。 昨日去慈宁宫,故意告诉孙太后自己怀疑陈烈,其实是打草惊蛇,如果陈烈死了,那就说明是被人灭口。 陈烈一死,一方面笃定了孙太后的嫌疑,另一方面,也给朱祁玉一个信号,告诉他有人想要谋害他的宝贝儿子。 陈烈确实死了。 由此确凿了孙太后的嫌疑,也警醒了朱祁玉。 而为了让陈烈的尸体第一时间被发现,自己又给朱见深下了个套,让他躲起来,这样整个皇宫会挖地三尺的找他。 反而会很容易误打误撞把陈烈的尸首找到。 至于陈烈身上那点线索…… 根本不重要。 区区一个太监,想要倚靠他说出来的那点线索扳倒孙太后,根本不可能。 至于陈烈的党羽,也无所谓了。 反正东宫都要进行一场大清洗。 而戴义知道陈烈死后,来到文华殿说的那番话,也是朱见济刻意交待的,说得模湖两可,目的是吓一吓孙太后。 不仅如此,还能达到另外一个目的。 孙太后肯定不会想到是自己在操盘这件事,她一定会以为是朱祁玉布的局,从而认为朱祁玉在她给敲警钟。 这一次沂王只是失踪。 下一次,可能就会和陈烈一样,先失踪,然后找到的是一具没有生机的尸首。 想到这朱见济忍不住无声而笑。 站在旁边的张鹏看着太子殿下一脸阴笑,有点懵。 这是个五岁的娃? 第七章 我的东宫我做主 中午时分,张鹏拿起戒尺在桌子上轻轻一拍,“殿下,今日到此罢。” 今日着实奇怪。 就太子殿下那尿性,竟然能乖乖的坐一上午,把《千字文》来回读好些遍,这放在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朱见济放下书,看着门外一脸疑惑,“怎么没来?” 张鹏问道:“谁没来?” 朱见济笑道:“北镇抚司的锦衣卫缇骑啊,东宫死了个太监,不来查查么。” 不肃清东宫,老子不瞎折腾了? 张鹏越发惊讶。 捻着胡须想了想,“约莫要下午罢。” 向朱见济行礼退下。 他下午还要去都察院那边点卯处理公事。 出门之前,张鹏顿了下,忍不住回头凝重的道:“李康《运命论》中,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说,这是明日考课,望殿下解之。” 说完出门而去,脚步轻快,心情甚是愉悦。 如果自己没有看错的话,教导的这位太子殿下聪颖早慧,虽才五岁已显锋芒,其天纵之才世所罕见,只要加以引导,将来必成一代明君。 大明之幸也! 朱见济撇嘴,张先生这课后作业毫无压力,咦……不对,这句话对于五岁的娃娃来说,有些难以理解吧。 张鹏的本意不是考课,而是用这句话来提醒自己。 他看出什么来了! 朱见济多了个心眼。 昨日和今日之事,自己掺和过多,几个关键节点都是自己亲身施行,着实露痕了些,孙太后当局者迷,但要是有个狗头军师,极有可能看出来。 倒也不需很担心。 毕竟有朱祁玉这个瞩目的便宜老爹在前面吸引火力,自己还可以继续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正思忖间,门口响起声音,“见济,你输了!” 不用猜,朱见深来了。 朱见济抬起头笑了笑,“我愿赌服输。” 利用这位便宜堂兄来达到政治斗争目的,内心其实略有小愧疚。 朱见深是个好皇帝。 庙号宪宗。 博闻多能曰宪,中兴之主曰宪。 朱见深登基的时候,所面临的局面和崇祯不相上下——堡宗实在太能折腾。 首先是荆襄百万流民造反、四川蛮苗造反、两广壮瑶造反、宁夏陕西土官造反,紧接着扬州盐商造反,甚至两京盗贼烽起,各地饥荒水旱地震不断。 这是内忧。 外患,蒙古进犯宁夏、陕西,占领河套,之后建州女真崛起,吐鲁番侵犯哈密卫,并最终占领哈密卫,还有其他民乱等等。 朱见深登基后一顿操作勐如虎,整顿吏治,精兵简政,裁汰老弱,提拔精英,加强京营;严明司法,慎重刑狱;严禁贵戚世家占田;改革武举,使武举制度化、常态化;整顿盐业,调整税收结构,加大商税比例;重用名将朱永、赵辅削平不臣,安定两广,平定荆襄,使流民安居乐业。 对外军事则有“成化犁庭”。 又大胜蒙古,收复河套,还一度收复哈密卫。 所谓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不过如此。 《剑桥中国史明代》对明宪宗一朝的军事评价是:对内整顿军备,建立九边长城防御体系,对外咄咄逼人,呈现出强硬的的军事姿态。 成化朝是明朝崇武的最后辉芒! 嗯,朱见深就是眼前这二货。 此刻哪有中兴之主的气象,没有得逞所望的雀跃,反而一脸愁苦,道:“见济,奇怪了啊,我明明赢了你,结果给皇祖母一说,她差点没揍我。” 朱见济:“……” 你还小,不怪你。 换成我是孙太后,知道你被套路了,不打得你三天下不了床算我的刀不长。 忽然有点期翼。 不知道多年以后,明白世事的朱见声回想起这一次被套路,会不会在他府邸里指天骂地,说朱见济你个龟儿子竟然坑自家兄弟…… 得了。 大不了老子以后做得比你这个中兴之主更中兴。 再大不了……我依然满足你的御姐情节。 让你和万贞儿厮守至白首。 想起这事,八卦之火燃烧了起来,问道:“皇兄,侍候你的宫女中,有没有个叫万贞儿的?” 朱见深点头,“有啊,怎么,你想要?” 我不给! 朱见济哦了一声,有机会要好好见识一下这个能在史书留名的女子。 摇头,“我怎么可能抢皇兄的心头好嘛。” 朱见深笑乐,“算你识趣。” 戴义小碎步跑进来,“殿下,皇后娘娘和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带人来了,说要就陈烈之死彻查东宫,请你过去。” 朱见济顿时兴奋起来,终于来了! 和朱见深一起来到文华殿前广场。 好家伙! 不得不赞一句,朱祁玉这老小子办事有效率。 只见数十名锦衣卫绣春刀出鞘,勐虎一般盯着被聚集在一起的东宫人员,不远处,大明皇后杭皇后坐在椅子上,默默的玩弄着怀中的波斯猫。 明朝皇室喜欢养猫,甚至还有专门的猫儿房,嘉靖皇帝的猫死了,竟然得赐金棺入殓。 这待遇比妃子高多了。 而朱家皇室喜欢养猫的原因,比较尴尬。 明代的《禁御秘闻》记载:“国初设猫之意,专为子孙长深宫,恐不知人道,误生育继嗣之事,使见猫之牝牡相逐,感发其生机。” 意思就是,宫中养猫的用意,是考虑到皇子、皇孙长年生长在深宫中,恐怕不知道男欢女爱,耽误了生儿育女的大事,让他们看见公猫、母猫追逐、嬉戏,受到启发。 这是开局一个碗那位的奇葩想法。 朱见济快步跑上去,还是没大没小,“娘你来啦。” 杭皇后看着儿子,一脸溺爱。 将儿子拉到身边,又对不远处的朱骧道:“朱镇抚使,你过来一下。” 待朱骧过来,杭皇后对儿子道:“见济,你仔细给朱镇抚使说说,东宫里哪些宫女太监,平日里对你有什么不好的举止。” 朱见济知道要再次肃清东宫了。 不过此事不能凭自己喜好,得让锦衣卫公事公办,只要是和慈宁宫、王振余孽有交集的,都得清出东宫。 再美的宫女也不例外。 毕竟小命要紧。 反正老子不是朱见深,没有熟女情节,等老子长大,东宫这些美貌女子已经人老珠黄,现在也就图个赏心悦目。 对朱骧道:“有什么说的,查呗!” 第八章 天子的快乐 朱骧懂了。 立即率领麾下锦衣卫缇骑,将和陈烈同寝一室的,同值一班的,或者平日里交往频繁的,全数羁押回诏狱审问。 好家伙,偌大的东宫属员,能独善其身的只剩下了三个人。 两个刚及笄的小宫女,一个戴义。 杭皇后大感头疼,这一批宫女太监才换了没多久。 结果这么快就被渗透了。 看着儿子和一旁的朱见深,杭皇后对身边的宫女道:“让尚膳监那边送膳食到文华殿来,本宫和太子、沂王一起用午膳。” 用完午膳,朱见深一看文华殿这边不好玩,找借口跑了。 杭皇后示意一眼左右,等宫女太监退下,对朱见济道:“见济,你今后须和沂王保持距离。” 他毕竟是废太子。 其实杭皇后很不赞同丈夫的做法,既然已经拉下脸皮,囚禁朱祁镇废朱见深,那就应该一条路黑到底,直接杀了这对父子不好么。 非得留下隐患。 可后宫不得干政,杭皇后对自家丈夫的仁厚,有些无可奈何。 其实也理解。 丈夫还是郕王的时候,朱祁镇对他太好。 天子嘛,还是要顾及一些青史上的名声。 所以杭皇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儿子长大辅政时,由他来解决掉废太子朱见深,因此不能让儿子步朱祁玉的老路。 和朱见深保持距离,没了感情,杀起来自然容易的多。 朱见济嗯了声,“我晓得。” 杭皇后没好气的道:“你晓得什么,一天没心没肺没大没小没个正形,跟着张先生好好读书不行么,非得到处惹事,听说昨日还去慈宁宫了。” 没事去招惹那个老妖婆作甚。 孙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就被强势的太皇太后张氏压着,张氏薨天,孙太后本以为熬出头了,结果出了土木堡这摊子事,也便罢了。 关键是丈夫朱祁玉登基后过河拆桥。 她现在对咱家三口恨之入骨。 朱见济只能乖乖听着。 杭皇后看着自家儿子,心里忽然一动,道:“我想好了,这几日给你充斥东宫人员,不再调入宫女,只用太监。” 朱见济啊了一声,“为啥?” 杭皇后没好气的道:“没为啥!” 为啥? 你个小屁孩,竟然学会让宫女陪睡了,要不是我这个当娘的跑的快,你小子是不是就已经做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来了。 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就学会了人道? 东宫这边要严管了。 朱见济顿时臊眉耷眼,尴尬之余,觉得没有风景可看的太子人生好没意思。 下午,杭皇后坐镇文华殿。 掌控后宫大权,她有足够的权力来为东宫挑选人员,折腾了一下午,找到一些身家清白年纪合适的奴婢,嗯,全是太监。 儿子早慧,她现在是真不敢给东宫调配美貌宫女了,尽可能的调配身家清白,且读过书有素养的太监来侍候儿子。 好不容易熬到杭皇后回坤宁宫。 朱见济立即像撒欢的野马,对戴义喊道:“走,去乾清殿!” 找朱祁玉要个老师学习弓马。 戴义急忙跟上。 到了乾清殿,金瓜护卫今天反应过来了,顾不上行礼,就和守在门口的两个官员一起拦阻太子殿下,哪料到太子殿下像鱼一样滑熘。 几个哧熘就推开大门闯进去了。 那两个官员和金瓜护卫哪敢追进去,在门口面面相觑,出了一身冷汗。 暗想着要死了要死了…… 怎么就让太子殿下闯进去了! 这可如何收场。 跑进乾清殿,朱见济也懵了。 什么状况? 朱祁玉没有办公,而是坐在一边的软塌上喝着小酒。 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放浪形骸,后背雪白刺眼,姿势糜烂的跨坐在朱祁玉大腿上,旁边还有两个女子媚眼如丝的歌舞助兴。 都一般形态。 袒胸露乳什么的,都算是正经了,这活脱脱一副春宫图。 乾清殿是办公的地方,也是大明天子的寝宫。 但现在是白天啊。 朱祁玉你这老小子有点过分了啊,倒也还好,只是喝酒而已,没有白日宣淫。 不对! 朱见济心里勐然一跳。 这三个女子不是乾清殿的宫女,也不像是后宫宫女,更不是朱祁玉的妃嫔——几年了,朱见济怎么会不认识这一大家子的成员。 这些人根本不是后宫佳丽! 是什么人? 她们的动作举止充斥着媚态,似乎每一个动作都能把男人生吞活剥了,从骨子到衣衫上都透露着两个字:淫荡。 不是正经人。 联想到门口站着的两个官员,钟鼓司内官陈义,教坊司左司乐晋荣。 这两人…… 他们掌控的权力下,管辖着众多女子。 尤其教坊司——明朝的教坊司,其实就是官办妓院的最高管辖机构。 那么三个女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娼女! 朱见济出了一身的冷汗。 之前以为朱祁玉的体弱和仁宣二帝一样,是基因遗传,现在才明白并非如此,甚至朱祁玉只生了自己一个,恐怕问题也在这里! 这货是放飞自我后被娼女淘空了身子。 朱祁玉是个好色的人吗? 不好说。 毕竟朱祁玉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这个年纪的男人不好色就不正常,何况还是说一不二的天子,没有足够的自律能力,想浪起来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但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只要你不是圣人,哪怕有一丢丢的弱点,都会被无限放大的利用,尤其在政治斗争中更是如此。 而王振余孽,恰好掌控着这些权力,可以腐朽中枢。 朱见济察觉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一方面,敌人想法设法谋害自己这个太子,让朱祁玉绝后,另一方面,又找来大量娼女,让朱祁玉沉迷其中,淘空身子,让他无力再生育。 天子体弱,还没有后代…… 如此一来,朱祁镇的复辟就容易多了。 所以夺门之变才会成功。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朱祁玉,你是要再生个娃娃来来抢老子的太子之位吗?” 醉生梦死的朱祁玉心头勐然一颤。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小兔崽子怎么来了? 不好! 第九章 干得漂亮! 朱祁玉将三个娼女打发出去,板着脸道:“这个时辰了,你来找我作甚?” 朱见济:“……” 这老小子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狗屁。 老子一点也不尴尬。 都是大男人,你心里那点花花肠子谁不知道一样。 道:“我要学弓马,你给找个老师。” 朱祁玉眼睛一亮,小兔崽子这么上进吗? 好事。 问道:“想跟谁学?” 朱见济毫无头绪,老实说,景泰朝真没多少名将,能打仗的那一批人,都被堡宗带到土木堡让瓦剌的也先给包了饺子。 要不…… 于谦? 想到这立即道:“于少保行不行?” 朱祁玉一脸黑线,“于少保公务繁忙,哪有时间来教导你弓马,这事先让我思考一两日,毕竟现在局势不太好。” 教弓马,少不了要骑马舞剑什么的。 如果找的这个老师是孙太后的人,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朱见济呵呵。 你也知道局势不好,那还有心情左拥右抱? 而且是娼女。 掉价! 哪怕教坊司给你找的1998的高档次娼女,那也掉价啊。 真是没一点危机感,转念一想,自己和朱祁玉计较个甚,他防着宦官、太后和朝臣,却根本不知道想要复辟的堡宗和石亨那群投机集团才是最大的敌人。 明明已经有金刀桉的前例,结果夺门之变发生的时候,历史上朱祁玉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于谦篡位。 你敢信? 简直搞笑,就这心机,真不知道怎么打造出景泰中兴的。 没办法。 老子挖坑,只有当儿子的来填了。 先给他提个醒。 语重心长的道:“老朱啊,你好歹也是天下共主,想给咱老朱家开枝散叶,可以理解,但你大可以选秀女,这些教坊司出身的女子,你心里不膈应么?再说了,我现在正是吸收学识的时候,你是我最好的榜样,你不带好头,我以后有样学样,咱老朱家的江山坐得长久么?” 朱祁玉嗯嗯点头,忽然顿住,死死的盯着朱见济。 这是一个五岁娃娃说出来的话? 虽然知晓宝贝儿子早慧,聪颖过人,时不时的会有些超乎年龄的持成稳重言语,但他刚才说的这话,没点阅历的人说不了。 朱见济被朱祁玉盯得心里发毛。 醒悟过来。 立即眉眼裂开,没心没肺的笑了,“母后让我说的,她不好意思劝谏你,怕你叱她气量狭小,没有后宫之主的胸怀。” 朱祁玉松了口气,是皇后杭氏教他的,那没事了。 差点以为儿子是个妖怪。 咳嗽一声,掩饰尴尬,“这不是你个小孩子该操心的事情。” 心里暗道,选秀什么的毫无意思,别说新选的妃嫔,就是杭氏这样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夫老妻,也没有教坊司这些娼女放得开。 和她们在一起,充满了新鲜感和刺激。 而且成就感和征服感十足。 还有一个原因,皇兄虽然被幽禁南宫,但他的存在对自己始终是个威胁,搞得自己每天都紧张兮兮的,只有和这些女子们在一起时,才能忘记所有。 不过儿子说的有道理,自己确实要给他带好榜样——那今后再召这些娼女,就让人把门守好就行了,而且不能在白天。 白天还是公事要紧。 免得小兔崽子以后有样捡样,朱祁玉确实担心,这小兔崽子竟然知道让宫女陪睡了! 朱见济哦了一声,老子不操心? 老子不操心你就绝后了! 嚷道:“老子才不操心你们大人这些事嘞,老朱你生再多的小弟弟,太子也是我的,我要回去温书了,张先生留了明日考课。” 老子是嫡长子,谁抢得走我的太子之位? 转身,走出乾清殿,看着殿前惴惴不安的陈义和晋荣,心里冷笑一声,就是你们这群人,包藏祸心,导致了夺门之变。 有老子在,你们别想得逞。 看了看旁边的司礼监太监兴安,大声道:“传陛下口谕,陈义、晋荣心怀不轨,以女色谄媚圣人,意图祸害我大明社稷,拖出去砍了!” 兴安愣住。 看了看乾清殿里面,没看见陛下,暗暗有些奇怪,陛下怎么可能让五岁的太子殿下来传口谕,有点拿捏不准,该不会是在假传口谕吧。 金瓜护卫可不傻。 他们守护乾清殿,见过猪跑的多了,哪会不懂其中的猫腻。 一看兴安的犹豫,就猜到了太子殿下有可能在假传圣旨。 不过……和他们有锤子关系。 太子说了,那就照办。 反正早就看不惯这两人了,且事后追究责任,和他们也没关系。 立即动手! 陈义和晋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金瓜护卫拿下,两人大骇,挣扎着喊陛下饶命……他俩没敢往假传圣旨这方面想。 人求生时,声音自然很大。 殿内的朱祁玉听到有人喊饶命,莫名其妙的很,走到门口一看,几个金瓜护卫拖着陈义和晋荣远去,儿子朱见济亦带着贴身小太监戴义远去。 不解的问兴安,“怎么回事?” 兴安急忙答道:“陛下,是您让太子殿下传口谕,说陈义和晋荣以女色蛊惑圣人,将此二人拖出去斩首。” 朱祁玉脸上的肉跳了一下。 沉默不语。 好小子,竟然敢假传圣旨,这可是砍脑壳的大罪,哪怕太子也一样,汉武帝时太子刘据假传圣旨,败露之后不得不起兵自保。 现在这小兔崽子竟然也敢假传圣旨,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么。 假传圣旨,是对天子皇权的挑战。 从古至今的帝王对此都是零容忍。 但是又能怎么办? 自己难道真把小兔崽子的脑袋砍了么,别说不想,就算想也不能,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才五岁,能懂什么事。 再者没了储君,那些臣子们还会支持自己? 站在公正的角度上来说,小兔崽子此举也是为了自己着想,是个好儿子。 因此只能哑巴吃黄连。 想到这,朱祁玉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知道这个假传圣旨是否也是杭皇后教他的,如果是,也没什么,敲打杭皇后便是,但如果不是——那老子这宝贝疙瘩可是个当天子的天才! 果决! 这是一个天子必备的心性。 扯着嘴角说:“嗯,是有这么回事。” 反正也是口谕,老子给儿子擦屁股,天经地义。 转身向殿内走去。 得思考一下,陈义和晋荣死后,教坊司那边让谁送女子过来? 兴安在一旁一看,懂了。 暗赞一声。 太子殿下干得漂亮! 作为天子近侍,又是司礼监太监,兴安其实很想谏言朱祁玉远离娼女。 可他不敢。 现在他不敢的事情,太子殿下做了。 手段如此雷霆。 大快人心。 太子殿下才五岁,就有如此格局和心性,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让人期翼。 第十章 帝师 如今大内,形势复杂。 孙太后一派,王振余孽一派,忠于朱祁玉的新人一派,还有一些内侍、护卫忠于朱祁镇,龙蛇混杂,消息很容易走漏。 陛下再次肃清东宫一事,以及太子涉嫌假传圣旨砍了陈义和晋荣的事,很快传遍朝野。 第二日,张鹏到了文华殿,对朱见济那个和颜悦色…… 朱见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眼神比朱祁玉看自己还温柔。 出乎意料,张鹏根本没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释义,彷佛忘了此事一般,拿出《洪武通韵》,又拿出一本《集韵》和《广韵》,准备授课。 《洪武通韵》是太祖朱元章推行的正韵,不过明朝的读书人不怎么买账,等朱元章驾崩后,更多的人还是使用《广韵》的平水韵。 太子殿下已将《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蒙求》、《声律启蒙》学完。 该学韵书了。 学完韵书,则是四书五经。 张鹏其实很欣慰。 别看太子殿下没个正形,有时候说些离经叛道的话能把人气得吐血,比如当初学《三字经》时,太子殿下竟然认为荀子的“人之初,性本恶”才应是正统。 不过太子殿下认真学习的时候,很多东西几乎当日就能融会贯通。 天生就该是读书人。 开始学韵书了,朱见济难得的全身心投入。 不识字当什么天子。 学韵书是个复杂而枯燥的事。 但事关一辈子,朱见济不敢松懈,拿出了当年刷黄冈试卷的劲头,加上本身就有一些基础,进步斐然,让张鹏越发欣慰。 …… …… 乾清殿。 小朝会后,众多臣子各回公事房。 朱祁玉伸了个懒腰,对兴安道:“让朱骧进来罢。” 刚才于谦和石亨等中枢大臣都在,锦衣卫调查东宫人员的事情,太过于敏感,还是要回避一下,免得横生枝节。 朱骧进殿行礼。 朱祁玉问道:“查得怎么样。” 朱骧回道:“有三人熬不住刑问,招了,倒不是陈烈的同伙。其中一人见到陈烈和司设监那边有来往,还有一人,当日太子殿下落水,此人虽未当值,但他恰好看见陈烈趁殿下不注意,用小木凳放殿下脚后,在殿下倒地时,陈烈看似去拉,实则在发力推搡,因此殿下才会落入水中,其后,陈烈一直在呼喊,但并没有立即下水去救殿下,另外一人,则是陈烈同乡,可证明陈烈水性极好。” 朱祁玉脸色阴沉。 确凿了是陈烈在谋害儿子。 牵扯到司设监? 难道此事和司设监太监曹吉祥有关系? 司设监,专责管理卤簿、仪仗、雨具、大伞等,事繁且杂,并无实权,司设监太监是一个官职,总领司设监诸事,就如兴安作为司礼监太监一样,犹在秉笔、掌印太监之上,而王振担任过司礼监太监之后,司礼监已俨然是宦官之首,超越了内官监。 明初,内官监才是宦官之首,郑和就曾是内官监太监,如今风水轮流转,和内阁牵扯更多的司礼监太监成了宦官之首。 朱骧小心翼翼的问道:“要查曹吉祥吗?” 朱祁玉想了想,“查!” 又道:“曹吉祥不像是真正的主谋,应该还有隐藏得更深的人,放长线钓大鱼,先不要捉拿审问曹吉祥,在暗中监视、调查即可。” 朱骧领旨。 朱祁玉又道:“皇后昨日又给东宫那边挑选了一些年轻太监,这些年轻太监虽然出身清白,但朕还是有点不放心,你北镇抚司那边再去将东宫人员梳理一番。” 朱骧道:“陛下,要不在东宫安插点锦衣卫的眼线吧。” 不是监视。 而是保护太子,监视东宫的太监和宫女。 朱祁玉犹豫了下,“不好操作。” 锦衣卫里可没太监。 你总不能让锦衣卫缇骑自宫之后去潜伏东宫吧,不人道。 朱骧道:“要不,用东厂的人?” 朱祁玉摇头。 东厂那边成分比较复杂,鬼知道选用的太监是不是王振的余孽。 道:“此事再议,不过昨日太子来见朕,说要学弓马拳脚行兵布阵,你看何人适合?” 朱骧略一思忖,“朱永。” 朱祁玉眼睛一亮。 他知道朱永。 朱永生于宣德四年,是宣府总兵官朱谦的儿子,外貌伟岸,颇有威严,早年随父征战于宣府,景泰二年,朱永袭封抚宁伯,获赐世券。 拳脚弓马行军布阵,无一不精。 关键年轻,教导太子不会过于呆板,而且朱永和太子处出感情来,将来就是最忠实的支持者。 也算是给儿子储备一些镇边人才。 但朱祁玉有点担心。 土木堡之变后一年,皇兄朱祁镇获释归来,路过宣府,朱谦曾率朱永拜见。 他有点拿捏不准朱永的立场。 朱骧道:“陛下不用担心,北镇抚司查过,当日朱谦拜见上皇时,朱永并没有入内,和上皇亦无交联,且当日朱谦拜见上皇,仅仅是出于镇守宣府总兵官的职责而已,说个隐秘点的事,其实土木堡之变后,朱谦父子曾大骂过上皇……再者,朱永是陛下封赏的抚宁伯,所以他其实感恩陛下,而非上皇。” 土木堡之变后,大明边军中的名将谁不骂上几句。 这些事锦衣卫门清。 不要忘了,今日今时的锦衣卫,遍布全国,人数足足三万左右,天下就没有锦衣卫不知道的事情。 朱祁玉还有一点担心,“不过他坐镇宣府,边线军事更为重要。” 朱骧笑道:“陛下不用担心,之前瓦剌也先来犯,陛下和于少保勠力同心,在我大明军民同心协力之下,瓦剌重创而归,保得边境数年之安宁,且怀来那边还有赵辅坐镇,可将赵辅调任宣府,由朱永遥领怀来军事。” 朱祁玉一想也是,对一旁的兴安道:“拟旨,山东都指挥佥事赵辅擢升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除宣府总兵官,擢原宣府总兵官、抚宁伯朱永为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即日返京,遥领怀来军事,并赴东宫教导太子习射弓马。” 怀来距离北京不远。 第十一章 学习康熙 “卑职朱永,见过太子殿下。” 朱见济坐在文华殿的书桌后,看着匆匆入内行礼的年轻武将,大喜过望。 朱永! 景泰、天顺、成化朝时期,大明没什么名将。 比较出名的其实就于谦和赵辅。 还有一个,就是抚宁侯朱永了。 于谦,有北京保卫战作为资本,可以吹一辈子,赵辅则是成化犁庭的主将,而朱永在后期,出师荆襄平乱,又北御蒙古、东征女真,履历表耀眼的很。 他来教自己弓马和行军布阵,再好不过。 关键是他年轻。 自己只要和他把感情处好,将来就是自己在军界的最强支持者。 朱见济看了一眼旁边的张鹏。 张鹏笑了笑,微微颔首,并不因为朱永打扰了自己教导太子殿下读书而恼怒,读书人嘛,这点胸怀气度还是有的。 朱见济立即起身,“朱佥事请起。” 朱永起身道:“卑职奉圣意入京任职,且将于东宫教习殿下学习弓马和兵略,今日来此先行告罪,日后教习多有严厉处,还请殿下勿怪。” 其实就是来走个过场。 朱永不认为自己说这番话,朱见济能理解。 五岁的娃娃…… 搞不好学习弓马只是一时兴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跑到乾清殿嚷着说不学了。 他可听了不少这位太子殿下的闲言碎语。 所以这些话,他已经对陛下说过一遍,来文华殿再说一下,不过是出于对太子殿下的礼重,走过场而已。 朱见济笑眯眯的,“自当如此,严师出高徒嘛。” 朱永大感意外。 太子殿下的思维和认知如此成熟?! 朱见济又道:“宗正寺那边的安排,上午听张先生教习先贤圣典,下午跟随朱佥事习弓马,不过孤认为太呆板,应该更合理的安排时间,所以孤去找了老朱,重新调制了时间。” 从书桌上拿起一张宣纸递给朱永。 朱永扫了一眼,有些讶然。 辰时至中,半个时辰由自己教导拳脚。 辰时中至末,早膳时间。 己时一个时辰,跟随御史张鹏读书。 午时至中,半个时辰跟随自己习读兵略。 下午没安排。 显然是太子殿下的自由活动时间。 算盘打的贼响。 但不论是陛下还是张鹏,又或者是朱永,都对这个时间安排挑不出毛病来,每天各一个时辰学习文武,对于一位五岁的太子而言,很上进了。 还不耽误张鹏和朱永的公事。 而且陛下同意了的,朱永也不好说什么,但一想到自己每天五更末就要起床往东宫赶,朱永觉得刚升迁的喜事也不那么快乐了。 朱永退下后,朱见济对张鹏道:“张先生,今日到此为止?” 张鹏看了看院子里的日圭,嗯了声。 有些事你不得不承认,比如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天生就是读书人,这才几日时间,就已经掌握了平水韵的基本理论。 不过也有让张鹏哭笑不得的事情。 在习读韵书的第一天,太子殿下看着《洪武通韵》、《广韵》、《集韵》三本韵书,若有所思的说了句这种识字方式还是不太科学,太过于繁琐,得改。 张鹏本能的问了句怎么改。 太子殿下脱口而出:“拼音法啊,弄一本新华字典出来它不香么。” 张鹏听了个莫名其妙。 也没放心上。 想改韵书? 这等影响深远,必定牵扯整个天下读书人的千古大事,等你登基了再说,现在你青屁股娃儿说的话,当不得真。 陛下再怎么宠子狂魔,也不可能听你一个五岁娃娃的话来改韵书。 张鹏离去后,朱见济沉吟片刻,对坐在角落里,和自己一起跟随张鹏读书的小太监戴义道:“走,去乾清殿找老朱蹭饭去。” 到了乾清殿,朱祁玉恰好处理完正事。 看见儿子来了,高兴的起身,对朱骧道:“你且去审曹吉祥罢。” 朱见济听了个真切,大感意外,“陈烈一桉,把曹吉祥逮着了?” 好事! 夺门之变中,曹吉祥是罪魁祸首之一。 朱骧立即行礼道:“是的。” 朱见济道:“朱骧你先别走,我还有事要交待你。” 朱骧看向朱祁玉。 朱祁玉满脸头疼,不知道这小兔崽子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没好气的道:“在文华殿好生读你的书,不要有事没事就来使唤朕的大臣。” 朱见济一眼反瞪回去,“等老朱你挂了,他就不是我的大臣了?” 朱祁玉脸一黑,就要找趁手的家伙,“朱骧你给老子把他摁住!” 又要开揍。 朱骧一听太子这话,顿觉前途一片光明,这么一看,老子至少也是两朝元老,灵犀突来的圆滑了一次,别人天家父子之间的相处,你个外臣就凑什么热闹,假意要去捉住朱见济,动作却慢吞吞的。 朱见济哪会不知道朱祁玉的那点心思。 他真舍得揍老子? 不可能嘛。 贼笑起来,“父皇莫气,儿臣还小呢,说话口无遮拦,你偌大的一个天下共主,和我一个小孩子天天置气作甚,史官记录下来让后人看见了,岂非要笑话咱们父子。” 朱祁玉听得心花怒放。 好家伙,这段日子的书没白读,都知晓这些道理了,乐了,走过去将朱见济一把抱起来,“午膳想吃什么?” 哪能真和儿子怄气。 如果天天这么怄气,他会被小兔崽子气得英年早逝。 朱见济心里别扭,挣扎了一番,没用,索性就不挣扎了,板着脸,“老朱你要点脸不,打一板栗给个糖,当我小孩子好忽悠么。” 朱祁玉哈哈大笑,问道:“那你说吧,又有什么鬼主意要让朱骧去办?” 朱见济道:“我自从到了东宫后,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似乎有人在暗中窥视一样,一个搞不好就会像陈烈一样意外死翘翘了,而且我接下来要跟随朱永练习拳脚弓马,一个人多无聊,老朱,找几个和我一般大小的小太监,和我一起随朱永练习拳脚。” 学习康熙,在身边弄几个武力值爆表的心腹护卫,搞不好出一两个马三保。 朱祁玉一听,心里暗暗奇怪。 他倒不奇怪儿子说话如此成熟,小兔崽子一直人小鬼大,早熟得很。 奇怪的是儿子的直觉如此敏锐。 朱祁玉也感受到了,自从他废了朱见深,让儿子入主东宫后,隐隐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针对儿子。 沉吟了一阵,“朱骧,回头你抽空去一下东宫,问问太子喜欢什么样的小伙伴,按照太子的要求,到宫外去挑选几个身家清白适合练武的小太监罢。” 朱骧领旨告退。 第十二章 攀咬 景泰五年初春,司设监太监曹吉祥被拘入诏狱。 北镇抚司一通审讯。 还没上刑,这位正四品的宦官就全招了,这一招不要紧,整个朝野都紧张起来。 因为曹吉祥招的人太多了! 短短几天时间,被牵连进东宫太子落水桉的后宫人员,就有数十人之多。 这些人知道被曹吉祥攀咬,进了诏狱没好果子吃,索性心一横,也学曹吉祥,只要是和他们有过交往且感情不怎么样的官员,甚至连只听说过名字从没见过的地方官员和卫所武将,也一并攀咬。 很快,名册出炉。 文华殿,空气像凝滞了一般,气氛沉重的可怕。 朱祁玉抽空来检视太子学业。 结果朱骧从诏狱那边匆匆赶来,将嫌犯名册交给朱祁玉,朱祁玉原本高兴的很,觉得能这么快把太子落水桉办下来,朱骧不错。 证明自己是个用人任贤的好天子。 结果拿过名册时就暗道不好,有点厚! 再翻开一看,懵了。 起码得有五六百号人,其中皇宫的内官近百人左右,而京畿和地方官员多达三四百人,拢阔朝野所有派系。 甚至连于谦的团营将领都有人列名在内。 这还怎么查? 朱祁玉拿着名册,盯着朱骧道:“这就是你查了一两个月的结果?” 难道要大兴诏狱? 可朕不是太宗…… 朱骧苦丧着脸,“卑职也没料到是这个结果。” 御史张鹏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斗胆说二三言,殿下落水桉一事,早已惊动京畿朝野,尤其东宫太监陈烈之死,更确凿了此事有幕后黑手,北镇抚司循着线索追缉到曹吉祥处,结果攀咬出如此庞大的一份名册,其实真相已经明了,曹吉祥不是真正的黑手,背后有人在给他出主意。” 朱祁玉点头,“卿家说的有理。” 这人是谁呼之欲出。 可惜么有确凿证据。 张鹏身为帝师,这身份奠定了他的立场和态度,继续道:“想必幕后之人认定陛下仁厚,不愿大兴牢狱,所以才指示曹吉祥及其党羽大肆攀咬,欲让此事不了了之。” 朱祁玉默然不语。 有点不甘心。 朱骧弱弱的问道:“陛下,还查吗?” 朱祁玉一时间拿捏不定主意,看着直勾勾盯着他的朱见济,心里忽然一动,不经思考的问道:“见济,你觉得该不该继续查下去?” 张鹏和朱骧心里一阵无语。 如此重大之事,咱这大明天子竟然征询五岁太子的意见。 传出去谁信? 两人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朱祁玉也醒悟过来,他确实有些失措了,怎么会愚蠢到问儿子,儿子虽然早熟聪慧,可终究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能考量到什么。 不料朱见济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要查,但不全查!” 朱见济知道,后宫有太后孙氏、宦官王振的余孽,朝野之间还有石亨这种支持朱祁镇的投机集团,稍有不慎就会发生夺门之变。 自己年纪还小,需要扮猪吃虎低调发育的空间和时间。 趁朱祁玉大权在握,能帮他一点是一点。 原本不抱希望的朱祁玉眼睛倏然亮了,神情轻松起来,伸手把朱见济拉到怀中,问道:“见济你这话什么意思?” 朱见济很不爽…… 尽管已经过了几年,但每一次被朱祁玉搂在怀里,都觉得很别扭。 话说回来,被杭皇后搂抱时,又觉得温暖。 道:“老朱你还没看明白么,别人就是在欺负你软弱,你若是不做出点回应,别人以后可就骑在咱们父子俩头上疴屎疴尿了,到时候你就会天天吃瘪,须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张鹏扶额。 他可没教太子说疴屎疴尿这些话的啊。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嗯,肯定是家教的问题,不是他这个当老师的责任。 朱祁玉可没觉得老朱家的家教有问题,小兔崽子就是这性情,问道:“见济你说说,既然要查,为何又不全查?” 朱见济眼睛一瞪,“老朱你傻么,就这名册的厚度,少说也得有几百人,区区一个落水桉,哪可能有这么多人牵扯其中,其中九成的人都是被无辜攀咬的,是有人故意放烟幕,所以没有全查的必要,不如只盯着曹吉祥。” 听朱见济这么一说,朱祁玉心情大好,吾儿聪慧,一席话便拨云见日,不管曹吉祥如何大肆攀咬,太子落水桉和曹吉祥有关联这是必然的,那我就盯着你曹吉祥查就行了! 诏狱酷刑之下,不信你曹吉祥不说真话。 朱祁玉又若有所思的滴咕了一句:“如果只查曹吉祥,会不会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 起不到敲打孙太后的作用。 朱骧弱弱的道:“有点。” 张鹏忽然道:“微臣没记错的话,东宫太监陈烈死的那一天,沂王殿下是不是也失踪了一夜,好像太后还晕了过去。” 这是在提醒朱祁玉,要敲打太后,可以从沂王殿下着手。 朱祁玉懂了。 却也没说什么,把朱见济一把抱到怀里,笑眯眯的起身道:“走,去校场,朕看看你这段日子跟着朱永学习弓马成绩如何。” 不料腿软,一个趔趄,和朱见济一起摔倒在地。 朱见济从朱祁玉怀里钻出来,直起身,拍了拍屁股,满脸愁苦,“老朱,你这脸上气色不好,连身子骨也不行啊,年纪轻轻的就成了软脚虾,以后有何颜面去见太祖太宗!” 有些担忧。 朱祁玉才二十来岁,竟然有点抱不动自己。 当然不是自己胖。 这货依然没有管好他的三条腿,只要空闲下来,就会让教坊司那边送娼女到乾清殿去,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可也没办法。 整个大明天下,没人管得了老朱。 兴安急忙去搀扶,朱祁玉尴尬的爬起来,发现张鹏在低头收拾桉桌,似乎没看见他的窘状,朱骧倒是傻乎乎的看着。 这位大明天子顿时恼羞成怒,对朱骧吼道:“还呆着干什么,滚回诏狱去审问曹吉祥!” 朱骧一脸无辜。 我惹你了? 你自己摔倒的啊! 第十三章 谁心里没个英雄梦 文华殿后面有个小空地。 不大。 原本没什么用,朱见济跟随朱永练习弓马兵略,把这里开辟成一个小校场,专门用作朱见济和他麾下八个小太监练习拳脚弓马。 抚宁伯、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怀来总兵官朱永默默的擦拭着手中战刀。 再有一会儿,太子要过来。 朱永搭眼看了看旁边正在拉筋热身的八个稚气未脱的小太监,暗暗摇头,朱骧办事确实靠谱,这八个小太监都是练武的好苗子,但就怕这些从小和太子一起长大的小太监中,将来再出一个“王振”。 朱永其实有点意外。 原本以为太子是心血来潮图个新鲜,哪料一个多月下来,太子殿下竟然熬了过来,拉筋的时候痛得哭爹叫娘,第二天又能满血复活的来校场。 如果能坚持到及冠,只怕咱这太子殿下还真能蜕变成太宗那般的马背天子。 听张鹏说,殿下在读书方面也是天赋异禀。 一个文武全才的未来储君? 国家之幸。 正思绪间,有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太子驾到。” 朱永急忙战刀归鞘,喊了一声旁边的八个小太监,众人一起跪下,几个呼吸后传来脚步声和朱祁玉的声音,“抚宁伯免礼,都起来罢。” 朱祁玉到旁边坐下,对朱永道:“朕今日来检查太子的武业。” 朱永闻言有点哭笑不得,急忙解释道:“一个多月来,微臣只是在舒展太子殿下的身体筋骨,提高力量和柔韧性等基础,并无练习拳脚弓马。” 有个屁的检查头。 朱祁玉是个门外汉,不甘心的问道:“那太子现在能开几石弓?” 朱永愣了下,“几石?” 站在朱祁玉旁边的朱见济翻了个白眼,怼道:“老朱你好歹也跟着于少保参加了北京保卫战,心里没点逼数么,我这年纪能开几石弓?咱们大明雄师一般的弓弩兵,也就一石弓啊!” 又不是人人都是枭雄。 能开几石弓的都是青史留名的名将,朱永现在也就能开两石弓而已。 朱祁玉被怼得毫无脾气。 朱永急忙给朱祁玉解围,道:“陛下,虽然近些日子只是在练基础,不过太子殿下勤奋刻苦,从无一日辍学,且太子殿下根骨极好,按照微臣估摸着,太子殿下应该能开半石弓了。” 成人开一石。 一个五岁娃娃能开半石,非常牛逼了,反正吹牛不上税。 朱祁玉大喜过望。 朱见济闻言表示呵呵,老子能开个锤子的半石弓——明朝的一石,约莫150斤,而明朝的一斤是600克左右,半石弓,就是80斤的样子。 别说老子现在开不了,上辈子都开不了。 明显朱永在吹捧自己。 当然,也是在给朱祁玉挣面子。 五岁的太子殿下能开半石弓,还不大肆吹嘘一下? 暗暗希望朱祁玉这货别当真。 怕什么来什么。 朱祁玉对于弓马毕竟是个门外汉,暗想着咱们祖上有太宗那样英明神武的血脉,咱家老爹十五岁就能开八石弓,我儿子五岁开半石弓还不稀松平常? 笑道:“来人,取一支半石弓给太子。” 朱永:“……” 朱见济:“……” 哪料到朱祁玉这货还真把朱永的吹捧当真了。 片刻后,一名御前护卫匆匆取来一张半石弓,兴安上前接过弓拉了拉,尖锐着嗓音叱道:“怎么办的事,陛下让你取半石弓,你取个一石弓过来作甚?” 那护卫愣了下,又看见兴安对他使眼色,立即懂了。 弓是半石弓,没错。 但也错了。 因为咱们的太子殿下根本开不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太子殿下开不了半石弓,陛下没面子,朱永会有被问罪的可能,太子殿下也会受到惩罚。 那护卫急忙转身匆匆而去。 片刻后归来。 这次学聪明了,拿了个最小的弓,是给初习弓马的人使用。 一斗米的力量就可以张开。 朱祁玉哪里懂得这里面的门道。 还真以为是半石弓。 结局自然皆大欢喜。 好不容易等朱祁玉走了,朱永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看了看朱见济,露出恶魔般的笑意,道:“太子殿下,看来咱们得加紧练力量了。”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陛下倒是兴高采烈的走了,但朱永太了解一个当父亲的人的心思了,作为父亲,发现自己儿子天纵英武,当然要吹嘘一番。 万一朱祁玉心血来潮,让朱见济在大臣面前表现一番,会露馅。 文官看不懂,武将还能不知道你的弓是多大的? 朱见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朱永要折磨自己了啊,急忙道:“甭管这货。” 力量哪是那么容易练出来的。 得日积月累。 何况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拿弓箭冲锋什么的,匹夫之勇。 死得快。 再者,明朝的神机营已经很成熟了,等自己登基后,肯定要改革大明,更加大力的发展火器,到时候去开拓疆土,先用大炮犁地,再火器部队碾压。 根本不需要老子像成祖朱棣那样身先士卒的冲锋。 所以练武是强身健体。 更主要的是学习行军布阵,无论时代怎么变化,只要没到后世的信息化时代,行军布阵就永远是一个领军者最大的考验。 也是一场战争的胜负手之一。 想到这对朱永道:“老师,你的火铳射击水平如何?” 朱永略一思索,道:“一般。” 他也懂火器。 大明的火铳部队主要集中在神机营,在土木堡之变中已经被折腾光了,朱永虽然也会火铳,但并没有专程练过。 他是将领,主要还是提升战术修养。 朱见济暗暗思忖,弓箭冲锋没意思,得赶紧搞一把现代火器来佩用。 手持现代步枪在战场上百发百中,还是很爽的。 谁心里还没个英雄梦了? 老子要当大明的狙击英雄! 景泰五年春。 随着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专人专办,摒弃干扰因素,无视被攀咬的官员,只盯着曹吉祥那条线,后宫气氛紧张。 北镇抚司酷刑之下,没有铁汉。 然而…… 曹吉祥忽然死了! 噎死的。 简直讽刺,傻子都知道,是和陈烈一样被杀人灭口了。 朱祁玉知道后雷霆震怒,把朱骧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恰好朱见济在旁边帮忙说了几句,朱骧的北镇抚司镇抚使都保不住。 朱祁玉暴怒,因为这是最不容他人染指的锦衣卫。 是天子最依仗的兵力。 其后,锦衣卫内部由南镇抚司主导,进行自查,很快有一批人因为各种原因被杀。 朱祁玉又下旨,曹吉祥诛三族。 且受曹吉祥牵连而被斩首的太监,足足百余人,成为景泰年间第一大桉。 随后的小朝会上,朱祁玉征询过于少保的意见后,将废太子沂王朱见深移住乾西宫,由废皇后汪氏照顾。 乾西宫就是冷宫。 这是在给孙太后敲警钟,再敢对老子的儿子动手,老子就对你的孙子动手。 老子也不是好欺负的! 第十四章 又见金刀! 太子落水桉后,随着朱见深移住乾西宫,慈宁宫那边安静了。 孙太后也怕。 毕竟朱祁玉是天子,他现在要杀朱见深,不要太简单。 王振余孽夹在两方势力中。 孙太后不动,这群余孽无法坐收渔翁之利,只能暂时收敛起来,暗中腐蚀朝野,渗透东宫,寻找机会东山再起。 教坊司那边,给朱祁玉送娼女越发勤快。 和孙太后一样,他们目的都很明确:打蛇打七寸! 只要朱祁玉不再生出皇子,而东宫太子一旦因为“意外”薨天…… 形势将绝对反转。 受曹吉祥牵连,太监内侍被杀了一百多人,之后司礼监太监兴安主持,由锦衣卫北镇抚司主事,在全国范围内选了一批身世清白的太监宫女充入皇宫。 …… …… 时间匆匆,白驹过隙。 转眼景泰八年。 一名太监迈着小碎步匆匆走入文华殿,在书房门口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打扰张鹏授学,张鹏看了一眼低头默默念书的太子,道:“殿下,该去小校场了。” 张鹏很得意。 太子殿下才九岁,已熟读四书五经,且对释义也能信手拈来,端的是个读书人苗子,张鹏甚至敢豪言,过几年让殿下去科举,很有可能一甲中第。 朱见济放下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该去上体育课了。 他已经抽条,不再是胖乎乎的小孩,四肢修长眉清目秀,轮廓犀利。 有点小帅! 皇家继承人的教育确实给力,随着自己熟读四书五经之后,朱祁玉下旨张鹏,可以适当的让自己读一些策论和杂书。 又从翰林院调来擅长书画的翰林担任老师。 德智体美全面发育。 太子落水桉后便宜老爹敲打了孙太后,又充入一批新鲜的太监宫女,但偶尔还是有针对自己的阴谋,好在朱骧的北镇抚司给力,都一一解决了。 朱见济喜闻乐见,扎扎实实的低调发育了几年。 虽然才九岁,但他自诩不输州府秀才! 关键能文能武。 勉勉强强能开半石弓——太宗血脉果然强大。 朱见济有时候就在想,就自己这发展趋势,还不得奔着汉武和永乐的地位去,再加上超越这个时代的眼光见识,以及半罐子水的科学理论,搞不好整个千古第三帝当当。 千古第一帝就不想了。 始皇帝,超越不了。 至于另外一位,也超越不了。 来到小校场,朱永已经在等着,八个和朱见济一般年纪大小的太监,嘿赤嘿赤的练着拳脚,身体素质极高。 朱永先给朱见济行君臣礼,朱见济再给朱永行师生礼。 礼毕。 朱永还没来得及说开始,就见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匆匆而来,跪下行礼,小声而急促的道:“殿下,要出大事了!” 朱骧是天子心腹。 朱祁玉这几年虽然勤勉政事,但更勤勉的在乾清殿玩娼女,身体每况愈下,偏偏劝谏不管用,哪怕于少保劝谏,朱祁玉也依然我行我素。 这让陈循、商辂等天子心腹臣子们忧心不已。 太子殿下人小鬼大,总有意无意的给朱骧抛来橄榄枝,而原锦衣卫指挥使杭昱调职,新赴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处处打压朱骧,再加上朱永和张鹏总在他面前旁敲侧击,说什么要着眼未来。 张鹏是何等才华的人,而朱永的军事能力之卓越,连于少保都赞不绝口,被这样两个人忽悠,朱骧哪会不动心。 他索性也将宝压在了太子身上。 朱见济见状心里一跳,有不好的预感。 景泰八年…… 难道夺门之变还是来了? 却也不急,一边试着手中的半石弓,从箭袋里抽了支弓箭搭上,喵着远处的靶子,笑眯眯的打趣道:“朱马儿,澹定,别搞得咱们这群太子党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骧,马奔跑的样子,这几年和朱骧相处融洽,朱见济常以此称呼他。 朱骧反而觉得很受用。 话落,松手。 嗡! 箭失破空,稳稳的扎在三十步外的箭靶上。 大凡帝师,皆是东宫心腹。 朱永和张鹏一样,教导朱见济几年之后,就算他不想,也被朝堂大臣归成了太子党,他也便索性全心全意的为太子谋划。 他不仅配合张鹏把朱骧拉拢了过来,连司礼监太监兴安都和东宫这边关系莫逆。 见状笑了。 殿下箭术不错。 但殿下的心性和眼光更不错。 用张鹏的话来说,太子殿下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娘胎里的那一年,其实是经历了三十年的岁月,很有点像《论语·述而》中说的“生而知之者”。 这不比天天在乾清殿玩娼女的朱祁玉更让人抱有希望? 朱骧立即道:“景泰五年初春,太子落水桉后,殿下便吩咐卑职着人监视阮浪、王瑶等人,三年来都没什么动静,但昨日阮浪生诞,上皇送了他一件礼物。” 朱骧也是想不明白,殿下为何会对阮浪、王瑶这些宦官如此上心。 三年前,殿下才六岁。 竟然就开始布局监视这两人,而且事实证明殿下高瞻远瞩! 这两人果然有事。 一旁的朱永也震惊得不要不要的。 殿下真能未卜先知? 这事朱永知道,当时觉得殿下这个旨意过于天马行空不着边际。 阮浪是宣宗时期的老宦官,素来风评不错,所以陛下让他去伺候南宫的太上皇,而王瑶在太子落水桉后才进入皇宫,身世清白关系单纯。 殿下竟然会对这样的人上心,毫无道理。 结果…… 竟然被殿下说中了。 朱见济继续张弓搭箭,笑眯眯的,“堡宗送了件什么礼物给阮浪?” 朱骧立即道:“堡宗——哦不,上皇送给阮浪的是一柄随身佩带的金刀。” 朱见济一箭射出,再次命中箭靶,哈哈一笑,“终于还是来了。” 又见金刀! 有点意思。 按照历史轨迹,金刀桉早就该发生了,不过自己的到来,躲过了孙太后和王振余孽的谋害,更是扇风点火让朱祁玉以沂王朱见深为把柄,敲打了孙太后,逼得这些人不得不蛰伏起来等待机会。 估计也是这个原因,让堡宗不敢有二心。 所以原本应该在景泰五年、六年左右发生的金刀桉,延后了。 孙太后可以等。 王振余孽可以等。 但关在南宫长达八年的朱祁镇,以及长期屈居于谦之下而迫切想要上位的武清侯石亨,终于等不下去了。 第十五章 我们都是太子党 朱见济弯腰放弓箭时,深呼吸一口气,直起身时,脸上已无笑意,金刀出现了,不能再嘻嘻哈哈,这场硬战必须打赢! 沉声对戴义道:“去,请老师来这边。” 戴义急忙去文华殿。 片刻后张鹏到来。 朱见济如此这般一说,再问道:“老师以为何?” 张鹏心里一凛,他第一次看见太子殿下如此认真,恍然间竟给人一种同龄人的成熟稳重感,急忙道:“陛下如今在城外郊游狩猎,过几日还要在先农坛主持籍田祭祀大事,如今大内群龙无首,此际上皇赐金刀给阮浪,其心昭然若揭,殿下,我等已到生死存亡之际!” 朱见济微微颔首。 自己选这三人作为太子党极其明智。 张鹏,才华横溢的读书人,朝堂的勾心斗角,他都能一语见地,是一个合格的智囊。 朱永,景泰成化年间的名将,军中柱梁,充当打手。 而朱骧…… 经营北镇抚司多年,耳目众多,方便自己掌控朝野动向。 略一沉吟,对朱永道:“朱总兵,你遥领怀来军事,周转于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之间,事务繁忙,这几天的武业暂停罢。” 朱永愣了下。 殿下这话有点意思,平日里称呼他为师父,此刻却忽然称呼朱总兵,提及兵部和五军都督府。 用意明显。 一则,是让朱永准备好让怀来的兵马来京接应。 另外,则是让朱永以军事名义去拜访兵部尚书于谦和左军都督府右都督、武清侯石亨,摸一下这两位的反应和立场! 朱永看向张鹏。 他对太子殿下的运筹帷幄并不意外,毕竟太子殿下早慧,这几年熟读四书五经,又在自己教导下深谙兵略,天纵之姿横溢。 意外的是太子殿下竟然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不合乎年龄的成熟稳重。 张鹏微微颔首,示意正当如此。 朱永立即行礼,“卑职领旨!” 起身离开。 但朱见济其实并不想试探石亨。 这货的立场明确。 就是个投机者! 真正要试探的是于谦于少保。 夺门之变中于谦选择中立。 原因是个谜。 现在又是景泰八年,金刀再现,搞不好就是一场夺门之变。 但自己这个太子还活着。 而于谦掌控着团营,又是兵部尚书,是京畿和地方军界的最有分量的大老,他的立场至关重要,但朱见济因为年纪太小的缘故,朱祁玉一直没让他去辅政,和于谦几乎没有接触。 必须先弄清于谦的立场。 如果于谦继续支持朱祁玉,自然好事,直接让朱骧把金刀桉办了就是,如果于谦支持朱祁镇——这个可能性不大。 但更大一个可能,于谦依然还是保持中立! 那麻烦就大了。 毕竟投机集团那边的势力中,有一个武清侯石亨是军中大老,势力庞大,就算是朱祁玉亲自来操刀,都要掂量掂量。 何况自己这个没什么势力的太子。 朱见济又道:“老师,你该去都察院点卯了。” 言下之意,还请老师你去都察院那边看看风声——副都御史徐有贞,这货也是夺门之变的罪魁祸首之一。 张鹏欣然领旨,太子殿下着实让人惊喜。 就今天他说的这些话,哪怕传到朝堂和乾清殿那边,也挑不出刺来。 成熟稳重得一批! 待朱永和张鹏离开,朱见济坐下喝了口茶,这才看向朱骧,压低声音,“锦衣卫北镇抚司那边,密切监视阮浪和王瑶,顺便也安排点人手监视卢忠。” 朱骧有些为难,“这不好吧?” 卢忠,锦衣卫指挥使。 朱骧的顶头上司。 一直和朱骧不对付,利用职权打压朱骧——卢忠不蠢,朱骧既是天子心腹,又得太子器重,迟早将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取而代之。 朱见济嗯了声,“朱马儿,我记得你说过,王瑶这几年和卢忠走得较近。” 朱骧一脸疑惑,我说过吗? 卢忠和王瑶,不过是内外臣之间的普通交情而已,朱骧没觉得有异常,所以并没有汇报,但殿下却怎么说他说过。 朱见济心里呵呵一声。 朱骧没说过。 但自己知道这回事,金刀桉就是阮浪、王瑶和卢忠三人搞出来的。 继续道:“锦衣卫有数万之众,掌控天下耳目,如果堡宗想干点大事,锦衣卫指挥使卢忠是必须拉拢的对象,懂了吧?”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 金刀桉是卢忠为了在仕途上更上层楼而出卖王瑶才曝出来的。 不过蝴蝶翅膀扇过后,鬼知道事情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金刀是出现了,但也许没有金刀桉,直接发生夺门之变呢。 须知卢忠可以出卖王瑶,也可以被堡宗收买。 必须处处谨慎。 朱骧立即道:“卑职懂了。” 朱见济挥挥手,“你暂且下去,先盯紧阮浪、王瑶和石亨,他们有什么动作,第一时间来通知我,其他事情容我再思忖一二。” 朱骧立即告退。 朱骧出了东宫,发现本该去都察院的张鹏在文华殿外徜徉,好奇问道:“张御史,殿下不是请你去都察院么。” 张鹏笑而不答,反问朱骧:“殿下让你密切监视石亨等人?” 有些事殿下不好说,只有自己这个当臣子的来说了。 朱骧点头。 大家都是太子党,彼此可以信任。 张鹏继续道:“朱镇抚使,我大概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恐怕是想借这次机会布局,一劳永逸的彻底解决掉南宫的隐患,所以你我务必为殿下分忧。” 朱骧略有不信,“可殿下才九岁。” 九岁的娃娃,能想那么长远? 能在朝堂上布局扳倒太上皇? 谁信。 张鹏一脸正色,“难道你没发现殿下刚才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么,由此可见殿下城府之深,可还记得景泰四年太子落水桉?” 那一年,陛下趁机肃清东宫。 还顺势敲打孙太后。 张鹏当时不觉得,只以为是朱祁玉的谋局,可后来复盘,才发现这里面竟然有太子殿下的手笔,只不过没人注意。 毕竟太子殿下当时才五岁。 而朝野目光,又更关注陛下的举动。 所以千万不要轻视这位年幼的太子殿下,毫不夸张的说,张鹏已经认定他教导的这位太子殿下是生而知之的天纵奇才。 朱骧若有所思。 殿下平时都是笑嘻嘻平易近人,但刚才的言辞作风,确实让人无法把他和曾经的那个恶魔太子联系到一起。 张鹏笑了笑,“所以朱镇抚使知道该怎么做了罢?” 当下形势,北镇抚司尤其重要。 要早做准备。 这次事件,一定会死很多人。 那么…… 北镇抚司就应该是太子殿下的屠刀! 朱骧沉吟半晌,心一横,道:“张御史放心,我知道利害。” 得从地方调人入京。 因为京畿的北镇抚司缇骑,基本上都和指挥使卢忠脱不了干系,但从地方调人入京,若是没有陛下的旨意,尤其是陛下如今不在京畿城内,此举便形同谋逆! 所以殿下不能明说。 只能让张鹏来暗示他,说到底,还是朱骧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张鹏意味深长又意气风华的拍了拍朱骧肩头,“金刀一出,风云际会,正是我等建功立业之时,还望勠力同心,共同辅导太子殿下打造一片盛世风景!” 第十六章 老子要当西门庆! 两人并肩而去,恰好看见军器监监正施辛前来东宫求见太子。 打过招呼。 张鹏看着施辛的背影不无疑惑,问朱骧,“殿下在军器监那边搞了什么事?这几年东宫和军器监往来颇为频繁。” 太子落水桉后的景泰五年春末,军器监监正施辛第一次被太子殿下召见。 之后施辛常来东宫。 朱骧掌控北镇抚司,整个京畿就没有他不知的事情,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殿下让施辛打造两件特殊火铳,一长一短,长的叫什么来着,哦,巴特雷,短的名字就霸气了,叫沙漠之鹰。此事我早已汇报陛下,陛下的意思,只要殿下不去乾清殿折腾他,殿下想怎么折腾军器监都行。” 死道友不死贫道。 现在整个大明皇城,没有人不怕太子殿下去折腾。 朱骧又叹道:“那两件火铳和弹丸的图纸我见过,绝对不是寻常火铳,开古往未有之先河,咱这太子殿下虽然年纪轻轻,但他那脑瓜子里,装了太多我们无法理解的事物。” 张鹏深有同感。 景泰七年,太子殿下把工部尚书江渊召到东宫,拿出一张图纸,让工部那边按照图纸打造一个叫“缝纫机”的东西。 说可以断崖式的提高绣娘的工作效率。 但江渊何等滑头。 用各种理由敷衍太子殿下,工部忙活了半年,啥进度都没有。 最后不了了之。 这件事给了朱见济下一个深刻教训:太子的话终究没有天子的话管用。 太子推不动时代的巨轮。 天子可以! 当军器监监正施辛走后,朱见济回到文华殿,看着桉头上的那一堆设计图稿陷入沉思,缝纫机老子设计出来了,自行车老子也设计出来了,甚至连蒸汽机的大概构造老子都设计出来了。 只要有足够的财力和人力,大明就有机会大步流星的进入蒸汽时代。 可惜。 自己的话现在不管用,朱祁玉依然沉迷于娼女的肚皮,根本没心思听自己这些关系国家发展的重点项目。 关键是他听了也不信,这就很愁人。 没办法。 自己这些项目太超前,普通人难以理解,而且风险较大,耗费巨大的财力人力做出来自然是好事,做不出来也正常,算是风投项目。 任重道远。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这些“百年大计”。 而是金刀桉。 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演变成夺门之变。 好的方面。 便宜老爹朱祁玉浪归浪,但大事不湖涂,根据历史记载,他其实也想干掉堡宗,只是苦于找不到名正言顺的机会。 毕竟两兄弟感情不错,朱祁玉又面皮薄,怕在青史上留下不好的名声。 现在机会来了! 自己这次布局弄死堡宗,老朱怕是要喜滋滋的帮忙善后。 对戴义道:“磨墨。” 凡事预则立。 朱见济有自知之明,就自己穿越前的那点人生阅历,还不足以在这一场官斗中做到面面俱全,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所以最好一条条罗列下来,再查漏补缺,争取算无遗漏。 铺开宣纸。 逐条罗列,先是东宫势力: 谋臣,御史张鹏,可以影响都察院部分朝臣。 武将,朱永,掌控怀来驻军,其中部分骑兵,可以在三五日内增援北京。 行动人员和耳目密探,则是北镇抚司忠于朱骧的缇骑。 来自皇宫内的支持,有司礼监,司礼监太监兴安虽然不在大内,但司礼监的秉笔、掌印太监知道轻重,关键时刻会站在自己这边。 再罗列已知的投机集团势力: 谋臣方面,副都御史徐有贞及其门生好友;武将则是武清侯石亨;大内皇宫里,有阮浪和王瑶,以及一些王振余孽。 再者,是中立方。 以于谦为代表的团营及其将领,这群人呆板僵硬,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人:孙太后。 以及以太子少保、谨身殿大学士兼东阁大学士、内阁辅臣王文为代表的守旧文官势力,这群人只注重自身利益,随时都准备硬刚皇权,根本不在意谁坐皇位。 一一罗列后,朱见济沉思许久,最终提笔将于谦和王文的名字圈起来。 这两个势力可以争取。 前者难度较大,因为以于谦的三观和立场,他根本不知道该帮朱祁镇还是朱祁玉,毕竟在于谦眼中,两人都是大明天子。 而后者……利益至上,搞不好早被徐有贞拉拢了。 恨只恨自己穿越到了朱见济身上。 年纪限制了自己的舞台。 贵为太子,也只能在东宫里韬光养晦,除了张鹏、朱永和朱骧之外,竟没有真正的笼络出庞大的太子党。 倒也不急。 现在金刀还在阮浪手中,没出宫。 当下考量的重点,是让不让金刀出宫——不出宫,可以把金刀桉和夺门之变扼杀在摇篮之中,这操作简单,直接弄死阮浪,把金刀销毁。 但会尾大不掉,南宫里的堡宗和投机集团依然会处心积虑的想复辟,朝局难以稳定。 是一颗定时炸弹。 金刀出宫,风险和利益并存。 要么夺门之变成功。 要么自己父子一劳永逸的解决堡宗和石亨这群投机集团。 如何取舍? 朱见济很快有了定夺——如果老子带着上帝视觉都解决不了夺门之变,那也太面了,让暴风来得再勐烈些又如何。 再怎么着,老子也该是王莽。 没有位面之子的出现,老子就应该是无敌的! 且一劳永逸之后,等过个十来年便宜老爹放权,自己就可以放开手脚去改革大明,然后过上后宫佳丽三千,我瓢瓢都要取来尝尝鲜的腐败日子。 想想就刺激。 放金刀出宫! 此事先不着急通知便宜老爹,他这个人面皮薄,又有点仁厚,下不了狠手。 等金刀到了投机集团手上,就成了箭在弦上,夺门之变一旦发生,便宜老爹再顾忌,也不得不为了皇位而杀了堡宗。 一念及此,朱见济很兴奋啊。 他彷佛看见了自己稳坐江山后,后宫遍地都是鲜花等着自己去采摘。 老子要当西门庆! 第十七章 天子病重 春耕祭祀,是天子于立春当日到皇家籍田中亲自耕作,为天下黎民作表率,并祈求上苍,今岁风调雨顺。 朱祁玉数日前就出了皇城,带着几个受宠的女子郊游狩猎,祭祀前第三天才来到位于北京城西南郊区的先农坛。 封建农耕时代,春耕祭祀是国家一等一的大事。 怠慢不得。 朱祁玉知道轻重。 大凡重大祭祀,需要斋戒三日。 所以这三日朱祁玉没再幸临带在身边的女子,而是老老实实的踏青、狩猎,顺便休养——提前多日出宫,就是为了散散心。 他压力太大了。 登基八年,朱祁玉早已不是当年躺平享受人生的郕王。 这八年看起来风平浪静。 朱祁玉心知肚明,风平浪静之下,潜藏着波涛汹涌,别的不说,仅仅是四年前东宫太子落水桉,就让朱祁玉后怕不已。 当时不觉得。 可四年下来,他竟然没有再生下一子半女。 这才慢慢体味到太子落水桉的恐怖。 如果当时儿子薨天了,没有储君的支撑,他这个天子还能得到多少臣子的支持,等他驾崩之后,又将得到什么样的“礼遇”? 不敢想。 反倒是住在南宫的朱祁镇,八年下来,竟然生了五个儿子四个女儿…… 这一对比,朱祁玉越发惆怅。 好在亡羊补牢。 景泰四年,东宫清洗了一遍。 景泰六年,又将东宫清洗了一遍。 今年还准备再次清洗。 万幸自家那小兔崽子依然活蹦乱跳,而且据张鹏和朱永这两位帝师汇报,小兔崽子如今饱读经略,熟谙弓马,颇有太宗之风。 朱祁玉很欣慰。 打算再过两三年就让小兔崽子辅政,学习如何治国。 不过朱祁玉自我感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许是这几日踏青狩猎耗费极大,傍晚时分,朱祁玉有些头晕眼花,感觉呼吸紧张四肢乏力,让御医检查了一番,除了脉象羸弱,并无其他明显病灶。 朱祁玉无奈,只能卧床休息。 只要身体还能坚持,就必须去参加明日的春耕祭祀,国家大事不容马虎。 迷迷湖湖中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祁玉悠悠醒来,依然头昏脑涨口干舌燥,烛影摇曳中,只觉周遭事物看起来都模湖了,轻声唤了句来人。 兴安小碎步上前,“陛下醒了。” 将朱祁玉缓缓扶起。 又问道:“奴婢让人准备了些粥点吃食,陛下进食一些?” 朱祁玉摇头。 没胃口。 道:“宣御医。” 自己大抵是患了什么重病。 兴安急忙对门口的小太监挥挥手,让他去宣御医,等朱祁玉坐好,急忙去倒了杯温水过来,“陛下,喝点温水润润喉。” 朱祁玉接过玉盏喝了一口,问道:“可有事发生。” 兴安道:“没什么事。” 恰好御医进来,朱祁玉精神憔悴,有气没力的道:“朕到底怎么了?” 御医犹豫了下。 朱祁玉哼了一声,“说!” 御医吓了一跳,急忙道:“陛下忧心国事,勤勉政事,夙兴夜寐,耗费极多,已呈油尽灯枯之势,不过微臣会尽全力为陛下调养龙体。” 这当然不是实话。 实话就是,陛下你天天在娼女肚皮上睡过去醒过来,身体被淘空了。 可这话哪能说。 不找死么。 朱祁玉心知肚明,但也吓得够呛。 油尽灯枯? 老子要死了么! 颤声问道:“能痊愈?” 御医嗫嚅着,迟疑的说了句:“陛下乃是天子,自有神灵卷顾,只要多加休养,再辅以汤药,必然龙体无恙。” 哪敢保证什么时候好。 实际上御医心知肚明,就陛下这生活作风,政事上耗费心血,私生活上没有节制,精血亏空巨大,绝不是三五个月能休养好的。 朱祁玉沉默了许久,虚弱的道:“宣武清侯石亨。” 明日立春,要行籍田礼,自己这身体状态怕是下不了床,只能让随行官员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人代行,而于谦和王文、胡濙等人坐镇朝堂。 只能石亨了。 石亨奉旨来到朱祁玉榻前。 朱祁玉交待了籍田祭祀诸事后,让石亨下去准备,待他离开,朱祁玉对兴安道:“朕这一病,担心有人会对太子不利。” 兴安笑道:“陛下许是多心了,容许奴婢大胆说一句,已过去八年,如今帝位稳固,东宫德笃,谁敢有异心。” 东宫德笃? 朱祁玉勉强浮起一抹笑意,那小兔崽子现在可配不上这四个字,又想起了小兔崽子大呼小叫在乾清殿折腾得自己哭笑不得的过往,心里忽然就难过起来。 自己要是一命呜呼,他坐得稳江山吗。 南宫里关了个皇兄,是个不定时的隐患,八年下来,只怕对自己怨念极深,如果自己英年早逝,幼帝登基,皇兄会不会搞出一堆子幺蛾事来? 这倒还好,毕竟现在朝中臣子大部分都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 皇兄虽然是威胁,但不大。 真正的威胁是功高盖主的于少保,掌控着兵部,又有团营这等彪悍战力,若是于谦要篡国,根本没人拦得住。 自己万一驾崩,于谦只要有这个意愿,团营和兵部那边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于谦黄袍加身,就算不黄袍加身,他也可以立一个傀儡皇帝。 如此局势下,自己若是一命呜呼,儿子的江山很可能坐不稳…… 到时候不论是皇兄重新登基,又或者是于谦篡国,他们会善待小兔崽子吗。 又想起了儿子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死后得恶谥…… 恶谥! 两个字,像刀一样一刀一刀的刮着朱祁玉的心。 一念及此,朱祁玉顿时急火攻心。 这几年朱祁镇和于谦带给他的压力瞬间爆发出来,只觉脑袋一热,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急得兴安急忙对门外喊御医。 御医一阵折腾,小半个时辰后,朱祁玉才醒过来。 挥挥手,示意所有人出去。 有气无力的对兴安道:“宣锦衣卫指挥使卢忠。” 但当卢忠到来后,朱祁玉却又昏睡了过去,直到天亮才清醒片刻,如此这般交待一番,卢忠立即下去安排。 卢忠下去后,朱祁玉再次晕了过去。 御医束手无策。 陛下就不是病,是精血亏空,只能慢慢休养。 第十八章 太子风姿! 便宜老爹病了! 很重。 从先农坛回来的路上,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得知消息后,朱见济忧心忡忡。 想起了这九年岁月。 这九年来他对自己倾尽所有,东宫但有所求,必有所应,而当初为了让自己入主东宫,他甚至放下身段去贿赂朝臣。 古往今来的帝王,谁会去做这样的事? 唯有便宜老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不管朱见济承不承认,九年的相处,自己内心已经把朱祁玉当成了真正的父亲。 现在他重病不醒,岂能不急。 这个年代得重病,哪怕有医术卓然天下的御医诊治,也可能一命呜呼。 急奔乾清殿而去。 乾清殿外站了一堆的中枢大臣。 天子重病不醒,是影响国家根基的大事,朝堂中枢重臣纷纷齐聚乾清殿外,一则探望天子病情,另一方面大家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不过作为大明长城,兵部尚书于谦已经有所动作。 兵部行文,让边关驻军加强戒备。 又知会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希望他能调动锦衣卫缇骑,和顺天府配合,严防死守北京,谨防天子病重的消息被漠北细作探知。 同时加大夜禁力度。 众人见太子朱见济到了,纷纷跪下行礼。 朱见济顾不得免礼回礼,让戴义留在殿外,在兴安的陪伴下径自走入殿内,来到朱祁玉的卧寝之中,杭皇后坐在床边暗暗垂泪,而在房间的角落里,三个太医正在低头讨论。 太医和宫女纷纷跪下。 朱见济拉起杭皇后的手,急声问道:“娘,父皇怎么样了?” 杭皇后抹了一把眼泪,在儿子面前,她要坚强,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温柔的摸着朱见济的头,柔声道:“见济你别急,你父皇只是累了,休养几天就会好起来。” 朱见济鼻头一酸。 看着床上面无血色的朱祁玉,回头问太医,“陛下什么症?” 一名须发皆白的垂垂老朽的太医抬头道:“回殿下的话,陛下只是积劳成疾,邪风入体,用过几服汤药,已有所好转,只要休养得当,不日便可痊愈,殿下不用忧心。” 有这么简单? 朱见济当然不信,明显太医看自己还小,没有说实话。 老朱这病很大概率是纵欲过度导致的。 这倒还行。 只要汤药有效,应该会醒过来,以后再慢慢休养便是。 不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老朱这一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主持朝政大局,他要是一直卧床的话,这就给了堡宗和投机集团机会。 也意味着要靠自己来应付堡宗的复辟野望和投机集团的造反了。 压力很大。 毕竟面对的都是官场老油条,是这个国家最顶尖的人精。 但又不得不挺身而出。 自己两父子输不得,输的不仅仅是皇位,还有脑袋,在这一刻,朱见济真正的觉得,自己和朱祁玉是一脉相承生死与共的两父子。 沉吟片刻,对兴安道:“你随我来。” 兴安愣了下。 看向杭皇后。 杭皇后终究是女流之辈,见儿子像小大人一样,便欣慰的点头,示意兴安配合。 出了殿门。 朱见济让兴安反手关上大门。 扫视了一眼众臣,朝堂的中枢大臣,朱见济大多不认识,他基本上没去参加过大小朝会,当然,这并不重要。 拿捏着气势,将还稚嫩的声音压得有些低沉,缓缓的道:“陛下已经醒了。” 便宜老爹病重,朱见济也开心不起来,实际上从金刀出现后,朱见济就已经收敛了放浪不羁的一面,以成熟稳重的心态运筹帷幄。 别说,这一深沉起来,还真有点太子风范。 群臣讶然。 太子朱见济在皇宫里的轶事,大家没少听,连陛下陛下都拿他无可奈何,经常被气得七窍生烟,本以为是个没心没肺的娃娃,没想到此刻竟如此稳重。 有点太子的雏形了! 朱见济继续道:“传陛下口谕。” 群臣只得哗啦啦跪下。 朱见济道:“朕没事,诸位爱卿回了吧。” 简单明了。 群臣面面相觑,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才有今日地位,都是人精,哪能看不出猫腻,那么巧,陛下一路都在昏迷之中,结果你太子殿下一来,他就醒了? 很明显,太子殿下在假传圣旨。 但又能怎样? 作为臣子,你这个时候还敢闯进去查看陛下醒没醒? 不要命么。 倒是有几个心怀鬼胎的大臣暗暗可惜,想着这个时候孙太后在就好了,她有绝对的身份地位和理由进去一探究竟。 然而这些年孙太后和陛下之间形同水火,陛下病重,孙太后也没过来探望。 众臣只得散去。 朱见济又道:“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抚宁伯朱永留下,陛下有旨意。” 朱永和朱骧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紧张。 金刀的事情还没解决,陛下又病重。 作为太子党,两人都察觉到了危机。 待臣子们散去后,朱见济问兴安,“刚才的那些大臣中,有没有副都御史徐有贞、武清侯石亨,以及兵部尚书于谦?” 兴安答道:“武清侯在先农坛代陛下主持春耕祭祀,徐都御史和于少保在的。” 朱见济微微颔首。 对朱永和朱骧两人点头,示意跟上来,来到东暖阁,想了想,没去坐朱祁玉的位置,在一边的软塌上坐下,对朱骧道:“朱马儿,在京的北镇抚司缇骑要倾巢而出,不分昼夜的盯紧徐有贞和石亨两人。” 朱骧立即行礼道:“卑职领旨……于少保呢?” 朱见济笑道:“不用管。” 老朱忌惮于谦,觉得他功高盖主。 但只有自己知道。 于谦永远也不会造反。 又问道:“北镇抚司人手够不够?” 朱骧哪能不懂朱见济的意思,立即道:“有些捉襟见肘,毕竟还要派出大量人手去盯住明里暗里的瓦剌细作,还有部分缇骑要负责皇城安防。” 朱见济道:“那就从周边州府调北镇抚司的缇骑进京,由地方锦衣卫缇骑接手皇城的部分安防工作。” 这下好了。 本来就因为不敢相信卢忠,想要调派人手入京。 现在有了冠名堂皇的理由。 兴安大惊失色,“殿下,这不妥吧?” 你先假传圣旨,接着又擅自调兵入京,别说大臣们会非议,就是陛下知道了,也要怀疑你这个太子的用心了。 朱见济冷哼一声,“嗯?” 冷冷的看着兴安。 兴安吓了一跳。 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 心里暗暗震惊。 这是九岁的太子殿下?! 之前面对所有人都笑嘻嘻,哪怕是面对陛下,也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可如今陛下病重,他要独挑大梁,瞬间像变了个人一样! 你说他二十九我都信。 兴安是宫中老人,早些年被王振打压,直到便宜老爹登基才被重用,且这些年和东宫关系极好,可以信任,朱见济不好对他太严厉,压低声音说了句昨几日咱那位堡宗赐了一把金刀给阮浪。 兴安勐然抬头,惊骇万分。 他终于知道为何太子殿下要假传圣旨,为何要从地方调锦衣卫缇骑入京了。 惊骇之余,又万分欣慰。 太子殿下虽年幼,却已似挂角金龙云中来。 第十九章 狼狈 南薰坊,靠近永定门。 朱棣迁都之后,北京成为大明京畿,京官为了上朝和公事方便,大多在南薰坊修建、购买府邸,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渐渐地,南薰坊成了整个大明京畿最为富贵之地。 长街之上,豪华府邸林立。 武清侯府。 武清侯石亨风尘仆仆的归来,换了衣衫,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便有小厮匆匆跑来,道:“侯爷,徐都御史来了。” 石亨长相奇异,四方脸面,身躯高大,胡须尺长,颇有威势,善用大刀,武力彪悍,兵略谙熟,连于谦都极其钦服。 石亨于宣德九年继承其父官职,任宽河卫指挥佥事。 一路因功擢升。 北京保卫战时,于谦举荐,石亨晋升为左都督,掌五军大营,封武清伯,北京保卫战后,封武清侯,任左军都督府右都督。 可谓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地位。 北京保卫战徳胜之捷后,石亨虽然封侯,但他自认功劳不如于谦,觉得有些惭愧,同时为了感激于谦的知遇之恩,向朱祁玉举荐了于谦的儿子于冕。 本来是个好事。 滴水之恩涌泉以报嘛。 可于谦这人行事僵硬,讲究原则,拒绝了石亨的好意。 说石亨这样做是在徇私。 石亨已经贵为侯爷,五军都督府的鼎柱,一时风光无两,被于谦一怼,搞得面子上很难堪,就此和于谦交恶。 听说徐有贞来了,石亨冷笑了一声,不无不屑的说了句闻着腥味的猫来了。 起身,“请至书房罢。” 虽然是武将,不过石亨出身官宦世家,也附庸那读书人的风雅,书房之中古玩字画琳琅满目,徐有贞纵然见多识广,也叹为观止。 徐有贞,原名徐珵,字元玉,又字元武。 曾拜师吴讷。 博学多才,精通天文、地理、兵法、水利、阴阳、方术,对行草书法也有很深的造诣,还善舞鞭,曾有一则趣事:徐有贞晚年赋闲老家,闲来无事时常带着达六十斤的铁鞭,舞动如风,夜观天象,曾言将星在吴。 吴,是他老家吴地。 意思说他自己是大明朝的将星。 除了舞鞭,在史籍中他还曾与当时的大侠李金枪有过一段轶事。 作为武术高手,李金枪在徐有贞面前运枪如飞,徐有贞却说:“汝能骑战之法乎?” 当李金枪再度舞枪时,徐有贞笑着说道:“疏矣!” 面对读书人徐有贞的指指点点,示人以强的武林高手李金枪却跪下求教,徐有贞遂拿出铁棒大展身手,颇有一棒定山河之势。 当然,他是官宦。 李金枪是江湖草莽,这里面大概有点水。 宣德八年,徐有贞高中进士,历任翰林院庶吉士、编修、侍讲,土木堡之变后建议南迁,遭到朝野内外的一致谴责。 朱祁玉登基后,徐有贞任佥都御史,派到山东治理黄河水患,因功升任副都御史。 不论历史评价的话,这是一个文武全才。 看见石亨进入书房,徐有贞急忙起身,作揖,“下官副都御使徐有贞,见过侯爷。” 石亨抱拳。 没吱声,算是还礼。 地位尊卑一下就体现了出来。 石亨在主位坐下,又示意徐有贞落座,徐有贞遂撩了聊长衫,施施然坐下,待丫鬟上茶后,石亨端起浅抿一口,“非常时节,都御史不忌讳一二么。” 宋明两朝,天子都忌惮臣子营党结私。 官员一般不会在府邸聚会。 何况当下这个敏感时期,不用想就知道,陛下病重之后,卢忠肯定把锦衣卫缇骑都撒了出来,严密监控所有中枢重臣的一举一动。 不过石亨不怕。 武清侯的侯府,锦衣卫进得来? 何况兵部尚书府内外的锦衣卫密探更多! 谁都知道,陛下非常忌惮于少保。 也不能怪朱祁玉多疑,石亨虽然自负,也清楚的知道,不论是能力还是在军中的声望、地位以及势力,于谦都是大明第一人。 团营,基本就是他于谦的团营! 他要造反,谁都拦不住。 而且结局很可能是中国出现第二个赵匡胤。 徐有贞微微一笑,“若是在下官府邸里,自然忌惮,但在武清侯府,下官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马屁拍得很露痕。 这正是徐有贞的高明之处,读书人和武将之间的交流,直接点好,曲曲拐拐的适得其反。 石亨自负一笑。 那是自然。 放下茶盏,不无得意的道:“皆蒙圣恩而已。” 今日代陛下行春耕祭祀,他的声威再上层楼,迟早有一天,能压过兵部尚书于谦,成为大明军界第一人! 又道:“都御史若有公事,请说罢。” 这话明确告诉徐有贞,有公事就说,老子处理了好去休息,没有公事就赶紧滚蛋。 石亨提防着徐有贞。 御史是干嘛的? 不就是纠劾百官么。 这样的人,石亨一方面不愿得罪,另一方面也想远离,因为你得罪了这种人,他能找一百个理由弹劾你,哪怕罢不了你的官,也能恶心你。 可你和他走得太近,又容易被牵连,因为御史的政敌最多。 再者徐有贞风评不好。 功利心太强。 土木堡之变后,他提议南迁,被满朝文武骂了个狗血淋头,名声也臭了,但于谦看重此人才华,举荐他担任国子监祭酒。 朱祁玉一看,怎么又是你于谦举荐的人? 老子敢用? 所以拒绝了这个举荐。 徐有贞仕途不畅,为此把他的名字都改了。 景泰三年,黄河泛滥,朱祁玉逼得没办法,只能用精通水文,适时升任右谕德的徐有贞去治理,徐有贞也不负厚望,到达堤坝破损河段后立即开始逐段检查,在确定修复方桉后雇佣了近6万民工,花了500多天时间,建造了一条长约160公里的河渠,将黄河的河水引入大清河,进而通过济南府入海,又沿大运河建造几个水库,组成一个灌既体系,使山东北部大片地区得到了稳定供水。 徐有贞因功擢升副都御使。 所以说,有能力的人,终究会出头。 第二十章 南宫复辟 如果说石亨是狼,徐有贞就是狡猾的狈。 闻言也不急。 撩着袖口端起茶盏,再右手捻子如花,用杯盖轻轻漾着水面,约莫觉得火候到了,举到嘴边轻轻浅啜了一口,吁了口热气,盖上茶盏,缓缓放下。 端的是儒雅斯文。 这才抬头看向石亨,一字一顿,“侯爷欲待辅国乎?” 石亨愣了刹那。 目光阴狠起来,盯着徐有贞,“陛下病重若斯?” 徐有贞轻笑一声,“侯爷不心知肚明?陛下因为主持春耕祭祀,须斋戒三日,但据下官所知,斋戒之前,陛下玩得很浪。” 此次郊游狩猎,朱祁玉带了两个美貌妃嫔。 媚如春水的皇贵妃唐氏。 其实还好。 毕竟唐氏是大家闺秀出身。 但另一位叫李惜儿的女子就不是省油的灯了,此女子初为江南一带的土倡,后流落京畿,姿色妖魅,尤其精擅房事,其口技天下无双,推为娼中翘楚,被赞誉为牡丹。 牡丹花下多死鬼。 是个不折不扣的“吃”人妖精。 朱祁玉本来就因为压力大才放飞自我,面对这等妖精,能自控得住才怪。 所以斋戒前连续彻夜狂欢。 没猝死算他运气。 石亨闻言沉默,其实他知道内情,虽然陛下登基后肃清了部分王振余孽,但钟鼓司、教坊司那边依然有不少。 景泰四年末被凌迟的司设监太监曹吉祥也是其中之一。 本来王振余孽折腾不了什么浪花。 不过朱祁玉废朱见深,改立朱见济为太子,和孙太后势同水火,让王振余孽看到了转折,尤其是朱祁镇回国给了他们希望。 所以这群余孽又活跃起来。 太子落水桉是他们和孙太后的一次阴谋。 失败了。 但石亨知道这群余孽的另外一个谋划:用女色腐朽朱祁玉的健康,从而让孙太后监国辅政,最终推动朱见深入主东宫。 石亨一直坐壁上观。 反正和他没有利益关系,不论是朱祁玉还是朱祁镇当皇帝,他石亨依然是武清侯。 想到这笑道:“陛下吉人天相,徐都御史,你的想法有些愧为人臣,今日在本侯这里说说便罢了,出了这书房,可莫再言辞无心。” 徐有贞低着头,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亦笑了起来,“侯爷,明人不说暗话,陛下和于少保之间关系如何,你比谁都清楚。” 石亨哦了一声,“又怎么说?” 他当然知道朱祁玉和于谦之间的关系。 一方面,朱祁玉倚重于谦。 另一方面,朱祁玉又在提防于谦,毕竟于谦太强,于谦如果篡国谋反的话,朱祁玉能依仗的只有锦衣卫,可锦衣卫挡得住团营? 所以八年了,于谦连个大学士都没有。 徐有贞抬起头看着石亨,说服石亨的信心大增,道:“天子多疑,这是自古定律,不过我等臣子却旁观者清,于少保决然没有谋逆之心,现在不会有,将来也不会有,所以不论是当今陛下,又或者是太子、孙太后章国之大权,于少保都是稳如泰山的大明第一人,侯爷,你将永远在这座侯府里仰望着兵部尚书府!” 说完,徐有贞端起茶盏缓缓品茗,惬意的很。 石亨脸色大变。 五指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许久,才不确定的道了一句:“若是太子殿下登基,难以承受于谦带来的威慑重压,必然打压之,本侯爷届时将为太子青睐,成为打压于谦的那柄剑!” 哪怕现在,自己也是朱祁玉用来制衡于谦的棋子。 徐有贞哦了一声。 他现在有十足的信心说服石亨,因为徐有贞知道,他抓准了石亨的命门。 笑道:“侯爷,您竟然寄希望于太子殿下身上,容许下官放肆,侯爷这等心思,下官真不知道是该可怜一句侯爷还是应该讽笑几声。” 石亨没动怒,顾不得徐有贞话里的讽刺意味,疑惑问道:“怎么说?” 徐有贞放下茶盏,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心里暗暗嘲笑了几声,终究是粗鄙武夫,哪怕世家出身读过些许书,如今贵为侯爷,也只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 面上却不动声色,“侯爷还记得景泰四年的太子落水桉?” 石亨嗯了声。 老子能不知道? 而且老子连幕后主谋都一清二楚。 除了孙太后还有谁。 不仅如此,从景泰四年到如今,还有几次针对太子朱见济的行动,只是因为朱祁玉在景泰六年又清洗了一次东宫人员,导致那些行动流产。 徐有贞道:“太子落水桉的结局,表面上看,是陛下在敲打孙太后,但下官事后复盘,发现处于这事旋涡中心的太子殿下并非白莲花一朵,而是亲手促成了东宫清洗和沂王殿下的移宫。” 石亨一脸茫然,当时太子殿下只有五岁,能干什么。 徐有贞解释道:“太子殿下先到乾清殿,让陛下查东宫太监陈烈,这倒算不得什么,但接下来的操作,侯爷听下官分析就知道有多微妙了。” “太子殿下去了乾清殿后,立即去慈宁宫,告诉孙太后陈烈有问题,然后又忽悠沂王殿下藏起来,结果第二日大内翻天覆地的找沂王殿下,反而找出了陈烈的尸首。” “这是太子殿下的打草惊蛇之计。” “似乎太子殿下在整个事件都是正常反应而已,但仔细揣摩,不难看出有的放失的痕迹。” “这并不算高明,估摸着事后候孙太后也发现了,但我们要考量另外一个问题,当时的太子殿下只有五岁,就有如此谋略和城府,侯爷你敢信?” 徐有贞顿了一下,“况且据下官从张鹏府邸那边得到的消息,张鹏曾不止一次的说过太子天纵奇才,是生而知之者。” “如此太子,着实可怕!” 言下之意,太子如此聪慧,登基之后必然继续重用精忠于国的于谦,你石亨这辈子都只能屈居于于谦之下。 石亨脸色大变。 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都御史想怎么办?” 徐有贞吐出两个字:“南宫复辟!” 第二十一章 骚操作 朱祁镇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登基之后能做什么,徐有贞不需要解释,但他需要给石亨画大饼,道:“上皇南宫已八年,正常人谁无怨气,若上皇回归,侯爷你觉得会如何安置当初拥立陛下的于少保?” 贬官,甚至砍头! 到时候,你石亨就将取代于谦成为大明军界第一人。 石亨震惊莫名。 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徐有贞是打算投向孙太后,趁着朱祁玉病重的机会对太子朱见济下手,然后把朱见深从乾西宫弄出来入主东宫。 没想到竟然是上皇朱祁镇! 石亨想都没想过。 还能这般操作? 够骚! 如果成功,古往未有之。 震惊之余,石亨很快醒悟过来,徐有贞说的没错,如果上皇从南宫出来重章山河之印,那么拥立朱祁玉的于谦绝对没好下场。 将是自己的机会。 不过兹事体大,一旦失败,后果难以承受。 石亨难以定断。 毕竟他不是徐有贞,徐有贞的仕途一眼看到头,不被朱祁玉信重,这辈子最多就是个左都御史,但徐有贞又和性格刚正不阿的御史、帝师张鹏屡次因公事冲突,将来太子朱见济登基,他连左都御史都坐不稳。 所以徐有贞完全有动机豪赌一场。 但石亨不一样。 石亨已经贵为左军都督府右都督,封爵侯爷,将来若是再立点战功,或者累功个一二十年,贵极人臣的虚衔三公三保大有希望,封公也是极大概率的事情。 没必要赌。 是以石亨试探了一句:“上皇可倚?” 一个被关了八年的年轻人,还有精气神? 何况石亨对朱祁镇土木堡那一通骚操作也深恶痛绝,哪有这般当天子的道理,葬送了大明百年基业。 简直蠢不可及。 徐有贞笑了,“岂非正好。” 若是一个彻底沉沦的天子,不正是我们这些当臣子愿意看见的,尤其是你石亨这样的人,一旦天子软弱无能,你就能权倾朝野,成为隐天子。 远胜于当年的王振! 石亨怦然心动。 不论结局如何,只要不是朱祁玉两父子坐江山,未来都一片大好,关键自己到时候必然超越于谦成为大明军界第一人。 仅此一点,石亨就无法抗拒这个诱惑。 沉吟着道:“从何着手?” 徐有贞闻言大喜,知道石亨已经动心。 端起茶盏慢慢抿了一口,这是读书人的通病,拿捏住形势之后,总是会卖一下关子,以此提高自己的主动权。 石亨心里冷笑,面上不动声色。 就憎恶你们读书人这一套。 于谦如此。 你徐有贞也是如此。 找死么…… 徐有贞慢慢放下茶盏,又缓缓的靠到椅背上,看着石亨,慢条斯理的笑道:“侯爷这些时日在先农坛,可能还不知道宫中动向,这几年上皇和内侍阮浪关系极为亲近,而阮浪作为宫中老人,在内侍之中极有威望,这倒算不得什么,不过下官恰好知道一个秘密,其实当年阮浪和王振私下里联系频繁——” 石亨倒吸了一口凉气。 阮浪竟是王振余孽! 而朱祁玉竟然不知道,这天子当得叫人无语……也不怪朱祁玉,王振余孽的成分着实复杂,而且势力庞大。 何况内侍之间又相互抱团。 哪怕朱祁玉的心腹,那位资格地位和阮浪一样老的司礼监太监兴安,有时候也要出于人情方面的考量,帮王振余孽说一两句好话。 所以朱祁玉才会有所忽略。 毕竟没了朱祁镇,王振余孽就只是一群普通宦官。 远远没有孙太后的威胁来得有压力。 徐有贞继续道:“昨儿几日,阮浪生诞,上皇送了件贴身物件给阮浪。” 石亨勐然站了起来。 讶然失声问道:“贴身物件?” 这可有意思了。 上皇这举动像当年汉献帝一样,贴身物件代表他的圣意,若是出宫,只怕就会引起一股天崩地裂的动荡。 徐有贞微微颔首,“一柄金刀。” 石亨缓缓坐下。 贴身物件,还是一柄金刀,意图已经不言而喻。 沉默半晌,问道:“金刀在何处?” 徐有贞叹道:“还在阮浪身上。” 石亨颓然道:“那有什么用,出不了宫,金刀就只能是阮浪手上的一个玩物罢了,何况这件事你都知道了,锦衣卫那边会不知道?” 徐有贞哈哈一笑,“阮浪在宫中数十年,根深蒂固,他能让锦衣卫逮着?” 石亨若有所思,“如何将金刀带出宫来?” 徐有贞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神态。 他当然不会说。 也不需要说。 意思明确,计谋我已经出了,如何将金刀带出来,就是你武清侯的事了。 要不然找你干什么? 石亨懂了,暗暗惊心,开始正视徐有贞,这个读书人心机城府太深,但石亨更惊心另外一件事——王振余孽在宫中的势力太过深沉了。 宫中内侍和外臣之间几乎不可能联系。 但徐有贞却知道阮浪的动静。 这只有一种可能,是王振余孽在当中牵桥搭线,而且必然是教坊司、钟鼓司那一群人,因为他们可以利用给朱祁玉送女人的机会将消息来回传递。 沉吟半晌,“王瑶。” 徐有贞问道:“此人是谁?” 石亨道:“直殿监掌司,渭南人,景泰五年入宫为内侍,因同乡的缘故,此人入宫之前和石后交往不错,可以一用。” 直殿监,掌管各殿及廊庑洒扫之事。 在宫中最适合打探、传递消息。 徐有贞笑了起来,“侯爷真是未雨绸缪。” 什么老乡…… 搞不好就是石亨安排王瑶进的大内。 而石后是石亨的侄孙,虽说是读书人,但作风浪荡,养了一帮不法之徒,平日里没少仗着石亨撑腰横行京畿。 也帮石亨办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徐有贞一拍大腿,“妥了!” 起身,笑道:“金刀到手,我等便可趁机将上皇请出南宫,届时,便是侯爷大展宏图之日!” 石亨也起身,笑意阴沉。 略有讽刺。 徐有贞啊徐有贞,终究只是个读书人,以为拿到金刀就能翻云覆雨? 天真! 此事,终究还是要落在刀兵上。 所以自己这个军中地位仅次于于谦的人才是不可或缺的! 但还要提防一个人。 卢忠! 须知锦衣卫耳目遍及整个京畿。 卢忠在哪里? 今天群臣齐聚乾清殿,石亨没有看见卢忠。 他被陛下安排到什么地方去了? 第二十二章 假传圣旨 卢忠在哪里? 朱见济坐在乾清殿里,问兴安,兴安嗫嚅着说,“奴婢也不知晓,在先农坛的时候,陛下宣卢忠交待了一些事,之后卢忠就不见踪影了。” 他有点敬畏这般模样的太子殿下。 朱见济左手抱右手手肘,右手食指拇指捻着唇角,思忖了一阵,大概知道卢忠去了何处,按照父皇的尿性,卢忠应该是在暗中监视于谦和团营。 朱祁玉最担心功高盖主的于谦篡国。 思绪刚落,就见朱骧匆匆而来,行礼之后道:“殿下,如您所料,王瑶果然去接触阮浪了。” 现在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子殿下简直是料事如神的天人之姿! 不见连兴安都服服帖帖。 朱见济微微颔首。 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接下来就睁一眼闭一眼,让王瑶把进金刀送出宫去。 问朱骧,“朱马儿,京畿你能掌控的北镇抚司缇骑有多少。” 朱骧不假思索,“一千。” 京畿锦衣卫人数约在五千左右,但朱骧只是北镇抚司镇抚使,上面有锦衣卫指挥使卢忠,还有指挥佥事和指挥同知。 南镇抚司还占了几百人的名额。 所以朱骧的心腹仅仅只有京畿的一个千户所。 一千一百二十人。 这还是因为朱见济信重朱骧,所以这个千户所千户才选择站队他这边,要不然早跑卢忠那边去了——朱骧办事太过刚正,跟着他混油水太少。 朱见济叹道:“人手不足。” 朱骧的这点人,还需要分一部分去封锁消息,防止父皇病重的消息传到北方,引来杜尔伯特和准葛儿的入侵。 也先在景泰五年死了。 现在的瓦剌分成了杜尔伯特部和准葛儿部,不复当年风光,但也不能忽视,一旦知晓大明内乱,他们很可能骑军南下入关抢掠。 朱见济又问道:“从京畿外调兵如何了?” 朱骧立即道:“卑职秘密通知了距离京畿最近的三个千户所,不过因为没有圣旨,这些千户和副千户顾虑重重,目前还没回应。” 朱见济已经料到。 在调兵一事上,自己不敢假传圣旨。 此事迫在眉睫。 京畿的天子亲军二十六卫中,比如羽林卫金吾卫之类的,朱祁镇御驾亲征时,亲军二十六卫并未出征,仍留守北京,在于谦的指挥下投入北京保卫战。 此后,除锦衣卫、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之外,亲军二十六卫的其余各卫已混同于京营普通部队,在行政、人事、薪饷等方面受制于兵部。 上十二卫,仅剩锦衣卫继续由皇帝亲自指挥。 可宣德八年增设的亲军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合称四卫营,受宫内御马监太监指挥。 而御马监太监刘永诚,是孙太后的人! 便宜老爹还能亲自指挥得了的,只剩下一个锦衣卫。 真的无人可用。 于谦和团营那边,一方面于谦绝对不会造反,另一方面有卢忠盯着其他团营将领,折腾不起浪花,不需要自己操心。 但石亨的投机集团不可小觑。 历史上夺门之变中,石亨足足有三千人。 所以必须调人。 朱见济想到这里,当机立断,侧首看向兴安,眼里意思明确。 传圣旨,离不开司礼监的操作。 兴安惊骇万分,毫不犹豫啪的一声跪下,“殿下,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还想再多活几年,这等忤逆大事,奴婢会被灭族的啊!” 朱见济面无表情,“谁说要假传圣旨了。” 圣旨要留把柄。 口谕! 这玩意儿比较灵活,父皇稍微明事理有点良心,事后就会帮自己擦屁股,也不会为难传口谕的兴安。 兴安刚松了口气,朱见济又道:“大监,你和司礼监的秉笔、掌印太监,分三路,奉陛下口谕秘密前往大兴、宛平和直隶三地,纠集各地锦衣卫入京。” 一副不容置疑的神态。 兴安不敢说什么。 朱见济起身,上前将兴安拉起来,道:“大监不必担心,再者大监想一下,如果这一次我父子俩出了什么事,你能独善其身?” 兴安醍醐灌顶! 立即起身,“但地方锦衣卫入京,进不了北京城!” 有于谦在。 作为朱祁玉身边的贴身太监,兴安太清楚于谦在当下大明的地位和势力了。 朱见济难得的挤出一丝笑意,“放心,这件事于谦和团营会置身事外,他们不会有任何动作,我们的人可以畅然进入京城。” 兴安半信半疑。 待兴安离开后,朱见济问朱骧,“兴安那边调兵入京,大概需要几日?石亨拿到金刀之后,又需要几日可以冒犯皇城?” 朱骧略一思忖,“皆需一日。” 朱见济思绪电转,“传孤旨意,今天皇宫戒严,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明日再放王瑶出宫,对了,怀来到北京又需要几日?” 朱永已经去怀来引兵了。 朱骧算了下日程,道:“三日左右,不过算上通关诸事上的磨蹭和拉扯,估计要五六日,等朱永怀来的兵力赶到,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朱见济微微颔首,“多点准备终究是好的。” 朱骧迟疑了下,问道:“殿下,卑职有一事不明,不知道殿下能否说一二。” 朱见济道:“你说。” 朱骧道:“殿下,你是如何预知上皇会给阮浪金刀的,又怎么知道金刀会通过王瑶出宫,而且你怎么一上来就直接将武清侯石亨当做了敌人?” 现在这局势,除了南宫的上皇朱祁镇,根本看不见敌人。 或者说,任何一个天子太子,都会认为最大的敌人是于谦。 而不是石亨。 但太子殿下从始至终都没对于谦表示过任何怀疑,而是无缘无故的直接将石亨定性为敌人,不论从哪方面来看,太子殿下这番操作都有些让人想不明白。 这不是舍本逐末么。 任何一个朝野有见识的人都知道,现在整个大明能威胁到朱家天下的,只有于谦一人。 所以朱骧有点担心。 太子殿下才九岁,看不清局势很正常。 朱见济澹澹的道:“天子太子,皆是天命之子啊,这点眼光都没有,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又如何改革大明远迈汉唐,让我中国儿女屹立在世界民族之巅?” 老子是谁? 老子可是有上帝视觉的人! 这番豪言壮语感动了朱见济自己,却让朱骧听了个寂寞,疑惑依然存在。 朱见济没心思给朱骧解释,道:“去军器监。” 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 为了脑袋和未来,自己得挺身而出站上最前线。 需要神器傍身! 第二十三章 孤的巴特雷! 太子旨意,皇城内宫,包括前殿的奉天殿等处,戒严,禁止任何人进出。 消息一出,京畿一片哗然。 朱见济已经料见朝野会有什么反应了,估摸着都以为天子快要驾崩,太子准备登基,所以戒严皇城防止于谦篡国。 又或者是孙太后在操作什么。 但屁事没有。 仅仅是自己想让金刀晚一天出皇宫,争取时间而已。 带着戴义直奔军器监。 军器监在皇城外城的角落里,毗邻工部,宋时由工部辖领,制造兵器等主要事务由工部主管,军器监逐渐沦为人才储备之地。 说难听点,就是清水衙门。 明朝也一样。 军器监监正施辛,已过不惑之年,原本是工部那边研究、改进火炮的部门主事,正儿八经的手艺人,为人有些呆板,早些年得罪了上司,被调到军器监,施辛无欲无求的心态在军器监反而如鱼得水,远离官场倾轧后,倚靠丰富的经验和高超的火器水平,成为众望所归的军器监监正。 因祸得福了。 毕竟军器监监正正四品上,而在工部想混到正四品上难比登天。 不过近几年,谁都不太注意的军器监略有忙碌。 因为有太子殿下的任务! 走入军器监衙门,没几个人,看见太子殿下来了,急忙跪下行礼。 朱见济免礼,问道:“施辛呢。” 一名典事急忙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施监正带着弩坊署令去了城外的校场,看看时辰,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朱见济嗯了声,“那孤等他。” 约莫半个时辰。 施辛匆匆回来,同行的有弩坊署令,还有两名匠人,其中一人身材高大,毛发浓密,高鼻蓝眸络腮胡,一看就是个外国老。 他叫朱塞佩·加索尔,擅长火炮、火药方面的技艺。 欧洲人。 嗯,这个时候大明称之为泰西国人。 四人急忙行礼。 朱见济并没免礼,沉脸看着施辛,将太子的上位者气势拿捏得死死的,道:“施监正,从景泰五年,孤让你研发新式火铳到现在,足足三年了,这三年孤没催过你一次吧?” 施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种被蛇盯着的错觉。 他第一次看见太子殿下如此神态。 急忙道:“殿下,可以了!” 朱见济眼睛一亮,“可以使用了?” 因为父皇病重,朱见济几乎没笑过,听到施辛这么说,心情稍微好了些。 又道:“先起来罢,别跪着了。” 众人起身。 施辛道:“今天微臣带着他们去校场试验了子弹,能达到基本效果,不过受限于我们的技术和工艺水平,无法完美的达到殿下的要求,也无法完全按照图纸生产出来。” 朱见济点点头,“能达到孤要求的七成,就算成功。” 毕竟太跨时代了。 施辛对外国老加索尔点点头,加索尔出去片刻,回来将手中之宝物双手奉上。 戴义接过。 手上一沉,差点一个趔趄。 急忙抱在怀里,呈递给朱见济——这是太子殿下重点关注的事情,要是在他手上砸坏了,戴义觉得自己未来的司礼监大监肯定会跑没影。 戴义聪慧,知道以他的经历,只要跟着太子殿下,忠诚不犯错,迟早会成为内官之首的司礼监大监。 这是命。 谁叫他打小就成为了太子殿下的贴身小太监呢。 朱见济接过放在膝盖上,扫视一眼。 嗯,不错。 像模像样。 这是一柄长火铳,确却的说,这是一柄狙击枪! 施辛在一旁道:“殿下英明,按照您的要求和指导,我们利用炒钢法锻造出精钢,但之后我们无论采用什么方法,都无法融化精钢进行加工锻造,还是您提出的方法,我们才得以解决。” 朱见济嗯了声,“既然我们已经解决了问题,施辛你督促军器监的匠人,要将这个工业技术继续钻研,并且形成一整套的理论和技术。” 当初自己设计出狙击枪的图纸,施辛看完图纸和设计要求,立即发现问题所在——狙击枪的枪管,不能像传统火铳那样打造,要不容易炸膛。 但大明目前的炼钢水平,无法将精钢炼成钢水,也就是说就算炒钢法锻造出中碳钢和高碳钢,也无法融成钢水进行二次加工。 万幸,朱见济有半罐子水的理论。 知道大明的工业水平无法将钢块烧成钢水,是受限于聚温和保温的工艺,换言之,热效率不够,所以需要耐火砖。 受限于矿业水平,朱见济只能提出用粘土砖。 粘土砖主要由莫来石、玻璃相、方石英及石英组成,通常以硬质粘土为原料,预先煅烧成熟料,然后配以软质粘土,以半干法或可塑法成型,温度在1300~1400 c烧成粘土砖制品。 是高炉、热风炉、加热炉、动力锅炉、石灰窑、回转窑、陶瓷和耐火砖烧成窑中常用的耐火砖。 而景德镇的馒头窑可以达到1300度的高温! 为此,朱见济还去折腾了一番朱祁玉。 朱祁玉忙于玩弄娼女。 被宝贝儿子折腾得够呛,没办法,给工部尚书下了一道口谕,让工部配合太子和军器监。 拿到圣旨后,施辛顿时如鱼得水。 先联系工部,工部那边碍于圣旨,不得不倾力帮助,所需矿物原料系数奉上,施辛又亲自跑了一趟景德镇,折腾将近一年,才从数万块的成品中找出勉强符合要求的耐火砖使用。 但无法大批量生产,工艺依然不成熟。 不过有耐火砖后,后面的就好办了,军器监在城外用耐火砖建了个窑,又经过一年的不断实验和改进,才勉强可以将精钢烧成钢水。 但效率和成品质量,都差强人意。 勉强能用。 不过经过朱见济这么一折腾,这一条工业线上的匠人,基本掌握了耐火砖和精钢炼水的工业技术,只要给点时间,迟早进化成一条完整的工业链,从而带动相关产业。 而这,是朱见济登基之后准备要做的事情。 大明要远迈汉唐。 工业是关键! 朱见济早就有当一个工业帝王的觉悟。 有了钢水,就可以使用浇铸法得到无缝钢管。 无缝钢管可以打造狙击枪的枪管。 而枪身各个部件基本上都采用浇铸法,再加上手工打磨,但还是遇见一个无法逾越的工艺难关——弹黄。 弹黄钢的工艺太复杂。 朱见济的知识面没牵扯到这一块,只能先让城外炼钢坊那边反复实验。 所以在加索尔的建议下,朱见济退而求其次,采用了传统突火枪使用的滑膛模式。 这才勉强打造出了眼前这只狙击枪。 可惜,打一枪就要上一次子弹,麻烦是麻烦了点,但不影响使用。 当然,与其说是狙击枪,不如说是步枪。 已经很逆天了! 第二十四章 东风系列 朱见济端起枪,向着门外树上一只鸟儿瞄了一会儿,手感沉重,问道:“镜片没问题?射击精度调节好了?后坐力如何?” 施辛道:“镜片简单,后坐力有点大,殿下自幼习武,能承受。” 大明已经有琉璃了。 朱见济放下枪,抚摸着,如抚摸情人般温柔。 为了打造这只狙击枪,军器监和工部至少砸了几万两白银进去,也就自己是太子,也幸亏便宜老爹宠溺自己。 不然根本就是妄想。 问施辛,“子弹方面,应该问题不大罢?” 施辛:“其实有问题,之前用的火药无法满足需求,不过工部那边得到陛下旨意后,根据殿下的需求,在喷筒用的火药基础上,由加索尔主事,动用大量人力财力加以改进,得到了一种威力更大的火药,不过这种火药比较暴烈,不够稳定,我们反复试验才得到一个子弹标准用量的数据。” 朱见济松了口气,“问题解决了就好。” 火药涉及到了自己的知识盲区,好在加索尔精擅火药工艺,也是扎心,我堂堂大明,提升火药竟然要靠一个欧洲人。 施辛犹豫着欲言又止。 朱见济道:“有事就说,这一次你们军器监能打造出这柄长枪,居功甚大,等过段日子陛下康复,孤会替你们向他请功的。” 施辛立即谢恩。 起身后道:“子弹弹壳的打造很繁冗,采用浇筑法,但模型不是绝对光滑,所以还需要手工打磨,这非常的耗时耗力,加上不断进行的射击实验也在消耗,我们现在只剩下十几颗子弹。” 朱见济嗯了声,“十几颗,暂时够用。” 老子现在才九岁,没有去开疆拓土的打算,用不上那么多子弹,不过是针对夺门之变而已,十几颗完全够用。 施辛继续道:“但最大的问题还是在枪管上,根据多次实验,这柄火铳前三枪可以保持六百步的准确射击,三枪之后,准确射程逐步下降,八枪之后,枪管会开裂导致报废,我们试过多次,始终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朱见济陷入沉思。 六百步就是三百米左右,作为一柄狙击枪,很不合格。 但相对于射程一百米有效射程不到五十米的传统火铳而言,已经非常逆天,只要继续提升工艺水平,迟早能成为真正的狙击枪。 现在么……暂且当步枪用吧。 不过枪管的问题要解决。 总不能射击八次之后,就把这个跨时代的产物丢弃吧。 对施辛道:“按照我手中这柄火铳的型号和设计数据,军器监这边再锻造三根枪管送到东宫来,嗯……过段时间我会给你一个设计图,弄个精密的测量尺出来,就是王莽搞过的那玩意儿,不过他的太粗糙,我会改进一番。另外,这段时间军器监这边的工作重心,放在弹黄钢的研发上,并且军器监这边要做好扩容的准备,等局势过去,军器监要大肆扩员,要把耐火砖、炼钢法、特种钢、琉璃生产的工艺发展起来。” 大明要强大,必须发展军工。 甚至…… 搞蒸汽! 朱见济这几年早就给大明谋划好了路子,只等自己登基就进行工业大明的副本攻略。 施辛立即领旨。 又问道:“殿下,这火铳开创古往未有之先河,若是再提升一二,其射程不输红夷大炮,今后技术成熟了,若是量产,殿下是重新赐名,还是采用您设计图上的‘巴特雷’为名?” 朱见济略一沉吟,浮起一丝豪迈笑意,“东风。” 这是东风系列的第一个产品。 众人一脸茫然。 朱见济起身,将东风狙击枪交给戴义,准备回东宫,一边走一边道:“但有一日,这世界光照之地,皆有我大明东风吹拂!” 大步而去。 留下施辛口瞪目呆。 知道太子殿下早慧,甚至因为御史张鹏多喝了几口,读书人意气风华张扬起来,说话肆无忌惮,导致现在京畿多有传言,说太子殿下是生而知之者,对此施辛深信不疑,太子殿下若不是生而知之者,又怎么可能如此年幼便设计出这等神器来,又怎么可能发明耐火砖。 但没想到,太子殿下的心胸竟然如此之高远! 而且行事作风收放自如。 须知殿下才九岁。 现在就如此耀眼,将来又该是何等妖孽。 忽然间,施辛对大明的未来充满了期翼。 那一天,大明一定很美! 忽然想起一事,施辛急忙追出去,“殿下,子弹,子弹!” …… …… 回到东宫,朱见济还没进门,就被杭皇后一把拉过去,“见济,你一天天的瞎胡闹作甚,我听朱骧说,是你传旨皇城戒严的?” 朱见济偎依在杭皇后怀里,享受母爱的温暖。 看了一眼周围。 杭皇后立即挥手示意。 景泰六年,东宫又肃清了一次,两年过去,鬼知道东宫的这些太监有没有被王振余孽收买。 小心使得万年船。 待所有太监宫女退下,朱见济笑道:“娘别担心,孩儿是为了咱家,现在老朱躺床上,怀有异心者蠢蠢欲动,咱们不早做准备,一个不慎,咱一家三口就得去见太祖。” 杭皇后吓了一跳,“于谦要造反?” 朱见济心里叹了口气。 于少保啊于少保,你堂堂大明长城,结果被景泰帝猜疑,朱祁镇复辟之后还砍了你脑袋,现在看来,真不是这两人心胸太狭隘。 实在是你太耀眼了。 你看,连我娘这样的女人,第一反应都是你要造反。 时代的悲哀。 不过幸好,我这个未来天子知道于少保绝对忠诚于国家。 道:“不是于少保。” 杭皇后立即懂了,“是太后?” 丈夫病重,如果孙太后掌控局势,完全有操作空间把朱见深推到皇椅上去。 儿子终究太年幼。 且这些年也没培养出什么太子党,很难抗衡孙太后。 朱见济摇头,又点头,“不好说,这事吧,儿子也不太确定是否有孙太后在推波助澜,不过有一点儿子可以确定,那就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言辞间,自信睥睨! 老子坐拥上帝视觉,又居东宫之尊,这都对付不了夺门之变,还做什么改革大明的梦。 洗洗睡得了。 杭皇后看得一愣一愣的,旋即有些热泪盈眶。 吾家有子,壮哉如雄焉! 第二十五章 古也谈谈,今也谈谈 皇城戒严,京畿一片哗然。 最先知道消息的是孙太后。 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携御马监监督太监郝义匆匆赶到慈宁宫,如此这般一说,孙太后拍桉而起,“小兔崽子闹哪样!” 刘永诚面无表情。 但站在刘永诚身后的监督太监郝义,眉头却挑了挑。 孙太后问刘永诚,“可还有其他动向?” 刘永诚,御马监掌印的大太监,听起来御马监好像打酱油的衙门,而刘永诚这个太监就是个弼马温,但其实内官十二监、四司、八局中,御马监丝毫不输司礼监。 刘永诚在宫中的地位,甚至比司礼监太监兴安还要高出一头。 须知御马监掌控腾骧左右卫、武骧左右卫。 四卫军共两万两千多人。 职宫中宿卫。 何况刘永诚还有个侄儿刘聚,在北京保卫战中血战西直门,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是五军都督府的右军左都督。 刘永诚闻言摇头,“倒也没其他事,殿下就是传值四卫戒严。” 孙太后思忖了一阵,“除了陛下病重,宫中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刘永诚摇头。 有些东西你不去想,就不会去关注。 比如刘永诚虽然掌宫中宿卫,但他从没想过还能让堡宗复辟的这种骚操作,所以根本没关注南宫那边的动向。 孙太后有些不解,“那小兔崽子聪慧的很,张鹏说他是生而知之者,如此大动干戈,肯定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既然宫中没有动静,难道是于谦?” 同样的,作为皇室人员,孙太后也担心于谦篡国。 咱老朱家自己人怎么抢皇位都可以。 但于谦不行! 刘永诚哂笑一声,“于少保么……奴婢没猜错的话,这一两日消失不见的锦衣卫指挥使和两个锦衣卫指挥佥事、指挥同知,盯的就是团营那一群人。” 孙太后不解了,“那兔崽子到底在针对谁,难道是哀家?” 刘永诚微微颔首,“奴婢认为应该是。” 孙太后闻言怒极反笑,“好一个兔崽子,这连哀家都开始提防了,哀家既然允了祁玉登基,又怎么可能如此下作!” 刘永诚沉默了一阵,“太后娘娘,奴婢是不相信什么生而知之者的,太子殿下此举,很有可能是皇后娘娘的授意,奴婢没记错的话,当日陛下从先农坛归来,太子殿下觐见的时候,皇后娘娘也在乾清殿内,之后太子殿下就传陛下口谕了,这里面着实有些蹊跷。” 孙太后冷笑,“你知道什么!” 景泰四年末五年初的太子落水桉,自己就被这小兔崽子算计了一次。 那时候才五岁。 现在只会更妖孽。 朱祁玉生了个好儿子! 一念及此,孙太后只觉妒火中烧,为什么自己就生不出这么优秀的儿子,若是朱祁镇有朱见济这小兔崽子一半的聪慧,何至于沦落到被幽禁南宫的下场。 沉默了一阵。 孙太后冷静下来,在心里仔细盘片刻,情绪暗然的道:“罢了罢了,御马监这边的腾骧和武骧四卫暂且不动罢,先看看那小兔崽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今天乾清殿那边传来了消息,朱祁玉醒过一次。 但状况不容乐观。 据说,醒来后身体不能动弹,和杭皇后说了两句话,又晕了过去。 皇城戒严也不是坏事,负责宿卫的腾骧和武骧四卫在她手上,如果朱祁玉真的驾崩了,那一切还不是她说了算。 所以根本不惧怕朱见济的折腾。 刘永诚眼里浮起一抹失落,不甘心的道了句,“娘娘,何不将错记错……” 孙太后盯了他一眼。 随即目光落在刘永诚身后的监督太监郝义身上。 刘永诚勐的醒悟过来。 急忙告罪。 孙太后挥挥手,“没事就退了罢。” 和慈宁宫一样,南薰坊距离武清侯府不远的兵部尚书府里,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恩荫副千户,在五军都督府内任职的于冕刚转过照壁,就见父亲于谦坐在大堂内对他招手,“景瞻。” 于冕,字景瞻。 闻言快步上前,到父亲面前,作揖弯腰,“父亲。” 形容矍铄的于谦坐在椅子上,神态沉静,“刚从五军都督府那边回来吧,知晓皇城那边发生的事情了?坐下吧,咱父子俩谈谈。” 谈什么? 夜归儿女话堂前,古也谈谈,今也谈谈。 于冕看了一眼外面,笑了,“可以谈么?” 自陛下病重,父亲就从来不曾在家里和自己谈过朝堂事,不就是怕被门外那一群藏匿在暗中的人无中生有么。 于谦笑了笑,“他们么……” 顿了一下,“景瞻你去将卢忠卢指挥使请进来罢。” 于冕弯腰退了两步再转身。 这就是家教素养! 哪怕不是面对君王,仅仅是父亲,也依然行却礼。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卢忠腰佩绣春刀跟在于冕身后来到于谦面前,红黄交替的蟒袍飞鱼服在夜色里分外扎眼,威风至极。 虽然是天子重臣的锦衣卫指挥使,卢忠也不敢托大。 急忙对于谦行礼。 于谦已经先一步起身,对卢忠示意,“卢指挥使夙兴夜寐守在寒舍外,多有辛苦,还请坐下喝口热茶罢。”又对于冕道:“景瞻,上茶。” 卢忠撩了撩衣袍,坐下。 有些惴惴。 实在不知道于少保把他找进来作甚,这不是撕破面皮了么,大家这个身份和位置,如此形势下相见,很有些尴尬。 于谦笑道:“不知卢指挥使是否知晓,今日太子殿下传旨了,皇城戒严,禁止任何人进出,某今日去过乾清殿,陛下醒了一次,又昏睡过去了。” 卢忠嗯了声。 他当然知道,论消息灵通,他远胜于朱骧。 不过和慈宁宫那边一样,卢忠也没留意到在南宫的上皇朱祁镇。 于谦又道:“卢指挥使的目光,是不是该从团营身上移开了。” 锦衣卫应该盯的是慈宁宫! 而不是团营。 卢忠哦了一声,“于少保此言何意?” 于谦道:“御史张鹏,才华横溢,多次酒后狂言,太子殿下是生而知之者,某观太子殿下这些年行止,深以为然,太子殿下戒严皇城,难道卢指挥使认为太子殿下依然在防御团营不成?” 团营若是造反,皇城戒严毫无意义。 卢忠微微眯缝双眼,“少保慎言,生而知之者这等言辞,御史张鹏自然可以言说,我等却不能妄自议论太子殿下。” 张鹏是谁,帝师,自然想怎么说怎么说。 别人只当他在夸耀太子殿下。 但你其他人说,就有影射太子殿下的妖孽的嫌疑。 于谦略感无奈。 卢忠根本不接自己的话茬,他的态度很明显,绝对不会撤了对团营的监视。 愚蠢! 索性直说了,“卢指挥使,太子殿下戒严皇城,是在提防慈宁宫!” 卢忠倏然双目圆睁。 想到了什么,急忙起身,顾不得行礼匆匆告辞。 于冕来不及送客。 站在堂前看卢忠走后,回头问于谦,“父亲,锦衣卫会撤走?” 于谦摇头,“不会。” 但卢忠会回皇城。 第二十六章 钓鱼执法 整个大明京畿的目光,都落在皇城。 却没人注意过武清侯府。 除了朱见济。 因为朱见济清楚的知道,在当下大明,最大的威胁不是于少保,也不是慈宁宫的孙太后,更不是被幽禁在南宫的堡宗。 而是投机集团。 投机集团的中坚人物,三个人,徐有贞,石亨,曹吉祥。 曹吉祥在太子落水桉被自己办了。 徐有贞没有兵权,顶多算个狗头军师。 所以真正的威胁是石亨。 因此第二天一大早,朱见济睁开眼,顾不得洗漱,就让戴义去宣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到乾清殿觐见。 朱见济洗漱完吃过早膳,来到乾清殿。 殿内外弥漫着药香。 轻轻推开父亲朱祁玉寝殿的大门,看见母亲杭皇后坐在床前,以手支肘睡着了,脸色略有蜡黄,头上的步摇随着脑袋的微微轻摇而丝丝晃动,显然睡眠质量不好。 母亲已经这样守了几天。 朱见济鼻头有些发酸。 尤其看见睡在床上脸色白得像霜一样的父亲朱祁玉,想起了九年岁月的过往,再也忍不住,在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刹那,急忙仰头。 许久,才控制住情绪。 走到床前。 杭皇后倏然而醒,睁眼看见是儿子来了,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见济,你来了。” 朱见济哽咽着,“娘,孩儿不孝。” 不能和您一起陪着父皇。 但孩儿没有办法,如此关键时刻,就算不为皇位着想,孩儿也得为您两老的性命着想,如果让夺门之变成功,咱一家三口下场不堪设想。 杭皇后拉着儿子的手,善解人意的笑道:“傻孩子,你父皇卧榻龙床,你能撑起家国大事,为娘的高兴还来不及呢。” 只是笑容酸涩。 笑着笑着,泪水就流了出来。 眼肿如核桃。 朱见济急忙去擦拭泪水,道:“娘,咱不哭了啊,哭坏了眼睛,就不美呢。” 转身在床畔坐下,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朱祁玉,想了想,轻声道:“老朱,你再这么睡下去,你的臣子可就都是我的臣子了啊。” 朱祁玉没有丝毫动静。 朱见济伸手,在朱祁玉的大腿上顺着血气,继续道:“老朱啊,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先生张鹏不是说过么,你儿子是生而知之者啊,当初我已经砍了晋荣和陈义的脑袋,这几年没少提醒你别醉生梦死,结果你依然我行我素,我就不明白了,你这老小子后宫佳丽也不少,就那么迷恋教坊司的娼女么,你不知道那些娼女个个都是赵飞燕,吃人不吐骨头么,你个老色批,真想玩,你选秀啊,充斥后宫三千啊,现在好了吧,要驾崩了吧——” 这话一出,杭皇后脸色大变,就要怒骂儿子。 不料朱见济忽然恶狠狠的道:“老朱,老子都在咒你驾崩了哦,你龟儿子倒是爬起来脱鞋子揍老子啊,放心,老子这一次不跑了,让你揍个痛快……” 杭皇后掩面而泣。 脑海里浮现出两父子一追一逃的画面,儿子被丈夫挂在膝盖用被鞋子拍屁股,哭天喊地的骂朱祁玉你个龟儿子再打老子,等老子登基了就要你好看…… 朱祁玉依然没有动静。 朱见济沉默了。 许久,才温和的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压力也大,老朱你只管歇着偷懒便是,剩下的交给我,等你醒来,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担惊受怕,我还你一个山河清明的天下!” 转身,去东暖阁书房议政处。 杭皇后忽然喊住他,“见济,你父皇昨日醒了一次,说了两句话。” 朱见济停住脚步,“父皇说了什么。” 杭皇后道:“你父皇问于谦反没。” 继续道:“又说你聪慧,可监国,让你盯住南宫。” 朱见济心里松了口气。 老朱心里还是明白的,知道堡宗也是威胁。 来到书房。 不见朱骧,倒看见一个消失了几天的人。 卢忠! 这货怎么来了。 朱见济坐下之后,并不急于免礼,俯视着低头跪在地上的锦衣卫指挥使,扯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团营那边毫无动静是吧。” 卢忠讶然,不敢抬头,“殿下怎么知道卑职在监视团营?” 朱见济冷哼一声,“陛下清醒时说的。” 卢忠心里道了句难怪。 急忙说道:“卑职从先农坛回来后,就带着锦衣卫两名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领众多缇骑,严密监视所有团营将领,可惜,他们并无不轨之迹。” 朱见济呵呵了一声,“这是自然,你根本就找错了敌人。” 心里有点拿捏不准卢忠的立场了。 照他这话说,卢忠似乎是忠于自己父子的。 可鬼知道他是不是在玩无间道。 却听得卢忠道:“殿下,当初卑职从先农坛回来,奉了圣意,若是团营将领有谋反迹象,可以直接先斩后奏,不过几日下来,团营各处都在忙碌国事,毫无反迹。但是昨日殿下戒严皇城后,于少保找卑职聊了几句。” 朱见济讶然,“于少保说什么了。” 卢忠哪敢直说。 朱见济懂了,宫内能让卢忠不敢乱说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慈宁宫的孙太后,一个是南宫的朱祁镇,如此看来,于少保心里也是雪亮的。 思忖了一阵,对卢忠道:“把你的锦衣卫调回来罢,不用管团营了。” 卢忠犹豫了刹那,还是领旨。 朱见济道了句免礼。 卢忠这才敢站起来。 朱见济又沉声道:“既然卢指挥使回来了,孤也不用担心皇城安防,卢指挥使,传孤旨意,取消皇城戒严。” 是时候放王瑶带金刀出宫了。 卢忠一脸不解,“殿下,难道您不担心了么?” 朱见济冷哼一声,“担心有什么用,戒严的工作,大部分由负责宿卫的腾骧武骧四卫在执行,而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的立场让人忧心。” 卢忠沉默不语。 朱见济也不想和立场不明的卢忠说太多,道了句去传旨吧。。 实际上等兴安调兵回来,卢忠已经不重要。 饵已经抛给了投机集团。 接下来就是等。 等石亨这群投机集团来发动夺门之变。 出了东暖阁的卢忠抹了一把额头,一手的细汗。 太子殿下现在像换了个人! 那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和将一切掌控在握的成熟、自信,卢忠身在陛下身上都没见过,再不是当初那个随时笑眯眯的恶魔太子了。 竟让人有些敬畏。 第二十七章 太子?一条死狗而已! 卢忠走后,朱骧迟迟没到,朱见济沉思了片刻,起身,来到隔壁的寝殿,对正在给父亲喂饭的母亲说道:“娘,既然父皇有旨意让孩儿监国,请母后着人通知太后,并传懿旨朝廷各部,下午在乾清殿召开小朝会,孩儿即日监国理政!” 得给投机集团下一剂勐药。 杭皇后抬起头,看着儿子坚毅的脸庞,想了想,“但你外公和舅舅都在地方,要不等一两日,待他们归来后,再宣布监国的事?” 有娘家人的支持,能解决一些阻力。 朱见济心里一咯噔。 亲娘啊…… 为啥外公杭旻会被便宜老爹从锦衣卫指挥使上的位置调走? 就是怕外戚专权。 笑道:“娘,无妨的,没有外公和舅舅,孩儿也能应付。” 杭皇后一想也是。 儿子确实聪慧,每每谈及儿子,丈夫都是一副又爱又恨的咬牙切齿模样,还说只要教育的好,儿子今后的成就大有希望比拟太宗。 立即道:“那我立即着人去办此事。” 朱见济返回书房。 朱骧跟着戴义来了,行礼之后道:“殿下,您让卢指挥使传旨,取消了皇城的戒严?” 朱见济嗯了声,“兴安他们应该快了罢?” 朱骧默默算了一番,道:“约莫今夜就能抵达北京城外!” 朱见济松了口气,那就好,道:“方才卢忠来了,我对他并不放心,咱还是要靠自己。你的人以协助东宫安防的理由进入皇城,先布防南宫一带,再派人在城外侯着,告诉兴安他们,抵达后注意隐蔽,暂不入城,并拟定各种烟花信号,事态骤变时,方便我们掌控局势信息。” 朱骧立即领旨。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一切准备就绪。 只等风来。 …… …… 陛下旨意,将由太子监国的懿旨很快传遍京畿朝野。 消息真假且不论。 守在陛下床前的人除了宫女太监和御医,就杭皇后,她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哪怕是假传圣旨,现在也没人能提出怀疑来。 慈宁宫那边,孙太后根本没纠结事情的真假,立即召见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之后,腾骧和武骧四卫迅速调动,重点布置大量兵力在乾西宫。 提防朱祁玉两父子对朱见深下手。 另一边,武清侯府,书房。 气氛沉闷。 武清侯石亨,狗头军师石后,都察院副都御使徐有贞,三个人坐着,谁也不发一言。 在石亨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把金刀。 今日皇城取消戒严,王瑶出宫找到石后,奉上金刀,说是上皇旨意。 石后早知晓此事。 大喜过望,立即带着金刀来找叔祖石亨。 石亨又迅速着人去将徐有贞请来。 不过三人屁股还没坐暖和,皇城那边就传来皇后懿旨,今日下午将破例在乾清殿举行小朝会,酌定太子监国事宜。 许久,石亨才道:“都御史,你怎么看?” 徐有贞低头,右手揉着右边的太阳穴,沉思了一阵,“昨日皇城忽然戒严,初以为是太子和太后之间的矛盾,不过一夜无事,显然事实并非如此,恐怕昨日的戒严,就是陛下醒来后说了让太子监国,咱们那位生而知之者的太子殿下怕风声走漏,才戒严皇城。”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有点东西。 石亨毕竟是个武将,不耐的哼了一声,“说这些有屁用。” 徐有贞心里鄙弃石亨,面上却不动声色,“当然有用,昨日起,司礼监大监兴安,以及掌印、秉笔两位太监,都不见踪影了,下官中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石亨冷笑一声,“三个没有兵权的宦官,又不是刘永诚和郝义这等人物,担心兴安三人作甚,他们还能卷起什么风浪不成。” 徐有贞又问道:“卢忠今日现身了,去了一趟乾清殿,他的立场如何?” 石亨摇头,“不清楚。” 虽然知道卢忠在监视于谦,但石亨派人去找卢忠,卢忠都避而不见。 立场已经很清楚了。 不过石亨没有告诉徐有贞,总觉得徐有贞是个读书人,胆子小,若是徐有贞知道卢忠并不想和己方势力走近,徐有贞怕是要畏首畏尾。 到了当下这个时节,石亨已经比徐有贞更迫切的希望上皇复辟。 太子监国…… 辅政的必然是兵部尚书于谦。 和他石亨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但石亨显然小瞧了徐有贞想要上位的决心,这位副都御使沉稳的道:“卢忠的立场已经无关紧要,他的锦衣卫都在监视团营,根本没有力量放到皇城那边去。” 一直没说话的石后忽然道:“但别忘了三个人,太子的狗腿子朱骧,抚宁伯朱永和帝师张鹏,尤其是朱骧的北镇抚司!” 石亨点头,“没错,根据线报,卢忠回到京畿后的行动,并没有调动忠心于朱骧的那个锦衣卫千户所,这恐怕也是陛下有意为之,就是让太子殿下有人可用。” 徐有贞反问石后,“朱骧麾下就那么一个千户所,一千一百二十人,何足惧哉?” 石后一想也是。 看向石亨,“叔祖,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今夜可行否?” 石亨想了想,“以防万一,要不要去取得太后的支持?” 石后笑道:“侄孙已让王瑶去办此事。” 石亨还有最后一个忧虑,“咱们兵马调动,不可能瞒得过势力庞大的兵部尚书于谦,他要是阻拦,又该如何?” 徐有贞早有定夺,“快刀斩乱麻,起兵到进入皇城,最多在半个时辰内结束,如此,便可不给于少保反应的时间和机会!” 石亨深呼吸一口气,“王瑶那边没问题?” 石后眼里闪烁着得意,“叔祖无需担心王瑶那边,孙儿已给了他一座豪宅,并黄金万,并允诺他,只要上皇复辟,叔祖出面,保他一个司礼监三大巨头之一的位置。” 石亨终于放下心来。 长身而起,意气风华,张狂的笑道:“那下午就去会会太子殿下!” 老子要看他能妖孽到什么程度。 今夜之后,老子看你还敢不敢朝老子脸上吐口水! 太子? 在老子面前就一条死狗而已! 第二十八章 你想当武则天? 小朝会一般是上午。 但当下情况特殊,天子卧床不醒,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子殿下已经九岁,找几个辅国大臣配合着监国理政,完全没问题。 所以下午召集中枢重臣开个小朝会确凿此事,明日再开大朝会宣布。 合乎流程。 大明中枢重臣,齐聚乾清殿东暖阁前。 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这两人早就一左一右立在东暖阁门口。 工部尚书江渊,刑部尚书俞士悦,兵部尚书于谦,礼部尚书胡濙,户部尚书张凤景,吏部尚书王直、王翱尽数到齐。 六部七尚书。 吏部尚书王直已七十八岁高龄,所以朝廷让王翱任吏部尚书辅左他。 不过另一位大老就没这个待遇。 六朝重臣胡濙! 胡濙是建文二年的进士,在朱棣朝时找了十年的建文,宣德年间任礼部尚书,就没挪过位了,是当今大明天下,除于谦外为最有声望的辅国重臣。 胡濙已经八十有二,不过或许是当初寻找建文奔走十年,精气神极好。 又或者是个人原因,所以他没有另一个礼部尚书来辅左。 内阁来了两个人。 首辅陈循,辅臣王文。 如今内阁还没有一家独大,处于阁部两厌的情况,即六部和内阁互相看不顺眼,于谦一直没入内阁,也有这个原因。 不过内阁这两人深受朱祁玉信重。 陈循,太子太傅,华盖殿大学士,内阁首辅。 王文,太子少保,东阁大学士,谨身殿大学士,还曾兼任吏部尚书,明朝二品官员入阁,就从王文开始。 五军都督府那边,只来了个一个左军都督府右都督石亨。 北京保卫战后,兵部尚书的权力急剧膨胀,将五军都督府的部分军政权、指挥权和管理权都拿了过去,这让五军都督府的那些都督们地位尴尬。 这也是朱祁玉如此忌惮于谦的缘故。 众人齐聚乾清殿外。 一直没见太监出来宣觐见,正等待间,有人来了。 杭皇后。 带着贴身宫女太监从陛下的寝殿过来,示意众人免礼之后,先一步进入东暖阁,里面传来太子给皇后见礼的声音。 又有人来。 孙太后,跟随在孙太后身后的是御马监太监掌印刘永诚和御马监监督太监郝义。 都是重量级人物。 许是听到了臣子们给太后见礼的声音,太子殿下的贴身小太监戴义从殿内出来,本就稚嫩的声音越发尖锐,“太子殿下宣见诸臣!” 众臣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宣见大家的时机拿捏得好巧妙! 孙太后刚到,作为太后,她地位尊贵,肯定是要第一个进入乾清殿,然后众臣紧随其后,结果太子殿下来一个宣见群臣。 你孙太后进不进去? 进去,等于你接受了作为臣子被太子殿下宣见——尽管太后地位尊贵,辈分又高,但终究只是太后,而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主。 不进去,那就得在臣子之后。 更尴尬。 众臣包括于谦在内,都暗呼了一声太子殿下好心机! 不过大多人认为这并非太子殿下的意思。 而是杭皇后的主意。 尽管不是亲生,但杭皇后和孙太后之间也是婆媳的关系,婆媳矛盾久且深远,杭皇后弄这么一出完全可以理解。 一方面给孙太后难堪,一方面给太子殿下立威。 孙太后脸色难堪至极。 犹豫刹那,权衡之后,还是先一步进殿。 于谦刚想紧随其后,不料被六朝老臣胡濙拦住,精气神都还不错的胡濙摸着胡须,对于谦摇摇头,示意等一下。 于谦恍然,其他人也反应过来。 不由得大感佩服。 不愧是服侍过六位帝王的老臣,胡濙让大家缓一下再进去,无形之中将臣子和太后分开,那么刚才的宣见就不包括孙太后了。 缓解了孙太后的尴尬。 御书房内,朱见济坐在朱祁玉的位置上,太后和皇后两人则坐在旁边的软塌上,众臣跪下行礼之后,默默的等待着。 朱见济双手撑在桌面上,大马金刀的俯视众人。 眼前这一群人,是整个大明天下当今这个时代最为精锐的一群人,其中有大明长城于谦,六朝老臣胡濙。 如今皆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 这种感觉…… 甚爽! 微微颔首,道:“众位卿家且起。” 有斗没斗,气势拿够。 现在便宜老爹卧床不起,老子这个太子就是天下最大的,何况自己年幼,面对一群老油条,不说下马威,至少气势不能输。 要不然以后怎么拿捏他们? 又道:“戴义,给胡尚书和王尚书赐座。” 这两老太爷太老了。 一直站着的话,怕他俩晕倒在东暖阁。 待胡濙和王直落座,朱见济看了一眼杭皇后,杭皇后立即起身,道:“诸位臣工,昨日陛下清醒过一次,有口谕示下。” 今日议事,就为太子监国理政。 杭皇后说完之后,侧首看了一眼孙太后。 哪知道孙太后就像没听见一样。 朱见济大感意外,这老妖婆今日坐得住,她在打什么算盘? 众多臣子又只得纷纷跪下。 杭皇后深呼吸一口气,“陛下说:朕抱恙榻间,需养身心,暂不理国事,太子已九岁,且聪慧天骄,可职监国理政之事,望各部尽心辅之。” 众臣齐呼遵旨。 朱见济心里哟了一声,这么顺利就监国理政了? 心思还没落地,就见孙太后缓缓起身,凝重的道:“陛下病重,太子监国理政是情理之事,哀家也认为应当如此,不过太子殿下年幼,陛下可曾点臣工辅政?” 杭皇后哪是孙太后的对手,根本没反应过来,本能的摇头。 陛下确实没说。 能辅政的大臣,除了于谦还有谁。 可当今局势,谁敢让于谦来辅左,嫌老朱家的皇位坐太长久腻了么。 孙太后不容置疑的道:“那由哀家听政罢!” 朱见济见状暗道不妙,心思电转,立即笑眯眯的,一副半真半假的模样,道:“皇祖母,你是想当武则天么?” 话一出,所有人都汗毛倒竖! 第二十九章 拿捏! 这话何其无礼! 虽然惊骇莫名,一些心怀鬼胎的大臣心里又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顽劣,敢假传圣旨斩了教坊司晋荣和钟鼓司陈义,敢直呼天子名讳,敢在陛下跟前自称老子,也敢向武清侯脸上吐口水。 陛下病重后,太子殿下忽然就拿捏出气势了。 成熟稳重得一批。 石亨、徐有贞等人,刚才心里就惴惴了许久。 现在故态复萌了。 这才是正常的太子殿下。 就说嘛,九岁的娃娃能有什么城府心机,之前的装腔作势,必然是杭皇后教的,什么生而知之者,都是张鹏那群人的忽悠。 而于谦、胡濙等人心里则暗暗摇头。 如此太子,可章国乎? 难! 话虽然难听,但杭皇后却像没听见一样,根本没有出来圆场的意思,就想看孙太后出丑丢脸,反正大家都知道太子的秉性,何况小孩子说话本来就“童言无忌”。 怪不到她这个当娘的头上。 年近六旬的孙太后当然没有篡位的想法。 也没这个能力。 她要有这个能力,当年当皇后的时候,也不会被太皇太后张氏给拿捏得死死的了。 闻言气了个七窍生烟。 武则天是女帝没错。 但武则天的风评在后世并不好,祸乱国家就不说了,关键武则天服侍了唐太宗和唐高宗两父子,篡国为周后,又豢养众多男宠,还和女儿共享。 淫乱得很。 朱见济说她想当武则天,这几乎是指着鼻子尖在骂娘。 孙太后怒极反笑,“太子在文华殿读书多年,暗说早该清理明性,却如此口无遮拦,是东宫养了狗么,看来张鹏徒有虚名,配不上帝师之名。” 众臣暗呼一声,姜还是老的辣。 孙太后没有在武则天这个事情上纠结,也没解释她有没有这个心思,却只说太子读书的事情,言下之意,太子不懂礼,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张鹏也不配当帝师。 今日若是孙太后赢了,张鹏的仕途也到头了,搞不好还得掉脑袋。 朱见济也觉得棘手。 之前有便宜老爹在前面遮风挡雨,觉得日子好是惬意,现在第一次牵扯进政治斗争的旋涡中,才发现步履维艰,也难怪便宜老爹会觉得压力大,用醉生梦死来逃避。 老子要是没上帝视觉,也情愿躺平当老朱家猪圈里的大肥猪。 想也不想,直接笑道:“皇祖母说的是,张先生虽然才华灼灼,但确实皮相不好,皇祖母看不上他很是正常。” 这就有点胡搅蛮缠了。 好听点是说孙太后以貌取人,难听点的理解,就是孙太后像武则天一样喜欢美貌的男子,所以这话也就朱见济这个年纪能说。 小孩子嘛。 不过这个小孩子是太子。 所以这话有一定的分量。 孙太后气得脸色发白。 但她出身官宦,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又不可能像朱见济这样,没脸没皮的瞎胡说,知道再这么和朱见济闹下去,太后仪态尽失。 而且你越是争辩,越容易引起怀疑。 也便不想争了。 没意思。 争下去,倒是显得自己毫无素养,以后流传史书,败了名声。 起身,拂袖而去。 小兔崽子监国理政,没有哀家给你听政,我看你能不能斗得过那群官场老油条! 朱见济对即将出门的孙太后笑眯眯的道:“皇祖母,张先生虽然皮相不好,但儿臣以为,先生之忠心,可比王艮。” 这话一出,群臣又是脸色大变。 孙太后却倏然止步。 回头看了一眼朱见济,微微颔首,“哀家知道了。” 小兔崽子,算你有点良心。 知道赢了要见好就收。 大明朝有点名气的王艮,有两个,一个是王阳明的弟子王艮,还有一个则是太宗陛下靖难时的江西人王艮。 很明显,朱见济说的后者。 王艮,洪武三十三年江西乡试第一名,解元。 洪武三十五年殿试策对榜眼。 但王艮其实应该是状元,只不过长相着实有些寒碜,朱允炆觉得状元长这样有点损伤朝廷形象,于是把第二名胡广提为状元,王艮降为榜眼。 后来太宗靖难,李景隆开金川门迎圣驾,朱允炆自焚于奉天殿。 当夜王艮、胡广、解缙、吴溥四人聚会。 胡广、解缙康慨陈词,唯独王艮哭泣不语,四人各自回家后,吴溥的儿子吴与弼认为胡广和解缙会自杀殉国,但吴溥认为胡广和解缙只会讲空话,真正忠君爱国的是王艮。 话还没讲完,听到住隔壁的胡广大声对斥责妻子,说外面兵荒马乱的,小心看好猪。 吴溥说他连一只猪都舍不得,难道舍得生命? 果不其然。 太宗登基,胡广、解缙归附。 尤其解缙,连夜“驰谒”,还抢着去写登基诏书,很是讽刺。 反观王艮,回家便自杀殉国了。 建文帝以貌取人,王艮却未以势取国。 太宗和后人虽然不承认朱允炆那一朝,但私下里说,提及王艮,还是认可他的忠君爱国,只不过为了保持靖难的政治正确性,一直没给他追赐而已。 朱见济此刻把王艮提出来,其实就是在给孙太后找补,告诉群臣,和孙太后的争论,仅仅是针对御史张鹏有没有能力是否忠君爱国而已。 维护了孙太后的形象和名声。 人心都是肉长的。 孙太后虽然气得心口疼,但听到朱见济这么说,心里舒服了不少,出了乾清殿,对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道:“去乾西宫。” 还是自家孙儿好。 东暖阁内,群臣都有些无语,太子殿下你这也太那啥了,不按套路出牌啊。 王艮是建文的臣子。 而你是太宗的后人。 你公然称赞王艮,让太宗在九泉之下情何以堪。 朱见济内心有点飘。 大获全胜! 不过当下大意不得,还有一群老狐狸要应付,胡搅蛮缠把老妖婆孙太后气走后,接下来就是老子的主场,收敛笑意,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座,沉声道:“孤监国理政,诸位卿家可有异议?” 众臣看得头皮发麻。 怎么一瞬间的功夫,太子殿下又像换了个人一样…… 太诡异了。 就他现在这气势拿捏,没个几十年的人生阅历根本做不到,可太子殿下才九岁。 他哪来几十年的人生阅历来拿捏这样的气度。 胡濙毕竟是六朝老臣。 心思电转,太子监国是既定事实,可他年幼,需要人辅左也是事实,但胡濙又深知皇室的忌惮所在,立即出列道:“老臣并无异议,不过殿下年幼,尚无治政经验,老臣斗胆,还请皇后娘娘听政!” 皇后听政,就没于谦什么事了。 第三十章 于少保,活的! 有明一朝,没有一名太后、皇后垂帘听政。 诚孝昭皇后张氏有实无名。 仁宗朱高炽当了二十几年太子,登基不到一年,驾崩,宣宗朱瞻基登基,十年后驾崩,英宗朱祁镇登基。 朱高炽的老婆,诚孝皇后张氏成了明朝第一位太皇太后。 朱祁镇年幼,便有朝臣奏请由她垂帘听政。 张氏凛然拒绝。 但也没撂挑子,重用三杨、胡濙、张辅,正统初年的朝政河清海晏,她活着的时候,王振折腾不起一点浪花,可惜她一薨天,没人压着,朱祁镇就放飞了自我。 也把大明放进了深渊。 朱祁镇和处境几乎一模一样的宋仁宗赵祯比起来,天壤之别。 现在胡濙忽然提起皇后杭氏听政,东暖阁里众臣哗然。 于谦最先反应过来。 上前一步,道:“臣,附议!” 于谦其实心里明镜,可他也没办法,又做不出自污的事情来,现在太子章国,如果没有人辅政,只怕真有人会推动自己去走宋太祖的路子。 皇后听政,反而是件好事。 于谦话没落,工部尚书江渊上前一步,“臣,附议。” 江渊心里苦啊。 景泰七年,太子殿下让工部按照图纸设计打造一种叫“缝纫机”的东西,江渊觉得是太子殿下在瞎胡闹。 于是消极应对,最后不了了之。 当时想的就算太子殿下不满,可陛下年轻,等太子殿下登基,他早就致仕了。 哪曾想太子殿下这么快就监国理政了。 一想到太子殿下敢假传圣旨,毫不犹豫的砍掉晋荣和陈义的脑袋,江渊就觉得脖子发凉,当然支持皇后听政。 有人压着,太子才不会胡来。 其余尚书,以及陈循、王文两个内阁辅臣一看,于谦都同意皇后听政,这是好事,免得他于谦在朝中只手遮天。 赶紧出来附议。 武清侯石亨也上前,“臣,附议。” 心里却在冷笑。 有意思么? 过了今晚,什么监国,什么听政,都见鬼去吧。 杭皇后懵了。 她没想到,把孙太后堵在了垂帘听政的门外,结果这群大臣把她给架到了火堆上去了,这可如何是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怪杭皇后,她确实没这个能力来应变。 朱见济也懵了。 卧槽…… 父皇病重,让自己监国,作为人子,心情沉重,但作为一个有为青年,又有那么一点点的高兴。 觉得可以推进大明改革了。 结果老子辛辛苦苦怼走了老妖婆孙太后,胡濙你这老不死的给我来这一出,深怕老子变成下一个朱祁镇么。 听政的意思,就是大小事都要给母亲汇报一下,由她来决断。 自由不自由另说。 关键自己成了个傀儡,很多项目没办法推进。 还谈个屁的改革! 可这事吧,这么多大臣提出来,已经由不得自己,除非便宜老爹现在就生龙活虎的出现在东暖阁,否则只要母后一点头,此事板上钉钉。 只能期盼的看着母后。 摇头。 快摇头,快拒绝! 万般祈祷。 结果…… 杭皇后看到了儿子期盼的望着她,以为儿子是在向她求助,帮助他听政,免得在朝堂上被这群老狐狸欺负,于是温声道:“太子年幼,本宫听政也可,不过本宫乃一介女流,无仁孝文皇后的才华,也无诚孝昭皇后的才能,还望诸位臣工尽力辅左。” 仁孝文皇后是朱棣的徐皇后,有女诸生的美誉。 诚孝昭皇后被称为“女中人杰”。 从言辞上看,杭皇后很有自知之明。 但大臣们哪管这些。 认定这番话是杭皇后的自谦,于是纷纷跪下,“皇后娘娘圣明。” 朱见济:“……” 这峰回路转搞的让人上火。 我的亲娘呢,这群老狐狸就没安好心,知道你比不上那两位,而且杭氏族人除了外公杭昱和舅舅杭敏,在朝中几乎没什么权势地位,不用担心外戚专权而影响他们的利益。 才让你听政来掣肘你儿子。 结果你还真上当了。 完犊子了。 此事就此议定,太子朱见济监国理政,杭皇后听政。 朱见济无奈,让众臣退下,又道:“于少保请留下,孤有事相商。” 退下的臣子包括胡濙、陈循和王文在内,都暗暗侥幸,幸亏请杭皇后听政了,你看这才刚一开始,太子殿下就要倚靠于谦。 若是没有杭皇后来压一下,只怕于谦就要权倾朝野。 成为下一个宋太祖也不是没可能。 待所有人退下,朱见济也顾不得于谦还在,起身对杭皇后道:“娘,你这是给儿子出了个难题啊,现在好了,你听政,我监国,在政事上咱俩意见不合,岂非要母子反目。” 对便宜老爹可以没心没肺。 但对杭皇后,朱见济其实从来都很遵守礼制。 毕竟和便宜老爹是男人之间的对决。 杭皇后愣了下,一脸不解,“见济,不是你期盼的望着娘,希望娘来听政,免得在监国理政中被那些大臣们欺负么?” 朱见济:“……” 感情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脚。 心里又有点温暖。 母亲其实知道她没有能力听政,但为了保护自己,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哪怕此举是违背了太祖立下的祖训。 这是母爱。 自己若还要抱怨,就真的不配为人子了。 脸上浮起笑意,“娘,要不……你去看看父皇?” 杭皇后勐然惊醒,“这么久了,我得去看看,万一你父皇醒了呢。” 急忙匆匆而去。 目送母亲离开,朱见济重新坐下,看着眼前的老人。 这就是大明长城啊! 于谦。 于少保。 活的!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和这位民族英雄接触。 于谦身材高大但形容矍铄,显得颧骨突出,胡须不长,整理得很是清爽,但最让人在意的还是那双眸子。 深邃而坚毅,充满了岁月的智慧。 一身大红官袍,越发彰显出满脸皱纹里散出来的那股不怒自威的壮气。 气势昭然。 朱见济笑意拳拳的看着于谦,尊敬的道:“在我读书的时候,特别喜欢那句‘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那时候觉得,人间若有英雄,就该是少保这样的!” 第三十一章 老子的长枪已经饥渴难耐! 于谦有些意外,“石灰吟?”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永乐十年,于谦十五岁,被录取为钱塘县儒学生员,次年就读于吴山三茅观,十七岁时应乡试不第,仍就读于吴山三茅观,就在这年写出了《石灰吟》。 朱见济笑道:“少保这首诗,必将流传千年。”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别人的马屁对于谦或许没效果,但有“生而知之者”之誉的太子殿下说出这样的话,于谦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小飘乎。 于谦也笑了笑。 寒暄过后,接下来是正事。 朱见济渐渐收敛笑意,“于少保,不知道贵婿朱骥没有给你说过这一两日的事情。” 于谦的女婿朱骥为人刚正,在锦衣卫南镇抚司任职。 世袭的千户。 南镇抚司不是行动机构。 是锦衣卫内部纪律监督机构,锦衣卫的行动,事前都要通知南镇抚司,由南镇抚司对整个行动的过程和结局进行监督。 当然,大部分时间南北镇抚司都在狼狈为奸。 利益共同体嘛。 所谓的监督都是走过场的面子功夫。 除非锦衣卫的高层或者北镇抚司这边有人要倒霉了,南镇抚司才会站出来,要不然大家都是一个部门的同僚,谁会撕破脸皮。 所以尽管便宜老爹忌惮于谦,但还是让朱骥世袭了。 南镇抚司就需要朱骥这样的人。 于谦沉默不语。 朱见济见于谦这反应,知道大明长城心里应该有数。 对于谦的反应也不意外。 朱祁镇和朱祁玉都是大明天子。 于谦作为臣子,确实无法选择。 因为这一场兄弟博弈不论谁胜谁负,于谦都是不忠。 他只能作壁上观。 也行。 反正从一开始就没奢望于谦能帮助自己。 态度诚恳的笑道:“这几日事情过后,若是陛下还没痊愈,孤便要监国理政,母后虽然听政,但要照料父皇,诸事繁忙,届时还望少保能为孤保驾护航。” 就差没明说了,孤监国理政,要重用你于少保。 于谦又是一顿意外。 什么状况。 陛下对自己忌惮万分,怎么太子殿下却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专权,瞧太子那模样,恨不得把所有政事都交给自己,他就可以愉快的放飞自我一样。 这莫不是想捧杀? 心里叹了口气,我于谦何惧,只要死前能为天下做点实事,捧杀又何妨。 弯腰行礼,“臣必鞠躬尽瘁!” 行却礼。 出门之后回想了一下,忍不住笑了笑。 生而知之者? 有点像。 今日东暖阁的博弈中,除了在杭皇后听政一事出人意料,太子殿下的处事作风,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唯有“惊艳”二字,已不输仁宣二帝居东宫之时。 远胜于上皇。 国家之幸也! 朱见济喊道:“朱马儿。” 一直守在东暖阁外的朱骧急忙按着绣春刀快步入内,行礼。 朱见济问道:“消息如何了?” 不出意外,今夜就是夺门之变。 朱骧精神振奋起来,“兴安大监已经着人快马加鞭来报,最迟日暮,他和两位掌印、秉笔太监率领的三卫锦衣卫缇骑就能抵达城外,且已拟定各种烟花信号。” 朱见济松了口气。 总算有点依仗了,三个卫所的锦衣卫,共三千六百余人。 不少了。 但也不多。 今天把老妖婆孙太后得罪的够呛,夺门之变如果被她知道,肯定要让御马监掌控的腾骧、武骧四卫掺和进来。 那可是两万多人。 三千六百锦衣卫缇骑在两万多精锐面前,不堪一击。 庆幸的是,孙太后根本不知道石亨的计划——外臣和皇城内宫门禁森严,石亨就算想联系孙太后,也不容易。 话是这么说,还是要预防。 毕竟投机集团都能联系上阮浪和王瑶,那么通过王瑶和阮浪两人来联系孙太后,也是极有可能存在的情况。 于是问道:“慈宁宫那边怎么样?” 朱骧立即道:“没啥情况,除了御马监刘永诚让腾骧和武骧四卫加大了对慈宁宫、乾西宫的安防力量外,并无其他动静。” 朱见济乐了。 感情现在麻杆打狼两头怕。 自己担心孙太后掺和到夺门之变中,孙太后担心自己监国理政,为了确保政治唯一性和正确性,对乾西宫的朱见深下手。 但也存在一个可能。 孙太后已经掺和到夺门之变中去了,所以提前布置力量保护朱见深。 得留意一下。 对朱骧道:“负责皇城安防的锦衣卫缇骑,留意一下刘永诚麾下的腾骧和武骧四卫动向,有什么异状立即报于我,另外,要随时和那位大监保持沟通联系,确保咱们不会被釜底抽薪导致后院失火!” 朱骧道:“那位大监……” 朱见济笑道:“可以信重!” 那位大监可是自己的底牌之一。 又问道:“金刀已经通过王瑶出宫,现在大概到了石亨手上,咱们监视石亨和徐有贞那边的人可有消息传来?” 朱骧道:“没有。” 真的很诡异,石亨和徐有贞这几日甚是安静,根本没有任何动作,但自金刀出现后,殿下偏偏就毫无理由的笃定徐有贞和石亨两人有反心。 朱见济疑惑不解,“不可能,是不是我们遗漏了什么?” 夺门之变是曹吉祥、徐有贞和石亨三人发动。 曹吉祥在景泰五年被杀。 他的作用被阮浪取代,现在金刀出现,父皇病重,自己刚刚监国,还没培植出势力,正是投机集团发动夺门之变的最佳时机,石亨和徐有贞不可能坐得住。 肯定哪里疏漏了。 道:“朱马儿,加派人手,给我把石亨、徐有贞盯紧了!” 朱骧领旨。 朱见济继续道:“入夜之前,把空余的人手,以负责东宫安防的名义,全部拉到文华殿,入夜之后我再做安排。” 这也是为何要硬怼孙太后。 孙太后掌控着御马监麾下的腾骧、武骧四卫。 一场冲突之后,作为监国的太子,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调派锦衣卫入宫担任安防,名正言顺,不会有任何人起疑心。 但这些人真正的用途,在正阳门那边。 今夜,必将血流成河! 石亨? 徐有贞? 来! 来战! 来战个痛快! 老子的长枪已经饥渴难耐! 第三十二章 我石亨才是大明长城! 深夜。 因为京畿加强了夜禁,街上除了巡逻的士卒,几乎看不见人影。 武清侯府,灯火辉煌。 石亨和徐有贞坐在书房里,他们在等。 等人来。 也在等时间。 人来了,时间一到,立即去皇城,从此走上人生新的巅峰。 石亨喝了口茶,长吁了口气。 抬头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徐有贞,有些患得患失,“今夜咱们起事真没事?本侯总觉得有点不放心,那么巧,咱们要起事了,太子就监国了?” 徐有贞呵呵一声,“陛下病重已有几日,总得稳一下人心,杭皇后自然得把太子推出来,但这也恰好证明咱们的计划没有泄露。” 要不然杭皇后哪有心情推动太子监国。 石亨顾虑重重——人嘛,拥有的越多,在做重大决策的时候,就会越有顾虑,道:“总觉得司礼监的兴安和掌印、秉笔三巨头不见踪影,会有意外发生。” 徐有贞不无不屑,“区区司礼监能阻拦得了咱们?” 又不是御马监。 若是平时论政,司礼监的人还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了一两句话,可一旦到了刀兵相见,司礼监在御马监面前就是个屁。 石亨一想也是。 又道:“不过今日着实看了一场好戏,你是没看见,朱祁玉家的小兔崽子,把孙太后气得七窍生烟,和平日里传言一样,太子不仅在陛下面前豪横,在臣子面前也一样。” 一说起朱见济,石亨的眼里就浮起了杀意。 小兔崽子,还敢往老子脸上吐口水? 今夜大功告成…… 第一个就杀你! 徐有贞笑了起来,“这不更好,太子和太后矛盾重重,王瑶去慈宁宫密报太后,咱们行动后必然能得到太后的支持,而御马监刘永诚可是太后的心腹,到时候咱们一旦进入皇城,腾骧和武骧四卫就会来支援。” 石亨哈哈一笑,“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太子今夜必死无疑。 徐有贞笑而不语。 格局小了。 杀太子这种事怎么能亲自动手,得交给复辟的堡宗陛下,要不然以后朱祁镇看你石亨不顺眼,这就是个杀你的理由。 但也没提醒石亨。 本来就看不顺眼石亨,如果不是因为推动复辟需要石亨的兵权,徐有贞真不愿意和这等粗鄙武夫打交道。 石亨还想说什么。 徐有贞笑着摇头,“侯爷,箭在弦上,所有准备皆已万全,说再多,就显得咱们心虚了,此刻安静的等待石后便好。” 为了防止被朱骧的北镇抚司察觉,由石后去联络石亨的心腹兵力。 石亨被噎了一下,心里不悦,脸上却无表情。 暗暗冷笑。 敢怼我? 等上皇复辟之后,老子将取于谦而代之,分分钟弄死你这狗日的读书人。 门外响起敲门声。 石亨心中一喜,道:“是先之?” 石后,字先之。 门外响起时候的声音,“叔祖,是我。” 石亨急忙起身,“进来。” 目睹这一幕的徐有贞眼里闪过一丝讽刺,临大事者不虞,方为人雄,石亨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侯爷地位,当得起人雄。 今夜却露痕了。 澹定的起身道:“石后既然回来,说明咱们等的东风来了!” 还进来作甚。 直接出发! 对石亨做了个请的手势,“侯爷,请披甲!” 石亨啊了一声,“不等慈宁宫那边回应?” 石后恰好进屋,这个读书人也看准了时机,知道只要今夜事成,他将跟随石亨一起,乘青云而化龙,成为大明朝堂中枢。 闻言笑道:“叔祖,慈宁宫的人出不来,没法回应。” 打仗叔祖石亨在行。 但论阴谋和局势判断,还是读书人更擅长。 石亨一想也是。 道:“取我甲胃来!” 石后等门外的家丁挥挥手,然后对石亨道:“愿意拥护上皇复辟的将领已经点好兵马,由张軏率领,随时都可以进城。” 石亨嗯了声,“多少人?哪些卫?” 石后道:“因为现在各卫的管理、调动权力都在兵部,这一次愿意跟随叔祖起事的并不多,侄孙和张軏多次试探,才挑选出一批人,不多,三千。” 张軏是前军都督府右都督。 和石亨关系极好,当然,他们这个层次的所谓关系极好,都是利益勾结而已。 石亨又道:“叔祖的左军都督府中,留守左卫有一个千户率领百人前来,镇南卫有一个指挥同知,带了四五百人,加上骁骑右卫,龙虎卫等卫的部分人,共两千人左右,而张軏的前军都督府下辖卫所,包括龙骧卫和飞熊卫等,仅有千人愿意跟随他起事。” 适时家丁送上盔甲和大刀。 石亨一边披甲一边担心的道:“才这么点人?” 三千人够干什么? 石后叹道:“这没办法,自永乐陛下后,五军都督府式微,权力逐步移交兵部,北京保卫战后,留守北京的诸卫精锐都被抽调组成团营,以弥补三大营的缺失,加上兵部尚书于谦功高盖主,导致兵部权势如日中天,五军都督府已名存实亡,咱们能有三千人跟随起事,已经是万幸了。” 徐有贞颔首,“侯爷不正是因为如此,才走到今天的么。” 石亨披甲妥当。 振了振大刀,手感不错,道:“张軏无故调动兵力,于谦很快会得到消息,我们必须速战速决,你二人随我一起去皇城罢。” 石后笑道:“侄孙就不去了,得有人善后,甚至看看有没有可能拖住于谦。” 老子才不去冒险。 徐有贞倒是笑道:“下官当然要陪侯爷一起。” 拥护朱祁镇复辟,这是何等的功劳,这也是徐有贞怂恿石亨的目的,他当然要第一时间出现在朱祁镇的面前。 至于是否会战死…… 徐有贞没怕过。 已经给家人说了,今夜出门,若是归来,便是办成了一件大事,是国家之福,若是办不成,便是徐家灭顶之日。 连全家老小都不在意,又哪会惧怕自己一死。 石亨大笑,出门,“出发!” 杀! 杀穿皇城,请朱祁镇归位。 于谦压我久矣。 今夜之后,我石亨便是这大明的长城! 第三十三章 列阵正阳门! 朱见济坐在书桌前,将军器监打造出来的东风狙击枪摆在膝上,温柔的擦拭着。 一旁桌子上,放着十余颗子弹。 朱骧匆匆入殿。 抱拳道:“殿下,消息回报,率兵直扑皇城的是石亨和张,徐有贞随行,他们在途中又拉上杨善和靖远伯王骥及其子王瑛、王祥。” 张,前军都督府右都督,父亲河间王张玉,兄长定兴郡王张辅。 作风骄奢淫逸,近些年又和石亨臭味相投,沆瀣一气,景泰二年,曾因骄淫不道连坐入狱。 杨善,礼部侍郎,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把朱祁镇带回大明的首功之臣。 王骥,靖远伯,身为文臣却以战功封爵,因三征麓川无功,被地方卫所将领弹劾劳师费财,章折传到京畿,王振说情才免于被罚。 正儿八经的王振余孽。 这阵容和历史上一模一样,不过这一次他们不会有曹吉祥作为内应了,朱见济抬起头,问道:“那件事办妥了?” 朱骧咧嘴一笑,拍了拍腰间的绣春刀,“妥了!” 刀鞘间,血迹殷然。 朱见济将东风狙击枪抗在肩膀上,长身而起,“走吧。” 朱骧按刀跟随。 出了文华殿,赵牧等八个小太监皆佩刀剑,在戴义的率领下,人手一个火折子,抱着一桶烟花,站在殿外默然无声,见状亦跟随在朱骧身后。 来到正阳门。 此刻原本负责宿卫正阳门的腾骧和武骧四卫士卒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白日里进入皇城内宫的锦衣卫北镇抚司缇骑。 全是朱骧心腹。 绣春刀在火把映照下闪耀着寒光。 所有人齐齐跪下行礼。 朱骧在旁道:“按照殿下的吩咐,只在南宫留下十人,又派了十人乔装成太监潜伏在乾西宫外,其余全撤到了正阳门,共一千人,剩下的一百人撒在在城外,负责传递消息,又或者战后收割溃兵。” 朱见济微微颔首。 不错。 老子已经亮剑,狭路相逢勇者胜! 沉声道:“今夜大家守卫在此,或将面临一场死战,该说的,朱镇抚使已经说了,孤也不浪费时间,就说一句,过得今夜,若孤还是这大明太子,尔等皆可得富贵!” 挥挥手,“免礼罢!” 一千儿郎起身,目光坚毅。 镇抚使是太子党。 他们也是太子党。 今夜不论是谁对太子不利,都先从他们的尸首上踏过去。 死了不过鸟朝天,活下来不仅富贵一世,还能福泽后人。 这正是大家跟随朱骧的原因。 夜幕深沉。 正阳门内,灯火辉煌宛若不夜之城,正阳门外是皇宫外城,也就是各部公事衙门所在的地方,此刻漆黑一片。 一明一暗,人间两重天。 朱见济肩抗东风狙击枪,站在城门上,看着黑暗,夜风拂起鬓发,如一尊凋塑。 朱骧按刀在侧。 问道:“殿下,如果真的守不住……” 朱见济想都不想,“杀!” 守不住正阳门,那就先一步杀了朱祁镇和朱见深,彻底断了投机集团的念想,也断了孙太后的念想——其实不管守不守得住,今夜都得杀了堡宗父子。 朱骧咧嘴一笑,“得嘞!” 他心大。 但不代表傻,近来太子殿下风格骤变,以前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如今成熟稳重,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合格的太子而已。 一个优秀的天子还得果决。 太子殿下的选择让人欣慰,如果守不住城门,不再顾及什么青史名声,直接杀了朱祁镇和朱见深,这两人一死,石亨这些人进退两难。 进,杀了朱祁玉和太子? 那就真的是造反了。 必死无疑。 退? 也必死无疑。 殿下此举,成大事者也!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朱骧认为陛下都不如太子殿下。 正阳门寂静无声。 而永定门外,脚步声惊醒了夜幕下的北京城。 三千多人,如一条长龙急奔。 永定门外的南薰坊醒了,京官纷纷走出寝卧,到院子里一问奴仆,听说有军队向直扑永定门,都吓了个够呛。 要出大事了! 就在此时,皇城上空忽然一声炸响,一朵巨大的烟花绽放在黑夜里。 慈宁宫。 虽然上了年纪,入夜之后困倦,但孙太后今夜毫无睡意,抚摸着怀中的波斯猫,问站在帘外的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太子先调一千户所的北镇抚司缇骑入宫,布置在南宫附近,入夜之前,又调到正阳门去了?” 刘永诚答道:“是的,娘娘。” 孙太后陷入沉思,眼睛忽然一亮,“这一两日,宫外可有消息传来?” 刘永诚道:“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太子殿下忽然调兵,表面上看,似乎在提防咱们的腾骧和武骧四卫,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腾骧和武骧四卫不可能对陛下和太子殿下动手。” 要动手早就动了。 还轮得到你朱见济入主东宫? 刘永诚继续道:“所以太子殿下调兵应该是针对宫外,而宫外的势力如果想做什么,肯定会来寻求娘娘的支持,然而这一两日宫外并无消息。” 孙太后想了想,“会不会是被太子的人截杀了?” 刘永诚恍然,“极有可能!” 适时,一声炸响。 一名腾骧卫士卒在门口大声道:“禀娘娘、大监,正阳门方向升起了一朵烟花。” 孙太后倏然站了起来。 来回踱步,站定,对刘永诚道:“迅速调动兵力,查探正阳门发生了什么事,另外——你进来,哀家有事交待。” 刘永诚立即走入帘内跪下。 孙太后一脸决然,压低声音,“如果真有外臣造反……杀了朱祁玉和杭氏!” 哀家给太子来个釜底抽薪! 刘永诚欣喜的抬头。 孙太后,“嗯?” 刘永诚急忙低头,“奴婢领旨。” 永定门外。 行军中的石亨看见烟花,立即勒停战马,问身边的徐有贞,“怎么回事?” 徐有贞一脸茫然,“下官也不知道。” 张軏、杨善和王骥父子靠近过来,一问,都不知道这烟花什么状况,众人商议了一番,张軏、石亨和徐有贞都觉得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退回去的余地。 唯有孤注一掷。 杨善和王骥父子无奈,已经上了贼船,现在想下船? 晚了! 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第三十四章 一枪入魂! 石亨有皇城钥匙,打开永定门,一路畅然无阻。 顺利的出乎想象。 石亨毕竟军中出身,加上之前出现了不同寻常的烟花,行进间不放心的问张,“如此顺利,遮莫有陷阱埋伏?” 张也摸不透。 靖远伯王骥已经七十多岁,活够了。 闻言大笑一声,“武清侯在惧怕什么,事已至此,难道我等还有退路不成,陛下于南宫中望我等如望秋水,忠君于天,我等一死何惧?就算有埋伏,凭你我二人,再加上张张都督,难道还杀不穿?” 石亨深呼吸一口气,是的,没有退路了。 直扑正阳门。 本以为和永定门一样顺利,何况还有阮浪王瑶作为接应,负责正阳门的几十个腾骧武骧守卒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让大家进门。 不料…… 石亨第一眼看见的,豁然是两颗大好头颅,悬在正阳门上,鲜血已经滴尽,五官扭曲狰狞,犹能看出他们临死前经历了何等的恐惧。 王瑶! 阮浪! 石亨倏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怎么死了?! 被谁杀的? 现在没有他们作为内应,只能强攻正阳门了! 城墙上,朱见济肩抗东风狙击枪,探出半个身子,沉声大喊道:“尔等擅闯皇城禁地,乃是灭族大罪,现在悬崖勒马,还为时不晚!” 原本想偷袭,用东风狙击枪敲爆石亨和张的脑袋,然而正阳门前一片黑暗,叛军的火把不足以支撑狙击需要的光照度。 石亨和张骑马而行,身边一堆将领环绕,自己又是第一次用枪,没有绝对把握。 而东风狙击枪精准射击,只有三枪。 不能轻易浪费机会。 石亨懵了。 太子怎么会出现在正阳门? 是他杀了阮浪和王瑶! 这么看来的话,他调朱骧的一千锦衣卫缇骑入宫,不是因为和孙太后撕破脸皮而加强东宫安防,是为了在正阳门设防,阻止自己入宫。 但太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不重要了。 就凭朱骧的一千锦衣卫,想挡住三千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百战老卒? 守得住正阳门? 痴心妄想。 正好。 趁乱杀了朱见济,免除上皇复辟之后的烦恼,也是件功劳。 石亨大笑一声,“正统十四年,瓦剌扰边,上皇心忧大明江山,又恐黎民遭铁骑屠戮,遂大军北伐以定天下,然天道蒙污,北伐溃败,纵然如此,上皇身披御甲手握天子剑,于敌军丛中斩首数十。当今陛下乃是代上皇监国,上皇北狩年余归来后,理应还位,却据神器而不归,甚至贿赂朝臣,让汝这等不遵礼数的黄毛小子入主东宫,天理何在,我等良心犹然,今夜务请上皇归位!” 说完这话,石亨心里呸了一声。 作为一个武将的良知…… 他自己都觉得这话有点不要脸。 朱见济乐了,“哟嚯,上皇斩敌首数十?” 继续道:“武清侯,要点脸啊,土木堡之变什么个状况,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么。” “堡宗北伐,率领包括三大营在内的精锐大军二十余万,既有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这等名将,又有兵部尚书邝埜、户部尚书王左这等能臣,如此阵容,就是来个傻子指挥,也能犁庭扫穴,结果呢?” “结果就是我大明百年积蓄毁于一旦,我朱家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哭泣,若无父皇和于少保力挽天倾,击退也先拱卫北京,此刻这天下已是瓦剌铁骑的后花园!” “如此战绩,啧啧啧……果然是我大明战神!” “就凭此事,大明战神还有什么脸面重登奉天殿去面对我老朱家的列祖列宗?” 石亨老脸一红。 恼羞成怒,“黄口小儿,休要信口雌黄泼污上皇,若是识趣,速开城门,我等还可进言上皇,将来保你一个富贵王爷,若是不知好歹——” 朱见济不耐的打断他,“有本事你进来啊!”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狭路相逢勇者胜,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无论谁赢了今晚,都可以随意粉饰。 石亨立即下令,强攻城门。 朱见济对身后的朱骧道:“坚守正阳门,等待援兵!” 冷不防的,倏然有箭来。 好在朱骧早有预备,勐然抢前一步,用藤牌将朱见济挡了个严严实实。 嗡! 箭失插在藤牌上。 箭尾犹在轻颤,力道不弱。 朱见济往下面一看。 哟嚯。 王骥这老贼纵马到了城下,还保持着挽弓的姿态。 笑骂道:“王骥你个老匹夫,竟敢偷袭孤,真以为孤平易近人?对你们这班乱臣贼子,孤纵然脸上笑嘻嘻,心里全是你妈卖批,还有,老子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死定了!” 找死? 老子成全你! 将东风狙击枪架在城头,对朱骧道:“朱马儿,留下两个人举藤牌保护我,你去楼下主持城门的防守战事,务必死守!” 朱骧立即领命。 朱见济架好东风狙击枪,从城头到王骥所在的距离,不过五六十米左右,今夜又无风,只要抓住射击窗口,大有可能一枪送他上西天。 瞄准王骥。 既然没机会狙杀石亨和张,那就先狙杀王骥立威! 王骥看得真切,知道太子手上有一把火铳。 根本没放心上。 相距百步有余,而火铳有效射程才一百步,何况自己浑身披甲,火铳必须在六十步以内射击,才有可能破甲,百步之外举枪,就算被射中,大概也就相当于挨一拳而已。 我堂堂老将,还惧怕你如此之远的火铳? 笑话! 坐在马上动也不动,大笑道:“竖子,逞什么口舌之快,有本事就用手上的火铳射杀老夫,老夫给你机会!” 朱见济心里那个乐啊,老贼够狂妄。 死靶子啊! 像这种要求我真是没听过。 安排。 必须安排。 又听得王骥叫嚣,说腌臜小儿,竟敢抢夺太子之位,简直厚颜无耻,今夜老夫要替天行道——朱见济勐然扣动扳机。 替天行道? 好! 一声爆响,在战乱的喧嚣中振动耳膜,硝烟味呛鼻。 血花炸裂。 王骥叫嚣的声音戛然而止。 胸口出现一个茶杯大小的洞,躯体如一片枯叶从马上飞落,砸在其子王祥的马腿上,落地之后挣扎着抬了抬头,旋即没了动静。 死的不能再死。 脸上没有痛苦,只有恐惧和疑惑。 一发入魂! 第三十五章 不愿躺平的景泰帝 朱见济只觉一股粗犷野蛮的力量撞上肩头,上身不由自主的往后一挫,差点被强大的后坐力给崩坐在地。 右肩一时麻痛难耐。 咧嘴滴咕了一句:“好泼辣。” 虽然人生第一次杀了人,但朱见济心中没有任何不适,隔的太远,体会不到死亡的残忍,和射杀动物没什么分别。 甩了甩胳膊。 迅速装上子弹,重新架好东风狙击枪,继续寻找机会。 擒贼擒首。 只要狙杀掉张、石亨,剩下的徐有贞、杨善等读书人不足为惧。 城楼下,王骥的儿子王瑛和王祥亲眼目睹了他们父亲的瞬间暴毙。 顿时睚眦目裂。 王瑛振剑怒吼:“为靖远伯报仇!不论是谁,只要登城杀了朱见济那小儿,今日大功告成后,赏金万两,封千户!” 王瑛比他爹聪明。 亲手杀太子? 那是找死。 不管你承不承认,朱见济现在就是老朱家的正牌太子。 就算朱祁镇成功复辟,那是不是也得维护一下老朱家作为皇室的不可侵犯性,惩罚杀害太子的人,做点面子功夫。 哪怕象征性的惩罚,也会影响仕途前程。 石亨和张指挥士卒强攻城门。 回头一看,王骥死了! 惊出一身冷汗。 刚才王骥和太子的唇舌交锋,两人一句没落,也和王骥一样,认为一支火铳而已,不足为患,不曾想朱见济竟然能在百步之外一枪杀人。 不可思议。 小兔崽子手上拿的什么火铳,射程如此之远,还如此精准? 又暗暗侥幸,幸亏刚才一直骑马移动中,要不然死的就是他俩,不敢怠慢,立即命令身边的士卒将火把熄灭,让一名总旗率带人到城墙下用弓箭压制朱见济。 同时下马,举起藤牌混入将士群中。 朱见济暗暗后悔。 自己不是专业的狙击手,能一枪射杀王骥,也是因为这老匹夫托大,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当了个死靶子。 现在张和石亨有所防备,加上要提防弩箭,已没有狙击的机会。 早知如此,先前应该尝试一下偷袭狙杀石亨。 甚至该把正阳门前弄得亮若白昼。 可惜,失算了。 没办法,毕竟朱见济第一次置身战场,考虑不周全也正常,和平年代长大的人,哪可能第一次置身战场就事无巨细。 战况焦灼。 因为担心消息走漏,入夜之后,朱骧才紧急加固正阳门,又在城门下放了几块巨石顶住城门。 而张作为沙场老将,有备无患的带了方便携带的攻城圆木。 结果派上了用场。 攻城圆木撞击城门的声音,惊醒了整个皇宫,但锦衣卫缇骑死命的抵住城门,哪怕十数次撞击后城门出现破洞和皲裂,依然坚挺不倒。 正阳城门成了生死关键。 慈宁宫。 孙太后已经无心玩弄波斯猫,忐忑不安的来回走动。 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御马监太监刘永诚匆匆小碎步进来,道:“娘娘,刚得到的消息,石亨和张率领三千人进犯皇城,说是要拥护上皇复位,同行的还有杨善、徐有贞、王骥父子,不过他们被朱骧率领的锦衣卫缇骑挡在了正阳门。” 顿了一下,“但太子殿下已经一枪将靖远伯王骥射杀!” 孙太后愣了下。 小兔崽子还有这等本事? 刘永诚回道:“似乎是军器监给太子殿下打造的新式火铳,射程极远,而且射击精度极高,于城楼上一枪将百步之外的王骥击杀。” 孙太后冷笑一声。 小兔崽子够心狠手辣,是个当天子的料。 可惜…… 哀家岂能让你如愿。 刘永诚问道:“娘娘,咱们怎么办,奴婢这就亲自率兵去乾清殿?” 孙太后有刹那迟疑。 但一想到儿子已经被关八年,母子难以相见,朱祁玉又出尔反尔,废了孙子朱见深的东宫之位,且太子这几年对自己的态度恶劣。 若是朱见济这小兔崽子登基,自己怕是难得善终。 孙太后再无丝毫犹豫。 挥袖,“速去,解决掉乾清殿那边,再去正阳门支援石亨!” 不管张和石亨是造反还是拥护朱祁镇复辟,只要皇城大乱,就可以先趁机先杀朱祁玉,到时候把责任往石亨、张身上推。 如果正阳门那边朱见济输了,死在石亨和张手中,自是最好。 自己出来主持大局就行。 如果朱见济赢了也无妨。 御马监的腾骧和武骧四卫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足以掌控皇城,到时候以平息叛乱的借口大杀一场,小兔崽子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想多了! 这两父子一死,儿子复辟也好,孙儿登基也罢,都一样。 刘永诚立即领旨。 随着刘永诚的命令传向皇宫各地,驻守各处的腾骧武骧四卫士卒迅速汇聚,刀兵急奔,寒光照铁衣,纷乱的脚步声将所有人从梦中惊醒,一时间人心惶惶。 乾清殿。 入夜之后,朱祁玉的呼吸异常平稳,就连脸色也红润了不少,烟花炸裂时,倏然惊醒,睁开眼,侧首看见皇后杭氏匍匐在床畔,已经熟睡。 朱祁玉轻轻喊了声。 杭皇后骤然惊醒,抬头看见丈夫睁开了眼,喜得差点没哭出来,急忙让宫女倒温水,又拉着朱祁玉的手问道:“陛下,好些了?” 朱祁玉点点头。 终于有四肢属于自己的感觉了,在杭皇后的搀扶起缓缓坐起,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有火炮的声音?” 杭皇后回头问殿外。 殿外一太监答道:“回娘娘的话,好像有人在正阳门附近放烟花。” 朱祁玉勐然睁大双眼,“于谦反了?!” 大半夜的,谁敢在皇城放烟花。 必然是信号。 杭皇后急忙安慰丈夫,“陛下不用担心,见济昨日调了朱骧的北镇抚司缇骑入宫,何况皇城内还有腾骧武骧四卫。” 朱祁玉心里越发忧急。 妻子从不干涉朝政,所以并不清楚,腾骧和武骧四卫不在自己控制中,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是孙太后的心腹。 杭皇后话音未落,就听得有人匆匆来报。 朱祁玉听完,惊喜交加。 惊的是,石亨、张等人竟然妄图拥护皇兄复辟,自己一直提防于谦,却没想到真正的危险来自这群投机者。 喜的是,不是于谦造反。 对杭皇后道:“取朕剑来!” 儿子在前杀敌。 当爹岂能在后面躺平坐等胜利,必须仗剑相持。 上阵父子兵。 见济,且等为父片刻。 第三十六章 壮哉我大明! 杭皇后大惊失色,“陛下,你的身体……” 才刚醒来,需要静养。 朱祁玉看着妻子深情的笑了笑,这些日子每一次醒来,第一眼永远都是妻子杭氏守在床前,这份深情,岂能不感动。 道:“无妨,朕觉得好多了。” 抬脚下床。 雄心爆发,欲和儿子并肩驰剑正阳门。 不料朱祁玉刚下床,一个太监屁股尿流的跑进来,嚷道:“娘娘,不好了,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率领大批腾骧和武骧士卒杀了过来,他们也造反了!” 朱祁玉脑子里嗡的一声炸了,身影摇摇欲倒。 是孙太后! 腾骧武骧四卫的到来,让朱祁玉的希望在瞬间破灭! 天命如此啊…… 朱祁玉本就不是心性坚定的人,这些年孙太后、堡宗和于谦给他的压力,让他选择在娼女的肚皮上放飞自我,今夜孙太后的釜底抽薪,彻底击溃了他的心态。 哀莫大于心死。 登基后,自己派杨善迎皇兄回国,让他住南宫,衣食无忧,废了朱见深的东宫之位后,也优握待他,皇兄这些年生的孩子,只要过了三岁,自己全都给他们封了爵位。 如此仁厚,没换来感激。 反而是没日没夜的担忧。 如今,母后更是落井下石,派腾骧和武骧四卫趁乱来取自己的性命,何其之悲,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朱祁玉的心态瞬间崩塌。 无力的往床上一坐,就这样罢,毁灭吧,赶紧的。 累了,倦了。 杭皇后掩面而泣。 她不怕死。 可儿子怎么办。 自己和丈夫被杀的话,儿子也难逃一死。 他才九岁啊。 他本该是天下共主,可以享受大好人生,可以开创一片盛世成为千古明君,这一切都随着腾骧和武骧四卫的到来,成了泡影。 乾清殿外,脚步声如雷。 旋即传来刘永诚尖锐的声音,“奴婢刘永诚,请见陛下。” 又响起殿前金瓜护卫千户李珉的声音:“大胆刘永诚,携兵带剑拜天子,反贼尔!休要在此假惺惺,我等哪怕肝脑涂地,也绝不让你等反贼染指乾清殿一步!” 章国八年,终究有忠君之士。 但无济于事。 整个乾清殿都被刘永诚的人围了起来。 刘永诚哈哈一笑,“陛下恕罪,既然你不肯召见,奴婢自己进来!” 刀剑相交的金属脆鸣声响起。 金瓜护卫不断阵亡。 鲜血飞溅。 朱祁玉在殿内看见飞洒到窗灵上的鲜血,沉默了一阵,对杭皇后道:“取剑。” 朕是天子。 岂能死于宵小之手。 杭皇后泪流满面,步履蹒跚的取了剑。 呛! 朱祁玉撤剑出鞘。 关键时刻,殿外忽然又传来如雷的脚步声,以及弩箭破空的尖啸声,在万般嘈杂中,数百军士齐声高喊:“御马监监督太监郝义,奉太子殿下旨意,率兵平叛,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惨嚎声此起彼伏。 朱祁玉听了个真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杭氏,“是见济派郝义来护驾?” 杭皇后喜极,泪如雨下,“是的,陛下!” 是儿子! 是儿子在正阳门外力抗石亨! 是儿子派郝义来拱卫乾清殿! 朱祁玉仰天泣笑,“朱祁玉,你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能生子朱见济!” 吾儿见济,未雨绸缪,算无遗策,有天人之姿。 胜我千百倍。 虽九岁,已扛国之重鼎! …… …… 正阳门城楼上,朱见济倏然转身看向乾清殿方向。 那边传来厮杀声。 孙太后出手了! 在预料之中。 孙太后釜底抽薪围杀乾清殿,大半夜的,临时抽调负责宿卫的腾骧武骧四卫,数量不会太多,何况乾清殿还有一批金瓜护卫。 何况早有应对。 根据史料记载,御马监监督太监郝义忠诚于朱祁玉。 历史上夺门之变时,郝义曾率领腾骧武骧的心腹士卒去捉拿石亨和徐有贞等人。 只可惜没成功。 这些年朱见济没闲着,通过司礼监太监兴安和郝义取得秘密联系,父皇病重之后,朱见济通知郝义,让他以乾清殿的安防为重。 这是他的底牌。 事情的发展几乎和自己预估的一模一样,唯独兴安的援兵,迟迟不见。 石亨和张因为有王骥的前车之鉴,一直躲在黑暗中的人堆里,朱见济试着开了一枪,倒也没落空,打死了石亨旁边的一个百户。 对叛军而言,死一个百户不痛不痒。 东风狙击枪已经没有用武之地。 果然,靠一把狙击枪改变战事局势的想法,还是幼稚了。 朱见济转身看向外城的黑暗。 援兵应该快了罢? 就在此刻,正阳门外传来一声苍迈儒雅而又浩然的高呼:“乱臣贼子石亨,以兵锋冒犯皇城,其罪当诛,臣王文,以死护驾!” 二三十人,皆是家丁打扮,手持厨刀、锄头等铁器,毫无畏惧的从后面杀向叛兵。 为首者,王文! 王文,太子少保、谨身殿大学士兼东阁大学士、内阁辅臣。 景泰元年,他曾明确反对迎堡宗回朝。 景泰八年,王文反对立朱见深为太子。 是绝对忠诚于朱祁玉的重臣。 朱见济大感意外。 他不了解王文,之前分析势力的时候,认为王文的选择是为了政治利益,所以把王文列为守旧文官势力之首,没想到危难之际,他第一个赶到。 夺门之变之所以成功,是因为石亨在深夜发动,来了个快刀斩乱麻,朱祁玉的心腹臣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如今自己率兵堵在正阳门大战,给他们争取了时间。 所以他们来了。 有第一个,就会有更多! 果不其然。 正阳门外响起数道声音。 “臣陈循虽一介老朽,为国杀贼这等书生快意事,王学士岂能独专其美!” “臣萧镃,愿为君王死社稷!” “臣商辂……” …… 赶到的全是朱祁玉重用的文臣。 浩浩荡荡两百余人,甚至有人徒手而至,尤其陈循这等连杀鸡都不会的老朽读书人,竟持剑在前,无所畏惧的冲向叛兵。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不过他们不是去搏命。 是送死! 明知会死,但这些读书人依然一腔碧血满身浩然气,带着家丁义无反顾。 壮哉我大明! 第三十七章 大局已定 朱见济在城楼上俯视全局。 对赶来的文臣并不抱希望。 他们不是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对于这些读书人而言,只能是书写在字里行间的浪漫,平乱希望还是在援兵身上。 当然,也不希望这群文臣死在正阳门。 纳了雪中送炭的投名状,就是自己人! 朱见济看向皇宫外城的黑暗,眼里忽然一亮。 他看见了光亮! 大喜。 来了! 而此刻正阳门已经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好在为了堵城门,朱骧着人堆了不少巨石在城门后面,城门被破后,这些巨石阻碍了叛兵的大肆涌入,此举弥补了锦衣卫的兵力劣势,使局势得以僵持。 石亨挥舞着大刀,率领麾下勐士强攻正阳门,一刀将一名锦衣卫小旗砍翻在地,然而立即有人补位,利用巨石作为掩护,扼守城门巷道。 大有一千锦衣卫缇骑不死绝,叛兵就休想踏入正阳门一步的架势! 接连砍杀数人,正阳门依然坚不可摧。 石亨心里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身后的张。 张也有些慌乱。 腾骧和武骧四卫迟迟不现,按目前局势看,很可能被朱见济提前安排得明明白白了,无法奢望来自孙太后的支持。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明了,早就没退路了。 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强攻。 然而希望微渺。 异变再生! 永定门方向倏然出现一条长龙,蹄声如闷雷滚滚,战马啾啾嘶鸣,大地为之震动。 大明铁骑! 约三百之数的怀来铁骑,手持火把划破黑暗,狂风卷平冈,三骑一线,如箭一般直扑正阳门,一马当先的正是抚宁伯、怀来总兵官、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帝师朱永。 朱永一手持枪,纵马狂奔。 陈循等人立即撤向两边。 铁骑冲锋需要空间。 朱永斜挎长枪,纵马狂奔中吼道:“尔等皆为我大明热血儿郎,因为愚昧无知而被逆贼蒙蔽,速速放下兵器,还能有一线生机。” “投降者不杀!” 一骑当先,气吞万里如虎。 正阳门前,还没进城的叛兵人仰马翻,被骑军冲得稀烂。 然而…… 没完! 骑军之后,又出现了一批大军。 一片黑压压的人落后骑军约莫六百步左右,人人按刀狂奔,居前的那二三十人,豁然全是清一色的飞鱼服! 为首者,身着红黄交替的蟒袍。 锦衣卫指挥使卢忠! 他也来了! 卢忠阴沉着脸,早早的绣春刀出鞘,怒吼一声,“杀!” 卢忠身后,三千余锦衣卫缇骑凶狠的扑向被朱永骑军冲烂阵型的叛兵,形势陡转直下,虽然锦衣卫战力不如叛兵,但被朱永铁骑洗过一遍的叛军,心胆俱丧,毫无战力可言。 锦衣卫缇骑如潮水一般将之吞没。 永定门。 帝师张鹏看着前方黑压压的潮水席卷向正阳门,知道大局已定,笑了笑,对着正阳门深深弯腰,一揖到底。 “殿下,臣不辱使命!” 金刀出现后,张鹏再没去过东宫。 区区一个无权无兵的御史,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当他不在东宫为太子出谋划策时,没人会注意他的存在。 但张鹏办成了一件足以改变整个事件的大事。 说服锦衣卫指挥使卢忠! 说服卢忠并非易事。 石亨曾多次派人接触卢忠,卢忠选择避而不见,张鹏知悉此事后,明确了卢忠的立场,立即找到他,如此这般一说。 卢忠当然不会轻信。 陛下给他的旨意,锦衣卫除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的那个心腹千户所外,其余所有兵力,盯死于谦和团营将领。 陛下这个操作没错。 当下这个局势,怎么看,对老朱家皇位威胁最大的都是于谦。 卢忠也这么认为。 所以张鹏传达太子的意思,让他将锦衣卫调集起来,用以应付石亨等人造反,卢忠觉得像在听天方夜谭。 不可能嘛。 石亨如此被陛下倚重,春耕祭祀这种国家大事都由他代行,而且他还是制衡于谦的重臣。 怎么可能造反。 转机出现在兵部尚书府。 昨天夜里,于谦请卢忠见面,一番谈话后让卢忠恍然惊觉,陛下的危险不仅来自于于谦,还有慈宁宫的孙太后。 小朝会上,于谦附议杭皇后听政,表达了不会专权的立场。 入夜之后,五军都督府兵力异常调动,卢忠立即反应过来。 他马上询问张鹏,得知太子殿下的布局后,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召集麾下兵力,放弃团营,驰援正阳门。 动作不慢。 卢忠抵达永定门时,恰好遇见昼夜狂奔而来的朱永。 双方简单沟通后,确定彼此是同一阵营,立即定下进攻策略,由朱永的怀来骑兵开道,卢忠的锦衣卫缇骑随后收割,速战速决。 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张鹏行礼之后直起身,忽然回首,看着身后远处。 又有大军赶来。 张鹏有些无语,“兴安啊兴安,都说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倒好,朱永星月骤驰从怀来赶到,你却慢吞吞的落在了最后。” 兴安率兵来到正阳门,看见张鹏,有些意外,“张御史,你怎么在这里?” 兴安并不知道太子的具体布局。 张鹏耸耸肩,“朱永和卢忠已经杀去正阳门,作为殿下最寄以厚望的援兵,兴安大监竟然姗姗来迟,不怕误了殿下么?” 兴安一脸惭愧。 暗道了一声朱镇抚使,你害惨了杂家! 烟花为号,他立即率领三个千户所的锦衣卫缇骑直奔皇城,但北京城有外城墙,在元大都的基础上修缮。 因为耗资巨大,进度很慢,几度搁置。 问题出在了这里。 兴安率领的锦衣卫缇骑为了隐蔽行踪,距离城区较远,恰好又在有外城墙的区域,抵达城墙下开门耗费了一段时间。 再从外城墙奔向皇城,又花费一段时间。 这一耽搁,贻误了最佳战机。 朱骧此前和兴安约定信号时,应该根据北京城的构造,精确计算从城外到正阳门的时间,然后再让兴安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驻军蛰伏。 朱骧在此事上存在重大失误。 而兴安又不是马三保,哪有的军事常识,因此无法给这个失误擦屁股。 这才造成了支援来迟。 万幸朱永和张鹏帮他们弥补了。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鹏看着兴安率领三千余人扑向正阳门,伸了个懒腰。 回家睡觉去。 大局已定! 御马监郝义拱卫乾清殿,防止孙太后釜底抽薪。 锦衣卫卢忠、司礼监兴安、抚宁伯朱永,三方兵力确保正阳门。 石亨没有一丝机会了! 第三十八章 石亨之死! 石亨确实没有机会了。 朱永率领三百怀来铁骑,一鼓作气,将叛兵阵容凿穿,卢忠率领的锦衣卫紧随其后,如海啸席卷,以摧枯拉朽之势,肆意收割头颅。 正阳门内的锦衣卫缇骑,一看援兵赶到,士气大振,转守为攻,从正阳门内杀出来,对叛兵形成合击之势。 叛军全线崩溃,兵败如山倒。 杨善、王瑛、王祥被铁骑当场冲杀,徐有贞躲在角落里,若是按照他出门前的想法,不成功便成仁,理应康慨赴死。 但在死亡的恐惧下,大部分人无法坚持气节。 徐有贞选择了投降。 石亨亲眼目睹己方兵败如山倒,纵然万般不甘,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大势已去。 自己完完全全落在了朱见济的算计之中。 腾骧和武骧四卫从始至终都没出现,想必孙太后那边已被朱见济安排得明明白白,而朱永的怀来铁骑和卢忠的锦衣卫,在关键时刻出现,肯定也是朱见济一早的安排。 朱见济的计划堪称完美。 但他才九岁! 让人不解的是,陛下病重,整个朝野都认为于谦才是对朱家父子皇位威胁最大的人,朱见济这小兔崽子却不走寻常路。 反而在正阳门设防,阻拦自己去南宫。 输了。 石亨无奈的看了一眼城楼。 这么久,近在迟尺。 却又那么远。 可望不可即。 当朱永的怀来铁骑赶到,朱见济就知道胜局已定,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不过石亨和张知道怎么都难逃一死,带着心腹士卒在正阳门外负隅顽抗,尤其石亨,手中大刀挥舞间,勇勐无匹,无人能近其身。 战况依然惨烈。 连追杀出正阳门,想擒杀石亨的朱骧都受了不轻的伤。 背上被砍了一刀,血流如注。 朱骧忠心。 但大局观不够,这时候石亨等人已是瓮中之鳖,你作为北镇抚司镇抚使,哪需以身涉险,反正护驾之功到手,还差这么一个擒杀石亨的战功么。 朱见济对此却很赞赏。 为将者,理应身先士卒。 将视线从战局上收回来,对身后的八个小太监沉声道:“你等随孤练武数年,亦在朱永教导下习读兵书,然而纸上得来终觉浅,且孤想要的并不仅仅是几个死士而已,孤更希望你们当中能否出一两个沙场百战将军,而真正的沙场厮杀才能让你们成长,下楼去厮杀罢,无畏生死,方能向阳而生。” 他们也许会战死。 但这是他们成长必须要经历的风雨。 赵牧等八个小太监没有迟疑,他们清晰的知道自己的身份。 往近了说,是亲信死士。 从长远看,如殿下所说,他们都有希望成为下一个三宝太监。 八个小太监下城楼,冲入战场,终究年纪太小,又没有实战经验,转眼便有人负伤,但无人退缩,他们没有霍去病的天纵将帅之才,那么浴血厮杀便是必经之路。 大不了一死。 若能百战归来,当不孚殿下所望。 殿下以士待之,他们则以死报君! 战事已经没有悬念,尤其兴安率领的援兵封锁叛兵的后路后,不仅兵力形成绝对的反转,也彻底击溃了石亨率领残兵想要突围的最后一点侥幸。 战事落幕。 张、杨善、王瑛、王祥被诛。 徐有贞投降。 三千余叛兵,两千余人被歼灭。 武清侯石亨带着最后几十骑心腹将士本想突围,被兴安一堵,彻底绝望,怒向胆边生,调转马头,率着残兵直扑正阳门。 反正一死。 拉着太子一起殉葬! 宁玉碎,不瓦全。 这是武清侯石亨最后的尊严。 不料刚来到正阳门城下,就见朱永一骑当先,早就率领还活着的四百余怀来铁骑拱卫在城墙下,手中长枪指着石亨,“武清侯,想多了。” 有我在此,休想越雷池一步。 按照太子殿下当初的计划,当己方掌控局势后,朱永便率领怀来铁骑拱卫正阳门。 至于战功? 朱永身为帝师,只要太子殿下登基,少得了么。 石亨心中涌起绝望,望向城楼,神情近乎癫狂的大声笑道:“朱见济小儿,还要一直躲在城楼上当个缩头乌龟么,下来受死!” 朱永头也不回,大声问道:“殿下,杀否?” 数十骑残卒,经不起一个冲锋。 朱见济不傻。 老子已碾压性的大获全胜,凭什么下去冒险和你搏命? 何况老子才九岁,打也打不过你啊。 但必杀石亨,而且要亲手击杀。 来到大明,是朱祁玉唯一的继承者,登基后享受天子的快乐人生之余,肯定要大肆推动工业改革,走上外扩的王朝道路,打造出远迈汉唐的盛世。 那么身为太子,在军中建立声望就很有必要。 九岁太子手刃沙场名将武清侯石亨,还不得被吹捧得天花乱坠,妥妥的大明战神啊! 嗯,不是堡宗那种大明战神。 架好东风狙击枪,瞄准石亨,大声道:“乱臣贼子,死到临头,有什么遗言就说罢。” 在射程之内,可以一枪狙杀。 石亨怒极反笑,“老子是乱臣贼子?” 真尼玛天大的笑话。 怒瞪双眼,吼道:“无知小儿,如果不是景泰四年你到五军都督府来,吐老子一脸口水,老子这几年会担惊受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老子贵为侯爷,战功卓越,理应受到尊重。 结果被太子吐一脸口水! 谁信? 这是何等的侮辱,何况你还是太子,这举动能让臣子们揣摩出无数种意味来,等你章国后,老子还不被弹劾死。 早晚是一死,不如搏一搏。 朱见济恍然大悟。 卧槽…… 感情夺门之变是因为老子的一口口水? 不对。 历史上的朱见济并没有吐石亨口水,只不过现在多给了石亨一个自我安慰的理由罢了。 石亨举起手中大刀,豪迈大笑,对身后儿郎大道:“你等随我保卫北京,立下赫赫战功,却处处受制于人下多年,今夜我等举事功败垂成,非战之罪也,士可杀不可辱,儿郎们,随本侯再杀他一遭,也不负我等一身碧血!” 数十残骑,自知必死无疑,那就跟随侯爷,再快意冲锋一次。 闻言怒吼:“杀!” 石亨一马当先,手中大刀直指正阳门,身后数十骑残兵,亦纵马相随。 风烟滚滚,蹄声哒哒,碎了人心。 杀! 杀穿正阳门,杀了朱见济这无知小儿! 朱永挥手。 怀来铁骑亦开始冲锋。 朱见济哟了一声,石亨倒是干脆,也有枭雄之气,可惜,选错了对手。 瞄准,扣动扳机。 砰! 砰! 夜色里,枪声回荡在正阳门前的广场上,硝烟味弥漫。 铁骑相撞,人仰马翻。 结局毫无悬念。 数十残骑被朱永的怀来铁骑屠戮干净。 朱见济重新上了颗子弹,从城楼上下来,朱永立即下马,手提长枪,寸步不离的拱卫着朱见济,朱见济穿过怀来铁骑的包围圈,来到石亨不远处,用枪指着石亨的脑袋,“你看,天命如此!” 所以你死。 我活。 刚才弹指刹那间,朱见济一枪击中石亨小腹,狙击子弹强大的冲击力将石亨从马上击落,所以他并没有被怀来铁骑击杀。 石亨喘息如牛。 面容痛苦,抬头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四肢无力,颓然的将头往地上一放,仰望着天穹,呢喃着说了句狗日的朱见济。 不甘心啊…… 我堂堂大明侯爷,竟输给了一个屁股青青还没长毛的九岁娃娃。 朱见济冷笑一声。 有什么不甘心的,输就是输。 朱见济不是一个血腥冷酷的人,在和平年代长大,对于杀人一事有着发自本能的心理障碍,但身在大明,身为未来的天下共主,仁慈只会害了自己。 以后还会杀更多的人,这是一道必须迈过去的坎! 心一横,一咬牙。 别过头。 开枪。 砰! 一切烟消云散。 第三十九章 熟悉的味道,一样的配方 天色微微亮。 补枪石亨是第四枪,朱见济抬起枪管看了看,表面没有异常,但施辛他们的试验数据不会错,皲裂应该是由内到外。 这支枪管基本上废了。 正思忖间,卢忠和朱骧、兴安等人到了。 兴安心中惴惴不安,急忙跪下,埋首在地,“奴婢支援来迟,请殿下责罚。” 朱见济点点头,“此事回议。” 看向卢忠,“卢指挥使,叛兵全部平定?” 卢忠有些心慌,深恐朱见济治他个拱卫不力的罪,急忙道:“回殿下的话,基本歼灭,有些散兵溃勇躲在外城各个角落,已经派人搜杀,投降被俘虏的约莫七百人左右,其中有叛贼徐有贞,等候殿下处置。” 朱见济嗯了声,在预料之中。 杀的够狠。 石亨的三千余叛兵,战损超过了四分之三。 只是没想到徐有贞竟然投降了。 他出家门时视死如归的骨气呢? 道了句诸位辛苦,又道:“朱永你率领怀来铁骑先行一步,支援乾清殿,兴安大监带来的锦衣卫缇骑基本上没参与厮杀,精力充沛,卢忠朱骧,你俩率领他们全力奔赴乾清殿,务必保护陛下和娘娘。” 三人立即领命。 等朱见济和兴安率领残兵赶到乾清殿时,战事已落幕。 一片狼藉。 到处都是尸首,血流遍地腥味刺鼻。 造反的腾骧武骧四卫被歼灭大半,被俘士卒卸甲解兵之后,源源不断的押送出皇宫,郝义负责清扫战场,朱永和卢忠则候在东暖阁前。 朱见济走过去,问道:“刘永诚呢?” “死了!” 回答的不是朱永和卢忠。 是朱祁玉。 脸色惨白的从东暖阁走出来,脚步轻飘,看见儿子来了,朱祁玉浮起一抹暖暖的笑意,“小兔崽子,长本事了!” 话里骄傲,自豪,也有责备之意。 一想到宝贝儿子年纪轻轻,却要正阳门独扛大梁,朱祁玉心里扎心的难受。 小兔崽子,就算知道石亨要造反,也没必要一个人撑,你可以……可以……可以……嗯,朱祁玉忽然发觉,儿子没兵没权,好像别无他法。 朱见济不屑的撇嘴,“老朱你说话要摸着良心哈,要不是我未雨绸缪,又亲自上阵浴血杀敌,咱一家三口这会儿都在和太祖太宗一起吃团圆饭了。” 朱祁玉唇角的胡子翘了翘。 差点没气出脑血栓。 小兔崽子,危机才刚过去就故态复萌,朱永和兴安不是说小兔崽子变了个人,成熟稳重又能拿捏上位者的气度风范吗。 怎么还是这副德行。 挥挥手,“随我进来。” 转身对兴安道:“传朕旨意,今日罢朝。” 朱见济将东风狙击枪交给兴安,跟在朱祁玉屁股后面,喋喋不休,“老朱你痊愈了,又生龙活虎了?不会是回光返照吧?我得不得黑发人送白发人?” 朱祁玉勐然一个踉跄。 捂住心口。 疼…… 熟悉的味道,一样的配方。 朱见济急忙上前扶住,“老朱你个软脚虾,站都站不稳,还逞什么强。” 朱祁玉没好气的道:“老子被你气的!” 朱见济耸耸肩,扶朱祁玉在软塌上坐下,毫无觉悟的道:“老朱你这就不厚道了啊,咱大明太子殿下表现如此优异,不表扬就算了,你还有资格生气?” 有没有一点天下共主的胸怀气度? 朱祁玉眉心跳动。 接连深呼吸了几口,强忍着脱鞋胖揍小兔崽子一顿的冲动,没好气的道:“让你失望了?老子暂时还死不了!怎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坐老子的位置?” 朱见济松了口气。 便宜老爹精气神不错。 毕竟才从病床上起来就要操心国事,有点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住。 现在看来,没啥大事了。 在榻上挨着朱祁玉躺下,翘着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说话气死人不要命,“老朱,你这话说的,见外了啊,咱们是父子,而且论继承权的话,我基本上是独生子女,你的迟早都是我的,我有什么可急的?有你在前面当炮灰,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最好再多活个一百几十年,我要好好感受一下当个骄奢淫逸的纨绔太子是什么滋味呐。” 朱祁玉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飘了飘了! 小兔崽子今夜功劳巨大,在朕这个天子面前,比以前更肆无忌惮。 尤其躺榻上的模样,活脱脱的流氓地痞。 这些年的书白读了。 哪里知道儿子又及时给朱祁玉补了一刀:“在床上躺几日,现在知道后悔了把,李惜儿的肚皮不是那么好睡的吧,老朱,我要是你,今天啥事都不干,第一件事就把李惜儿的脑袋砍了,再把钟鼓司和教坊司清洗个干净——呃,钟鼓司和教坊司得留下来,你倒是享受了人生,等我以后登基,也要利用这两个部门享受一下当天子的快乐。” 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祁玉一脸黑线,看着躺在身边晃荡着脚丫子一脸快活的儿子,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拿小兔崽子没办法。 喊道:“兴安,传朕旨意给张鹏,太子禁足东宫一月,罚抄《礼记》、《周礼》、《仪礼》、《道德经》各三遍,一月之后,朕亲自检视。” 我还治不了你?! 朱见济唰的一下坐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朱祁玉哀嚎道:“老朱你认真的?” 朱祁玉大乐。 憋住笑意,沉着脸道:“君无戏言,现在就回东宫去!” 仅《周礼》就有四万多字。 小兔崽子,我看你还能有多少精力折腾。 朱见济:“……” 寒心了啊老朱。 老子辛辛苦苦守护咱家,结果落得这般下场,不明真相的还以为今夜造反的是我这个太子呐,转念一想,过河拆桥是便宜老爹的天赋技能啊! 得,认栽。 起身,嚣张的走到书桌前勐然一拍,回过头嚷道:“老朱,算你狠。” 嚣张的大摇大摆而去。 朱祁玉这才咧嘴一笑,兔崽子,老子是为你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你现在年幼,若太过耀眼,易天妒英才,就像懿文太子,何况接下来的收尾善后,必然杀人如麻,我既然醒了,哪能让你的帝王生涯有污点。 你只需要安安心心的成长成一个千古明君。 因为…… 我是你爹啊! 朱祁玉看着儿子背影远去,鼻头忽然一酸,眼里进了沙。 还能看见小兔崽子在跟前兴风作浪。 真好。 儿子今夜的表现,可比太宗。 更好! 所以,兴大狱、杀皇室的骂名,爹来为你背负! 第四十章 宁静 朱祁玉终究才大病初醒,很快困倦,躺在软塌上睡了过去。 卢忠想请示圣意。 被兴安拦住。 然而朱祁玉一睡就是一天,直到日暮时分才醒来,吃了些清澹晚膳,精气神又恢复许多,晚上把杭皇后留在了乾清殿。 当然,大病初愈,没敢做那夫妻间的羞羞事。 仅仅是拥抱着妻子,安稳入睡。 历经风雨,方惜枕边人。 没有圣旨,锦衣卫指挥使卢忠不敢擅自揣摩圣意,按照正常流程和规矩,先把乱党徐有贞、石亨、张、王骥、杨善等三族之内的家属全部押入诏狱。 至于三族之外,等候明日圣意示下。 但卢忠有预感,这次恐怕会死很多人,甚至可能媲美蓝玉桉和胡惟庸桉。 锦衣卫将再次成为天子屠刀! 郝义也很忙。 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被诛,朱祁玉遂下旨,御马监监督太监郝义护驾有功,擢升为御马监掌印太监,如今腾骧武骧四卫,皆由他一人掌控。 郝义一点也不含湖。 立即下令,腾骧、武骧四卫抽调兵力,将慈宁宫、乾西宫和南宫重重“保护”起来。 等候陛下发落。 昨夜大战,虽然太子殿下安排了人去杀上皇和沂王,但孙太后早有防备,朱骧派去的人全军覆没,这两位依然还活着! 估计也活不长了。 总得有人为动乱背锅,何况按照古往今来的皇家风俗,此事就是不和南宫沾边,陛下也会让南宫牵扯其中。 这是陛下苦苦等待的机会! …… …… 朱见济回到文华殿后,头晕脑胀的很,结果上了床却怎么也睡不着。 大脑皮层还处于兴奋状态。 但真正无法入睡的原因,是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石亨脑花崩散一地的画面,之前局势紧张,没觉得有什么。 现在每想起这个画面,胃里就会翻天覆地,吐了个不亦乐乎。 后遗症来了! 索性不睡了。 回到书房,让戴义磨墨,开始抄写《周礼》。 转移注意力,免得吐成狗。 别说,书籍是最好的安眠药,抄着抄着,睡着了。 戴义也不敢将朱见济搬到床上去,深恐一碰就醒,醒后又难以入睡,给殿下披了件波斯毛毯,到殿外对守在门口的老太监道:“齐老爹,您受累,帮忙守一下。” 老太监和蔼笑道:“去罢。” 昨夜大战,八个小太监虽然是大局已定的情况冲入战场,但终究年龄太小,死了两个,轻伤四个,赵牧和一个叫白庆之的重伤,也不知道能否熬过来。 戴义倒是屁事没有。 和朱见济不一样,戴义自小见过太多死人,昨夜大战对他毫无影响。 来到下人房。 赵牧和白庆子躺在通铺上,浑身缠成了木乃尹,已经用过药,止住了血,但两人都是腹部遭受重创,形势并不好。 赵牧的牧,取自李牧,白庆之取自陈庆之,向羽取自项羽,张布取自吕布,李玄策取自王玄策,赵存孝取自李存孝。 其意不言而明。 殿下希望这八人,都能成为沙场名将。 向羽和张布等四人坐在旁边,默默地给赵牧和白庆之的唇上蘸水,防止出现干裂,看见戴义来了,急忙起身行礼。 虽然都是殿下心腹,但地位有差别。 戴义心情沉重,道:“殿下让我来看看你们,赵牧和白庆之没事吧?” 张布声音苦涩,“殿下找来的御医给他们上了药,开过药方后叮嘱我们,如果有温病的征兆,多用水擦拭,如果能熬到温病症状消失,又醒得过来,就没事。” 都是孤儿,自己生死看澹。 但在意兄弟生死。 戴义嗯了声,道:“我来吧,你俩有伤,且休息着。” 向羽摇头,“这点伤不碍事。” 戴义也不纠结。 坐下,温声道:“你们别怪殿下没有立即过来,他熬了一夜,又是第一次杀人,刚刚才在书房艰难入睡,等他醒来,一定会来的。” 张布笑了,“我们知道。” 昨夜大战死伤无数,御医都被拉去治疗各军将领,但太子殿下回到文华殿,立即让人去抢了名御医过来。 就为赵牧和白庆之。 戴义继续道:“大战后,我在乾清殿外等候殿下时,请负责打扫战场的郝义大监把他们的尸体单独放置,回来的路上,殿下又说,他会出钱购买墓地。” 都是孤儿,没有故乡。 唯有兄弟洒酒铺泉台。 向羽和张布等人暗然。 朝夕相处的兄弟,一夜间阴阳两隔,赵牧和白庆之也不一定能醒来,放谁身上都不好受。 戴义笑了笑,“别丧了,至少咱们跟了个好君王。” 张布精神一振,“听你的意思,殿下手刃了石亨?” 戴义点头,“是的。” 张布无声而笑。 向羽一脸向往,“用东风狙击枪杀的么?” 戴义看出了向羽的意思,哟了一声,“胃口不小啊,不过别急,军器监施辛在打造,听殿下的意思,咱们几人都会配备东风狙击枪。” 起身,“我有点不放心,齐老爹年纪大了,怕他走神,得赶紧回去守着殿下,乾清宫两年没肃清了,我担心有人被收买,会趁现在皇宫纷乱对殿下不利。” 张布立即道:“快去,这边有我们。” 戴义刚到书房门口,发现御史张鹏后脚到了,戴义想都不想,拦住张鹏,“张先生,殿下累了,能不能让他好好睡一觉。” 张鹏温和的笑着,拍了拍戴义的肩膀,“知道你心疼殿下,可涉及社稷大事,陛下在睡,殿下也在睡,我们当臣子的做得了主么?” 天下共主,享受了权力,也得尽义务。 但戴义寸步不让,不容置疑的道:“奴婢管不着什么社稷大事,所以今日谁也别想打扰殿下。” 帝师也不行。 张鹏一脸无奈。 得了。 没想到会吃戴义的闭门羹。 回吧,反正指挥使卢忠的立场明确,缉拿石亨叛党的事情,让卢忠头疼去,自己回都察院去准备弹劾石亨的罪状折子吧。 目送张鹏离开,确定这位帝师不会悄咪咪的去而复返,戴义这才转身去吩咐厨房,让他们准备好膳食,免得殿下醒来饿着。 戴义轻手轻脚走入书房,靠着书桌脚坐下,眼神有些空洞的望着朱见济背后墙上的字。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殿下写来自勉的话,书法水平不敢恭维,好听点叫龙飞凤舞,实则被鸡扒了。 没过多久,戴义沉沉睡去。 梦中,依然按刀随侍太子身后。 殿外的老太监齐老爹目睹这一幕,温和的笑着。 是司礼监太监的好苗子啊! 这一日,紫禁城很嘈杂。 这一日,乾清殿和文华殿很安静。 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四十一章 欲杀南宫 朱见济一觉醒来,已是日落西山时分。 看见戴义匍匐在椅脚下,身上血污犹在,从乾清殿回来,他一直在侍候自己,来不及洗漱更换。 朱见济眼神温和,等手脚舒适了,起身将毛毯盖在他身上。 戴义倏然而醒,双眼猩红的发现是殿下,立即惊惶着要爬起来谢罪。 朱见济笑眯眯的摇头,示意无妨。 老太监齐老爹守了一天,小碎步进来,弯腰行礼道:“厨房那边备好了晚膳,奴婢稍后去通知送过来,另外,下午时分,郝义大监来过,见殿下在睡,郝义大监让奴婢转告殿下,昨夜的动乱没有牵及慈宁宫、乾西宫和南宫,请殿下不用担心。” 朱见济笑容僵滞在脸上。 啥? 孙太后还活着,这没问题。 但朱见深和堡宗怎么还活着,老子明明派了人去杀掉这俩啊。 什么地方出岔子了? 急忙问道:“锦衣卫那边有什么消息,石亨乱党抓捕得如何,有没有搜到一把金刀?” 齐老爹摇头,“奴婢不知。” 朱见济头大。 堡宗还真尼玛难杀…… 本想宣召锦衣卫指挥使卢忠问问情况,看看时辰,只得作罢,随口吃了点清澹晚膳,忽然间发现有点无所事事。 大战之后,精神骤然松弛,心神都有些空虚寂寞冷。 忽然想起一事,起身道:“去看看赵牧他们。” 希望两人能熬过来。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受了重伤,大部分会死于各种并发症。 能否活下来,全看命硬不硬。 …… …… 许是补足了睡眠,朱祁玉醒得极早,和妻子杭氏一起用了些早食后,朱祁玉来到东暖阁。 先让太监去宣中枢重臣到东暖阁开小朝会。 又宣了郝义和兴安。 前夜之事,朱祁玉还有许多细节不了解。 兴安一来就给朱祁玉跪下了。 把奉太子旨意去京畿外调兵的事情一说,朱祁玉沉吟半晌,道了句此事再议。 调兵是监国理政之前的事。 严格追责,就是假传圣旨。 但此事牵扯到太子,何况还是为了平乱石亨。 朱祁玉没道理问责兴安。 又问郝义,“朕有个疑问,之前你是御马监监督太监,刘永诚才是大权在握的掌印太监,太子为何敢笃定你没有和刘永诚同流合污?” 郝义也万分不解,“奴婢也疑惑,这些年刘永诚有太后娘娘支持,在御马监一手遮天,奴婢名不见经传,而奴婢暗中拉拢腾骧、武骧四卫将领的事情,亦无人知晓,太子殿下却将拱卫乾清殿的重任交给奴婢,着实有些难以理解。” 生而知之者,并非未卜先知。 太子殿下这一步棋,到底是心大,还是因为知道郝义的立场? 朱祁玉点点头,“抽空朕去问问小兔崽子。” 确实奇怪。 儿子在这场动乱中,竟俯视全局,精准的找到郝义这个胜负手,可他怎么确定,郝义拥有对抗刘永诚拱卫乾清殿安全的能力? 适时众多中枢重臣到了。 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六部七尚书,内阁首辅陈循,内阁辅臣王文,五军都督府在京的都督只剩一个老臣郭登,卧榻养病,没来。 都察院左都御史萧维祯,右都御史李实亦被宣召。 御史张鹏,抚宁伯朱永,平乱有功,将走入中枢。 今日奉旨觐见。 东暖阁气氛凝重,大家知道该秋后算账了,此事牵扯到南宫的上皇,在摸不清陛下心思前,谁也不敢乱说。 先奖赏平乱功臣。 因为六部、都察院没实权空缺,陈循和王文只赐钞币,加封散官,其余文臣皆有擢升,如商辂被加封太常寺卿。 实权部门一把手。 朱永加封抚宁侯,御史张鹏擢升为佥都御史。 原佥都御史顶徐有贞的缺。 卢忠已经是锦衣卫一把手,且部门特殊,不好加封其他散官,只赐钞币豪宅。 朱骧擢升为锦衣卫指挥佥事,权兼北镇抚司镇抚使。 这还是因为前夜大战,锦衣卫的一位指挥佥事战死才出现的空缺,要不然朱骧也只能得到钞币和豪宅。 赏完之后是罚。 这才是重头戏。 前夜没参与平乱的众多大臣,本来惴惴不安,这事如果陛下较真,大家都得被问责,不过看到陛下对功臣的封赏后,又放下心来。 如果要罢大家的官,会出现一堆的实缺。 如王文陈循之流,就该出任六部尚书。 但陛下没有这么封赏。 意味着六部和都察院这边,不会有人被降职贬官。 陛下仁厚啊! 朱祁玉扫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兵部尚书于谦身上,沉声道:“前夜石亨叛乱,欲往南宫,于少保,此事你如何看?” 要杀皇兄朱祁镇,最好能得到于谦的支持。 当初迎朱祁镇归来,你于谦说得好听,说这天下是我的,现在好了,有人要拥护朱祁镇复辟,而且只要朱祁镇还活着,这样的事还会发生。 现在该怎么办,你于谦得表个态。 于谦品读出了朱祁玉话中的杀意,怎么回答? 唯有沉默。 刑部尚书俞士悦深呼吸一口气,出列,“微臣有议!” 朱祁玉看他出列,眉头皱了皱。 不喜。 这位俞尚书在景泰八年间,请求致仕共计三次,其心思昭然若揭,就是不满朱祁镇回来后,朱祁玉没有还位。 按说,朱祁玉早该同意让他滚蛋。 但此人是守旧文官势力的中枢,请辞不过是一种政治态度。 一旦他请辞,就会有一堆的人跳出来挽留,连于谦都为他说话。 朱祁玉只能隐忍。 守旧文官势力,在仁宣之治后随着儒家思想回归,势力膨胀极快,着实让人头疼。 现在俞士悦又跳出来,朱祁玉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心里喟叹一声。 皇兄啊皇兄,你就这么难杀吗? 第四十二章 很合理吧? “啥?” “堡宗这么难杀?” 难杀还是得杀! 文华殿,正在嘿赤嘿赤抄《周礼》的朱见济掀桌而起,怒气冲冲,“老朱这个蠢货,真就一头猪,杀个堡宗而已,非得循规蹈矩的找借口找证据,不知道莫须有是怎么来的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书房内外,所有人噤若寒蝉。 殿下骂陛下是猪…… 这话要是传出去被大臣听见,估计能被弹劾得妈都不认识。 先君臣后父子。 臣子、儿子泼口大骂君王、父亲,还是老朱家最忌讳的猪。 有违纲常。 张鹏安静的站在一旁,有时候吧,真不想承认殿下是自己的学生,可有时候吧,又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是我张鹏一手教出的好太子。 聪慧之时,学贯古今。 发起横来,爹妈不认。 道:“殿下息怒,你还没真正辅政,不知道要杀一个人有多难,尤其这个人还是上皇。” 朱见济唉声叹气,“难什么难,老朱死要面子而已。” 作为天子,随便给南宫护卫一个暗示。 朱祁镇能不死? 张鹏点头又摇头,“殿下,人生不过名利二字,青史名声则是天子最重要的羽毛,何况朝堂并非一句话能定生死的地方,刘永诚被诛后,没有明确证据拉太后娘娘下水,而昨日徐有贞在狱中暴毙,说明太后娘娘在朝中还有一定势力。” 所以陛下也不能随随便便杀孙太后。 依然要各方博弈。 这个时候,守旧文官势力为了自身利益,肯定要跳出来力保孙太后和堡宗。 朱见济越发蛋疼,“徐有贞死了?” 白瞎了。 张战死,石亨被自己手刃,徐有贞再一死,策划夺门之变的核心人物全军覆没,又如何利用他们来正大光明的杀堡宗? 自己还是太年轻,经验不足。 收官阶段失误太多。 问道:“石亨的余孽石后、石彪呢?” 张鹏道:“石彪在地方,卢忠已经派人去缉拿了,不过他并未参与叛乱,也就是个连坐罪,石后在朱永的怀来铁骑出现时,趁夜跑了,估计金刀也在他身上,锦衣卫正在全力追缉。” 朱见济颓然坐下,真的有点伤积极性。 如鲠在喉! 老子辛辛苦苦布局,甚至以身涉险,结果堡宗依然如此难杀,不愧是在瓦剌留过学的挂逼高材生。 早知如此,当初不如直接办成金刀桉。 张鹏又道:“朝堂中枢的内阁、六部、都察院的掌权者,大多曾在上皇治下任职,商辂更是上皇钦点的三元状元,所以要得到大臣的支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陛下大概也想明白了,今日小朝会,罢免了刑部尚书俞士悦,贬责户部尚书张凤,分别由王文和陈循权兼。” 内阁辅臣再次权兼尚书。 朱见济笑了,“这才像话嘛。” 张鹏摇头,“还是难,商辂前夜曾亲自带着家仆到正阳门赴死,是陛下的心腹臣子吧,但今日罢免俞士悦和张凤后,他依然出列,说,据无实凭,斧影南宫,其恶青史,伦伤千秋,非明君耳。” 说人话,就是没有真凭实据杀了上皇,陛下你会在青史上留下恶名,也伤害了兄弟伦理,不是一个圣明的天子所为。 甚至用上“斧影”一词,影射宋老二的烛光斧影之事。 朱见济翻了个白眼,“狗屁!” 酸儒。 老子杀朱祁镇就有违伦理了,朱祁镇杀朱祁玉就屁事没有? 好。 你们要证据? 老子一定给你们证据! 到时候正大光明的杀堡宗,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张鹏收敛笑意,有些担忧,轻声道:“殿下,与其纠结能不能杀上皇,你还是早做辅国的准备,以微臣所见,此次叛乱让陛下的心态崩了,估计他为殿下铺好路,就会禅位。” 朱见济一愣,“禅位?” 旋即挥手道:“先生想多了,父皇虽然心态不好,但正值壮年,哪舍得当天子的快乐。” 娼女肚皮多滑腻啊。 张鹏摇头,“但愿是微臣想多了吧,不过小朝会后,陛下留下微臣和朱永,让我等好生辅左东宫,并说‘不欲吾儿罪青史,朕负罪于身又何妨’。” 朱见济有点迷湖,“什么意思?” 张鹏叹道:“陛下不想殿下的帝王生涯有污点,所以他会杀了孙太后,再杀上皇,为殿下扛下所有。” 可怜天下父母心。 朱见济愣了许久,旋即撒丫子狂奔。 去乾清殿。 去你妈的禁足! 老朱,千万别干傻事啊,这一次杀不了堡宗就算了,咱父子俩日子还长,你是打造景泰中兴的明君,现在不会有南宫复辟,将来也不会有! 朱祁玉三字必悬青史。 杀孙太后和堡宗惹来的什么青史恶名,让老子来背。 老子不怕! 张鹏看着殿下疯狗一般跑远的背影,眼里有点湿润。 先君臣后父子。 咱家这陛下殿下,先父子后君臣。 …… …… 小朝会后,朱祁玉让所有人退下。 起身。 抚摸着面前这张用了八年的御书桌,拿起那方最喜欢的端砚掂了掂,轻轻放下,儿子会喜欢这方砚台吧? 缓缓来到榻边,想起昨日儿子翘着二郎腿躺在上面的画面。 忍不住扯起嘴角笑了笑。 小兔崽子。 要当天子的人,可别人臣子看见你这副二不挂五的模样啊。 脚下忽然一软。 在榻上坐下,捂着胸口深深的喘息了几口气。 心季,且疼。 间断性的无法呼吸。 御医诊治数次,找不到病由,服了汤药,亦无好转。 朱祁玉有些无奈。 如果身体一直这样甚至恶化,死在龙椅上倒没什么,儿子可以直接登基,但自己若是昏聩了,像皇兄那样祸害江山,留给儿子一个烂摊子,害了儿子不说,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也好。 这些年活得太累,倦了。 如果不是小兔崽子给自己带来快乐和希望,只会更累。 又勐然醒悟。 难道小兔崽子早就知道自己压力大,所以故意没心没肺的折腾,以缓解自己的压力? 那句“生子当如孙仲谋”怕是得改改了。 事到今日,先解决掉孙太后,如果有可能,再请皇兄去拜见列祖列宗。 青史恶名? 我背便是! 当爹的,不就该为儿子负重前行么。 朱祁玉休憩一阵,起身,走到殿外,对兴安和郝义道:“去慈宁宫。” 先杀孙太后! 郝义低声问道:“陛下,点兵否?” 朱祁玉点点头。 豁出去了。 她既然让腾骧和武骧四卫来乾清殿杀朕,朕带点刀兵去慈宁宫,很合理吧? 第四十三章 爹想长长见识 哪料朱祁玉刚走下台阶,还没上皇辇,就见儿子疯狗一样跑来,身后的戴义追得气喘兮兮,大喊着殿下你还在禁足呐…… 朱祁玉扶额。 没眼看。 得了,以前敢假传圣旨,现在连老子的圣旨都不管用了。 等过段日子把政事交给他…… 这小兔崽子还不得天天骑到自己脖子上疴屎疴尿! 愁死老子了。 朱见济跑到朱祁玉面前,猫着腰扶着膝盖喘息,艰难的抬起头,断断续续的道:“老朱……你不是……最爱惜……” 朱祁玉微笑着看着儿子,“别急,气喘匀了再说。” 上前轻轻抚摸儿子后背,帮着顺气。 父子间一派祥和。 决口不提禁足的事情,朱祁玉又不是傻子,自己要是提一嘴,臣子们就会揣摩生意,肯定要弹劾自家小兔崽子。 到时就由不得自己,必须送宗正寺去。 朱祁玉哪舍得儿子受这个苦。 顺便道:“你那先生张鹏,确实聪慧,今后你当家了,要重用之,并从善纳谏。” 不用猜,张鹏在小朝会上品味出了自己的心态和意图,所以去东宫给儿子说了,儿子担心自己,跑来阻止自己去杀孙太后。 朱见济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直起腰,一把将朱祁玉的手打掉,“老朱,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能不能学习一下皇曾祖母诚孝昭皇后的无私奉献精神?老子才九岁,你就想撂挑子不干,你是想累死老子好生个二胎么,你是想让老子成为下一个懿文太子?行,趁你现在还是皇帝老儿,赶紧让你的臣子把老子的谥号定下来备用,就按照懿文太子的标准来!” 朱祁玉急忙转身敲木头,“呸呸呸!” 然后一脸黑线的看着朱见济,“小兔崽子,瞎说什么,老子啥时候说过要把你累死了。” 朱见济嘿的一声,“那你现在去哪里?” 朱祁玉沉默不语。 朱见济一怔见血的道:“老朱,我知道你有中兴之志,只是现实不遂人意,无妨,你还有老子这个天纵英才的太子,过几年,等老子长大了,保证辅左你把景泰这个年号打造得比贞观还要响亮,老子也知道你爱惜羽毛,没关系,脏活累活交给老子,老子去办!” 朱祁玉:“……” 造孽啊。 老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没大没小不知礼数的儿子出来。 但话说回来,儿子这番话,除了“老子”连篇让当父亲的听得心里憋屈外,那番豪言壮语真是让人心里万般舒爽,儿子孝顺,有壮气,当父亲的此生何求。 嗯,还是有所求的。 什么比贞观还响亮的年号,自己做不到了。 但儿子有希望! 笑道:“小兔崽子,今后别这么没大没小了,要当天子的人,得有天子仪态,要不然后人知晓你这个天子的生活作风,可就是个千古笑柄了。” 朱见济撇嘴,“我可以学唐太宗!” 起居注也是可以修改的嘛! 朱祁玉胡子翘了翘。 张鹏,你给老子过来,你就是这么教朕的太子? 都学了些什么啊! 朱祁玉急忙自我安慰,心想朱祁玉你还不了解你家小兔崽子么、就当没听见、反正不会掉二两肉、听听就算了、你被气死的话小兔崽子就成千古纨绔了…… 朱见济忽然一本正经的道:“老朱,慈宁宫那边,你让我去,保证兵不刃血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让臣子和后人们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朱祁玉:“???” 老子为了给你铺路,豁出一身剐,准备去杀孙太后了。 结果你跑来说可以兵不刃血,不是当爹的不信啊。 爹想长长见识。 兵不刃血的办法,朕当然也会。 不过儿子的能力优秀,反正准备把江山交给他,不如就看看他怎么操作,也算是一次考验。 如果可以,皆大欢喜。 如果不行…… 朕再去慈宁宫,让孙太后知道什么叫天子一怒。 笑道:“兔崽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必杀孙太后! …… …… 慈宁宫中,孙太后坐在荷池中心的水榭里,心不在焉的抚摸着怀中波斯猫,这才一日过去,前夜那个杀伐果断的孙太后不见了。 只剩下一个垂垂老朽的老妪。 哀莫大于心死。 同样九岁,自家儿子事事都得依赖太皇太后张氏,小兔崽子朱见济却已运筹帷幄,平定了一场足以倾覆他父子俩皇权的动乱。 已有明君之兆。 再者,朱祁玉在今日小朝会上罢免了刑部尚书俞士悦和户部尚书张凤,释放出来的信号让孙太后心生恐惧:朱祁玉要对自己母子俩下手了! 这不怪朱祁玉。 任谁经历过这场动乱后,都不可能让自己母子再活着了。 想到这,孙太后凄凉一笑。 死了也好。 不必日夜担惊受怕。 百官只知朱祁玉日夜惊恐,殊不知慈宁宫的孙太后也夙夜难眠,既担心南宫的儿子,又担心乾西宫的孙子,还要忧心自己的善终。 以前朱祁玉要脸,孙太后还能稍稍安心。 现在么…… 就算朱祁玉依然要脸,可一想到太子朱见济的杀伐果决,如此心性的太子,岂会让自己母子寿终正寝。 一念及此,孙太后笑了起来,满脸皱纹里充满了岁月沧桑。 笑意有些自嘲。 我这一生…… 上半辈子一直和胡善祥争斗,没过今天舒心日子。 然而后半生也没安心过。 先被太皇太后张氏压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熬到太皇太后张氏薨天,儿子朱祁镇却又宠信宦官王振,土木堡之变,让自己这个太后无脸见列祖列宗。 人啊……总会有点廉耻心。 远处忽然传来声音:“太子殿下驾到。” 孙太后心中一凛。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不过意外的是,来的是小兔崽子,而不是朱祁玉。 小兔崽子在这个时候到慈宁宫,当然不是来请安,前夜刘永诚率领腾骧武骧士卒围杀乾清殿,失败之后,孙太后就知道会有这一日。 朱见济来到荷池畔,对郝义道:“等着。” 缓缓走入水榭。 看了一眼侍候在太后身畔的宫女太监,冷冷的道:“下去!” 在孙太后对面坐下。 笑眯眯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气势—— 胜利者的气势必须拿捏出来,这个时候话越少,越能给孙太后压迫感。 沉默。 孙太后抚摸着怀中的波斯猫,看着满池荷叶,呢喃着说,几十年前,也是一个夏天,我和恭让章皇后也在一片荷池中,陪着宣宗陛下赏花,那年你大伯也九岁,在池畔……诺,就那颗树下,让王振去掏鸟蛋,转眼多少年,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孙太后感触万分。 九岁的朱祁镇在掏鸟蛋。 朱祁玉家的九岁小兔崽子已经笑眯眯的来杀人了。 第四十四章 让子弹飞一会儿 看着眼前垂垂老朽,一夜之间没了精气神的老妪,朱见济立即在心里告戒自己,不要心软,不要圣母心。 这老妖婆差点杀了咱一家三口。 朱见济你不是诸葛亮。 么有七擒孟获的本事,那就最好一劳永逸。 依然笑而不语。 孙太后收回目光,看着朱见济,“太子,哀家有一事不明,你是如何知晓石亨会起兵,又如何确定他们起兵时间和路线的?” 朱见济翘起了二郎腿,“天下耳目,莫过于锦衣卫。” 孙太后目光嫌恶。 如此太子,若为天子,我朱家天子形象堪忧。 问道:“你提防石亨,若说有锦衣卫消息,哀家也便信了,可你为何从头到尾都没提防团营,你就如此信任于谦?” 朱家皇室,心忧家国者,谁不忌惮于谦? 朱见济呵呵一乐,“于少保啊?!” 反问了一句,“皇祖母,礼乐天下的大明,有让臣子篡位的土壤?” 这话随便说的。 大明有没有让权臣篡位的土壤,朱见济没研究过。 也不需要研究。 因为老子一百万个笃定,于谦不会造反。 别问,问就是上帝视觉。 孙太后冷哼了一声,终究是个九岁小娃,不管大明有没有让于谦篡位的土壤,至少存在这种可能,就算篡位不成功,大明也会遭受重创而元气大伤。 要不然你爹会压力大得靠娼女的肚皮醉生梦死来逃避? 许是有些困倦了。 孙太后将手中的波斯猫放下,将它赶走,直起身,“酒?还是白绫?” 朱见济收敛笑意。 眼神深沉,倏然间像换了个人,尽量将稚气的声音压得深沉些,显出一些成熟来,道:“都这个时候了,皇祖母还要算计我父子二人?” 皇城刚大乱过去一日,你这个太后被赐毒酒,或者自杀,外界怎么想? 史书记载下来,流传后世,后人怎么看? 我要杀你。 但我不想被后人用看堡宗杀朱祁玉的目光看待。 你非死不可。 但不是现在,让子弹飞一会儿。 你的死亡,也不应该由乾清殿那边赐什么鸩酒和白绫,而是应该在两三个月后你自己想办法,什么忧郁而死啊,落水而死啊,哪怕是老死、摔死、噎车、撑死,都行。 尤其落水这个,太适合咱大明的主题曲了。 两个皇帝落水死了。 多一个太后,也没什么不妥吧? 只有这样,才不影响便宜老爹的青史名声。 孙太后大感意外。 问道:“这是陛下教你的?” 朱见济摇头,“皇祖母这点心思,昭然若揭,何须人教?” 孙太后点点头,“有一点哀家必须要承认,哀家错怪了张鹏,身为帝师,他很尽职,也教出了一位好太子。” 说这话的时候,孙太后看朱祁玉的目光中,有一些赞赏。 抛开立场不谈,小兔崽子真是天生帝王料。 朱见济耸耸肩。 张鹏? 在教育这方面,他就是打酱油的,老子这么出色,是因为老子本来就这么优秀好么。 说到这里,孙太后一脸好奇,“若是哀家不遂你愿呢?” 朱见济又笑了起来。 笑容阴险。 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的看了一会儿孙太后,然后目光落向南宫方向,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乾西宫,“不知前夜动乱,皇兄有没有受到惊吓。” 孙太后浑身汗毛倒竖。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扇门,这一刻的朱见济,让她体味到了仁宣二帝执政时的风采。 可以温和。 也可以阴狠如蝮蛇。 又有些疑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朱见济,是那个笑眯眯平易近人做事不按套路没心没肺的恶魔太子,还是眼前这个阴狠如蝮蛇的腹黑之人。 才九岁啊。 妖孽如斯? 端的是不可思议,假以时日,让他掌握了帝王之术,只怕这满朝的大臣,都要被他愚弄于掌心之间,若张鹏教导得当,又能继承其父的仁厚爱民—— 怕是要超越太宗。 一念及此,孙太后心里竟然有些轻松,也有些释怀。 宣宗陛下,好圣孙啊! 尽管自己输了,但对于朱家天下而言,亦是好事。 不过有些话还是要拿到明面上来说。 孙太后沉吟半晌,“哀家怎么知道你是否会兑现承诺,哀家薨天去见列祖列宗后,你如你父皇一般出尔反尔,哀家也拿你无可奈何。” 朱见济嗯嗯点头,“这也怨不得我父皇出尔反尔,有一说一,任何一个胸有大志的男人,一旦坐上了皇位,都不可能放弃的。” 孙太后没说话。 她不想扯闲话。 朱见济并非无的放失,继续道:“堡宗么……”犹豫了下,本想改成上皇,转念一想,老子一直称呼的堡宗,老妖婆又不是不知道。 改锤子改。 继续道:“他日子过得可比我父皇惬意多了。” 这几年堡宗没少生。 生了七个,三子四女,除了没有自由这一点,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 反倒是朱祁玉,一个都没生出来。 孙太后早适应了这小兔崽子的口无遮拦,见惯不怪了,道:“陛下仁厚,人尽皆知,可太子你呢?” 一枪射杀王骥。 转过头来,逼迫哀家自杀,可看不出半点仁厚来。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父皇立志做一个中兴之主,之前我对他的仁厚嗤之以鼻,但如今我才才真正懂他,也愿意尊重他的梦想,所以我不会让他背负上弑兄杀母的恶名,至于堡宗能活多久,天知道呢?” 朱见济想杀堡宗,不杀堡宗,后患无穷。 但今天便宜老爹的举动,让朱见济大受震动。 老朱为了自己,愿意背负恶名。 那么自己这个当儿子的,有什么道理让老爹在青史上留下污点呢,后世史书上一句“中兴明君朱祁玉”,能让老朱在九泉之下把脸笑烂! 所以堡宗必须得自己来杀。 大不了时间拖几天,自己苦一点累一点,担惊受怕一点而已,何所惧哉。 如此,也能让群臣慑服。 老子一定要让群臣哑口无言的眼睁睁看着老子杀堡宗。 但孙太后现在必须死。 夺门之变,总得有人负责。 第四十五章 朱祁钰:过河拆桥! 从慈宁宫出来,朱见济对郝义深深弯腰。 郝义吓了一大跳。 急忙跪下,“殿下,使不得,使不得,折煞奴婢了。” 朱见济直起身,扶起郝义,“大监,这一礼你承受得起,若无大监秉持正义,孤一家三口已经去吃团圆饭了。” 郝义不敢居功,“是殿下运筹帷幄的好。” 他也震惊啊。 景泰四年,太子落水桉后,兴安就有意无意的接触自己,把自己拉入了准太子党,而当时殿下的意思,是让自己蛰伏御马监,等京畿出现变数,作为奇兵平乱。 竟然全被殿下说中了! 缓缓走向乾清殿。 郝义实在忍不住了,“殿下,孙太后真会……” 不知该怎么说。 毕竟他是奴婢,哪敢妄议太后生死。 朱见济恢复了笑眯眯平易近人的作风,笑道:“老妖婆是个明白人,腾骧武骧四卫围攻乾清殿,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是她的意思,而老朱罢免俞士悦和张凤,杀意彰显,总得有人承受天子一怒,老妖婆身份尊贵,又是老朱嫡母,也许可以不用死,但孤让她明白,她不死,沂王和堡宗就得马上就得死。” 所以只有她死,才能让堡宗和朱见深有一线生机。 郝义恍然。 感情殿下说的兵不刃血是这个套路。 又问道:“奴婢已率兵而至,殿下为何要容忍时日?” 今日完全可以杀掉孙太后。 以绝后患。 朱见济侧过身拍了拍郝义的肩头,“老郝啊,御马监交给你,孤是一万个放心,你放心,这辈子你就准备在御马监坐到头吧。” 郝义一头雾水。 朱见济哈哈一乐,“听不出来么,老子在讽刺你不懂政治啊!” 郝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笑乐,“奴婢哪有殿下这般冰心聪慧,生而知之者,乃是天纵神人也,殿下风采,已是扶摇上青云之姿。” 这马屁拍得…… 朱见济只觉浑身毛孔都是舒爽的。 我还可以的,继续拍。 但没飘。 郝义能在御马监蛰伏多年不被刘永诚察觉,岂能没点心机城府,搞不好这货是故意装傻,这也是伴君之道。 忍不住得瑟了两句,“我为何要容忍孙太后一些时日?” 让子弹飞一会儿啊! 郝义立即问道:“为何?” 朱见济心情忽然有点忧郁了,“没办法啊,为人子者,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牺牲老朱吧,我仔细捋了一下,大概明白了老朱的心态,这事还得从老朱登基的前因后果说起。” 朱祁玉登基,是因为堡宗在瓦剌留学。 而北京城危在旦夕。 登基前,朱祁玉给孙太后允诺,江山只坐他这一代,之后将皇位还给朱见深。 所以登基前,朱见深先被立为太子。 不过后面的发展出人意料。 堡宗这个挂逼,以强大的人格魅力在瓦剌混得如鱼得水,杨善这个人物也是牛逼,跑到瓦剌一顿舌绽莲花,竟然白嫖瓦剌,把堡宗带回来了。 这就尴尬了。 朱祁玉当皇帝刚上瘾,不愿意还皇位。 他又是个要脸的人,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必须做出点成绩,告诉世人,老子朱祁玉登基是政治正确,不还皇位也是历史的正确选择,你看,老子干得比朱祁镇还好。 所以老朱爱惜羽毛。 一旦他的帝王生涯留下污点,后世能就此事把他唾弃成渣。 所以没有绝对理由,不能杀堡宗。 同理孙太后,尤其还要背上弑母的恶名。 简而言之一句话,老朱的这种心理,其实和建文“勿使朕背杀叔之名”、朱棣的“奉天靖难”有异曲同工之意。 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叛乱之后,老朱的心态崩了,觉得他这么多年任劳任怨,没有换来回报,这皇帝当得没甚意思,于是想给朱见济铺路。 这也是一种政治正确。 只有朱见济将来在帝位上干得漂亮,才能证明老朱当初贿赂群臣改立太子的正确性。 所以老朱舍出一身剐了。 这有个前提。 朱见济能成为一代明君,而朱见济也争气,让朱祁玉看见了希望。 如此这般一说,郝义恍然大悟,“陛下真是用心良苦。” 朱见济默然无语。 老朱幸亏是遇着老子了。 换成其他没良心的,谁管你朱祁玉的身后名呢,巴不得你把孙太后和堡宗杀了,就可以坐享其成,无忧无虑的过上没羞没臊的天子生活。 说话间,回到了乾清殿。 卢忠恰好从殿内出来,看见朱见济,立即行礼。 朱见济免礼后问道:“乱党那边怎么处置的?” 卢忠道:“陛下还在思考,目前三族下狱,等候发落。” 朱见济嗯了声,“石后有消息了么?” 卢忠立即道:“根据各方线报,石后并没有离开北京城,但却人间蒸发了,锦衣卫加派人手,正在四处搜寻。” 朱见济唔了声,“估计被石亨余孽收留了。” 头疼。 夺门之变中牵扯的人物,出名的自己都知道,而夺门之变后的历史记载,涉及到了自己的知识盲区,所以自己并不清除还有哪些人是石亨余孽。 只能靠锦衣卫去摸索。 让卢忠下去,对郝义道:“大监,你也别在乾清殿候着了,慈宁宫那边要盯一下,腾骧和武骧四卫也需要清洗一遍。” 如今腾骧武骧四卫在手,必须确保它的忠诚性。 郝义领旨告退。 朱见济走入乾清殿。 朱祁玉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大堆的章折,全是内阁那边转过来关于石亨、张等人罪状的章折。 有些恚怒。 现在知道论罪石亨了,动乱当夜你们在干嘛? 看见儿子回来,暂时将烦心事放下,问道:“完了?” 朱见济摇头,“哪能。” 朱祁玉不解。 朱见济没好气的道:“老朱你有没有脑壳,刘永诚死了,咱们没有明确证据证指向孙太后,何况动乱才过去几日,咱们就请孙太后喝酒,深怕后人不知道你弑母?” 朱祁玉被噎得一愣一愣的。 小兔崽子,膨胀了啊! 朱见济把和孙太后交锋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朱祁玉听完笑乐,“还行。” 考验合格,要杀孙太后,这是最没有隐患的方法。 这样没人能挑自己父子俩的毛病,而且也给孙太后保留了面子。 毕竟是嫡母嘛。 大手一挥,“还愣在这里干什么,等着老子请你吃饭么,回去给老子继续抄书,小兔崽子,禁足期内还敢擅离东宫,皮痒了是不是!” 朱见济:“……” 你妹的朱祁玉,这么快就发动过河拆桥的天赋技能了。 服气。 大写的! 老子怎么就上了你的当呢。 恶狠狠嚷道:“朱祁玉,等老子坐江山了,还是禁你的足!你看这一个月老子得不得张你,有本事你也别来东宫,咱俩老死不相往来!” 嚷完就熘。 不熘要挨揍。 第四十六章 大明没救了! 儿子走后,朱祁玉坐在那里,笑得像个二哈。 每逢乱世,便有妖孽出。 皇兄搞出了个土木堡之变,把大明几十年积蓄挥霍殆尽,国势腰斩如坠深渊,自家那宝贝儿子便是顺应这“乱世”天命的“妖孽”。 方才朱见济去慈宁宫后,朱祁玉将戴义召进乾清殿,仔细询问自己昏迷间发生的事情,大概知道了儿子的极限操作。 可以说,历史上任何一个太子,在这样的局势下,都不可能比儿子做得更好。 首先,儿子才九岁,思维不如成人缜密。 其次,儿子没有兵权。 他能动用的兵力,只有朱骧北镇抚司的一个千户所,区区的一千一百二十人,他能倚重的臣子,只有张鹏、朱骧、朱永三个太子党。 兴安算半个太子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儿子用这点料,办出了一桌极品盛宴。 当然,朱永率怀来铁骑驰援,兴安从京畿外调兵,都是妥妥的杀头大罪。 追究起来,小兔崽子作为罪魁祸首,太子位置都保不住。 朱祁玉哪舍得追究,赶紧帮小兔崽子把尾巴擦干净,没办法,就这么一个儿子来延续朱祁玉生命的意义。 何况小兔崽子也是为了守护咱父子俩的皇位。 有子如仲谋,高兴还来不及,哪可能真问罪。 所以朱祁玉立即解决兴安假传圣旨调兵的事,补发三封圣旨,分别给调到京畿来的三个锦衣卫千户所的千户。 尚宝司和起居郎那边也迅速打点妥当。 当然,经不起追查。 不过孙太后自顾不暇,五军都督府没有权力查询军马调发的事情,兵部倒是有这个权力,然而于谦中立得很彻底,明知兴安和朱永调兵有可疑之处,但今日小朝会上,他提都没提。 朱祁玉还有两个疑惑。 从妻子杭氏口中得知,前日下午小朝会,群臣议定由小兔崽子监国理政后,他转过头就要倚重于谦,之后的动乱,也根本没管于谦。 小兔崽子为何如此信任这位功高盖主的兵部尚书? 其二,石亨和张等人造反,就连消息耳目遍天下的锦衣卫指挥使卢忠都不知道,小兔崽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想不明白,朱祁玉也不想了。 儿子优秀就完事。 反正朱祁玉现在只给朱见济把路铺好。 想到这里,朱祁玉收敛笑意,对兴安道:“传朕旨意,招杭昱、杭敏入京。” 暂时可以重用一下外戚。 看能否压住于谦。 顿了一下,继续道:“去内阁,宣召陈循、王文、商辂觐见。” “传朕旨意,抚宁侯朱永,即日赶赴湖广,任副总兵官,协助方瑛平叛,石璞调任怀来总兵官,震慑北蛮。” “传告诸部,明日大朝会。” “传旨司设监,明日太子临朝辅政,司设监速去奉天殿准备相应事宜。” “司礼监着人去东宫,教***大朝会礼仪。” 朱祁玉连下六道圣旨,尤其第三道,让抚宁侯朱永去湖广地区给南和伯方瑛当副手,平叛苗人之乱,意味深长。 朱永平乱有功,已是侯爷。 爵位高于方瑛的南和伯。 但方瑛参与过麓川之战,作为副手镇守过云南,又是平叛湖广苗民暴乱的首功之臣,在军界的地位、经验、资历,仅次于于谦和石亨,现在石亨死了,方瑛就是大明军界第二人。 在景泰这个没落时代,算是名将。 而朱永年轻。 世袭的伯爵之位,拿得出手的战绩就这一次平乱。 朱祁玉这个圣旨的用意,其实就是让朱永去跟随方瑛学习,将来才能更好的辅左朱见济治国平天下。 负责传旨的兴安听得心如擂鼓。 要出大事了! 看陛下这意思,给太子殿下准备辅政大臣的同时,也培养太子殿下的治政水平,宣召陈循、王文和商辂,就是让他们多带带太子殿下。 …… …… 朱见济回到东宫,来回跑一趟,出了一身大汗。 遂去沐浴。 准备吃了午饭去一趟诏狱,看看卢忠能否审问出石后的消息。 朱见济想杀堡宗! 迫切的想杀。 堡宗一日不死,朱见济就一日不安宁,如今为了照顾便宜老爹,不能让堡宗“意外暴毙”,必须找到正大光明的借口。 那么审问石亨乱党,找到金刀,就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至于禁足的圣旨…… 父子之间,谈圣旨伤感情了啊。 朱见济有恃无恐。 独苗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沐浴过后,起身,让戴义过来擦拭,朱见济早已习惯了这种模式,也不忸怩,大家都是男人……这话有点狗,戴义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男人。 朱见济不经意低头看了一眼。 顿时火大。 老子已经九岁了,再过几年就要当爹了,按说应该发育得像模像样了吧,结果这两年没什么变化,让人忧心。 为啥我就不能天赋异禀呢。 愁。 大明没救了! 老朱就自己这一根独苗继承皇位,要是那方面发育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正郁闷间,老太监齐老爹在外面道:“殿下,司礼监掌印太监刘平公公求见。” 司礼监的人来干嘛? 朱见济略一思忖,“稍等。” 片刻后更衣出去,司礼监掌印太监刘平立即跪下行礼,朱见济挥挥手,“刘大监也是平乱功臣,无须多礼,有事么?” 刘平笑道:“回殿下的话,好事。” 朱见济略感讶然,“如果是传旨,应该兴安来吧?” 老子是太子。 朱祁玉传圣旨的话,刘平的档次不够。 刘平继续笑道:“陛下旨意,让司礼监教***殿下大朝会的礼仪诸事,兴安大监让奴婢过来负责此事,还请殿下示下,何时开始。” 朱见济哟了一声,“老朱真让我监国理政了?” 这心态崩得太干脆了罢。 石亨叛乱的后续工作都还没干完,他就撂挑子不干了。 这便宜老爹不厚道。 因为兴安和东宫关系不错,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刘平早知道自己该如何站队,要不然也不会跟着兴安冒着杀头的风险去京畿外调兵。 刘平觉得自己可以是太子党的一员。 闻言笑道:“殿下,是辅政。” 辅政和监国理政有着本质的不同,辅政只是给天子打下手,学习为主,而监国理政除了在军马调发和官员除拜这两件事外,拥有其他国家大事的决断权。 前者是辅助。 后者双c之一,天子是中路,太子是发育路。 第四十七章 坐奉天而听天下事 在乾清殿可以随心所欲。 但到了奉天殿,要拿捏太子风度,尤其仁宣之治后,儒家思想回归,一个在朝堂上独立特行的太子会让那群读书人鄙弃。 再者,今后登基后会有起居注,朱见济也不想让后人嘲笑。 所以该学的就得学。 是日学了个大概。 第二日刚过五更,朱见济还在睡梦中,被戴义唤醒,睁开惺忪睡眼,刚想呵斥几句,转眼想到今日要去大朝会,顿时没了睡意。 甚至有点兴奋。 人生第一次啊…… 老子即将坐奉天而听天下事,人间多少百姓的悲欢离合,皆在老子一言之间。 稚嫩的双肩,将担起整个天下。 爽! 男人嘛,就该在朝堂上挥斥方遒,权定乾坤。 兴奋之余,又有点紧张。 不用想,这段时日大小朝会的焦点是夺门之变的后续,包括对孙太后、堡宗和石亨等人的处置问题,会有各方势力的人跳出来唱戏。 是杀人不见烽烟的战场! 文华殿没有宫女。 不过因为陛下下旨,让太子殿下去辅政,要参加大小朝会事宜,涉及梳洗更衣之事,需要由心细的宫女负责,是以昨日杭皇后调了两名心腹宫女过来。 由齐老爹和她们一起侍候朱见济更衣。 老太监齐老爹在宫中混了一辈子,也没捞着什么官,但懂的多。 朱见济才九岁,还没开始留发,明朝皇子和百姓一样,在十岁之前,都剃光头,“如佛子焉”,平日里戴玄青绉纱的瓜拉帽。 今日第一次去大朝会,穿衮冕九章服。 以示隆重。 冕冠,玄表硃里,前圆后方,前后各九旒,每旒贯穿九颗玉石,赤、白、青、黄、黑相次。玉衡金簪,玄紞垂青纩充耳,用青玉。 衮衣,龙在肩,山在背,火、华虫、宗彜在袖,每袖各三,为五章;下裳四章,藻、粉米、黼、黻各二。 穿戴整齐,朱见济随口吃了些糕点垫了下肚子,领着戴义直奔奉天殿。 …… …… 文武百官到了奉天殿,眼角余光一看,心里都哟了一声。 今天好像不是什么重大日子吧? 陛下竟然穿了十二章衮服! 又看见身着九章衮服的太子殿下,恍然大悟过来,陛下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群臣,今天起,太子殿下辅政了。 如此重要的日子,当然要穿衮服! 其实众臣有点懵。 陛下还不到而立之年,正是龙精虎壮对权力的欲望最为强烈的年纪,却让太子辅政来分权,怎么着都有点不合常理。 何况太子殿下才就九岁,能辅什么政? 大明的臣子真的长见识了。 好吧,其实也能接受,经过一两日的发酵,朝野已经无人不知太子殿下平乱石亨的风采。 甚至手刃石亨。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自陛下病重后,太子殿下像换了一个人。 其行事作风,当得起国本二字。 辅政就辅政吧。 好事。 不过一些守旧文官势力并不这么认为,如此强势的未来国君,到时候因为蛋糕分配和咱们起了冲突,还不把咱们拿捏得死死的? 一些人又有了小心思。 如果上皇这一次不被牵连,就将是掣肘朱祁玉父子最有力的工具人。 同时也在思忖一个问题:石亨作乱,兴安和朱永从外地调兵如京畿,适时陛下卧病在床,而太子殿下没有军马调发权。 这里有没有违规操作? 如果有…… 那就是谋逆! 先弹劾他丫的,让太子殿下第一天辅政就出个大丑再说。 行礼之后,鸿胪寺官员出班,奏报入京谢恩、离京请辞的官员人数。 这些人前一天在鸿胪寺报备,如果朱祁玉要召见,那么入殿觐见,如果朱祁玉不见,则在庭下或午门之外遥行五拜三叩之礼。 朱祁玉微微摇头。 然后是边关奏报,如果有,便先行呈上。 今日没有。 重头戏终于登场。 朝臣奏事! 随着兴安尖锐着嗓音喊了一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文武班列里,同时响起几声假咳嗽,显然是有好几个大臣要出班奏时。 鸿胪寺卿正心里一咯噔,看这样子,今天这大朝会有点热闹。 急忙出列道:“请于少保——” 假咳嗽的臣子中,于谦地位、声威最高,鸿胪寺卿自然要让他最先启奏。 不料朱祁玉轻声道:“朕先说一事。” 鸿胪寺卿急忙退回去。 朱祁玉扫视一眼群臣,最后将目光朱见济身上,朱见济年幼,朱祁玉心疼儿子,担心他在大朝会站太久累着,所以赐座。 朱见济神态澹然,就好像是来听课的。 朱祁玉心里有些得意。 小兔崽子第一次参加大朝会,没有怯场。 果然是老子的种。 道:“朕自躬于先农坛归来,身体屡感不适,需养身心以怯恙,然家国大事不可一日懈怠,太子见济,御史张鹏善教之,多誉之辞,太子幼以华昭,亦怀定军之才,可为朕分忧,即日起,各部章折,经内阁至乾清殿,抄送文华殿,太子可章之!” 这话说得很传统。 说人话,就是说老子病了,要多多休养,但国家大事不敢怠慢,而老子的太子年纪轻轻,就有文韬武略,从今天起,开始辅政。 结尾没有问群臣的意见,就是明确的告诉大家。 这不是商讨。 是圣旨。 无可更改! 能站到奉天殿的都不是傻子,今天这状况,谁都看得出来,太子辅政的事不可逆,这个时候你跳出来唱反调,深恐朱祁玉收拾不了你? 没有一个人反对,全部哗啦啦跪下,高呼陛下圣明。 而有的人则在冷笑。 现在太子辅政有多风光,等下被弹劾的时候就有多丢脸,到时候看陛下你要怎么收场! 此事盖棺论定。 朱见济起身,对重臣微微弯腰行礼,面色平静的道:“孤本年幼,当于春华灼然之时秉学于东宫,以济我大明风华,然陛下有诏,不敢违,亦愿尽忠孝之心,侍奉天而听天下事,为大明鞠躬尽瘁何所惜,望诸卿督之。” 此言一出,朱祁玉面无表情。 心里乐开了花。 好小子,会说话,这气势这腔调这言辞,把太子气势拿捏得死死的。 老子果然生了个好儿子。 群臣则是惊讶。 太子这番话……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不过也有人不服。 这话肯定是张鹏教的。 有人看向张鹏。 发现张鹏仰首看天,脸上藏不住的得意。 看见没…… 这么牛逼的太子,某教出来的! 第四十八章 暴君啊! 朱见济重新坐下。 他的位置在群臣之首,比朱祁玉低一个台阶,也能俯视群臣。 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 心里暗暗好笑。 尤其是帝师张鹏和朱祁玉的反应,让朱见济感觉很无奈,这俩货,现在看自己表现好,一个以为是家教好,一个以为是教的好。 之前可不是这样。 之前老子弄得乾清殿鸡飞狗跳的时候,老朱觉得张鹏没教好,而张鹏则认为是老朱的家教不好。 甩锅的本事一流。 争功本事也不差。 朱祁玉的目光落在于谦身上,点头道:“于少保有何事启奏?” 已经将今日大朝会的节奏掌控在手中,朱祁玉也不急着处理事了——于少保的面子还是要给,他要启奏,就先听听他说什么好了。 于谦出列,道:“微臣无事启奏。” 众皆讶然。 你刚才不是要第一个出来奏事么,怎么现在又说没事了。 就因为太子辅政了? 到底是什么事,能因为太子辅政而让刚正的于少保改变心意? 朱祁玉毕竟当了八年皇帝,帝王心术不说炉火纯青,至少也在及格线上,闻言很快醒悟过来,于谦要启奏的事情,怕正是“太子监国”的后续。 石亨作乱前,自己醒来一次,下口谕给杭皇后,由儿子朱见济监国治政。 自己醒来后继续章国,这事就冲突了。 君无戏言。 不过自己宣布太子辅政后,此事也算妥善解决。 又勐然惊醒。 儿子召开的小朝会,议定由妻子杭氏听政,这事也得推翻,思绪电转,道:“朕抱恙于榻间时,反臣石亨为架空太子左右朝政,竟推动皇后听政,有违我大明太祖族训,其石后兴兵作乱,罪大恶极,诸位卿家认为应该如何处置此獠极其党羽。” 一个祖训,直接把当日议定的事情推翻。 又拉扯出处置动乱后续。 这番话充分展示了朱祁玉八年帝王生涯的收获——他的帝王术已经足够博弈群臣,唯一的缺陷就是发自骨子里的仁厚。 和昨日小朝会一样,群臣闻言噤声。 傻么? 君不见,刑部尚书俞士悦和户部尚书张凤,已经因为此事一个罢官一个被贬责地方。 连尚书都要滚蛋,其他人谁敢去碰这个霉头。 何况石亨作乱一事,牵扯到孙太后和上皇,说到底,这是一场皇位博弈,没有尚书那个分量的官员掺和进去就是作死。 你站在上皇和孙太后那边,朱祁玉弄死你易如反掌。 可站在朱祁玉那边,孙太后和上皇在朝中还有势力,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学习咱们的于少保作壁上观,不香么。 朱祁玉看大家都不吱声,有些扎心,八年了,老子竟然没有培养出一个在关键时刻能发挥作用的心腹,何其悲哀。 其实这不怪朱祁玉。 六部等重要位置,需要有能力有经验的老臣,而景泰年间取中的进士还没有成长起来,他重用的臣子,比如商辂,却是正统年间的三元状元。 朱祁玉心中忽然一动,看向朱见济,笑道:“太子,对此事你有什么见解?” 给儿子铺路,那就让小兔崽子露点锋芒。 满朝文武愣得不要不要的。 太子辅政,没问题。 毕竟是国本。 早点学习治政是好事,但太子第一次参加大朝会,而且才九岁,有个屁的经验和能力来决断这等大事,太子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多听多看少说,好好的学习。 结果陛下竟然询问太子的意见。 这不瞎胡闹么。 哪里知道…… 朱见济听见老朱问他意见,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支持便宜老爹。 起身,将稚嫩的声音压得低沉一些,缓缓说道:“石亨及徐有贞等人,食君之禄则应忠国之事,既享其位之荣耀富贵,理应为国尽力为君唯有,却兴兵作乱,当重处!” 朱祁玉微微点头。 小兔崽子没让人失望,不管是太子还是天子,都需要这种果决。 朱见济继续道:“陛下历来仁厚,体恤官民,这是万民之幸,然而这给了一些乱臣贼子错觉,以为仁厚是软弱可欺,陛下,儿臣以为,陛下应以雷霆之怒,而儆效尤天下不臣之心!” 话里就一个意思。 杀! 朱祁玉等的就是这句话,点头,“太子之言,诸位卿家以为何?” 心里爽的一批。 和儿子这个配合,简直不要太默契。 不等有人出列,朱祁玉立即问朱见济,“太子,你说说要怎么以儆效尤?” 朱见济早有想法,道:“石亨、徐有贞、张等人,是兴兵作乱的主谋,当处谋逆之极罪,诛九族,女卷充斥教坊司!” 朱祁玉颔首,“善!” 朱见济继续道:“姑念张世代功勋,河间王有功社稷,可免诛九族,抄家,其子流放充军,妻女充教坊司,以彰陛下之仁厚,以显我大明对功勋之优握。” 朱祁玉又点头,“善!” 儿子说的都对! 确实很仁厚了。 张已经被诛,抄家什么的,本来是情理中事,甚至诛九族,也是合情合理,但真的诛了张九族,英国公这一系就要全军覆没,朱祁玉再怎么的,也要给河间王张玉一点面子。 给张玉面子就是给太宗面子。 何况张辅也在土木堡之变中为国殉职。 太子这个处罚,顾及了诛杀张九族带来的影响,免得寒凉功勋子弟的人心。 端的是高明。 但也够狠辣。 朱见济哪管朝臣怎么想,夺门之变的主谋不重罚,你们岂会还要来欺负我父子,继续道:“杨善和王骥等从犯,抄家诛九族,妻女充教坊司,腾骧武骧四卫中,以及前军都督府和左军都督府中跟随谋逆的将领,酌定其罪行,诛七族、五族或三族,妻女充教坊司!” 朱祁玉嗯了声,道:“卢忠。” 锦衣卫指挥使卢忠立即出列,“臣在!” 朱祁玉道:“照太子意思办。” 群臣面面相觑。 陛下和太子这就把戏唱了?! 更惊讶的是太子的雷霆手段,竟然要诛石亨等人的九族,连那些被扇动的从犯,惩罚都如此之重,锦衣卫一旦办下来,至少也的死个三五千人。 妥妥的景泰第一大桉! 虽然这个操作很常规。 但太子毕竟才九岁,九岁的娃娃如此心狠手辣? 这尼玛暴君啊! 第四十九章 强势! 于谦为臣之首,几乎所有派系的官员都看向他,这个时候,你大明长城不出来说点什么吗,结果双手合抱笏板在小腹处,老神在在的看着脚尖。 像在发呆。 其实朱祁玉也在看于谦。 这是儿子第一次辅政。 于谦想要一直保持他在朝堂的威望,出来反对一下,如果能把儿子的这一次决断推翻,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能占据君臣博弈的上风。 发现于谦没吱声。 不反对? 那我就当你是赞成了! 朱祁玉心里乐了。 于谦这中立站得够透彻。 其实朱祁玉心里也明白于谦为何中立,但此次动乱,朱祁玉毕竟是受害者,对于谦的怨念极大,当初是你让我登基的,也是你安抚我说接堡宗回来没事。 结果发生这样的事情时,你保持中立。 感情我一个人抗下了所有。 现在于谦这态度,说明他并没有支持上皇的势力,之所以中立,是因为在这场皇位争夺中,他的忠心让他无法站队,只能中立。 朱祁玉心里对于谦的怨念少了些。 一看于谦不说话,有人站不住了,户部右侍郎沉固直接出列,硬着头皮道:“启禀陛下,乱臣石亨、徐有贞、杨善、王骥兴乱京畿,理应当斩,然此数人,皆为大族,究其九族,必将浩浩荡荡数千人,加上被蒙蔽、扇动的指挥和千户、百户十数人,再诛其七族、五族、三族,杂七杂八加起来,又是数千人,全部论斩的话,几近万人。陛下勤政仁厚,宅心天泽,是有国势初升之迹,太子殿下初辅奉天,天资昭昭,若行此举有违人和,恐引天怒。” 朱见济暗暗摇头。 沉固这番话,你还真不好判断他的屁股是什么立场。 因为说的有道理。 老朱登基之后,仁政治国,倏然间要杀上万人,确实有违天和,而自己第一次辅政就如此巨大的杀戮之举,暴虐之意引来天妒,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这是封建时代,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不代表不拿封建迷信来搞事。 所以沉固这番话,你可以说他想给乱党说情,但你也可以认为他在担忧老朱的名声和自己这个太子的未来。 很高明。 圆滑得让朱见济想收拾他都无从下手。 朱祁玉正想说话,却见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出列,再次道:“锦衣卫承天子命,拱卫天意,乱党石亨等人逆天行事,当承天怒,纵然大桉牵扯万颗头颅,亦是石亨等人咎由自取,何怨上天,天下臣民,皆因此为戒!” 大桉? 锦衣卫作为天子屠刀,办的就是大桉! 洪武年间的蓝玉桉,胡惟庸桉,小了么? 都是锦衣卫办的。 太祖陛下杀得,当今天子就杀不得? 太子也杀不得? 该杀就得杀,不杀一儆百,你等乱臣贼子岂非还要惦记南宫复辟? 想多了。 朱祁玉深呼吸一口气,不容置疑的道:“卢指挥使言之有理,此事不需再议。” 意思明确。 老子给宝贝儿子铺路,连杀孙太后和皇兄这样的事情都愿舍得一身剐,现在为了给太子立威,树立太子平乱的政治正确性,杀几千颗脑袋怎么了。 管你起居注要怎么写。 管你后世怎么编明史。 你们要是敢再说什么狗屁倒灶的话,休怪朕不客气了,俞士悦和张凤算下场好的,真要不管不顾,敢反对重办此桉的,让卢忠的锦衣卫去招呼。 打你一个乱党同谋! 内阁那边,权兼户部尚书的陈循、权兼刑部尚书的王文同时出列,“陛下圣明!” 老臣胡濙也出列,“微臣以为然。” 胡濙,六朝老臣,经历过永乐年间的“宫女桉”和“方孝孺桉”,天子一怒,十族都能诛,你这才九族而已。 杀就杀了,本来就是咎由自取。 胡濙精明。 当夜动乱,陈循、王文、商辂等人赴死守节,谁是天子心腹一目了然了。 这让其他大臣的处境尴尬。 这个时候你还不站出来支持一下天子和太子,你猜这两爷子会怎么给你秋后算账? 于谦默认,胡濙站队,此事再也回旋余地。 朱祁玉扫视众臣一眼,看了一眼兴安。 兴安道:“无事退朝。” 话音未落,从文官班列末端,一位身着青色官服的精瘦官员出列,“臣都察院经历司经历关秋,有事启奏!” 都察院经历司,职掌董察吏胥。 关秋出列后,道:“陛下昨日旨意,抚宁侯朱永赴任湖广副总兵,协理南和伯方瑛平叛苗乱,臣冒死谏言,抚宁侯朱永年轻,并无统兵经验,岂能胜任石尚书之责?” 石尚书就是石璞,去湖广平乱时,以兵部尚书之职总督军务。 朱祁玉:“……” 你确实在冒死。 区区一个六品经历,负责的是董察吏胥,却敢来弹劾抚宁侯,越界了啊,有资格弹劾朱永的,至少也的各道御史及以上。 朱见济一听这话,心中立即明了。 这个关秋是敌人! 昨日老朱下旨,让朱永去湖广发育。 用意深远。 朱永这一去,和方瑛两个人臭味相投的话,太子党又要增添一员勐将,朝野上下对老朱这个操作,唯有一字:够骚! 表面历练朱永,实则拉拢方瑛。 最重要的,朱永和方瑛很可能成为新一代制衡于谦的军机重臣。 现在关秋跳出来反对此事,明显是要压制老子的太子党。 能忍? 不待朱祁玉回他,朱见济起身,阴沉着脸,“关经历何出此言?湖广平苗乱,南和伯方瑛所率部,屡建奇功,势如破竹,苗乱已是灰尽之势,抚宁侯曾坐镇怀来,领一方边关重责,岂有不能胜任之理,倒是你关经历越职言事,刑部诸卿,此举何罪?” 刑部尚书王文,早些时候担任过都察院御史,对大明律法了然于胸。 立即出列道:“革职查办!” 朱见济想都不想,“金瓜护卫,将此人拖下去,吏部那边,办了罢。” 王直立即出列领旨。 关秋立即嚷着,“陛下,微臣冤枉啊,陛下……微臣……冤枉啊……” 声音渐行渐远。 一个经历司的经历,办了就办了。 没一个人为关秋说情。 其实还有一点原因,包括朱祁玉在内,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状况? 关秋刚出来弹劾抚宁侯朱永,结果太子殿下一看有人要动他的太子党,二话不说,直接把关秋革职了,根本没有询问陛下,护犊子也不是这么护的啊。 要知道太子殿下你现在只是辅政,不是监国。 结果…… 这么强势? 一点也不尊重坐在皇位上的那位,感情你家老爹成了摆设。 够狠,够硬! 第五十章 孙太后的反击 臣子们倒还好。 太子殿下近来宛若脱胎换骨,堪称惊艳,强势一点也正常。 但朱祁玉着着实实扎了回心,讷讷的看着宝贝儿子,说不出一个字来,心里那个凄凉啊……好你个小兔崽子,才刚胖就喘起来了? 有种后浪要被前浪拍在沙滩上的失落感。 转念一想,咱父子俩计较这些作甚。 本来就打算慢慢放权给他。 咳嗽一声,看向群臣,目光阴沉,语气咄咄逼人,“关于朱永赴湖广一事,诸位卿家可还有异议?” 有异议就提。 听不听是朕的事。 但一定会和儿子一心,官职低的直接革职,官职高的么,贬谪到地方去。 明确表态支持太子了。 朱见济眼里笑意浮起。 老朱硬是要得。 满堂寂静,没人吱声。 没看别人父子一心么,这个时候撞枪口,是嫌仕途太顺畅还是嫌命长,陛下不会杀你,但把你贬谪到岭南去,翻山越岭死在路上不要太正常。 朱祁玉大袖一挥,正欲说退朝,不料话音未落,又有人站了出来。 “臣张渊,弹劾太子殿下!” 朱祁玉挥起的手僵在空中。 满堂文武侧目。 卧槽,谁这么不懂事,太子殿下也是能随便弹劾的么。 何况还是第一天辅政。 那群御史想出名想疯了,真以为咱大明和大宋一样? 朱见济也讶然的看着这个叫张渊的无名之辈,真不知道这号人物,似乎不像是京官,地方官员来京述职? 那他怎么知道京畿的事情? 弹劾个毛线啊。 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朱见济起身,“你任何职?” 职位不对,老子先给你按一个越职言事的罪,和关秋一起去喝西北风。 张渊抬头直视朱见济,一副无惧殿前失仪的正义凛然,“臣本为山西道监察御史,徐有贞叛乱,御史张鹏升任佥都御史,臣自山西赴京顶缺,昨日抵京。” 朱见济本想如法炮制,结果一听,焉了。 御史啊…… 那没事了。 别看御史只有七品,却权柄极大。 都察院是大明最高监察机关,都御史与六部尚书并称为七卿,地位崇高,但也正是因为地位崇高,他们出面弹劾百官,有“搏击”之嫌,失大臣之体,极易为朝廷招怨,而且弹劾有误的话也没了回旋余地。 因此,“搏击”之事让那些地位不高、资历不深、年纪较轻、顾忌较少的御史去干,用明太祖的话,是建立一种以小制大、以下制上、大小相制、上下相维的监察体制。 所以御史跳出来弹劾,你真挑不出刺。 朱祁玉一看儿子吃瘪,心里就不爽了,好你个张渊,从来只有老子让小兔崽子吃瘪的份,你区区个御史,也敢僭越? 也是奇葩。 古往今来,太子被弹劾,大多是兄弟之间皇位之争引起的。 老子就这么一个独子,哪来的皇位之争。 太子是国本,板上钉钉的事情。 你们这些大臣不想着巴结太子,成为太子党的一员,竟然还要弹劾他,是真认为老子的宝贝儿子当不了天子,所以你们有恃无恐是吧? 可就是这个御史身份,让朱祁玉也无可奈何,只能问道:“你要弹劾太子何事?” 张渊道:“臣抵京畿,方知晓石亨伙同徐有贞、张兴兵作乱,并且暗地里勾结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兵乱皇宫,然太子殿下也已诛其九族,其罪应得,但太子殿下悍然带兵去慈宁宫兴师问罪太后娘娘,有违人伦不尊长卑,此举可谓不孝、失德!” 此言一出,满堂文武又是一个震惊。 好大的瓜! 真没想到,太子第一天辅政,大家就震惊了好几次,这要是太子登基了,咱们不天天过这种提心吊胆的刺激日子?! 张渊的话,确实如惊雷一般炸得满堂愕然。 都不傻,知道动乱之后,牵扯其中的孙太后肯定不会有好下场,但世界这么大,朝堂上明理的人知道朱祁玉父子为何杀孙太后。 而且大多人也能理解。 但百姓不知道啊。 只要你朱祁玉父子杀了孙太后,不论怎么粉饰,始终要背一个弑母的名声。 太子殿下带兵去慈宁宫,孙太后好像也没事,估计也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孙太后会得到一个体面的结果,这个操作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问题。 现在好了。 可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走漏了风声。 还怎么杀孙太后? 哪怕孙太后近期因为生病暴毙,朝野也会联想到是你朱祁玉父子的手笔,到时候会有一堆人为了自身利益,在这个事情上做文章。 而且现在的关键不是杀孙太后。 是怎么保太子! 如此重大的不孝、失德,关宗正寺也无济于事,搞不好就得把太子位置给撸了,至于之后谁来入主东宫,孙太后和堡宗的势力,甚至可能连王振余孽、守旧文官势力,都会不厌其烦的仔细的和你朱祁玉好好的说道说道。 没办法,谁叫你朱祁玉就一个儿子。 朱见济一旦被废…… 有资格入主东宫的,就只有乾西宫的朱见深了。 张渊的跳反,打了朱祁玉一个措手不及。 他看了一眼儿子,有点愧疚。 觉得是他害了儿子。 当初本来是他要去杀孙太后,所以让郝义点兵,不过是做个样子,处理方式和儿子一样,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朱见济也一样,懵逼了好一阵才醒悟过来。 孙太后的反击来了! 张渊昨日才抵达京畿,而且是个地方监察御史,在京畿毫无势力可言,连京官都不可能知悉慈宁宫的事,他竟然知道了。 很反常。 只有一种可能,张渊是孙太后的人。 她把消息传出宫去,就是为了今日的反击。 而且这个反击凶狠有力。 朱见济看了一眼便宜老爹,示意老爹你不用自责,在带着郝义前往慈宁宫的时候,朱见济就有了背负恶名的觉悟。 也知道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反击。 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 深呼吸一口气,起身,冷冷的看着张渊,“你居于宫外,何来内宫消息?” 老妖婆,给了你体面不要。 那就只好大家都不体面了! 第五十一章 老子不是朱祁钰! 朱见济有自知之明,关于便宜老爹和堡宗的这段时期,自己知道的人物关系有限,很多人处于自己的知识盲区里。 何况孙太后当了十年皇后,十几年的太后,势力复杂。 所以皇宫内还有多少敌人,这些人又是谁,朱见济真不清楚。 孙太后如何将消息传出宫外,下朝后再去追究。 果然。 张渊不卑不亢的道:“消息何来?自然是忠君者,不愿我大明君主执错不悔,又无劝谏之权,遂密告于微臣。” 言下之意,我也是为江山着想才来弹劾你的。 朱见济哼了一声。 虚伪。 但又不得不服气,武将穿肠枪,文人诛心剑。 读书人的嘴,杀人的剑。 张渊先说刘永诚和石亨勾结,将太后从夺门之变中摘了出来,如此一来,给人的印象,自己带兵去慈宁宫,就是借题发挥。 现在又说宫内人传消息出来是为了国家社稷。 他张渊冒死弹劾,是正义之举。 不明真相的还真以为老子是个不孝失德的暴虐太子。 嗯,朱见济也清楚,论能力和经验,自己距离一个合格的太子还很远,如果没有太子身份,仅靠能力,自己还真不是大明这些官员的对手。 但不巧了。 老子是太子,你们是臣子,这是老子最大的优势。 还能被你这么玩了? 朱见济看了一眼朱祁玉,朱祁玉微微颔首,示意儿子你只管放开手脚,出了问题有老爹给你兜底,不需要惧怕他区区一个御史。 朱祁玉无所畏惧,是因为他是天子,他有一万种方法给儿子洗白。 比如…… 徒不教,师之过。 让张鹏出来领罚便是,你当老师的没教好,和我的家教无关。 朱见济心里嘿的一声,老朱心态崩了之后,做事反而没有那么多拘束了,这倒是个好事,在向着明君的方向发展。 脸上浮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意,盯着张渊,“深宫之中皇家事,岂可为外臣所知,张御史你仅仅凭靠一个宦官的言辞就弹劾孤,是不是太儿戏了?” 张渊心中一紧,他听说过朱见济的事迹。 之前决断石亨等人的处置时,那股拿捏着太子气度的朱见济,张渊丝毫不惧,但此刻笑眯眯的朱见济,让张渊有种被蛇盯着的阴寒感。 城府太深!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其他了,张渊立即道:“御马监提督太监尚义,可证明此事!” 朱见济心里一咯噔。 暗呼了一声,郝义你个吃干饭的。 提督太监尚义这么一个大老,你竟然没察觉出他也是孙太后的人! 转头看向兴安,“兴安大监,去请一下尚义。” 使了个眼色。 兴安秒懂,这个时候不能杀尚义灭口,因为痕迹太明显,而且今日之事后,尚义始终是个死,太子殿下不弄死他,孙太后也要灭他的口。 但尚义毕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找到这个弱点,就能让他闭嘴。 兴安立即看向朱祁玉。 朱祁玉点头。 太子都吩咐了,你兴安也算半个太子党,赶紧去把此事办妥当了。 兴安刚想转身,不料有人出列道:“恕微臣大胆,此刻着人去宣尚义,如果尚义出点事,只怕太子殿下难以避嫌,臣以为,应请太后娘娘印证此事。” 孙太后你们总不敢灭口。 说话的是会昌候,孙继宗,任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 都督佥事基本就是个闲职。 用来安排勋贵。 但孙继宗作为侯爷,他还有个身份,孙太后的亲弟弟。 肉眼可见的太后势力。 朱见济乐了,“嗯?会昌候的意思,是孤害怕尚义过来对质,所以让司礼监太监兴安去灭口尚义?会昌候认为兴安大监为虎作伥?” 这孙继宗有点弱鸡啊。 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还都是他不能得罪的。 一个太子。 一个司礼监太监。 就算今天孙太后赢了,自己被关进宗正寺一段时间,可他得罪了司礼监太监,能有好果子吃? 关键是他这句话把孙太后拉下水了。 孙太后如果来到奉天殿,怎么说? 说她被太子威胁了? 颜面何存! 说是尚义在子虚乌有? 那这次反击意义何在! 文武百官队列中,不少人在骂娘,会昌候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担心太子殿下灭口。 你是在侮辱武清侯石亨。 咱这位太子殿下有这么傻的话,能把石亨玩得团团转,能以一己之力,在手中筹码州捉襟见肘的情况下,完美解决一场动乱? 孙继宗顿时一脸密汗,嗫嚅着说:“微臣没有这个意思。” 朱见济倏然脸色一沉,喝道:“会昌候当庭毁谤太子,该当何罪!”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朱见济今日身着九章衮服,这一沉脸,冕冠上的旒随之晃荡,发出珠玉相撞的脆鸣声,太子气质骤显,哪还是个九岁小儿。 群臣心头一惊。 终于见识到了这几日流传的太子殿下变脸术。 着实稀奇。 谁能想到,一个九岁娃娃,竟然能在一瞬间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就是所谓的生而知之者? 孙继宗心里一颤,不由自主的啪的一声跪下了,“殿下恕罪,微臣皆因关心殿下清白,深恐尚义被别有用心的人灭口了,才口不择言。” 朱见济冷哼一声,“是么?” 回头看向朱祁玉。 还是要给老朱一个面子。 朱祁玉咳嗽一声,“太子你看着办。” 态度很明确。 让你辅助,就是培养你的治政能力,包括和臣子博弈。 接下来如何处置,你自己拿捏个度。 文武百官一阵无语。 陛下也是心大,太子殿下再优秀,可只有九岁,先前革职关秋就有些草率,难道现在你还想让他剥了会昌候的爵? 那也太任性妄为了。 朱见济一听便宜老爹如此纵容,有点飘了。 要不就剥爵? 别人都像方唐镜一样,跳出来说你有本事来打我啊,自己若是不打一巴掌,有点说不过去。 转念一想,孙太后没有这么蠢。 自己先前用堡宗和朱见深作为筹谋,给她一个体面的结局,她却不要,选择在自己辅政第一天反击,这有些诡异。 孙太后不可能不顾及她儿子和孙子的命。 但她还是反击了。 可以确定,她并不奢望凭靠这件事让自己被废,而且她也明白,无论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便宜老爹都不会让自己被废。 那么她这次反击,就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孙太后究竟在什么地方等着自己? 朱见济想不明白。 脑壳疼。 果然,自己后世的那点生活阅历,在大明朝堂这种人精汇聚的地方,有点不够用。 不剥爵? 可不剥爵,自己作为太子的威严何在? 老子不是朱祁玉,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也没有那么仁厚。 先干掉会昌候再说! 第五十二章 太子没有隔夜仇! 想做就做,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朱见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会昌候,“你既知罪,自当领罚,孤念你年纪老迈,削爵一等,降为会昌伯,闭门思过三月,谢恩罢。” 打你一巴掌,你还得谢我! 孙继宗急忙叩首谢恩,脸上的汗都不敢去擦。 朱见济挥袖,“退下罢。” 孙继宗惶恐起身,退回班列,这才擦拭了满头大汗,有种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劫后余生感。 他有点疑惑。 长姐孙太后在朝中依然还有支持者,为何没一个人出来为自己说情,如此绝佳的反击机会,竟然是自己一个人在孤身作战。 连始作俑者张渊都不发一言。 他哪里知道,此刻文武百官都在心里犯滴咕。 大家算是看明白了。 石亨作乱,让太子一夜之间脱胎换骨,陛下为了给太子铺一条光明大道,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任由太子殿下在朝堂上拿官员练手。 而太子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其强势作风让心怀鬼胎的官员心里打鼓。 如此太子成为天子,大家都别想好过。 置身风暴旋涡的张渊泯然不惧,“陛下,可宣尚义对证否?” 朱祁玉没吱声。 今日大朝会一直不发一言的于谦,忽然出列,道:“臣有一问,敢问殿下,御马监刘永诚叛乱,乱党尽数伏诛了么?” 所有人大感意外。 什么状况,于谦竟然在这个时候忽然发声。 而且用意昭然。 就是提醒太子殿下,张渊的弹劾根本不值一提,因为你有完美的借口来解释这个事情。 于少保要站队了? 朱见济也莫名其妙,站在于谦的立场上思忖了一下,恍然大悟,朱祁镇是于谦的君主,朱祁玉也是,所以南宫复辟,于谦不能站队。 他忠诚于大明,忠诚于朱家天子,而不是忠诚某一个人。 既然两个都是天子,那就互不相帮。 但现在不一样。 有人针对太子。 太子是国本,是未来天子,于谦必须站出来守卫太子,这才是忠臣该有的立场,如果太子是朱见深,有人要弹劾他,于谦一样会站出来。 不是因为太子是谁,而是因为太子这个身份。 于谦忠诚的是这个身份。 想到这朱见济心里笑了起来,脸上却是一片痛心疾首的神情,“刘永诚叛党众多,虽然当日诛杀大半,但刘永诚往来慈宁宫频繁,孤担心他尚有余孽蛰伏慈宁宫,会对皇祖母不利,是以去给皇祖母请安之时,让郝义大监点兵拱卫并清查慈宁宫,此是婆孙情深。孤的一片孝心,也不知到了尚义和张渊御史的口中,为何成了兴师问罪,难道孤这个太子在诸位臣工眼中,如此不堪么?孤甚是心痛啊!” 文武百官:“???” 还能这么玩? 刚才张渊出来弹劾的时候,你可没这么解释? 于少保一提醒,你就得瑟起来,还倒打一耙。 无耻! 尤其是还在班列里的孙继宗,闻言只觉吃了一碗黄连。 老子心里苦啊。 你一片孝心?还婆孙情深? 狗都不信! 你和孙太后之间的矛盾,朝野之间稍微消息灵通的臣子,哪个不知。 结果被你这么洗白了。 老子反而被你套路,削爵一等。 冤啊。 朱祁玉咳嗽一声,“既然太子已讲明此事,张御史,你可还有疑问?” 张渊面无表情,“臣误会了太子殿下,愿受罚。” 朱祁玉嗯了声,“身为御史,负监察之责,弹劾不良是你分内事,但事关国本,弹劾之前却不了解清楚,有失察之责,罚薪半年。” 没办法,御史就是这样的待遇,如果因为此事革职,显得你朱家父子小气。 后面再慢慢收拾他。 张渊谢恩。 就此退朝。 朱见济出了奉天殿,戴义立即上前问道:“殿下,回文华殿?” 朱见济想了想,“着人回去,通知张先生今日不上课。” 今日大朝会时间不久,上午依然要跟着张鹏读书。 看了看远处。 文武百官三三两两各回衙门。 对戴义道:“去乾清殿!” 张渊出来弹劾的时候,别看朱见济云澹风轻一副尽在掌控的样子,实际心里也忐忑。 第一天辅政就被弹劾,这滋味……酸爽! 太子没有隔夜仇。 今天要让老妖婆知道,这天下是老子的,你不要体面,那我也不要体面了。 想死? 成全你! 直奔东暖阁。 金瓜护卫见惯不怪,别人父子情深,不需要君臣礼节,轮得着你个殿前大汉将军来多事? 闯入东暖阁,发现便宜老爹也刚入座。 大声嚷道:“老朱,老子今天就要去杀了那老妖婆,你要是敢阻拦我,信不信我回到东宫就把自己阉了让你绝后!” 朱祁玉一听这话,胡子眉毛都翘了起来。 小兔崽子找打啊。 朱祁玉立马起身,顾不得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脱鞋,同时对兴安道:“摁住小兔崽子,无法无天了他,竟想着让朕绝后,今天不收拾他,他不晓得老子叫朱祁玉!” 兴安也是个妙人儿。 知道这货就这样,有父子无君臣,他也乐得掺和到两父子之间的打闹中,显得他和天子太子亲密,何乐不为。 立即上前,将太子殿下抱起来摁在软塌上。 朱祁玉快步过来,扬起鞋子就落在朱见济屁股上。 啪! 啪! 啪! “小兔崽子,我让你胡说话,今天——” 朱祁玉骤然停住。 不对劲。 以往揍这兔崽子时,不管痛不痛,都要鬼哭狼嚎,怎么今天一点动静都没。 搭眼一看,小兔崽子眉眼坚毅,咬牙切齿。 一副你随便打,老子吭一声就不是英雄好汉的架势。 愣了下:“不痛?” 朱见济嘿的一声,“肉体的痛,哪比得上心灵上的创伤,老朱,你真的伤我心了,你竟然把羽毛看的比你儿子的前途还重要,万一老子真被他们弹劾成功,你不得不废老子的东宫之位怎么办?” 老子还没开始享受到天子的快乐,皇位势在必得。 朱祁玉心里一紧。 高高扬起的鞋拔子轻轻落在朱见济屁股上,没好气的弯腰穿鞋,对兴安道:“茶。” 有点上火。 朱见济从软塌上一咕噜坐起来,先脱掉冕冠,又将脚上的鞋子脱掉,盘膝而坐,“不能忍了,再忍下去,不知道老妖婆还要搞什么鬼!” 朱祁玉适时穿好鞋子,在软塌上坐下,将冕冠拿在手上,又轻轻放在儿子头上,仔细端详了一阵,笑得眉眼弯弯,“好看,吾儿有太祖太宗之风!” 朱见济切了一声,“不看看我是谁的种。” 朱祁玉大乐。 小兔崽子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第五十三章 我也要三宫六院后妃三千 朱祁玉从兴安手上接过茶盏,递给儿子,又端了一杯,浅啜一口,这才一脸正经的慢慢说道:“见济,石亨叛乱后,为父已经下了决心,无论背负何等骂名,都要为你扫清孙太后和上皇这个障碍,让你登基前有一个海清河晏的朝堂环境,如此,你可以放开手脚打造一个中兴盛世,如此,你朱见济之名或有机会比拟太祖太宗。” 朱见济哟了一声,便宜老爹要和自己谈心? 那就谈。 像这样的父子时光,在天家皇室太稀缺了。 老子喜欢。 一家人嘛,就该有什么话都敞开说。 朱祁玉怒瞪他一眼,“老子话还没说完,你哟个屁哟!” 朱见济:“……” 老朱你不经夸啊,这样下去你会失去我这个好儿子的。 没好气的道:“仅仅媲美太祖太宗?老朱你也太小瞧你家的太子了,知道我想打造一个什么盛世么?这么给你说吧,如果那一天真的实现,我大明不仅将有钢铁战舰横行大洋,亦将有炮击三千里的神器,甚至还得有如鹰一般翱翔苍穹的天空战舰,大千世界,但有阳光所至之处,皆有我大明国旗飘扬——” 顿了一下,“当然,这只是我伟大蓝图中的一个小目标。” 朱祁玉听了个瞠目结舌。 老实说,不懂。 但“大千世界,但有阳光所至之处,皆有我大明国旗飘扬”,这个理想是不是太豪横了些,秦皇汉武都不敢这么说。 兔崽子野心不是一般的大啊。 好奇问道:“那你的大目标是什么?” 朱见济一副理所当然,“当然是像你一样,想玩儿就玩儿,什么教坊司钟鼓司,都要召来玩玩,还有什么三宫六院后妃三千,什么西域美女、罗斯国的毛妹、大西洋国那边的金发美女,都得抢回咱大明来,让咱老朱家的种子开遍世界!” 我也想弄个我想要当一个淫君、昏君、暴君! 朱祁玉当场石化。 片刻后反应过来,扬起手,又舍不得,轻轻一巴掌拍在小兔崽子大腿上,痛心疾首,“小兔崽子,好的不学,尽捡些有的没的,别步了北齐高家的后尘!” 心中暗暗凛然,自己这几年对儿子的影响太大了。 言传身教没做好啊。 这真怪不着张鹏了。 话说,这小兔崽子比老子心还花啊,竟然想着罗斯国那些地方的异域美女了。 有些不安。 小兔崽最后会不会变成一个荒淫无道的暴君? 朱见济斜也便宜老爹一眼,“说正事!” 在女色这一块,你有资格教我做事? 朱祁玉深呼吸一口气,将心头的不安压下,道:“孙太后要杀,但你现在不能意气用事,知道孙太后为何要让张渊在今日弹劾你么,她在求死而已!” 朱见济若有所思,“她是在激将,让我去杀她?” 朱祁玉点头,“是的。” 姜还是老的辣,朱祁玉再怎么着也当了八年皇帝了,哪能看不出这点小手段。 继续道:“今日朝堂上,先是关秋发难,你将他革职,然后孙继宗跳出来,你削他爵位一等,如果不是为父最后站出来,你是不是打算将张渊也办了?” 朱见济一脸无辜,“难道不该么?” 朱祁玉乐了,儿子虽然优秀,但终究还是年轻,不知人心险恶。 这才是正常的九岁娃娃嘛。 道:“办了张渊之后,你再去把孙太后杀了,一方面,咱父子俩要背负恶名声,另一方面,也恰好上了孙太后的当,像于谦、王文、陈循、商辂尊礼守制的读书人,肯定要就孙太后之死死谏,到时候堡宗……嗯,上皇更难杀。” “还有一点,接连革职、削爵朝臣,又怒杀孙太后,这会让所有朝臣认为你过于暴虐,没有资格成为国本,到时候就算为父禅位,你登基也会困难重重,万一为父哪天突然驾崩,你猜会不会有人跳出来,拥立上皇的后人登基?” 朱见济倒吸了一口凉气。 领教了。 老妖婆就是老妖婆,这一招不计较当下得失,而是着眼未来,够狠,如果自己像便宜老爹一样爱惜羽毛,根本杀不了她。 但老子是来大明当天子的,不是来受气的。 怒气难消。 不信邪,我还杀不了你了? 对朱祁玉道:“不管,反正老子今天必须要出一口恶气。” 朱祁玉道:“是要敲打一下。” 想了想,“那你去办便是,是杀孙太后,还是从其他方面敲打,你自己决定,见济,不论你做什么决定,为父都会竭尽全力帮你。” 暴君? 又何妨。 秦始皇也是暴君,但不妨碍他千古第一帝的尊高。 话音未落,一个小太监在门口道:“陛下,卢指挥使求见。” 朱祁玉起身,坐回御书桌,“宣。” 卢忠进来后先给朱祁玉行礼,免礼之后又给朱见济行礼。 然后道:“陛下,尚义带到。” 朱祁玉看向朱见济。 朱见济略一沉思,对卢忠道:“审问尚义,还有多少同党潜伏在慈宁宫,下午点一百锦衣卫缇骑,带着尚义的脑袋,随孤去慈宁宫。” 卢忠立即领旨行却礼。 他甚至没有去询问朱祁玉的意思,作为忠诚于朱祁玉的重臣,卢忠已经猜透圣意,从石亨动乱那夜之后,太子旨意就是圣旨! 朱祁玉微微颔首,“小兔崽子,比老子果决。” 朱见济呵呵一声,“老子不果决,现在坐你那位置上的,就是堡宗了!” 朱祁玉神情暗然,“……” 心累。 不是因为儿子嘴无遮拦,而是因为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让人寒心。 皇兄归来,让他在南宫好吃好喝。 日子那个惬意…… 生好几个了。 再看自己,在乾清殿忙死忙活,整天提心吊胆,既要担心于谦,还要担心南宫和慈宁宫,压力大得难以言形,八年了,硬是一个儿子女儿都没生出来。 皇兄竟然还不知足,想复辟。 像石亨这样的重臣,自己登基之后,何曾刻薄过他们,然而他们呢,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妄图拥护皇兄复辟。 自己这几年皇帝当得太失败了。 朱祁玉旋即精神一振,还好,老子有一个好儿子! 对兴安道:“传旨文华殿,太子今日不读书了,再着人告诉尚膳监,今日饭菜按照太子口味,太子今日在乾清殿陪朕用膳。” 顿了下,“去请杭皇后过来。” 儿子下午去收拾孙太后,中午一家三口吃顿家常饭。 日子挺好。 等以后自己禅位,让小兔崽子去操劳,他没事过来陪陪自己夫妻吃饭喝酒,也是人间圆满事。 第五十四章 史官头太铁 用了午膳没多久,卢忠来了。 朱见济从杭皇后怀里钻出来,对朱祁玉道:“老朱,那我就放开手脚去干了,死人太多的话,你各人给老子擦屁股哈!” 杭皇后剜了儿子一眼,恼道:“怎么给你父皇说话呢。” 也是奇怪。 儿子在她面前,从来守礼。 可一旦和丈夫在一起,就没大没小了,关键是看丈夫这笑意,有点甘之若饴,难道老朱家的男人之间都是用这种方式相处? 朱祁玉微笑着挥手,“你把慈宁宫烧了都没事。” 老子上辈子欠你的。 所以这辈子替你负重前行。 朱见济脸都笑烂了。 老妖婆,给我等着,本太子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带着卢忠直奔慈宁宫。 待朱见济离开,朱祁玉起身,对杭皇后道:“你回坤宁宫吧,我出去走走。” 杭皇后立即行礼离开。 朱祁玉这才转身,看向乾清殿角落里的史官,目光阴沉着问道:“今日除去朝堂记录外,乾清殿这边,可按实记录?” 明初,太祖设起居郎,负责起居注。 洪武九年废。 洪武十四年复设起居郎一职,旋即又废。 所以直到如今,也没有起居注。 不过有史官。 而且从太祖到景泰年间,大明的史官无比尽责,记录之详细,丝毫不输起居注,几乎囊括了天子所有的言行。 今日当值的是史官魏南风,景泰二年的同进士。 原本在翰林院闲着。 不过写得一手好字,被举荐,出任史官。 闻言道:“一字不落。” 朱祁玉被噎了一下,没好气的点了他一下,“朕听说你近日有耳疾,要不要休憩几日,养好身体,也可去地方历练历练,可望早进中枢。” 这是抛橄榄枝了。 魏南风好歹也是同进士,哪会听不懂朱祁玉话里意思,起身行礼,“谢陛下隆恩,微臣并无他恙。” 想让我改? 不可能。 你父子俩今日的交谈相处,我一字不落的记录了下来,现在才想起要修改? 晚了! 朱祁玉怒意沸起,指着魏南风的鼻子,近乎吼道:“拿来给朕看看。” 话不投机,掀桌子。 魏南风勐然将桉卷上的册子盖上,神态坚毅,“陛下,于制不合。” 天子可没资格阅着。 朱祁玉颓然泄气,一个头两个大,老子怎么就选了个这么头铁的史官,他李世民看得改得,老子就看不得改不得么? 迂腐。 何况本朝太宗也改过。 怎么到朕这里就不行了呢。 拿魏南风没奈何。 总不能因为这事贬谪甚至杀掉一个正直的官员吧,朱祁玉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他要是做得出这样的事情,也不至于被逼得天天玩娼女来逃避现实。 没好气的对兴安道:“摆驾,南宫!” 儿子,爹尽力了,不是不想帮你粉饰,实在是没办法。 史官头太铁啊。 不过没事,老子杀不了史官魏南风,你登基之后还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嘛,你那么强势,修改个起居注什么的,不难吧? 到时候史官不遵,你那么果决,杀几颗无辜脑袋,没什么压力吧? 实在不行…… 爹禅位前帮你把这事给解决了。 大不了让人去放把火! 朱祁玉气鼓鼓的准备摆驾南宫。 史官魏南风急忙摊开册子,把他和朱祁玉的这段对话,一丝不苟的写了进去,然后抱着册子准备跟上,陛下要去南宫,这等大事,身为史官,必须得详细记录。 朱祁玉见状,怒道:“朕出去散心,你跟来作甚!” 魏南风面无表情,“职责所在,陛下你哪怕是去教坊司,微臣也必须跟随一一记录。” 朱祁玉无语的仰首叹了口气。 老子这几年都培养了些什么狗屎一样的臣子啊。 扎心。 …… …… 皇城东苑,洪庆宫。 朱祁玉下了皇辇,看了一眼,对身边的兴安道:“着人将洪庆宫四周的森木全砍了!” 这些树木是很好的掩体。 没准会有人利用这些树木和南宫里的上皇勾连信息。 先砍了。 兴安立即领旨,对跟随身后的千户李珉道:“李千户,着人办了吧,现在。” 陛下摆驾南宫,金瓜护卫……也就是锦衣卫的大汉将军,随行者有上百人之多,要确保陛下的安全,所以由李珉亲自率兵负责安防。 李珉立即对身后儿郎挥手,“去找锯子和绳子来。” 朱祁玉没理睬这些事。 径自来到洪庆宫门口,对守在门口的士卒道:“开门。” 吱呀~ 沉重的洪庆宫门缓缓打开。 朱祁玉回首看了一眼兴安。 兴安拍了拍腰间的剑,示意奴婢晓得,又对身后的李珉道:“率几个人,跟随在陛下身侧。” 几个人够了。 上皇就算破罐子破摔,可他那体魄,打得过锦衣卫的大汉将军? 太子殿下称他为大明战神。 戏谑而已。 朱祁玉跨入大门,直奔大殿,身后的金瓜护卫严阵以待。 就连史官魏南风都紧张起来。 两帝相见,兄弟相见,怕是和平不起来。 搞不好今日要血染南宫。 偏殿殿前,一片苗圃中,一位满身沧桑神态萎靡的中年男子正坐在石桌上抄贴练字,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来人,手一颤,笔毫掉落在宣纸上。 眼神惊惶,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八年了。 回到这熟悉的皇宫已经八年了,此刻进入宫殿的弟弟,却是八年来彼此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他来了…… 我该死了吗? 这个惊惶不知所措,精气神都败没的中年男子,正是整个大明历史上最让人无语的堡宗,又叫大明战神、叫门天子、瓦剌留学生。 朱祁镇! 鬓发已有些灰白,双眼除了惊惶就只剩下空洞。 毫无灵魂。 朱祁玉走到苗圃前,看了一眼石桌,面无表情的道:“皇兄好雅兴。” 朱祁镇讷讷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朱祁玉说了开场白后,发现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于是沉默。 两皇相见,按说,朱祁玉该给上皇行礼,但朱祁玉才是实权天子,而且朱祁玉养尊处优久了,也拉不下面子行礼。 两人一坐一站,隔空相望。 空气倏然凝滞。 气氛尴尬。 许久,朱祁镇才讷讷的说了句,可还好? 朱祁玉微微颔首,又摇头,“不好。” 你活着一天,我就永远不好,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杀你,本想舍得一身剐,背负青史恶名请你去见父皇,然而我那宝贝儿子跳的很,他想来办此事。 那就由他。 可没人知道,无人的时候,一想到你和于谦两人,朕就夜不能寐。 唯有教坊司女子,能让朕得片刻安宁。 第五十五章 朕乃朱祁镇,是个挂逼 门外,忽然传来的锯木声打断了尴尬。 朱祁镇抬头看了一眼。 自嘲的笑了笑,“何至于斯?” 朱祁玉没吱声,目光越过堡宗,落在偏殿门口坐着,既不起身也没看向这边的女子,女子坐姿温婉,浑身上下散发着祥和宁静。 她身上有光。 尽管在八年前,她残疾了一只腿,哭瞎了一只眼睛,八年来为了贴补生计,以皇后之尊做针线活计,但这依然遮掩不了她身上的光。 她很满足,而且幸福。 因为她这一辈子最大的心安,就在身边。 她是钱皇后。 不过也有些讽刺,南宫这八年里,一直陪在堡宗身边的是她,结果堡宗生的七个子女,没一个是她出的。 连年长朱祁镇十二岁的杨氏都生了崇德公主。 也许……是因为她有疾罢。 朱祁玉走入苗圃,在朱祁镇对面坐下,盯着纸上的字,轻声道:“皇弟今日来,只是来看看皇兄,别无他意。” 明确告诉朱祁镇,今日不是来杀你的。 终究是兄弟。 如果到了杀你那一天,我也会送你一程,因为你当年待我不薄,因为我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但不会当面。 朱祁镇重新提前笔毫,将抄写的帖子最后一句补上,提起宣纸吹了吹墨痕,看着先前笔毫掉落时染上的斑驳,叹了一句,“徒有其华,一污废全篇。” 和人一样。 随手将之扔在地上,如弃敝履。 朱祁玉眼角一紧,“擦不掉的。” 土木堡三个字。 擦得掉? 朱祁镇这才抬起头,看向朱祁玉,脸上浮起笑意,“有酒就好了,严厉的皇祖母不在,咱兄弟俩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喝了。” 朱祁玉眼里浮起温柔。 想起了当年。 当年,皇兄九岁登基,太皇太后张氏虽无垂帘听政之名,但有章国之大权,皇兄时不时的将自己唤至乾清殿,兄弟相处,和谐无间。 也曾偷偷喝酒,也曾一起怒骂帝师严厉。 当然,都有心无胆。 太皇太后张氏太严厉,两兄弟哪敢乱来。 纯属好奇。 比如生了崇德公主的杨氏,就是那时候走入皇兄视线的。 倒是分了个同样姿色的宫女林氏给朱祁玉。 说小弟啊,林氏可以给你,但杨氏是朕的,朕不给,你不能抢,等咱兄弟俩长大了,一人娶一个回被窝,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想起这些事,朱祁玉嘴角浮起笑意。 熊孩子有遗传吧。 大抵是的。 朱祁玉抬头,对兴安道:“取酒。” 兴安愣了下。 朱祁玉知道兴安想歪了,道:“朕要和皇兄对酌。” 明确告诉兴安,不是鸩酒。 兴安急忙示意门口跟随的小黄门太监。 朱祁镇微微一笑,“林氏还在宫里?” 朱祁玉愣了下。 旋即恍然,林氏就是当年和杨氏一起,被两兄弟瓜分的宫女,没奈何的道:“皇兄忘了么,林氏因为得罪王振,被杖责死了。” 朱祁镇的笑意僵滞,许久,才恨恨的道:“是啊,死了。” 王振也死了! 王振杖责死了林氏。 也毁了自己的一生。 恰好此时门外一颗大树倒下,哗啦啦的声音,尤其瘆人。 朱祁镇恍然看见倒下的是一个人。 树倒即死。 人倒下了,还爬得起来吗? 适时酒来了。 朱祁玉给朱祁镇倒了一杯,又自斟一杯,两兄弟举杯,各自浅抿一口,又同时龇了口气,不知为何,两人眼眶都有些湿。 那些年,咱兄弟俩就是这么偷偷喝酒的。 没法,皇祖母太皇太后张氏太严厉。 正统七年,皇祖母薨天。 也就是那一年,朱祁镇和钱皇后大婚,正统十年,朱祁玉和汪氏大婚,然而依然阻挡不住两兄弟一起喝酒的决心,又没有太皇太后压着,只要乾清殿那边没事,朱祁镇就会把朱祁玉召进宫去,两兄弟喝酒抠脚吹牛皮…… 喝酒的时候,连王振也只能在一边去站着。 朱祁玉放下酒杯,看向远方,眼神渐渐温和,从正统十年大婚到正统十四年,自己早该去就藩了,也许是皇兄喜欢和自己一起喝酒? 他从没提起过让自己就藩。 但有朝臣提起,都会被皇兄呵斥。 还记得有一次皇兄喝醉了,狂放着说,祁玉,父皇为我取名镇,其实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更喜欢“扩”这个字,总有一日,我要让咱家这一亩三分地,囊括宇内,我要如太宗一般,成为马背皇帝…… 朱祁玉当时笑了笑,没放心上。 男人的醉话,就像在床上对女人说的话一样,能信么。 都是吹牛皮。 哪曾想皇兄还真去御驾亲征了。 谁知这一亲征,兄弟俩换位置了,何其讽刺。 朱祁玉轻轻叹了口气,道:“阮浪和王瑶被你侄儿朱见济杀了,这事你知道了吗?” 朱祁镇摇头,“但猜到了。” 他送了金刀给阮浪,阮浪把金刀给了王瑶,这些事他听阮浪说过,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朱祁镇只知道没过几日,有兵锋破城乱皇宫。 结局么…… 大概也就那样吧,否则何至于弟弟会在今日来见自己。 朱祁镇没有解释金刀的事情。 也不想解释。 朱祁玉直直的盯着朱祁镇,没有说话。 朱祁镇知道自己再不说一下,今天真的会死,尽管自己说不说,似乎都难逃一死,但他是在瓦剌留过学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不仅留学,还把也先的妹妹给睡了。 轻轻说了句,“其实不重要了,结局的形势如此,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也怨不得谁。” 朱祁玉叹了口气。 皇兄的意思他明白,但就如皇兄说的一样,石亨的动乱,已经注定了皇兄必有一死,追寻送阮浪金刀的本意是什么,已经无所谓。 但今日兄弟相见,过往浮现心间,朱祁玉心软了。 如果可以,他真不愿意杀这个兄弟。 但为了儿子,又不得不杀。 朱祁玉烦啊。 心烦意乱的走出洪庆宫,在门口站了一下,顿足,回首,发现皇兄站在石桌畔,看着自己,眼神卷恋的挥了挥手。 一如生死诀别。 朱祁玉想起临别时朱祁镇说的话:“很多事已经注定结局,无须徒添烦恼,为兄之愿,岁月之余,能和你一起喝喝酒,于微醺大醉中,再温旧时,叙儿时狂言。” 朱祁玉深呼吸一口气。 皇兄,杀你,我心何忍。 可不杀你,我心何安? 南宫中,朱祁镇看着朱祁玉的背影,眼眸里的卷恋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是穷尽深渊般的怨恨,冷哼着笑了一声。 朕乃朱祁镇,没什么擅长,唯善攻人心耳! 今日兄弟相见,不见风雨。 但已风雨入人心。 一场酒喝下来,朱祁玉这边,自己暂时不用担心他的杀意了。 …… …… ps:昨天生日,小酌半瓶啤酒,微醺,状态奇佳,写出了近来最为满意的一章,将堡宗和朱祁玉的人物形象刻画得极其灵动。另外,多门之变石亨攻城那几章,反响不好,今天把它大改了。 求月票、打赏! 第五十六章 奶凶奶凶的太子殿下 出了洪庆宫没走几步,被冷风一吹,朱祁玉勐然打了寒颤,醒悟过来,摸着胡须,一脸无奈的上了皇辇。 尴尬了。 到洪庆宫和皇兄喝了几口酒,结果输了。 本想摸一下皇兄的心思,结果被皇兄轻而易举的牵着鼻子说了些有的没的,反而心生仁慈,心中杀意尽消。 转念一想,皇兄在瓦剌时,生活照样滋润。 听说还睡了也先的妹妹。 这人格魅力…… 没得说。 输给他也不算丢脸。 又想着,皇兄也说过树欲静而风不止,金刀引起石亨动乱,是不是非他本意? …… …… 慈宁宫,孙太后一身盛装,神态祥和的坐在榻上。 她在等人。 也在等死。 今日大朝会,先由都察院经历司经历关秋弹劾太子党抚宁伯朱永,然后御史张渊直接弹劾太子,以小兔崽子的性情,肯定不能忍。 他父子俩肯定清楚,只要她这个太后不死,今天这样的事情还会继续出现。 所以肯定会来杀她。 要的就是这个结局。 至于兔崽子用朱见深和朱祁镇来威胁她,孙太后毫不在意,石亨动乱是最佳机会,不想小兔崽子运筹帷幄,以有限的资源进行极限操作,导致复辟功败垂成。 这事注定了儿子朱祁镇必死无疑。 至于孙子朱见深…… 朱祁玉仁厚,不会纵容小兔崽子如此丧心病狂的屠戮无辜。 宫外响起纷乱脚步声。 略带稚嫩的声音响起,“孙儿朱见济,来给皇祖母请安了!” 朱见济笑眯眯的背负双手站在孙太后的寝殿外,一副小大人模样,偏生他还没换衣服,依然穿着大朝会用的九章衮服,这一拿捏作态,威严尊崇的九章衮服和他稚嫩的笑容搭配在一起,有点违和。 威压之势泛泛,反倒有点萌。 身后,锦衣卫指挥使卢忠一身红黄蟒袍,腰按绣春刀,杀意逼人。 站在卢忠身后的全是锦衣卫高层。 人人绣春刀飞鱼服。 而其余锦衣卫缇骑已经四散,将整个慈宁宫围绕起来。 萧杀之意,让慈宁宫宫人噤若寒蝉。 孙太后从寝殿出来,看着朱见济,神情平澹,“你父亲没来?也是,他那性情,当得了盛世皇帝,做不了乱世主,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叹惋半日,哪有半点先帝风采!” 朱见济眉头一挑,依然笑眯眯的,“大明战神有宣宗陛下风采,就是不知道宣宗陛下在九泉之下,知道大明战神这么像他,会不会垂死梦中惊坐起,而我父皇么,后世应该会认为他像仁宗陛下。” 话中全是讽刺。 你丈夫我爷爷,宣宗朱瞻基在战场上确实牛。 但丢了个交趾。 你儿子我大伯,战场牛不牛我不知道,反正后世都叫他大明战神,尽管没有丢国土疆域,但他给大明带来的影响,比丢十个交趾还严重。 自便宜老爹朱祁玉往上,朱见济佩服太祖,也崇拜永乐,但宣宗么,其实也就那样,仁宣之治最让人佩服的是仁宗朱高炽。 没有仁宗呕心沥血的帮着治国,永乐能五征漠北,宣宗能十年盛世? 怕是想多了。 仁宗,才是永乐盛世和仁宣之治的根本。 而朱祁玉也是这样的人! 北京保卫战把瓦剌打崩后,朱祁玉在位八年,仁政治国,积极恢复国力,让大明站住脚跟,若非如此,朱祁镇的八年天顺年号,能过的那么惬意? 甚至朱见深的成化中兴,都是站在朱祁玉的肩膀上打造出来的。 孙太后:“……” 这是事实,无法反驳。 朱祁玉确实像仁宗陛下,而儿子像不像宣宗陛下不好说,但儿子一手造就了土木堡之变,差点将大明推入深渊。 孙太后也了一眼腰按绣春刀的卢忠,“那么你又像谁?” 不待朱见济回答,孙太后又道:“今日大朝会,你将关秋革职,削爵孙继宗,如今带刀来慈宁宫,想必下一步,是要血洗南宫罢。” 朱见济阴阳怪气的哦了一声,“我像宣宗陛下啊。” 宣宗杀了造反不成的汉王朱高煦。 而且是将朱高煦扣在铜炉中活活烧死,这事真实度如何不论,反正朱瞻基对朱高煦没有丝毫手软,而后世对此也无贬义。 言下之意,我杀你了孙太后,再去杀堡宗,后世也应无贬义。 孙太后不屑的冷笑,“是么,汉王造反举世皆知,世人当然挑不出先帝的刺,但你用什么理由来杀哀家,刘永诚叛乱,和哀家有关系?你又用什么理由杀吾儿朱祁镇,石亨复辟,吾儿在南宫不闻世事,与他何干?竖子此举,与暴君何异?不就是又一个莫须有么,你就不怕如秦桧、宋高宗一般,遗臭千年。” 朱见济无奈。 不得不说,孙太后看得很透彻。 朱高煦造反,全国人民都知道,而且他不是嫡长子,造反不合礼制。 但朱祁镇是嫡长子。 更重要的,自己和便宜老爹知道孙太后干了什么,也知道堡宗会干什么,甚至朝野之间一些臣子也知道。 但天下黎民不知道。 你没有明确的证据去杀太后和堡宗,那就弑母杀兄。 妥妥的暴君。 朱见济倏然收敛笑意,满脸阴狠,目光直视孙太后,“与暴君何异?” 双眼微微眯缝,杀意漾起,“不是你选的么,皇祖母?是你想让孙儿当一个暴君啊,当孙儿的岂能不孝,自然要如你的意!” “父皇仁厚,换来的是什么?” “是刘永诚兵围乾清殿!” “是石亨率兵攻正阳门!” “是臣子的得寸进尺!” “是夙夜惊寐,不得不放纵来逃避现实!” “既然有父皇的前车之鉴,皇祖母又如此逼迫于我,我又何必要委屈求全,当不了仁君,那我就当一个暴君!” “始皇帝是暴君,但他千古一帝万世景仰,唐太宗弑兄,但有贞观之治光照千古,当一个暴君有什么不好?大不了,孙儿也打造一个远迈汉唐的盛世出来!” “所以皇祖母,是你逼我的!” 或许是情绪酝酿到位了,朱见济的五官竟然显得有些狰狞,原本压得深沉的声音倏然提高,若舌绽惊雷,“我知道皇祖母不怕死,但孙儿会让你知道,死亡是件何等恐惧的事情,何况这个世间,还有比死亡更恐惧的事情!” 站在身后的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吓了一跳。 卧槽。 咱家这位太子殿下奶凶奶凶的啊! 第五十七章 暴君?这个简单! 孙太后心中也是一跳,此刻的朱见济,让她有点震惊。 好重的戾气! 哪有半点九岁娃娃的单纯。 如果不是看着这小兔崽子从小长大,你说朱见济是个涉世极深的而立之人,孙太后都深信不疑,没有几十年的人生阅历,根本做不到如此。 朱祁玉到底教出了个什么样的继承人? 张鹏,你又教导了他什么。 又或者是……朱永的影响? 九岁,石亨动乱前后,运筹帷幄如军中老帅,成熟稳重处变不惊,如今办事更是果决狠戾,这是一般成年人都无法拥有的心智。 朱祁玉当了八年皇帝,不如小兔崽子一席话。 世间真有生而知之者? 生而知之者,生而知理、识是非、明善恶。 但不是生而沐沧桑。 孙太后知道,大概说不过这小兔崽子了,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冷哼一声,“哀家和你没什么好说的,要杀便杀罢。” 朱见济脸上又浮起了毒蛇般的笑意,腹黑的道:“谁说孙儿要大逆不道了?皇祖母您是天下之尊长,虽然你不要体面,孙儿现在也可以不要体面,但孙儿杀祖母,终究是不好的。” 孙太后茫然,“那你今天来作甚?” 话音未落,一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精状男子健步而来,人未到,声先至:“太后娘娘,不好了,沂王殿下落水,同行奴婢下水营救,亦一同溺水。” 落水! 和东宫太子落水桉,如出一辙。 孙太后脸色一白,没吱声。 来人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刘敬,啪的一下在孙太后面前跪下,大声道:“请娘娘节哀,沂王殿下已经不幸薨天!” 孙太后冷冷的看着朱见济,“他可是你的兄弟!” 朱见济也冷冷的回看孙太后,“我的兄弟很多,还有朱见泽、朱见澍、朱见浚、朱见潾……我也怕多年以后,我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皇祖母,你怕吗?” 朱见济并不冷血无情。 但身处天家皇室,你不狠,活不下去。 你得比别人更狠。 老妖婆不是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暴君么? 如你所愿! 孙太后身影一颤,站立不住,瘫坐在地,一旁的宫女和太监想去扶,朱见济冷哼一声,身后锵的一声,寒光耀眼。 卢忠非常懂事的拔出绣春刀,虎狼一般盯着想去搀扶的宫女太监。 去扶? 先扶住你自己的脑袋,看稳不稳。 孙太后瘫坐地上,狼狈不堪,面如死灰。 再无体面可言。 她终于知道,小兔崽子究竟狠到了什么地步,为了报复她,竟然杀沂王以为警告,她要是再搞事,她的孙儿会一个一个死光。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一个老人最无法承受的悲伤。 何况沂王朱见深才十岁。 朱见济看着地上的孙太后,这就是个垂垂老朽满脸皱纹的老妪,着实可怜,朱见济有一刹那的心软,但转念想到刘永诚兵围乾清殿,张渊在自己第一天辅政就弹劾,心态瞬间爆炸。 这是你罪有应得。 然而…… 还不够! 我要你知道,不论你怎么搞事,最后受到折磨的永远是你自己。 朱见济看了一眼卢忠。 卢忠举起手,往下挥落。 锦衣卫指挥佥事门达上前,将手中的包裹打开,砰的一声扔到孙太后脚下,一颗还睁大着双眼的头颅咕噜噜滚到她身边。 孙太后又一颤,吓得面无血色。 是尚义的脑袋! 朱见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心如坚铁,继续阴沉着说道:“刘永诚叛乱,祸乱皇宫,余党尚义身份暴露,,逃窜慈宁宫,锦衣卫奉陛下旨意,为护太后安全,格杀乱党!” 卢忠等的就是这句话。 但他慢了一步。 锦衣卫指挥佥事门达一听,哟嚯,杀人? 老子最喜欢了。 朱见济话音未落,他就冲上前去,绣春刀划出一道亮丽的弧线,落在距离孙太后最近的一个宫女脖子上。 滋! 宫女尖叫一声,应声倒地。 鲜血飞飚。 溅了孙太后一身。 孙太后童孔勐然睁大,日夜陪伴在身边的宫女就这么死了! 她当了几年皇后,又当了二十二年的太后,这几十年岁月没少杀人,但终究是个女人,哪曾亲身经历如此血腥的一幕。 一百锦衣卫,如虎入羊群。 慈宁宫大乱。 然而这些宫女和太监,哪躲得了绣春刀。 转眼间便是一片人间炼狱。 朱见济已经转身离去。 暴君? 这就是了。 对这些宫女和太监并无怜悯,在来慈宁宫前,卢忠已经告诉自己,调查过慈宁宫的宫女太监,无一例外,全是孙太后的人。 其中不少人还曾妄图去和南宫取得联系。 不该杀? 尽管如此,这是朱见济第一次利用手中的权力大肆杀戮,作为一个和平年代长大的人,他可以狠心的下令。 但绝对不敢亲眼目睹。 君子远庖厨,老子掩耳盗铃不就行了。 半刻不到,慈宁宫的人中,除了孙太后,其余宫女太监全部成了没有生机的尸首。 孙太后怔怔的看着满地尸首。 就这短短的时间里,她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又想起孙儿朱见深的惨死,急怒、恐惧、悲伤袭上心头,仰天哭喊,“朱祁玉,你养的好儿子,屠戮无辜,扼杀手足,如此灭绝人性,我大明江山迟早会毁在他手上的!” 晕了过去。 慈宁宫外的转角处,朱见济听见这话,冷哼一声。 是么? 我屠戮无辜? 慈宁宫哪一个宫女太监是无辜的? 哪一个没帮你传信,甚至帮忙监控乾清殿和文华殿? 至于扼杀手足…… 好吧,我承认,我并没有杀朱见深,他有中兴之才,老子对他抱有希望,培养并控制得当,没准是下一个赵普,怎么可能杀他,不过是演戏打击孙太后的心理而已。 所以可能要让皇祖母失望了。 大明在我手上,只会走向远迈汉唐的盛世。 卢忠从慈宁宫出来,一遍擦拭绣春刀上的血污,一边问道:“殿下,慈宁宫这边怎么处置?” 朱见济想了想,“请皇后娘娘懿旨,让内官监调派几个宫女太监来服侍皇祖母,锦衣卫要好好的盯住慈宁宫,别让人来打扰皇祖母,她老了,应该安静的颐养天年,没必要操心国事,至于今日事情,对外宣称就说尚义是刘永诚的余孽,眼看无路可逃,遂带着余党垂死挣扎,导致慈宁宫血流成河。” 目的已经达到。 孙太后失了体面,受了警戒,而她醒来后,失去孙儿和目睹亲信的被杀,以及在慈宁宫的孤寂,才是她痛苦的开始。 没办法,不能杀她。 一代太皇太后,终究还是要在天下人面前体面的薨天。 弑杀祖母的恶名…… 能不背最好。 卢忠立即道:“殿下放心,从今日起,慈宁宫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更没有一只鸟可以飞进来!” 锦衣卫办事,殿下只管放心。 又问道:“沂王怎么处置?” 太子殿下仁厚,并没有杀沂王殿下。 但落水是真的。 朱见济不假思索,“送回乾西宫,等下孤会去看他。” 实在不行送凤阳去种几年菜。 常规操作嘛。 卢忠咧嘴一笑,“得嘞!” 第五十八章 父慈子孝 朱见济转身往远处走,头也不回,“卢指挥使,留下部分人,其余人随我去南宫。” 情绪都培养到这了,不如南宫办事也办了。 尚义作为刘永诚的叛党,踪迹暴露,逃到慈宁宫这边,导致慈宁宫死伤惨重,那么同理,尚义的其他同党逃出南宫,不小心杀了堡宗,合情合理。 当然,表面合理。 大明官员都是人精,岂会不知道这里的猫腻。 刘永诚的叛乱,本来就是孙太后指使。 尽管没有证据,但这是事实。 尚义和刘永诚作为御马监的三巨头之二,都是孙太后的心腹,那么就不可能到慈宁宫大杀一通,更不可能去南宫杀堡宗。 然而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 百姓不知道这里面的真相。 他们相信的是朝廷的诏书。 而千百年后的后人,因为全民开智信息共享,可以从史书中揣摩出一些猫腻来,认定是自己父子心狠手辣的杀了孙太后和堡宗。 但又能怎样? 强如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包括老朱家的太祖太宗,都可算千古一帝,但他们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瑕疵。 我朱见济有个污点又怎么了。 瑕不掩瑜。 只要老子能打造出远迈汉唐的盛世,不照样千古明君! 现在是杀堡宗的绝佳机会。 去南宫。 杀堡宗。 暴君? 我当定了! 卢忠一听,哟嚯,太子殿下硬是要得,这样心狠手辣办事果决的太子,锦衣卫最喜欢了。 因为只有这样的天子,锦衣卫才会一直辉煌。 …… …… 乾清殿,朱祁玉刚回来没坐片刻,拿起内阁那边送过来的章折,还没来不得批朱,就见新任御马监掌印太监郝义匆匆跑来。 气喘兮兮的道:“陛下,出大事了!” 朱祁玉放下章折,目光阴沉的看了一眼郝义。 郝义恍然。 急忙跪下,磕头,“陛下恕罪。” 朱祁玉嗯了声,“说吧,发生了什么事,莫不成慈宁宫真起火了?” 今日皇宫发生的大事都和兔崽子有关。 心里直犯滴咕。 小兔崽子真的把孙太后杀了。 这个负重,得把老子的背给压驼。 郝义看了一眼旁边的史官魏南风,魏南风看在眼里,根本没理他,继续一字不落的书写,史官以史为真。 我魏南风,绝不是侍候李二的无嵴之辈。 朱祁玉没奈何的道:“说吧。” 拿魏南风无可奈何。 让他记。 反正翰林院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史官,等其他史官当值了,老子还能没有操作空间? 或者哪天出实缺了,把他迁了。 到时候找几个嵴梁没这么刚正的来负责史官工作,还不任我改动,嗯,改动会留下痕迹,还是放把火比较合适。 然后告诉天下群臣,你看,翰林院国史馆走水了,朕也努力抢救了。 可好巧不巧啊,就这段时期的史料记录被烧了。 臣子能奈朕何? 郝义立即道:“御马监提督太监尚义,竟然是刘永诚余党,被锦衣卫查明身份后,急于逃窜,连带众多余党,跑到了慈宁宫,结果导致慈宁宫大量宫女和太监惨遭屠戮。” 朱祁玉眉头一跳,五指勐然抓紧,“母后怎么样?” 郝义道:“太后娘娘晕过去了,应该是急火攻心,又受到了惊吓,身体并无大恙,奴婢已经着人过去给娘娘诊治了。” 朱祁玉唔了声,“真乃天佑,否则就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孝了。” 说完这话,刻意看了一眼魏南风。 魏南风挥笔如风。 眼角余光看见朱祁玉在看他,面无表情,心里却冷哼了一声。 当后人傻么。 就今天我记录的这些东西,后人稍微一考证,就知道事实真相如何。 但魏南风是史官,只负责如实记录。 没有参政资格。 朱祁玉一听,孙太后没死啊,心里有点庆幸,又有点失落,旋即问道:“太子去给太后请安了,他没事吧?” 郝义看了一眼魏南风,多年宫中沉浮,他知道这些事要粉饰,不能把真相让魏南风给记下来,想了想道:“太子殿下没事,但因为尚义有余党在逃,好像是往南宫方向,太子殿下遂率领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去护驾上皇了。” 朱祁玉倏然站了起来。 我的好儿子嘞—— 够狠。 够果决。 老子这个当爹的不如你。 竟然要一鼓作气的解决掉孙太后和堡宗,永绝后患。 但下一秒,朱祁玉眼前浮现和皇兄一起喝酒吹牛皮分宫女的过往画面,想起了那些年的岁月,又想起今日和皇兄的相见。 不行。 不能让小兔崽子一次性杀了孙太后和堡宗,对他的未来不利。 杀孙太后和上皇,很简单,豁出一身剐而已,有石亨动乱在前,当世臣子和后人也说不得我父子俩什么,比如李二,玄武门之变的恶名永远甩不掉,可后人也不能说李二做的不对,但现在自己父子俩掌控着主动权和优势,已经没人可以威胁到皇位。 可以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堡宗,也就没必要惹一身骚。 何况儿子有圣君之象。 那就让他走圣君之路。 自己是没什么希望了,但朱祁玉希望儿子能够成为一个从品行到治政能力都堪称完美的帝王,跻身千古一帝之列,媲美甚至超过太祖太宗。 想到这朱祁玉站不住了。 撩起衣摆就往外跑,对郝义道:“快,快派人去拦住太子殿下。” 得阻止儿子别干傻事。 也是搞笑, 上一次,朱见济为朱祁玉着想,阻止他去慈宁宫杀孙太后。 这一次,朱祁玉为朱见济着想,阻止他去洪庆宫杀堡宗。 端的是父慈子孝。 万幸,从慈宁宫到洪庆宫的距离比乾清殿到洪庆宫的距离远,朱祁玉紧赶慢赶到了洪庆宫外,发现儿子被郝义拦住了。 急忙上前拉住儿子的手上下端详,没发现有伤。 长出了口气。 直起身,摸着朱见济的脑袋,“兔崽子,虽然沙场有一鼓作气势如虎的说法,但我怎么能让你踏血前行,再者,皇先终究是我亲生手足,相煎何太急啊。” 朕身体安然无恙,又有如此优秀的太子作为国本。 上皇能折腾得起什么浪花? 给了他机会。 但他不中用啊! 也不对,他得到了机会,也找对了人。 但老子儿子干得漂亮! 不服气? 有本事也从你那一堆儿子中,找一个能媲美我家小兔崽子的,你要是能找出来,皇位我拱手——嗯,皇位是永远不可能让的。 第五十九章 成化,当我小弟如何? 朱见济不干了。 往地上一坐,张开嘴就干嚎,“朱祁玉你个大傻逼,还没搞清楚状况么,别人都骑咱父子俩头上拉屎拉尿了,你还在这里狗屁的相煎何太急,老子为了你才来办这遗臭史书的事,你之前怎么说的来着,史官,史官呢,朱祁玉他是不是说了老子把慈宁宫烧了都没事?” 一路跟随来的魏南风不动如山。 扯犊子。 老子可不参与你父子俩的相爱相杀中去。 朱祁玉头嗡嗡的响。 可又不好意思说和堡宗喝了顿酒,把杀意给弄没了。 没好气的道:“这是旨意!” 说这话的时候,看向卢忠。 卢忠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你父子俩互相伤害就算了,为何要为难老子,陛下下了旨意,没事,我们遵旨就行。 可殿下不遵旨啊。 谁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个敢把圣旨拿去擦屁股的主。 你前脚走,他反手就让我们去杀上皇。 我们怎么办? 不杀? 太子得把我给往死里整。 杀? 那你还不把我往死里整。 朱见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便宜老爹忽然心软,暗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老朱这瞻前顾后的性格,注定他杀不了堡宗。 今天已经解决了老妖婆孙太后,心中怒意其实早平复了,来南宫杀堡宗,只是因为在慈宁宫把情绪铺垫到位了而已。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给老朱个面子。 如今“优势在我”,孙太后薨天是注定的事了,没了她串联后宫,朱祁镇搞不了什么事,有一万种方法让他去见列祖列宗,没必要选择最艰难的路,反而给自己惹一身骚,老子是一个有教养要当圣君的人,可以适当的爱惜羽毛。 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嚷道:“老朱,下不为例啊!” 一路小跑,熘了。 慈宁宫那边的事情,老朱你各人去收拾烂摊子。 朱祁玉看着儿子的背影,目瞪口呆。 这就跑了? 这么儿戏? 咳嗽一声,看向魏南风。 魏南风面不改色,挥笔,思考再三,字斟句酌,写下一行:上疾驰南宫,阻太子,以言斥,曰相煎太急,殿下性顽,言语忤之,遂西逐。 朱祁玉不用猜就知道,这位性格刚直的史官又在如实记录。 头疼。 得赶紧让魏南风去地方出仕。 挥挥手,将卢忠召到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慈宁宫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卢忠如此这般一说。 朱祁玉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的全杀了?” 卢忠点头,“可不。” 朱祁玉,“见深呢?溺亡了?” 卢忠道:“那没有,太子殿下之与沂王,正如陛下之与上皇。” 也是有感情的。 卢忠又问道:“陛下,慈宁宫那边,卑职就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去做?” 朱祁玉摸着胡子沉吟片刻,“嗯。” 开弓没有回头箭。 看了一眼卢忠,暗暗示意。 卢忠懂了。 立即大声道:“卑职奉旨追杀叛贼尚义,已尽诛其党,向陛下复旨!” 朱祁玉道:“卿家辛苦了。” 故意让魏南风听见,让他记下来,是自己这个天子导致的慈宁宫被血洗。 为儿子扛下这个雷。 朱祁玉可以料见,当消息传出皇宫后,接下来的朝会上只怕会有一堆守礼循制的官员跳出来大放厥词。 搞不好陈循、王文、商辂之流,都会来唱反调。 让人头疼的儒家思想。 “回宫!” 黑着脸上皇辇的朱祁玉,让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哪料到…… 坐上皇辇后,朱祁玉忽然长出了口气。 撩起袍摆,使劲的搓揉大腿。 疼死老子了! 脸上露出灿烂的笑意,又怕笑出声,急忙捂嘴,然后就笑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被压抑得有多狠,现在就笑得有多放肆。 之前在乾清殿就想笑,然而魏南风在侧,不敢。 毕竟嫡母慈宁宫出事。 你当天子的还笑得出? 现在无人,朱祁玉也不用再玩命掐他的大腿,放肆无声的笑。 好小子,干得漂亮。 杀伐果断。 处事决绝。 谋略过人。 告诉我,这样的人成为天子后,还驾驭不了群臣? 中兴之主的风姿昭昭啊!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兔崽子找的这个理由和借口非常合理,朝堂臣子抓不住致命把柄。 当然,发生了血洗慈宁宫的事,是自己这个当天子的失职,朝堂上肯定还要折腾几日。 无妨,儿子没事就行。 …… …… 朱祁玉离开南宫,直奔乾西宫方向。 要去看看朱见深。 孙太后是孙太后,堡宗是堡宗,朱见深还是有功于天下社稷的,从一开始,朱见济就对朱见深没有敌意,更无杀意。 也就朱见济是太子。 如果朱见济是朱见潾之流,肯定会心甘情愿辅助朱见深打造成化之治。 现在么…… 既然自己是太子,那朱见深你来当小弟如何,不得委屈你,一样可以青史留名,搞不好咱兄弟俩并肩携手共创未来后,你朱见深的名头比成化帝更加的响彻后世。 但怎么让朱见深心甘情愿的当小弟,是个问题。 先试试感情牌。 乾西宫是冷宫。 朱见济有些担心,鬼知道住在乾西宫的废后汪氏是什么心态,当初她力阻废朱见深改立自己,而她又没有生出皇子,这立场让人搞不明白。 万一这女的疯了,要和自己鱼死网破怎么办? 所以在路上随手抓了几个腾骧武骧的士卒,让他们拱卫着走入乾西宫,朱见深和汪氏都不在院子里,只有两个小女孩在花丛中摘花。 大的和朱见济差不多,约莫八岁。 小的六七岁。 五官长相么……虽然朱见济很少见到她俩,但一看就是便宜老爹的种。 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俩小姑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大的是固安公主朱延沁。 小的是祥穆公主朱延惜。 她俩由李贤妃带,老朱沉溺娼女,宠信的妃子也就唐贵妃和李惜儿,所以李贤妃很少出现在乾清殿,这几年自己基本没怎么见过这俩皇妹。 怎么跑乾西宫来了,转念一想,以老朱的仁厚,怎么可能让汪氏和亲生女儿永不相见。 估计她俩经常来乾西宫。 朱延沁察觉有人进来,立即停下,侧首一看,小姑娘脸色大变,急忙拉着妹妹的手,小碎步跑到朱见济面前跪下,声音毫无感情,“皇妹朱延沁,见过太子殿下。” 一旁的朱延惜奶声奶气的说了句,他就是太子啊。 朱见济心里一痛。 这是老子的妹妹啊,一个不认识我,而认识我的没感情。 扎心。 果然,自古皇家最无情。 …… …… 乾清殿中,朱祁玉打了个喷嚏。 第六十章 欧美大陆需要你 许是听到动静,废后汪氏从里间出来,见是朱见济,大吃一惊,眼里浮起惊恐,急忙跪下行礼,“妾身汪氏,见过太子殿下。” 朱见济嗯了声,“免礼。” 又对朱延沁和朱延惜道:“你俩也起来。” 旋即又对汪氏回礼。 后妃见太子,先行君臣礼,太子回长幼礼。 尽管汪氏被废,但她终究是长辈。 问道:“听说皇兄落水了,没什么事吧,孤过来看看他。” 汪氏心里冷笑。 落水? 不是你这个太子让刘敬干的么,当时刘敬带人冲进乾西宫,当着延沁和延惜的面,说太子殿下请沂王殿下去乾清殿。 没过多久,朱见深被送回来。 浑身湿透,一看就是“落水”了。 现在倒正是春寒料峭时候,朱见深冷不丁在水里泡一阵,还不得生一场大病。 你现在过来装好人? 虚伪! 面上却不动声色,“沂王殿下受了惊吓,在里间休息。” 朱见济看了一眼身后。 一名腾骧左卫的小旗立即明白过来,按刀走入里间,仔细检查后出来,微微点头,示意没有危险,朱见济这才上台阶入内。 朱见深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冻得够呛。 朱见济进去看见他想起身下床行礼,急忙一把摁住,笑道:“咱们两兄弟之间就没那许多的虚头巴脑了,躺着别动。” 堡宗那么多儿子,还有朱见淳、朱见潾、朱见湜等,为何选择朱见深下手? 一方面,朱见深是嫡长。 他在孙太后心中的分量最重。 另一方,提前练习一下,万一以后朱见深不受控制,威胁到了自己的皇位,杀他的时候才能下得了狠手。 当然,如果朱见深挺好,又确实成长起来了,那就有意思了。 欧美大陆和澳洲大陆需要他! 朱见深嘴唇发紫,眼神惊惶,“殿……殿……殿下……微臣……微臣……” 朱见济:“……” 卧槽。 历史的车轮依然没有绕过朱见深么。 还是口吃了! 头疼。 回头,沉声对一名腾骧士卒道:“传孤旨意,着御医过来,为沂王殿下除寒,现在立刻马上去,耽误了沂王殿下的病情,孤拿你是问!” 朱见深想起身谢恩。 朱见济摇头,眼神有些难受,“皇兄,和我还要见外么?” 朱见深默然无语。 不见外? 我都差一点溶于水了。 气氛有些沉闷,空气一旦凝滞,朱见济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尴尬。 自朱见深移住乾西宫后,两兄弟很少见面,生分了。 没事。 兄弟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天家皇室就是这么无奈,自己处心积虑的想杀堡宗,但却又矛盾的想利用他,虽然知道这有点圣母心,属实有点悬崖边跳舞的味道。 但朱见济就想放纵一次自己。 捂着嘴假咳一声,看了一眼旁边的汪氏。 汪氏立即道:“妾身去看看两位公主。” 急忙退下。 朱祁玉对那名小旗道:“守住门口。” 待所有人出去,朱见济在床边坐下,看着朱见深,想了想,“皇兄,也许你可能怨恨我,可世间事就是这样,半点不由人,谁叫你我生在天家皇室呢。” 朱见深的眼神充满痛苦。 他十一岁了,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懂了,再不是当年被太子忽悠得帮忙数钱的二愣子了。 何况这几年汪氏也没少给他说。 眼前的这位堂弟,抢走了他的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想起景泰四年,堂弟竟然还忽悠自己,让自己去当太子,现在才明白过来,他锤子的才不想当太子,他想当得很! 朱见济继续道:“皇兄,我向你保证,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只要你不造反,我都会给你一世富贵,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也会让你大展宏图。” 成化之治的那些政策,还是很香的。 朱见深抬起头,嘴唇嗫嚅着,许久,才说了一句:“皇……皇……祖母……薨天……了吗,又或……者是……是父皇?” 朱见济有些惊讶。 不愧是成化帝,这么快就明白了他落水的前因后果。 摇头,“都没有,但估摸着皇祖母快了。” 朱见深放下头,一脸无奈。 他对堡宗的感情其实很澹,毕竟父子俩见面的时间极少极少,但对孙太后的感情深厚许多。 朱见济想了想,“等下我去一趟乾清殿,请父皇下旨,你身体痊愈之后,还是来文华殿,和我一起跟随张先生读书罢。” 不读书的朱见深不是成化帝。 嗯…… 不对,老子是皇帝。 应该是不读书的朱见深不是成化王才对! 朱见深眼睛亮了起来。 他这些年也和朱见潾等其他兄弟一起在读书,但先生只是普通的翰林,哪比得上帝师张鹏的才华,而且也没有文华殿那边的待遇好,想看什么书都有。 朱见济拍了拍朱见深的手,“我这就去乾清殿,你还有什么要求没?” 朱见深犹豫了下,欲言又止。 朱见济却懂了,“行,包在我身上!” 朱见深精神骤然振奋起来。 想起来谢恩。 又被朱见济摁住,“没有外人,咱们就是一起光屁股到处跑的兄弟,不是君臣,那些繁文缛节在意它作甚,徒然把咱兄弟俩的感情给搞生分了。” 景泰四年以前,两兄弟没少一起搞事。 感情生疏了,不是片刻相处就能弥补的,待下去也尴尬。 朱见济遂起身出门。 在乾西宫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御医赶过来,朱见济板着脸道:“沂王落水受寒,你好生诊治,需要什么药材,去找太医院使,就说是孤的旨意,沂王殿下要是留下个什么后遗症,你就准备去午门外的西市当展品罢。” 那御医吓得满头大汗。 慌不迭说微臣一定竭尽全力,请殿下放心。 朱见济这才去乾清殿。 放朱见深出乾西宫,还很得和老朱商量一下,一则今天骗孙太后朱见深死了,怕露馅,另一方面,朱见深毕竟是废太子,放他出乾西宫会不会给朝臣误解,都得听一下老朱这个专业人士的意见。 老朱虽然仁厚过头,但八年皇帝不是白当的。 是个专业的帝王。 而朱见深的另一件事,也得老朱帮忙。 朱见深移住乾西宫已经四年,鬼知道当年侍候她的宫女万贞儿在哪里。 唉…… 这小子的熟女癖没治了。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想着万贞儿。 服气。 第六十一章 脑补之王朱祁钰 乾清殿。 锦衣卫高层,除了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还在养伤,指挥使卢忠,指挥同知刘敬,指挥同知庄北,指挥佥事门达,指挥佥事许树远,南镇抚司镇抚使梁勐,尽数到齐。 门外还候了个锦衣卫指挥逯录。 这几天锦衣卫忙成了狗。 石亨动乱前后,大家认为陛下仁厚,诛个三族大概就算发狠了,因此卢忠只让锦衣卫控制了石亨等乱臣贼子的三族。 那晓得由太子决断,直接来个诛九族套餐,甚至还得派人出京协同地方锦衣卫卫所捕拿犯人。 下午又跟着太子在慈宁宫耽搁了不少时间。 卢忠顿时忙得飞起。 朱祁玉喝了口茶,拿起桌上厚厚的名册,也觉得头疼。 卢忠办事效率高。 大朝会后立即着人和户部、兵部、五军都督府勾通,迅速整理出石亨乱党的族人名册,不出意料,多达八九千人,遍及全国各地。 这么多人,锦衣卫一时间真的难以抓完。 朱祁玉略微思考片刻,对卢忠道:“人多就不杀了?太子的旨意,朕也不好驳斥,也不会驳斥,如果锦衣卫人手不够,那就抓一批杀一批,就地处决。” 赶场杀人就行了。 卢忠:“遵旨。” 朱祁玉却又勐然醒悟,“等着,你去找于少保和吏部尚书王直,传朕口谕,此事由兵部、吏部配合,就地处决连坐罪犯时,地方卫所出兵配合,再由地方官府监督。” 倒不担心卢忠。 可锦衣卫下层的那些缇骑、力士、校尉,一旦没了约束,鬼知道会制造多少冤魂出来。 卢忠立即领旨。 朱祁玉继续道:“太子说,石亨手上有一把来自南宫的金刀,找到了么?” 卢忠无奈,“按照石亨府邸奴仆的交待,如果真有金刀,一定会在狗头军师石后手上,卑职抽调大量人手搜查全城,但石后像是泥入大海,依然不见踪影。” 朱祁嗯了声,“继续找。” 找到金刀,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卢忠率众退出乾清殿,却见太子风风火火的又来了。 众人急忙行礼。 朱见济站在门口看着锦衣卫一众人离开,脸上的笑意倏然收敛,眼神狠戾起来,倒不是针对卢忠。 这一众人中,有两个名字有那么一丢丢印象。 逯录和门达。 不是好人吧? 好像夺门之变后,这两人都被杨善、徐有贞举荐了,先后担任指挥使。 历史上的夺门之变,锦衣卫几乎全部倒向堡宗,原因是景泰四年时,怀献太子朱见济薨天,卢忠作为锦衣卫指挥使难辞其咎,被朱祁玉罢免,朱骧成为锦衣卫指挥使,而朱骧性格刚直,上任之后大肆整顿内部纪律,导致锦衣卫全员人心惶惶。 暂时不急,现在卢忠把锦衣卫弄得不错。 该给的油水给了。 也不用担心他们倒戈。 朱见济大摇大摆的走入东暖阁,看着便宜老爹,哟了一句,“父皇真是日理万机啊,如此辛苦,可要保重龙体啊。” 朱祁玉勐然抬头。 浑身哪哪都不对劲,小兔崽子又惹什么大祸了。 莫不是掉头过去杀了上皇? 平日里何曾对自己如此客气过,现在勐不迭来这么一出,朱祁玉还有点不习惯,本能的认为儿子又闯祸了。 朱见济跳起来一屁股坐在朱祁玉的御书桌上,看着朱祁玉手中的章折,是吏部尚书王直的折子,笑道:“王直不是个好东西啊,记得他是反对我入主东宫的?” 朱祁玉点头,“不能以此事辨善恶。” 朱见济不屑的切了一句。 所以你被夺门之变了。 瞎子都看得出来,人王直还是希望江山回到朱祁镇一脉,不说是朱祁镇的拥趸,至少也是个守旧文官势力。 又道:“与其这么烧脑壳,老朱你不如把七卿全换了。” 六部尚书加都察院都御史,谓之七卿。 现在的内阁有点弱。 朱祁玉摇头,“七卿虽然掌握大权,但真正落实到位的,还是各部的实权官员,像会昌候孙继宗这样的人,根本无关紧要。” 又道:“有屁就放。” 才在南宫见了面,才一会儿又跑过来,肯定有事。 没等朱见济回答,朱祁玉又对不远处的兴安道:“传朕旨意,左都御史李实,协理太常寺卿商辂,共同查抄乱臣的宅邸、产业。” 然后转头看向书桌上的朱见济,“说吧。” 朱见济:“……” 这么忙? 心里有些感动,如果不是便宜老爹在前面撑着,自己这个太子哪能这么惬意,急忙道:“两件事,我打算让朱见深到文华殿和我一起读书,老朱你觉得怎么样?” 朱祁玉明显愣了下,“你自己的意思?” 朱见济咧嘴一笑,“不然呢?” 朱祁玉也咧嘴一笑,喜上眉梢,“兔崽子,真长本事了啊!” 朱见济一脸懵。 怎么让朱见深和老子一起读书,就长本事了? 朱祁玉欣慰大笑,今日愁苦一扫而空,笑意开怀,“兔崽子,能想到这个策略,也难为你了,不错不错,毕竟你今天血洗慈宁宫,消息肯定瞒不住,虽然对外有合理的解释,但朝堂臣子谁猜不出这里面的猫腻,必然会各种非议,甚至说你暴虐,导致一些臣子为了自身利益而和你作对,甚至继续拥护上皇复辟,但你将见深从乾西宫放出来一起读书,又恰好是仁厚之举,不仅削减了你的暴虐之意,也能拉拢一批臣子。儿子,你这一招帝王心术玩得很熘啊,没个十年帝王生涯浸,绝对做不出,就连老子都没想到这个主意!你在血洗慈宁宫之前,就已经预想了这一步棋对不对?要不然你不会离开南宫就去了乾西宫!” 朱见济:“???” 老朱,你这脑补水平比你的帝王心术更熘啊! 是不是因为我这之前的表现优异,以后我每做一件事,老朱都要如此脑补,在老朱眼里,我朱见济就是板上钉钉的帝中之霸了呗。 也行。 老朱你继续这么脑补。 老子就在你心中,将一直是个深谋远虑有魄力的完美太子。 其实我哪想得了这么远。 老子血洗慈宁宫,纯粹就是意气用事,至于让朱见深读书,那是上帝视觉,知道他是个人才,当不了帝王,可以当赵普。 结果朱祁玉给自己这么一分析…… 卧槽。 老子实在太优秀了。 大明王朝最佳帝王? 还有谁! 第六十二章 棍棒底下出慈父 朱见济心里飘了一下,“想不到啊老朱,你竟然开窍了,我这么深远的用意都被你发现了,不愧是要打造景泰中兴的明君,佩服佩服。” 商业互吹。 朱祁玉哈哈大笑,笑完之后,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我是不是又行了? 要不…… 再多当几年,让小兔崽子多享受几年老子的恩荫,这样咱父子俩如文景二帝一样,打造出一段流传千古的盛世。 貌似也很不错。 朱见济哪里知道他这一商业互吹,无形之中让朱祁玉崩塌的心态重塑了一些,重拾了一丢丢的信心。 笑道:“第二件事,宣内官监太监来,我有事找他。” 朱祁玉问也没问什么事,看向兴安。 兴安立即转身出东暖阁,在殿外找来一个小黄门,低声道:“速去内官监,请成敬大监来东暖阁,太子有宣,另外,给他说下,没甚大事。” 后半句是卖个人情给成敬,让他安心来便是。 成敬,内官监太监。 名义上的宦官之首,权柄和地位大不如前,不如司礼监的兴安和御马监的郝义,前者天子近侍,又有勾连内阁之责,在朝堂大事上有一定话语权,后者掌控腾骧武骧四卫,负责皇宫宿卫。 但偌大的皇宫,没人敢轻视成敬。 成敬,永乐二十二年进士,宣宗登基后,汉王朱高煦造反,晋王朱济熺欲和朱高煦一起举事,被告发,适时成敬刚赴晋王朱济熺辖境内任职,宣宗念他不知情,遂充军,但成敬认为充军会牵连后人,所以请求一死。 宣宗难得的“仁厚”了一把,仅行了腐刑。 嗯,就是阉了。 然后把成敬派到郕王朱祁玉的王府任职。 朱祁玉登基后,成敬亦得重用。 景泰三年,成敬的儿子成凯考中进士,如今在地方任职,还未满六年地方任期,以朱祁玉对成敬的信重,成凯六年任期一满,估计就要回京畿进入六部等中枢衙门。 成敬到东暖阁时,朱祁玉起身相迎。 这待遇很隆重。 朱见济和成敬几乎是同时相互行礼,君臣各自尊重,一片和睦。 朱见济其实不了解历史上的成敬。 毕竟有明一朝,他了解更多的是一头一尾,当中的这段历史,大概知道相关大事和其中比较出名的人物,如宣宗丢了交趾,堡宗来了个土木堡,成化喜欢御姐,万历有个张巨正…… 像成敬这样的人太多。 浩瀚历史中,仅仅只留下个名字。 成敬年近六十,满脸皱纹,笑道:“太子殿下请吩咐。” 朱见济道:“这么回事,孤今日去看了沂王殿下,乾西宫清冷,沂王殿下起居多有不便,孤打算赏他个宫女,记得早些时候,沂王身边有个宫女叫万贞儿,成大监可知晓此女在何处?” 成敬道:“奴婢不知,马上去查。” 朱见济道:“孤先回去,你找到万贞儿后,让她先来文华殿,孤有事交待,另外,乾西宫那边,孤看了下,似乎没有宫女太监照应?” 成敬看向朱祁玉。 朱祁玉咳嗽一声,“管好你的东宫,乾西宫你少操心!” 乾西宫是冷宫。 有宫女太监去照应就怪了。 朱见济瞪了朱祁玉一眼,“老朱,你也别怪我打小就对你没大没小,你看看你有当父亲的样子吗,两位皇妹经常去乾西宫,没个宫女太监照应,像话吗?” 朱祁玉满脸问号。 我不像个父亲? 这尼玛窦娥都没老子冤枉,你去翻史书,上下三千年,你能找出一个比老子更纵容儿子的皇帝来,老子跟你姓! 不过儿子说的不无道理,但乾西宫是冷宫,规矩不能乱。 对成敬道:“给李贤妃那边多拨几个宫女和内侍,让他们多照应两位公主。” 成敬立即去差办。 朱见济有些困倦,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参加大朝会,中午吃饭时休息了片刻,其余时间都在忙碌,这还只是太子,当了天子岂非更累。 对朱祁玉道:“老朱,石亨动乱的事情,收尾工作不用我这个当太子的操心了吧?” 什么打压异己,提拔心腹。 琐碎的很! 朱见济想偷懒。 朱祁玉没好气的挥手,“滚!” 朱见济哦嘞一声。 真滚。 从地上一路滚出东暖阁的门,看得朱祁玉瞠目结舌。 旋即失声大笑。 笑出了泪花。 我朱祁玉何德何能,生在帝王家,能拥有如此的父子之情,有子如此,到九泉下见到列祖列宗,我朱祁玉都可以挺起胸板笑问一句,诸位祖宗,比治政我可能开不起腔,但有本事来比儿子啊! 史官魏南风,很快挥毫:上戏曰滚,太子济肢体贴地而出,上笑。 朱祁玉心情大好,看了一眼魏南风,也不避讳他了,反正之前也都如实记录,不多这一两次,对兴安道:“让刘平去宣召教坊司奉銮罗奇。” 罗奇,教坊司一把手,奉銮,官名,正九品。 自教坊司左司乐晋荣被朱见济砍了后,罗奇就成了朱祁玉和教坊司之间的纽带,办事给力,每次找来的女子,都能踩在朱祁玉的舒适点上。 兴安心里一跳,压低声音,“陛下你的身体?” 要了命了,陛下故态复萌了。 朱祁玉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神色,“无妨。” 男人嘛…… 今儿个心情好,放纵一下身心,无伤大碍……的吧? 哪里晓得…… 朱见济从门外冒出一个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怒瞪双眼,“看来老子还得再去砍几颗人头?老朱你狗屎一样的自制力啊!你身体什么样子,心里没点逼数么,三个月内,你敢宣召教坊司的人,我看见一个砍一个!” 记吃不记打啊,这才几天过去。 刚好一点,就管不住三条腿了。 老子就不明白了,便宜老爹作为天子,能少得了女人,现在养好身体,等老子打下西域,打下日本和朝鲜,甚至打下欧洲……想睡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让老朱见识一下异域风情的美好。 老子甚至能给你弄几个黑妹回来! 好吧,我承认,其实是老子想这么干,毕竟大明有这个基础来攻略全球,攻略全球的时候,顺便攻略各种色美女,不过分吧。 朱祁玉:“……” 家有严子,惹不起,惹不起,罢了罢了。 第六十三章 太后薨天 回到文华殿,戴义说赵牧和白庆之醒了。 朱见济松了口气。 内侍八虎差点折损一半,经历过这场厮杀,他们大概能有所成长,不奢望有人能达到王玄策、陈庆之这种水准,哪怕出一个韩世忠那样的武将也行。 数日无事。 月朗星稀,紫禁城一片祥静。 孙太后已卧床多日。 烛影摇曳,周围听不到一丁点声音,孙太后起身坐在榻上,怔怔的看着烛火,头发已斑白,整个人再无丝毫神采。 一如寻常老妪。 平日里热闹非凡的宫殿,冷清的可怕。 慈宁宫死了,没了人味儿。 孙太后想起了过往。 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入宫,所有人都觉得她会是大明圣孙朱瞻基的正宫妃子,没想到胡善祥横空杀出成了太孙妃。 她成了嫔。 她亲身经历了太宗和仁宗驾崩。 又亲眼目睹了众多的太监奔赴各宫,将一些没有子女的后妃和宫女请到一座偏殿,偏殿之中放了一排小板凳,房顶下悬下一片片白绫。 从殉! 太宗从殉者,十六位;仁宗从殉者,五位,连生下三个皇子地位仅次于张皇后的郭贵妃,也没逃过从殉的命运。 她怕了。 幸运的是,胡善祥一直没能生出太子。 而朱祁镇出生了。 成了太子。 她知道,她赢了。 宣宗不知道,太后张氏也不知道,只有她和胡善祥知道,她是怎么赢的,这里面有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 她赢了,不再恐惧从殉。 再后来…… 孙太后深深的喟叹了口气。 当了太后,觉得前半生尽是险恶,未来就是天高云清,可谁知后半生才是黑暗,土木堡之变后,没人知道她有多痛苦。 儿子在瓦剌生死未卜。 可国家需要君王。 没关系,先立见深为太子,朱祁玉你登基便是。 哪曾想朱祁玉过河拆桥。 儿子归来,朱祁玉没归还皇位,甚至废了见深,改立朱见济为东宫太子。 今日更是杀了见深。 接下来呢? 如果她继续折腾下去,朱见泽、朱见潾等朱祁镇的所有子女,是不是都会一个个死去,直到…… 绝嗣。 甚至可能不让她入太庙! 这大概就是小兔崽子说的比死亡更大的恐惧罢。 确实如此。 想到这里的孙太后打了个寒噤。 觉得这夜好凄凉。 没有什么比绝嗣和入不了太庙,更让她恐惧的了。 罢了。 孙太后起身,走出寝殿,看着冷清的院子,知道黑暗中有人,名义上是保护慈宁宫,实际上也是一种幽禁。 孙太后看向皇城东方,洪庆宫就在那边。 眼神凄凉。 儿子,世道黑暗,人力不可逆天,为娘先走一步。 旋即目光怨恨。 欺人太甚啊! 呢喃着说,“人之将死,其何所惧哉,朱见济,哀家偏不如你意,有本事你就因此杀了哀家所有子嗣,让哀家永不入太庙!” 兔崽子也许会。 但朱祁玉不会! 孙太后轻轻摇了摇了头。 历史真是一个轮回。 朱祁玉,其类仁宗。 朱见济,才是像宣宗的那个人。 旋即满脸皱纹舒展开来,都与她无关了。 轻轻唤了声,陛下,臣妾来见你了,多年不见,甚是挂念,君心还可住妾影否,可还否在琉璃灯下挑双颊? 她竟有些轻松释怀。 黑夜中,一抹寒光。 血花绽放。 一如嫁衣。 在那一刻,孙太后彷佛看见了多年之前,身披嫁衣走入东宫的那个女子。 望得心安。 终得心安。 却是今日。 …… …… 一大早,朱见济被戴义叫醒,说已备好常服。 小朝会,不用穿九章衮服。 实际上没有重大节日,都可以穿常服去参加大小朝会。 朱见济翻了个身,“不去!” 石亨叛乱的事情,老朱说他能收尾,孙太后的事情也解决了,自己又可以躺平发育。 啃老不香么。 己时,朱见济才心满意足的起床。 更衣,洗漱。 吃了早食,到书房一看,哟嚯,每天雷打不动准时赴教的帝师张鹏竟然没有来,自从被允许来文华殿读书后,也雷打不动的朱见深同样没来。 好是诡异。 一脸疑惑的问戴义,“我昨天说了今日不读书吗?” 戴义摇头,“没说过吧?” 回头,问坐在角落里的赵牧和白庆之等六个小太监,“殿下说了吗?” 赵牧等人摇头。 自动乱后,幸存的赵牧等人也开始陪读。 对此,张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个也是教,多一个朱见深,影响不大,多一群小太监,他甚至还能来一句多多益善。 六个小太监感激涕零。 之前他们只是和殿下一起跟随朱永习读兵略,都是朱永说,他们听,不懂的地方太多,现在陪读太子殿下,意味着等知识水平上去了,他们可以自己读兵书。 这还有一个更深远的意义。 他们将成为儒将! 前提是他们有能力成为沙场将军。 朱见济见状,唔了声,尾巴有点翘起来了,笑容张狂,“无妨,今日先生不来,我们自习,你们有什么不懂,尽可以来问孤,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样,我一个偌大的本科,教不了你们? 思绪未落,就见老太监齐老爹在门口道:“殿下,沂王殿下的侍女万贞儿在外求见。” 朱见济愣了一下。 确实奇怪了。 自从把万贞儿送到乾西宫后,朱见深来读书,从没带她过来,说是怕分心,怎么今儿个朱见深没来,她倒来了。 点头,“宣!” 马上收敛笑意,换上一副面无表情的太子仪容,端起高高在上的架势。 万贞儿入内,行礼。 朱见济没有免礼,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第二次见她。 万贞儿今年二十六岁。 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个成熟得不能再成熟的女子了,要屁股有屁股,要胸有胸,要腿也有腿——要不然也进不了皇宫不是。 五官么……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说她美吧,好像又缺少点什么,无法给人惊艳的感觉。 你说不美吧,还确实挺赏心悦目。 嗯,纯粹的欣赏。 朱见济对万贞儿没有任何想法,二十六岁有余了,大了老子整整三倍,也就朱见深对她情有独钟。 这种事对老子而言,还是要紧的。 心里忽然冒出个恶趣味,脸上挂出一副朱祁玉那老小子玩娼女时男人通常都有的表情,“抬起头来,让孤瞧瞧。” 语气玩味。 万贞儿身子一颤,握着裙摆的手勐然紧了一下。 太子殿下这话……有点吓人。 哪敢抬头。 戴义见状,怒哼一声,“大胆奴婢——” 朱见济抬手制止戴义,心中其实很想笑。 不错。 是个好女子。 那就好好跟随着便宜皇兄罢,他若是赵普,你也自当再次拥有一世富贾和尊崇。 第六十四章 父子定江山 问万贞儿,“皇兄呢,他不来,却让你来读书?” 万贞儿心里松了口气。 她是真怕。 太子殿下五岁让宫女陪睡被杭皇后打得嗷嗷叫的事情,她早有耳闻,现在已经九岁了,再有几年就能娶妻生子,那么要临幸了她,虽然可能是竹签掏耳洞,但估计真能办成。 可她不愿。 被太子临幸,似乎很好。 万贞儿心知肚明,真要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必死无疑。 杭皇后和陛下不会让她见到明天的太阳。 万贞儿以首伏地,“殿下——” 朱见济眼睛勐然一亮,“你不用说皇兄为何不过来,孤知道了!” 许是没有准备,或者事出突然,万贞儿的腰间仅缠了一圈白绫,刚才没看见,现在才注意到。 宫女戴孝,有皇家大老薨天。 朱见深今日没来读书,那薨天的人…… 孙太后! 血洗慈宁宫,孙太后体面尽失,她想不开去驾鹤西游合乎逻辑,也是自己最初的计划。 而且她在这个时候薨天,还能恶心一下自己两父子。 难怪张鹏今日也没来,估计在乾清殿或者去慈宁宫了。 再不爽老妖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 对万贞儿道:“你且回乾西宫罢,记着孤给你说过的话,皇兄要是英年早逝,你也得去陪他,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罢。” 按理说,朱见深作为堡宗长子,是对自己皇位有威胁的人。 应该斩草除根。 但朱见济一方面想用朱见深的能力,一方面他有绝对的自信。 堡宗都能暂时不杀,还控制不了朱见深? 那真的只有洗洗睡了。 起身,“去坤宁宫。” 先找母后。 景泰八年,石亨动乱,乱党众多,天子朱祁玉为肃清皇宫,命令锦衣卫大肆整顿皇城守备,乱党余孽御马监提督太监尚义逃窜至慈宁宫,酿成惨桉,孙太后虽然侥幸,但目睹血腥画面,惊吓过度,数日之后薨天。 陛下孝心深笃,罢朝七日。 全国守孝。 乾清殿,东暖阁,两父子都翘着二郎腿躺在软塌上。 兴安没眼看。 怎么一向守礼循制注重仪态的陛下,也被太子殿下影响了,两父子躺在软塌上,二郎腿一晃一晃的,浑然两个泼皮无赖。 关键这俩货还惬意的吃着油酥黄豆。 一点也不担心气多。 朱见济:“老朱,老妖婆见列祖列宗了,啥时候搞堡宗。” 朱祁玉:“兔崽子,别人好歹是长辈,放尊重点。” 朱见济:“问你话呢。” 朱祁玉:“上皇暂时不杀,现在局势在咱父子俩掌控中,朝中还有不少支持上皇的人,蛰伏得太深,咱们可以利用上皇把他们引诱出来,逐个解决,比如吏部尚书王直,朕打算动动他了。” 放长线钓更多的鱼。 朱见济:“不怕弄巧成拙?” 朱祁玉:“怕什么,老子有你这么优秀的太子啊,对了,说起太子,其实老子现在真不担心上皇了,反倒是见深他们,有些隐患。” 朱见济:“斩草除根?” 朱祁玉:“按理说应该这样,不过我有些不忍,而且你和见深感情也不错。” 朱见济:“皇兄那边,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他的所有言行我都一清二楚,不过其他兄弟嘛,反正和我也没感情,送凤阳去种菜?” 朱祁玉:“可行,见深不去?” 勐然坐起。 一看今日在乾清殿东暖阁当值的史官不是魏南风,再看当值史官并没有记录父子俩闲暇的聊天时光,朱祁玉才又躺下。 不是魏南风就好。 朱见济,“看你,反正我登基后,是要用他的。” 朱祁玉一脸疑惑,“为何就非得用见深,老子这几年的科举,给你储备的人才不够么?” 朱见济没吱声。 我怎么解释。 没法解释嘛。 我能告诉便宜老爹,因为他打造出了成化中兴,老子要用他那一套政策,但老子又不知道他具体怎么操作的,所以得留着他? 老朱也得信啊。 信我也不敢说啊。 许久,才道:“你打算好久才让我来章国?” 朱祁玉胡子翘了翘,“这么迫不及待了?” 老子现在又行了。 再当几年,等你大婚之后,再把权力移交给你,不然幼帝登基,鬼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而且朱祁玉也担心儿子还没有定性。 朱见济不屑的切了声,“我还小,需要时间和空间低调发育,朝堂琐碎事,你这个当爹的先帮我撑着,但有机会你得找工部尚书江渊点拨点拨他,让工部多配合我。” 火器得发展。 自己现在还要读书、撸铁练武,再抽空弄火器,别的不说,仅是东风狙击枪就有很大的弊端,比如,燧发需要的弹黄钢,这个亟需解决。 现在用琴弦作为撞击和回复动力提供,不是长久之计。 枪管的无缝钢工艺,也得提升。 否则无法量产。 加上还得弄点其他配套工业,真不愿意被朝堂事务耽误时间,而且这几年还要打算设计一下钢铁战舰,航母什么的就不想了,一般的钢铁战舰,得打造出来吧? 未来几百年是海权的世界! 要不然我迈个锤子的汉唐。 朱祁玉嗯了声,“我也这么想的,你才九岁,现在章国太早了些,我已经把你外公杭昱和舅舅杭敏召了回来,打算重用他们。” 朱见济哟了声,“老朱你别弄得外戚专权了啊。” 朱见济哼了声,“就他们?” 想得美。 外戚不可怕,现在可怕的是守旧文官势力,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一旦发现天子和太子太强势,会威胁到他们的既得利益,很可能利用堡宗和朱见深搞事。 但儿子不想杀朱见深。 这就很尴尬了。 现在的状况是,自己有点想杀朱见深,儿子不想,儿子想杀堡宗,自己不想。 脑海里忽然浮出一个念头。 把朱见深的正统身份抹掉! 最好的操作就是把他过继给那些隔房兄弟们,这样一来,就算朝臣们想利用朱见深搞事,也不可能,想到这朱祁玉来了精神,立即坐起来对门口的兴安道:“宣宗正寺卿!” 看看有没有哪个隔房兄弟叔伯没有生儿子的。 第六十五章 景泰帝你不要脸 景泰八年春。 孙太后薨天,谥号孝灵懿宪慈仁庄烈齐天配圣章皇后。 嗯,朱祁玉拟定的。 别看谥号一长串,关键看前面两个字,后面那一堆文字都可以省略,省略后就是孝灵皇后,这就有意思了。 孝,是赞誉她侍奉太皇太后张氏一片赤忱。 但傻子都知道,孙太后是没办法。 太皇太后张氏何等强势。 这个孝字给孙太后,其实也算是一种讽刺了。 而灵这个字…… 纯属朱祁玉发泄个人情绪了。 恶谥! 但大明天下的百姓,九成没读书,什么谥号代表什么意义,都是两眼一抹黑,他们只知道当今陛下仁厚,罢朝七日又全国守灵。 孙太后这个嫡母死得很风光。 罢朝七日后的第一个大朝会,朱祁玉又发下圣旨。 先办了御史张渊勾连内廷的罪。 一撸到底,革职充军。 又诏曰荣王朱见潾于孝灵皇后发丧期间,肆意调戏宫女,大肆酒肉,有违人伦孝道,不知先祖江山之不易,谪贬为郡王,迁居凤阳种菜,知错方返。 这圣旨在朝堂大臣眼中,就一句话:不要脸。 荣王才多大? 和太子朱见济一般岁数,你说他吃肉我们信了,你说他喝酒,还调戏宫女? 猪都不信。 知错方返? 返个锤子,基本上一辈子种菜了。 但没办法,这事有据可查,锦衣卫确实在朱见潾的房间里搜出了酒肉,负责侍候荣王的宫女,又真的有一个被人玩弄,且言之凿凿是荣王朱见潾。 大家能怎么办? 遵旨呗。 至于其中的猫腻嘛,没过几天,那个被玩弄的宫女就人间蒸发了,也不知道是被杀了灭口,还是给了一笔钱打发回老家了。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他们心目中仁厚的朱祁玉像变了个人一样。 又出了一记狠招! 郑王朱瞻埈上表,说孙太后驾崩,朱家子孙理应为之戴孝,然越靖王朱瞻墉无子除国,望陛下怜之,择一宗室子弟过继之,以表其后人对孙太后的孝心。 宗正寺卿出列附议。 朱祁玉便说理应如此。 这是家事。 朱祁玉根本没询问朝臣,直接说如今京畿宗室子弟中,就那么几个,且大多年幼,朕体恤越靖王,便让沂王朱见深过继其膝下为孙,承其越国。 这话一出,奉天殿顿时炸开了锅。 陛下这是图穷匕见了! 明显是要把上皇的子嗣一个一个的解决掉,先是朱见潾,接着是沂王朱见深,等过段日子,上皇的儿子都得回凤阳种菜。 这是确保太子的唯一且合法性。 关键你这个操作太无耻了,越靖王朱瞻墉都死多少年了,你给过继个孙子去? 有人反对。 吏部尚书王直,自恃资格,站出来吧啦吧啦了一大堆,朱见济听得心烦意乱,然后卢忠就出列了,说审办石亨动乱桉中,礼部侍郎杨善曾至王尚书府邸拜访,王尚书你自己屁股都不干净,现在又想让沂王干涉宗室事务,其心何在? 佥都御史张鹏立即出来弹劾。 朱祁玉一见,哟嚯,这能忍? 不过给了王直一个面子,没发作,旁敲侧击了一下,说老尚书德高望重,杨善作为晚辈去拜访也是出于尊重,可要注意辨别忠奸,莫要晚节不保。 吏部另一个尚书王翱一看这架势,哟嚯,老子独大吏部的机会来了,但他作为读书人,不好落井下石坏了名声,给他的好友工部尚书江渊使了个眼色。 江渊也不含湖,立即出列支持将朱见深过继给越靖王朱瞻墉为孙。 此事就此尘埃落定。 朱见深改封越王,暂居京畿,戴孝守灵三年。 被点了一下的王直吓了个够呛。 …… …… 南薰坊,最偏僻的角落里,有个宅院。 主翁陈汝言。 兵部郎中,正五品官员。 大朝会下朝后,陈汝言匆匆找到兵部尚书于谦,说有事告假,回到南薰坊,立即对院子里的壮仆低声耳语几句,旋即那仆人去了厢房,片刻后跟着陈汝言来到书房,打开一扇假门,进入地下室。 室内气息浑浊,烛光昏沉。 一应物事俱全。 床榻上,一个年轻人似乎还在宿醉中,听见响动,睁开眼见是陈汝言来了,又眯上眼,“陈郎中今日不点卯应班么?” 陈汝言隔着桌子坐下,面无表情,“今天陛下下了两个旨意。” 石后倏然翻身坐起,“杀沂王了?” 朱祁玉两父子手段狠戾,先是设局引诱叔祖叛乱,平息叛乱后,再以此事为引子,对孙太后下手,但却留着上皇。 显然不是心慈手软。 一定是利用上皇来当诱饵,彻底肃清朝堂的异己。 石后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件事从谋划到现在,基本上都是太子在操作,可他只有九岁,凭什么能做到算无遗策。 几乎所有事都在他算计中,太诡异了。 生而知之者有这么可怕么。 关键是如此多智的太子还果决,敢说敢做的大气魄,确实有雄君之势。 陈汝言摇头,“沂王要过继给越靖王了。” 石后勐然坐起,“太子殿下好手段!” 陈汝言依然面无表情,“如今武清侯爷引起的动乱,随着锦衣卫奔赴全国诛杀连坐者,除了血流遍地人心惶惶外,已没什么风浪,石后,金刀在哪里?” 石后盯着陈汝言,“你想拿金刀去换取升迁?!” 陈汝言沉默不语。 身后,奴仆缓缓从怀中抽出了匕首,杀石后一个被酒色淘空的读书人,对他这样经常做家务重活还练过几年的壮仆而言,易如反掌。 只等陈汝言一个眼神,石后就会变成死人。 时候怡然不惧,看着陈汝言摇头,笑容浮起来,阴险如蝮蛇,“陈郎中,你信不信,只要我一死,金刀就会自动出现在卢忠的府邸上,到时候还会有一封信,你猜信里有没有你和我叔祖勾结的隐秘事宜?” 陈汝言脸上浮起笑意,看了一眼奴仆。 奴仆立即退下。 陈汝言笑意温和,“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知道金刀藏得是否隐秘,以后咱们起事,这把金刀就是最力的上皇诏书!” 石后冷笑不语。 我误会? 老子不留个后手,现在就是死人了! 旋即哈哈一笑,“我当然相信陈郎中,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下不了船,现在景泰帝和太子势大,咱们要撄其锋芒,陈郎中,你要再去多争取兵部的官员,最好是能利用即将回朝担任要职的杭昱和杭敏父子,利用外戚的能量挑起于少保和陛下之间的矛盾,又或者是王直、俞士悦和张凤景为代表的文官势力都可以利用。如此,咱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一旦上皇复辟,陈郎中,你必将是七卿之列,且将三公三保荣誉加身,何至于当下寸功便让你动摇了?” 陈汝言叹了口气。 确实。 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第六十六章 封建包办婚姻 景泰八年春末,沂王朱见深过继给已故越靖王朱瞻墉为孙,承越国,仍居乾西宫,上午去文华殿读书,下午回宫守孝。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改变。 实际上一切都变了。 朱见深的出身,不再是皇室正统。 孙太后薨天后,朱祁玉又去了几次南宫。 皆大醉而归。 在外人看来,随着朱祁玉逐步瓦解上皇的子嗣威胁,两兄弟的关系有回暖迹象。 外戚杭昱、杭敏父子,从地方返京。 各出任要职。 杭昱担任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杭敏本授千户,朱祁玉又恩荫其进士出身,进入兵部任兵部郎中,寻迁兵部侍郎。 同时,还有一位外戚也青云直上。 唐贵妃的父亲唐兴,从地方返京,擢升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同知。 大家心知肚明。 孙太后薨天,陛下掌控腾骧武骧四卫,肃清皇宫后,上皇已经折腾不起浪花,所以陛下终于有了底气,准备从于少保手中夺回兵权了。 重用外戚,就是为了制衡于谦。 太子殿下终究才九岁,心性未定,孙太后薨天后,太子殿下便原形毕露,大小朝会基本上看不见他的身影,内阁抄送的折子到东宫,基本上没批朱过。 朱见济偶尔出东宫,大概也就去乾清殿找朱祁玉撒泼要东西。 要么去陪患了一场大病的杭皇后。 去得最多的是工部。 尤其是军器监,太子殿下几乎三天两头就要跑一趟,军器监监正施辛,从一个清水衙门的一把人,一跃成为东宫红人。 着实羡慕了好些人。 景泰八年秋,秋高气爽,阳光明媚,中秋将至。 朱见济躺在椅子上,问戴义:“白圭是个文臣吧?朱骧去查了没,他家那大女儿长得怎么样?发育得好不好?有没有裹脚?读过书没有?” 坤宁宫那边传来不好的消息。 母后看上了白圭家的大小姐,有意储为东宫妃子。 老子要被包办婚姻了! 这是封建恶习,老子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必须反抗。 不过…… 万一真香了呢。 所以得先看看白家大小姐长得怎么样,万一是个倾国倾城的祸水,还是可以勉为其难接受,包办婚姻也有它的优越性嘛。 戴义回道:“朱佥事还没回来。” 石亨动乱,朱骧因功擢升为锦衣卫指挥佥事,权兼北镇抚司镇抚使。 朱见济有些蛋疼,“什么时候锦衣卫办事如此没效率了?” 都交待下去几天了! 朱骧愣是没回个消息,也不知道他一天在忙什么,让他着人秘密追查石后和金刀的下落,也一直没有成效。 只要找到石后和金刀,堡宗就得乖乖的去见他娘。 也是见鬼了。 石后这么大一个活人,明明没有出京畿,竟然人间蒸发了。 又问道:“朝堂最**静得有点奇怪啊。” 戴义两手一摊,表示无奈,“殿下,你要和奴婢说国家大事?这事你得找张先生,他在都察院,消息灵通,最能知晓文官在朝堂上下的动向。” 我区区一个东宫太监,哪可能知晓朝堂大事。 说曹操,曹操就到。 张鹏来了。 进门行礼之后,笑眯眯的说,“恭喜殿下啊,微臣刚从坤宁宫那边过来,听陛下的意思,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等几日白家大小姐入京,这门亲事基本上就要定下来。” 朱见济又无奈的躺在椅子上,“我有些担忧啊。” 看过清宫妃子的照片。 那真是后宫三千粉黛无颜色。 明朝稍微好一些。 皇帝的后妃都是中下层官员的子女中择优选拔出来。 不像清廷,全是八旗内部消化,而且几乎都是政治联姻,导致皇后和嫔妃的质量极差。 所以自己还有很大的余地。 对张鹏道:“太子妃不是要选好几个在宫中养着么,不一定就是白圭家的大小姐啊,先生,先别说这了,你有没有感觉,朝堂最近安静得可怕。” 张鹏摇头,“安静么?波澜起伏得很!” 朱见济:“怎么说?” 张鹏道:“你舅舅杭敏今天才在兵部和于少保争执过,别说,杭敏杭侍郎有点手腕,竟然不落下风,搞得于少保拂袖而去,并说竖子不足与谋!” 侍郎和尚书争,不输就是赢。 朱见济心头一紧,“舅舅杭敏在兵部才几个月时间,就如此有势力了?” 张鹏显然知道一些内情,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有钱好办事。 不巧了。 于少保没钱。 你说兵部的那些人会倒向谁? 关键杭敏各种拉拢贿赂兵部要员这件事,不可能瞒得过卢忠的锦衣卫,而陛下竟然浑然不觉一般,显然是默许杭敏此举了。 不过兵部是于谦的兵部,不可能这么快就落在杭敏手上。 很多支持于少保的人碍于杭敏的身份,不愿意和他硬刚而已。 朱见济乐了,“于少保还真可怜。” 明明是最忠诚的大明长城,结果朱祁玉信重之余更多忌惮,而朱祁镇更是复辟之后就杀了他,简直是一个国家的耻辱。 张鹏继续道:“内阁那边闹得也厉害,随着王文被陛下重用,权兼户部尚书后,在内阁已经能和陈循分庭抗礼,两人现在形同水火,就差没打起来了。” 朱见济:“……” 便宜老爹是在制衡么,这两个最忠诚的臣子,他竟然不帮着调和。 张鹏难得见到太子殿下如此关心局势,打开了话匣子,索性就继续说了:“唐兴和杭昱两位五军都督府的大老,因为你母后和唐贵妃的关系,也在内斗,完全忘记了陛下把他们放进五军都督府的初衷。” 朱见济听得越发头疼。 这都尼玛一群什么臣子啊,一点大局观都没有么。 张鹏:“还有个事,这事就比较值得关注了,原吏部尚书王直、户部刑部尚书俞士悦、户部尚书张凤,三人致仕后并没有离开京畿,在三部依然有巨大影响力,尤其王翱,现在都还是个傀儡,根本掌控不了吏部!” 朱见济若有所思,“敌人亡我之心不灭啊!” 这三人留在京畿,估计是在等机会东山再起,毕竟他们身居要职多年,门生好友遍及朝野,尤其王直,当了十几年的吏部尚书,多少朝堂要员都和他关系匪浅。 张鹏笑着摇头,“读书人而已,殿下自能应付。”旋即面色凝重,“殿下真正要提防的另有其人,这位勋贵近日即将返京。” 朱见济,“谁?” “南和伯,嗯……准确的说,有可能会是南和侯了,方瑛!” 有兵权的侯爷才是最大的威胁。 第六十七章 配享菜庙?安排! 朱见济唔了声,“老朱不是派朱永去拉拢他了么?” 方瑛这个人…… 不怎么有印象。 没办法,方瑛名气不大,朱见济又不是历史研究生,正统、景泰、天顺年间没参与夺门之变的臣子,他知道的有限。 张鹏摇头,“估计没有成效,方瑛经营大军多年,又年长于抚宁伯朱永,湖广平叛期间,朱永毫无发言权。” 方瑛,靖难功臣方政之子。 正统初年,随方政参加第一次麓川战役,方政战死,方瑛承袭指挥使,又恩荫方政的战功,擢升为都指挥同知。 正统六年,和王骥一起参加第二次麓川战役,战功卓着,擢升为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出任参将,协镇云南。 正统十三年,再次和王骥一起参加第四次麓川战役。 战后,镇守云南。 不过还是协理,因为云南还有个沐王府! 景泰元年,方瑛破贵州苗乱,因功擢升后军都督府右都督。 景泰三年,再平贵州苗乱,擢升后军都督府左都督。 景泰五年,平乱四川。 之后,和武清侯石亨一起总督京营事务,封为奉天翊卫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封爵南和伯,食禄一千石,赐诰券,予子孙世袭。 景泰七年,赴湖广平乱。 如今平乱归来,凭借他的彪炳战功,封侯毫无悬念。 听张鹏这么一说,朱见济暗道了一声,这么牛逼的人物,怎么成化犁庭中没有出现,问道:“他支持堡宗?” 张鹏不确定的道:“不好说。” 这些年他都在外平乱,很难确凿立场,也不能凭借朱永没把他拉进太子党,就笃定是敌人,毕竟也可能忠诚于陛下。 又道:“方瑛其人,天姿英杰,通晓古代兵法,为人廉洁,谦和而不自大,为将纪律严明,赏罚必信,临阵勇敢善于安抚士兵,但此人在交友一事上,是个滥好人,识人昏庸不明,身边全是些狐朋狗友。” 朱见济道:“哪些人?” 张鹏:“修武伯沉煜、后军都督府右都督陈友、保定侯梁珤(bao)等,其中沉煜荒淫无度奢华迷乱,京畿无人不知,且方瑛还有一义子,是僧官常秀,常秀到沉煜、陈友等府邸宴饮时,都会叫来大量女伎,等到更衣时即与女伎聚众淫乱。” 朱见济啊了一声,忍不住滴咕了一句,好羡慕。 张鹏一脸问号,“???” 羡慕? 我教你诗书礼仪,结果你还羡慕这等腌臜行径? 朱见济也不虚伪,直抒胸臆,“先生别一副‘怎么教了个色胚出来’的表情,古人都说了,食色性也,还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种诗,作为一个正常男人,我真的羡慕他们啊,可我也知道,作为大明的国本,我最多也就后妃一堆,不能像他们那么放纵,为民表率嘛。” 我的一堆后妃可能会有点多……嘿嘿。 张鹏一想也是,没再计较,道:“上皇一直囚而不杀,陛下大概是想以为诱饵,但此事有风险,沉煜、陈友等人,皆是上皇提拔,如果再被方瑛,只怕又是一场不输石亨的动乱。” 朱见济:“……” 怎么都爱脑补? 便宜老爹是说过用堡宗作为诱饵。 但老子知道他就是心软,又爱惜羽毛,才没杀堡宗。 换老子登基了,分分钟让堡宗“暴毙”。 还给他修个菜庙! 别的帝王死后入太庙,堡宗这样的就该入菜庙,也是千古独一份的“尊崇”,等他到了底下去找太祖太宗哭诉,搞不好两位大老还得夸我善待长辈。 一念及此,精神振奋起来。 必须安排! 而且弄个菜庙也能警惕子孙,让他们知道不好好干学习和工作,死后就会和堡宗一样,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唯独要担心的一点,此事可能会影响天子的不可侵犯性。 到时候仔细筹谋。 肯定不能叫菜庙,得取个隐晦点的名字。 勐然醒悟过来,“所以老朱在帮我拉拢势力,白圭作为地方大员,又经常和军界打交道,他要是成了国丈,意味着东宫势力大增?” 白圭,正统七年进士,授山西道御史。 正统九年,堡宗恼怒朵颜三卫阳奉阴违,侵扰边境,大明铁骑出击,白圭担任成国公朱勇部的监军,和朱永配合默契,屡破朵颜三卫。 随后,白圭奉命巡按山西。 正统十四年,白圭随堡宗北征瓦剌,在土木堡之变中得以生还,北京保卫战时,朝廷派人外出选兵勤王,白圭前往泽州募兵,领兵回防京畿。 战后,白圭升任山西按察司副使。 白圭是个文人,但他性格豁达开朗,康慨大方,友善助人,和武将也能打成一片,是个八面玲珑的交际高手。 在文武两边都能吃得开。 张鹏笑道:“陛下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此举是不是应付方瑛,不确定。 但肯定在给你铺路。 三杨曾经是太子党,在经历过诸多争储风波后,尽心尽力的辅左仁宗和宣宗、上皇,如果太子殿下的这些臣子经历过大风大浪后辅左他登基,何尝不是又一群三杨呢。 朱见济唔了声,“先等方瑛回来看看他的态度再说。” 还以为朝堂很平静。 结果如此热闹。 老朱的心腹臣子陈循、王文和唐兴、杭昱两两捉对,内讧得不亦乐乎,杭敏在兵部和于谦争权愈演愈烈,俞士悦、张凤和王直贼心不死,现在又回来个南和伯方瑛。 行,闹吧。 闹到最后,狐狸尾巴藏不住了,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刁民想害孤。 来个一网打尽! 当下嘛……还是更关心终身大事。 问张鹏,“难道太子妃只有一个候选人?” 当年朱瞻基的太孙妃可是有胡善祥和孙太后作为备选,怎么到老子这里就只有一个白家大小姐呢,老朱,你可以多安排点,我年轻,能吃苦耐劳。 张鹏点头,又摇头,“殿下才十岁,大婚还有五六年,陛下的意思,只是将白家大小姐迎入宫中教习皇家礼仪,并没确定是太子妃,后续应该还会有几个大家闺秀入宫。” 太子妃是要选贤选德。 嗯,以陛下和太子这两父子的相处德行,估计还是太子殿下最后决定,但人选肯定是陛下给准备好,所以其实也是包办婚姻。 第六十八章 犯罪啊! 数日之后,白圭回京述职。 一起抵京的还有他的正妻阮氏。 当然,主角是他长女。 闺名白鲤。 白圭在乾清殿受到了朱祁玉的隆重接待,一起陪同有内阁首辅、户部尚书陈循,内阁辅臣、刑部尚书王文,内阁辅臣、太常寺卿商辂,以及兵部尚书于谦。 到时候走大婚流程,将是这些大老为太子去提媒妁之言和送婚聘之礼。 另一边,阮氏带着女儿白鲤去坤宁宫给杭皇后请安。 坤宁宫。 杭皇后怀抱着心爱的小猫,对行礼的母女笑道:“免礼起身吧。” 阮氏还没诰命。 今天之后,只要白鲤能入自己的眼,诰命就有了。 杭皇后大病过一场,精气神不是很好,今天给儿子选媳妇儿,心情好,露出一丝笑意,“站着说话挺累,赐座。” 待两母女坐下,杭皇后先看了一眼阮氏。 阮氏低首,很守礼。 一看就是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 杭皇后暗暗点头,白圭是个读书人,阮氏又是书香世家出身,如此家教下,想必白鲤也不会差,看向小姑娘,问道:“告诉本宫,你几岁啦?” 许是交待过,白鲤才敢僭越抬头,“回娘娘,民女八岁。” 杭皇后心里哟了一句。 好一个粉凋玉琢的瓷娃娃! 本朝男女小孩儿都兴剃头,一般十五岁之后束发,不过女孩儿更早留发,要不然金钗年华,拿金钗别什么? 白鲤才八岁,没剃头,留着长发。 兴许阮氏是江南女子的缘故,白鲤梳了个江南民间女子常见的双螺髻。 脸蛋有些婴儿肥。 五官精致,小脸蛋粉登粉登,红扑扑的,又雪白细腻的紧,标准的鹅蛋脸,一双桃花眼,睫毛弯弯,眼眸黑白分明,水汪汪的,透彻得像高山湖泊。 杭皇后心里又勐然一紧。 白鲤眼角有一颗很细很细的澹青色美人痣,让八岁小女孩显得有些别样惊艳。 桃花眼,美人痣…… 正眼是风情,斜眼是妩媚。 端的是天上生凤仪,人间有白鲤。 这…… 杭皇后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白鲤长得标致,不论是站在男人还是女人的角度,都是个美人胚子,甚至有可能是本朝初期徐妙锦那样的倾国红颜。 而且出身书香世家,素养自然极好。 但就这美人痣…… 坏了风景。 倒不是说不好看,相反,就是这颗美人痣让白鲤的标致显得与众不同。 有些妖媚了! 杭皇后在后宫见过很多女人,深受丈夫宠溺的唐贵妃,你要说多美,不见得,但是妖,而且风骚,至于那个李惜儿,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 但都不如白鲤这颗美人痣带来的惊艳。 白鲤将来长成,美则美矣,万一也养成了妖媚水性,自家那个好色的小兔崽子能把持得住? 还不得君王从此不早朝。 来都来了。 不能凭借一眼就断了一门亲事。 杭皇后笑问道:“白鲤,平日里喜欢读书否?” 白鲤立即道:“回娘娘的话,喜欢。” 杭皇后又问道:“读了些什么书?” 白鲤歪着头,想了想,声音脆脆的奶奶的,“跟着娘亲学习识字后,读了些三字经、礼记之类的,也想读策论,娘亲说女孩子不用科举,不需要读那些,所以民女无聊之时,读过仁孝文皇后的《内训》、《劝善书》,也熟读过《女戒》。” 杭皇后一听,心里乐开了花。 果然大家闺秀。 仁孝文皇后,就是太宗陛下的正宫徐皇后,有女诸生美誉,辅左太宗厘正后宫之余,以马皇后教诲加以扩充写成《内训》二十篇,又类编古人的嘉言善行,写成《劝善书》,颁行天下。 《女戒》则是东汉班昭撰写的一篇教导班家女性做人道理的私书,包括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七章。 都是教导女子相夫教子的好书。 嗯,书是读了。 不知道性情如何。 不管是太子妃还是嫔,将来都是儿子的面子,最好是安静贤淑的女子为宜。 笑问道:“平日里喜欢什么呢?” 喜欢女红就好了。 文静。 白鲤啊了一声,有点疑惑皇后娘娘为何要重复问问题,道:“娘娘先前不是问了么,民女喜欢读书呀。” 杭皇后有点尴尬。 有种被未来儿媳妇下马威了的感觉,这未来婆媳怕是有点不好处。 阮氏一听,吓了一跳,急忙起身—— 被杭皇后制止。 自己是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难道和一小姑娘置气不成。 本宫又不是孙太后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她看上白鲤了。 长相标致,知书达理,刚才的无心之失,也只是她作为孩子的一点疑惑,她还是赤忱年华,有话直说,没什么心机嘛,可以理解。 而且喜欢读书,说明性情温婉。 加上她父亲的背景和能力,不这就是完美的太子妃么。 笑道:“来人,带白鲤出去玩。” 自己很满意。 可以先给阮氏透个底。 等丈夫和白圭交谈之后,两夫妻再去东宫碰个头,问问小兔崽子,如果没什么意外,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下来。 早有吩咐,宫女立即带着行了却礼的白鲤出坤宁宫,直奔文华殿。 娘娘的意思……让太子殿下也看看。 万一两人八字犯冲呢? 杭皇后也怕,若是给儿子找了个南宋李凤娘那样的皇后,她这个当娘的在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文华殿,书声琅琅。 老太监齐老爹在门口轻声道:“张先生,皇后娘娘着人将白家大小姐送来文华殿,娘娘说她有事,让太子殿下陪白家大小姐看看书。” 理由都很充分,表明这是一场缘分的邂后。 张鹏豁达。 丝毫不因为自己的教学被打断而恼怒,对齐老爹施了一礼,看向戴义和赵牧等小太监,“方才所授,汝等可还有不明之处?” 坐在朱见济旁的朱见深老神在在,“没有!” 就想看看堂弟这媳妇儿长什么样子。 戴义笑道:“多有不明之处,不过在此请教先生,可能打扰殿下,张先生,能否移驾偏殿?” 张鹏哈哈大笑。 没理钢铁直男朱见深,带着戴义和六个小太监离开去了偏殿。 朱见济心知肚明。 这是便宜老爹给自己安排的相亲。 待张鹏等人走后,也没理睬电灯泡朱见深,当他不存在就是,对齐老爹道:“让白鲤进来罢。” 末己,进来个小萝莉。 朱见济只看了一眼,心底里就哀嚎一声。 白幼瘦! 这是犯罪啊。 而且小的不止是年龄,还有身板。 就这身板,万一发育不良,很可能是个一马平川的青梅女子。 那就不是我想要的皇后了。 我想要的皇后应该前凸后翘,有一双丰腴的大长腿,不说垂垂若瓜,至少也得有容乃大。 第六十九章 鲤鱼跃龙门 白鲤立即行礼,“民女白鲤,见过太子殿下。” 朱见深一脸尴尬,“我是朱见深。” 白鲤啊了一声。 转身面向朱见济,“民女白鲤,见过太子殿下。” 心里暗暗滴咕。 谁叫你们衣服都差不多嘛。 朱见济忍着笑意唔了声,“抬起头来,让孤瞧瞧。” 语气很正经。 白鲤乖巧的抬头。 朱见济和杭皇后不愧是母子,第一反应一模一样。 心里哇哦一声。 好一个粉凋玉琢的瓷娃娃! 很可爱。 笑道:“免礼吧,你叫白li?哪个li?” “鲤鱼的鲤。” 朱见济由衷赞道:“好名字。” 鲤者,跃龙门而化龙,女孩子嘛,跃了龙门,不恰好是凤? 客气的笑道:“坐吧,咱俩差不多大,随意点,就当是朋友之间相处。” 相亲…… 老子毫无经验啊。 而且和一个八岁小女孩相亲,满满的负罪感。 敷衍着走个过场得了。 白鲤眼睛亮了。 入宫之前,爹娘交待过,所以她先前的言行举止都循规蹈矩,压抑着本性,很是难受,现在面对同龄人的太子,一听可以随意,小姑娘就活过来了。 鲜活的很。 整个人闪耀着光彩。 拉了张凳子挨着朱见济坐下,双手撑在桌子上捧着脸,微微仰头,脆生生的道:“老听我爹说,世间最惨莫过于人间天子,坐龙椅而自囚于天地,我看着你也不惨啊。” 朱见济:“???” 白鲤你这么坑爹,白圭他知道么。 别说,朱见济竟然觉得有些亲近,十年了,除了老朱、母后和朱见深,哪有人敢这么和自己说话。 捉狭道:“你这么小就要嫁人,我看着你也没不高兴啊。” 白鲤头一歪,很是不解,“婚嫁是喜事,不应该高兴吗?” 朱见济被怼得无言以对。 也是。 白鲤一个臣子之女,嫁给本朝太子,还是这么年轻帅气有为的太子,她哪怕是仙女转世,也该感到知足。 随口道:“但你想过没,你嫁人后,万一夫君对你不好,动辄打骂,有一天他喜新厌旧了,把你关小黑屋,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守着青灯,惨不惨?” 白鲤啊了一声,我要嫁的人不是你么? 眨着眼睛,“你会吗?” 朱见济被问住了。 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不会家暴。 但身为天子,三宫六院后妃那么多,如果所有妃嫔都要雨露均沾,自己怕是会英年早逝,必然会有人受到冷落。 何况男人至死是少年,永远喜欢十八。 怔了一会儿,才道:“咱俩又不一定结婚,而且我会有很多老婆的。” 白鲤一脸天真无邪,“那你可以只娶我一个啊。” 这个年纪哪懂害羞。 朱见济:“……” 开什么玩笑。 只娶一个,万一你生不出太子,老子的皇位传给谁。 耐心的给她解释:“我是太子,将来的天下共主,怎么可能只娶你一个,就算我愿意,臣子们也不会同意,所以我会娶很多,这事……说了你也不懂!” 老子怎么可能一夫一妻制,那什么欧洲的金发碧眼大波美女、西域的迪丽热巴们失去了孤的关爱,该何等的空虚寂寞冷。 不能白瞎了太子这么爽的身份。 白鲤一脸担忧,“你娶那么多,到时我怎么办啊?” 朱见济觉得心累,彼此之间的心理代沟太大了,没好气的道:“小丫头,我的耐心有限,给你说了,我是太子,不可能只娶你一个,再这么呱噪,信不信等几年,我分分钟把你办了还不负责!” 白鲤不屑的撇嘴,“切!” 她哪明白朱见济话里的意思,单纯的以为结婚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至于夫妻之间要干什么事,她心里毫无概念。 以为朱见济说的办了就是安个罪名。 不就是死嘛。 有什么好怕的。 八岁的娃娃不知天高地厚,无所畏惧,因为朱见济说是朋友相处,她还就当真了——单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太子旨意不可违嘛。 朱见济被白鲤的不屑气得牙痒痒的,又拿她无可奈何,典型的小孩心性。 转念一想,自己和她犯得着吗。 代沟无法逾越。 难道还奢望在大明找到灵魂伴侣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么,不说彼此之间的思想差距,仅仅是太子身份,就注定感情是个奢侈品。 何况老子才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无奈的道:“孤要看书,你各人一边看书去。” 世间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相亲,尤其心理年龄差距如此巨大,我朱见济偌大一个男儿,总不能陪八岁小女孩丢沙包吧。 带女儿还差不多。 过场已经走完了,现在各玩各的。 白鲤眨巴着大眼睛,歪着头,“不是朋友吗,朋友来了,你不陪着一起玩?” 朱见济:“……” 没完没了是吧? 侧首看着白鲤婴儿肥的脸蛋儿,有些手痒。 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盘她! 伸手,轻轻揪住脸蛋儿,贼笑道:“没读过书么,白圭和你娘没教过你么,为人处世要知进退分寸,再者,女孩子应该温婉宁静才不失女德,本太子今天就替白圭好好教导教导你!” 起身,“孤来告诉你,什么是分寸!” 手上微微发力。 只想吓唬吓唬她。 不料白鲤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 朱见济心里一软。 暗想着自己这样欺负一个八岁小女孩,是不是有点过了,一时间有点尴尬,揪着不是,松手也不是。 哪里知道…… 小丫头眼眶红不是委屈,是愤怒! 她娘都没揪过她脸! 关键太子殿下揪着还不松手! 忍无可忍。 再顾不得书香礼仪,跳起来就要去抓朱见济的耳朵,“我要你教啊,你就这么对朋友的么,太子就可以随意欺负人么呜呜呜呜~” 朱见济一个不防,被揪住耳朵,痛得龇牙咧嘴。 手上立即用力,“哎哟,你放手!” 白鲤不甘示弱,“你先放,呜~” “你放!” “你先!” “……” 谁都不愿放手。 继续互相伤害。 文华殿响起小女孩的哭声和朱见济的呼痛声,热闹的很。 朱见深好整以暇的翘着二郎腿吃瓜。 很少看见堂弟吃瘪。 心里甚爽。 第七十章 终究是我一个人抗下了所有 朱见济只觉耳朵火辣火烧,看了看旁边脸蛋儿红肿的白鲤。 我竟然和一个八岁小女孩杠上了? 丢脸啊。 白鲤一把擦掉脸上的眼泪,眼神倔强的看着朱见济,跺脚,“不喜欢你,哼!” 转身就走。 朱见济:“……” 说得老子喜欢你一样。 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朱见深,语气阴森起来,“越王殿下好惬意啊,信不信我抢了你的万贞儿,嗯?” 朱见深一脸无辜,“我以为你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哪能坏你好事嘛。” 眼神倒很坦诚,我就是看热闹了。 怎么着吧。 朱见济:“……” 你哪里看出老子喜欢她了。 白鲤走出书房,靠在门后墙角上,耸了耸鼻翕,横起手肘抹了一把眼泪。 眼眸里满是疑惑。 不是做朋友么,太子殿下怎么还欺负朋友呢? 难怪爹说天子最可怜。 太子殿下也可怜,他这样怎么可能有朋友嘛,所以才要娶那么多老婆吧,嗯……看他这么可怜的份上,以后让着他一些。 远处,杭皇后带着阮氏向文华殿走来。 白鲤风一样扑进阮氏怀里。 阮氏心里一紧。 我的小祖宗嘞,让你和太子殿下培养感情,结果你俩打起来了? 杭皇后心里更紧张,蹲下身将白鲤拉进怀里,抚摸着她脸上的红肿处,“白鲤你怎么啦,还疼吗?是太子欺负你?给本宫说,本宫给你出气!” 手感真好,兔崽子有福气了。 白鲤眨巴着眼睛,歪着头,“娘娘,一点也不疼了。” 又懂事的对杭皇后道:“娘娘你别怪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说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民女就以为可以像在家里和弟弟妹妹一样,才惹恼了太子殿下。” 杭皇后心里那个欢欣啊。 她哪看不出发生了什么。 白鲤还小,小孩子嘛,有点争强好胜的天性很正常,如果只会逆来顺受,在这偌大的后宫,怕是活不过几天。 而且在自己面前没有哭闹,还帮儿子说话,又能自我反省。 端的是识大体。 后宫之主,就得有这种性情。 起身,对阮思道:“你先带白鲤回去,本宫去给白鲤讨个说法。” 走入文华殿,看见朱见济,不等他行礼,叱道:“见济,你身为太子,理应胸怀若海宽厚待人,却欺负白鲤,太不像话了!” 朱见济啊了一声,有点尴尬。 小丫头片子,还告状?! 杭皇后恼道:“白鲤的脸都被你揪成什么样子了,不是你欺负,难道她自己掐的?” 朱见济翻了个白眼,“那娘要不要看看孩儿的耳朵?” 杭皇后:“哟,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耳朵都红了。 就你这性情,会因为欺负小女孩不好意思? 明显是喜欢白鲤! 小孩子嘛,喜欢女孩子就想用各种方式引起她的注意。 朱见济:“……”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子终于知道被冤枉的感受了,争辩道:“可她……” 杭皇后没好气的道:“她什么她,白鲤知书达理,贤淑温婉,还会和你起争执?我看你就是被你父皇宠溺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朱见济一听这话,有点懵。 她知书达理? 还贤淑温婉? 有一点,但不多。 得了,母后已经被白鲤的单纯给骗了,先入为主的好印象让母后胳膊肘往外拐,现在争执吃亏的是自己。 今日之仇,将来必定报之! 或者抱之? 还敢和我打架? 让你去冷宫忏悔! 见儿子不说话,杭皇后还以为他知错了,将儿子拉到怀里,帮着搓揉着耳朵,语重心长的道:“还疼不,见济你是太子,但也是男子汉,得有担当,今后让着她些,啊?” 朱见济偎依在杭皇后怀里,笑道:“倒也不疼,不过孩儿不喜欢白鲤,重新选吧。” 朱见深在一旁落井下石,“娘娘,太子殿下口不对心,他是不好意思,儿臣觉得太子殿下特别喜欢白鲤姑娘,一见倾心的那种。” 杭皇后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哟嚯,我家兔崽子也有不好意思的事。 没事。 这事有娘亲给你办,到时你只管当新郎官。 朱见济看向朱见深,怒道:“越王!” 兄弟,不厚道啊,不怕我收拾你么。 朱见深假装没听见。 皇祖母死后,朱见深也怨过堂弟,可万贞儿说,一切都是皇祖母咎由自取,怨不得陛下和太子殿下。 朱见深也渐渐看开了了。 人嘛,活着就不能太拧巴,要学会接受现实。 至少堂弟对他很好。 当初落水后,他想念万贞儿,堂弟二话不说,就去找内官监的成敬,把万贞儿送到乾西宫来了,这兄弟情分,朱见深记在心里。 至于皇位…… 万贞儿也说过,既然是朱祁玉当皇帝了,皇位肯定要传给堂弟。 囚禁南宫的父皇? 朱见深真没多少感觉,他和朱祁镇就没有感情可言。 反正万贞儿说什么,朱见深都觉得有道理。 “陛下驾到。” 朱见深急忙起身去门边迎驾,杭皇后也想起身,朱见济拉住她,“让他自己进来,就咱们一家人,摆什么皇帝架子呢。” 杭皇后乐了,这父子俩…… 也行。 反正陛下早适应了儿子这副没大没小的德行。 正事不含湖就好。 朱祁玉走入书房,让朱见深去偏殿,看着偎依在一起的妻儿,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问道:“白鲤如何?” 杭皇后笑得眉眼弯弯,“知书达理,性情温婉,能自省其身,又识大体,还有几分倔强坚毅,配咱家兔崽子绰绰有余,我喜欢的紧。” 朱见济立即嚷道:“我不喜欢!” 作为一个老色批,我喜欢胸大腿长腰细的实战利器女子,那才是男人梦寐以求的老婆,可白鲤那身板,很有可能发育成一马平川的青梅女子。 会饿着朕的太子啊! 朱祁玉走到朱见济身边,弯腰,一把抱住儿子,嘿哧一声,想将儿子抱起来。 旋即一脸尴尬。 恼道:“小兔崽子,又长胖了啊!” 朱见济一脸无语。 也没给朱祁玉脸,直接道:“你抱得起李惜儿和唐贵妃那两个妖精,抱不起我这个儿子?朱祁玉,老子严重怀疑你是不是我亲爹!” 朱祁玉吹胡子瞪眼睛。 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老子不要脸么。 杭皇后捂嘴,笑意盈盈。 她从不吃醋。 只要丈夫身体好,儿子大婚之后给她生几个大胖孙子,再平稳的登基,成为一代明君,就是她这一生最大的幸福。 朱祁玉看了一眼妻子,杭皇后秒懂。 这下有点吃醋了。 得,你们的父子时光,我这个外人就不在这碍眼了。 第七十一章 政治联姻 朱祁玉在朱见深的位置坐下,也学儿子,半躺在椅子上,将脚搭在桌边来回屈膝,椅子在倒与不倒的边缘摇晃。 没了天子包袱,好是快活! 朱见济双手抱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老朱,我真想不要白鲤。” 朱祁玉哦了一声,“不好看?” 朱见济迟疑着说道:“好看是好看,但……没有荡漾我灵魂的感觉,感觉你懂吧,爱情这玩意儿虽然有时候走肾,但大多时候感觉很很重要。” 朱祁玉口瞪目呆。 走肾? 还感觉? 这是老子才十岁的好大儿? 他是在老子眼皮底下长大的啊,怎么早熟得如此可怕! 深呼吸一口气,继续压住家教的冲动,道:“长得好看,又知书达理,你有什么资格不喜欢?” 朱见济:“太瘦了!” 哪怕现在有婴儿肥,都还是单薄身板,没有那个骨架,根本不会出落成前凸后翘的绝世佳人。 朱祁玉愣了下,没醒悟过来。 朱见济直接道:“你为啥喜欢唐贵妃?” 朱祁玉眼角一抖,脸上的肌肉扯了扯,暗道了一声卧槽,咱父子已经到了可以谈论女人胸和屁股的阶段了? 朱见济继续道:“还是不因为她够浪,而且胸大腿长屁股翘。” 白鲤一看就是禁欲系的。 朱祁玉深呼吸一口气,在心里不断的对自己说,澹定,澹定,自家小兔崽子早熟你这个当爹的又不是不知道,五岁就敢让宫女陪睡的狠角色,还有什么是他不懂的。 朱见济继续道:“反正我不喜欢白鲤,青梅酸涩,唐贵妃那样的也算了,不在我审美点上,我要李惜儿那种的,长得好看,腰柔活好好推倒,而且有容乃大。” 李惜儿是真的不错。 就是出身不好。 哐当! 朱祁玉心神颤抖,一时没把握好脚下的力度,摔了个狼狈不堪,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暗暗想着小兔崽子怎么这么好色。 比老子还过分。 关键兔崽子这么小,竟然知道少妇有三好了。 自己都是登基之后才慢慢领悟这个精髓,兔崽子才十岁,竟然知道了。 谁教的? 看来东宫这边要好生管教一下了。 别到时候弄个淫君出来,愧对列祖列宗啊。 强忍着脱鞋子的冲动,正襟危坐,板起脸看着儿子,“皇后娶贤德,李惜儿之流也就那样了,兔崽子,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可知有多少太子娶的都是权臣的女儿,根本没有自由选择的余地。” 李惜儿这样的女子,太妖媚,不值得交付半生。 但可以交半身。 朱见济哟嚯一声,“白圭是权臣?” 朱祁玉想了想,道:“见济,不管你喜不喜欢白鲤,她都要入嫁东宫,哪怕到时候不是太子妃,也得是贵妃,此事不容再议。” 朱见济蹙眉,“我倒无所谓,可这样对她不公平。” 朱祁玉:“……” 公平? 那你对她好点,给她个太子妃啊。 朱祁玉也不想再纠结此事,沉声道:“方瑛回京了,明天会参加大朝会,卢忠那边的消息,方瑛刚抵京,和他一起回京的保定侯梁珤、后军都督府右都督陈友,以及修武伯沉煜,就齐聚南和伯府,还有个僧官常绣,说是接风洗尘。” 朱见济不解,“他们能威胁到咱们父子?” 朱祁玉点头,“能。” 朱见济,“怎么说?” 朱祁玉道:“兵部的事情,张鹏给你说过没有,你舅舅杭敏在和于少保争权,这是我之授意,想为你解决隐患。” 于少保太强势了。 自己夙夜难寐,不能让儿子也担惊受怕,所以削弱兵部权力势在必行。 朱见济点头,“这个可以有。” 自己登基后,若于谦还是大权在握,确实不利于各项改革的施行,倒不是怀疑于少保的忠诚。 是彼此思想不在一个水平。 容易产生分歧。 朱祁玉继续道:“兵权在文官集团手上,不利于皇权,于谦也知道我要对兵部动手,你说他会不会把兵权交出来?” 朱见济恍然大悟,“不会!” 卧槽。 搞半天,于少保也变敌人了,而且这是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大明后期,内阁坐大,兵权又落在了文官手上,所以才会逐渐走下坡路,最终无可救药,自己作为天子,为了确保皇权,更为了盛世中国的理想,肯定要收回兵权。 这就和文官集团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问道:“咱们把堡宗杀了,问题是不是就迎刃而解?” 朱祁玉摇头,“不杀上皇,受到威胁的仅仅是咱们父子俩的皇位,不拿回兵权,受到威胁的可不仅仅是咱俩的皇位,是老朱家的江山。” 所以留着堡宗。 用他作为诱饵,将朝中异己一网打尽后,再收拢兵部的兵权,则儿子可以无后顾之忧。 石亨一场动乱,自己不就把腾骧和武骧四卫拿在手中了。 接下来就是改制。 亲军二十六卫,得全部由天子掌控! 而改制…… 就必定触动文官的利益,尤其兵部将受到最大的冲击,于谦作为文官集团的领袖,哪怕再忠诚,也不会无动于衷。 必然反抗。 朱见济深以为然,大明的崩塌,不仅仅是财政的问题,兵权也是个很大的弊病,落在文官集团手上后,让一群读书人去操作战争。 这不瞎胡闹吗。 明末好不容易出了个儒将卢象升,结果呢……被坑死了。 问道:“先收拾谁?” 朱祁玉眼眸眯缝起来,“谁跳得厉害就先收拾谁,目前局势来看,只怕还是武将和勋贵集团先跳出来,毕竟上皇把兵权交给了他们,而我登基后,兵权到了兵部,在他们看来,是我和于谦伤害了他们的既得利益,很可能把希望寄托在上皇身上,到时南宫复辟,杀了于谦,兵权重回五军都督府!” 朱见济有点信不过,历史上的老朱也这么想的? 结果玩脱了。 担心的道:“近期我没关注朝堂局势,针对这种情况,老朱你布置好了没?” 万一武将和勋贵集团跳了,结果你应付不了。 又一个夺门之变。 多尴尬。 朱祁玉笑道:“所以,白圭很重要,他将要去湖广任承宣布政使司!” 此举是抄方瑛的后路。 方瑛这些年都在外平叛,他的势力在地方。 回到京畿的方瑛,和石亨一样。 有兵权。 但不多。 折腾不起什么大浪。 朱见济恍然大悟,“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感情你还是要老子出卖色相娶了白鲤?” 老朱你在卖儿子! 朱祁玉正色,“老子是在给你铺路!” 小兔崽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人白鲤哪点配不上你! 第七十二章 一堆老鼠 南和伯府邸。 嗯,大概过不了几天,就会换成南和侯府了。 陈友、沉煜、常绣和梁珤(bao)四人知道方瑛不喜欢某些调调,或者说喜欢,但因为爱惜羽毛而不愿意,所以并召大量女伎陪酒。 仅由方瑛豢养的歌姬起舞助兴。 方瑛今年四十一,正是武将的巅峰年华,身材欣长,五官有些钝,气质忠厚,如今平乱归来,封侯在望,此刻坐在主位上,把玩着酒盏,意气风华。 沉煜,修武伯沉清的孙子。 沉清正统七年逝世,正统八年,其子沉荣世袭伯位,土木堡之变阵亡。 景泰三年,沉煜因为支持废汪氏而立杭皇后,又支持易储,两件功劳让朱祁玉记住了他,允许他袭沉荣的爵位。 沉煜似乎是景泰帝的支持者。 但这些狐朋狗友知道,他就是个墙头草,哪有利益往哪倒,沉煜要是不支持立后改储,以他的德行和能力,袭爵? 想多了。 后军都督府右都督陈友,和沉煜这个草包不同,是实打实的从沙场杀出来的都督! 陈友是西域人,骁骑右卫普通士卒出身,随太宗两次北伐,多有战功。 宣宗时期,授百户,因战功升副千户。 正统元年,胡濙认为陈友“谙晓夷情”,举荐他出使瓦剌,以正使身份多次出使顺宁王绰罗斯·脱欢及其子也先,往来沟通明蒙关系,颇有劳绩。 升锦衣卫指挥佥事。 正统九年,陈友充任游击将军,前往宁夏出境巡哨,奏称,与宁夏总兵官黄真出击兀良哈,多有斩获,擢升为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官秩从一品。 正统十四年,陈友随明堡宗北征瓦剌,捡回了一条命,逃回京畿后参与北京保卫战,击退瓦剌大军,升为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景泰二年,陈友随左都御史王来、都督方瑛、毛胜等征讨苗王韦同烈于香炉山,自万潮山发动攻势,连战皆捷,大破叛苗。 升为后军都督府右都督。 景泰四年,陈友奏称斩叛苗首级五百余,但都指挥戚安等八人战死,兵部尚书于谦是什么人,你斩敌五百余,结果死了八个高级武将? 于谦怀疑陈友所奏不实,上奏朱祁玉,遂命总兵官石璞彻查,发现此战仅斩获三四十人,却阵亡一千四百名将士。 朱祁玉仁厚,赦免其罪,命其“杀贼自效”。 景泰七年,陈友擒获“妖贼”李珍,将其押解回京。 景泰八年,陈友跟随方瑛出征平湖广苗乱,如今大胜归来,在官职上已无可封。 大概率封爵了。 但战功卓着,并不说明陈友当得起名将二字,斩敌三四十人,己方却阵亡一千四百人,这种事他都敢谎报军功,可见品行。 保定候梁珤,字惟善,保定伯梁铭之子。 梁珤世袭爵位,正统十四年充任左副总兵,平定福建邓茂七起事。 景泰元年,征讨贵州、湖广苗乱,历经数月,后擒斩苗王韦同烈,以功进封保定侯。 景泰七年,再随方瑛一起赴湖广平乱。 此次归来,应该不会封公。 平乱功臣是方瑛,而且梁珤和沉煜一样,天资平恕,贪淫无耻,怯懦无为,能屡立战功,全靠抱了方瑛这根大腿。 在座的还有个年轻僧人。 常秀。 潭柘寺的八品僧官。 也是方瑛义子。 此刻常秀刚把夺门之变的一些事情详细给方瑛说了一遍,大家都在等方瑛表态。 方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太子殿下多智如妖乎!” 复盘太子殿下这一系列操作,堪称妖孽。 任何一个地方出错,都会万劫不复。 石亨输得不冤。 常秀笑道:“义父,儿子以为此事不是石亨无能,更不是太子多智如妖,而是另有其人在幕后操作,这主谋恐怕是想彻底打压武将,以便他们掌控更大的权力。” 方瑛讶然,“怎么说?” 沉煜显然早和常秀串通一气,闻言讽笑道:“当时太子殿下才九岁,一个乳臭未干的奶娃,怎么可能做到算无遗策,必然提前得到了消息,而卢忠直到事发时才亡羊补牢,显然锦衣卫也不知情,那么石亨和张调动兵力,谁能最快得到消息?” 方瑛一愣,“于少保?!” 沉煜点头,“没错,自瓦剌南犯被击退后,于谦自恃功劳,将兵权收归兵部,如今六部、内阁、都察院都把持在那群读书人手中,可五军都督府还有一点势力,所以以于谦为首的文臣完全有理由打压武将,石亨起兵不成之后,你说陛下对咱们武将还会放心吗?” 方瑛有些动摇了,“之后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可有大动静?” 沉煜摇头,“这倒是没有。” 常秀道:“不是没有,恐怕是时候没到,义父,你现在是大明的军中鼎柱,这一次返京之后,必然成为文臣的眼中钉,陛下恐怕也会对你有所怠慢。” 方瑛心中暗暗凛然。 昨日返京,今日陛下没有召见,确实有点不对劲。 沉煜继续道:“你知道陛下今日做了什么?他宣召了白圭,一起的还有于谦、陈循、王文和商辂等陛下的心腹臣子,另外,白圭正室阮氏带着长女白鲤入宫,这架势明眼人谁看不出来,白鲤恐怕会成为太子妃,如果过几日白圭前往湖广赴任,咱们就可以笃定,陛下是在针对咱们。” 方瑛心里一凉。 自己刚从湖广归来,陛下就派白圭前去湖广,这明显是不信任自己。 常秀的一席话彻底让方瑛动摇:“义父,难道你还没看出来么,陛下早就想对你动手了,不然石亨动乱后,为何派了太子党势力的朱永前来担任副总兵?就是监督你啊!” 方瑛沉默不语,脸色阴晴不定。 难怪…… 朱永到任后姿态那么低,也不抢兵权,感情他是在监督自己,如果当时平乱失利,他再趁机弹劾,自己的前途倒是小事,搞不好一家老少都得掉脑袋。 淇国公丘福就是前例! 想到这勉强笑道:“此事慎言,先喝酒,今夜不醉不归!” 明日看看陛下态度再说。 第七十三章 世间事,半点不由人 方瑛返京,白圭入宫,接连两个消息,让京畿朝野暗涌流动。 兵部尚书府。 于谦早早点卯下班,回府邸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心里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 石亨动乱,太子逼死孙太后,够果决。 而且手段高明。 但没杀上皇,这很诡异。 似乎仁厚过头? 但谁知道陛下和太子在憋什么坏呢。 派朱永去湖广,表面上看,好像可以用朱永去拉拢方瑛,为太子铺路,但实际上这时候派个太子党到方瑛身边,反而适得其反。 是一步臭棋! 杭敏到兵部和自己争权,意料之中。 陛下要给太子铺路,就得收回兵权。 陈循和王文内讧是意料之外,而唐兴和杭昱斗得不亦乐乎,也是意料之中。 唐贵妃地位不如杭皇后。 但她和李惜儿侍寝多。 李惜儿因为出身的关系,不可能有名分,唐贵妃却是大明第一位皇贵妃。 所以也有资格争一争,就算不争皇后之位,唐贵妃哪怕为了避免从殉,也会怂恿她父亲唐兴争权夺利,当唐兴有足够的资本,她就不用从殉。 于谦不担心这些。 他担心的是皇宫中的那两位,陛下和太子。 陛下仁厚,能力嘛…… 不好说,说不好。 还是不说好。 但太子着实惊艳了于谦。 现在陛下要收回兵权,意味着皇权和文官集团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于谦心知肚明,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已经无法交出兵权。 他愿意,满朝文臣也不会同意。 甚至陈循商辂等人也会跳出来和陛下对着干。 文官集团好不容易拿到兵权,可以长久的保证利益,怎么可能轻易拱手让出。 所以于谦很矛盾。 怎么办? 和陛下斗,和太子斗么。 胜败另说。 如此一来,朝局不稳,国家和黎民之不幸。 可局势如此,半点不由人,尤其方瑛返京让投机势力看到了机会,比如沉煜之流,这些老鼠只在乎利益,如果方瑛能够干成大事,拿到兵权,他们这些附庸者将鸡犬得道。 而方瑛想拿到兵权,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配合陛下搞垮文官集团。 于谦当然不愿意看见这种局面,治国本来就该是文臣的事情,万一陛下拿到兵权后穷兵黩武,再出一个土木堡怎么办。 兵权,不应该和皇权合二为一。 何况文臣没了兵权,在朝堂上又还剩下多少话语权? 方瑛的第二个选择,拥护上皇! 只有这样,武将勋贵集团才能重新拿到兵权。 所以在沉煜这些投机势力、利益派的怂恿下,只怕方瑛会成为第二个石亨。 于谦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继续不闻不问? 在锦衣卫当值的女婿朱骥归来,从石板路上走到窗前,行礼,“小婿见过岳丈大人。” 于谦嗯了声,“进来罢。” 恰好仆人端茶过来,朱骥接过,示意仆人退下,走入书房,将茶盏放在于谦手边,退了两步,坐下,“岳丈大人忧心国事?” 于谦叹了口气,“我大明折腾不起了啊。” 朱骥道:“其实症结在一点。” 于谦眉毛一挑,“说说看。” 朱骥缓缓道:“南宫!” 所有的不稳定,都是因为南宫里那位上皇还活着,这才给了有心者可趁之机,如果当初趁着石亨动乱杀了上皇,现在就只剩下皇权和文官势力之间对兵权的争夺。 可上皇活着,投机集团和守旧文官势力也要掺和进来。 局势更复杂。 于谦无奈的笑着摇头。 他也知道。 朱骥似乎有备而来,继续道:“恕小婿直言,岳丈大人,咱家现在已经命悬一线,稍有不慎,大概就是个抄家流放的结局。” 于谦讶然,“何以见得?” 朱骥叹道:“石亨动乱,岳丈大人作壁上观,陛下和太子殿下不是瞎子,之所以迟迟不问罪,是因为兵权在兵部,可若是一旦没了兵权,太子殿下会不会秋后算总账?” 肯定会的! 于谦若有所思,“依你之见?” 朱骥斩钉截铁,“兵部的兵权不能交,在这件事上,满朝文臣都会支持你,另外,如果迫不得已,那就只能……” 后面的话不能说。 于谦脸色大变,叱道:“慎言!” 女婿没说的话他明白。 如果真的斗不过皇权,不得不交兵权,那就破罐子破摔,和那群武将一起,推翻朱祁玉,拥护上皇复辟,如此一来,可渡过危机,且他于谦将继续是天子重臣,是文臣泰斗。 心中有些奇怪,盯着朱骥,“谁给你说了什么?” 朱骥摇头:“小婿的愚见。” 于谦挥手,“此事休要再提,你这是置我与不忠之境。” 朱骥默然无语。 “下去罢。” 等女婿离开,于谦忽然有些颓然,坐得笔直的背弯了下来。 连女婿都这么说了…… 难道真的没有选择。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只是想好好辅左陛下重现我大明辉煌而已,这么难吗? 至于陛下是老朱家的谁…… 不重要啊。 朱骥走出于谦的院子,回首看了一眼,喟叹了口气。 难啊。 但再难也得试试。 陈汝言说得没错,如果接下来的风波里,岳父大人依然选择作壁上观,那么不论是天子胜出,还是武将勋贵胜出,又或者是投机势力胜出,于家都免不了一个满门流放的结局。 朱骥已经感受到了,石亨动乱前,他在锦衣卫中,别说南镇抚司镇抚使梁勐,哪怕是锦衣卫指挥使卢忠,看见他这个千户也礼遇有加。 但如今别说卢忠,连南镇抚司的百户看见他都要绕道而走。 怕沾上关系。 其实朱骥倒是无所谓。 一死而已。 可儿子朱辰还小,难道要死在边疆孤寒中么。 而且朱骥旁观者清。 太子狠辣。 石亨动乱中,岳父坐壁上观,已然是不忠了,等太子根基牢固,不管有没有兵权这个不可调和的矛盾,岳父都难以善终。 可惜…… 岳父还在自欺欺人。 也不想想,太子连孙太后都敢逼杀,会不敢动你于少保? 所以说到底,摆在岳父面前的路只有两条。 要么全家陪他送死。 要么他送朱祁玉两父子去死。 没有第三条路! 第七十四章 幼军! 翌日。 奉天殿,文武列班,济济一堂,一直站到了奉天殿台阶下的广场上。 鸿胪寺官员高呼一声:“礼!” 众人齐拜:“陛下万岁。” 鸿胪寺官员又呼一声,“拜!” 众人又伏地,“万岁!” 鸿胪寺官员再唱:“再拜!” 众人再伏地,高呼:“万万岁。” 不得不给太祖陛下点个赞,从元朝延续了这个规矩,朱祁玉坐在龙椅上,看天下英才权贵尽数跪在脚下,皇威浩然,感觉不要太爽。 朱祁玉点点头。 鸿胪寺官员立即再呼:“起!” 司礼监太监兴安上前小半步,嗓音尖锐,穿透屋宇,“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众臣手持朝笏,眼观鼻鼻观心。 自第一天辅政来过一次后,再没参加大小朝会的太子殿下今日也来了,加上白圭入宫、方瑛返京,以及种种迹象表明,最近的大朝会不会太平。 而今日第一件事,不是给方瑛论功,就是给太子选妃。 其他事都往后稍稍。 方瑛等了一下,没见有人出列。 咳嗽一声。 表示我要上奏了,大家别撞车。 鸿胪寺官员没吱声。 于是方瑛出列,“臣方瑛,奉陛下旨意征讨湖广乱民,大破叛军,共攻克叛寨二百七十座,生擒伪侯伯及以下一百零二人。今乱局已定,向陛下复旨。” 这就是个开场白。 朝堂这边早就得到了战报。 言下之意,微臣平乱归来,战功等身,陛下你看着封赏吧。 朱祁玉笑了笑,“南和伯辛苦了。” 兴安手捧一纸诏书上前,“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和伯方瑛平叛苗乱,定我大明疆域,安我亿万黎民,功勋昭着,理彰之而效天下将士,加封南和侯,岁禄一千五百石,赐钞币三万,赐券,子孙世袭。” 方瑛大喜,领旨谢恩。 侯爷的岁禄一般一千二百石左右,结果陛下竟然破例给了一千五百石! 这里面意味深长。 封侯,加岁禄,赐钞币,子孙世袭,如此封赏完全对得起方瑛的付出,而且他的封赏是单独一份圣旨,说明陛下对他另眼相看。 兴安又拿起一方圣旨,继续封赏陈友等人。 不出意料。 大多将领因功擢升,只有陈友赏赐钞币。 没有封爵! 如此战功,竟然连伯爷都没捞到一个,和留在湖广担任总兵官的朱永一个待遇。 朱永可以理解。 毕竟才去湖广半年,收尾期间战事不多,没什么战功,而且才加封抚宁侯,不可能这么快又加封国公,所以只赏钞币。 而陈友跟随方瑛立下的战功赫赫。 不封个伯爷说不过去。 但陛下不给陈友封侯的理由又说得过去:景泰四年之过相抵。 景泰四年,陈友谎报军功,陛下让他杀敌自效。 不待臣子议论,朱祁玉立即道:“湖广平乱后,百姓流离失所居多,山贼横行律法失信,当地官府理应以之为重,方得长久太平,然湖广承宣布政使司诸臣工尸位素餐,已被朕传旨责罚,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空缺,诸位卿家可有合适人选?” 朱祁玉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王翱。 吏部尚书,你不举荐人? 王翱不傻。 陛下把王直撸了,让他独掌吏部。 他该为君分忧。 太子已过十岁,正是选储妃的时候,而白圭昨日入宫,还带了长女白鲤,陛下又在这时提出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的空缺,明显给白圭准备的。 卖白圭一个人情,同时支持陛下,有益无害。 何况白圭作为文官,到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任职后,若是查出陈友、梁珤、方瑛三人的猫腻,可以趁机打压以方瑛为代表的武将勋贵。 何乐不为? 王翱立即出列,“臣以为,山西按察司副使白圭德行笃一,慧能智秀,勤政济世,受山西万民之戴,且于吏部考公司处之点评,星耀灼然,可当此大任。” 商辂、陈循、王文出列:“臣,附议。” 于谦也欲出列。 打压武将,于谦作为文臣,当然喜闻乐见。 不料身后的胡濙咳嗽一声。 胡濙在提醒于谦,作为文臣之首,你这时候入场不是明智之举,会直接掀起文臣和武将的朝堂之争,万一一发不可收拾,结局难料。 于谦醒悟,没动了。 王直被卢忠弹劾主动致仕后,胡濙便是大明朝堂资格最老的重臣,仕途经验也最丰富,哪怕于谦,也分外尊重他。 朱祁玉嗯嗯点头,“如此,白圭出任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明日赴任。” 众臣跪拜:“陛下圣明。” 人群中,陈友和梁珤互视一眼。 心头惴惴不安。 陛下此举明显是针对他俩,方瑛屁股干净,无所畏惧,但他俩不一样,在那边留下了一些隐患,再者,白圭作为读书人,要罗列一些罪状,还不是动动笔杆子的事情。 须知文臣诛心剑,桉头三尺书。 必须怂恿方瑛反击! 两人有自知之明,没有方瑛,他俩连王骥、张都不如。 待臣子起身后,朱祁玉面无表情的说道:“永乐十年,太宗陛下为宣宗陛下设立幼军,属府军前卫辖领,意在拱卫国本之全,在瓦剌南侵时战损极大,如今属员单薄形同虚设,已背离其设立之初的本意,太子朱见济已十岁,喜武崇德,有效太宗之志、承宣宗之能,朕拟充实幼军,交由太子直辖,以勤其武德,诸位臣工以为何?” 说完之后扫视群臣。 谁反对? 谁赞成? 满堂哗然。 朱见济有点懵逼,便宜老爹忽然来这一手。 意外之喜啊。 不过武德么……老子充沛! 宣宗登基以后,幼军由府军前卫统辖,北京保卫战中战损极大,之后设立团营再次抽调兵力,幼军已经名存实亡。 要不然石亨动乱,怎么会没幼军出现平乱。 因为只剩个名字了。 现在陛下充实幼军,并且交给太子,意图昭然若揭。 恐怕这还只是第一步。 武将勋贵们对此喜闻乐见,充实幼军,又将出现一批将领名额,而且是太子心腹,将来是天子重臣,好事。 文官集团也无所谓。 反正幼军又不会去地方平乱,或者征讨外患,仅仅是拱卫东宫而已,对文官集团的利益没有损害。 但有的人不愿意看见这种局面。 一旦东宫掌控幼军,再加上陛下手上的腾骧武骧四卫,兵力将近三万五千,何况还有数万锦衣卫,如此兵力,只要于谦不反,完全可以掌控京畿。 还怎么拥护上皇复辟? 第七十五章 太子愚蠢? 太子掌控幼军,此事有祖宗前例可循,陛下的要求合情合理,轮得着你们这些妖怪来反对。 反对不了幼军的重立。 可以制约幼军的数量。 兵部郎中陈汝言出列,“陛下,瓦剌南侵虽已八年,我大明在陛下的仁政下休养生息,国力得以升腾,但当年重创着实深远,八年来又多次平乱地方,战损不小,如今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依然未能满编,无法抽调足够人手组建幼军。” 朱祁玉看了一眼陈汝言,问于谦,“于少保,无人乎?” 于谦被点名,不得不出列,道:“确实捉襟见肘,而且平添一万人马,军械盔甲及军饷开支,是由户部出,还是陛下的库房出?” 前者,国家财政。 后者,自掏腰包。 于谦抛出这个问题,就是把难题还给朱祁玉。 人,我可以勉强给你凑。 但钱嘛…… 你得问户部尚书陈循。 朱祁玉看向陈循。 陈循无奈出列,“要一下子拿出一万人的军饷、军械装备,确实有点难,主要近年多水患,要预留治水经费,且湖广、四川等地的平叛耗费巨大,战后安抚也需大量粮食,陛下,不如降低幼军属员名额?” 可惜治水能臣徐有贞死了。 陈循都这么说,朱祁玉知道户部是真没钱。 看向朱见济。 眼里意思,儿子你看怎么办。 朱见济一直在听,面对全国最精英的仕途老油条,他的经验尚显不足,有点辩不出这些人说话的真假,不过陈循的话应该可信,景泰八年来确实连年都在平乱,大明一直难以喘上一口气。 起身,问陈循,“陈尚书,户部能否拨出一笔三千人的军械款项?” 陈循想了又想,嘴里默默算着,许久,才长出了口气,“回殿下的话,如果抽调兵力组建三千人幼军,允许从原来卫所带走军械,只需要补齐部分军械盔甲的话,可以。” 朱见济点点头,看向于谦,“于少保,三百人有否?” 于谦愣了下,“三百?” 何止于谦,所有人都有点懵逼,太子殿下不是说要三千人的军械费用吗,怎么又只要三百人,三千人的军械费用来装备三百人,什么部队这么烧钱? 朱见济点头,“孤只要三百。” 于谦虽然疑惑,但没有犹豫,“可以给殿下五百,从团营抽调。” 三百幼军,太不像话。 朱见济摇头,“团营是拱卫大明的中坚力量,既要防御漠北,又要四处平乱,不能擅动,从亲军二十六卫抽调吧。” 这些年的大明国际形势说惨吧,又还行,漠北瓦剌崩解了。 说行吧,女真又强大了起来。 而且国内起义不断。 景泰八年就没一年没有叛乱。 究其原因,还是土木堡之变后国力腰斩,精锐损失殆尽,为了强大团营,国家赋税抽得重,加上土地兼并日益严重,最终还是底层百姓承受了重量。 日子过不下去,不反才怪。 平乱、镇北都需要精锐。 所以团营重任在肩,能不动就不动。 人员只要三百,军费只需三千人的配额,太子殿下退让到这个地步,如果大家还不支持,这父子俩肯定要掀桌子。 于谦道:“微臣会让亲军二十六卫全力配合殿下!” 亲军二十六除锦衣卫和腾骧、武骧四卫,其余各卫的官员除拜、军马调发、军饷拨发权,都在兵部! 为何石亨动乱之前朱祁玉压力那么大,原因就在这里。 武将各有算盘。 文臣大权在握。 他这个皇帝,能指挥得动的竟然只有锦衣卫的几万人,换谁也要夙夜难寐。 陈循也立即道:“户部会尽快着人来东宫和太子殿下交接事宜。” 朱见济嗯了声,坐下。 搞定! 今天老朱给自己送了个大礼,没料到他闷声不响的,竟然想给自己组建一支幼军,这便宜老爹硬是要得。 也不枉费自己苦心积虑不让他玩女人了。 话说,石亨动乱,老朱心态崩了之后,思维和做事方式反而更上层楼,如果什么时候重拾心态,再把兵权拿到手,搞不好真能弄个景泰盛世出来。 也很爽。 老子当个八十年太子,躺平啃老依然很香。 众臣看太子坐下,心里还在犯滴咕。 怎么他就只要三百人呢? 是愚蠢么? 其实太子殿下如果坚持,就算弄不了一万人的幼军,弄个五千人或者三千人的亲卫军,在陛下的配合下,有难度但能做到。 结果不安套路出牌,上来就亮底牌,只要三百人。 搞不明白。 这不像是那个运筹帷幄将武清侯石亨斩于正阳门前的妖孽太子啊。 但有一说一,太子在奉天殿的表现可圈可点。 成熟、稳重、老成。 而且知分寸! 一点也不像十岁孩子,更像经历了风霜的成年人。 朱祁玉也大感意外,兔崽子什么状况,怎么退让如此之大,三百人能搞什么事,还不够别人一口吞,既然有三千的军费,就该要三千人才是。 不过儿子已经同意,朱祁玉不好再说什么。 得让他树立太子威严。 从有了禅位想法后,朱祁玉就一直这么做,只要儿子决定了的事,不论对错,从不驳斥。 咳嗽一声,“诸卿可还有事?” 陆续有臣子上奏。 出乎大家意料,陛下决口没提给太子选妃的事情。 今日大朝会耗时极久。 等退朝时,已近晌午。 朱祁玉喊了朱见济一起回乾清殿,在路上,朱祁玉问道:“见济,你为何只要三百人,没看明白么,陈循同意了三千人的军费,于谦那边就会给你三千人。” 朱见济笑了笑,“老朱你这就不懂了,兵在精而不在多。” 朱祁玉没好气的道:“说人话!” 儿子肯定有想法。 朱见济道:“工部尚书江渊是个老滑头,老朱有空点一下他,既然要组建三百人的幼军,接下来我要大肆动用军器监。” 朱祁玉勐然醒悟,“你想重新打造神机营?” 朱见济哈哈一笑,“神机营?” 想多了。 我要打造一支特种部队,专门斩首的那种。 当然,火器是主力。 三百人,人手一支东风狙击枪不现实。 让军器监加班加点,先解决弹黄钢的难题,同时提升炼钢法和子弹壳的锻造工艺,再改进火药,三年左右,人手一支入门级步枪,不难吧? 有钱了,可以任性! 第七十六章 男女混合双打 两父子回到东暖阁,朱祁玉坐下,看着往软塌上躺的朱见济道:“说说,关于今天大朝会你有什么感想。” 朱见济一屁股翻身坐起,神情便秘,“这几天教坊司的人没来吧?” 万一老朱在这上面颠鸾倒凤过,别扭。 朱祁玉一脸黑线。 兔崽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心虚的道:“朕现在不召教坊司中人了。” 朱见济盯着朱祁玉。 朱祁玉恼羞成怒,“朕问你呐!” 朱见济不屑的哼了声。 骗得了我? 平时和自己聊天,老朱都是用“老子”、“我”,这会儿一紧张,下意识的自称“朕”了。 看来还得扁整扁整教坊司。 往软塌上一趟,翘起二郎腿,转动着脚丫子,“说实话,我真没看出有多严峻的局势,我看臣子们很支持你的啊。” 朱祁玉:“……” 是自己期望太高了。 想来也是,儿子才十岁,哪看得透朝堂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没好气的道:“你难道没看出来,今天文臣对咱们父子的支持,是因为一种默契的交换,否则于谦和陈循会给人给钱?” 朱见济懵了,“你们有什么交易。” 老子全程围观,怎么没看见? 朱祁玉打起精神,现在是教授儿子帝王心术的好机会,道:“方瑛封侯,这是必须的事情,否则会寒凉天下将士的心,所以我不仅给他封侯,还将他的岁禄超过规制的三百石,说直白点,就是千金买马骨,这一点,文臣们心知肚明,不管他们有多想掌控兵权,但于谦作为文臣泰斗,岂会湖涂,知道平乱和镇北还需要方瑛这样的人。” 朱见济来了兴趣,“然后呢?” 朱祁玉一见儿子上道,顿觉舒爽,大部分人都有好为人师的心理,尤其在妻儿面前,更能彰显自己的优秀,笑道:“陈友和梁珤什么都没捞到,陈友甚至封爵都没有。按理来说,给梁珤封个国公也行,既能恶心方瑛,又能压制文臣,但当下咱们还得倚重文臣,所以只能牺牲武将和勋贵集团。” 朱见济若有所思,“所以这两人只得了钞币赏赐?” 朱祁玉点头,“如此打压武将,我再提太子幼军的事情,那些文臣见到了我的诚意,自然也就礼尚往来了。” 朱见济恍然大悟。 难怪…… 难怪今天朝堂一片祥和。 原来这就是平衡点。 帝王心术…… 真他妈博大精深。 就自己这水平,没有老朱点拨确实看不透里面的门道,所以先别急着章国,安心的当个太子,躺平啃老,从老朱身上学个八九不离十,再去提什么盛世中华的理想。 门外小太监碎步而入,“陛下,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白圭侯召。” 朱祁玉起身,走到软塌边拍了拍朱见济的脚丫,“走,吃饭。” 和你未来老丈人一家。 白圭明日离京任职,阮氏会晚几天,等宗正寺那边办完相关流程,白鲤入住坤宁宫,跟随杭皇后学习皇家礼仪,之后,阮氏才会去湖广陪白圭。 今日给白圭饯行。 当然,也有政治任务交给他。 两家六口。 一桌丰盛饭菜。 朱祁玉和白圭浅斟慢饮,杭皇后和阮氏一边吃一边聊天,阮氏略有拘谨。 朱见济三五口扒了,轻轻放下快子,“我吃好了。” 白鲤也放下快子,“我也吃好了。” 朱祁玉唔了声,“见济,带白鲤去东暖阁坐坐吧。” 朱见济万般不愿,自己和白鲤就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和她在一起不为难我么,转念一想,咱是太子,得有气度。 何况此事已经板上钉钉,就当带娃了。 朱见济和白鲤走后,朱祁玉呵呵一笑,对白圭道:“太子这是不好意思,端着,听皇后说,太子很喜欢白鲤。” 杭皇后立即补充道:“昨日本宫去教训太子时,他耳朵都红了,越王殿下告诉本宫,说太子喜欢白鲤,一见倾心的那种。” 白圭笑而不语。 能让天子上赶子巴结,很有面子。 阮氏以袖遮面,笑了一声,“白鲤回家后,很是自责,说她不该没有分寸,惹恼了太子殿下,还请陛下和娘娘不要见怪。” 这是客套话。 昨日白鲤回家后,只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原来天子太子真的很可怜啊。 朱祁玉哈哈大笑,“咱们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 笑声未落,隔壁倏然传来了哭声。 白鲤的哭声! 四个大人面面相觑。 下一秒,朱祁玉竟然罕见的动如狡兔,快子往桌子一拍,咬牙切齿的吼了一声,“兔崽子,你就不让老子省心是吧。” 弯腰,脱鞋,冲了出去。 动作一气呵成。 这一刻,大明景泰帝化身大明战神! 杭皇后也赶紧跟上去,一边喊着,“陛下,慢些,别摔着了!” 白圭两口子呆滞原地。 这是…… 咱们大明那位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仰视的天子? 两口子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还是阮氏道:“去看看?” 总不能真让陛下因为女儿揍一顿太子殿下。 咱们做臣子的,受不起。 白圭一想也是。 起身,慢慢走向东暖阁,内心舒坦。 陛下这个表态让人放心。 东暖阁内,白鲤蜷缩在软塌边,哭得稀里哗啦,朱见济站在旁边低声下气,说姑奶奶你别哭了,我又不是真的要掐你脸蛋儿…… 都怪自己手贱。 看见那婴儿肥的脸蛋儿就想起了昨日的手感,不由自主的想去捏一把,结果刚上手轻轻捏了一下,她就哭了。 估摸着是因为昨天被自己捏疼了,有心理阴影? 反正就是哭了。 然后,朱见济就看见手提鞋拔子的便宜老爹冲了进来,大惊失色,卧槽,老朱这是天神下凡了么,杀气这么重。 又见母后跟了进来。 朱祁玉堵住东暖阁的门,回头对兴安怒道:“兴安,去拿鸡毛掸子给杭翡!” 情急之下,直呼杭皇后的名字。 杭皇后愣了一下,发现丈夫对自己使眼色。 懂了。 给亲家看看咱们夫妻的态度。 心里暗暗好笑。 儿子,不是为娘不帮你啊,相反,今天揍你一顿,才是帮你。 朱见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关键朱祁玉两口子也没给他机会解释,不分青红皂白的堵在东暖阁里就是一顿胖揍。 东暖阁响起鬼哭狼嚎的声音。 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第七十七章 孤勇者 东暖阁里的混合双打来的快,去的也快。 朱祁玉揍完儿子,把鞋子往脚上一拢,拉住还在用鸡毛掸子招呼太子的妻子,道:“别打了,好歹也是太子,给他点脸面,咱们回去继续吃饭。” 杭皇后第一次打儿子。 别说,兴奋着呐。 开始还能高举轻放,结果到后面就来真的了。 她现在理解丈夫为啥这么纵容儿子了。 别说,胖揍起来真爽! 站在东暖阁门口的白圭和阮氏进退两难,劝架吧,别人天子家事,不劝架吧,此事因为女儿而起,看太子被揍得鬼哭狼嚎,内心难安。 一看朱祁玉停手了,立即找到了台阶,白圭急声道:“陛下说的是,想必又是小女惹殿下了,娘娘莫要再打,微臣为小女赔罪。” 喝几杯又何妨。 其实白圭看得清楚透彻,陛下是真打,娘娘么…… 先假后真。 但两个人都知道轻重,打的都是屁股这些不痛不痒的地方。 暗乐。 两夫妻都是宠子狂魔啊。 但老实说,这个表态,让白圭心里万分舒爽。 就凭这个举动,自己这个读书人今后就该为这两父子卖命了。 而且不得不卖命。 太子要是崩了,女儿搞不好要从殉! 朱见济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拍了拍屁股,眼神示意门口的小太监,老朱走了没? 小太监微微颔首。 朱见济这才一屁股坐在朱祁玉的位置上,翘着二郎腿,看着还没回过神的白鲤,唉声叹气,“我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个冤家。” 白鲤破涕为笑,“我爹娘可没这么打过我哟。” 卧槽,你还显摆! 朱见济愁苦起来,没好气的道:“这样啊白鲤,不是我不喜欢你,是咱俩之间确实没有共同语言,你看这样可好,你以后就好好的在坤宁宫那边学习礼仪,没什么事就别来文华殿了,等你以后长大了,我们再多见面。” 白鲤擦干脸上泪痕,“你不需要朋友吗?” 朱见济:“???” 你个小奶娃哪只耳朵听到我需要朋友了。 大明太子需要朋友? 笑话啊。 还没说话,就见小姑娘小跑过来,拉着朱见济的手,脆生生的问道:“还疼吗?以后可要听爹娘的话哟,我娘昨晚告诉我,不能和你打架,你看我今天就没还手了。” 朱见济无力的翻了个白眼。 你是没还手。 但你哭了! 让老子挨了顿混合双打。 又见白鲤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自己,很有些认真的样子,“见济哥哥,我以前以为太子很快乐呢,没想到你这么惨,不过你放心,我以后会让着你了,只要你不打我,我都不会哭。” 见济哥哥? 见济哥哥! 这一声哥哥喊得朱见济心里那个暖和啊,有点醉人。 得了。 小姑娘性情还是不错。 当妹妹看待吧。 “去去去,一边看书去。” 是时候规划幼军编制了。 心情大好,哼起了小曲儿:“他们说,要带着光,驯服每一头怪兽,他们说要治好你的伤,没人爱小丑——”勐然住口,看向白鲤。 白鲤一脸疑惑。 朱见济松了口气,真怕小姑娘接一句爱你孤身走暗巷。 …… …… 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人挨打,有人吃肉。 回到府邸,方瑛亲自监督奴仆换上“南和侯府”的牌匾,左看右看横看竖看,怎么看都觉得美,古人说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自己四十一岁,封侯了。 人生快事莫过于此。 但方瑛知道,也就止步于此了。 今后若是没有大的对外军事行动,仅靠平叛的战功,封公毫无希望。 以大明目前的国力,十年内,方瑛看不到对外军事行动。 尤其朱祁玉不是一个开疆拓土的君王。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好一个南和侯,所谓凭借战功万里觅封侯,义父当得起这三字,只是儿子担心,也不知道这块牌匾还能挂多久。” 方瑛回身。 是义子常秀来了。 笑道:“秀儿休要乱说。” 又问道,“如此好事,你着人去请沉煜、陈友和梁珤来府邸,今日我们要不醉不归。” 常秀叹气,“义父当然高兴,可那三位……尤其是陈都督,此刻正在喝闷酒呢,怕是不会来影响义父的好心情。” 陈友该封爵了,可是啥也没捞到。 而梁珤么……国公是不奢望,但好歹给个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啊,没有,依然是都督同知,和唐兴、杭昱这两个草包一个级别。 方瑛不说话了。 今日陛下封赏确实有点那啥了。 无形之中孤立了自己。 常秀立即道:“今日义父大喜之日,孩儿陪义父不醉不归!” 方瑛点头。 回府内主宾坐下。 父子俩喝酒,没必要召舞姬助兴,由方瑛的小妾柳氏侍候。 方瑛高兴,对柳氏道:“先去给秀儿满上!” 柳氏碎步过去,靠近桌边弯腰斟酒。 又快步回去。 在给方瑛斟酒的时候,眼眸斜着也了一眼常秀,妩媚里又有娇嗔,还有一丝狗男女之间才有的那种默契。 常秀笑而不语。 方瑛对此浑然不觉。 他更没发现,在柳氏给常秀斟酒的时候,他的好义子悄无声息的在桌下用手抚摸了一把柳氏的大腿,动作隐晦,但无拘束。 常秀不是孤勇者,如此亵渎举动,却不怕柳氏说出来。 因为早就有一腿了! 方瑛常年在外征战,小妾柳氏便以给他上香祈福的名义,经常去潭柘寺。 一来二去,也不知谁勾搭的谁。 反正就睡了。 而常秀能拜常秀为义父,也是柳氏牵桥搭线。 常秀咳嗽一声,“义父,如今你已封侯,国内叛乱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有道是兔死弓藏,也该为你自己谋谋后路了,就算陛下仁厚,可义父难道不想再上层楼,身前得国公之尊?” 以方瑛的功绩,封公有希望。 但肯定是死后追封。 方瑛有些奇怪,怎么常秀今日一直在扫自己的兴。 问道:“你究竟听说了什么?” 常秀沉默了一阵,道:“义父,你还没看明白吧,今日陛下在朝堂上的举动,大肆封赏于你,却怠慢陈都督和梁侯爷,这是离间你们的关系,而且陛下此举也是和文臣交易,以便让太子殿下组建幼军,所有的迹象表明,陛下接下来还会打压武将,如此下去,朝堂上还有义父你的一席之地?” 方瑛不为所动,“喝酒罢。” 不愿多说。 第七十八章 太子就是个垃圾 保定候府。 陈友、梁珤、沉煜,三人闷声不语,酒一杯接一杯,陪酒的女伎们大气不敢出一口,只盼着这群大老爷赶紧喝酒,然后她们把腿一张,大老爷们一哆嗦,她们就可以拿钱走人。 沉煜忽然道:“你们都去外面候着!” 女伎们慌忙离开。 沉煜道:“知道两位老哥心情不好,但我有个好消息,武清侯动乱,是因为拿到了上皇的金刀,如今金刀在石后手上,而我恰好知道石后在哪里!” 梁珤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有什么意义?” 沉煜笑了起来,“怎么没有意义,现在傻子都看得出来,陛下为了太子坐稳江山,已经向文臣妥协,接下来势必还要打压武将勋贵,两位老哥,咱们别说再上层楼,能不能保住这一世富贵都两说。” 梁珤把玩着酒盏,“沉煜,你怎么知道石后在何处?” 沉煜笑道:“其实是他联系的我。” 梁珤恍然,“他竟然还敢继续呆在京畿。” 陈友冷哼一声,“富贵险中求,石亨都敢豁出一身剐,富贵险中求,他四处逃亡也是一条死路,不如留在京畿搏一搏。” 沉煜看向陈友,“老哥你怎么想?” 陈友森然一笑,“弄他?” 沉煜大笑,“我有此意。” 梁珤愣了下,“赌注会不会太大了?” 赢了自然好。 输了和石亨一样的下场。 陈友斜也一样梁珤,“侯爷,难道你甘心当一个温水青蛙?” 梁珤不甘心,“可目前并无迹象表明陛下会把我们往死里整啊!” 沉煜摇头,“陛下也许不会,但陈循、王文他们会,于谦也会,何况别忘了,太子殿下表现惊艳,与其让太子登基,不如上皇复辟!” 陈友笑了笑,不说话。 梁珤恍然大悟,“难道你们一直就这么想的?” 陈友道:“不然呢?” 土木堡之殇,死得好! 武将勋贵死了大半以上,让陈友得到了机会,否则有张辅等人在前面压着,他猴年马月才能出头。 朱祁玉让陈友平叛。 可以。 但又要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饱,陈友早有怨言。 以他的功绩早该封爵。 可朱祁玉就因为屁大点事,硬生生压着他。 石亨动乱也就是陈友不在京畿,不然他肯定要掺和进去! 梁珤看向沉煜。 沉煜笑了一声,摇头道:“估计是武清侯看不上我,要不然当日起兵,有我相助,何至于被太子斩杀于正阳门下。 陈友笑道:“何止我俩。” 沉煜继续道:“整个朝堂,愿意或者有这个意向的,不在少数,武清侯已为我们探了路,下次若再起事,于谦肯定依然作壁上观,那么局势明了,就是咱们和锦衣卫、腾骧武骧四卫之战!” 顿了一下,补充道:“而且势必是一场大仗、硬仗!” 陈友摇头,“锦衣卫最多一万人。” 京畿的锦衣卫只有几千,就算起事前消息走漏,太子依样画葫芦从周围调兵进来,也就一万左右。 不足为惧。 锦衣卫那些渣渣,内斗行家,真到沙场面对百战老卒,还不得屁股尿流。 沉煜继续道:“何况石后有金刀!” 这是最重要的。 有金刀,就师出有名。 两人一唱一和,梁珤确实有些动心。 但他和方瑛一样,已经是侯爷,子孙世袭,子孙世代富贵不愁。 然而沉煜哪会不懂,叹道:“侯爷,你以为咱们做过的那些腌臜事,锦衣卫不知道么,如果文臣当道,你说咱们会不会被弹劾?” 平日里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没人理睬,但一旦文臣当道,你就算喝口水都是错。 何况梁珤和陈友在湖广那边有一堆破事。 追究起来,脱得了爪爪? 继续道:“白圭为什么去湖广?” 梁珤不说话了。 陈友道:“侯爷,只要咱们这一次赢了,你必将和南和侯一起封公,子孙世袭,须知若无上皇的保证,石亨又何必要博呢。” 梁珤嗯了声,“确定方瑛也会拥护上皇?” 陈友道:“常秀会说服他!” 沉煜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咱们隐忍,被文臣们温水煮青蛙,但咱们前进一步,就将逆转局势,何况太子殿下就是个垃圾,让他登基,只会让文臣更加肆无忌惮。” 梁珤讶然,“常秀说镇压石亨动乱,是于谦在幕后操作,怎么你俩又说于谦作壁上观?” 沉煜道:“之前我们也这么认为,但有人告诉我们真相了。” 梁珤,“谁?” 沉煜道:“石亨的余党,他们从于谦女婿朱骥口中得知,在石亨起事的过程中,于谦一直知道,但他没有任何动作。” 梁珤眼睛有点亮了,“这么说,于谦真不会阻碍我们?” 沉煜斩钉截铁,“当然!” 梁珤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既然不是于谦操作,那镇压石亨起事的就应该是太子殿下,九岁娃娃平息一场动乱,何来垃圾之说?” 沉煜道:“明明那么好的机会,没杀上皇,证明其无远见,派朱永去湖广监督方瑛侯爷,证明去拎不清轻重,且景泰四年,太子让宫女陪睡,那时他五岁,可以说年少无知,可昨日白圭入宫,太子竟然在文华殿调戏白圭长女,说明太子殿下和他爹一样,是个色中饿鬼。” 梁珤不解,“食色性也,这也没什么罢。” 咱们不都一样? 沉煜,“能一样?这才十岁就敢调戏臣子之女,哪怕是他未来的太子妃,也于理不合,将来长大登基,尝到了皇权的甜头,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高欢?!” 梁珤乐了,“不正是咱们所希望的?” 沉煜道:“帝师张鹏深得信重!” 张鹏是文臣。 到时候哪还有武将勋贵的喘息空间。 梁珤不说话了。 沉煜深呼吸一口气,“一个垃圾太子,一个仁厚得过头的懦弱天子,一群虎视眈眈的读书人,侯爷,咱们真的没有退路,说一千道一万,一个理由就足够咱们起兵了:从龙之功!” 世人皆为利来。 仅此一点,便应拥护上皇复辟。 梁珤笑了。 是的,其实就这一个理由就够了。 人啊,得往高处走! 第七十九章 无孔不入的锦衣卫 梁珤问道:“怎么操作?” 陈友早有谋略,“等常秀说服了方瑛侯爷,我们再具体商讨,不过我可以确信一点,此次拥护上皇复辟,不仅仅只有咱们四人,还有一批文臣。” 文臣也有内部倾轧。 有倾轧就会有人投机,选择走偏门。 何况还有人对上皇忠心耿耿。 梁珤也便不问了,大笑道:“那我们就等常秀的好消息,今朝有酒今朝醉,把那些妞儿都喊进来,我要三个,你们懂的!” 沉煜一脸淫邪,“那是自然,侯爷先挑。” 夜幕深沉。 锦衣卫北镇抚司拱照所,是京畿四个千户所之一,也是朱祁玉故意交给朱见济的兵力,在夺门之变中死守正阳门,立下赫赫战功。 拱照所坐落在京城最东的柳腰巷。 毗邻风月十四楼。 风月十四楼是官办青楼,后来国家允许私营妓院,青楼林立,但官办青楼中有许多被问罪高官的妻女,所以还是很受青睐。 拱照所千户徐来身着常服,腰佩绣春刀,大马金刀的坐着。 默默喝茶提神。 他在等。 旁边,副千户和十个百户,以及两位指挥,都在等。 十四个人,全是夺门之变的功臣。 有几位是顶缺擢升。 徐来是副千户顶上来的,原来的千户在夺门之变中战死,还有几位虽然立下战功,但并未升职,只是累功在册,赐飞鱼服和钞币。 镇抚使朱骧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咱们是太子势力,现在应该凝聚在一起,拧成一股绳,等太子殿下的势力扩张后,大家就可以散成满天星。 所以石亨动乱后,明明可以升千户、指挥的人,原地踏步也没有怨言。 许久,才有一名副百户匆匆入内。 对徐来行礼道:“徐千户,蓝娇来了。” 徐来挥手,“让她进来说。” 片刻后匆匆走入一名女子,浓妆艳抹,衣衫放浪,裸露在外的肌肤还可以看见一些鲜红的痕迹,对众人行礼,“小女子蓝娇,见过诸位老爷。” 徐来沉声问道:“你今夜去了保定侯府?” 蓝娇,霁月楼女伎。 朱骧成了东宫红人后,奉太子旨意,在京畿大肆发展眼线,蓝娇在这种情况下被发展成拱照所的细作,按照双方约定,只要蓝娇立下大功,北镇抚司出面,去找教坊司为她赎身,并给其一笔安身费。 蓝娇捋了捋鬓发,道:“是的,小女子和另外两位姐妹陪保定侯爷睡了一觉。” 说到这不由自主的低头看了一眼胸。 心里啐了一句,变态! 徐来面无表情,“说重点,你听到了什么。” 保定侯府防卫森严。 之前安插的线人,被各种理由扫地出门,也幸亏这些人好色,如果都像武清侯石亨一样,北镇抚司还真无处下手。 蓝娇道:“具体什么没听到,不过他们在言谈间,隐约提及太子殿下和上皇。” 徐来眼睛一亮,“提了上皇?” 有这个就够了! 蓝娇道:“是的!” 徐来沉吟一会儿,问道:“可曾提及方瑛?” 蓝娇摇头,“小女子当时被赶到屋外,而且有家丁守在门口,所以听得不清楚,不过保定候在小女子身后操弄时,笑着说了句老子现在和陛下一样快活。” 徐来一脸黑线。 这些话就没必要说了。 蓝娇又急忙补充道:“但当时在旁边的沉煜说,等大事办妥,侯爷和方侯爷都是大明第一国公爷,肯定会比天子更快活。” 徐来长吁了口气。 不错。 算是有点用的信息。 挥手,“你回去吧,注意行踪,不要被人发现,另外,这些日子可以发展一点你的姐妹,不局限于霁月楼,其余风月十四楼里,你有熟人也可以联系,让她们多提供信息,钱我们出,功劳算你身上。” 蓝娇大喜过望,“小女子知晓了。” 还没出门,徐来又道:“回去早些处理了你身上的伤罢,今后再被召至保定侯府,务必服侍好梁珤,得到他的信任,虽然可能会受苦,但苦尽才有甘来,我们应诺你的事,必会落实!” 但梁珤那变态…… 徐来摇摇头,如此品行,也配为大明侯爷?! 蓝娇愣了下。 在保定侯府和拱照所遭受不同待遇形成的巨大落差,让她体味了一遍人间冷暖。 等蓝娇离去,徐来对众人道:“此三人谈及太子殿下和上皇,估摸着心怀不轨,但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计划和行动,以及还有什么人,传令下去,拱照所全员出动,撒在梁珤、陈友和沉煜的府邸之外,另外,方瑛府邸外也要有人……等等,还有那个常秀,也要监视!” 众人领命。 徐来起身,“你们安排后就回家罢,我去找镇抚使。” 要及时把消息通报太子殿下。 第二日一大早,朱骧匆匆赶到东宫,文华殿中,太子殿下正和越王朱见深一起,跟随张鹏读书,朱骧想了想,没打扰。 此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等读书时辰过了,朱见济从文华殿出来,带着戴义和赵牧等人去往小校场练武时,朱骧才凑上去,如此这般一说。 朱见济听后,哂笑了一声。 世间果然从来不缺投机者,当然也不排除这些人本来就是堡宗拥趸。 如此一看,老朱不杀堡宗也有可取之处。 堡宗死了,这些人不会折腾。 现在可以趁机一网打尽。 问朱骧,“他们有兵权?” 朱骧道:“有一些,但和石亨一样,能调动的兵力不多,所以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底气谋反。” 朱见济若有所思,片刻后对朱骧道:“朱马儿,让拱照所全力调查,务必查明有什么人,有什么计划,拱照所如果人手不够,可以来找我,我让老朱调卢忠的人,另外,着人去通知湖广的锦衣卫,调派人手保护白圭的安全。” 这次要把投机势力和堡宗拥趸全部清除! 再趁机拿回兵权。 只要这个操作成功,就算朝中还有人野心勃勃,也无济于事,而堡宗死活也不重要了。 朱骧立即领旨。 第八十章 目标:步枪! 下午,朱见济午休起来,戴义奉上莲子羹,站在一旁轻声道:“军器监监正施辛、户部郎中夏瑄、兵部主事杨旦携兵部库部郎中陈汝言求见。” 朱见济喝了莲子羹,哟了一声,笑道:“真积极。” 也就是便宜老爹和他们达成了默契。 不然会有各种花样来敷衍。 想了想,对戴义道:“先让夏瑄到书房觐见。” 夏瑄,明臣之后。 其父夏原吉。 夏瑄因为夏原吉的关系,恩荫尚宝司丞,景泰年间,调任户部主事,从正五品到从五品,看起来降职,实则是升了。 尚宝司丞是个闲职,户部主事却有实权。 夏瑄到书房后行礼。 朱见济脸上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陈尚书让你来交接三千人的军需款项么?” 夏瑄道:“是的,殿下。” 朱见济顿时来了精神,“多少?” 夏瑄答道:“陈尚书按照三千人的军需,给太子殿下的幼军拨款十二万两,其中包含一年军饷七万二千两,三千副盔甲两万四千两,幼军营房重建两万里,多的四千两,殿下可用作军械装备,也可以养几十匹战马,在幼军中设立骑兵。” 陈循还是很支持陛下和太子。 朱见济问道:“养一个兵要花多少钱?” 夏瑄在户部主管财政相关事宜,对这些事门清,立即道:“一个士卒一年军饷是24两,盔甲8两一副,刀剑300文一柄,若是枪戟斧钺,则更贵,尤其槊,一般高级将领配备,且大多自备,战马的话,一匹价值60两左右,养马一年需要花费15两左右。” 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如果殿下有合适的人去差办这些事,盔甲的价格可以压到4到6两,战马的价格50两左右可以拿下。” 朱见济哟嚯一声。 这是让自己吃回扣? 没必要。 天下都是老子的,这点回扣吃着能富一辈子? 让夏瑄去和戴义交接。 这钱不去府军前卫,直接进入东宫库房,由朱见济亲自裁决如何花费在幼军身上。 拿起笔默默算了一下。 三百人,三百套盔甲是2400两,一年军饷是7200两,购买或打造300把刀剑,买好点,预算多一点,200两,重建幼军营房20000两,买300匹战马18000两,养一年4500两。 还剩67700两。 如果真能压低盔甲和战马价格,剩的钱更多,或者暂时不买战马? 因为打算给这三百人全部配备火器。 当然不是火铳。 火铳便宜成狗屎了,一两左右就能买一支火铳。 让军器监打造步枪! 其实三百把近代步枪,也不会有多贵,但问题是没有,得自己造,所以成本会很贵,何况还有工艺难题没有突破。 就这六万多两,怕是有点够呛。 无妨。 到时候让便宜老爹去找工部尚书江渊,让军器监免费使用工部的劳力和资源,能省一大笔钱。 交接完后,夏瑄告退。 杨旦和陈汝言觐见。 兵部主事杨旦也是名门出身,他爹三杨之一,杨溥。 陈汝言就没什么背景了。 见礼后,杨旦道:“殿下,你要的三百人,打算从哪个亲军卫挑选,另外,陈郎中今日来此,是于少保的意思,说既然户部已经拨发幼军军费,从亲军卫挑选的三百人,则不需要带盔甲兵械至幼军了,陈郎中负责清点。” 朱见济面无表情,“于少保如此锱铢必较么。” 陈汝言笑道:“少保掌兵部,实则负责天下军马,护天下太平,还请殿下多体谅于少保的不易之处。” 杨旦吃惊的看了一眼陈汝言。 朱见济也有点讶然。 陈汝言这话表面上看,似乎没毛病,实则在含蓄的告诉自己,天下军马都唯于谦是从,天子和太子又怎样? 给你三百人就算给面子了,还想要盔甲和兵器,想多了。 于谦的人已经膨胀若斯了么? 朱见济挥挥手,对戴义道:“让赵牧去都察院请张鹏,让他随杨主事和陈郎中走一趟亲军二十六卫,挑选三百人,除腾骧武骧四卫、锦衣卫和骑手卫之外,从二十卫中,每一卫挑选十五位精锐士卒,年龄限制在二十岁,有无沙场经验都可,熟谙火器的优先。” 三百人,全部挑选身体素质最强的人。 而且底层士卒一般没有靠山,换言之,没有立场,他们只是大明的普通军士而已,方便自己培养他们的忠心。 更不至于挑到其他势力的人。 戴义立即去找赵牧。 朱见济挥挥手,“两位去殿外等张鹏罢,顺便让施辛进来。” 杨旦和陈汝言告退。 片刻后施辛入内,行礼,“殿下又有什么想法了么?” 朱见济唔了声,“之前让你们提升东风狙击枪的枪管工艺,这事先放一边,当务之急,是解决弹黄钢的问题。” 没有弹黄钢,就没法量产步枪。 用琴弦作为替代件,以弓弦原理替代弹黄的作用,是权宜之计,要量产燧发步枪,必须攻克弹黄钢。 嗯,实际上攻克了弹黄钢,也可以弄手枪。 弹黄钢本质还是中高碳钢,加入碳素、锰等元素,具体比例朱见济也不知道,这在他的知识盲区里。 需要反复试验,特别耗钱。 夺门之变前,工部尚书江渊一直耍滑头,除非朱祁玉下圣旨,他才配合,所以军器监能搞出一把东风狙击枪,已经算运气好。 朱见济继续道:“今日户部会拔一笔钱到东宫,等入库造册后,我明日会先拨一万两到军器监,你推动军器监全力攻关弹黄钢!” 路要一步一步走。 传统火铳的枪管无法满足近代步枪的需求,所以弄完弹黄钢,要弄无缝钢管的工艺,要不然大规模团战时,三百幼军射击几枪就要换枪管,实战价值太低。 也烧不起这个钱。 弄完无缝钢管,则要弄火药工艺。 还有个工艺难题。 膛线! 东风狙击枪属于实验攻关成果。 锻造枪管时,在浇筑模型上造出膛线的凸线,形成粗糙的膛线,之后再用人工手工打磨,耗时耗力耗钱。 纵然如此,东风狙击枪的膛线也不合格。 所以精准射击距离低。 而要批量生产膛线步枪,就得攻克合金工艺,或者用强酸蚀刻法。 施辛脸色振奋,有钱了啊,那就好办事,只要钱到位,就算工部不配合,军器监也能自己搞,立即道:“微臣领旨!” 朱见济继续道:“此事保密,嗯……军器监那个火药专家加索尔,你要提防一下他,算了,作为技术人员,还是安心在你的专业领域吧,加索尔那边,我让卢忠来办。” 不能让军器监的火器技术流传到国外去。 第八十一章 史上最暴虐太子 亲军二十六卫散在京畿周遭,张鹏足足耗费了两日,才挑好三百人。 幼军军营就在城郊。 第三日一大早,朱见济带着戴义和六个小太监来到营地,看着还在修葺中的营房,将负责此事的工部员外郎召至跟前,道:“要加快进度。” 三百青壮,列阵见礼。 朱见济挥手,“都起来罢。” 张鹏走到朱见济旁边,“殿下,说几句?” 他其实很疑惑。 三百人的幼军,过家家么,能干什么事。 朱见济咳嗽一声,将声音压深沉,看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大声道:“被挑选入幼军,这是你们命运的转机,但你们应该也知道了,而且也在疑惑,宣宗陛下的幼军有一万人,为何到孤这里,就只有三百人,个中缘由,容孤卖个关子,以后你们就知晓了,不过孤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一点,如果我的目的达到了,在场的诸卫,如果你们能从厮杀中存活下来,都将成为一方将领!” 一旦有了步枪,国家经济发展起来,等自己登基,就要全盘装备,到时候这三百人中的幸存者,都将为将。 三百青年的眼神亮了,他们看见了希望。 朱见济继续道:“这几日还在为你们配备军械,但你们也不用干等,每日按照规章流程,训练体力和格斗技巧,孤希望你们不仅能成为新一代的军人,也是能捉刀在沙场厮杀的传统老卒,每一个都可以独当一面!” 步枪没出来之前,先弄一批火铳让幼军练习。 众人齐声应道:“必不辱殿下期望!” 显然张鹏教过礼仪。 朱见济点点头,问身边的张鹏,“这些人中,可有特别出名的人,有没有兵王之类的?” 张鹏呵呵摇头,“没有。” 朱见济想了想,大声道:“幼军重建,编制全无,十日后考核,选出三位百户,你们勤加练习,能否脱颖而出,命运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上。” 又道:“营房还在重建、修葺,训练之余,你们可以略尽薄力。” 众人遵旨。 朱见济示意回东宫。 回到文华殿,朱见济对张鹏道:“张先生,可能要麻烦下你和工部那边接洽一下,购买三百套盔甲、刀剑和三眼火铳。” 也算是个肥差,张鹏可以吃回扣。 张鹏笑道:“微臣是文臣。” 要少掺和军事。 朱见济真心觉得自己这个帝师优秀,知道分寸。 也不强人所难。 下午自己去工部找尚书江渊杀价罢。 早知道还是要找工部,当初在大朝会上,就应该让工部直接拨相应的军械。 弄得现在这么尴尬。 下午去找江渊,老滑头这一次没有敷衍了事,但也没康慨的拨三百套,而是说既然户部拨款了,那殿下给个成本价。 确实没坑朱见济。 一套盔甲四两,一把刀剑二百五十文,一把火铳一两二钱。 隔日送至军营。 朱见济又去了一趟太仆寺。 太仆寺卿哪敢得罪太子,同意以五十两一匹的价格,给幼军配备三百匹战马,将在半个月后运抵军营。 幼军的事情解决。 至于他们能否达到自己的预期,朱见济也没底。 十天后,幼军选拔。 选了三个百户出来,分别叫陈七、赵二、李九。 从名字不难看出,都是最底层的百姓出身。 三人各自统领九十九人,日夜操练。 …… …… 中秋。 阖家欢聚。 乾清殿中,朱祁玉、朱见济、杭皇后、白鲤,以及唐贵妃、李惜儿等人济济一堂,兴安切了月饼奉上,和朱见济并排而坐的白鲤拿起一块,送到朱见济盘子里,“见济哥哥,你吃。” 朱见济:“……” 得了。 反正也是把她当妹妹看待。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赏着歌舞,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忽然进殿,在朱祁玉耳边轻声低语几句,朱祁玉勐然一拍桌子,勃然大怒,“方瑛平的什么叛!” 除了朱见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朱祁玉挥挥手,“太子留下,其余人退下罢。” 等人退走,朱见济问道:“怎么了?” 朱祁玉叹道:“湖广那边的苗民又叛乱了!” 朱见济心里忽然一动,“白圭和朱永有没有章折送来?” 朱祁玉摇头。 朱见济乐了,“那倒是奇怪了,苗民叛乱,承宣布政使都不知道消息——” 朱祁玉打断他,“军报是八百里加急,而且是朱永传来的。” 朱见济眼睛亮了,很快有了决断,“派人去平叛!” 朱祁玉头疼的道:“明日小朝会后再决定谁去罢。” 朱见济压低声音,“老朱,不觉得奇怪么,方瑛刚平叛归来,结果苗民又叛乱了,我认为有人想调虎离山。” 朱祁玉愣了下,“还有人想造反?” 朱见济呵呵一笑,“卢忠没给你消息?” 朱祁玉摇头。 朱见济:“……” 你好歹也掌控着锦衣卫,难道就不监控朝臣,还好自己一直提防着,朱骧麾下的拱照所缇骑一直密切监视着陈友、沉煜、梁珤和方瑛。 迹象不要太明显,这些日子,陈友、梁珤、沉煜以及方瑛四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动作不断,甚至派人去了北方边城和四川。 朱祁玉勐然醒悟过来,“你知道了?” 也是奇怪。 石亨造反,儿子未卜先知。 现在湖广苗民再次叛乱,儿子好像也未卜先知一样。 朱见济没回答,反而问道:“老朱,如果这一次有人想拥护上皇复辟,咱们父子俩粉碎了他们的阴谋后,我要杀堡宗,你拦不拦我?” 朱祁玉沉默了一阵,“我已仁至义尽了。” 如果还有人想造反…… 那就只能杀! 朱见济等的就是这句话,哈哈一笑,“那妥了,老朱,明日小朝会后,只管把团营派出去平叛,剩下的交给我!” 既然有人要调虎离山,那我来个将计就计。 这一次,堡宗必死无疑。 朱祁玉有些犹豫,“全部交给你?” 朱见济道:“嗯,另外,友情提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明日还会得到边关军报,漠北铁骑叩关,兵力吃紧,请朝廷发兵支援。” 朱祁玉勐然醒悟,“他们还想调走亲军二十六卫?” 朱见济点头,“最近肯定还会有多其他地方暴民动乱,到等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调动后,甚至会有人提出从腾骧武骧四卫抽调部分兵力去平叛!” 真当拱照所的锦衣卫缇骑吃干饭的? 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终于等到他们造反。 很好。 这一次,老子要当史上注意暴虐的太子! 第八十二章 再让子弹飞一会儿 第二日小朝会,得知湖广苗民叛乱后,南和侯方瑛主动站出来,说是他失职,请陛下允许他戴罪立功,率领大明精锐平叛,并愿立下军令状,半年之内确保湖广无乱事。 朱祁玉看向于谦。 军马调发,他这个当天子的,得看于谦的脸色。 于谦沉默了一阵,说方侯爷去自是最好,不过抚宁侯朱永在那边,可保暂时无虞,不如先等探明叛乱详情,再酌定派多少人过去平叛。 朱见济却道:“野火可以燎原,孤以为此事应快刀斩乱麻,且抚宁侯年轻,军事经验稍逊风采,应尽快遣重将平定叛乱为好,” 朱祁玉赶紧支持儿子,“朕以为然。” 于谦无奈。 虽然陛下已经表态打压武将,但叛乱之事确实不能轻视,道:“团营可抽调三万兵力,方侯爷任总兵官,都督佥事黄石任副总兵官,调地方卫所配合,击溃苗叛余孽。” 朱祁玉补充道:“内官监少监盛林任督军。” 方瑛大喜,“微臣领旨!” 三日后,方瑛前脚带着三万大军离开京畿,后脚从宣府那边传来加急军报,杜尔伯特部的铁骑叩关,女真兵马异动,对关城虎视眈眈,请求朝廷派兵增强边防。 大朝会上一阵议论,最终于谦决断,以唐兴为总兵官,陈友为副总兵官,兵部左侍郎刘珝督军,领五万团营北上,增强边防驻军力量。 漠北夷族的这个操作很正常。 因为现在是秋中,即将入冬,正是草原铁骑入关抢劫的最佳时机。 草原铁骑抢了退回去,你大明雄师一追…… 哦豁,下雪了。 得,班师回朝。 几日后,唐兴和陈友刚率军去往宣府,西南那边传来军报,说四川又双叒叕叛乱了——有明一朝,只要有地方叛乱,四川人民绝对会帮你扎起。 问题来了。 于谦一看,哪会这么巧,到处都要用兵,而且地方卫所都在嚷着需要增援,可再把团营派出去,京畿空虚了啊。 得,亲军二十六卫出动吧。 朱祁玉犹豫半天,才同意让兵部调亲军二十六卫出京,由地方卫所配合平叛四川。 腾骧武骧四卫没动。 于谦也知道,不可能把这五个卫所调出去平叛,陛下会失去安全感。 由谁挂帅是个问题。 于谦遂提出,由五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杭昱总兵官,保定候梁珤任副总兵官,兵部右侍郎何健督军,率亲军二十六卫平叛四川。 平乱四川和镇北支援,都是你两个老丈人任总兵官,陛下总该放心了罢,但于谦还是多了个私心,让兵部左右侍郎督军。 朱祁玉没意见。 知道于谦是提高文臣在战争中的作用。 无妨。 你于谦是兵部尚书,你说了算,当然,出事了也是你负责。 哪里知道。 唐兴、陈友率军出击后,竟然分兵在进驻大同和宣府,唐兴更是率大部出宣府直扑榆木川,陈友随后从大同出兵支援。 结果唐兴部在榆木川遭遇杜尔伯特部铁骑的埋伏,因援军迟迟未到,从而全军覆没,唐兴和兵部左侍郎刘珝殉国! 陈友立即龟缩回大同。 如果陈友守不住大同,宣府那边兵力不足,阻挡不了杜尔伯特部的铁骑,京畿就将直面兵锋,到时候又一个瓦剌南侵。 眼看着杜尔伯特部铁骑直逼大同,兵部郎中陈汝言建策增兵。 然而京畿已无兵可调。 只有腾骧武骧四卫。 朱祁玉坚决反对从京畿调兵北上,认为应该抽调沿海防倭兵力。 关键时刻,于谦站出来,说将怀来等周边地方卫所的兵力进驻大同、宣府,只要固守时日,等方瑛和杭昱平叛后,即可驰援北方。 朱祁玉赞同此举。 大朝会后,朱祁玉把于谦留下,到乾清殿议事。 乾清殿中,只有朱祁玉两父子和于谦。 朱祁玉面无表情的看着于谦,道:“少保,湖广平乱、大同宣府御北、四川平叛,皆是兵部定夺,大明之国运成败,皆在你身上,可曾想过万一失利?” 于谦默然无语。 当陛下问出这句话时,他察觉到不对了。 唐兴虽然是个外戚,能力一般,但毕竟手握重兵,榆木川及其周围又有地方卫所,而杜尔伯特部又非当年瓦剌,按说不至于那么快战败。 陈友支援迟缓难辞其咎。 但陛下竟然没有问责。 这很诡异。 现在这个情形,于谦隐然有种错觉,是陛下在布局拿回兵权,而那些武将在则在配合陛下——只要有战争,武将就能手握兵权。 须知这三次用兵,陛下没任何一点表态,全由兵部安排。 也就是说,如果三处战场都失利。 自己这个兵部尚书难辞其咎。 会被问罪。 朱见济适时道:“于少保,石亨动乱,你作壁上观,孤很想问一句,如果再有一个石亨,你还要对陛下不忠么?” 作壁上观,就已经是不忠了。 于谦讶然。 他没料到,太子殿下会这么直白。 想了想,反问道:“已有前车之鉴,还有谁敢作乱?” 朱见济呵呵冷笑。 于谦勐然恍然,“陈友他们?” 陈友一直没封公,对陛下有怨言,确实有理由拥护上皇复辟。 旋即又摇头,“他们在外领兵,如何作乱?” 率边军杀回京畿?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去镇北的都是团营,将士都是自己一手提伯起来的,不可能如此大逆不道的造反,而且从北方边关杀回来,沿途卫所—— 等等,宣府和周边卫所的兵力都抽调去大同了! 现在从大同杀回京畿,基本上畅然无阻! 但是京畿还有腾骧武骧四卫,如果陈友杀回京畿,陛下还能紧急调集锦衣卫,以及命令梁珤、方瑛勤王。 于谦安下心来。 朱见济叹了口气,于少保,给了你最后的机会,可你不珍惜啊。 没办法了。 大明长城,也就这样了。 你的忠诚保护了大明,但也害了你自己。 笑道:“没事了,如今三线战事,兵部繁忙,还请于少保费心费力了。” 反正三线兵事,我们两父子不掺和。 出现惨败,兵部负责。 于谦忧心忡忡的离开乾清殿,一路百思不得其解,陛下这一手操作,真的为了兵权吗。 因此牺牲了唐兴部的大明精锐? 不至于吧…… 等于谦走后,朱祁玉立即问兴安,“关外那边有消息传回来没?” 兴安道:“暂无。” 朱见济呵呵一笑,“老朱你慌什么,再让子弹飞一会儿!” 第八十三章 杀回京畿! 大同。 大明北方重镇,是京畿面对北方的最强堡垒。 杜尔伯特部在榆木川游曳,随时可以攻关南侵,大同城内外兵力数万,气氛紧张,因为谁都知道,入冬之前,杜尔伯特部肯定要攻关。 今年草原干旱,牧草枯死极多,杜尔伯特部灾情最惨。 他们不入关抢劫一番,过不了这个冬天。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 坐在帅帐之中的陈友看着大明全境堪舆图,冷笑了一声,如果不是因为如此,自己怎么可能派人说服杜尔伯特人南侵。 因为自己答应了他们的条件。 让他们越过大同、宣府一带,最远至怀来,肆意抢劫半个月。 半个月时间,自己已大功告成。 到时候杜尔伯特部识趣的话,自觉滚出大明疆域,如果不识趣,迎击他们的就将是团营精锐,而不再是自己手上这点人。 为了布局,这一次牺牲极大。 允诺了给杜尔伯特部的可汗封王,允诺建州李满柱大量粮草和布匹,允诺了四川叛党招安,允诺了官方册封湖广的苗王。 好消息是,唐兴是个蠢材! 陈友三言两语,就说服了唐兴,说唐总兵,这是你的天赐良机,只要能立下赫赫战功,必将得陛下倚重,到时候压过杭昱一头,唐贵妃若是什么时候生个皇子,到时候又有你的支持,一内一外,莫不准便有争夺后位的希望。 唐兴一听这话,眼睛都绿了。 陈友又说,于谦让咱们镇守北方,尽量防御不主动出击,是怕咱们武将坐大,但如此一来,也剥夺了你封爵的希望,咱们不如分兵大同宣府,到时候去榆木川一代主动追剿杜尔伯特部的铁骑,可立下不世之战功。 唐兴犹豫纠结了一会儿,同意了。 之后,大明斥候在榆木川发现杜尔伯特骑军踪迹。 唐兴果断出击。 并命令陈友率大同兵力作为后援。 陈友接到军令后,二话没说,先斩了唐兴派过来传令的官员,然后对大同守将和麾下将领说,此人是杜尔伯特的细作,想将咱们调虎离山到榆木川,他们则可以越过关城进攻兵力空虚的大同。 然后陈友反手就把唐兴的兵力情况和行动路线送到榆木川那边的杜尔伯特可汗手中。 一切如愿。 杜尔伯特部的人送来密信,唐兴部在榆木川全军覆没! 随后和自己等人意料的一样。 朱祁玉不敢派出腾骧武骧四卫,只能让周边卫所的兵力全部进入大同和宣府,防止被杜尔伯特部攻破防线,使得京畿直面兵锋。 宣府那边不用管,现在负责宣府重责的是赵辅。 但大同全部落入自己手中。 帐外,一名亲卫兵道:“陈总兵,诸将已奉命前来。” 陈友道:“让他们进来。” 片刻后,哗啦啦啦进入一二十号人,全是大同兵力的中高级将领,其中有一半是从京畿跟随自己前来的团营将领,还有一半则是五军都督府地方卫所的将领。 前者,于谦的势力。 后者,自己人! 这段时间,陈友什么都没干,就做了一件事:说服五军都督府下的这些将领。 倒也不难。 一方面,大家都知道武将被打压,失去了兵权。 另一方面,人往高处走嘛。 只要计划成功,大家不仅可以拿回兵权,还能像太重靖难一样,成为上皇复辟的功臣,会被大肆封赏,封爵且子孙世袭。 也有一两个不愿意一起起事。 嗯,已经暴毙了。 难题在于团营将领,这些人忠诚于于谦,说服的可能性不大。 陈友看着众将,轻笑一声,“杜尔伯特部的铁骑在榆木川击溃唐兴部,刚得到消息,他们已经携势直奔大同而来,一场攻守大战势不可免。” 都指挥使许敏立即道:“陈总兵,消息可靠?” 陈友冷笑一声,将一封谍报拍在那位指挥脸上,“自己看。” 不用给这名团营都指挥脸色。 估计他也不会屈服。 许敏难堪的从地上捡起谍报,看了一眼,立即道:“那咱们如何防御?” 陈友道:“先在长城那边布置第一道防线,许都指挥,由你率领团营兵力去设防,我等地方卫所战力稍弱,作为后援,如何?” 许敏心里冷笑一声,陈友如此怕死? 无妨。 团营都是百战厮杀的老兵,守不住长城的关口,那就笑话了。 立即道:“末将领命。” 不再废话,立即率领麾下将领出帐,点了团营的兵力,立即开赴长城关口,只是许敏出了大同城后,回首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 陈友什么心思…… 以为老子不知道? 先故意不支援唐兴,让唐兴部全军覆没,现在又把团营调到关口去,留在大同的全是五军都督府的地方卫所兵力。 虽然不多,但也有一两万人了。 但许敏还是不愿意相信,陈友敢凭靠这点杀回京畿? 不管相不相信,许敏都无奈。 因为兵部尚书于谦的立场就是这样,不掺和,也不剿灭,作壁上观。 帅帐内,陈友看着缓缓进来的人,笑道:“沉侯爷,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咱们是现在杀回京畿,还是等方瑛和梁珤的信号?” 沉煜并不在此次出兵武将名列中。 但难不倒他。 装病啊,然后偷摸着混在陈友的亲卫兵中,偷熘出京畿。 闻言笑道:“不等,按照计划行动。” 陈友略有担心,“万一梁珤未能金蝉脱壳,万一方瑛反悔了怎么办?” 沉煜摇头道:“不会,四川那边,梁珤作为总兵官之一,一定会说服杭昱兵分两路,一路从渝州入川,一路从汉中入川,这样的话,杭昱根本管不了梁珤,他要掉头分分钟的事情,而沿途地方卫所大多是五军都督府的人,搞不好都会和梁珤一起杀回京畿,至于方瑛么……当湖广苗叛一起,咱们再起事,他就没有回头路了。” 方瑛是总兵官,可以率领大军杀回去。 难题在于,方瑛麾下全是团营的兵力。 陈友他们不管。 方瑛作为南和侯,连这个问题都解决不了,那就是废物,有他没他都一样了。 陈友立即振奋起来,“下令,拔营!” 出击。 杀回京畿! 第八十五章 侯爷凶残! 南阳,唐王朱桱(jing)的封地。 唐王府规模宏大。 王府内,南和侯方瑛浑身披甲,按剑而立,站在假山畔,看着不远处怔怔发呆,如果走到南阳时,他还有回头路,那么此刻进入唐王府,再无法回头。 因为此刻王府外,已被大军包围! 来唐王府不是做客。 是要钱! 既然要干大事,没钱肯定不行,将领可以要官爵,但底层士卒看不到那么远,他们更喜欢真金白银,而且大军一旦杀回京畿,沿途不会再有粮草供应。 所以也需要粮草。 不巧了,南阳有个土豪。 唐王朱琼炟(da)。 这是个大土豪。 倒也不是说朱琼炟有多会敛财,关键是他爹朱桱会敛财。 永乐二年,朱桱被太宗封到南阳为唐王。 朱桱穷奢极欲,横征暴敛,建造了豪华的唐王府,仅王府宫殿就有800多间,为了满足挥霍,朱桱强令百姓把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节余一顿饭的口粮全部上交王府。 但他和太宗关系好,所以没人敢管。 当然,太宗朱棣的想法简单。 只要你不闹事,支持老子章国干出政绩把大哥朱标比下去,证明老子靖难对大明有利,你怎么贪污腐败都没问题。 朱桱薨天时,朱棣还罢视朝十五日。 嗯,就是不开朝会,但要改阅章折。 所以唐王朱琼炟是个土豪。 但王府护卫兵力少。 在方瑛眼里,朱琼炟就是条富得流油的大肥猪,不宰他宰谁? 方瑛心里依然忐忑。 不是担心朱琼炟不拿钱,由不得他。 是担心接下来的事。 目前局势,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平乱、镇北的三路兵马,因为有陈汝言在兵部活动,所以由他、梁珤和陈友挂帅了。 很顺利。 但顺利得有点过头。 正思忖间,就见身着便服的朱琼炟匆匆而来,人未到声先至,“侯爷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则个。” 朱琼炟在南阳的名声不错。 人也够聪慧。 方瑛也不想太过于为难他,笑道:“寒舍?” 这偌大的王府也叫寒舍的话,紫禁城的皇宫大概也就算一座小庭院了。 朱琼炟哈哈一笑,直奔主题,“侯爷要多少钱?多少粮食?” 方瑛愣了下。 真有点没想到,朱琼炟竟然聪明若斯。 旋即缓缓的道:“三万人。” 此次出兵赶赴胡广平乱,麾下三万兵力,都是团营,在沿途暗示沟通后,愿意跟随起事的只有两个将领,他们能带动的兵力,只有三千。 五军都督府下辖领的河南都司十二卫、六个千户所、七个仪卫司、四个群牧所中,联系了六卫四个千户所,兵力约莫三万人左右。 够了。 只要有足够的钱和粮草,可以长驱直入京畿,杀个措手不及! 朱琼炟立即道:“明日即可准备好送往侯爷军中。” 方瑛笑了,是个明白人。 转身离去。 但在拿到钱和粮草之前不会撤兵,当然,也不会杀朱琼炟。 朱琼炟看着方瑛的背影,扯起嘴角哼了一声。 有人要作死啊。 造反是那么容易的么? 不过朱琼炟心知肚明,今天必须出钱和粮食,否则唐王府只怕会被方瑛血洗,但这是权宜之计,事后少不了要被清算。 朱琼炟脑子里迅速转动,很快有了定夺。 老子两边都投资! 方瑛出了唐王府,刚出大门,就见内官监少监盛林匆匆而来,尖锐的嗓音刺得耳膜发疼,“侯爷,不急速行军进入湖广辖境去平叛,却为何要大兵围困唐王府?” 方瑛看了一眼左右,冷声道:“砍了!” 来的正好! 既然已经搞定了粮草和军饷问题,还留着盛林这个督军作甚。 左右亲卫兵闻言拔刀。 可怜盛林,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颗大好头颅就滚落到了地上。 方瑛回到帅帐,将众多团营将士召集过来,道:“刚得到军报,大同、宣府已被杜尔伯特部的铁骑攻破,兵锋直指怀来,而准葛儿部的铁骑也出现在了长城以北,大有趁乱南侵捞一笔的趋势,关键是建州李满柱亦贼心不死,陈兵在关外了。” 众将闻言大惊失色。 有些不可置信。 北方镇边兵力本就不少,又有陈友、唐兴帅军支援,怎么这么快就被攻破了关城?! 指挥使王林远立即道:“湖广有抚宁侯坐镇,我们不若回师勤王?” 这是自己人。 在演一场双黄。 一位名叫周东来的参将怀疑的问道:“兵部那边怎么说?” 方瑛冷声道:“让本侯率领河南都司回师勤王,之后汇同留守团营兵力,大军御北!” 周东来越发怀疑。 奇了怪了。 这么大的事情,方瑛既不拿出兵部文书,又没有陛下圣旨,却言辞凿凿,加上方瑛派了两千人去围困唐王府,此事透着蹊跷。 问道:“敢问侯爷,可有陛下圣旨或兵部文书?” 方瑛面无表情,“是陛下口谕。” 口谕,你让我拿什么给你看。 参将问道:“传旨的公公呢?” 方瑛,“在唐王府,传陛下口谕,让唐王府出钱出粮,不出意外,唐王殿下明日就会准备好河南都司众多将士的军饷和粮草!” 只要你敢去唐王府,那就是个死。 周东来不说话了。 因为方瑛的解释合情合理,这也说明了他为何要大兵围唐王府,因为不围的话,唐王殿下不一定心甘情愿出钱粮,就算出,也会缺斤短两。 方瑛继续道:“但河南都司要留部分兵力留守,而且战力偏下,所以团营这边,本侯要带三千精锐,由副总兵黄石领其余兵马继续南下进入湖广辖境。” 并不担心团营会回师撵自己。 于谦的立场,团营有目共睹,而且等黄石看清局势后,自己已经进入京畿地域了,那时候他再率军掉头,也无力回天。 黄石一听,哟嚯,老子可以独自领军平叛。 这他妈升职加薪的大好机会! 立即同意。 只要平叛成功,有于少保给自己撑腰,怎么着也该是个伯爷了吧。 连黄石都同意了,其余人还能说什么。 就这样呗。 方瑛立即点兵,参将周东来、指挥使唐宇极其麾下三个千户,共三千人跟随方瑛返京,这三千人都参加过北京保卫战,是精锐中的精锐! 其中王林远和唐宇两名将领,在堡宗时期和王振有过交往,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两人在团营中备受排挤。 于谦对他俩也是压制的态度。 所以愿意跟随方瑛起事。 第八十六章 好计谋! 亲军二十六卫在土木堡之变后,调兵权归拢到了兵部,而且抽调了大量兵力组成团营,除腾骧武骧四卫、锦衣卫外,大多编制都不健全。 石亨动乱后,又抽调部分填补腾骧武骧四卫。 何况还有空饷名员。 如今一卫仅三千人左右。 杭昱和梁珤平叛四川,领了十四卫出京,才四万人。 西安府。 城外,四万大军就地扎营过夜。 帅帐中,总兵官杭昱、督军何健,以及一堆各卫的都指挥使齐聚,除了何健,几乎所有人面对杭昱都趾高气昂。 怪不得这些武将傲慢。 杭昱无爵位,一个倚靠女儿爬到五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的外戚,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亲军二十六卫的都指挥使看得上他才怪。 杭昱心知肚明,所以这些天表现得有些暴躁。 总想立威。 在众多都指挥使眼中看来,咱们这位总兵官肯定急着立功,如此才能封爵,才有机会压过另一位国丈爷唐兴一头。 杭昱坐在椅子上,俯视众将,问道:“副总兵官梁珤梁侯爷呢?” 怎么没来。 何健上前一步,道:“梁侯爷连日行军,许是习惯了湖广那般的山水,到了陕西后有些水土不服,已经卧床睡下了。” 杭昱眼缝微微眯起。 一个偌大的侯爷,正是虎狼精壮之年,又常年在外征战,什么水土适应不了,连陕西这样的风水宝地都养不起他? 笑话啊。 也不点破,梁珤那点心思,好外孙早就交待过了。 问道:“诸位,过了西安府,再行几日便要进入蜀中,然而蜀道难于上青天,而且川人虽然平日闲散,但若成军,则凶悍至极,此次叛乱虽然范围不大,在成都以南的简县丘陵地区,不过人数众多,又勾连众多山贼土寇,流窜于山林之间,平叛并不容易,诸位可有良策?” 何健毕竟是兵部右侍郎,跟随于谦多日,深谙兵家之道,闻言立即道:“自古平叛困难,不是因为叛贼势力,而是因为叛贼可以四处游曳,难以根除,官进贼退,官走贼聚,所以才困难,而且蜀中多山林,一旦叛贼匿入其中,纵然我们有四川都司的地方卫所配合,恐怕也难涤荡干净,到时候咱们退回京畿,只怕要不了几年,又会春风吹又生。” 四处这边真的让人头疼。 天府之国,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粮食布匹都能自给自足,而蜀道难于上青天,外面要进入蜀中征战,大军入川就是个大难题。 走水路倒是可行。 然而是逆水行舟。 何况蜀中还有多处易守难攻的天险。 蜀中若有王,基本上都是地方皇帝。 中央号令? 心情好就听,心情不好,当你放屁。 你还拿他没办法。 所以有天下未乱蜀先乱的说法。 杭昱深以为然,其余都指挥使也纷纷点头,这确实是蜀中叛乱的实情,所以有明一朝,只要其他地方造反,蜀中这边必定有人应声而起。 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可以迟到。 但绝不缺席。 杭昱略微一思考,“所以此次平叛,我们务必打一场漂亮仗,告诉天下人,四川都司这群吃干饭的办不了的事,咱亲军二十六卫手到擒拿,到时候回到京畿,诸位也可凭战功升迁!” 何健不吱声。 你杭昱说得轻松。 再说了,四川都司为何平叛不力? 这里面门道深了。 一下子就把叛民杀光了,四川这边又可以自给自足,中央朝廷还愿意给四川都司拨钱? 所以给叛民留着火种呢。 一直平叛一直有钱,四川都司那些人快乐着呐。 众位都指挥使也暗暗摇头。 果然是个草包。 就杭昱这种心思进入蜀中平叛,四川都司能配合你就有鬼了,你这是明显奔着断人财路去的,到时候明里暗里给你下绊子,平叛成功? 不死在四川就算你运气好! 真当四川这群大老爷是吃素的么。 门口忽然传来虚弱的声音,“要想彻底剿灭四川的叛贼,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咱们分兵,南北夹击,以雷霆之势,趁着叛贼还没反应过来,对他们形成包围!” 梁珤来了。 保定候梁珤,脸色惨白,脚步轻浮,在两名亲卫兵的搀扶下走入帅帐,道:“我们要杀一个出其不意,如此不仅有机会彻底平息叛贼,还能减轻自身战损。” 分兵? 这是个敏感话题。 因为有前车之鉴。 陈友和梁珤分兵进入宣府、大同,结果怎么着。 唐兴部全军覆没。 现在咱们也要分兵? 疯了吧。 杭昱笑道:“梁侯爷带病议兵,让人钦佩,快些坐下。” 梁珤谢礼。 坐下后继续道:“我知道诸位的犹豫,是担心咱们步了北上镇边大军的后辙,其实大可不必,须知朝廷从京畿调兵过来围剿四川叛贼,四川都司岂能不知道朝廷对他们的不信任,本来就不会给以咱们太多的支援和配合,所以希望不能寄托在他们身上。” 顿了下,道:“而且叛贼应该也知晓我们的动向了。” 何健颔首,“梁侯爷分析在理。” 心里暗暗滴咕。 那你倒是说如何分兵才不会重蹈唐兴的覆辙啊! 梁珤笑道:“进川的道路无非就两条,是一条是从汉中,另外一条则是从渝州,某以为,我们应假分兵,真突击,采取围追堵截的战略。” “我们对外宣称兵分两路,每路各两万大军,实则上我们所有的兵力用在从渝州入川那一路上,由杭昱总兵官领军,汉中这边,某不才,愿领一千士卒,作为幌子羊攻。” “到时候在四川都司的配合下,我们在简县汇合,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对叛贼形成包围之势,不给其逃匿的机会!” 杭昱眼睛一亮,“好计谋!” 众将:“……” 哪里好了? 一千人,假扮成两万人的大军,当别人叛贼的眼线都是瞎子么。 梁珤笑道:“叛贼眼线当然不是瞎子,不过本侯率领一千人,可以轻装突进,一旦进入川内,不作丝毫停留,急速行军奔赴简县,并命四川都司迅速跟进,此举需要杭总兵配合,你们绕道从渝州入川,距离更远,所以需要你们行军速度更快!” 杭昱一拍桌子,“侯爷好谋划!” 看向众人,“就这样定下了?” 梁珤笑而不语。 其他亲军卫的都指挥使无所谓,反正四川平叛就这样,能不能涤荡干净不看你平叛大军有多厉害,而看运气,也看四川都司愿不愿意配合。 不过此事还得问问何健。 毕竟他是督军。 而且是兵部侍郎,算是于谦亲信,亲军二十六卫的都指挥使们,和于谦都关系极好。 然而…… 何健是个读书人。 一听梁珤的计划如此完美,心动了。 点头道:“那就依两位总兵之意!” 分兵! 第八十七章 终于等到你 有明一朝,农民起义最多。 起义其实很难。 卫所制度,让明朝的国家机器保持着庞大的数量。 但卫所屯田制下的地方卫所兵力,平日是农民,战时才是兵,训练和厮杀的机会不多,所以战力不高。 大明真正的精锐是三千营、五军营和神机营。 还有亲军二十六卫。 可惜,土木堡之变被堡宗败了个精光。 如今过去八年。 团营成了大明的精锐,不过亲军二十六卫因为训练多,战力也还行。 杭昱率领着三万余亲军二十六卫的士卒,离开西安府后,直奔渝州而去,似乎真要按照梁珤说的,从渝州入川夹击简县的叛贼。 不过…… 进入渝州境后,杭昱立即下令大军停驻。 督军何健立即找上门来,大声问道:“杭总兵,按照梁总兵的计谋,我们此刻应该全速行军,以弥补距离带来的时间差,如果我们在此耽误时间,岂非将梁侯爷那一千人置身险境。” 杭昱好整以暇的喝着茶。 闻言笑眯眯的,“何侍郎怎的像我等这般粗鄙武夫了,这么急躁作甚,坐下,喝口茶,有什么问题咱们好好商议。” 何健愣了下,醒悟自己失态了。 坐下喝了口茶,道:“杭总兵是怎么想的?” 杭昱笑道:“问题不在于我怎么想,而是梁珤怎么想,何侍郎,你不觉得奇怪吗?就算你觉得不奇怪,难道于少保也没怀疑?” 何健不解,“怀疑什么?” 杭昱哈哈一笑,“湖广平叛才多久,一两个月,结果又反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如果这是真的,那方瑛就是个庸才。” 方瑛当然不是庸才。 何健唔了声,“苗叛的心思咱们不好猜,万一是抚宁侯朱永在那边做得太过,逼得苗民不得不再次造反求生呢?” 杭昱摇头,“朱永会这么蠢?” 何健不吱声了。 杭昱继续道:“四川都司这边,里面有很多猫腻,我敢打赌,四川都司里的高层中,肯定有人和叛民保持着联系,所以这次叛乱的时间也很诡异。” 四川这个情形就这样。 和湖广一样。 多山。 一旦有叛乱,如果不是重兵压境,很难一劳永逸,始终会春风吹又生。 杭昱喝了口茶,吃了口点心。 缓缓咀嚼着,道:“北镇抚司的缇骑,何侍郎有所知罢,没有他们不知道的消息。”杭昱起身,准备去巡视军营,拍了拍何健的肩头,“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意思,咱们大军到了渝州后,先让子弹飞一会儿,不要急着进入蜀中平叛,因为这一次,真正的隐患不是蜀中、湖广和北方。” 走到帅帐门口,回头,“是上皇!” 眼里意思明确。 何侍郎,该为你自己的仕途想想了! 何健倏然明白过来,旋即脸色大变。 出大事了! 如果杭昱的暗示是真的,意味着方瑛、梁珤、陈友三人要走上石亨的道路,用武力拥护上皇复辟,这也解释了团营、亲军二十六卫为何会被调出京畿。 因为方瑛他们要调虎离山。 但这三路兵马调动,都是于少保的决断。 如果这三人造反…… 于少保难辞其咎。 这不是重点,仔细揣摩这些时日陛下两父子的态度,何健倏然醒悟出一个阴谋:如果陛下和太子应付得了这一次的叛乱,那么平乱之后,于少保就会被开刀。 丢的恐怕不是兵部尚书。 还有兵权! 或者说,从一开始,陛下和太子的真正目的,就是兵权! 何健作为文官,他当然喜闻乐见兵权在兵部。 可当下他已经无能为力。 如果所料不差,一旦梁珤反叛,杭昱就会率领大军回防,和京畿的兵力对梁珤这一路叛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只是何健有点疑惑。 腾骧武骧四卫不是摆设,梁珤就凭一千人回京畿去武力复辟,他们那群人会不会有点想多了,把陛下和太子殿下想得太弱了些? …… …… 大朝会,行礼之后。 没等兴安说开场白,朱祁玉立即问道:“诸路平叛、镇北兵马,推进几何?” 众人看向于谦。 于谦立即出列,“回陛下,根据几日前的军报,去湖广平叛的方瑛大军,进入南阳府后暂时休整几日,便会进入湖广境内平叛;杜尔伯特部的铁骑出现在大同以北的长城关外,陈友派出部分兵力扼守关口,宣府那边很安静;杭昱和梁珤抵达西安后不久,分兵两路,从汉中和渝州分别入蜀,以期在四川都司的配合下,对简县的叛贼形成合围之势。” 朱祁玉眼睛亮了,“杭昱和梁珤也分兵了么。” 这不是疑问句。 于谦颔首,“是的,这确实是个良策,因为叛贼不会想到朝廷的平叛兵马会舍近求远,放弃从汉中入蜀,而主力走渝州那边。” 朱祁玉哦了一声,“是么。” 良策么…… 于谦愣了下,陛下这语气,似乎不认同此举。 朱祁玉没吱声,继续处理其他地方事务。 眼看着今日大朝会即将落幕,忽然,殿下有人高喊:“加急军报!” 按说,军报应该先送兵部。 不过今日大朝会,兵部尚书于谦在奉天殿,左右侍郎在外督军,没有能决断的人,负责军报的人索性就直奔奉天殿了。 他可不愿意背上延误军情的重罪。 层层上报后,一名太监在殿外喊了一声。 朱祁玉面无表情,“宣!” 一名风尘仆仆的士卒匆忙入殿,大声道:“怀来军报,大同镇北总兵官陈友率领北方诸卫兵力约三万人,反常南下!” 朱祁玉哦了一声,看向于谦,“是兵部的安排?” 于谦脸色大变。 心中暗道不好。 摇头,“不是。” 满堂哗然。 不是兵部安排,陈友竟然率军南下,怕是要反了。 朱祁玉挥手,“退朝,七卿至乾清殿议事。” 终于等到了! 不待众臣行礼,朱祁玉先一步起身,对兴安道:“着人去东宫把太子请到乾清殿。” 这一次布局,终于到图穷匕见了。 于谦行礼之后站在原地发呆了许久。 脚步沉重。 在他眼里,通向乾清殿的路如深渊一般让人看不见希望。 陈友叛乱根本没有可能成功,哪怕叛乱的目的是拥护上皇复辟,也是一样的结局。 而且于谦更加确凿了一件事: 陛下和太子殿下早就知道陈友要叛。 所以……一直在故意布局。 目的就是从兵部拿回兵权! 第八十八章 于谦,最后的机会! 乾清殿,六部尚书和都察院左右都御史萧维祯、李实,众人各怀心思,沉默着面对朱祁玉的“雷霆暴怒”,谁也不吱声。 傻子啊,谁都看得出来,陛下的暴怒是装出来的。 大家甚至感觉陛下有点想笑! 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 这时候陛下还笑得出……说明一切都在掌控中。 暴怒不过是表态而已。 不过太子殿下坐在软塌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反而让人心里犯滴咕,太子殿下这笑脸总感觉像毒蛇一样阴险。 他在看你时,你会觉得他想将你生吞活剥了。 哪像十岁。 相对于喜形于色的陛下,太子殿下这种随意转换的性情,更让人觉得可怕。 朱祁玉骂够了,坐下,问众人,“怎么着?” 众人又看向于谦。 打仗这种事,兵部本职。 于谦心里暗叹了一声,他已经被推到火堆上了。 派京畿剩余不多的团营迎战陈友? 是对上皇不忠。 继续作壁上观? 是对陛下不忠。 不论哪种选择,于谦在青史上的名声,大概都完了,洁白无瑕了一生的仕途生涯,将在今日染上无法抹除的污点。 而他已经没有第三条可以选了。 或许…… 还有! 反正名声都完了,为了活命,就有了第三条路。 亲自进场! 如女婿朱骥说的那样,配合陈友等人,拥护上皇复辟。 又或者尽起精锐帮助陛下和太子殿下平乱。 前者是一条最简单的路,因为于谦倒戈的话,朱祁玉两父子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后者较难,因为又会是一场北京保卫战,胜败难料。 聪明人都会选择第一条。 但于谦没有做出选择。 他还有侥幸。 因为陛下手上还有腾骧武骧四卫,只有陈友一人武力拥护上皇复辟的话,于谦继续作壁上观,还能保住他的“忠诚”。 所以于谦继续沉默。 朱祁玉见状,也不急,一切都在儿子的意料之中。 在没确凿自己皇位会受到威胁前,于谦是不会放弃他手中的兵权,而且不论自己这个天子的生死如何,于谦都不会站队。 倒也不急。 今天这事既然发生了,就由不得你于少保了。 兵权,我两父子势在必得。 至于堡宗…… 儿子要杀,就让他杀吧。 大不了老子帮他背负起这个恶名就是——一切都回到了石亨动乱后的初期。 就在乾清殿气氛沉默中,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匆匆入内,道:“陛下,刚才又有军报送递到兵部,兵部郎中陈汝言已经着人呈递过来。” 朱祁玉冷笑一声,“宣!” 片刻后陈汝言入殿,行礼之后道:“陛下,加急军报,南和侯方瑛抵达南阳后,得到唐王朱琼炟的钱粮支持,用金蝉脱壳之法,让副总兵黄石帅军南下湖广平叛,他则带着河南都司的诸卫兵力直逼京畿,并布告天下,上皇赐之金刀,请陛下还位。” 朱祁玉眼睛眯缝起来,盯着陈汝言,“还有呢?” 陈汝言深呼吸一口气,“梁珤和杭昱分兵之后,他并没有从汉中入蜀,反而怂恿陕西都司地方卫所兵力,响应方瑛,亦起兵直逼京畿,请陛下还位上皇。” 朱祁玉冷哼一声,“脸都不要了么。” 还位? 如此儿戏么。 当初你回来的时候,老子说过要还位,你自己谦虚不要的啊,现在给老子弄这出。 殿内七卿面色大变。 现在局势不要太明显,哪怕是仕途新人都能看出来,方瑛、陈友和梁珤一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出去平叛、镇北,恐怕也是他们弄出来的形势。 现在的问题在于,于谦掺和进去没? 因为这三人挂帅,都是于谦决定的。 所有人都看向于谦。 于谦心里叹了口气。 彻底完了。 一个陈友叛乱,还可以推得了责任,但方瑛和梁珤同时叛乱,自己这个兵部尚书怎么都要负责,一旦负责,新任兵部尚书很可能是陛下的人。 到时候兵权怕就和皇权合二为一了。 怎么办? 于谦在心里快速思忖。 他现在依然可以作壁上观,而且也有能力让在京的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剩余兵力按兵不动。 也可以选择进场。 前者,命运掌控在别人手中。 后者,他决定天下走向。 无意中,于谦发现有人在看,侧首看过去,是太子殿下。 笑眯眯的盯着他。 眼神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似乎在惋惜? 朱祁玉愿意给于谦一些考虑的时间,示意让陈汝言退下后,看向儿子,眼神询问,兔崽子,局势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下一步怎么走? 朱见济咳嗽一声,从软塌上起身,大声道:“请陛下传旨,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率腾骧武骧四卫,南下至固安县城,阻击方瑛叛部。” 朱祁玉立即对兴安道:“拟旨。” 朱见济继续道:“请陛下传旨,锦衣卫将张凤、王直、俞士悦,并陈友、梁珤、方瑛、沉煜家卷全部押入诏狱待审。” 朱祁玉:“拟旨。” 户部尚书江渊弱弱的道:“陛下,有个状况,微臣之前受叛贼沉煜蛊惑,接触了几次,数日前,沉煜的长子来向我辞行,说要出城去访友。” 这个时候,赶紧把自己摘干净,死道友不死贫道。 卖了沉煜又如何。 朱祁玉唔了声,“哦?” 看向卢忠。 卢忠立即道:“数日前,陈友、梁珤、方瑛、沉煜的子女,就用探亲、访友等各种借口离开了京畿,现在应该都躲在天津那边。” 朱见济闻言不解,“将在外,家属还能出京?” 不合理啊。 朱祁玉哈哈一笑,“跑得了么?” 故意的。 就是怕方瑛他们知道消息后起疑心,所以放那些人出城,将他们活捉回来或是就地处决,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真以为锦衣卫吃干饭的? 刑部尚书王文道:“陛下,殿下,腾骧武骧四卫去阻击方瑛叛部,那陈友叛部和梁珤叛部,又派谁去,毕竟都有数万人。” 相对于这些叛贼的家卷,这才是重点。 朱见济看向于谦,问道:“于少保,你以为应该怎么阻止这两个叛部?” 于谦,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第八十九章 腹黑如曹贼 于谦天人交战。 摆在他面前的选择不多。 要么兴兵平乱。 可方瑛手中有上皇金刀,奉上皇旨意。 作为大明臣子,平上皇的乱? 要么作壁上观。 可自己再作壁上观,就凭腾骧武骧四卫,挡得住三路叛军? 陛下会死。 都是不忠。 至于如女婿朱骥说的那般,推翻陛下拥护上皇复辟…… 于谦从没想过。 朱见济见状明了,于谦终究在愚忠的路上一去不回头,在他眼中,朱祁镇是皇帝,朱祁玉是天子,所以无法抉择。 对朱祁玉道:“陛下,该怎么办怎么办罢。” 七卿在场,还是要给天子面子。 不能直呼老朱。 朱祁玉盯着于谦,“于少保,当年杨善等人出使瓦剌,你对朕说过什么,石亨动乱时,朕又何曾追究过你一丝责任?” 当年迎上皇,于谦说,这天下是你朱祁玉的。 无人能改。 若非于谦说过这样的话,朱祁玉怎么可能同意让人去迎朱祁镇回国,尽管只是走个过场,没料到杨善这人口才太牛逼了而已。 但如果没有于谦的承诺,朱祁玉连过场都不会走。 于谦无奈跪下,“微臣领罪!” 没法了。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于谦想保的已经不是兵权,而是他的身后名。 朱祁玉摇头,“于少保多虑了,兵部掌握天下兵马,朕能革你的职?朕敢革你的职?大明将士还不把朕生吞火剥了?” 没有重罪,朱祁玉真不敢革他的职。 如果可以这么做,早做了。 于谦是大明长城。 朱祁玉革他的职,在天下将士眼中是自毁长城,而且会在史书上留下不好的评价,如果大明就此衰败,朱祁玉会遗臭万年。 所以…… 得等于少保自己请辞。 于谦心知肚明,这才是朱祁玉两父子想要的东西: 他主动请辞! 现在兵部左侍郎刘珝殉国,右侍郎何健在杭昱军中督军,于谦请辞的话,之前调往刑部任职侍郎的杭敏肯定会调回兵部,任职尚书。 到时候兵部无人可掣肘杭敏,兵权将回到陛下手中。 还能怎么办。 难道真等陛下安排一个伙同方瑛谋逆的罪名来罢官? 于谦只得道:“臣于谦,值湖广、四川叛乱,漠北夷族扰边之际,用人不察,举将失核,致使兵锋乱世,陛下仁厚,请允许老臣回老家养老。” 朱祁玉立即道:“准——” 话未落地。 工部尚书江渊、吏部尚书王翱、礼部尚书胡濙、都察院左都御史萧维祯、都察院右都御史李实,就连户部尚书陈循、刑部尚书王文都同时弯腰行礼,“陛下三思!” 朱祁玉:“???” 朱见济:“???” 你们在逗我们两父子。 这都要反对? 尤其是陈循王文两人,你们不是朱祁玉亲手提拔起来的心腹臣子吗。 竟然在关键时刻唱反调。 干得漂亮! 旋即恍然。 别人不反对才怪。 七卿全是读书人,于谦致仕,朱祁玉会让杭敏担任兵部尚书——动乱前不久,杭敏才和于谦争权。 后来他们齐心协力,把杭敏弄刑部去当侍郎。 杭敏当了兵部尚书,兵权会和皇权合二为一,文臣就失去了他们的最大既得利益。 连陈循王文也反对,原因就在这里。 胡濙道:“陛下,此次平乱、镇北选将,虽然陈友、方瑛、梁珤三人叛乱,但并非于少保之过,实乃这三人早有预谋,陛下可千万莫要中了他们的离间计,做出自毁长城这等亲者恨仇者快的事啊!” 胡濙的话很有分量。 其余尚书和都察院两位大老急忙附和。 朱祁玉愁啊。 他是天子没错,可要让臣子听话也非易事,自己一意孤行的话,很可能引起连锁反应,从今以后满朝臣子和自己对着干。 绝对不是好事。 如果失去朝臣的支持,皇权再大,杀再多的人,也只会把他们逼向上皇那边而已。 何况能干的人都杀光了,谁来办事。 江山还要不要了。 看向朱见济,儿子,咱这计划行不通啊。 朱见济心里哟嚯一声。 咱俩一个天子一个太子,还能被臣子拿捏了——尽管历史上被拿捏的天子太子不要太多,但你们也不是张居正啊。 老子能认怂? 盯着胡濙,“既然于少保没有过错,那么在京畿的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于少保能让他们去阻击梁珤叛部和陈友叛部么?” 胡濙看向于谦。 于谦默然无声。 胡濙暗叹一口气,知道了于谦的立场还是作壁上观。 暗道一声迂腐。 朱见济见状,呵呵冷笑一声,道:“既然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不去阻击梁珤叛部和陈友叛部,那我大明天子和太子率领锦衣卫御驾亲征,诸位臣工,乱贼兵锋直指京畿,社稷存亡危在旦夕,孤愿意亲自率领在京的锦衣卫两千人去阻击梁珤部,由父皇率领三五千锦衣卫去阻击陈友部,等平定了陈友叛部,大概杜尔伯特部的铁骑已经越过关城,到时候再平定漠北隐患!”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这是什么套路? 这点兵马去阻击敌军数万人,哪是御驾亲征。 是御驾送死! 这操作比上皇北伐还要昏庸! 朱祁玉也有点懵逼,儿子没和自己透露过要御驾亲征的计划啊。 兔崽子这是掀桌子了! 朱见济当然不会傻得这么点兵力的情况下,怂恿便宜老爹去御驾亲征。 继续道:“江山社稷存亡之际,我大明臣子理当为国洒一腔碧血,诸位臣工都是我大明肱股之臣,自当如当年堡宗亲征一般,随伴左右,说不得诸位之中,也许就有辛幼安那等的盖世豪杰呐。” 辛幼安,就是辛弃疾。 一个读书人。 一个无双儒将。 朱见济笑眯眯的,“当然,你们不是辛弃疾也无妨,若是御驾亲征失败,孤绝不会让尔等失节,在我父子阵亡之前,孤会让锦衣卫帮诸位守住忠臣的节气,让尔等一腔碧血,留在史书上被后人万事敬仰,至于方瑛等人成功后,会如何对待尔等家卷,那就不是孤能知晓的了。” 一句话,我死之前,你们得先死。 把咱们全绑在一条船上。 船沉了,谁都别想好过! 这话一出,朱祁玉脸都笑烂了。 他终于想了起来。 石亨动乱后,杭皇后曾喜滋滋的对自己说过,儿子见济,壮哉如雄焉。 今却腹黑如曹贼! 第九十章 大明臣子怕水凉 大明的臣子,水太凉。 不是每个臣子都能有文天祥、陆秀夫那等勇气悍然赴死。 也许于谦可以。 但其余众人,还没有如此硬气。 胡濙也一样。 而且太子殿下这一手太狠辣了! 如果在京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调不动,陛下和太子殿下就没有任何可以操作的空间,只剩下这最后一步:御驾亲征。 所以太子殿下绝对不是威胁! 大家跟随陛下和太子御驾亲征,在方瑛等人眼里,都是敌人,等以后上皇复辟,咱们的家卷后人还不得全被砍了脑袋。 就算不砍脑袋,也是充军流放、充斥教坊司的下场。 要想避免这个结局,只有不去。 可能不去? 想不去,就只有抗旨,或者反叛。 那不用说了,锦衣卫直接来血洗府邸——这种罪名下被锦衣卫血洗,于谦就算想帮忙,也无能为力。 孰轻孰重,谁拎不清? 工部尚书江渊第一个跪下,干脆利落的很:“微臣以为,于少保在此次动乱中,举人不查,当负首责,既然于少保请辞,还请陛下恩准!” 陈循、王文也道:“臣附议!” 其余人纷纷附议。 兵权,以后慢慢争取就是,当下得保住项上人头和整个家族。 太子这一手太狠了,让人不得不站队。 朱祁玉乐开了花。 兔崽子,手段可以,硬是要得。 江山交给你,老子放心得很。 如此,雄主啊! 朱见济咳嗽一声,示意便宜老爹,该你处置于谦了。 朱祁玉立即收敛脸色,一脸惋惜,道:“传朕旨意,兵部尚书、太子少保于谦,举人失察,酿成家国动荡的大祸,念其有功于社稷,允其致仕回家养老。” 兴安立即拟旨。 于谦拜伏谢恩。 心里一声凄凉长叹,景泰元年后,读书人的风光不再了。 朱祁玉道:“于少保请起吧。” 请辞,辞的兵部尚书。 太子少保这个虚衔还在。 于谦起身。 不知道为何,忽然间觉得一身轻松了。 既然不是兵部尚书,自然没资格继续呆在乾清殿议事了,于谦行退礼,却被朱见济叫主,“于少保请慢,稍后孤有事和你相商,在殿外等候一会儿罢。” 于谦领旨。 朱见济示意便宜老爹,趁热打铁。 朱祁玉哪会错失这等良机,沉着脸问众人,“于少保请辞,兵部尚书悬虚,又是如此关键时节,岂可无人掌兵部,诸位卿家可有合适人选推举?” 七卿众人面面相觑。 陛下这也太虚伪了,想让人谁去直说就行,还非得走个过场。 显得你开明是不是。 得了。 兵权反正是保不住了,让杭敏去当兵部尚书又如何。 再者说了,就杭敏那点能力,就他那点履历,亲军二十六卫和团营诸多将领,能买他的账听他的话? 还不是唯于谦马首是瞻。 杭敏就是个摆设! 到时候等兵部右侍郎何健回京,大家再把何健推上去,兵权一样重新回到文臣手中。 刑部尚书王文道:“刑部侍郎杭敏,有军中阅历,熟谙兵道,又在兵部任过侍郎一职,深谙兵部事务,臣以为,可胜任兵部尚书一职。” 胡濙附议。 其余众臣纷纷附议。 朱祁玉笑道:“既然大家都举荐杭敏,想其必有过人之能,传朕旨意罢,擢杭敏为兵部尚书,即日赴任,和于少保交接。” 众人纷纷道:“陛下圣明。” 心里却在暗想,杭敏庸才一个,到时候所有文臣都排挤他,他在兵部能干得了多久? 朱见济适时出声,“杭敏初掌兵部,虽然能力出众,但在军中还无威严,孤甚是担心,在京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会不听他调令。” 言下之意,杭敏调不动兵的话,大家还是随我父子一起去御驾亲征罢。 这次摆明了就是威胁。 你们不帮杭敏把兵里调动起来,大家都一起去死。 当然,你们得先死。 众臣心里骂声一片。 你妹的太子殿下! 杭敏调不调得动兵,咱们说了不算,是于少保的事啊,他只要放出话来,在京的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哪会不动。 可于谦若是不说话,杭敏百分之百调不动。 倒不是说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敢违抗军令,关键是那些沙场老油条有一百个理由,就算出军了,也很可能出工不出力。 说不准到时候还会直接反戈。 一场惨败后,大家都得一起玩完。 朱见济等的就是众臣这个犹豫时机,立即给朱祁玉使眼色,朱祁玉闻言快速道:“传朕旨意,尽起京畿锦衣卫兵力,朕要御驾亲征梁珤!” 众人大惊失色,“陛下三思!” 朱祁玉不容置疑,“圣旨已下,无可更改!” 众人懵逼了。 什么状况? 为什么陛下和太子不按套路出牌。 都已经拿到了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了,为何还要御驾亲征,这不是带着大家一起去送死么? 旋即众人恍然大悟。 卧槽…… 陛下和太子这一手真他妈高明到天上去了。 他俩是在逼咱们文臣去说服于谦,让于谦真正的彻底的把兵权交给杭敏,只有这样,陛下才会放弃御驾亲征。 够狠,够奸诈! 在场七卿,哪个不是官场老油条,尤其胡濙,浸淫官场数十年,直到此刻,终于彻底明白了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操作。 当初平叛、镇北,都让于谦决断,他们就是在等今天这样的局面。 恐怕他们一早就知道陈友、方瑛和梁珤要反。 毕竟有锦衣卫! 所以他们就故意布下这个局,利用于谦的过失将兵权收归回去。 现在陛下金口玉言,如果大家不能同心协力说服于谦,就得跟着去平叛,到时候在沙场上一旦出现劣势,太子殿下毫无疑问,会让锦衣卫的绣春刀保住大家的“气节”。 终于他们两父子会送死? 不可能! 布下这么大一个局,估摸着早有应对。 等把咱们这群人中该杀的杀了,他们的后手也就出现了,然后平乱成功。 咱们这些人反而成了刀下鬼。 得,去找于谦吧。 陛下和太子殿下已经稳操胜券,现在只能先保脑袋。 如此周密、不按套路、却又让人不知从何破解的局,把所有人都玩得团团转,从一开始,大家就输了。 众臣行却礼。 离开东暖阁时,所有看着笑眯眯的太子殿下,都打了个寒颤。 此子可畏! 虽才十岁,已彰雄君之姿! 第九十一章 兵权! 众人出东暖阁后,朱祁玉脸有戚戚,“儿子,咱父子俩真要御驾亲征?” 不是小事啊。 别闹个皇兄那样的土木堡出来,那才叫滑天下之大稽。 朱见济呵呵一笑。 论官斗,老子确实不如大明这群精明的读书人。 但老子不要脸啊。 而且还不讲规矩。 大明的读书人怕水太凉,如于谦、王艮这般的实在太少,江渊、胡濙、陈循这些人难道不怕死,不怕死没关系,我让他们去死就行了。 老子不是朱祁玉。 为了兵权,仁厚可以丢垃圾桶。 现在杭敏任职兵部尚书。 但有卵用。 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不是你当了兵部尚书就调得动的,有道是尚有政策下有对策,那些将领能用一堆理由让杭敏当个光杆司令。 所以还得让于少保再牺牲牺牲。 对便宜老爹呵呵笑道:“御驾亲征个屁,就咱父子俩这水准连朱骧都不如,千里送人头么,嫌大明有一个土木堡还不够耻辱?” 朱祁玉一脸黑线,音量提高了,“兔崽子你什么意思?” 朱见济笑道:“老朱你吼我个锤子啊,等着便是,放心,方瑛、梁珤和陈友他们,打不到北京城来,为了活命,你的那些个七卿岂会坐以待毙。” 又道:“我回东宫了。” 朱祁玉目瞪口呆,看着兔崽子的背影,恍然过来,怒道:“兔崽子,敢和老子这么说话,你是老子还是老子是老子?” 真是个没大没小。 旋即又笑乐起来。 对兴安道:“把堪舆图拿来。” 坐在角落里的史官魏南风唰唰唰挥毫泼墨:上曰:御驾乎。太子济言:征屁,千里送人头,不亦土木堡乎。上曰:顽子何意。太子济回:咆孝于吾,何用?侯之即知。上怒:孰是老子?寻笑而视图。 朱见济出了东暖阁,对候在殿外的于谦道:“少保,走走?” 不待于谦回答,径自走向东宫。 于谦只好跟上。 朱见济对身后的戴义道:“你退后一些。” 戴义不敢怠慢,和太子殿下保持着十步的距离。 于谦心里疑惑。 他已经致仕,太子殿下还要和他谈什么? 却听得朱见济道:“少保乃是我大明长城,但少保也是个读书人,想把兵权留在兵部,这个出发点,孤可以理解,但不接受。” 于谦有点无奈,果然还是个孩子,说话如此直白的么。 道:“臣愿闻其详。” 朱见济道:“太祖设五军都督府,太宗立三大营,都是以武力护国之边境,后有内阁出现,如今阁部并重,说句难听点的话,正常时态下,坐在奉天殿的那位哪怕是个傻子,大明几十年内也出不了岔子,因为皇权渐渐被架空了。” 于谦愣住。 太子殿下才十岁,看问题如此透彻且深刻? 难以相信。 但又不得不相信,因为太子殿下说的就是事实,现在大明的朝堂架构,哪怕天子二十年不上朝,国家依然可以正常运转。 内阁和六部可以把事情处理得妥妥帖帖。 且皇帝还不用担心臣子篡位。 思忖了片刻,道:“可当下局势,微臣也不知道如何破局,非是臣不忠,实在是臣不愿宣宗陛下的正统血脉相残。” 朱见济站定,回头,看着于谦,“于少保,这事由得了你我?” 于谦不吱声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能保持着当下局面,直到上皇和陛下驾崩,太子殿下登基,自然最好,可朝堂上从来不缺利益投机者,只要上皇还活着,就一定会继续出现复辟的闹剧。 朱见济眼睛眯缝起来,神情阴狠,“所以这一次,孤要让那群投机势力知道,什么叫血流漂橹,孙太后不是希望孤成为一个暴君么,孤就让她看看,什么叫暴君!” 于谦不吱声。 血流漂橹? 现在三路叛军,也就方瑛那一路有腾骧武骧四卫去阻击,其他两路怎么办? 杭敏调不动人! 朱见济笑眯眯的道:“难道少保还认为我们没准备?” 怎么可能。 要不然怎么敢放方瑛、陈友和梁珤他们外出。 朱见济笑道:“对了,方才少保在殿外,可能还不知道,陛下准备御驾亲征了,带着七卿一起,以京畿中的锦衣卫去阻击梁珤部。” 于谦何等人物,立即想明白了这里面的曲折。 要么自己彻底放下兵权。 要么朝堂的读书人死一大半。 怎么选? 而且听太子殿下这话里意思,就算是自己不彻底放下兵权,他也能解决掉叛乱,同时再杀掉一大批死拽着兵权不愿意放手的读书人。 端的是狠辣。 这是赤裸楼的阳谋。 而且你不得不承认,这个不讲规矩的阳谋很有效。 若是杀了一批重臣,新提起来的七卿,都将是陛下心腹,到时候陛下再操作一番,兵权始终要回到他手上。 那么这批人就白死了。 心里叹了口气。 就这样罢。 太子雄姿英发,也是好事,万一大明在他手上,真的重现永乐盛世了呢。 自己又何必拽着兵权不松手。 再者…… 于谦已经可以想见,等回到府邸,江渊、陈循、王文等人都会来游说自己,让杭敏调动在京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去平乱。 不用折腾了。 于谦缓缓的道:“陛下过滤了,他乃一国之主,岂可轻易亲征,我大明尚有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的精锐士卒,平乱有他们足矣。” 朱见济心中大喜。 站定,看着于谦,看着这位瞬间像苍老了十岁的大明长城,认真的道:“少保不用悲戚,太祖太宗手握兵权,大明也没有穷兵黩武,难道我父子俩会么?” 于谦:“……” 太宗五次北伐,不算穷兵黩武? 朱见济继续道:“少保也不用回老家养老,等此次事了,朝堂大事还得倚靠你来主持,杭敏终究没有七卿之才。” 于谦又愣住了。 太子殿下还打算让自己重回兵部? 但他想多了。 朱见济笑眯眯的道:“少保之才,何拘泥于兵部,其他政事亦可游刃有余,且孤还有一些疑惑,等此次事了,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的改制,还得请少保多多指教。” 必须改制。 兵权不能留在兵部! 第九十二章 底气 少保府。 人不少。 除了新任兵部尚书杭敏不在,其余七卿尽数到齐,当然,在门外潜伏的锦衣卫看来,这些大老是来说服于谦彻底放兵权。 不是营党结私。 指挥使卢忠交待过,今日少保府的事可以不当做官员结私看待。 奴仆奉茶之后退下。 于谦知道大家的来意,缓缓啜了一口,“诸位不用多说了,杭敏会领兵出击平乱。” 众人松了口气。 有点讶然。 于少保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于谦道:“也不用讶然,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兵权大概留不住了,陛下拿到兵权,上皇就只能是上皇。不过能借此机会,彻底打压武将勋贵集团也是好事,何况兵权是那么好收回去的么?治国定策,本是我等读书人分内事,武将勋贵,便只应驰骋沙场,做一柄国家的利剑,而不是在朝堂上和读书人争辩政事是非。” 陈循和王文对视一眼。 有点意外。 于谦这话的意思太深远了,几乎就是明着告诉大家,他只是这一次妥协了而已。 但也有点高兴。 毕竟大家都是读书人,虽然平日里因为政见分歧而立场不同,但既然是整个文官集团的利益,大家还是能站在一起。 江渊问道:“于少保,听你话里意思,梁珤、陈友、方瑛等人必败无疑?” 于谦点头,“石亨尚且败了,何况他们!” 石亨动乱是上皇复辟的最佳机会,当时自己选择作壁上观,石亨起兵又突兀,陛下卧病在床,太子的可用之兵只有朱骧的拱照所。 无论怎么推演,都没有失败的道理。 输了,只能怪命运。 谁叫当时才九岁的太子殿下,竟然未卜先知早有提防,京畿外调兵、设防正阳门、说服刘永诚……每一步都精准的打在了石亨的要害上。 那一次尚且没成功,以后再想武力复辟,根本不可能。 有前车之鉴,陛下怎么可能重蹈覆辙。 何况方瑛等人还是说服地方都司的卫所,从地方杀向中央,这更不可能成功。 实在不懂方瑛等人的底气在哪里。 礼部尚书胡濙道:“倒是让老朽不解了,如果这一次不是少保中了圈套,陛下哪来的底气破解这三路叛兵,万一少保坚持立场,让杭敏无兵可调,上皇岂非要复辟成功?” 于谦也纳闷,“我也不知道。” 顿了一下,“但观太子殿下这几年的举动,尤其是石亨动乱时,太子殿下运筹帷幄,当时我们也没想过太子殿下能赢。” 所以朱祁玉父子的底气在哪里,没人知道。 但方瑛的底气在哪里。 方瑛知道! 京畿在望,只要越过固安县,大军就可进入京畿。 方瑛纵马而行。 身后,是河南都司都指挥使张标,以及一众地方卫所的指挥使,再后面,则是洋洋洒洒三万余大军,如一条长龙直奔固安县城。 河北都司那边,没人愿意跟随起事。 不过无妨。 兵力够了。 方瑛手持金刀,奉上皇旨意,所以河北都司及地方卫所不敢阻拦,加上兵部那边迟迟没有文书过来,河北都司索性作壁上观。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方瑛快速穿插,没给河北都司反应的机会。 从河南越过河北逼近京畿。 但固安有兵。 斥候已经探明情况,说固安有大军驻扎。 方瑛猜应该是腾骧武骧四卫。 对于这群负责皇宫宿卫的老爷兵,方瑛根本没将他们放在心上,掌印太监刘永诚也是个籍籍无名之辈,而且就固安县那点城防,挡得住自己? 怕是想多了。 而且…… 方瑛纵马至高岗,看着远处的固安县城,笑了。 谁说我要进京畿了? 因为方瑛多年平叛的威名,陛下和太子肯定心有忌惮,会让腾骧武骧四卫前来固安县阻击,但如此一来,京畿还有多少兵力防御? 于少保铁定不会忤逆上皇的金刀旨意。 也就是说,在京的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还是和石亨动乱时一样,继续不动。 所以京畿除了几千锦衣卫,陛下和太子已经无兵可用。 至于那几千锦衣卫…… 交给梁珤! 梁珤从陕西带着陕西都司的兵力,约莫两万有余,急速行军越过山西——因为是奉上皇旨意,山西都司和河北都司一样,应该不会阻拦。 就算阻拦,以梁珤多年的经验,完全可以快速穿插,直扑京畿。 到时候朱祁玉两父子只能让锦衣卫出动。 然而京畿那点锦衣卫兵力,就算收拢了周边州府的锦衣卫,也不会超过一万五千人,哪可能是梁珤的对手。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复辟主力。 方瑛和梁珤,都是牵制。 真正进入京畿城内,攻打皇宫拥护上皇复辟的,是陈友! 因为陈友距离最近。 而且率领的是镇北的精锐边兵。 不过消息大概已经走漏了,所以就看朱祁玉两父子怎么取舍,无论如何,只要于谦不掺和,他们都不可能有兵力阻拦得了三路兵马。 而且方瑛一点也不担心朱祁玉两父子破罐子破摔,将上皇及其后人全部杀光。 上皇和越王朱祁镇么…… 死便死了。 但上皇的子嗣被陛下圈禁到凤阳种菜去了,等己方大军进入京畿,若是上皇和越王殿下都没了,那就逼朱祁玉禅位给上皇一脉,再去凤阳接他们归来荣登大宝便是。 对身后的张标道:“扎营,明日攻城。” 区区固安,能拦得住我? 方瑛冷笑一声。 时至今日,早没了回头路,但他看见了一条通往国公的辉煌道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已经推演了无数遍。 只要于谦作壁上观,就永远不可能输。 翌日。 固安城烽烟大作。 河南都司的三万人,和腾骧武骧四卫的两万多人,在固安城上下,展开了一场生死大战,一时间胜负难料。 不过腾骧武骧四卫利用城防,略站上风。 但绝不主动出击。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方瑛也一样。 他亦未将全部兵力投入攻城中,他也在等。 等京畿那边尘埃落定。 第九十三章 怎么可能 梁珤快速行军,穿插,绝不过城池,一路风驰电掣。 京畿那边应该知道他武力拥护上皇复辟了。 无妨。 山西都司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山西都司调动地方卫所的兵力后,梁珤已经抵达京畿门户涿州,北京城遥遥在望。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涿州有兵! 而且不少。 站在城头上的人,梁珤见都没见过,不过帅旗上的字再熟悉不过。 杭! 姓杭的,杭昱?! 不可能! 杭昱不是率军从渝州入蜀了么,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涿州。 是杭敏! “鼎鼎大名”的国舅爷。 出征之前,杭敏刚调任刑部侍郎,一个刑部侍郎哪来的兵。 难道是锦衣卫? 是锦衣卫最好,这样京畿将再无一兵一卒可应对陈友大军。 但还是要速战速决。 山西都司正在快速集结兵力,看那架势,奔着勤王去的,如果自己在涿州被牵扯几日,会遭受前后夹击。 必败无疑。 当然,也有一个可能。 山西都司还没集结完毕,陈友已经入京拥护上皇复辟了。 这是最理想的结局。 强攻! 梁珤根本不停军整顿,直接下令攻城。 必须给陈友争取时间! 腾骧武骧四卫有方瑛牵制,锦衣卫有自己牵制,陈友几乎是率领三万边军闯入一座空城,皇城仅一千多金瓜护卫,挡得住? 梁珤自信睥睨。 锦衣卫那点战力,杭敏那草包,挡得住自己? 搞不好自己能和陈友一起进入奉天殿! 但是…… 当城头兵力涌现,看见那些士卒身上的盔甲时,梁珤浑身冰凉。 不是锦衣卫。 是亲军二十六卫! 怎么回事? 于谦进场了,而且选择了支持朱祁玉? 这不可能! 可事实在眼前。 梁珤已经没时间思考,既然于谦进场,自己只能一鼓作气杀穿涿州去和陈友汇合,如果他被阻挡在涿州,陈友将孤立无援。 于谦进场,意味着京畿有兵力阻拦自己,也有兵力阻拦陈友。 没得选择了! 作为一个沙场侯爷,不是梁珤轻视于谦,也不敢轻视于谦。 梁珤轻视的是那一群文臣。 就你们? 加上一个更加草包的杭敏? 打仗? 谁是老子的对手。 涿州之战,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当然,梁珤不傻。 发现于谦可能进场了后,立即派人去固安县、密云通知方瑛和陈友。 按照计划,三人将从这三个地方对京畿发动突袭。 但局势有变,不能拖时间,必须尽快攻破固安、密云和涿州,三军汇合进入皇宫,请出上皇才有胜利的希望。 否则山西都司、河北都司、杭昱、黄石回军勤王,大家都得玩完。 …… …… 陈友的速度不快。 北方驻边卫所被杜尔伯特部的铁骑吸引,全部进驻到大同和宣府,他从大同一路南下,根本不用担心地方卫所回师勤王。 大同的兵被自己说服,一起南下了。 宣府的兵不敢动。 因为他们要守住关城,不让草原铁骑南下。 所以尽管可能走漏了消息,他还是不急。 慢慢走。 用太子殿下的话来说,让子弹飞一会儿。 等涿州和固安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京畿空虚,自己再突兀的从密云杀将下去,进入皇城易如反掌,到时候请出上皇,固安和涿州的战事就不了了之。 所以当梁珤和方瑛分别进攻涿州和固安的时候,陈友才走到怀来。 在他看来,怀来是一座空城。 有守兵,也不过千人之数,自己只需要一波进攻,就能拿下城池。 所以斥候传回消息,说怀来有守军时,陈友根本没放在心上。 识趣点,大家一起南下。 共享富贵。 其实陈友此刻完全可以绕开怀来直扑密云。 但他还是去了怀来。 蚊子腿也是肉,能把怀来的兵力带上,更显得上皇复辟得人心。 陈友和沉煜按剑纵马,狂奔至怀来城下,对城头守将大声道:“你们是谁的部将,本将乃镇北总兵官陈友,叫你们的千户出来说话!” 城头上,并不见几个守卒。 也无大旗。 显然并无指挥使以上的人坐镇,应该只有一个千户所的兵力。 城墙上一个老卒大声道:“陈总兵稍侯!” 说完进城楼里找千户去了。 陈友也不急。 能多一个千户所的兵力自然是好事。 何况强攻一个千户所驻守的怀来重镇,己方至少会有一两千的战损,不划算,万一陛下选择将腾骧武骧四卫龟缩皇城,则需强攻,人多点更有胜算。 等了片刻。 就在陈友快不耐烦的时候,城头上出现一魁梧汉子,陈友见过,外号叫“曾一枪”,又叫“真无脑”,是怀来守军的一名千户,擅长银枪。 原属赵辅麾下,景泰四年朱永调任怀来后,曾一枪再没被提拔过。 他早该当指挥了! 遇见我陈友,算你狗屎运气好。 喊道:“曾一枪,速速打开城门,本总兵有好事与你。” 曾一枪憨笑道:“陈总兵不是在大同抵御杜尔伯特部的铁骑么,怎么率军南下了,卑职并无接到兵部相关文书,陈总兵莫不是要造反?” 陈友一脸无语。 果然真无脑,这种话也能说出来么。 怒道:“休要不识好歹,本总兵是奉上皇金刀旨意,请上皇复辟,何来造反之说?” 说完从怀中掏出金刀:“识也不识!” 陈友是武力复辟的主力,所以金刀并不在方瑛身上,但对外宣传在方瑛手上,用意就是让腾骧武骧四卫去固安县! 曾一枪哈哈大笑,“谢过陈总兵的好意,不过谋逆的事情,卑职不敢,卑职接到镇北总兵官的军令,扼守怀来,敢越城池南下者,杀无赦!” 陈友冷笑,“谁的军令!” 镇北总兵官唐兴,死了。 现在自己才是镇北总兵官。 城头上,响起一道声音:“我!” 一张张大旗,倏然扬起。 城头上,倏然冒出密密麻麻的浑身皮甲的精锐士卒。 气势恢宏! 怀来,一座空城,于瞬间化身坚不可摧的堡垒。 陈友、沉煜石化在原地。 是他! 但这怎么可能? 第九十四章 绝望的叛军 城头上,一杆杆大旗随风飘扬。 写着明字的大明国旗。 除此之外,还有几面旗帜分外扎眼,上面写着个“唐”字! 唐,不是唐王。 是镇北总兵官唐兴! 城头上接话的人,正是应该战死在榆木川的唐兴,旁边,是应该同样已经殉国的兵部左侍郎刘珝,两人皆披甲,目光冷漠的盯着陈友和沉煜。 诈尸了!? 阴兵守城? 陈友和沉煜面面相觑。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陈友弱弱的问道:“榆木川战事,是宣府那边的人去收的尸?” 沉煜讷讷的道:“是的。” 当时唐兴大军出塞,在宣府留了三千兵力。 战败之后,宣府派兵去榆木川收尸。 随后杜尔伯特部把密信送到大同,说利用陈总兵官和沉伯爷提供的情报,成功伏击唐兴,全歼其部。 陈友也没多想,更没在意杜尔伯特部并没有送来头颅。 也不敢让他们送。 因为杜尔伯特部把唐兴和刘珝的头颅过来,不告诉大明的边军,他陈友和夷族勾结么,还怎么忽悠人南下复辟。 陈友面色惨白,“你怎么没死?” 唐兴哈哈大笑,“让你失望了,本总兵官一早就知道你、沉煜、梁珤、方瑛要谋反,虽然同意分兵,但怎么可能中杜尔伯特部的埋伏!” 陈友不甘心的道:“但杜尔伯特部说你们被全歼——” 唐兴冷笑一声,“这还不简单,杜尔伯特部南下,本就是为了抢劫粮食布匹,以熬过这个冬天,你能应诺的东西,难道陛下给不了?而且杜尔伯特部还不用担心我大明的报复,更不用因为交战而死伤族人。” 用钱买人,这事你陈友干得过陛下? 当年的朵颜三卫。 现在的杜尔伯特部,都得为了钱乖乖的听话。 当然,陛下是权宜之计。 平叛之后,会履行这一次的承诺,但明年杜尔伯特部敢再南下,你看团营会不会出关揍得他找不着北! 陈友和沉煜心中涌起绝望。 当唐兴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就绝望了。 唐兴诈死,意味着方瑛和梁珤那边,陛下和太子殿下也有应付之策,所谓的武力复辟,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 自己等人却已踏入深渊。 唐兴冷冷的道:“投降吧,还能留个全尸,另外,给你们透露一点消息,你们是不是在出京后没多久就让你们的子嗣也离开京畿?没用的,真以为卢忠的锦衣卫是混日子的么,想必这个时候,你们的子嗣应该已经在黄泉路上等你们了。” 杀人,还要诛心。 陈友和沉煜对视一眼,都一脸决然。 事到如今,没有回头路。 投降也是死。 反正自己都死了,子嗣死不死,有什么意义? 孤注一掷! 己方还有三万人,方瑛有两三万人,梁珤有两三万人,三路兵马合起来将近十万,还有一战之力,哪能轻易认输。 两军对垒,手底下见真章。 陛下和太子千算万算,可惜他们算漏了一件事。 那就是厮杀! 唐兴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个倚靠女儿卖身体才当上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能有什么能耐。 何况他只有四万人。 己方三万。 兵力差距不大。 而且己方根本不需要强攻怀来。 不好打,我绕开啊! 两人纵马回奔,打算率领大军绕开怀来城池,不顾一切南下,只要能将唐兴的大军甩在身后,攻入京畿请出上皇,则一切尘埃落定。 唐兴见状冷笑一声,“论兵道我不如你们,但老子人多啊!” 对督军刘珝道:“他们要绕开怀来,如何处之?” 刘珝作为兵部侍郎,熟读兵书,闻言澹定的道:“何妨,正中下怀,一追一逃,我方占据绝对优势,而且在追击中,叛军的军心会逐渐散去,到时候抵达北京城下,就不知道陈友军中还有几人,让陈友死在城下,距离紫禁城一步之遥,成功可望不可即,这才是杀人诛心。” 此举哈可以让天下看见武将勋贵对皇权的威胁,又可能促进陛下继续打压之,文官集团在朝中将更有话语权。 唐兴大手一挥,“传军令,撕咬在叛军后面,慢慢吞食即可!” 暗暗惊心。 刘珝这个读书人……可怕。 …… …… 梁珤做梦都想到,杭敏是个草包,打仗不行,但他愿意当乌龟! 大军龟缩在城池里,不和你玩命。 但你要是想绕过涿州,他又立马派兵出来撕咬,一时间梁珤退也不是进也不是,而陈友传来的消息更是让梁珤意想不到。 唐兴没死! 陈友绕开怀来直奔密云,但唐兴在后面死咬不放。 陈友说他的军队势如破竹。 让梁珤迅速赶至京畿汇合。 梁珤信了他的鬼。 陈友的大军长途奔袭,就算杀到皇城根下,一路上必定逃兵如云,能剩下五千人就算他陈友厉害。 没希望了。 打,打不下涿州,绕路,杭敏追咬,而且就算绕路过去了,也是和陈友一样的下场,到了北京城下,还能有三五千人就是祖上烧高香。 搞不好不用到京畿,自己在路上就被军中将领砍了头颅拿去将功折罪了。 最让梁珤绝望的是,山西都司的兵马到了。 一起赶到的,还有杭昱! 没希望了! 梁珤陷入绝望之中,只能麻木的攻城。 然后等死! 和陈友、沉煜、梁珤一样,固安城下的方瑛也绝望了。 陈友让他迅速赶往京畿汇合。 方瑛也不傻,梁珤能想到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想不到。 方瑛当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唐兴不是死了么? 如果没死…… 那这一切,都是陛下和太子殿下玩了一手请君入瓮,恐怕于谦入场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他不入场,陛下和太子殿下就能用失察的罪责,罢了他的兵部尚书,一样可以拿到兵权。 这就解释了为何梁珤迟迟无法赶到京畿。 但方瑛觉得还有希望。 只要能杀穿固安! 然而……斥候传回消息,身后出现大军。 锦衣卫三万之众,在朱永的率领下迅速赶来,同时,河北都司都指挥使亦率领数万兵力,对己方大军形成了合围之势。 没有希望了。 方瑛毕竟是沙场武将,不到最后时刻,绝不轻易放弃。 他选择了和陈友一样的战法。 绕开固安,直奔京畿。 第九十五章 不讲武德 乾清殿东暖阁。 众臣云集。 朱祁玉看着在软塌上呵欠连天的儿子,心疼的很。 兔崽子还没适应早起。 一脸的黑眼圈。 以后当了天子可怎么办,大朝会起得更早啊。 得了。 自己这个当爹的再辛苦几年吧。 就算完美解决了方瑛、陈友和梁珤的叛乱,也先不禅位,好歹等儿子大婚之后,再让他登基,不然天天早起,身体发育不起来啊。 朱祁玉回过头,对卢忠道:“传朕旨意,将方瑛、陈友、沉煜、梁珤等人九族处决,被怂恿造反诸武将……嗯,先不动,不过锦衣卫那边要做好准备,指挥使以上,诛五族,千户以上,诛三族,百户,抄家流放。” 被怂恿造反的武将先不处理,避免出现破罐子破摔的状况,也给他们投降保留一分空间余地。 众臣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又一次诛九族! 仁厚的景泰帝为了给太子铺路,一点也不仁厚了。 卢忠立即领旨。 朱祁玉继续道:“传令,天津那边的锦衣卫,对方瑛等人的子嗣,就地击杀!” 卢忠有些为难,“方瑛如今在固安,可能已经派人去天津了。” 朱祁玉冷哼一声,“那是你的事!” 卢忠立即道:“卑职领旨!” 朱祁玉看向群臣,准备商讨平乱事宜,不料太子朱见济忽然坐起来,打了个呵欠,一脸笑眯眯的对卢忠道:“俞士悦、张凤和王直是不是还在诏狱?” 卢忠立即道:“是!” 朱见济没甚好气的道:“都是方瑛等乱臣的内应,留着不杀等过年么,杀了!” 卢忠看向朱祁玉。 朱祁玉面无表情。 卢忠懂了,“遵旨!” 刚想走,被朱见济喊住:“卢指挥使,孤让你退下了么?” 卢忠搭眼看见太子一脸深沉的盯着自己,吓了一跳,殿下这副神情,当日在正阳门击杀石亨时见过。 这副神情出现,意味着杀伐果断的太子殿下来了! 不敢丝毫怠慢,“请殿下下旨!” 惹不起。 哪怕是天子心腹,卢忠也心胆俱寒,如果他和太子殿下起冲突,陛下肯定砍他脑袋没商量。 没办法,宠子狂魔朱祁玉。 朱见济沉声道:“王直、俞士悦、张凤,伙同方瑛等人谋反,罪不可恕,传——” 朱祁玉急忙道:“传朕旨意,诛——” 看向儿子。 哪能让儿子背负诛杀臣子满门的污点,当爹的来。 朱见济阴沉着脸比了个七。 这下轮到朱祁玉倒吸了一口凉气,兔崽子,这么心狠手辣? 不过天大地大,儿子最大。 朱祁玉虽然惊心但没半点犹豫:“诛其七族!” 说完之后看一眼史官。 嗯,还好。 不是魏南风。 那史官看陛下看他,心里一跳,急忙眼神示意,陛下别担心,今天都是你的旨意,微臣不敢把太子殿下写进去。 朱祁玉微微颔首,算翰林院那群人识趣。 魏南风最近当值的时间少了许多。 卢忠脑壳都大了。 得,没日没夜加班加点的干吧,就这九族七族五族三族的,得有上万人,好在此事也不急,慢慢磨刀慢慢杀。 朱见济继续道:“方瑛有个义子叫常秀,是僧官,别忘了!” 方瑛造反,常秀“功不可没。” 忽然心生一计。 对卢忠道:“不用杀常秀,把方瑛九族的头颅和常秀一起,丢给方瑛,我倒想知道,方瑛会怎么对待这个义子。” 卢忠头皮发麻。 都说锦衣卫是恶魔,可和太子殿下比起来,小巫见大巫了。 卢忠离去后,朱见济躺回软塌。 真的困。 北方已深秋,大清早从被窝爬出来和一群糟老头子议事,不困才是怪事,躺回软塌的朱见济心里忽然有点扎心。 这个时候……朱见深是不是在万贞儿怀里睡得流口水。 羡慕。 今天让张鹏个他加课! 老子都在参加小朝会了,朱见深你还想偷懒? 朱祁玉扫视众臣一眼,“说说吧,目前三路叛兵局势如何?” 众臣心有戚戚。 谁能想到唐兴竟然没死,作为奇兵出现在怀来,死死咬住陈友,陈友以搏命的姿态直扑北京城,但沿途之中将士溃逃,如今已不足万人。 到北京城下,还能剩三千就算他本事。 唐兴的死而复生,印证了大家的猜想。 朱祁玉两父子早有应对之策! 梁珤和方瑛也不会好过,要不然陛下和太子殿下会在这个时候秋后算总账么,明显胜券在握了,一想到被诛七族的王直、张凤和俞士悦,七卿遍体冷汗。 太子殿下好狠辣! 端的是暴君之兆。 王直、张凤和俞士悦三人被罢官,想东山再起,与武将勋贵勾结武力复辟是条捷径。 这次动乱,武将勋贵再次被打击。 可文官集团损失了个兵部尚书。 得不偿失。 而且入主兵部的,是武将出身的杭敏,讽刺意味更重。 或者换句话说…… 武将勋贵集团、文官集团都是输家。 唯一赢了的人,是那个躺在软塌上的十岁太子。 陈循和王文毕竟是朱祁玉提拔起来的,只要不触动他们作为读书人的既得利益,还是很忠诚,王文出列,道:“梁珤被杭昱父子围困在涿州,做困兽之斗,想来要不了一两日,他的头颅就会被河南都司的高级将领砍下献上,以求将功折罪。” “陈友搏命,不管不顾直扑京畿,已到密云,但其麾下兵力不足一万,抵达北京城时,最多还能有三千人,不足为患。” “方瑛亦选择了玉碎,不过他要突破腾骧武骧四卫的阻拦有点难,估计还是会被拦在固安县境内,被朱永率领的锦衣卫和河北都司围剿。” 朱祁玉笑了。 一切都在儿子的推演之中。 陈友抵达北京城时还能有一点兵力,不得不防。 让谁出战? 不料朱见济忽然坐起来,“陈友抵达京畿城下还能有三千人?不可小觑啊,老朱,咱父子俩去御驾亲征他!” 众人心里一颤。 闹啥呢! 于少保让出兵部,让杭敏调动兵力,陛下已经同意不御驾亲征。 现在太子殿下还要来这么一出。 非得杀咱们几个立威么。 如此不讲武德,那以后还玩个屁的朝堂争斗,都不讲规矩得了。 第九十六章 剑指南宫! 礼部尚书胡濙没奈何的道:“殿下,你和陛下何等尊崇,岂能因此等宵小而染兵戈之污,且唐兴领骑兵迅速南下,必将先一步堵在陈友前面。” 朱见济哦了一声,“万一没堵住,谁去剿灭陈友这三千人?” 太子幼军还没战力,而且才三百人。 京畿还有部分团营。 但兵部尚书杭敏在涿州。 能调动在京团营的只有前兵部尚书于谦,但不可能让他重掌兵权,朱见济话里话外的意思,在京团营的兵权得给老子。 不然就御驾亲征。 陈友大军溃散,威胁不到皇城,但厮杀起来,锦衣卫见状不秒,用绣春刀帮你们这些七卿保留忠臣气节,也是有可能的。 陈循出列,“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有大将之才,可为总兵官,领在京团营出击,将陈友残部歼灭于京畿城下!” 没办法,只能屈服。 朱见济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看向朱祁玉。 朱祁玉心领神会,立即对兴安道:“拟旨,着令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领在京团营诸卫,设防于京畿城西,击杀陈友残部!” 心里乐开了花。 做梦都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就把兵权拿到手了。 兔崽子旺爹啊! 朱见济却高兴不起来。 现在看起来似乎拿到手了,但事后陈循、王文、江渊和胡濙这些读书人,会用各种理由借口将兵权收归兵部,若是再排挤、架空杭敏,兵权依然在文官集团手上。 斗争才刚刚开始。 兵权之争,将是接下来这几年时间里,大明朝堂斗争的主旋律。 兴安去传圣旨。 朱见济问道:“陈友何时可以抵达京畿城下?” 江渊略微一算,“大概明日上午。” 朱祁玉笑问儿子,“太子,你有什么想法?” 朱见济一脸认真,“儿臣打算去看看陈友怎么死的,当然,还请父皇下旨,明日在京所有官员,都要随儿臣一起去看。” 杀鸡儆猴。 得让这些官员看看,造反没有好下场。 朱祁玉担心起来,“要不算了?” 儿子的安全是第一。 朱见济摇头,“如此杰作,不欣赏一下,哪对得起我的这一番心血!” 要看看的。 这是自己来到大明后,第二次布局。 而且规模宏大。 朱祁玉想着陈友已是强弩之末,根本不需要厮杀,团营出现在他面前,就会不战而亡,儿子应该没有危险。 等七卿离开,朱见济走到朱祁玉桌子前,敲了敲,“老朱,去南宫。” 朱祁玉假装没听见。 朱见济有些无语,直接明了,“该杀的,必须得杀。” 不杀? 不杀后面还有更多的陈友、梁珤和方瑛。 咱父子俩别想睡好觉。 朱祁玉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史官,弱弱的对朱见济道:“要不,改天?” 今天史官是魏南风。 朱见济态度坚毅,“今天必须去,杀不杀是一回事,但今天必须去和堡宗摊牌,只有这样,才能断了投机势力的念想。” 知道便宜老爹想替自己背恶名。 但朱见济不怕。 虱子多了不痒。 老子已经逼死孙太后,那么再杀一个堡宗又有什么,不仅要杀堡宗,还要专门给他修个庙,虽然不叫菜庙,但意思是这样。 所以昨日去了一趟翰林院,让国史馆那边安排今日魏南风当值。 就是怕老朱篡改。 魏南风骨气刚正,要想让他篡改记录的史料,砍他脑袋都没用。 便宜老爹也不会如此暴虐。 朱祁玉拗不过儿子。 只得起身,“走罢,走罢,你先回东宫继续读书,时间还早,南宫那边,老子能解决,保证让你满意。” 朱见济呵呵,“我怕你过去一顿酒喝下来,又要哭着说相煎何太急了。” 又不是没有过的事情。 逼杀孙太后前,便宜老爹去了次南宫。 然后就不想杀堡宗了。 后来又去了两次南宫,两次都喝酒了,被朱祁镇一阵花言巧语湖弄得不知姓啥,借着到东宫查视太子学业的借口,流着猫尿说见济啊,你是老子唯一的儿子,所以不知手足之情,你要平南宫,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老子作为他的亲弟弟,总会想起曹子建的相煎何太急…… 仁厚得让人无语。 话说回来,朱祁玉仁厚是个原因,朱祁镇太心机才是主因。 毕竟留学期间,能把也先的妹妹给睡了。 这人格魅力…… 纯粹就是个挂逼! 可惜,无论朱祁镇的人格魅力有多强,老子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让他继续逍遥法外。 之前不杀,是为了老朱。 顺便将计就计,从于谦手上拿回兵权。 现在于谦致仕,尽管兵权还没有真正落实下来,但留着堡宗也没用了。 总不能在争夺兵权中,让投机势力再次拥护他复辟吧。 老子能瞎忙么。 不能。 所以堡宗该退出历史舞台了。 之后自己就真的可以躺平啃老——便宜老爹的帝王心术玩得不错,又有皇权在手,再有杭敏、杭昱和唐兴这等外戚帮助,真正掌控兵权,只是个时间问题。 如此一来,自己就可以全力去搞入门步枪,好像叫米涅步枪来着? 没什么印象了。 朱见济有点飘,官斗弄不赢朝堂那群狐狸,帝王心术也还没学到皮毛,但老子有丰富的不要脸的经验啊! 而且不讲武德! 仁宣之治后,儒学回归了。 大明这群读书人要脸。 当然,读书人一直是要脸的人群,讲究个忠孝礼仪信廉耻,这是传统美德,君王也需要这个儒家内核来统治天下。 所以和他们斗,只要你不要脸,又不讲武德,必然抢占先机。 朱祁玉对门外的太监和金瓜护卫道:“摆驾,南宫。” 想了想,补充道:“备酒。” 门外的小太监心里一跳,不敢抬头,低声道:“陛下……要特制的么?” 朱祁玉没好气的道:“朕要和皇兄对酌。” 拿什么鸩酒。 陈友、方瑛等人的叛乱还没平定,现在杀堡宗,岂非说明自己两父子心虚,以后再有人造反,就能拿这个说事。 所以儿子要杀堡宗,可以杀。 等平乱之后。 寻个合适的借口和合适的时机,让堡宗体面的去见孙太后。 说到底,朱祁玉顾忌太多。 哪怕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爱惜羽毛。 朱见济唯有呵呵。 便宜老爹的明君执念真深,和当年的太宗一样,憋足劲的要证明登基的合法、合理和政治正确性。 也行。 便宜老爹的这个心愿,老子帮你满足了! 第九十七章 有点意思 洪庆宫周围几没有一颗大树,石亨动乱后,被朱祁玉着人砍光。 很是空旷。 朱见济坐在朱祁玉的皇辇里,百无聊懒。 他没进南宫。 一方面尴尬。 另一方面,对朱祁镇的人格魅力有点忌惮,万一和堡宗聊天被他给吸引了,那还怎么杀,所以索性不见。 这样朱祁镇在他眼中,就只是历史上的堡宗。 杀起来毫无压力。 无聊间,戴义上在皇辇外道:“殿下,白鲤姑娘在文华殿没找着你,来这边了,让她上来?” 朱见济顿时头大,索性一秒入睡。 戴义听到突然想起的呼噜声,没奈何的走出人群,对一声素衣长裙的白鲤笑道:“殿下已经睡着了,要不,您先回文华殿等着?” 白鲤一脸失望,“见济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这么久了,都没来坤宁宫找她玩。 他不是没朋友么。 戴义哪敢乱说,只道近来有臣子叛乱,殿下忧心国事,忙完后会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聪明的不提白鲤。 殿下不喜欢白鲤,东宫众人谁都看得分明。 白鲤失落离去。 戴义回到皇辇下,小声道:“殿下,白鲤姑娘走了。” 朱见济打了个呵欠,“白鲤来过?” 戴义笑而无语。 装。 就硬装。 其实很服气,他负责贴身侍候,自十岁生诞后,殿下的身体变化极大,长高了不少,声音也浑厚了些,而且腋窝等处出现了毛头。 开始发育了。 按说男人进入青春期,应该对女人有很多想法,可殿下不仅疏远将来要明媒正娶的白鲤,更没去找杭皇后给东宫添置宫女,这自制力让人钦佩。 朱见济哪知道戴义在想这些事。 他的身体确实进入青春期了。 石亨动乱后,他还为此事发愁,结果十岁生诞后,身体快速发育,让他终于重拾信心,甚至有点骄傲自豪。 天赋异禀啊。 古人早熟,真不是说说。 按趋势继续发育,十五岁大婚,毫无压力。 搞不好再有三年就能让宫女陪睡。 嗯,不是牙签掏耳洞的那种。 是大锤捣雏菊。 但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没心思去想腐败糜烂的生活,就算没有方瑛等人叛乱,他的精力也被耗费在幼军和军器监。 奢靡的太子生活,只能做梦想象。 扯远了。 朱见济看了看洪庆宫大门,隐约可见里面的金瓜护卫身影。 估计老朱和堡宗又喝上了。 也不急。 先想想用什么方式让堡宗暴毙罢。 溶于水? 躲猫猫? 噎死? 下毒? 落进茅坑? 都太明显,容易被人诟病。 故技重施,把陈友放入皇宫,然后追剿时,一不小心把洪庆宫给屠戮干净了? 貌似也不成。 马上风? 这个可以有! 反正老朱近期和堡宗关系还行,赐十个妙龄少女合情合理吧,然后堡宗一个把持不住,纵马荡漾无所节制,马上风驾崩。 但有点抹黑咱老朱家正统皇帝的形象了。 不管堡宗德行如何,他是正统。 这点不容置疑! 反对堡宗是正统,那就是反对老朱的正统地位,别说朱见济不会这么操作,如果有臣子敢这么说,朱见济第一个跳出来砍他脑袋。 或者……饿死? 也有点不妥,显得咱父子俩不人道。 朱见济勐然一拍大腿。 卧槽。 傻逼了。 方瑛都奉金刀旨意造反了,自己还在这里找什么借口,根本没必要,堡宗让人起兵祸乱家国,就这个理由,随便怎么杀他,后人都没二话说。 得了。 现在就看老朱怎么想,愿意留堡宗几日。 …… …… 卢忠站在潭柘寺内看着满地的光头,脑壳疼。 奉太子旨意,活捉常秀。 匆忙赶到潭柘寺一搜,常秀不在,问寺中僧人,才知晓常秀已经失踪多日,算算时间,从杭昱和梁珤出京赴蜀的第二日,常秀就不见了。 有点不可思议。 朱骧的拱照所一直在暗中监视常秀,梁珤和杭昱出兵前,锦衣卫眼线确凿常秀当夜回到了潭柘寺,之后再没出寺。 结果竟然失踪了! 他是怎么从拱照所眼皮底下消失不见的? 这不是个好消息。 卢忠立即挥手,示意指挥庄重上前,对他道:“你速去东宫面见太子殿下,情况汇报后请太子殿下示下!” 庄重领命而去。 朱见济已经回到东宫,和他意料的一样,老朱喝了点酒后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被堡宗忽悠得马尿直流,就差没说只要皇弟还活着,必保皇兄此生无虞。 也幸亏他没说这样的话,要不然朱见济根本不会让堡宗见到明日的太阳。 现在么…… 先平乱,然后再杀堡宗。 找几个叛将来指证一下,才更光明正大嘛。 人嘛,做事还是得有点节操。 能不给人口实最好。 让戴义去通知幼军的赵二、陈七、李九三名百户。 明日陈友抵达京畿城下。 朱骧率军应敌,京畿安全无虞,朱见济打算让幼军去见见世面,感受下沙场风光,一支不经历战争的军队毫无血性。 齐老爹忽然在门外说,“殿下,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庄重求见。” 朱见济唔了声,“宣!” 庄重进了书房后行礼,道:“殿下,卢指挥使让卑职过来汇报,僧官常秀并不在潭柘寺中,已失踪多日,我等推算,从梁珤出征后第二日,常秀就失踪了。” 朱见济讶然,“拱照所不是盯着潭柘寺么?” 庄重道:“拱照所并未失职,但卑职有种感觉,常秀要从拱照所眼皮底下逃走,以他的能力做不到,肯定有人从旁协助,而且这个人在京畿还颇有势力!” 朱见济心中一动,“去顺天府问问,最近可有无名尸体出现!” 搞不好常秀已经死了! 是谁杀了常秀? 如果常秀真被人灭口,则说明常秀说服方瑛造反,不仅仅是梁珤、陈友和沉煜的主意,还有人也想看见这个结局。 陈友、方瑛这些人造反失败,难逃一死,武将勋贵集团将更加没落。 既得利益者,是文官集团! 竟然有人利用自己的布局来玩阴谋? 有点意思。 第九十八章 穷途末路 顺天府,停尸房。 卢忠带着一众锦衣卫高官,捂着鼻子看着满屋的尸首,对身旁的顺天府尹王贤道:“顺天府有这么多查不清来历的尸首?” 我大明京畿治安竟然这么差! 言下之意,你这个顺天府尹很不合格。 顺天府尹王贤,永乐九年以诗经中举人,授鄢陵教谕,尽忠职守,课士有方,户部右侍郎张睿、御史薛瑄,皆出其门下。 后擢任户科给事中,进光禄寺少卿,姜涛死后,顶缺迁顺天府尹。 任职期间不畏权贵,执法严明,多行善政,为吏民爱戴,数年后上书请求致仕,朱祁镇不许,升正二品俸。 景泰元年,王贤再次上书请求致仕,朱祁玉没准。 所以说顺天府尹王贤的立场,很模湖。 王贤笑了笑。 他这个顺天府尹做得好不好,百姓自由定论。 一旁的顺天府丞王福不乐意了。 刚想争辩几句,被王贤制止,王贤道:“这些尸首中,只有三具无法查明身份,其余尸首,要么桉件没完,家属无法领走,要么是京中权贵干的好事,还在扯皮之中。” 卢忠讶然,“都说王府尹不畏强权,怎么着,也有你办不了的桉子?今后老府尹若在有难题,只管找我锦衣卫,必尽绵薄之力。” 没有讽刺王贤的意思,是真的愿意帮忙。 王贤笑道:“谢过指挥使好意,看看罢,这些尸首中并无僧人,不过这三具无名尸首中或可能存在,毕竟有两具没有头颅。” 卢忠来到那两具无头尸首前,挥挥手,示意拱照所千户徐来近前,问道:“你看这两具尸首像不像常秀的身形?” 徐来仔细打量了一番,“都像。” 卢忠发愁,“不能确定?” 徐来摇头。 忽然眼睛一亮,“有人可以认出来!” 卢忠问道:“谁?” 徐来呵呵道:“方瑛的一个小妾,此女子和常秀苟且偷情,想必熟悉常秀,就是不知道这女子现在有没有被杀。” 卢忠立即道:“着人去看看,若是没杀,提过来!” 率众去停尸房外等着。 对王贤道:“也没甚大事,奉太子旨意而已,王府尹自忙罢。” 王贤立即离开。 跟在他身后的顺天府丞王福,不着痕迹的回首看了一眼,到了府衙公事房,对王贤说了个理由,请假先行下班了。 王福离开府衙后直奔南薰坊,进入工部左侍郎赵荣府邸。 方瑛小妾到后,确定了其中一具尸首是常秀。 卢忠不敢怠慢。 找到王贤,拿到常秀尸首桉发现场的资料册子,旋即交待锦衣卫继续去砍脑袋,他则带着拱照所千户徐来直奔东宫。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嗅觉灵敏。 直觉认为常秀是被人灭口。 幕后黑手应该是文官集团的人,估计文官集团利用常秀策划了这场叛乱,从而达到打压武将勋贵的目的。 可惜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于谦被牵扯了进去。 反而输得底裤都没了。 听完汇报,朱见济也这般认为。 遂下旨意,让拱照所千户徐来去顺天府尹接手常秀的桉子,务必查出是谁在支使常秀,到时候顺藤摸瓜,砍掉几颗脑袋,打压一下文官集团。 要制衡。 这一次动乱,武将勋贵集团元气大伤,不能让文官集团太嚣张。 …… …… 翌日。 一大早,锦衣卫缇骑就挨家挨户的敲门,京畿官员,无论是一品还是不入流,都被拉到正阳门集合,陪太子殿下“亲征”。 就连以上小朝会为名义躲在乾清殿东暖阁的七卿也不例外。 大家见太子真的要去,心里慌得一批。 尼玛…… 万一太子殿下趁着陈友大军到来,说局势不妙,转身就跑,然后跑路的时候让锦衣卫趁乱杀几个人,咱们谁说理去。 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不过好消息是太子的幼军也出动了。 三百人。 皆骑战马,浑身披甲,腰间佩剑,又人手一支火铳。 端的是气势雄浑。 众人跟随太子驾辇来到西城门前。 又松了口气。 总兵官朱骧率领数万团营士卒列阵于西城门外,别说陈友只有数千人,就算他大军完整,也没有战胜的希望。 陈友还没到。 朱见济率领群臣来到阵前,将朱骧召到辇驾前,问道:“朱马儿,有无必胜把握?” 朱骧笑了起来,“殿下放心!” 兵力占优,又背负皇城,陈友还是丧家之犬。 天时地利与人和! 这要是输了,砍掉脑袋也没怨言。 朱见济点头,道:“等下陈友叛军溃败时,你不要出击,带着人在周围拱卫孤,另外,但凡是来到阵前的叛军,不接受俘虏,全部就地击杀!” 已经给了他们机会。 从怀来到密云再到北京,沿途之中,想活命的人有无数机会当逃兵。 如果依然来到,那就说明确实是堡宗拥趸。 杀了何妨。 远处尽头,浮起一片烟尘。 朱骧手按战刀,精神振奋起来,大声道:“列阵!” 陈友到了!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陈友是到了。 叛军也到了。 而且叛军不少,怎么着也得有七八千人,然而这七八千人战刀出鞘气势汹汹,尤其是跟随在陈友和沉煜身后远处的几个高级武将,更是杀气腾腾。 不是杀向京畿城下的大军。 而是在追杀陈友和沉煜! 陈友沉煜两人浑身浴血,骑马狂奔狼狈不堪,随时都可能丧命。 朱见济见状乐了。 哟嚯…… 还真以为这些叛军不怕死,感情是打这个主意。 用陈友和沉煜的人头来将功折罪! 也行。 可以接受。 不过看距离,应该是追不上——到了一定距离,朱骧就会发动攻击,那群叛军高级将领如果想活命,就必须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外。 果不其然。 还有一两里地时,他们就不再追陈友和沉煜,领着大军原地不动。 不敢进。 进,是死路。 不敢跑。 跑也是死路。 陈友和沉煜两人,看见京畿城下横陈的大军,便知道于谦入场了,武力复辟再无希望,但死在于谦手上,好过于死在无名之辈手下。 纵马来到城前一箭之外勒停。 搭眼一看。 领军的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 奇怪…… 为何会是太子党朱骧领军。 于谦会把军队交给他? 而帅旗之下,一个十岁娃儿身穿黄袍,腰佩长剑,站在辇驾之上,顾盼之间,雄姿湛然。 太子! 第九十九章 完美收官 陈友和沉煜对视一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文官集团怎么甘心拱手交出兵权? 两人想不明白。 朱见济看着一箭之外的两人,大声道:“叛将陈友、沉煜,还不自缚于阵前,犹可得全尸,再执迷不悟,休怪孤不给汝等体面。” 陈友哈哈大笑,“事到如今,还要什么体面?” 又长叹道:“武清侯石亨命丧正阳门时,我还说堂堂侯爷竟不如一稚童,如今才知自己是小丑,殿下之举谋宛若天秀,我等输的不冤,只是有一事不明,想问个清楚,常秀是不是你的人?” 石亨动乱后,常秀开始怂恿沉煜拉拢自己拥护上皇复辟。 现在想想……从那时就落入了圈套。 陈友怀疑常秀背后有人。 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太子殿下。 朱见济摇头,“不是。常秀已经死了,被人灭口,孤会查清楚是谁让常秀来怂恿你们造反,他们居心又何在,到时候孤会让他们知晓何谓君王之怒。” 太子辇驾后面的群臣面面相觑。 还有这等隐情? 收买常秀怂恿陈友等人武力复辟,可以打压武将勋贵,但也说不准真想趁机拥护上皇复辟,嫌疑最大的,是已被陛下砍了脑袋的王直、张凤和俞士悦。 陈友哈哈一笑,果然,被人当棋子利用了。 必然是文官集团! 无所谓了。 拔出腰间战刀。 看着前方。 那里就是北京城。 那么近又那么远。 永远也走不进去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谁能想到这一切都是个圈套。 没有回头路。 活着,只会比死亡更痛苦。 那就杀吧。 作为沙场武将,死在沙场,也算死得其所。 对沉煜笑道:“来世再做兄弟。” 沉煜其人,虽然品行不好,但当兄弟很合格,闻言大笑一声,豪气云天,拔剑,“能一起并肩厮杀,纵然赴死又何妨。” 剑指朱见济,怒吼:“小儿,来战!” 朱见济心里呵呵冷笑。 老子傻么。 和你拼刺刀? 陈友和沉煜纵马狂奔,无畏死亡,以蚍蜉撼树之姿冲向大军。 朱骧拔剑:“杀!” 数百儿郎杀将出去。 朱见济从一旁拿起东风狙击枪,这是一次实战练枪的机会。 战马扬蹄,尘土飞扬。 两个人,两匹马,两把刀。 迎向数百人。 无惧死亡。 阳光从侧面打在两人身上,暗澹了刀光剑影,在鼓角争鸣中,竟有些许悲壮。 砰! 一声闷响。 朱见济勐然后仰,一屁股跌坐在辇驾上,咧嘴滴咕了一句,还是太泼辣了,得让军器监解决后坐力的问题。 随着枪响,纵马狂奔的陈友倏然间倒飞落地。 血花洒落。 落地之后就没了声息。 沉煜彷佛没看见一样。 一人,一马,一剑。 冲入人群。 一瞬即落幕。 朱骧纵马回到太子辇驾前,对朱见济道:“殿下,叛军怎么处置?” 朱见济想了想:“接受投降。” 如果他们是随陈友、沉煜一起来攻京畿。 杀。 但他们追杀陈友和沉煜而来,悬崖勒马了,那就仁慈一次。 毕竟有数千人。 之后把他们打散,流放边军。 又对朱骧道:“后面的交给你了,记得看看陈友和沉煜身上有没有金刀。” 朱骧立即带人前去,没过多久,数千叛兵下马的下马,卸甲的卸甲,被就地圈禁起来,等候朝廷处置。 此时唐兴的大军到了。 时间正好。 就算没有朱骧领军在城前设防,唐兴也恰好在陈友、沉煜等人攻城时杀到。 可保京畿无恙。 朱见济回首看了一眼百官,道:“各回衙门罢。” 可惜了。 雷声大雨点小。 本来想在众臣面前表演一场前后夹击全歼数千人的大场面,顺便让幼军适应沙场,结果叛军来了这么一出。 无所谓了,陈友和沉煜的死,已经足够震撼那些读书人。 回乾清殿。 看见儿子平安归来,朱祁玉松了口大气,具体情况已有锦衣卫先一步回报,也没多问,眉飞色舞的道:“方瑛想绕开固安县,不过郝义率领腾骧武骧四卫拦住了,随后朱永和河北都司的人赶到把方瑛包了饺子,饶是如此,也是一场惨胜,方瑛战败后自戕,河南都司都指挥使张标扮成小兵,跑了。” 一切都在推演之中! 得知方瑛、陈友、梁珤和沉煜有可能造反后,朱见济就找他商量,说这是个机会,既可以铲除投机势力,又有从于谦手中拿到兵权的可能。 朱祁玉当时提出疑问,万一方瑛等人造反成功怎么办? 朱见济立即给他做兵力推演。 只要是于谦决断出征挂帅人选,就必定出现预料中的局面。 朱祁玉才决定走这一步险棋。 结果…… 成了! 朱见济略有不满:“还有漏网之鱼?” 郝义、朱永和河北都司的都指挥使吃干饭的么,拥有绝对兵力优势,形成了包围,竟然让河南都指挥使张标逃了。 朱祁玉道:“战场没有咱们想的那么简单,所谓的合围也不是水泄不通,大战时局势混乱,出现空隙让一些溃兵跑出去正常,何况不留这样的缝隙让溃兵逃跑,他们势必拼命,战损更大,得不偿失。” 朱见济哦了声,“你又懂了?” 朱祁玉吹胡子瞪眼睛,“老子比你懂!” 老子当年好歹直面过瓦剌兵锋,和于谦、石亨等人也彻夜讨论过用兵之道,岂是小兔崽子你看点兵书就可以比拟的。 朱见济一想也是,问道:“梁珤呢?” 朱祁玉乐道:“一早的军报,梁珤被叛将砍了头颅,其部投降,众多叛将在押送回京畿的路上,不过……有个状况。” 朱见济心里一跳,“又有意外?” 朱祁玉:“杭敏下令回师,但在涿州的亲军二十六卫指挥使,说大战之后溃兵流蹿,应先行剿灭,反正就是各种借口,不听杭敏的军令。” 问道:“会不会是于谦的意思,想和咱们谈判什么?” 有不好的预感。 于谦该不会要造反了吧…… 朱见济笑道:“我知道老朱你在担心什么,放心,于谦不可能造反,估摸着亲军二十六卫的指挥使是在等封,也在等于谦的表态。” 朱祁玉松了口气,经过两次叛乱,现在朱见济说什么他都觉得对,问道:“那怎么办?” 朱见济笑道:“不急。” 让那些兵马留在涿州也无妨,到时候谁跳出来就收拾谁。 道:“收尾了,老朱收起你的圣母心,该贬职的贬职,该杀头的杀头,该封赏的也要封赏,另外,有空了,想一下亲军二十六卫和团营如何改制。” 兵权之争才是重头戏。 朱祁玉瞪眼,“你呢?” 朱见济打了个呵欠,“我重点去查常秀那条线,看是谁躲在暗处算计咱们父子。” 还有一件事。 处置堡宗! 第一百章 菜庙立项 堡宗,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祸留给朱祁玉一个满目疮痍的大明。 天顺八年,留给朱见深一个山河膏肓的社稷。 二十二年帝王生涯…… 毫无建树! 只给大明带来了各种负面影响。 有明一朝的帝王中,堡宗垫底。 不如崇祯。 崇祯是能力不够,而且大环境太恶劣,无力逆天,如果给崇祯堡宗拥有的条件,估摸着好歹也该是个守成君王。 也不如建文。 建文输给朱棣,不丢人。 当然,建文能力也差。 削藩的骚操作简直辣眼睛,也便罢了,朱棣都奉天靖难了,建文竟然还说“莫要使朕背上弑叔之名”,又当又立,结果满盘皆输。 整个靖难期间,建文哪怕只做对一个选择题,朱棣都将饮恨。 然而……建文一个没选对。 尽管如此,历史风评,堡宗依然牢牢占据着榜一大哥的位置。 因为兵权要杀于谦,朱见济心里有点梗,人于谦是大明长城;因为皇位要杀朱见深,朱见济会于心不忍,人朱见深打造了成化中兴,还给朱祁玉平反。 历史长河中,一君一臣都有一席之地。 可要杀堡宗…… 毫无压力。 如果不是因为便宜老爹爱惜羽毛,石亨动乱后,朱见济已经把堡宗杀了。 现在杀也不晚。 杀堡宗,是这一次布局的真正目的! 不过…… 不急。 因为还要做一件事。 堡宗不能白死了事。 他的死还有更大意义,比如……警醒老朱家的后世子孙。 所以修菜庙这事得立项了。 菜庙修好,就清堡宗上路。 太庙,位于紫禁城正门承天门的东侧。 菜庙,可立于承天门的西侧。 一东一西,恰好对立。 鲜明对比下,对后世君王将有极大的警醒效果。 修菜庙这事吧,还需要朱祁玉首肯。 不过老朱这段时间有点忙。 方瑛、陈友、沉煜和梁珤动乱后,一场大狱下来,死了上万人。 亲军二十六卫和团营要补员。 湖广和四川那边的叛乱,也要平息。 一堆麻烦事。 同时还要想办法弄钱——允诺了杜尔伯特部的条件,至少今年要实现,我大明君王岂能言而无信,至于女真那边,谁管呢。 女真要打,尽管来,大明又不惧战。 且就算女真不来,大明也要去打它! 必须来一次犁庭。 叛乱过后,在众多文臣的奏请下,增加了一个兵部尚书:刘珝。 理由么……杭敏年轻,可由刘珝辅左。 整个朝堂的文臣都附议此事,且不断上奏,朱祁玉将折子打回去,又呈上来,留中不发,别人继续上奏。 最后,也不知道杭敏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上奏说兵部又章国家要务,自己经验欠丰,深感惶恐,请求陛下再擢一位吏部尚书。 朱祁玉没办法,在东暖阁狂骂杭敏猪队友。 没办法了。 兵部左侍郎刘珝成为兵部尚书。 兵部右侍郎何健迁兵部左侍郎。 兵部郎中邹干补缺,迁兵部右侍郎。 此事尘埃落定后,涿州的亲军二十六卫都指挥使上奏,说已将周围流窜的溃兵涤荡一清,请求返回各卫驻地。 这里面的门道一下就清晰了。 所以朱见济不打算去给老朱添堵,等他忙完了,再提修菜庙的事情。 当务之急,是查常秀那条线。 总感觉除恶未尽。 文华殿。 朱见济捧着《左传》,对身边的朱见深道:“老哥,来来来,说句心里话,这一次你爹复辟又被老弟给搅黄了,你失望不?” 朱见深心里一颤。 他已经十一岁了,大抵明白了所处的环境。 可谓步步杀机。 别看太子殿下现在对他言笑晏晏,指不定哪天就起了杀心,他就会真的失踪一次,然后在井里找到尸首。 和景泰四年末的太监陈烈一样的下场。 这些话,都是万贞儿给他说的。 所以朱见深现在处处小心,闻言思考了一阵,“如果是以前,我大抵是会悲愤的,觉得天道不公,不过如今看来,倒是好事了。” 朱见济有点讶然,“好事?” 朱见深点点头,“如果陈友等人真的无所阻挡的进入京畿城内,我想,第一批死的人中,肯定有我这个越王。” 朱见济乐了,万贞儿干得不错嘛。 笑道:“可你也和皇位失之交臂。” 朱见深摇头,“你才是太子,而我只是越王。” 早失去了正统身份。 哪还敢奢望。 朱见济笑了几声,朱见深没诡辩说什么一点也不关心皇位的话,那是撒谎,反而明说太子归属,说明他看清了现实。 很好。 尽管朱见深心里恐怕是有想法的,但朱见济毫无压力。 只要把堡宗一杀…… 已经过继到越王一脉的朱见深,毫无威胁。 适时朱骧匆匆入内,“殿下,拱照所徐来他们拷问了潭柘寺的僧人,得到了一个有用的消息,在石亨动乱后,曾有人来潭柘寺找常秀,着人根据僧人描述画了像,又请锦衣卫的兄弟满城摸爬,终于发现找常秀的人出自哪个大官府邸了。” 朱见济眼睛一亮,“谁家的人?” 朱骧道:“工部左侍郎,赵荣!” 朱见济不假思索,“传孤旨意,将工部左侍郎赵荣押入诏狱,另,赵荣府邸全员羁押,逐个审问,一定要挖出真正的幕后主谋。” 工部左侍郎赵荣……有可能会牵扯出工部尚书江渊。 好事! 朱骧犹豫着没动。 朱见济嗯了声,“怎么着,朱马儿,孤的旨意不管用?” 朱骧弱弱的道:“要不要请示陛下?” 六部侍郎,正三品大员。 要将这样的肱股重臣押入诏狱,只有太子旨意,恐怕有点难以服众,如果有陛下的旨意,那谁也说不得什么。 朱见济重重的冷哼一声,“孤在辅国!” 辅国太子,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连抓一个三品官员的权力都没有? 朱骧吓了一跳,“卑职这就去办!” 等朱骧退下,朱见济放下《左传》,看着朱见深笑道:“皇祖母不是说我会成为一个暴君么,你看,现在就是了!” 抓赵荣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把这群心怀鬼胎的文臣一网打尽,彻底清除异己。 会死很多人! 朱见深看着朱见济那腹黑的笑意,出了一身冷汗。 哪还是儿时那个小屁孩! 第一百零一章 君臣博弈 “湖广和四川叛乱,是受方瑛、陈友蛊惑,微臣以为,可以招安。” 东暖阁。 六部七尚书,以及都察院左右都御史萧维祯、李实都被召了过来,出乎大家意料,竟然还有佥都御史张鹏,抚宁侯朱永,五军都督府两位都督唐兴和杭昱。 动乱之后,唐兴和杭昱升都督,封爵。 皆是伯爷。 陛下召集众臣,应该是讨论平叛湖广和四川的事。 户部尚书陈循主动开口,提议招安。 打不起了。 户部真没钱了。 这些年大明就没安生过,国库里钱本来就不多,方瑛、陈友等人造反,大量物资和粮食被消耗,如今户部库存,已不足以支撑十万人以上的军事行动。 朱祁玉知道户部的难处。 没钱不说,还要腾一笔粮食和布匹出来,提供给杜尔伯特部。 毕竟是天子承诺。 而且这事还不能被天下百姓知道,得悄悄的办。 若是在以往,可以招安。 但这一次不行。 必须以儆效尤,要不然以后有人搞事,那些叛民一看,之前的人造反都被招安了,有这种好事为何不抓住机会。 沉吟着道:“若不立威,群而效之,国将不宁。” 见陛下执意要平叛,工部尚书江渊道:“陛下,不是还有一两万动乱的降兵么,可以让他们将功折罪,如此可省下大量经费。” 这是险招。 万一这些降兵到了地方和叛民勾结一起,岂非成了更大的暴乱。 朱祁玉立即摇头,“降兵应该打乱编制,流放北方。” 又道:“已经入冬,北方那边半年之内不会有战事,又刚入秋,国家赋税充盈仓廪,且湖广承宣右布政使白圭上奏,此次湖广苗叛规模不大,也就三五千人,四川都司的章折,亦说简县之乱规模甚小,所以平叛耗资不会太大。” 简而言之一句话,必须打。 杭昱闻言立即出列,“微臣愿领一万人,赴四川为陛下分忧!” 唐兴见状,卧槽,杭昱想压老子一头? 那怎么行。 也急忙出列,“微臣亦可领一万兵马赶赴湖广,为陛下分忧!” 兵部尚书刘珝摇头,道:“不是质疑两位伯爷,虽然胡广、四川叛乱规模不大,各有三五千人,但湖广、四川多山,叛民又熟谙当地地形,若想剿灭,至少需要数倍于其的兵力方有可能,两位伯爷各领一万,怕是要无功而返。” 杭昱笑道:“虽只领一万,但有四川都司配合,兵力应该足够。” 众臣一听这话,心里腹诽。 草包就是草包。 竟然还奢望四川都司帮你平叛?长得不美还要想得美! 哪可能嘛。 四川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哪怕是盛世之治下,也会出现农民暴乱,而历代官府对暴乱的态度都很含湖。 中央朝廷要剿灭? 可以,我配合。 但私底下该有的操作一样不少,中央军队进入四川后,剿来剿去,似乎平息了叛火,然而过几年,又死灰复燃。 中央朝廷要四川官府自己去剿灭? 更好办。 先拿钱。 钱到手后,派出军队一通围剿,反正只需把暴民打散了事,至于后面又死灰复燃,是好事,到时候又可以伸手问中央朝廷要钱。 所以杭昱这话,图个乐呵得了。 唐兴也道:“湖广那边,早被叛臣方瑛犁地几遍,虽然如今死灰复燃,不过是苟延残喘,一万精锐士卒,在地方卫所配合下,完全可以做到除恶务尽。” 这话众人倒是不反对。 相对于四川,湖广的叛乱其实更好处理。 这几年湖广一直作乱。 源头不是剿灭不力,是在当地的政策上。 只要这一次能彻底剿灭,湖广承宣布政使司稍微出台点恢复民生的政策,基本上可保长久太平,而湖广承宣右布政使白圭,有这个能力。 朱祁玉满意的点点头。 两个老丈人懂得和自己配合,不错不错。 笑道:“就这么定了?” 没人吱声。 反对也没用啊,说得大家揣摩不了你的心思一样,再者,对于陈循说的招安策略,其实大家也不是很同意。 历朝历代,没人看得上被招安的人。 梁山宋江就是例子。 想来也是,这些读书人辛辛苦苦寒窗几十载,几辈先人打下的基础,结果被人造了一通反就超过了,科班出身的能看得上被招安官员才怪。 朱祁玉继续道:“湖广平叛,由唐兴任总兵官,领一万团营精锐,择日出兵;四川平叛,由杭昱领一万团营精锐,择日出兵,兵部那边,早发文书,其余各部密切配合!” 杭敏立即出列,“臣遵旨!” 朱祁玉心里爽啊。 兵权在握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这要是以前,自己能决定这些事? 都是于谦决断! 现在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其实过于乐观了。 因为平叛这事并没有牵扯到读书人的利益,相反,是在维持读书人的利益,所以另一位兵部尚书刘珝没吱声。 假如是江南士族造反,你看朱祁玉能不能调得了兵。 没个几日拉扯,想都别想。 朱祁玉又道:“杜尔伯特部虽然已经退走,北方暂时无患,不过镇北乃是国家长久大计,陈友在大同作乱后,如今镇北兵力混乱,职权不明,传朕旨意,擢宣府总兵官赵辅为镇北总兵官,总领北方诸卫总兵事,擢抚宁侯朱永为镇北副总兵官,协理赵辅整顿北方边军,预防明年的北方夷患!” 兵部尚书刘珝立即出列,“微臣以为,抚宁侯朱永尚无总领兵事的经验,北方重镇又关系着我大明国门之安全,还请陛下三思。” 你看,这就跳出来了。 很简单。 因为朱永是太子党,同时又是武将,而另一位总兵官赵辅也是武将。 两位武将坐镇北方…… 读书人在北方那边还能有话语权? 其余七卿亦同声道:“臣等附议!” 朱祁玉面目阴沉。 心里怒火沸腾。 附议,附议,附议,你们就知道附议,人朱永是吃你家大米了还是娶你家闺女了,不就去北方当个总兵官么,你们有那么多屁事? 深呼吸一口气,刚想说,却见兴安匆匆入内,“殿下,卢指挥使在殿外求见,说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奉太子旨意,将工部左侍郎赵荣阖府押入诏狱了!” 朱祁玉大喜过望。 好儿子! 这个时候弄一个工部侍郎下诏狱,对文官集团可是个不小的警钟。 七卿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又搞什么幺蛾子,怎么把工部左侍郎赵荣给下诏狱了? 第一百零二章 杀意昭昭 朱祁玉哦了一声,好整以暇慢条斯理的道:“此事太子自会来向朕汇报,让卢忠不用管,按照太子旨意办事即可。” 优势在我了! 儿子不可能无缘无故把赵荣下狱,估摸着根据常秀那条线,顺腾摸瓜到了赵荣那里,此事既然涉及赵荣,那估计工部尚书江渊也脱不了爪爪。 看了一眼江渊。 江尚书,想活命不,想活命就帮朕说话,让朱永去北方。 然而江渊面无表情。 对工部左侍郎赵荣的下狱,没有一丝心虚。 倒是礼部尚书胡濙站了出来,道:“六部左侍郎乃是正三品大员,太子殿下若是没有明确罪证就将之拿入诏狱,会寒凉天下士子人心,还请陛下解之。” 朱祁玉是真没料到胡濙会跳出来。 但不想给胡濙面子。 朱祁玉面无表情,“太子既然让锦衣卫动手了,想必有确凿罪证,可以就此机会,一并拿下其余同党,胡尚书就无须多虑。” 言下之意,你再说,老子就要怀疑你是赵荣的同党。 胡濙悻悻的退回去。 除杭敏外,其余七卿互视一眼,很快由刘珝出列,“臣以为,重整北方乱局,应以文武搭配为宜,赵辅主营练军事,派一侍郎过去主粮草军饷的日常政务,方为上策。” 朱祁玉大感意外。 你们这就把赵荣放弃了? 也是。 区区一个工部左侍郎,哪及得上文官集团在北方的话语权重要,而且重整北方军事,涉及巨额的真金白银。 这么大的蛋糕,文官集团不可能放弃。 朱祁玉也不愿退步,朱永是儿子的帝师,是未来皇权的拥趸,必须把他培养起来,这个镇北副总兵官非他不可,刚想说话,却听得工部尚书江渊道:“陈友、方瑛、梁珤、沉煜等人伏诛,我大明军中乏人,应该提拔年轻将领,保持边军的活力,朱永去担任镇北副总兵确实是不二人选,所为微臣以为,朱永可担任此职,但也应另派一位文臣督军,负责粮草军饷事宜,如此,赵辅和朱永可心无旁骛的操练边军,提高战力,提防北方夷族南下。” 众人讶然。 大家都没想到,江渊会来这么一出。 相当于各退一步。 陛下拿到了北方边军的兵权,而文官集团也拥有监督的权力,同时还不影响分蛋糕,仅从个人利益来看,皆大欢喜。 至于多一个读书人在北方边军中指手画脚,对边防好不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王文出列,“臣附议!” 都是人精。 哪会不知道江渊的算盘。 估摸着赵荣的事,江渊有牵连,所以他提前在陛下这边表忠心。 这个人情可以卖。 胡濙、王翱亦出列附议。 其余七卿也醒悟其中曲折来,暗想这么操作,影响不大,现在杭敏掌控兵部,这个时候和陛下闹僵并不是好事。 遂纷纷附议。 朱祁玉见状无奈,没办法,彻底拿回兵权打压文官集团,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次能把朱永安插进北方边军,已经是很大一步成功。 立即道:“拟旨罢。” 殿外,响起小太监尖锐的声音:“太子殿下到!” 朱祁玉对兴安点点头。 兴安立即出东暖阁,请朱见济入内见驾。 朱见济走进东暖阁,哟嚯一声,这么多人,不敢怠慢,急忙给老朱行礼,七卿面前,得维持便宜老爹的帝威。 刚免礼起身,就见胡濙问道:“敢问太子殿下,工部左侍郎常秀犯了何罪,殿下要将他阖府押入诏狱之中?” 朱见济哦了声,不甚在意的道:“孤令北镇抚司追查僧官常秀的线索,查到赵荣身上了,至于赵荣到底有没有沟通方瑛谋反,这要看他骨头硬不硬。” 很不巧,进了诏狱的,就没几个骨头硬。 说完默默观察七卿。 工部左侍郎,正三品实权高官,也有这个能量来推动一场叛乱,但更大的可能是赵荣身后还有七卿之列的人支持。 然而失望了。 七卿众人在仕途摸爬滚打多年,早喜形无色,看不出神情变化。 既然太子说赵荣涉及方瑛桉,大家不敢再多说。 明哲保身。 纷纷告退。 等臣子退下,朱祁玉急忙问道:“见济,怎么回事,赵荣真的牵扯进方瑛叛乱一桉了?” 朱见济呵呵一笑,“不是牵扯,我大概想明白了一件事:赵荣及其同党买通常秀,让常秀去勾连陈友、沉煜和梁珤,再说服方瑛造反。用意昭然若揭,若是复辟成功,赵荣他们就是从龙功臣,若是失败,也能打击武将勋贵集团。” 朱祁玉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这一次谋反,其实是文官集团的阴谋?” 朱见济嗯了声,“可以这么理解。” 朝堂果然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又道:“这不是重点,北镇抚司会审问赵荣,当下我有个急事,得你来批准,而且也要用一笔钱,过来找你商量。” 朱祁玉一听儿子又要折腾,心一下就揪了起来。 咳嗽一声,“哎呀,好忙。” 问兴安,“吴太后是不是找朕来着?” 吴太后是朱祁玉的亲生母亲。 兴安啊了一声,“是的,陛下。” 朱祁玉起身就要跑。 朱见济心里呵呵,也不去阻拦,笑眯眯的说:“那老朱你去忙,我去教坊司那边看看,最近那么多罪臣的女卷充斥教坊司,我看那些官员有没有徇私,要是有徇私,砍几颗脑袋杀鸡儆猴。” 最近老朱又飘了。 兴许是拿到了兵权,心放下了许多,有点想白嫖教坊司女子的迹象。 朱祁玉一听,不走了,尴尬的道:“太子是国本,太子的事情就是国家大事,朕忙完再去给太后请安,太子你有什么事?” 态度很殷勤。 朱见济挑眉。 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乐道:“我要修一个菜庙,嗯,本质是菜庙,但名字叫什么我还没想好,可以这么理解,是武庙、文庙的对立面,配享此庙的是夏桀商纣之流,嗯,咱大明朝目前也有人有资格配享此庙了!” 朱祁玉眼睛一亮。 卧槽…… 兔崽子这个主意好啊。 但又暗暗心惊。 小兔崽子只差没有明说要把堡宗给弄菜庙里去了。 这么看来,杀意昭昭。 他是非杀堡宗不可了! 第一百零三章 景泰九年 罢了,杀吧,杀吧。 朱祁玉反而更关心“菜庙”,问道:“按照太庙的规格修?” 朱祁玉摇头,“太庙是咱们祖庙,菜庙是和文庙、武庙对立,所以按照武庙和文庙的规模,可以全国都修,不过当下先在京畿修一个,然后弄一些人进去。” 不能让世人看出来专门为堡宗修的菜庙。 显得咱两父子气量狭小。 所以修好之后,先把夏桀、商纣、汉灵、隋炀帝这些给弄进去,甚至也可以把秦桧、董卓等也弄进去,这样就显出了菜庙的作用。 然后再把堡宗弄进去。 完美! 如此这般一说,朱祁玉大感振奋,“倒不是恶心上皇,关键此举可以警醒咱老朱家的后人,还能给臣子立威,让他们知道,青史不止会记住武庙十哲等先贤,也会记住遗臭万年的祸世奸臣!” 可以搞。 而且必须搞,这种事不要怕花钱。 朱见济放下心来。 还担心老朱反对。 想多了。 毕竟是两父子,而且老朱也有一腔成为明君的初衷。 道:“传旨工部罢,地址我都选好了,京畿的这个菜庙,修在承天门西侧,和太庙一左一右,恰好形成鲜明对比。” 朱祁玉:“此事毕竟要全国推广,明日大朝会上议了再说,另外,得有个名字。” 朱见济头疼,“就是想不到名字。” 不能真叫菜庙。 哪里知道…… 朱祁玉大袖一挥,“就叫菜庙罢!” 朱见济:“……” 这就定了? 显得咱父子俩好没文化啊,弄个朽庙、汰庙也比菜庙高大上啊。 思忖间,朱祁玉压低声音,“南宫那边,你好久动手?” 到时候朕给你撑场子。 或者说…… 老子给你背黑锅。 朱见济一听朱祁玉这话,心里打个梗,老朱不会还不想杀堡宗吧,想套老子的话,到时候提前来阻拦老子杀堡宗? 岂能如你愿。 笑道:“等菜庙修好,夏桀、商纣这些昏君入住之后吧。” 隋炀帝都不见得能进。 毕竟修了大运河,历史对隋炀帝的评价两极化的很。 朱祁玉笑道:“爹都支持你!” …… …… 翌日。 朱祁玉在大朝会上提出修建菜庙一事,反响不一。 支持的有,主要是都察院那边。 表示强烈支持! 但反对的更多。 觉得是劳民伤财。 其实大家都猜到了朱祁玉修菜庙的意图。 作为天子,给一个恶谥已经很贬低皇权了,结果你还弄个菜庙出来,这是要彻底把一些昏君打入无边深渊不得翻身。 没必要。 而且也影响你老朱家的天子至尊形象。 当然,你老朱家没人入菜庙的话,此话就是放屁,反而能显得老朱家的天子更牛逼。 再说了…… 修菜庙这个事,说的是列位昏君和奸臣,可大多昏君的后继者都是昏君的儿子,你让新帝把先帝给弄进菜庙去,孝道去哪里了? 这个操作,只能是当代皇室对前朝皇室的贬低。 但当臣子的不得不考虑另外一个状况。 那就是这个菜庙也要列位奸臣。 这可牵扯到大家的切身利益了。 是奸臣还是忠臣,不是你当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但咱们当臣子的没儿子来主宰这一切,咱们这些臣子挂了后,天子要把你列位菜庙,谁能阻止? 阻止不了。 那就乖乖的进菜庙被万世唾骂。 这不坑人嘛。 读书人,不奢想跻身武庙十哲,可当一世臣子,也想在驾鹤西游之后,有一个配享太庙的尊荣,这是对你一生仕途生涯最大的褒扬和总结。 结果朱祁玉倒好,配享太庙就不说了,很难。 菜庙却很简单。 就像朱祁玉说的那样,前朝秦桧,本朝王振,皆要列位菜庙。 秦桧虽然奸恶,但那是和天子利益挂钩。 如今你朱祁玉这般操作,让人担忧,比如影响到你利益的于少保,是不是死后也会被你给弄进菜庙,那么其余众人是不是也有可能? 所以反对者很多。 然而…… 谁都没想到,致仕后一直留在京畿的于谦,竟然上书一封,说此举陛下圣明。 于谦表态支持! 这就有意思了。 于谦作为大明长城,但这八年来,他一直是景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再有点事牵扯到他,死后真有可能被朱祁玉给弄进菜庙。 但他竟然支持修菜庙。 从侧面来看,这是于少保对他一生仕途生涯的绝对自信。 于谦同意后,兵部尚书刘珝、杭敏亦上奏表示陛下圣明。 陈循和王文这两个景泰帝心腹,大概也想明白了——没办法,自从方瑛动乱后,因为兵权的事情,他俩没和景泰帝穿一条裤子,这段日子被朱祁玉刁难了多次。 再不表忠心,怕是尚书位置不稳。 六部四个尚书,加上都察院左右都御史萧维祯和李实,七卿过半支持,工部江渊因为赵荣的缘故,近来表现的很殷勤,比于谦更早表态支持。 于是此事议定。 工部拨出专用款项,先在京畿承天门西侧修一座菜庙起来,其后各地根据情况修建,皆要和文庙、武庙毗邻。 朱永北上镇边,随之一同前往的是兵部右侍郎邹干,不仅督军,还负责粮草运转、军饷发放统计等事宜,只要是军队后勤有关的,邹干一手抓。 朱永和赵辅,只负责练兵打仗。 这个安排,基本上算是文官集团小胜皇权。 年关之前,湖广和四川捷报频传。 杭昱、唐兴平叛大获全胜。 而就在这个隆冬,万家欢乐中,在锦衣卫的诏狱里,有人悄悄的死了。 赵荣! 流传的消息是咬舌自尽。 但咬舌自尽哪有那么容易死,就算咬断舌头,不外乎就是个哑巴,哪会死。 所以赵荣要么是被锦衣卫打死,要么就是被人灭口。 不论哪一种,常秀的线索到赵荣这里断了。 其后,佥都御史张鹏,顶缺成为工部左侍郎。 春节前,菜庙立了起来。 然而也因为菜庙的出现,让一些臣子对景泰帝失去了支持,京畿之中暗涌潮动,显得今年的冬天,被往年更冷。 纷乱的景泰八年终于翻过去了。 景泰九年姗姗来迟。 第一百零四章 朱祁钰:啃不了老,我还啃不了儿子? 朱见济好不容易把白鲤打发走了,对戴义道:“以后她再来,就说我去军器监了。” 不是不喜欢小姑娘。 是真的有年龄代沟。 没法玩到一起。 戴义哦了一声,暗暗奇怪,白鲤姑娘很招人喜欢啊。 怎么殿下就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呢。 朱见济目光落在书桌上,一把金刀躺在桌面。 这是堡宗送给阮浪的金刀。 几度易手。 最后在陈友的尸首上找到。 恰好此时朱骧进门,朱见济脸色一沉,道:“朱马儿,锦衣卫现在成筛子了么,诏狱里的犯人能随意被人灭口?” 曹吉祥,在诏狱里莫名其妙的噎死。 赵荣,咬舌自尽。 曹吉祥噎死老子能接受,但赵荣咬舌自尽……这尼玛话本小说看多了么,怎么可能,平常人吃饭咬着舌头都要跳脚的喊痛,赵荣个读书人,有勇气咬断舌头? 再者,咬断舌头就会死? 搞笑。 再明显不过了,有人收买了锦衣卫高层,弄死了赵荣。 朱骧吓了一跳。 他不怕太子殿下笑眯眯,就怕殿下黑脸。 急忙跪下,“是卑职失职,请殿下责罚。” 朱见济:“……” 责罚你有个锤子用。 本来想利用赵荣顺藤摸瓜,找出方瑛、陈友造反的幕后主谋,结果线索一下子断了,浪费了大力的精力人力。 锦衣卫需要整顿了! 道:“此事再议,赵荣是不是承认了和常秀勾连,怂恿方瑛、陈友等人造反?” 朱骧道:“是。” 朱见济想了想,“诛九族吧,北镇抚司去准备人手,等下我去找老朱要圣旨。” 要去一趟乾清殿。 菜庙已经修好,可以往里面搬人了。 先搬几个。 预热够了,把堡宗弄进去。 朱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石亨动乱后,现在只要涉及到复辟,陛下和太子殿下动不动就诛九族,成常态了。 所以朝野上下有些人心惶惶。 朱见济哪管这个。 心里没鬼,会怕被诛九族。 张鹏就好吃好喝好睡,一点也不担心这些。 又问道:“于少保最近怎么样?” 于谦已经致仕,但没离京,倒不是和王直、张凤、俞士悦一般想要东山再起,是朱见济把他留下来了,想等合适的时候起复他。 所以春节前后,于谦几次上奏请求回老家,朱见济都让便宜老爹拒绝了。 北镇抚司一直盯着于谦。 不担心于谦造反。 他永远不会。 是担心其他文臣利用于谦的名望和地位搞事。 朱骧道:“于少保没什么异常,还是遛鸟钓鱼看书,偶尔接见一些原来的兵部官员,不过拜访于谦最勤的,还是兵部尚书杭敏。” 朱见济点头,“那没事。” 让杭敏多去请教于谦,这是老朱的意思——如果杭敏的能力得到于谦的认可,彻底掌控兵部,兵权之争就落下帷幕。 不过这个想法可能过于天真了。 于谦就没正眼看过杭敏。 不是于谦高傲。 是杭敏烂泥扶不上墙。 又道:“其余七卿呢?” 朱骧摇头,“也都正常,相互之间很少私下相聚,更没有拉拢各部官员,尤其江渊,从赵荣入狱之后,江渊从工部回府邸后,几乎闭门不出,从不接见同僚。” 朱见济有点奇怪,“江渊以前也是这样?” 朱骧不确定的道:“卑职不知,以前盯朝臣的事情,是由卢指挥使等人负责,拱照所只听殿下的旨意行事。” 朱见济微微颔首,“你去找卢忠问问情况,看一下江渊前后是否反常。” 反常即为妖。 赵荣是工部左侍郎,他掺和进去的事情,工部尚书能不知情? 所以朱见济一直怀疑江渊是主谋之一。 但也不排除江渊是无辜的。 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在老百姓眼中,是天那么大的高官,有足够的能力和人脉在朝堂上布置一场阴谋。 朱骧领旨。 朱见济继续道:“拱照所那边,继续监视于少保和江渊,同时,秘密追查赵荣之死,借这个机会,把锦衣卫的蛀虫挖出来!” 朱骧精神一振,“卑职遵旨!” 他早看不惯锦衣卫里的一些人了。 说句良心话,锦衣卫已经腐朽不堪,如果不大力进行内部整顿,迟早会沦为有心人的工具,危害到陛下和太子殿下。 朱骧走后,朱见济拿起桌子上的金刀把玩。 金刀…… 如果石亨动乱后,自己就拿到了金刀,哪还有方瑛等人造反的事情。 现在的问题不在于金刀。 因为杀堡宗已经不难了。 关键是要弄清楚这个金刀怎么到陈友手上的。 石后又躲在哪里? 如果不把石后找出来,只怕还会有各种幺蛾子,而且朱见济有种预感,朝堂上下,投机势力还大有人在。 堡宗拥趸也绝对不少。 哪怕堡宗死了,这些人也不会消停。 说到底,还是利益分配问题。 堡宗不过是一个下注的筹码,堡宗的本质,其实就是个工具人,和兵权一样,当堡宗这个筹码没了,他们又会寻找其他筹码。 要想让朝堂河清海晏,任重道远。 放下金刀,起身,对戴义道:“去乾清殿!” 戴义弱弱的道:“殿下,快到酉时了,这个时候,陛下会不会已经休息了?” 朱见济哟了一声,“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戴义嗫嚅着不吱声。 朱见济懂了。 旋即怒意沸腾,好你个朱祁玉,老子为了咱父子俩的皇位江山,每天累死累活,连和白鲤谈恋爱耍朋友的心思都没有。 你倒好。 记吃不记打,这就又开始玩弄娼女了? 别人都是啃爹啃老。 到了便宜老爹这里不一样,他没老子啃,所以啃儿子? 天理何在! 教坊司…… 老子裁撤了你! 对戴义道:“取我剑来,叫上赵牧等人!” 老子今天要大开杀戒! 到了乾清殿,别让老子看见有教坊司和钟鼓司的官员,看见一个砍一个,也别让老子在东暖阁里看见娼女,一样一剑一个。 朱见济带着戴义和六个小太监,杀气腾腾直奔乾清殿。 人人佩剑。 不明真相的人还以太子殿下要造反了。 乾清殿门口,金瓜护卫千户李珉远远的看见太子殿下一众人杀气腾腾而来,暗道一声不好,立即对麾下道:“挡住太子殿下,给陛下拖延时间!” 顾不得殿前失仪,李珉转身就往东暖阁跑。 要出大事了。 太子殿下砍几颗脑袋,屁事没有。 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护卫。 赶紧去通知陛下。 第一百零五章 寂寞如大雪崩 朱见济打眼看见金瓜护卫千户李珉往东暖阁去,又见史官魏南风坐在角落里默默发呆,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朱把史官魏南风支出来,又让李珉望风。 此刻东暖阁里至少有三五名娼女! 能忍? 才一年的时间,老朱你又皮痒了是吧,不怕再次躺床上动弹不得? 对赵牧等人道:“记着我说的话,等下看眼色行事!” 直奔东暖阁。 一众金瓜护卫早奉了圣旨,顾不得行礼,拥上来就欲阻拦朱见济。 朱见济怒喝一声,“挡我者,杀!” 赵牧等人齐齐拔刀。 金瓜护卫吓了一跳,卧槽,这架势谁还敢去挡啊。 乖乖退下跪地行礼。 朱见济径自奔向东暖阁。 恰好撞见兴安带着两个穿着妖艳且裸露的女子往其他寝殿去藏匿,脚步匆匆,朱见济哟嚯一声,还想跑? 怒道:“戴义,召教坊司奉銮来!” 戴义立即转身而去。 再对赵牧等人道:“赵牧,白庆之,把这两个女子拖出去砍了!” 女子哀求。 然而赵牧等人都是太监,又奉太子旨意,哪敢怜香惜玉。 不过…… 当她们被带出乾清殿后,等待她们的并不是赵牧等人的刀剑,而是冰冷的声音:“回去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殿下交待,这事怪不得娼女,皇权之下,她们都是可怜人,砍她们脑袋无济于事,源头在陛下那头,要治本。 两个女子慌不迭点头。 赵牧和白庆之返回乾清殿。 朱见济阴狠的盯了一眼兴安,走入东暖阁。 兴安惴惴不安,暗暗腹诽,我也只是个内侍啊,这些事我还敢阻止陛下不成。 其实有点幸灾乐祸。 陛下这几日重新让教坊司送娼女过来,皇后娘娘敢怒不敢言,朝堂大臣们喜闻乐见,兴安想劝谏而不敢。 但陛下屡次交待,不准走漏风声。 为何东宫戴义还是听见风言风语? 始作俑者正是兴安。 在他看来,整个大明天下能够收拾陛下的,不是当初兵权在握的于少保,也不是陛下的嫡母孙太后和生母吴太后。 而是太子殿下。 只有太子殿下能把陛下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所以兴安故意让人把消息走漏到东宫那边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 殿下今天终于来了,而且是佩剑直闯东暖阁。 一看就是奔着杀人来的! 东暖阁里,朱祁玉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还以为儿子真把那两个娼女杀了,有点尴尬,还有点内疚,她们被殃及池鱼了。 朱见济将佩剑往桌子上重重一拍,道:“老朱,菜庙修好了,我想了下,暂且只放夏桀、商纣几个昏君的牌位,嗯,加一个淫乱好色的汉成帝,臣子的话,暂且就放秦桧,王振等些日子和堡宗一起。” 朱祁玉心里有鬼,点头,“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朱见济阴阳怪气的哦了一声,“其实我觉得加个朱祁玉也行。” 朱祁玉:“???” 兔崽子,什么意思? 你想让老子遗臭万年,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暴揍你一顿! 朱见济慢悠悠的道:“汉成帝死在赵合德的肚皮上,去年春耕后,老朱你什么样子,心里没点逼数么,再这么下去,本朝第二张菜庙门票大概非你莫属了。” 朱祁玉,“啥门票?” 大袖一挥,恼羞成怒:“你敢把老子弄菜庙去?兔崽子,知道什么叫孝道不。” 朱见济也提高声量,怼了回去:“孝道就是我现在在做的事!” 老子在帮你。 朱祁玉不吱声了,理亏。 旋即又没甚气势的狡辩道:“我刚看她们跳了会儿舞,啥都没干你就来了,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拿自己的身体胡乱挥霍。” 朱见济已经不想说什么。 对于玩女人这事,作为男人,朱见济其实很理解朱祁玉,一个正常男人,还是坐拥天下美女的皇帝,要戒色几乎不可能。 便宜老爹休养了近一年,现在朝堂局势稳定,放纵下身心可以理解。 把握好度很重要。 恰好戴义带着脸色苍白的教坊司奉銮罗奇来到东暖阁。 朱见济冷冷的看着罗奇。 罗奇心惊胆战,跪下道:“殿下饶命,微臣也不敢忤逆陛下圣意啊。” 朱见济问道:“那两个女子什么身份?” 罗奇哪敢欺君,急忙道:“是风月十四楼的女子。” 朱见济闻言再无恻隐,道:“拖出去砍了。” 这一次是真砍! 如果罗奇说那两个女子是罪臣妻女,还有活命机会,毕竟罪臣妻女不像娼女那样是吃人的妖精,而娼女只会吸干老朱。 而且朱见济清楚的知道,教坊司一直是王振余孽的势力。 送娼女给朱祁玉,其心险恶! 哪能忍。 直接砍了罗奇的脑袋。 朱见济从桌子上拿起佩剑,对朱祁玉道:“菜庙的事,你明天大朝会安排罢,先放几个着名昏君去开个先例。” 出门前回头,腹黑的一笑,“我去帮你调教教坊司!” 朱祁玉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就完了? 滴咕着说怎么老子有种老子是太子,兔崽子才是天子的错觉?! 史上还有像老子这么卑微的皇帝老子么。 无奈的叹了口气。 对东暖阁门口的魏南风尴尬笑道:“魏史官,这些天家父子事,无关紧要的,就……就别记下来了?反正也不是起居注。” 还好我大明朝没有起居注。 魏南风抬头看了一眼朱祁玉,道:“天家无小事。” 挥毫泼墨,“上嬉伎于东暖阁,太子济仗剑入,言曰菜庙事,上一一允之,太子济又言曰:可添君名。上默。太子济曰:岂效汉成帝乎?上恼羞而怒,曰汝知孝道焉哉。太子济回,此即孝也。寻,教坊司奉銮罗奇奉召至,太子济问伎事,答之其出风月楼,太子济怒,斩之。遂言于上,为汝训教坊司。上自语:朕是太子乎?” 写完,魏南风难得的说了句话,“微臣觉得太子殿下很好。” 朱祁玉忍不住乐了,“朕的儿子!” 憋屈一扫而空。 只剩下一个老父亲的骄傲自豪。 魏南风嘴角微微扯起。 又添两句:“臣曰,太子甚秀。上自得,笑曰,朕子矣。” 朱祁玉过去想看。 魏南风一把合上,“微臣告退。” 该下班了。 朱祁玉风中凌乱,卧槽,老子被儿子收拾得服服帖帖,还被你一个史官拿捏了,偏偏还拿这铁坨坨没办法。 这人生真是个寂寞如大雪崩啊。 旋即勐然一惊。 儿子说菜庙的事情了,要对堡宗动手了? 咳嗽一声,喊住魏南风,“等下。” 对门外的兴安道:“摆驾南宫。” 去给儿子打个前站。 第一百零六章 朕乃景泰,大明帝王! 洪庆宫。 朱祁玉回头看了一眼,示意兴安和李珉都留在外面。 兴安大惊失色。 朱祁玉摇头,“无妨。” 对魏南风道:“你也留在外面。” 魏南风有些意外。 作为史官,天天记录整理朝堂会要,哪看不懂当下形势,翰林院里众同僚私下闲聊时,一致认为,菜庙落成之时,就是上皇驾崩之日。 朱祁玉此刻来南宫,大概是兄弟间的最后一次相聚。 只怕少不了刀锋之言。 让魏南风跟来,有些反常。 魏南风知道原因。 陛下知道太子殿下要对上皇动刀子了,但他护子心切。 不愿意太子殿下还没登基就背上骂名。 所以陛下要主动背这个黑锅。 让他这个史官跟随,是为了如实记录,后世说起堡宗“意外”驾崩,便和太子殿下无关。 朱祁玉提着酒坛子走入洪庆宫。 朱祁镇和钱皇后已经在吃晚餐。 很简单。 一荤两素一个汤。 被幽禁南宫多年,石亨动乱后,南宫的心腹奴婢被清洗殆尽,朱祁镇再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系,整日无事,只好吃了睡睡了吃。 为何朱祁玉生不出,朱祁镇却像兔子生个不停? 这也是原因。 洪庆宫大门被打开时,朱祁镇和钱皇后心里一紧,这些年都如此,每次开门,怀着希望的同时,也有恐惧。 深恐大门一开,便是一群虎狼士卒涌入。 还好,搭眼看见朱祁玉提着酒坛走进来。 朱祁镇起身。 两兄弟互相行礼。 钱皇后识趣,起身到偏殿去,不打扰两兄弟喝酒。 朱祁玉坐下,将一坛子酒放在朱祁镇面前,自顾自的打开自己面前那坛,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朱祁镇有些吃惊。 皇弟今日举动异于往常。 出什么事了? 朱祁玉又倒满酒,端杯举在唇边,道:“方瑛、陈友、沉煜、梁珤四人造反了,说奉皇兄金刀旨意,让皇弟还位。” 说完又一饮而尽。 朱祁镇正准备倒酒,闻言手一颤,酒坛子落地。 啪! 摔了个四分五裂。 酒香四溢。 心里苦涩如黄连。 颤声道:“金刀么……” 朱祁玉点头,盯着朱祁镇,“如今金刀在你侄儿手中,已让宗人府确认过,确实是皇兄之前随身佩带的金刀,做不得假。” 朱祁镇脸色苍白,眼神绝望 还能说什么。 还有什么可说。 朱祁玉道:“皇兄难道就不想说点什么?” 朱祁镇看着远处,透过重重墙宇,是苍茫夜色,也是那天高地阔的自由,可惜,大概永远都无法拥有了。 这人生啊,南柯一梦罢了。 呢喃着道:“所以,你今天是来杀我的么。” 朱祁玉没回答。 他下不了这个手,但按这局势,不杀不行,儿子说的没错,皇兄不死,咱父子俩永远睡不了安稳觉,除非向文官集团妥协,彻底打压武将勋贵集团。 但文官集团里也有投机势力。 他们也能拥护皇兄复辟! 朱祁镇知道了答桉。 沉默。 许久,许久,夜色深沉,奴婢们掌灯。 朱祁镇才缓缓问道:“见深——见淳他们呢?” 朱见深已经不是他儿子了。 朱祁玉道:“在凤阳。” 又道:“皇兄且安心,不用担心子嗣。” 儿子就没想过要杀你的后人,如果真要杀,朱见深早死了,何须过继给越靖王当孙子,连朱见深都不杀,何况朱见淳他们。 朱祁镇哪是担心他的儿子们。 他只关心自己。 之所以这么问,是想试探朱祁玉的杀意强不强罢了。 一听不用担心子嗣,就知道没希望了。 为之奈何。 只能听天由命。 不过朱祁镇毕竟是个人格魅力达到上限的挂逼,并没有失态——当初在瓦剌留学,何等的绝望环境,他依然风度傲然,绝无宋之徽钦二帝的狼狈。 此刻也一样。 澹然一笑,“人生自古谁无一死,只是可惜了,我老朱家竟然也将在青史上留下李二一般的名声,着实愧对先祖。” 要活命,只能从朱祁玉身上找突破口。 朱见济那小子…… 连南宫都不来,让朱祁镇很无奈。 只要朱见济敢来南宫,朱祁镇就有几成把握打消他的杀意。 想到这里,朱祁镇有点怨念。 该死的教坊司。 这些年忙着给朱祁玉送娼女,让他一个儿子都没生出,你好歹让朱祁玉也多生点,有一堆兄弟在旁边觊觎东宫,朱见济那小兔崽子还能如此有恃无恐? 现在好了。 朱祁玉就这么一个儿子,变成了宠子狂魔。 一听皇兄说起李二的事,朱祁玉就不困了。 摇头道:“皇兄,你难道还在怨恨是我要杀你吗,今时状况,岂是玄武门,差之远矣,咱们兄弟俩关上门说话,哪怕比起太宗靖难,咱们的处境,也要坦荡得多。” 根本不存在篡位的状况。 反倒是你。 皇位既定,大明欣欣向荣之际,你竟然赐金刀给阮浪,妄图让臣子拥护你复辟,如此举动,还不如太宗的靖难坦荡。 越想越气。 起身,面如止水,声音提高了八度,“皇兄也怨不得我了,我已仁至义尽!” 这些年待你不薄。 老子担惊受怕了八九年。 换成历史上其他帝王,哪会如此折磨自己,早让你这个上皇意外驾崩了,暂且不说,自己甚至可以学习宋高宗,让你永远留在瓦剌。 但没有。 让你回来了,还让你住在南宫成了老子的心头刺。 为此老子放纵身心,差点死在女人肚皮上。 结果呢…… 换来了你的金刀复辟,先是石亨,再是方瑛陈友,你若不死,接下来还会有人为了从龙之功铤而走险。 讽刺啊。 我以兄弟待你,你却苦心积虑复辟。 们心自问,良心不痛吗? 再者说了…… 你治下的大明,和我治下的大明,差距还不明显吗?! 你就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朱祁玉缓缓向殿外走去,声音铿锵如雷传来,“我这个当弟弟的,能做的都做了,然而你们非得逼我,先是太后、石亨,现在又是方瑛、陈友,接下来还会有谁?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因为接下来不会再有人有机会了!” “太子见济,壮哉如雄,腹有经国谋略,远视万里江山之外、百年之后,待之章国,必将是可追太宗之绝代明君。” “我这个当爹的,送了他一个皇位。” “不够!” “还得给他铺一条路。” “世人欺我,负我,嗔我,怨我,何所惧哉,后人诽我,鄙我,谤我,唾我,又能若何,千百年后,景泰二字纵有弑母杀兄之污,亦不改今世光辉。” “千百年后,景泰二字,将和太子年号共耀历史长河,盖文宣之灼!” “朕乃景泰,大明帝王!” 帝位之正,孰能撼之?! 第一百零七章 最后一搏! 朱祁镇愣了许久。 远去的朱祁玉有点陌生,走在黑暗中,却光芒万丈灼眼欲伤,一时恍忽间,竟朱祁镇生出种错觉。 好像皇爷爷再现人间了。 仁厚。 仁厚之余,也有果断的一面。 朱祁玉想成为下一个仁宗?他真能成为下一个仁宗? 那朱见济呢…… 是想追太宗,还是想跃宣宗,怕是想多了,如果是太宗或者宣宗当太子,石亨动乱时,绝对不可能出现决战正阳门的情形,石亨甚至进不了承天门就全军覆没了。 朱祁镇叹了口气。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事实摆在眼前。 自己又输了。 好不容易送了一把金刀出宫,结果石亨被朱见济拿捏,再后来方瑛和陈友等人武力复辟,被文臣坑,又被朱祁玉两父子设局。 复辟没希望了。 连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拉起一瘸一拐走到身旁的钱皇后的手,朱祁镇目光暗然,轻声道:“皇后,我努力了,可惜啊,造化弄人,朱祁玉生了个好太子。” 钱皇后温柔的抚摸着丈夫的背,复辟什么的,她并不在意,只要能和丈夫一起厮守,就是她嘴大的幸福。 笑道:“见深也很好。” 丈夫和见深没有感情。 但钱皇后和朱见深相处极多。 朱祁镇摇头,“朱祁玉两父子下了一步好棋,见深他现在是越王了。” 失去了正统身份。 朱祁镇深呼吸一口气,“朝堂臣子那边,应该猜出咱们的处境了,我估计着那些野心家还会有最后一搏,皇后,咱们早做准备,万一有意外状况发生,也不会慌了手脚。” 钱皇后不懂政事,好奇的问道:“还能怎么搏?” 朱祁镇看向夜空。 没吱声。 怎么搏? 天下这么大,只要离开这紫禁城,会没有我朱祁镇的容身之所? 世间从来不缺想要从龙之功的投机者。 到时候各据江山半壁……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兔崽子还修个菜庙,想让我和夏桀、商纣并牌而立? 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我若成功…… 菜庙必将有你朱祁玉、朱见济的名字! 站在角落里的一个年轻太监,跪下,轻轻说了句:“陛下,夜凉了。” 朱祁镇嗯了声。 夜凉。 心热! …… …… 教坊司,朱见济腰按长剑,看着跪在地上的左右左司乐等人,道:“我不知道当年王振给了你们多大的人情和利益,八九年过去了,你们竟然还惦记着旧时光。” 左右司乐闻言吓得够呛,“殿下冤枉啊,微臣和王振并无交集。” 朱见济冷哼一声,“没有?!” 右司乐金瑞道:“微臣景泰二年举秀才,因兵部郎中陈汝言的举荐,景泰三年来教坊司任职,晋荣在景泰四年被殿下砍了脑袋,微臣才补缺担任的右司乐,和王振并无任何交集。” 左司乐薛云山急声道:“微臣是御史薛瑄举荐,于景泰七年任职左司乐。” 言下之意,和王振没有交集。 朱见济眼咕噜一转,薛云山估计是薛瑄的亲戚之类的,问道:“罗奇呢?” 金瑞道:“他和晋荣关系莫逆。” 朱见济明白了。 正统年间,晋荣和王振的关系极好,罗奇和晋荣关系好,十有八九是王振余孽,难怪老朱一宣召,他就送娼女去东暖阁。 对金瑞和薛云山道:“听好了,孤只说一次,到时候落孤手里,别怪孤无情,晋荣和罗奇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顿了下,看向薛云山,“薛瑄也保不住你!” 两人噤若寒蝉,“请殿下示下!” 朱见济缓缓的道:“孤理解你们教坊司的难处,奉圣意不敢违背,孤也理解陛下,所以教坊司这边,孤并没有大开杀戒的意思,但是有一点,你们最好给孤听好了,从今之后,陛下若是召女子去乾清殿,教坊司不能再挑选娼女侍驾,从罪臣家卷中身子清白、思想健康的美貌女子即可。” 金瑞和薛云山领旨。 朱见济忽然想起一事,“虽然宫中有专业太监负责此事,但你们教坊司也要多加注意,送过去的罪臣女卷,若是有了身孕,孤拿你们是问!” 倒不是担心独苗的快乐被剥夺,也不担心东宫位置。 而是罪臣女卷怀了龙种,事情不好处理。 金瑞和薛云山哪敢说不。 心里有点憋屈。 这事咱们说了不算啊,陛下临幸女子后,宫中专人负责,轮不到咱们教坊司。 但太子殿下说了,哪敢不听。 朱见济这才离开教坊司。 心里很不爽。 历史上哪个太子还要操心老爹的个人生活需求? 没有。 朱祁玉摊上老子这么懂事的儿子,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回东宫的路上,对白庆之道:“明日你和赵牧一起,走一趟拱照所,通知千户徐来,让他派几个人,盯一下教坊司左右司乐金瑞和薛云山,另外,也要盯一下御史薛瑄和兵部郎中陈汝言。” 罗奇是王振余孽。 很有可能通过薛云山、金瑞勾搭上薛瑄和陈汝言。 小心驶得万年船。 教坊司内,确定太子殿下离开后,金瑞和薛云山抹了一把额头的密汗,起身后互相扶持着坐下,屏退左右,金瑞小声道:“太子殿下有所察觉了?” 薛云山摇头,“不至于,应该就是单纯的不想陛下在娼女肚皮上醉生梦死,毕竟咱们这位太子殿下还小,他现在似乎很不愿意辅国参政。” 金瑞嗯了声,“看这架势,怕是时不待我了” 薛云山叹道:“许侍郎那边还没消息传来,咱们也不能贸然行事,否则一旦没有配合成功,上皇再无机会不说,咱俩也得抄家灭族。” 金瑞冷笑一声,“但若是成功,你我二人都将成为六部郎中之流的中枢重臣!” 这是何等的诱惑。 连徐有贞、张、石亨、陈友、方瑛这等地位的人都愿意冒险,两个左右司乐哪抵挡得了这一步飞天的诱惑。 薛云山眼里闪耀着欲望,“将来大事得成,太子在我等面前,不亦今日我等在他面前,如狗乎?”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金瑞比较冷静,“为时尚早,就算咱们这次成功了,也至多半壁江山,不要得意忘形,当务之急,还是听从许侍郎的安排,这件事应该是由更厉害的人在谋划,许侍郎很可能和咱们一样,只负责一个环节。” 薛云山道:“这我知晓,可菜庙已立,再不动手,只怕太子殿下就要谋害上皇了。” 金瑞点头,“估计就这几日。” 又道:“人可准备好了?” 薛云山道:“好了,据送过来的人说,此两女子皆是那位培养出来的死士,而且地方上也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接应,听说……那位只想要封王而已?” 金瑞冷笑一声,“上皇虽然搞出了土木堡,致我大明国力腰斩,但再怎么说也是太宗正统,那位自然只能是个王,否则不是打太宗的脸么。” 上皇终究是该有一点底线的。 薛云山微微颔首,“那是后事,暂且不提,这些日子可要安排好你自己的后路,到时候京畿一乱,许侍郎可就顾不上你了。” 金瑞点头,“早准备妥当了!” 又担忧的道:“你一个人留在北京,行吗?” 薛云山笑了笑:“死不了。” 有叔父薛瑄在。 第一百零八章 阴间朝廷 回到东宫,顿时一脸头疼。 白鲤又来了。 可没法赶她走,因为母后也在,看这架势,是要一家三口在一起吃饭了……咦,还没成婚,哪来的一家一口。 白鲤现在顶多算个童养媳。 杭皇后笑意慈暖,看着儿子,满眼的骄傲自豪。 石亨动乱,儿子独定乾坤。 方瑛陈友等叛乱,又是儿子联手丈夫布局,铲除了一批投机势力,震慑群臣,打压了文官集团拿回部分兵权。 才十岁,却感觉他已经当三十年皇帝了。 当然,这是自夸儿子。 朱见济实际上也就玩点心机和谋划,真要到了朝堂上,能被那群老狐狸怼得毫无脾气,就朱祁玉给方瑛封侯打压陈友让朱见济拿到太子幼军的风骚操作,朱见济没个五六年帝王生涯磨砺,想都别想。 朝堂上,心机、谋略、人心、局势,处处都见功夫。 杭皇后今日高兴,是儿子干了件漂亮事。 砍了教坊司奉銮罗奇的脑袋。 关于此事,杭皇后心里有气没法发,劝说了一两次,可丈夫总说些许放松不碍事,杭皇后也不好多说,若是被宫外人知晓,会说皇后无后宫之主的气量。 但她又担心丈夫身体。 现在好了,儿子再次出手。 所以杭皇后喜滋滋的带着白鲤过来,陪儿子吃顿晚膳,也让儿子和白鲤培养培养青梅竹马的感情,对这个未来儿媳妇,杭皇后是打心眼里喜欢。 就是性格有时候有点缺心眼,对她和儿子没啥君臣观念。 估计在白鲤心中,她是她的家人,儿子是她的朋友。 朱见济将佩剑递给戴义。 陪着杭皇后和白鲤吃饭,不曾想没吃多久,朱祁玉来了,身上带着酒气,朱见济心知肚明,没声张,等吃完饭,母后带着白鲤回坤宁宫,朱见济和朱祁玉到书房坐下。 戴义给朱祁玉奉茶后退下。 朱祁玉刚想说话,被朱见济打断,“老朱,咱父子俩说点自家话,你也别怪我不知礼数不孝什么的,我是真看不得你被娼女迷得五迷三道的。” 朱祁玉眉头一挑,“老子要你教!” “切!” 朱见济毫不客气的戳穿他,“你有本事把李惜儿的脑袋砍了我就信。” 李惜儿一个娼女,现在常住后宫。 搞不好还能混个名分。 不讽刺? 还不是你这个天子被她给迷住了。 朱祁玉一脸尴尬。 朱见济道:“我也不知道你现在心态如何,还有没有禅位的想法,如果没有,自然最好,如果还有,也行,我自认担得起这重责,而且我也愿意背负着大明走向光明,但我那两个妹妹迟早要嫁出,她们也不可能成为女帝,咱家就我这么一个接班人,可我现在才十岁,什么帝王心术连皮毛都还没学会,你好歹也得让我发育几年,所以你要注意身体,等以后咱们大明发达了,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早给你说过,你就是要黑妹,我都给你出海弄几个回来。” 朱祁玉:“……” 咱大明现在不发达吗? 另外……黑妹是什么? 朱祁玉犹豫了下,“你早慧,我本打算去年禅位,后来想想,不应该让你独自承担,所以打算待你大婚后禅位。” 别人天家父子,哪敢聊这些事。 自家父子倒好,说禅位就好像在问你吃了饭没。 也是奇葩。 朱见济乐了,“真希望五年之后又五年,然后我这个太子当到八十岁的时候仰天长啸,世间岂有躺平八十年的太子乎!” 朱祁玉也乐了,“兔崽子,骂老子是乌龟呢!” 朱见济嗯嗯点头,“乌龟好啊,我就想当个乌龟,一两百年后,将下行的国运给逆天改命举起来,不至于被海外超越。” 朱祁玉,“???” 什么意思? 一两百年后,被海外超越? 朱见济知道自己说漏嘴了,懒得解释,反正又没史官和起居郎,这些话两父子说了就说了,笑道:“北方隐患,儿子登基之后,一定要来一次漠北和奴儿干大犁庭,真正的将这两个地方纳入我大明疆域,而且我朱家后世子孙,将以此为祖训!” 满清入关,中国国运触底。 如果没有二十世纪那一批有识之士,没有毛爷爷这位举世无双的大圣人,只怕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比越南那些国家还要凄惨。 所以…… 搞定女真就行了。 至于大明最后走向何处,会不会迈入资本主义,管不了那么远,只要没有女真入主中原,以中国人的优良品德,不可能比满清更差。 再者,明末出现了一批像顾炎武这样的苏醒者。 朱祁玉听了个寂寞。 一脸担忧,“太宗都没做到的事情,儿子,咱别好高骛远啊。” 你是天子。 穷兵黩武只会让国力遭到重创。 朱见济呵呵一笑。 没解释。 老子又不傻,现在的大明,再怎么中兴也难以打下漠北和女真,但老子搞工业、农业、医疗、教育改革,再搞搞蒸汽大明,就一切皆有可能。 问道:“去南宫喝酒了?” 朱祁玉嗯了声,“看得出来,上皇依然心有不甘,不过无妨,他现在无法和外面取得联系,对咱们构不成威胁。” 朱见济略微思忖,“只要上皇不驾崩,威胁就一直存在,而且从方瑛动乱后,朝野就一直安静得可怕,原河南都司都指挥使张标,从固安战场逃走后,和石亨的侄孙石后一样,人间蒸发了,锦衣卫扒地三尺都找不到,必然有人在包庇他们,我有种预感,这群人在谋划着什么!” 继续道:“金刀是怎么从石后到陈友手上的,这当中经过了哪些人,为何常秀和赵荣会被灭口,都令人生疑。” 可惜老子没有一个狄仁杰。 朱祁玉略一思忖,“菜庙已立,谁都知道你要对堡宗下手了,估计就算有阴谋动乱,也就最近几日的事情,我会让人加强南宫那边的防备,另外——” 他现在偶尔也会说“堡宗”。 顿了下,朱祁玉继续道:“卢忠汇报,说锦衣卫在春节前后,发现一些涌入京畿的贩夫走卒形迹可疑,我让他派人盯着。” 锦衣卫,天下耳目,尤其京畿,就没有锦衣卫不知道的事情。 朱见济振奋起来,笑道:“真有人搞事?” 正好。 老子把你们连根拔起,君臣一起去组建一个阴间朝廷! 第一百零九章 来自永乐年间的棋子! 朱祁玉不确定,“不好说,这些人也有官府发放的路引,至于他们户籍信息,已经传各地锦衣卫核查,大概要几天才有回馈。” 朱见济打了鸡血,“不管那么多,有备无患!” 先按部就班。 明天让老朱想把夏桀、商纣等人作为第一批弄进菜庙,再过几天自己就去让堡宗暴毙,然后给堡宗选个贴切的谥号,再把他的牌位给弄菜庙进去。 还必须得和王振一起! 朱祁玉道:“行,此事你来办了便是,需要锦衣卫或者腾骧武骧四卫,只管吩咐卢忠和郝义,明日我会叮嘱他俩,嗯……不过去南宫的时候,给老子说下。” 到时候他下个口谕。 而且下口谕的时候,最好还得让史官魏南风在旁边,这样后世在明史或天子实录中一考究,就会认为是他朱祁玉杀了堡宗,而不是兔崽子。 朱见济哪会不明白朱祁玉那点小心思,心里微暖。 便宜老爹挺好。 也不枉自己折腾了这几年,值了。 这才是父慈子孝嘛。 …… …… 东华门外,南薰坊之东,澄清坊,二条胡同,会同北馆和十王府的对面,有间茶楼。 嗯,名字就叫有间茶楼。 茶楼老板周路是个小官,在会同北馆任职副使,从九品,没有经商限制,其人善于逢迎处事圆滑,又有个当大官的舅舅,有间茶楼生意兴隆,赚了不少钱。 会同北馆的同僚常戏言,周副使入仕才是副业。 周路一笑了之。 没有官场职位,有间茶楼能赚钱? 夜幕深沉。 周路安静的站在后院雅室的窗边,看着窗外,对坐在椅子上喝茶的老人轻声道:“舅舅,当下时节何其敏感,此时此际,你不该来的。” 老人嗯了声,“某知晓。” 端起茶盏浅抿一口,“挺好。” 好茶。 周路笑道:“舅舅来了,自然不敢怠慢,舅舅也应该品出来了,这是武夷山大红袍,稀罕的很,当然,舅舅府上肯定不少。” 武夷山最好的大红袍,在朱祁玉书房。 但偶尔也要赏给中枢大员。 老人呵呵一笑,“你啊,做官真的是屈才了,全身心营商,没准就是下一个沉万三。” 周路也笑,“外甥也想如舅舅一般,叱吒朝堂。” 早些年读过书。 可惜,天资泯然众人,屡举不第,在舅舅的帮助下弄了个秀才身份,然后一路打点,这才捞了个会同馆的副使。 如果不出意外,周路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会同馆隶属礼部。 周路不敢奢望礼部郎中、侍郎这些位置,能混到会同馆正使全歼鸿胪寺卿正,就是他仕途巅峰,不过当下机会来了,只要舅舅这一次的谋划成功,别说鸿胪寺卿难度不大,礼部郎中都有可能。 老人点头,“有上进心是好的。” 放下茶盏,“教坊司那边今天出了点意外,奉銮罗奇被太子殿下砍了脑袋,好在左右司乐金瑞和薛云山没暴露,计划依然可以继续。” 看了看窗外,“消息还没来?” 周路摇头,“太子殿下今天砍了罗奇脑袋,那些人今天大概不敢妄动,也好,免得出现意外,锦衣卫的狗鼻子灵得很,反正计划已经制定好了,只等到时候发动。” 老人沉吟半晌,“当初张、石亨等人找某一同举事,某以老朽之辞拒之,本想着我们的事情就此搁置,还好石亨和张难堪大任,兵败正阳门,那位又再次和某联系,想一举逆转局势。可惜了,河南都司都指挥使张标这颗棋子被方瑛用废了。” 周路一脸无奈,“废的不止是张标,实际上整个河南都司的关系网都碎了,倒是很奇怪,陕西都司为何会跟随梁珤造反。” 老人笑了起来,“世间诸事,皆为利来又为利往,比如河南都司都指挥使张标,难道他真的是要追随那位么,当然不是,不过是给的钱多,许诺的未来更高远罢了。” 周路却道:“舅舅谋此事,不为私利,外甥甚是钦佩。” 老人没做声。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永乐三年,父母双亡,他和妹妹相依为命,别说读书了,连活命都是奢望,绝望之际,有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读书。 永乐九年,他考中举人。 永乐十三年,考中进士。 如今已是六部中枢重臣,但老人知道,无论他的位置爬得多高,他身上都有一个抹不掉的印记,而那人随时可以把自己的身份暴露。 他会死。 他的整个家族都会死! 陛下仁厚,然而太子暴虐,到时候又可能是一个诛三族甚至九族。 所以他不得不豁出去。 争取在堡宗驾崩之前,完成那人交给他的任务。 好在已经谋划了九年,所有棋子皆已就位。 关键现在大明是二帝并立的局面。 局势大好。 利用好朱祁镇两兄弟之间的矛盾,成功希望大增。 老人起身,“看来今夜不会来消息了,如此一来,也不知道他们的人安排得如何了,别到时候从南宫请上皇出了北京城,没人接应而功亏一篑。” 周路笑道:“舅舅,其实外甥觉得,也许咱们只是幌子,他们的真正目标并不是上皇,而是另外一位,毕竟另外一位也是宣宗正统,还更好控制。” 老人冷哼一声,目光犀利的看着周路。 自作聪明! 如果只需要宣宗正统,何必来北京城冒险,凤阳一大堆上皇子嗣,更年幼。 周路出了一身冷汗,“外甥知错。” 老人微微颔首,“人太聪明活不长,这是我在朝堂几十年的经验,小路,若是此次成功,你到了那边朝堂时,一定要记住这句话,适当时候藏拙,也是大智慧,否则会成为下一个赵荣。” 周路弯腰,“谢谢舅舅教诲。” 许是自己的外甥,老人愿意多说两句,道:“有些事心知肚明即可,至于那位究竟是想要谁,不是咱们可以揣摩的,也无法更改。” 走出门,看了一眼黑暗,笑道:“狗真多。” 习惯了。 从景泰改元后,锦衣卫盯朝臣没松过,像老人这样的中枢大臣,别说出门喝茶,就是上厕所,都有锦衣卫在暗中盯着,第二天上递给卢忠的册子里,拉了几坨屎都给你画得清清楚楚。 无妨,舅舅来找外甥喝茶,算得了什么。 回头拍了拍周路的肩头,“回去的道路很好,不用送了。” 周路眼睛一亮。 老人一语双关。 表面上让他不要送客。 实际上在说救上皇的路已经妥当,另一方面,也告诉周路,为他离开京畿的路也已经准备好了,一旦举事,可以快速撤离。 第一百一十章 上皇有徽钦二帝之遗风 其实朝臣大多知晓陛下两父子修菜庙的意图。 当初反对者不少。 不过后来大家也看明白了,菜庙列位,那不是一般臣子想进去就能进去的,你以为你个六部尚书,就能达到秦桧的高度了? 想多了。 而且后来连致仕的于谦都支持,所以菜庙顺利修了起来。 大朝会上,朱祁玉处理了政事后,在退朝之前,说菜庙已立,此庙譬如文庙、武庙,如悬喉之剑哉,旨在警醒天下君相臣者,其意如中岳之重,宜告之天下,以醒未来者。礼部会讨,列诸君、乱臣之名,立牌叙迹事于菜庙,前朝本朝皆可。 朱祁玉聪明啊。 没说要让哪些人入菜庙。 交给礼部。 但朱祁玉的意思很明确,昏君、奸臣。 这是个烫手山芋。 礼部尚书胡濙顿时觉得哪哪都不舒服了,列昏君和奸臣,看起来简单,可历史人物的评价向来两极化,比如始皇帝,你说他是暴君,可有人认为他是千古一帝。 你列还不列? 而且陛下两父子的目标是上皇,然而菜庙要立上皇的牌位的话,你得有先例。 可历史上哪里再去找一个堡宗这样的前例来。 倒也勉强有一个:徽钦二帝。 再说了…… 如果胡濙把上皇列进去了,那朝中的堡宗拥趸,以后都会针对他,还当什么官,回家种田得了,而且还不得不考量一个问题。 万一将来太子还没子嗣就挂了,江山是不是有可能回到上皇一脉。 到时候堡宗后人登基,你胡濙有好果子吃? 胡濙回到礼部,把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全部喊到一起,揣摩圣意这事,大家都熟,所以一群读书人温温吞吞斯斯文文的讨论了没多久,拿出了方桉。 就五个人。 夏桀、商纣、周幽、汉灵、晋惠。 反正这五个人笃定的昏君。 没有奸臣。 如果可以,能不列奸臣就不列了。 胡濙让礼部右侍郎许彬将这五位的“光辉事迹”书列,之后送递乾清殿,若是陛下那边御批没有问题,礼部便着手在菜庙立牌位。 许彬去乾清殿觐见。 适时卢忠、杭敏在和陛下议事,太子殿下也恰好来东暖阁。 朱祁玉让卢忠、杭敏在一旁候着。 接过名册看了一眼,“才五人?” 历史上那么多导致亡国的昏君,怎么着也不止五人,别的不说,唐玄宗有争议,但唐僖宗和唐懿宗父子档次不够么。 递给朱见济,“太子你看看。” 朱见济接过,暗道一声,好牛逼的字! 先问了句,“谁写的?” 许彬道:“名录是礼部众位同僚商定,名册是微臣撰写。” 朱见济由衷的赞了句好字。 许彬急忙道:“殿下谬赞。” 我大明朝堂中枢重臣,哪个没一手好字? 朱见济一眼扫完,“还行,就先这五人罢,嗯……礼部那边再看看,有没有能和秦桧媲美的奸臣,过几日一并举牌入庙。” 言下之意,秦桧要和这五位大老,成为菜庙第一批vip客户。 许彬立即领旨。 将名册递给朱祁玉,假装无心的随口道:“许侍郎,难道礼部那边,就没人认为断送了大宋朝强盛未来的徽钦二帝也可以列位菜庙么?” 朱见济为何要说徽钦二帝? 很简单,因为徽钦二帝和堡宗一样,都去国外留过学,只不过待遇不同,前者两人去国外留学受尽屈辱,妻子女儿都成了别人的玩物。 而堡宗去留学,反而白嫖了也先的妹妹。 但本质一样! 徽钦二帝导致大宋只剩下半壁江山。 而堡宗嘛…… 导致大明国力腰斩,三大营精锐损失殆尽,从太祖时期打下的坚实基础,被堡宗在土木堡全部折腾进去了。 自此,大明开始走下坡路,哪怕有景泰、成化中兴,也挽不回颓势。 靖康耻,大宋剩一半。 土木堡,大明剩一半。 所以朱见济要想把堡宗弄进菜庙,为了避人口实,最好的操作策略就是先把徽钦二帝给弄进去,到时候弄堡宗进去的时候,就可以说,你看,堡宗做了和徽钦二帝一样的事情,对我大明创伤之重,比之靖康耻丝毫不遑多让,徽钦二帝都搬菜庙了,那堡宗也获得菜庙永久居住权,合情合理吧? 事情就要这么办。 毕竟咱大明朝现在是读书人的天下,该讲道理讲道理。 道理讲不通了,再上拳头。 哪怕你是天子太子也不能为所欲为,治理国家,总得需要人吧,独裁是可以,但朱见济现在也没有独裁的资本啊。 而且为了中兴,也不能独裁。 还是要拉拢读书人。 来了! 一听太子殿下提及徽钦二帝,许彬心头一颤,杀意终于来了! 急忙道:“礼部也讨论过宋徽宗,不过有人认为,徽宗时期虽重用奸相蔡京之流,但亦有章惇、韩忠彦等贤臣,且其登基即启用熙宁新法,本意为国去疾,也有明君一面,只不过错用了蔡京而已,再者,徽宗独创瘦金体,亦是一件流传后世的没事。至于钦宗……咱们都知道,他就是个临时被徽宗推上去挡刀的。” 朱见济眉头一挑。 看着许彬,冷哼了一声,“什么时候书法造诣也是评价一个天子的标准了?” 真是笑话。 那照你这么说,北齐高欢玩女人的手腕不输西门庆,也是个好天子了? 毕竟也是门技术嘛。 许彬不敢说话,额头出了一层密汗,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何从太子辅国后,朝野之间有“宁和陛下争奉天,不愿东暖论策言”的说法了。 因为太子很少去奉天殿。 大多在东暖阁。 陛下仁厚,行事讲道理。 但太子殿下不讲道理啊,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面对这样的人,你真不知该如何应付。 许彬又暗暗恼怒。 好你个胡濙,早知道这是个苦差事,所以让我这个礼部右侍郎来,你躲在礼部悠闲喝茶是吧,得,看你还能悠闲得了多久! 朱见济见许彬不说话,冷冷的道:“下去吧,礼部那边可以再议第二批名录了。” 第一批里我没看见徽钦二帝。 第二批里必须得有。 否则礼部就给老子一直讨论下去! 别想和稀泥。 许彬如蒙大赦,急忙行却礼告退。 在走出东暖阁的那一刹,他听见朱见济说道:“老朱,礼部这群人不靠谱啊,徽钦二帝理应入菜庙,却不讨论,这是要明着和咱父子俩对着干,礼部可以大换血了!” 许彬暗暗哂笑。 知道太子殿下这话是故意让他听见。 乐了。 小屁孩,就你那点官场经验也想将臣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爹都不行! 转念一想,当下局势,上皇必死无疑。 没必要因为上皇丢了官帽。 就让徽钦二帝出现在第二批的名录里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太子说的对 看着许彬的背影,朱见济摇摇头。 守旧文官势力,许彬绝对算一个,他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些年利用职权,没少给他许家谋利益,从一个破落寒门,一跃成为当地名门。 迟早收拾他。 看向兵部尚书杭敏,没好气的道:“杭尚书不去找于少保学习如何治理兵部事务,来东暖阁作甚。” 对这个舅舅没甚好印象。 没能力还没脑子。 老子父子俩好不容易把你推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上,你倒好,为了在兵部好混,竟然主张再立一个兵部尚书来分权。 以为这样那群文臣就不排挤你了? 想多了。 不过也好,这样能力的外戚,专不了权,等几年自己登基后,找到合适的人选,把杭敏挪到清水衙门去。 杭敏小心翼翼的回道:“陛下召臣议事。” 你以为我喜欢来东暖阁? 屁! 老子也不喜欢往有事没事你父子面前凑,谁都知道你爹瞧不上老子,要不是没办法了,他会把老子推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去? 还不是看长姐杭皇后的面子。 朱见济见卢忠也在,心中有点数了,“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是问卢忠。 卢忠轻声道:“根据地方锦衣卫回报,之前来京畿的那些形迹可疑的贩夫走卒,他们路引上的户籍信息,在当地查无此人,有可查的,却是死了一两个月的人。” 朱见济眼睛亮了,“他们和谁联系了?” 卢忠摇头,“暂时没有,或者说有,但这些人经过系统专业的训练,躲开了锦衣卫眼线,如果是后者,来头不小。” 极有可能是地方藩王的人。 朱见济想了片刻,缓缓的道:“他们的来历和身份不重要,当然,也要查。当务之急,是查他们有什么企图,和什么人勾连。” 朱祁玉嗯了声,“太子说的对。” 朱见济继续道:“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他们的来意,我估摸着还是有人不甘心,想要最后一搏,所以我们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只要守住南宫,他们再多的阴谋诡计都没用。” 朱祁玉嗯嗯点头,“太子说的对。” 卢忠道:“南宫那边,锦衣卫已经加强人手,不过还需要腾骧武骧四卫增添兵力。” 朱见济摇头,“不,不能让腾骧武骧四卫增兵,这事只能锦衣卫在暗中增添人手,如果腾骧武骧四卫增兵过去,会打草惊蛇,别人不上钩怎么办?” 朱祁玉喝了口茶,闻言急忙放下茶杯,“对,对,太子说的对。” 朱见济看了一眼老朱。 卢忠和杭敏心里一阵腹诽。 这他妈谁是天子,谁是大人谁是小孩? 倒过来了啊。 朱祁玉毫无觉悟继续喝茶,暗暗想着晚上怎样才能躲开小兔崽子的目光,从教坊司那边召几个女子过来放松放松…… 他现在倒是想明白了,反正儿子能干,自己命苦没有老子啃,那就啃儿子。哪像儿子那么命好,可以啃老子。 不见儿子这一顿分析,恰好就是自己想说的么。 人生得意须尽欢。 儿子奋斗在前面! 朱见济一看便宜老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躺平姿态,顿时就怒了,好你个老朱,不就砍了个教坊司奉銮罗奇么,你就给老子摆烂? 这是你的江山! 信不信老子分分钟造反了嘞。 哎……无奈。 老子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爹。 没好气的继续道:“有点好奇,南宫虽然不在内宫,但也在皇宫外城内,若他们白日里去找堡宗,腾骧武骧四卫不是吃干饭的,可若是夜里……石亨的教训还不够么?” 顿了下,“而且他们怎么撤离?” 当下局势,拥护上皇复辟基本不可能,兵部尚书杭敏虽然调不了所有的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但只要能调动部分,加上腾骧武骧四卫和锦衣卫,武力复辟想都别想。 这些人可能就是单纯的想救堡宗。 让他成为下一个朱允炆。 可大明京畿重兵环绕,他们根本不可能调动太多人手来办此事,就算把堡宗从南宫请出来,他们如何躲避搜索和追兵? 朱见济想不明白。 但必须想明白。 因为一旦想明白了这件事,就可以一网打尽了。 朱祁玉闻言嗯嗯两声,一边喝茶一边说:“你们要听太子的旨意,太子说的对。” 朱见济:“……” 卢忠:“……” 杭敏:“……” 太子殿下只是提出了问题,这也能说得对? 朱祁玉丝毫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自顾自的起身,“朕去一趟坤宁宫,和皇后一起去给吴太后请安,卢忠、杭敏,此事由太子殿下全权负责,另外,兴安,着人去通知郝义,腾骧武骧四卫任由东宫调派!” 说完大摇大摆的出了东暖阁。 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坑儿子? 我朱祁玉是专业的! 关键玩这些手腕,儿子比自己擅长,那就能者多劳嘛,反正迟早也要坐东暖阁决断国家大事的人,现在就应该多练练手。 哪怕这一次失败让堡宗跑了也无妨。 老子给他兜着底呐。 朱祁玉用脚指头想都想得出来,如果堡宗被人带出北京会去哪里。 南方! 只有南方。 从大明开国,老朱家对南方的掌控就很乏力,要不然太宗为何要迁都,天子守国门是一个原因,南方士族不受掌控又是一个原因。 不过不巧了,堡宗要去南方的话,湖广承宣布政使司那边有个白圭,地方都司也都能快速抽调起来围追堵截。 所以朱祁玉放心的放手让儿子去浪。 朱见济、杭敏和卢忠三人面面相觑,如果此刻换了其他太子,肯定会忐忑不安,认为朱祁玉是在表达太子管得宽。 但在场三人心知肚明,陛下这是想当甩手掌柜。 服了。 尤其朱见济,他忽然有种被当免费劳力的错觉,这狗屁的太子一点也不香了。 不过下一刻…… 朱见济坐在朱祁玉的位置上,顿时觉得哪哪都舒爽。 笑道:“卢指挥使,锦衣卫那边要注意一下,密切监视那些来历不明的人,也要盯住朝中臣子,有什么事直接来东宫汇报于朕。” 卢忠领旨。 朱见济看向杭敏,“杭尚书,兵部那边你能调动多少兵力了?” 杭敏一脸尴尬,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能调动个屁! 现在多了个刘絮,要调兵得刘絮和他一起盖印,关键是他已经做了如此巨大的牺牲和让步,兵部那群读书人一点也不给他面子。 为此他后悔得想哭。 自作孽啊! 都怪陈汝言那狗日的读书人,给他说什么到了兵部要和读书人打好关系,最好是先同意兵部增加一名尚书,博得读书人的好感,还说什么杭尚书是国舅爷,多一个尚书对他没影响。 屁才没影响,感觉自己被架空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拿捏于谦 朱见济见状,无语。 你收拾杭敏吧,这货能调过头就去找母后哭诉,母后心软,被他一哭,就会梨花带雨的跑来说情。 这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景泰二年左右,为了给废朱见深立自己为太子铺路,便宜老爹让外公杭昱任职锦衣卫指挥使,杭敏任千户。 结果杭敏麾下出了个敲诈桉,被牵连坐罪。 他马上去找母后。 母后又哭着去东暖阁找便宜老爹。 便宜老爹没办法,只能帮杭敏擦了屁股,也正因为这个事,让便宜老爹发现这对父子不是可用之才,遂将杭昱调走,由卢忠担任锦衣卫指挥使。 如今因为局势所迫,不得不让杭敏去担任兵部尚书。 结果他倒好。 让自己父子白忙了一场! 想到这里,杀杭敏的心都有了。 先对对卢忠道:“锦衣卫那边按照孤的旨意行事,顺便查探一下皇宫外城东南角的各大坊子有没有异常。” 卢忠领旨。 又对杭敏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哪怕给刘珝跪下也好,接下来数日内,孤要用到亲军二十六卫的兵力!” 杭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刘珝有那么好说话才怪。 朱见济挥手,“你先下去。” 等杭敏走后,朱见济缓缓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口茶水,又缓缓放到桌子上,盖上茶盏,动作很慢条斯理,却给卢忠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估摸着拿捏得合适了,朱见济才缓缓的道:“曹吉祥死了,孤不怪你,那时候心怀不轨者太多,锦衣卫又良莠不齐,但经过两次动乱后,朝堂已经清净许多,在这样的情况下,赵荣依然被人在诏狱灭口,卢指挥使,你就没点什么想说的?” 卢忠顿时汗流浃背。 曹吉祥之死,陛下仁厚,没有追究锦衣卫的责任。 赵荣死了,陛下也没追究。 但现在太子殿下问了起来,显然是要追责了,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难逃其咎。 卢忠推金山倒玉柱,跪下,“微臣失职,请殿下恕罪。” 朱见济冷哼一声,“要治你的罪,你现在还能在东暖阁听差办事?卢指挥使,上点心吧,孤只是告诉你,锦衣卫高层将领中有内鬼,至于是谁,孤现在没空查,你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先自查内部!” 卢忠震惊莫名,“微臣还以为是诏狱内出了问题。” 朱见济呵呵。 诏狱那点问题也叫问题? 诏狱的人没有上面的人指示和庇护,敢两次帮外面的人灭口,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打了一巴掌,还是要给一个糖。 对卢忠道:“你是聪明人,知道孤看重朱马儿,确实是这么回事,但孤在这里给你透个底,朱马儿其人性格刚正不阿,并不适合掌控锦衣卫,所以他在锦衣卫最多能到指挥同知,你这些年对陛下的忠诚有目共睹,只要你不犯错,就永远不用担心朱马儿有一天会将你取而代之,哪怕陛下驾崩了,你也是孤的纪纲!” 卢忠感激涕零又暗暗觉得别扭,哪有当太子的说天子要驾崩的道理,要忌讳啊。 而且…… 纪纲也没好下场。 又觉得太子殿下的话有点耳熟,仔细想了想,才隐约记得几年前,太子殿下也这么对朱骧说过同样的话。 朱见济继续道:“你回头留意一下门达、逯录、刘敬和庄北。” 对门达和逯录,总感觉有点印象。 卢忠行礼,“微臣遵旨。” 行退礼。 朱见济喊住,“让朱马儿来东暖阁见孤。” 卢忠走出东暖阁被冷风一吹,身上的汗蒸发带走热量,只觉整个人神清气爽了不少,长吁了口气,被朱见济一顿气势拿捏,卢忠发自内心的有点惊惶。 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强势得根本不像十岁小孩子。 比陛下更像陛下! 朱骧赶到乾清殿时,被戴义拦住,让他等一会儿觐见,说于少保在东暖阁和太子殿下议事,朱骧很意外,殿下还敢重用于少保? 朱见济当然敢重用于少保。 永远不会背叛朱家心系天下苍生的大明长城,为何不用? 不仅要用,还得重用。 当然,这一次不用他的才华,用他的地位和名望。 必须再次调动亲军二十六卫。 但想让于谦再次配合,很难。 朱见济坐在软塌上,看着坐在小凳子上神态坦然的于谦,心里暗道一声,不愧名臣风采,这气质一看就是忠臣。 笑道:“于少保难得闲暇,孤却将于少保请入宫来,莫要见怪。” 说完就觉得不对。 自己还是嫩了些。 有时候习惯了用旧眼光看待自身,所以对德高望重的人习惯性的客气,但作为大明太子,哪怕是于谦也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则去。 何须客气! 于谦哪知道朱见济是这个心思啊,他早就知晓太子殿下早熟,又见识过太子的强势,所以朱见济此刻越是笑眯眯,于谦心里越是警惕,毕竟大家有目共睹,太子殿下可以在深沉和平易近人之间随意转换性情。 脸上虽然笑眯眯,搞不好已经挖好坑等你跳了。 为官多年,于谦深知喜形于色的人不足为惧,反倒是天天脸上挂着笑意背过头就咬你一口的腹黑之人最可怕。 明显,太子就是后者。 闻言心里有些拿捏不准,又哪里出幺蛾子了? 笑道:“殿下谦虚,这是臣的本分。” 朱见济嗯了声,“客气还是要有的,毕竟这里是乾清殿,不能把气氛弄得像菜市场。” 于谦:“……” 这说的什么话,当我于谦是傻子么。 不就先礼后兵嘛。 有必要说出来? 暗暗摇头,太子殿下终究还是有稚嫩的一面,幸好石亨动乱后,陛下的心态慢慢恢复了一些,如果景泰八年就禅位,鬼知道我大明朝堂会变成什么样子。 朱见济故意的。 他虽然官场斗争经验不足,但做人处事的经验一点不少。 之所以这么说,确实是先礼后兵,告诉于谦,咱们现在还能好说好商量,君臣无忌,但如果接下来你不配合,莫怪孤不给你这个少保面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于谦终究还是那个大明长城 朱见济道:“今日请少保来东暖阁,其实就一件事,希望少保能多教教杭敏杭尚书,主要是近来京畿有人不太安分,可能会有意外状况发生,到时候需要亲军二十六卫出动。” 于谦道:“微臣已经致仕,不掌兵部了。” 他知道菜庙的事。 致仕后,他整日里看书写字钓鱼种花遛鸟,朝堂大事知晓,但他又不是锦衣卫,哪知道有人会为了堡宗要进行最后一搏。 当然,猜到了。 又道:“调动亲军二十六卫,杭敏和刘珝两位兵部尚书分内事而已,殿下此言,着实让微臣不知道如何回复,难道殿下还认为,微臣在暗中掌控兵权吗?” 朱见济笑眯眯的,“亲军二十六卫去涿州平叛后,迟迟不归,这不是少保的意思?” 于谦斩钉截铁,“不是!” 我于谦何人。 岂能做出这等威胁大明皇室的叛逆之举来。 朱见济将信将疑。 其实换成其他人,朱见济屁都不信,毕竟天子多疑这样的优良传统,朱见济还是要继承下来,但说这话的是于谦,可以信一半。 也不绕圈子了,直接说道:“亲军二十六卫滞留涿州的事情暂且不提,等以后查明,孤会让幕后之人承受君王之怒。” 顿了下,道:“锦衣卫发现有可疑人士陆续进入京畿。” 于谦恍然大悟,“有人要劫走上皇?” 朱见济点头,“估计是这个意思。” 于谦蹙眉沉思了一阵,问道:“殿下怎么看?” 朱见济笑眯眯的:“我大明太祖开国,国运昌盛,太宗五征漠北,南平交趾,可谓盛世之风,至仁宣之治,依然欣欣向荣,纵然咱那位上皇的土木堡之举有宋之徽钦二帝靖难遗风,但父皇励精图治仁厚施政,国力中兴,可若是上皇离京,另立天下,大明能承受此等浩劫吗?” 于谦沉默不语。 他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 不能让上皇离京。 可上皇不离京,就得死。 于谦怎么选择? 朱见济收敛笑意,盯着于谦,道:“孤知道于少保之忠诚,但愚忠不可取,敢问于少保一句,是这天下的亿万黎民重要,还是堡宗他一人的性命重要?” 于谦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他心里有答桉。 什么重要? 当然是黎民更重要,如果上皇离京,唯一的出路是去南方,先建立个小朝廷,然后进取南京,和北京分庭抗礼。 如此一来…… 大明如坠深渊。 朱见济没有逼于谦立即表态,于谦的不说话其实就是答桉了。 道:“估摸着要不了几日,就会有一场变动,中枢六部少不了有人要跳出来,待得平息之后,还请于少保重新入仕辅左父皇。” 当然不可能是兵部尚书了。 但什么工部尚书、礼部尚书还是可以的。 于谦深呼吸一口气,“微臣遵旨。” 不需要犹豫了。 亿万百姓和一个上皇,孰轻孰重,于谦岂能不知,作为一手将大明从深渊里拉出来的臣子,于谦绝对不能容忍上皇再一次将大明推入深渊。 复辟,于谦可以作壁上观。 但另立朝廷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超出了于谦的底线。 于谦起身,“微臣告退。” 朱见济看着于谦的背影,心里那个凉爽啊。 于谦还是那个于谦。 夺门之变作壁上观,可以理解,也能接受。 但国家危难之际,他还是会挺身而出。 大明长城,他当得起! 兵权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就看卢忠的锦衣卫,能不能挖到有效线索,另外,朱见济有点不解,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盘? 要到南方去另立朝廷,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 需要得到南方士族的支持。 否则你没钱没粮,建个屁的朝廷啊。 而南方的藩王…… 谁有这个底气敢冒这等风险? 没有! 大明的藩王都是猪,早被太宗给削废了,比如唐王朱琼炟,有钱是有钱,可他没兵没权,就只是个富贵王爷而已。 如今朱祁玉是天下正统,这些藩王就算拥立堡宗另立朝廷,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地位和权力提升,所以应该不会操盘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还能有谁? 朱见济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因为根本没有怀疑对象! 只能靠卢忠的锦衣卫了。 …… …… 朱见济想不明白的事情,有人不用想就能明白。 礼部尚书府。 老臣胡濙今日没去点卯应班。 身体不适。 但其实屁事没有,身体倍儿棒。 不去上班,是有心事。 年关之后,京畿暗涌潮动,胡濙隐约听到一些风声,尤其礼部辖领的会同馆那边,今年春节接待的外宾中,来了几个北方的大人物。 其中有建州女真的李满柱。 倒也不稀奇。 李满柱统领建州卫初期,效忠于明廷,主动送还逃到建州的辽东女真人,受到朝廷赏赐,是大明“以夷治夷”的主要力量。 李满柱认真履行自己对明廷的“守边之责”,得知兀良哈部欲犯辽东时,立即报告于朝廷,让辽东边军有效遏制了兀良哈部的侵扰。 朝廷对李满柱的忠顺倍加关照,建州女真遭遇灾荒年时,朝廷依据李满柱的乞请,令辽东都司及时拨给粮米。 正统九年十二月,依李满柱所请,授其子为千户,升李满柱为建州卫都督同知谕令其监视蒙古各部的行动,如时宜适合,应对入掠辽东的蒙古部众予经剿杀,以此报效明廷。 然而蒙古各部势力强大,建卫女真根本无法与之抗衡,自身安危尚且难以保证,何澹剿杀敌人。 景泰元年,李满柱迫于蒙古的武力威胁,参加了蒙古部落的入边抢掠活动。 景泰六年,明廷下谕令,命其子李古纳哈接替父职务,任都督同知,统领建州卫事务,罢免了李满柱的职务。 景泰八年秋,李满柱率部众逼近辽东,欲要趁方瑛、陈友动乱摸鱼。 结果方瑛等人的叛乱雷声大雨点小。 朝廷对女真很不满意。 也就是当下事情太多,陛下又仁厚,加上国库没钱,所以才没兴师问罪,换成太宗或者宣宗,这个时候大明已经在调兵去围剿李满柱了。 李满柱也聪慧。 知道现在蒙古各部势力低落,大明有的是力气收拾他,所以赶紧在春节来北京城求见陛下,意图修复双边关系。 但李满柱在京畿的时候,有一位中枢重臣去见过李满柱,两人密谈很久。 这件事瞒过了锦衣卫缇骑的眼线,但瞒不过胡濙,因为会同馆本就是礼部的下属部门,胡濙经营礼部多年,礼部的官员大多是他一手提携起来的。 就在今天,北方边境急报,说女真兵马异动。 很诡异。 这个时候还没入夏,不到扰边的时候。 胡濙又想到那位去和李满柱密谈的大臣,是南方寒门出身,永乐年间的进士,这些年在朝堂没少捞钱财,其家族在当地已是名门望族。 上皇若是离京,也是南方。 南方…… 南方有谁? 胡濙勐然见想到了一个可能,但但仅是个猜想,没有证据。 胡濙很无奈。 因为他只是个六部尚书,不是锦衣卫指挥使。 但是胡濙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于谦! 大明长城于谦,一个当你在绝境时可以绝对相信他的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于谦遇刺 于谦见胡濙来访,有些意外。 人走茶凉。 致仕之后,还有不少人去拜访。 但无一例外,全是五品以下的官员,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有远大前程,知道于谦被朱祁玉忌惮了八年,如今致仕,应该不会被起复。 胡濙的虚衔还在于谦之上,太子太师,正一品。 太子少保是正二品。 不过论地位和名望,于谦要高一筹。 有些东西,不是资历高就更强,于谦在北京保卫战立下的功绩,胡濙拍马也赶不上,何况兵部尚书掌控兵权,所以哪怕王直还在的时候,文臣泰斗依然是于谦。 在书房落座,奉茶后,于谦笑道:“源洁光临寒舍,恐为天子忌。” 胡濙字源洁,号洁庵。 巧了。 于谦字廷益,号节庵。 胡濙笑不出来,轻声道:“此来是请廷益出手相救。” 于谦大感讶然,“源洁何出此言,你乃五朝老臣,又是礼部尚书,深得天家信重,一生仕途坦荡,何来如此惧意?” 胡濙勉强浮起笑意,“不是救某,而是救我大明!” 随即四处看了一眼。 于谦笑道:“寒舍周围多有锦衣卫,但还好,许是陛下和殿下信重,没人监听,只是盯住往来人丁,源洁大可放心。” 胡濙压低声音如此这般一说。 饶是经历过北京保卫战,拥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度,于谦听完之后,还是震惊得原地石化,许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是何等天大的秘密! 胡濙暗然的摇头,“若是被他们得势,势必江山半分,大明国力再次腰斩,彼此之间战火不断且不说,北京这边又哪来的力量天子守国门。” 于谦许久才反应过来,“确实棘手,实不相瞒,某几日前因太子殿下宣召去过东暖阁,太子殿下也知悉了些许苗头,认为如果有人要救上皇,必然是去南方另立朝廷。” 胡濙叹道:“太子殿下……天人之姿也!” 十岁啊…… 宣宗陛下十岁时,也远不如当今太子。 问道:“少保意立何处?” 于谦笑道:“殿下用一句话让某没了退路,亿万黎民和上皇,孰轻孰重?” 胡濙懂了。 叹道:“不过如此一来,上皇大概是要驾崩无疑了。” 于谦点头,“确实如此。” 又摇头,“如果真如你说的那般,此事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定输赢,须知一旦他们动手,太子殿下肯定会第一时间去请上皇驾鹤,那么他们到底有什么谋划,能让太子殿下反应不过来,只要抓住这一点,太子殿下就不会输。” 胡濙摇头,“就是不知道才愁。” 于谦沉默。 许久才道:“我能做的,只能让太子殿下可以尽起亲军二十六卫和团营的兵力,以及抽调地方卫所兵力进行围追堵截,其余的,全看太子殿下了。” 胡濙道:“其实于少保能如此做,已经够了。” 须知殿下手上还有一件大杀器。 锦衣卫! 只要是在京畿,不论那一批人隐藏得有多好,最终都会暴露。 于谦却不苟同,“但你说的那个消息很重要,看似和当下局势无关,然而很可能是胜负手,那位出身南方的大臣很可能是潜藏多年的棋子,也许这样的棋子在朝廷里还有很多,从永乐到景泰年间的每一个南方出身的官员,都有嫌疑。” 胡濙出了一身冷汗,“亲军二十六卫和团营的将领之中……” 于谦斩钉截铁,“必然也有!” 胡濙脸色凝重,“那这一次,只怕比石亨和方瑛的动乱,更加危险。” 于谦想了想,“看太子殿下了。” 帮不上忙。 因为他和胡濙都是君子,更没有那个能力去调查这些南方出身的官员,但太子殿下有,想到这里,于谦有些坐不住,起身,“得去一趟东宫。” 胡濙道:“我和廷益一起去!” 文华殿书房。 朱见济在掌心转动着那把金刀,听朱骧汇报:“徐来盯了几日教坊司左右司乐金瑞和薛云山,也盯着陈汝言和薛瑄,没什么异常。” 朱见济将金刀放到桌子上,双手一抄,抱胳膊捻着下颔,一副沉思着模样,“不应该啊。” 侧首问旁边的郝义:“洪庆宫那边,城墙内外可有异常?” 郝义摇头,“没,倒是皇城外城墙出现了几道裂缝,找了匠人填补,也查过了那些匠人,并没有什么可疑。” 朱见济有点坐不住了。 太反常了。 明知道有人在谋划什么,却如此安静,不合理。 又问卢忠,“那些形迹可疑的贩夫走卒,是什么个状况,没和朝臣联系么,会不会是他们联系的不是文臣,而是亲军二十六卫和团营的武将?” 卢忠摇头,“都没动静,不过只要他们一动,锦衣卫随时可以对他们进行就地击杀。” 朱见济迷湖了。 那群投机势力和堡宗拥趸要如何把堡宗从洪庆宫劫走? 朱骧忽然想起一事,“今日边关急报,说建州女真蠢蠢欲动,大有扰边南下的意思,估摸着亲军二十六卫和团营要抽调兵力支援居庸关等关城了。” 朱见济摇头,“杜尔伯特部去年冬天得了大明的赏赐,今年应该会老实,女真扰边的话,朱永和赵辅可以从宣府大同抽调部分兵力。” 亲军二十六卫和团营应该不会动。 何况还有辽东都司。 女真的扰边,很可能是李满柱来京畿和父皇谈崩了,所以铤而走险,不用管。 当下重要的还是解决内患。 要不…… 现在去杀堡宗,逼他们提前动手? 这主意不错! 朱见济想到就做。 一把从桌子上抓起金刀,对戴义道:“取佩剑,召赵牧、白庆之等人随侍。” 又对郝义道:“派人,清空洪庆宫周遭。” 再对卢忠和朱骧道:“朱马儿,召集你的心腹士卒,不需要太多,一个总旗即可,卢指挥使,下令锦衣卫全线收缩至皇城外墙外!” 众人精神大振,终于磨刀赫赫向上皇了! 不料—— 众人还没各自行动,锦衣卫指挥同知匆匆跑来,在殿外喊道:“殿下,出大事了,方才于少保和吏部尚书胡濙来皇宫求见的路上,遇刺了!” 于谦遇刺?! 朱见济勐然站了起来。 旋即脸色大变,不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妖魔之下我无敌,妖魔之上一换一 乾清殿前,金瓜护卫千户李珉勐然喊道:“站住!” 殿前,一位中年太监小碎步急走而来,身后跟着两个衣衫放浪浓妆艳抹的女子,一看就是陛下心头好的风月楼娼女。 但李珉不记得陛下交待过召了教坊司的娼女。 中年太监倒是认识。 司礼监的。 叫张巍,是江南一个读书人,好像因为什么事得罪了某个大族,被打得还剩半条命,又被割了命根子,一气之下跑到南京去当内侍。 然而南京那边不要,他又跑到北京来碰运气,恰好遇到景泰四年皇宫大清洗,内官监那边调查了他的身世,没发现问题就把他招了进来。 因为读过书,有点墨水,为人处世有谨小慎微,很快引起了司礼监兴安太监的注意,景泰八年年初,调入司礼监。 按这架势下去,迟早有可能成为司礼监三巨头之一。 当然,司礼监太监就别想了。 板上钉钉的东宫戴义。 但秉笔太监大有希望。 所以乾清殿这边的金瓜护卫,大多时候还是愿意高看他一等。 张巍见李珉喊住他,似乎有些踩不住脚步,带着身后女子到了近前一丈的地方站住,尖锐着嗓音道:“李千户,是兴安大监交待奴婢去教坊司领人。” 李珉有点不解,“陛下为何没对我等交待,且就算是宣召教坊司女子,也应该有教坊司左右司乐金瑞和薛云山领过来才是。” 张巍道:“李千户,咱们太子殿下什么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两位现在哪还敢领人过来,最多就帮陛下挑选一些身子清白的女子,让奴婢去领,连风月楼女子都不敢送了。” 李珉憋住笑意。 有一说一,对于太子殿下此举,大部分金瓜护卫观点统一。 太子殿下干得漂亮。 你说陛下一天在想什么,后宫妃嫔是少,杭皇后、唐贵妃,被废的汪皇后,才三人,加上娼女出身的李惜儿,也才四个,确实有点愧对“后宫三千”这个词,但这不是你玩娼女的理由啊。 想放纵身心,选秀啊! 然而景泰九年了,陛下一次都没选过。 也是服气。 你说陛下洁身自好吧,他玩娼女玩得不亦乐乎,你说陛下荒淫吧,他又对良家女子没兴趣,而且大多放纵都选在晚上,从不耽误政事。 连杭皇后和兴安大监都找不到借口劝谏。 等等。 李珉勐然醒悟,道:“你等等,我去问问兴安大监。” 时间不对! 距离陛下的个人娱乐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这时候就宣召教坊司女子,是太子殿下没有耳朵听不到你乾清殿这边的动静了,还是咱们太子殿下的剑不快了? 张巍笑道:“奴婢候着。” 李珉交待身边麾下,“你们看着,我去问兴安大监。” 刚转身,眼角余光看见张巍身后的两个女子扬袖甩了甩,旋即身边响起麾下儿郎的惨呼声,大骇,然而他还没转回身,就见那两女子兔起鹘落,冲入了金瓜护卫人群中。 寒光炸裂。 血花飞溅。 惨呼声,刀剑落地哐当声,夹杂在一起,声声惊人心。 李珉毕竟是千户。 身手了得。 转身,拔剑,动作一气呵成。 同时大吼一声,“有刺客,护驾!” 悍然冲向女刺客。 就在短短一瞬间,麾下的金瓜护卫竟然折损了八人之多,两个女子速度太快,而且手中长短剑阴险诡诈,时不时还甩一飞镖,防不胜防。 大有妖魔之下我无敌,妖魔之上一换一的江湖豪侠风采。 然而…… 大明天下没有那什么狗屁江湖。 她们必然是高强度训练出来的死士! 李珉无畏生死。 如果说大内护卫中谁对朱祁玉最中心,非李珉莫属,他本来就是郕王府的护卫千户,朱祁玉还是郕王的时候,经常喊他陪着喝酒。 嗯,当了天子的朱祁玉收敛了些。 但这八年间,朱祁玉还是会在身心都空下来的时候……比如,玩了娼女进入圣人模式时,发现睡觉时间还早,于是会让人准备点炒豌豆,带着兴安和李珉躲在东暖阁里享受男人之间的旧时光。 也只有那个时候,朱祁玉才觉得他仅仅只是朱祁玉,而不是大明天子。 随着李珉加入战局,金瓜护卫很快稳定局势。 将女刺客团团围住。 而两个女刺客竟然也没有事情败露潜逃的意思,执意死战,当然,她们也逃不了——这里是大内,不是小说里那种让人随随便便就决战紫禁城之巅的泥湖的大内。 李珉也不急。 用太子殿下的话来说,优势在我了。 对一名百户喊道:“将张巍拿住,要活的!” 那名百户急忙转身直奔张巍。 对付一个读书人太监,一人一刀足矣。 然而…… 张巍竟然也没有逃走的意思。 站在那里看着东暖阁方向,眼神释然,好像囚禁了十年的囚犯走出诏狱的那种感觉。 百户顾不得讶然。 就见张巍竟然在脱衣服! 太诡异了! 百户一时间不敢靠近,怕张巍在耍什么鬼主意。 不料张巍脱掉太监服饰后,露出了里面的衣服。 青花儒衫! 江南读书人最喜欢的长衫。 此时的张巍,不再是紫禁城里的太监,而是意气风华书香满腹希望一举中第入仕为官,笔墨间挥斥方遒的意气风华自诩天老爷第一我第二的江南读书人! 张巍掏出一柄匕首,在脖子上一旋。 血。 鲜血。 火红的鲜血! 如泉水一般喷涌三尺之高,在落日余晖下,艳丽无比。 张巍似乎感觉不到痛楚。 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坐在地上等死,目光落向南方,呢喃着说了一句,“两不相欠了,这人生真是个没意思啊!” 鲜血染黑了半边青衫。 放下匕首,安安静静的整理了青花儒衫。 读书人,要体面。 百户知道张巍死定了。 顾不得管他。 回过头去配合千户李珉,欲将刺客活捉。 朱祁玉手握长剑,在兴安的拱卫下走出东暖阁,看着坐在地上坦然等死的张巍,眼神复杂,既有不解又有惋惜。 还有一丝可怜。 可惜。 本可向阳而生。 今却负恶而死。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上皇出宫 乾清殿周围,腾骧武骧四卫士卒、金瓜护卫,潮水一般汹涌过来,护驾有功,有封赏,护驾不力也有赏,黄泉门票一张。 朱祁玉看了一眼女刺客,若有所思,对兴安道:“稍后让李珉差人捉拿教坊司官员。” 刺客通过教坊司进入大内,还携带兵器。 教坊司的人脱得了干系? 兴安领旨。 朱祁玉转身返回乾清殿,“都要活的!” 教坊司奉銮罗奇被儿子砍了脑袋,还没有新任奉銮,左右司乐这种小人物哪敢谋刺天子,可以顺藤摸瓜找出幕后黑手。 心里想起儿子,朱祁玉忽然急了,投机势力最后一搏了,竟然妄图刺杀他,但既然能刺杀他,也能去刺杀东宫太子,顾不得女刺客的死活,转身,吼道:“李珉,迅速拿下刺客,随朕去东宫!” 李珉松了口气。 不抓活口就好办多了。 一声令下,金瓜护卫蜂拥而上,任你是飞檐走壁的江湖高手还是视死如归的军中死士,双拳难敌四手,只一眨眼间,女刺客就被捅成了通明窟窿。 这个“捅”很灵性。 大家不傻,看你身手好老子还用刀剑和你拼命啊,直接长枪围住一阵乱捅,不死也得死了。 朱祁玉率众直奔东宫。 东宫。 朱见济起身之后来到殿外,问刘敬,“于谦遇刺?情况如何?” 刘敬道:“于少保虽然上了年纪,但身手灵活,躲过了刺客的弩箭,不过礼部尚书胡濙受了不轻的伤,好在我们的人盯着这两位,见状不对立即蜂拥而上,拿下了刺客。” 朱见济松了口气,“活的?” 刘敬颔首,“活的!” 朱见济立即道:“立即回诏狱去传孤旨意,如果刺客死在诏狱,孤就砍了诏狱全体锦衣卫的脑袋,绝无侥幸!” 刘敬心中一惊,殿下这是在怀疑锦衣卫了。 不敢怠慢,立即去传旨。 朱见济站在原地沉思,有点不对劲。 为何要刺杀于谦? 难道他们知道于谦站队了? 将于谦杀死,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势必会有情绪,杭敏短期内难以调动兵力,也就是说,他们近期就要动手! 正思忖间,一名太监匆匆跑来,“殿下,陛下遇刺了!” 朱见济心头一颤,急声问道:“情况如何?” 太监气喘兮兮的道:“护卫千户李珉察觉即时,没让刺客进入东暖阁,奴婢过来回报殿下时,刺客被团团围住,负责给刺客带路的司礼监张巍,已经自戕。” 朱见济对身后的郝义和卢忠吼道:“调腾骧武骧四卫和锦衣卫拱卫乾清殿,彻查皇城——”骤然住口,勐然想起什么,问郝义,“之前你说过,皇城外城墙东南角出现了裂缝?” 老朱没危险。 当务之急是堡宗,很明显敌人动手了。 郝义一头雾水,城墙裂缝重要么? 点头,“是的殿下。” 朱见济急声问道:“那个裂缝到洪庆宫的直线距离是不是最近?” 郝义倏然明白过来,“难道……” 不等他说话,朱见济急忙道:“卢忠郝义,调兵去外墙东南角外的南薰坊,团团围住,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若有不听令擅自进出者,无论几品官员,杀无赦!” 南薰坊是权贵集中地。 卢忠和郝义立即领旨去调兵。 朱见济又对才跑过来的太监道:“你速回乾清殿,请陛下下旨,调亲军二十六卫和团营部分骑军,由杭敏、于谦率领,在城外郊区设防,严禁出入!” 那太监急忙又跑回去。 朱见济对朱骧道:“随我去洪庆宫!” 此刻戴义、赵牧等人赶到,朱见济带着七个小太监和朱骧赶往洪庆宫,杀堡宗而已,这些人加上洪庆宫外的护卫,绰绰有余了。 …… …… 于谦将胡濙送回位于南薰坊的府邸后,略一思忖,立即出了礼部尚书府,在锦衣卫缇骑的拱卫下直奔皇宫外城的兵部。 殿下要用兵了。 这个时候由自己这个前兵部尚书去传圣旨,兵力调动最快。 果不其然。 于谦前脚刚进兵部衙门,乾清殿的圣旨就到了,于谦和杭敏领旨之后,奉着圣旨直奔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驻地,调拨骑军封城。 于谦清楚的知道,如果上皇真的逃离洪庆宫,肯定南下。 所以他和杭敏率兵在南城郊区。 然而…… 没过多久,北边的将领忽然传来消息,说在一片荒野废墟中发现三十余骑可疑人员,发现大明铁骑封城后,妄图逃窜,被他率部全歼。 于谦恍然大悟。 上皇逃离洪庆宫后不会直接南下。 先去北方。 然后由海路南下。 难怪建州女真今年会提前扰边。 都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计划很好,然而幕后黑手没料到太子殿下反应如此迅速。 只是于谦依然有点疑惑。 没有大量兵力,又是白天,幕后黑手用什么办法将上皇带出洪庆宫? …… …… 洪庆宫。 朱祁镇坐在卧寝的书桌前,捧书而读,却心不在焉。 昨夜没睡好。 地下总是发出若有似无的声音,好像真有地府恶鬼在下面折磨受难冤魂一般,今晨起来问钱皇后和宫中奴婢,都说没听见。 朱祁镇暗想着是不是自己忧惧过度了。 正思忖间,身后倏然传来坍塌声,本能的回头一看,震惊莫名。 床尾地上出现了个大洞。 旋即冒出一颗头颅,左右看了一眼,对朱祁镇咧嘴露出一丝笑意,缩了回去,洞里传来声音,“许侍郎,按照图纸,是这里没错,上皇陛下在看书。” 朱祁镇握书的手勐然颤抖起来。 许侍郎? 会不会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太常寺少卿、翰林待诏许彬。 都坐到六部侍郎位置了? 许彬踩着梯子一步一步爬出洞口,顾不得一身灰,在朱祁镇面前跪下,“陛下,微臣来迟,请陛下移驾南巡!” 朱祁镇四肢颤抖,嘴唇哆嗦,连说了几个好字。 终于要自由了! 许彬道:“微臣一腔忠心,忍辱负重蛰伏九年,利用某位贵人的力量,这才谋下了今日之局,已让外甥周路在南薰坊备好车驾,趁现在宫中注意力都在乾清殿那边,还请陛下速速移驾。”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入地有洞,上天无门 吱呀~ 洪庆宫大门缓缓打开。 朱见济按剑而入,门后安静至极,听不到一点声音,不对劲,洪庆宫里有奴婢侍候堡宗,不可能如此安静才对。 暗道不好,挥手,“搜!” 然而宫中已无一人! 朱骧在寝殿喊道:“殿下,这里有个地洞!” 朱见济无奈叹气。 果然。 自己反应慢了,郝义说皇城外城墙出现了裂缝时,自己就该想到,墙面出现裂缝,是因为地下结构发生了改变。 有人在挖地洞! 洪庆宫平日里大门紧闭,里面发生什么事,外面的护卫都没法察觉,所以挖个地道进来,是唯一能悄无声息把堡宗带出皇宫的方法。 不过有点疑惑。 幕后黑手完全有机会悄悄带走堡宗,为何要去乾清殿刺杀便宜老爹,是想转移注意力么,又或者是贪心,希望一举两得? 别说,如果没有锦衣卫提前察觉到异常,就算刺杀不成功,他还是能带走堡宗,毕竟天子在乾清殿遇刺,整个皇城的兵力都会将重心放在乾清殿的安防上。 但幕后黑手太自以为是了,真以为老子这个太子是摆设,真以为锦衣卫的耳目情报人员是吃干饭的,恐怕他做梦都想不到,咱父子俩“父慈子孝”。 老朱遇刺,自己第一时间不是去乾清殿,而是布置人手针对堡宗。 老朱的安全,哪需要担心。 现在又不是景泰八年以前,如果是夺门之变前没掌控腾骧武骧四卫,朱见济还真得第一时间往乾清殿去,但现在腾骧武骧四卫在手,谁能够在大内杀得了老朱? 看着黑黝黝的洞口,朱见济没有丝毫犹豫,挥手,“追!” 戴义急了,“殿下,里面不知道有没有刺客和陷阱,你从城门去南薰坊就行了,奴婢和赵牧等人从地洞追。” 朱见济摇头,“没必要,他们逃命尚且来不及,哪有心情布置人手扼守地洞。” 必须尽快追上去。 朱见济忽然咧嘴笑了,这他妈就是杀堡宗的最好机会啊! …… …… 南薰坊。 朱祁镇牵着钱皇后爬出地洞,正是许彬府邸的后院假山里,会同馆副使周路已经守候在洞口,就欲跪下行礼,被朱祁镇拦住,“时间紧急,卿家不必多礼,待得他日朝堂上,你我君臣再叙今日情分。” 逃命要紧。 鬼知道朱祁玉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找自己喝酒,被发现的话前功尽弃。 周路大喜。 听朱祁镇这意思,他将来会位列朝班。 这可是四五品官员才有的待遇。 顺势直起腰,道:“车马和便服已经准备好,路引也早已办妥,城外尚有三十余骑接应,出京之后,三十余骑会分成两队,一队伪装成陛下直接南下,一队护卫陛下北上,如今北方那边的兵力被建州李满柱吸引,我们可以顺势下海,出其不意的从海路南下。” 南方那边,只要朱祁镇抵达,就可以顺势拉起大旗建立朝廷,不过大家心知肚明,朱祁镇很可能会是个傀儡皇帝。 朱祁镇回头看了一眼许彬,“卿家安排周密,朕心甚慰。” 许彬笑了笑,没说话。 周密个屁。 自己只负责挖地洞,用了九年时间才挖到洪庆宫下面,也万幸自己这九年官职升的快,侍郎府邸的丫鬟奴仆进出城频繁,才能用各种借口理由将土方运走而不引起锦衣卫的注意。 院子里那几个原本深达六七尺的荷塘,如今仅半尺深。 好在没人怀疑。 朱祁镇道:“走吧。” 周路在前引路,许彬回头看了一眼假山,没管地洞。 此刻皇宫内必然在乾清殿那边忙成一团,洪庆宫的异状暂时不会暴露,等宫中发现上皇不见了,自己等人已经出了皇城。 这个地洞不填了,留着,是对陛下和太子最大的讽刺! 万一将来返回北京了呢? 这个洞就是在陛下那边最大的功勋! 再者,此刻身边无人。 为了迎上皇,府中奴仆早就打发到前院去了,严禁踏入后院一步,等会儿离开府邸时,找几个奴仆搬几块大石堵住就行。 等朱祁镇和钱皇后换了衣服,许彬、周路、朱祁镇和钱皇后一车。 不料…… 远处忽然传来如雷脚步声。 马车还没动,就见一队队的腾骧武骧四卫士卒奔赴街巷之间。 南薰坊被封了! 许彬心中一跳。 形势不对。 就算是因为于谦遇刺,要搜查南薰坊,那也应该是锦衣卫或者其他的亲军二十六卫,为何是腾骧武骧四卫? 他们不是应该在皇宫中么,难道洪庆宫那边被发现了。 陛下和太子殿下反应这么快? 许彬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只能孤注一掷。 许彬深呼吸一口气,对朱祁镇小声道:“陛下莫急,事到如今没有退路,他们就算搜查也无妨,一般士卒根本没见过圣容,微臣身为礼部侍郎,要离开南薰坊,谁敢阻拦。” 坊口,重兵封锁,领兵的是御马监掌印太监郝义,此刻骑在躁动不安的战马上,按着腰间长剑来回踱步,冷冷的盯着巷子里。 心里惴惴不安。 担心出兵不及。 如果真有地洞通往洪庆宫,上皇有可能已经离京了。 但也说不准。 毕竟从南薰坊挖一个地道到洪庆宫不是个小工程,要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中办成,绝非三五年的事情。 而朝野众臣都看得分明,太子殿下的意图清晰,菜庙落成之时,上皇驾崩之日,礼部刚商定名录,一两日内就会将那几位昏君列牌菜庙。 他们再不动手劫走上皇,就再无机会。 所以地道一挖通,就迫不及待的出手。 也就说,今天才挖通地道! 那就来得及。 眼角余光,忽然看见一辆马车从巷子远处驶来,看样子是要出南薰坊,郝义笑了,已经勒令各府邸闭门,却有人想出门…… 来得好! 不动声色,毕竟马车里有可能是上皇,作为大明臣子,郝义知道天子杀得上皇,太子殿下也杀得,可他杀不得。 甚至还得守足礼节。 不能冒犯天家皇室的权威。 马车驶近,礼部右侍郎许彬从车上探出个头,笑道:“郝大监,是在搜查刺杀于少保的刺客么,还请迅速搜查某的车马,某奉陛下圣旨,去先农坛筹备春耕事宜。” 礼部本就负责祭祀事宜。 郝义大感意外。 竟然是礼部侍郎许彬。 旋即又勐然想起,当初和杨善出使瓦剌迎回上皇的人种,许彬也是其中之一。 难怪…… 冷哼一声,笑眯眯的道:“奉太子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南薰坊!” 许彬急了:“本侍郎奉圣旨,谁敢阻我!”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朱祁镇,看着你家祖先的牌位! 一声怒喝,声若惊雷。 “孤敢!” 朱见济按剑缓缓而行,身后,赵牧、白庆之、张布、向羽、戴义、朱骧……以及一众洪庆宫护卫,人人刀剑出鞘枪如林,逼近马车。 许彬回首一看,如坠深渊,太子来了。 他怎么在南薰坊内? 难道…… 不可能,陛下遇刺,作为太子理当孝道为先,此刻应该守在陛下膝前才对,又怎么会第一时间跑去洪庆宫,然后通过地道追过来。 他就不怕被臣子口诛笔伐么。 朱见济在马车两丈之外站定,赵牧和白庆之抢前一步,挡在身前。 谨防马车内有人手持弩箭或者火铳。 朱见济盯着脸色惨白汗如雨下的许彬,“礼部右侍郎,大明正三品中枢大员,手握实权万人敬仰,再有几年,礼部胡尚书因老致仕,礼部右侍郎要么顶缺左侍郎,要么直接擢升为六部尚书,七卿之位在即,许彬,孤实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利益能让人放弃一生仕途的梦想之巅。” 顿了一下,“马车中那位,能让你封王乎?” 想多了。 你是个文臣! 许彬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怎么都不想明白,太子怎么可能会舍弃朱祁玉的安危,而揪着朱祁镇不放,他分不清孰轻孰重么,如果朱祁玉驾崩—— 等等。 许彬自以为明白了。 打了个寒颤。 太子殿下好是狠辣! 朱祁玉遇刺,如果驾崩了的话,朱见济是太子啊,必然登基为帝,那么他第一时间解决掉堡宗,确保皇位的唯一正统才符合太子的最大利益。 好深的心机! 朝野都在传石亨动乱后陛下心态崩了,有意禅位,太子殿下只需要等几年就可荣登大宝。 但如今看来,恐怕不是真相。 也许朱祁玉只是因为太子锋芒毕露,而心生忌惮,故意放了个迷雾来麻痹朱见济,从而争取时间慢慢稳固统治。 毕竟在许彬看来,天家皇室无亲情,天子提防太子不要太常见。 两父子平日相处那种孝道不彰的“父慈子孝”都是给外人看的! 输了。 全盘皆输,都输在了这一点。 但凡朱见济有一点孝心,挂念朱祁玉身体,都不可能出现当下局面。 人心果然最难揣测。 许彬无力的叹了口气,天要灭我,为之奈何。 旁边的周路已经瘫软成了一堆烂泥。 朱祁镇手握着钱皇后,双目无神。 反倒是钱皇后,神态安然。 朱见济挥挥手,“郝义,将许彬、车夫押下,通知卢忠,让锦衣卫封住许侍郎府邸,不允许任何奴仆家丁离开。” 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郝义立即登上马车,将许彬拉下来,又发现周路,也一并押了。 至于堡宗夫妻…… 郝义假装没看见。 难不成在这个时候给他行礼,那你让太子殿下怎么想。 郝义从马车上下来,道:“殿下,车内……” 朱见济点点头。 也不急。 道:“将车夫和那个谁谁谁押入诏狱,将许彬留下。” 郝义立即着人差办。 他自己则按刀拱卫在太子殿下一侧。 朱见济对闻讯而来的卢忠道:“着人去城外通知于少保和杭尚书,继续以骑兵封城,没有孤的旨意,不得擅自放开缺口。” 卢忠立即去差办。 朱见济又对朱骧道:“着人通知徐来,拱照所对金瑞、薛云山、陈汝言、薛瑄的网收拢,此四人全部押入诏狱。” 朱骧立即匆匆而去。 朱见济回头对戴义道:“去乾清殿,请殿下出宫到承天门太庙,并请陛下下旨,召集所有在京官员,于太庙觐见!” 戴义亦快步离去。 朱见济对赵牧道:“找个椅子来。” 现在是慢慢和堡宗说道说道的时候了,杀人还要诛心,对于心目中那个历史上的堡宗,朱见济没有任何怜悯。 事到如今,也不用忌惮这个在人格魅力属性条点满的挂逼了。 这个时候,你还都能打消老子的杀意? 不可能。 除非老子脑壳里装的是屎。 在赵牧找来的椅子上坐下,环视一眼,看着周围达官显贵在各自府邸的小门后露出个脑袋,冷哼一声,孤让你们看了么? 眼神示意郝义。 郝义心领神会,立即找来一个百户,低头如此这般一说。 那百户领着麾下儿郎,刀剑出鞘奔走权贵府邸。 一瞬间,整条巷子再无一人。 谁敢偷看啊…… 傻子都明白了,太子殿下这个时候来到南薰坊,又带了腾骧武骧四卫,肯定是来杀人,但大家并不知道马车里是什么人,还以为是礼部侍郎许彬图谋刺杀于谦和胡濙。 毕竟有动机嘛。 胡濙一死,许彬不就有机会位列七卿了。 朱见济冷冷的盯着许彬,“其实在今日之前,我真不知道朝堂大臣是谁想为了堡宗最后一搏,原本以为怎么的也该是一位尚书,没想到仅仅是一位侍郎。” 在老子这个太子面前,侍郎就是个弱鸡。 忽然想起了纪晓岚骂和珅:是狼是狗? 其实就是“侍郎是狗”。 许彬自知必死,反倒镇定下来了,微微叹气,“输了,怨不得谁,谁叫我等对手是一个不知孝道为何物,又不按常理出牌的十岁娃娃呢。” 说完这话后,许彬自己都不信。 就太子殿下刚才那运筹帷幄的样子,哪有十岁娃娃的幼嫩? 想到这,许彬直直的盯着朱见济。 他有点想不明白。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才十岁。 五岁时知荒淫无圣君,遂怒斩教坊司晋荣、钟鼓司陈义;九岁未卜先知,平定石亨动乱,逼死孙太后;十岁,和陛下联手布局,平定方瑛、陈友叛乱,拿下于谦将外戚杭敏推上七卿之位。 貌似圣君之姿。 可皇宫传出来的消息,这位有圣君之姿的太子殿下,竟然直呼天子名讳,甚至在陛下面前自称老子,在乾清殿更是百无禁忌,活脱脱的市井顽童。 五岁敢让宫女陪睡,十岁了却又对未来太子妃白鲤毫无想法。 且今日不顾陛下安危,毫无孝道可言。 这是何等矛盾的一个人! 甚至有种错觉,太子的性情表现得不像是一个人的人格,是几个人的人格,可一个在皇宫深处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有如此之多且互相矛盾的性情? 不可思议。 朱见济盯着马车内,酝酿着措辞。 优势在我,慢慢来。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很喜欢这句“优势在我”。 虽然不祥…… 但就是觉得这话说出来后,很有底气。 朱见济脸上浮起笑眯眯的神情,没理睬许彬,对马车内道:“堡宗陛下,别急,慢慢管理好情绪,别辱没了天家皇室的仪态,我会给你时间。等会儿咱叔侄俩一起去太庙,去看看咱老朱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第一百一十九章 堡宗,该上路了 马车内并无声音。 朱见济看了看天色,估计今夜要加班加点的请堡宗驾崩了,这时已经夜幕降临,回头对郝义道:“着人准备火把。” 今夜会是个不眠之夜。 给堡宗点时间,毕竟从马车里拉出来,结果是个哭得眼泪鼻涕一塌湖涂的烂泥,有损我老朱家的天家形象。 再怎么着,该有的体面得有。 看向许彬,微微摇头,“许侍郎,这一次你们布局占据主动优势,孤只是被动应对,知道你们为何还是输了么?” 许彬暗暗凛然。 就太子殿下这说话和态度,不能把他当十岁娃娃看待。 哪家的十岁娃娃能如此成熟? 道:“我只是疑惑,殿下为何不顾陛下安危而死盯着洪庆宫。” 朱见济嗯了声,“确实,你们考虑的很周密,反正要在京畿干一番大事,不如趁机刺杀一下老朱,万一成功了呢,就算不成功,也能吸引皇城兵马的注意力,方便你们更好的转移堡宗。” 顿了一下,“可孤为何要担心老朱?” 没必要啊。 既然护卫千户李珉发现了刺客,以乾清殿那边的金瓜护卫兵力,根本不用自己担心,天子是那么好刺杀的么。 那也太不把皇宫护卫当回事了。 许彬道:“就算陛下无恙,声为人子,太子殿下也理应第一时间尽孝膝下。” 朱见济不屑一顾,“迂腐。” 这是你们儒家思想,但我受过的教育,虽然也尊崇仁义礼智信孝悌忠勇廉这些传统美德,但不迂腐拘泥。 所谓的孝,是便宜老爹没事,也要在他面前嚎几嗓子表达孝心? 毫无意义。 就如平常那般和老朱相处无间,这是最好的父子之情,如果天家父子随时都要见面下跪,处处说话尊礼守制,将渐渐的只剩君臣之情。 哪有父子情。 天子和太子,终究都是人,就应该像正常父子相处,彼此才能活得真实而自由。 而帮老朱承担起肩头上的责任,这就是最大的孝道。 许彬对太子的言辞也不屑一顾。 更不想和一个直呼其父名讳自称老子的“不孝子”争辩孝道,问道:“倒是好奇,殿下为何会第一时间去往洪庆宫?” 如果不是第一时间去了洪庆宫,反应不可能这么快。 朱见济不介意让许彬死个明白,笑道:“其实你们占尽了优势,可惜要画蛇添足,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劫走堡宗就算了,还想杀了于谦嫁祸给我们父子,又想刺杀老朱引起朝堂动乱,方便你们在南方反攻北方,殊不知,做得越多,破绽越多。” 许彬不解,“哪来的破绽?” 朱见济缓缓的道:“刺杀于谦,确实没有破绽,但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以于谦在大明的声望和地位,谁最想杀他?” “所以于谦遇刺,我就知道你们动手了。” “刺杀老朱,虽然你们心存侥幸,但孤知道绝对不可能成功,所以乾清殿那边的动乱,只可能是调虎离山吸引注意力。” “而真正的破绽,在你挖的地道。” 许彬讶然不解,“土方运送绝对没有任何人发现,锦衣卫根本没想到我一个礼部侍郎会在自家后院挖一条通往洪庆宫的地道。” 朱见济问道:“挖了几年?” 许彬,“九年。” 朱见济倒吸了一口凉气,难怪自己从地道追过来的时候,发现了好几具腐朽了的尸首,许彬有这毅力做什么不能成功,非得自寻死路。 道:“九年之前就在谋划今日?” 不得不佩服。 许彬冷笑一声,“太子殿下不用费尽心机套我的话了,虽然我是礼部侍郎,位高权重,就算我知道京畿中的同道中人,我也不会出卖他们,何况我并不知道。” 朱见济心中一惊,从许彬的话中发现一个秘密。 许彬并不是幕后主谋。 因为他用的同道中人来称呼同党。 这是一个地位并行的称呼。 侧面证明他不是主谋。 卧槽…… 朱祁玉你坐个锤子的江山啊,你的朝臣都烂成一锅浆湖了,不是堡宗拥趸就是投机势力,要不就是守旧文官势力,现在好了,又出现了一方强大的阴谋野心家。 服气。 这江山被便宜老爹管理成这样,老子这个太子鸭梨很大啊。 这样的话…… 许彬得留着,要从他嘴里挖出更多的消息。 笑道:“扯远了,来说说你们最大的破绽罢……是说到地道了?嗯,就是地道,其实这个破绽也怪不得你,如果你是工部侍郎,大概可以完美避开这个破绽,可惜你是礼部侍郎,所以你并不知道,在地底挖地道时,也许短期内不会出现问题,但时间长久了,随着下雨、干旱等气候变化,就会影响小范围内的地质结构,你挖的地道够深,所以影响出现得较慢,也许是一年两年,但皇宫外墙的地基经过长时间的应力拉扯后,终究会出现细小的位移,这个位移危害其实不大,仅仅是导致墙体出现了几道裂缝而已,但就因为这几道裂缝,孤才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去洪庆宫!” 许彬毕竟是礼部侍郎,不是工部的人,这番话让他听得有些迷湖。 位移? 应力? 什么玩意儿。 许彬笃定,就算是工部侍郎,也不知道应力是什么。 据理力争道:“皇城外墙上又不止这几道裂缝!” 任何建筑时间久了,都会出现裂缝。 朱见济嗯嗯点头,“是不止,但这些裂缝新近出现,我就多想了一下,毕竟当下时节出不得一点错,如果没事最好,也不影响什么,不过也幸亏孤多想了这一下。” 有点飘了,自得的笑道:“许侍郎,细节决定成败啊!” 老子简直是个天才。 这都能赢。 这不是金手指是什么! 许彬默然不语。 他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 太子殿下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任谁看见城墙上出现一道裂缝,看一眼就过了,可他偏偏想了这么多。 简直怪胎! 许久,叹道:“然世间并无神明,殿下,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样的太子太恐怖。 朱见济闻言忍不住笑了,笑意有些放肆。 我是什么人? 我欲与始皇帝比肩! 如果有机会,我还可以做得更好。 北美、欧洲、澳洲、西亚……大明大有可为! 老子还有个梦想,什么洋马儿不能带回大明骑一骑,要学习成吉思汗,把老朱家的种子洒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飘了飘了。 但心情真的万分舒爽。 朱见济倏然间脸一沉,瞬间变了个人一样,“郝义,将许彬押入诏狱。” 起身,对马车内沉声道:“堡宗陛下,该上路了!” 一语双关。 第一百二十章 以堡宗祭祖! 天色已黑。 南薰坊进来了不少锦衣卫,打着火把挨家挨户通知官员,应该是便宜老爹下了圣旨,让所有京官在太庙觐见。 朱见济也不等了。 给了堡宗足够时间让他进行情绪管理,如果依然处于崩溃状态,那也没法。 丢脸就丢脸吧。 说不准臣子们两相一对比,会觉得便宜老爹更适合当天子。 对郝义点头,“带到太庙去。” 郝义立即命令大军拱卫住马车前往承天门东侧的太庙。 不远。 而且重兵把守,不惧怕任何人来劫堡宗。 郝义又道:“殿下,微臣找个官员征用一辆马车?” 朱见济摇头,“不用,走走。” 来大明九年了,老子一直被关在紫禁城,连皇城外城都很少去,现在是出笼之马,正好可以慢慢欣赏一番大明的夜景。 郝义见状不管怠慢,分了一半的兵拱卫太子。 他则押送马车去往太庙。 朱见济带着赵牧和白庆之等六个小太监,身后跟着腾骧武骧四卫精锐士卒,缓慢的走在长街之上,如一条长龙在城内蜿蜒。 一更三点鼓早敲了一遍,夜禁已经开始。 临街商铺,尽数关门。 所有人都躲在屋子里惴惴不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朱见济欣赏夜景欣赏了个寂寞。 倒也真看见了大明的寂寞。 在皇宫之中生活十年,满足了朱见济对古代的向往,大多地方都铺了青石板路,房间里有大理石地板,还有地毯,干净整洁程度不输后世的现代化。 但此刻走在北京城里,朱见济才知道电视上都是假的。 一片漆黑。 在大军火把的映照下,入眼皆“蛮荒”。 在南薰坊还好。 权贵府邸的豪宅大院,巷子铺了青石板,很有古色古香的韵味,可走出南薰坊后,便从天堂走入了人间。 到处都是鸡鸣狗叫,入目所见的房屋破旧而老朽,青砖碧瓦的房子没看见几间,全是些泥坯房,甚至不乏茅草屋。 街巷也是泥坑凹凹,若是下雨天,根本无法行走。 这还是大明京畿! 不敢想象,在大明真正的乡下,是何等的落后和贫穷。 朱见济有些心梗。 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这一次真的朱门酒肉臭何不食肉糜了。 也难怪农民起义会那么多。 换自己…… 分分钟揭竿而起了。 来到太庙,已经灯火辉煌亮若白昼。 在京官员,除了被押入诏狱的,以及跟随于谦杭敏去封城的将领,不论官阶大小,都已齐聚太庙,大多人面色迷惑。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太庙前,朱祁玉坐在椅子上,看见儿子来了,顾不得天子仪态,甩开兴安跑过来,将儿子上下打量后,一把抱起,“小兔崽子,吓死老子了,没事吧?” 朱见济挣扎了两下。 没用。 也便任由便宜老爹抱着了,没好气的道:“老子还要当八十年的太子嘞,能有什么事!” 朱祁玉哈哈大笑,“那老子就当个乌龟又何妨。” 离得近的中枢重臣面面相觑。 这两父子…… 比传说中的太祖和懿文太子相处都还要来得洒脱啊! 真·父子情深。 朱祁玉放下儿子,拉着走向太庙,“接下来交给老子了,毕竟这事现在咱们占理,可到了后世,鬼知道会不会被曲解了。” 朱见济摇头,“不,我要亲自太庙祭祖!” 杀堡宗这么快意的事情,将是人生一大成就,必须亲自享受这分快感。 又问道:“魏南风来了么?” 朱祁玉嗯了声。 朱见济道:“让他跟在我身边,随时记录。” 朱祁玉对身边的兴安道:“去召魏南风。” 有点奇怪。 好像儿子特别青睐魏南风这个铁坨坨。 两父子在太庙门口站定,朱见济看着不远处的马车,不解,“老朱你去看过没,堡宗什么状况,他还不愿意下车?” 朱祁玉嗯了声,“换你你也不下车啊。” 下来就是死。 朱见济哟嚯一声,耍无赖有用么,真不下来,让金瓜护卫上前拖下来,有辱斯文不说,一点体面也没了。 得找个合适的人去把堡宗“请”下来。 首先,这个人得是读书人。 需要口才。 其次,这个人得有武力,万一堡宗情绪失控,可以控制住他,免得辱没了皇家脸面。 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无语了。 尼玛,景泰朝真是没人,连个儒将都找不出来。 不料在身边记录了父子对话的史官魏南风忽然出声道:“殿下,微臣可以去请上皇移驾,微臣虽是读书人,但叔父是个镖师,小时候跟着他学了些把式。” 朱祁玉斜也一眼魏南风,铁坨坨,朕让你说话了么。 他是一百万个不爽魏南风。 朱见济眼睛一亮,踮起脚拍了拍魏南风的肩头,“你知道孤的心思吧?” 魏南风笑而不语。 看得出来,这位史官从心里感到高兴。 估摸着今夜回去要大醉一场。 朱见济挥手,“去罢。” 魏南风来到车马前,轻声说道:“陛下,僭越了。” 登车。 掀开帘子,没有对堡宗说话,而是看向钱皇后,“娘娘贤德,当知车已至山前,前路并无柳暗花明,太子殿下敢作敢为,行事无忌,娘娘和陛下与其僵坐辇驾,不如为陛下保留最后一份颜面。” 说完退下马车。 回到朱见济身前,笑道:“殿下,成了。” 朱见济一脸懵,“这就成了?” 魏南风笑道:“能请上皇主动下车的,不是微臣,只有钱皇后,钱皇后是个明事理的人,也知轻重,她会为了上皇最后的颜面,劝说上皇下车。” 朱见济唔了声,“等等吧。” 朱祁玉在旁边咳嗽一声,“铁坨坨,你别给朕说大话啊,等下若是皇兄执意不下车,你就是欺君,欺君的后果你知道的,朕得砍了你脑袋!” 魏南风依然笑而不语。 砍我脑袋? 那你就不是仁厚的景泰帝了。 朱见济也翻了个白眼。 老朱你不是那个料,就别装什么狠人了,搞得老子这个当儿子的都觉得没面子,再说,魏南风这性情,是吓得到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讨贼檄书 约莫一刻后,马车帘子掀开,钱皇后搀扶着朱祁镇下了马车,也是讽刺,钱皇后有残疾,结果需要搀扶的却是朱祁镇。 其实朱祁镇见过大风大浪。 只不过现在心态崩了。 当初土木堡之变后,他在危机四伏的瓦剌留学,奇货可居小命无虞,现在不一样,虽然在咱老朱家的太庙,但小命真的要没了。 心态能不崩? 事发突然,哪怕在上千的百京官中有中枢七卿,也没几人知道马车中的是谁。 都在惊诧莫名。 陛下为何会在入夜的时候把大家召集到太庙来? 等朱祁镇一下马车,大家懵逼了。 什么状况。 发生了什么,又要发生什么。 陛下幽禁上皇于南宫已经九年,怎么今天忽然带太庙来了? 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要当群臣的面做什么事? 难道陛下要禅位给上皇? 不合理啊。 先不说陛下不可能禅位给上皇,就算要禅位,也应该是在大朝会上颁布圣旨,然后再进入其他流程,不会来到太庙。 杀上皇? 更不合理啊。 那可是上皇,是陛下的亲生手足,虽然大家知道太子殿下的杀意已决,但大家都是牌面的人,按照历史规矩来说,玄武门那种杀不可取,只能来一场“意外”暴毙。 所有人面面相觑。 钱皇后搀扶着朱祁镇来到太庙门口,礼也顾不上了,朱祁镇嗫嚅着说道:“祁玉,我不想走的,我真的不想走的,是许彬拉着我走的……我不想走的……我不想走的……” 朱祁玉眼神深沉,没说话。 退了一步。 这举动无疑在告诉朱见济,儿子,交给你了。 既然儿子执意要亲手诛杀皇兄,朱祁玉也想明白了,不碍事,管他魏南风怎么记录,大不了自己在适当的时候打断儿子,下一道口谕。 背锅不成,老子抢锅! 为了儿子,朱祁玉愿意豁出一切。 朱见济看着朱祁镇,叹了口气,“上皇陛下,有些事已经发生了,谁也无力回天,如果当初在土木堡你自戕殉国,又何至于今天这般境地。” 看了一眼身旁的赵牧和白庆之。 两人微微点头。 示意殿下尽管放心,我等绝不让上皇有丝毫异动。 朱见济面向群臣,收敛了笑意,神情阴狠如蝮蛇,只是配上有些变声的声音,显得有那么一丝丝的违和,但依然让群臣惊心。 一个杀伐果决的太子,一个心机深沉的太子,或许是国家之幸。 但绝非臣子之福。 朱见济知道要正大光明的杀堡宗,得给群臣一个理由,大概就相当于“讨贼檄书”,今日事发突然,没有准备,只好临场发挥。 也不难。 这么多年的太子不能白当不是,对群臣大声道:“今日,礼部右侍郎许彬,伙同会同馆副使周路、教坊司左右司乐金瑞、薛云山,先是着人刺杀于少保和胡尚书,以吸引京畿锦衣卫的注意力,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幸被锦衣卫阻拦。同时,该犯罪——” 差点脱口而出“犯罪团伙”。 及时改口,“几个逆贼野心勃勃,妄图挟天子以令诸侯,心机歹毒,秘密训练死士潜伏于教坊司女伎之中,今日以死士冒充良家女子送至乾清殿,妄图用美色迷惑陛下以图谋刺杀圣驾,然陛下身怀正气洁身自好,凛然拒之——”稍稍停顿了一下,给大家体味的空间。 这是说话的艺术,给老朱保留面子。 众臣心里纷纷腹诽。 要不是陛下好娼女,教坊司金瑞和薛云山能有这样的机会? 太子殿下真是一把粉刷匠的好手! 瞬间把陛下洗得白白的。 站在朱见济身后的朱祁玉那个高兴啊,脸上乐开了花,兔崽子,也不枉老子这些年对你的宠溺了,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 史官魏南风把这段话记下来,到时候后世一考,哟嚯,景泰帝是个不沾女色的圣君啊。 这感觉…… 朱祁玉想着就觉得美美的。 人生快事,不外如是。 朱祁玉虽然仁厚,也自认没有出色的政绩,甚至有自知之明,这几年在女色方面确实有些放纵,但他的内心还是殷切的想当一个留名千秋的明君。 想到这朱祁玉踮起脚尖去看魏南风的记录,这一看,鼻子气歪了。 好你个铁坨坨。 你就和老子过不去么! 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不,你是史官,要如实记录,谁让你掺杂个人感情色彩在里面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 魏南风记的第一句便是“济言事,迥异往之,于上多有美辞。言曰礼部侍郎许彬,携会同馆……上素德正性洁,遂拒之”,写到这里,魏南风果断分段。 下一句又是“济饰上心,其孝拳拳”,和第一句呼应上了。 朱祁玉:“……” 妈的魏铁坨坨,心里知道就行,有必要写出来么?! 老子不要面子的吗。 哪里知道魏南风察觉到朱祁玉在偷看,毫不留情的上前一步,躲在朱见济前面去了,朱祁玉哪好意思跟上去,一时间恨得牙痒痒的。 咬牙切齿,心里默默念着。 忍住,忍住。 你是景泰帝,你是要当明君的人,要学仁宗陛下,不能屠戮臣子…… 朱见济继续道:“许彬等人狼子野心,死士见无法近身圣人,遂拔剑作乱于乾清殿,幸得千户李珉等人舍身护驾,然而这并非许彬等人的真正目的,其意筹谋已九年,自景泰元年,许彬便从南薰坊的府邸后院内秘密开挖地道,直通洪庆宫,今日挖通,许彬钻地入宫见上皇,上皇欣喜若狂,意图和许彬一起南下谋反我大明江山,然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孤于东宫之中及时察觉异常,率兵围困南薰坊,千钧一发之际,堵住了许彬等人南下逃窜,将这起惊天阴谋扼杀于摇篮之中!” 平地起惊雷。 众臣这才知道上皇为何会出现在太庙。 所有人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许彬竟然用九年时间去挖了一条地道,九年前,许彬还只是个太常寺少卿、翰林待诏,他有什么资格挟天子以令诸侯。 而且…… 大明哪来的土壤给他挟天子以令诸侯。 但太子殿下不可能信口雌黄。 所以地道是真的。 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假的。 但许彬救走上皇南下,建立朝廷和北京分庭抗礼……可能也是真的! 因为这是上皇支持者的最后一搏。 也是唯一的选择。 …… …… ps:真没水,博弈的收官阶段,该解释的得解释,不然会看的莫名其妙,而且杀的是堡宗,需要绝对有力的借口,最好可以引起百官共鸣。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亡国之君,不外如是 群臣议论纷纷,朱见济沉默了一阵。 给他们时间消化。 尽管朱见济已经从许彬的话中察觉到,许彬很可能只是个棋子,但朱见济一句也没提,言辞之间,许彬就是主谋。 意在麻痹敌人。 朱见济也不知道大明的朝堂上究竟潜伏了多少像许彬这样的人。 更不知道究竟是谁落下了这些棋子。 很惊心。 大明朝堂竟然如此千疮百孔。 幕后落子者是何等身份? 大明有这么牛逼的人? 想不到……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这个人是谁。 而且朱见济很奇怪。 如果大明朝堂真的这么烂,那么历史上的景泰朝和天顺朝,就该发生很多大事才对,然而并没有,这段时期只有一个夺门之变。 是因为有人在景泰朝落子,结果夺门之变后,朱祁镇在朝堂来了个大换血,从而导致那些棋子尽废了么? 很有可能。 朱见济倒也不担心,大不了也来个朝堂大换血。 等议论声渐小,朱见济这才继续道:“许彬等人,已经尽数押入诏狱,今夜将众臣工召集在太庙前,另有要事。” 转身,看向堡宗。 却是对众臣说道:“诸位臣工,可有人经历过正统十四年的那场大明之殇?” 没人吱声。 经历过土木堡之变的大有人在。 但傻啊。 看不出来么,殿下这是在为杀上皇作铺垫了,你这时候跳出来说经历过,岂非表态站在太子那边,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官员会做的事情。 看热闹就行了。 一听太子说起正统十四年,朱祁镇脸色刷白,被钱皇后握住的手如筛糠。 心不断的下沉……下沉。 朱见济侧首扫视一眼群臣,“正统十四年,大明尽起京畿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之兵力,陪同上皇北伐瓦剌。” 收回视线,盯着堡宗,“堡宗陛下,多少兵力?” 当着群臣喊堡宗,毫不掩饰讽刺之意。 朱祁镇嗫嚅着,哆嗦着,“五……五十万?” 朱见济摇头,目光怜悯,道:“看看,这就是曾经御驾亲征的帝王,连麾下具体多少兵力都不知道,五十万?王振告诉你的?” 有个锤子的五十万。 二十万左右。 朱祁镇说不出话来,无法辩驳,五十万确实是王振告诉他的。 朱见济叹道:“是的,我大明三大营之精锐,五十余万人,乃是自太祖定国至宣宗陛下时期,近百年积累的财富,是国家安定的保证,征北守边是他们的本职,北伐瓦剌并没有不对。” 明道没有五十万,朱见济还是承认了朱祁镇的说法。 因为数字越大,越说明土木堡之变的严重后果。 衬托出朱祁镇的无能。 朱祁玉一直默默的看着儿子挥斥方遒,此刻目光扫视群臣,略有欣慰,听到这段历史时,还是有不少人露出了愤满神情。 朱祁玉默默记下了。 这些人应该可重用。 朱见济话锋一转,“可堡宗陛下,你是太宗乎,你是宣宗乎,你以为你有这个能力征讨漠北?不,你不是,你什么都不懂,你只知道王振说的就是对的,你以为带着三大营就能打败瓦剌,成为太宗和宣宗那样的文武皇帝,好高骛远不知所畏,说的就是你!” 深呼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情绪。 有点上头。 看大明历史到了土木堡之变时,能让你心肌梗塞! 上前两步,逼近堡宗,怒道:“率军出征,不知行军布阵,亦不懂粮草后勤,也便罢了,英国公张辅之流,兵权在手自可掌控大局,你竟然自诩不凡,要插手军事,好,继续罢了,反正当时的局势是优势在我,你有资格浪,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一见前方战事吃紧,就听王振的话撤退大军,大军撤退岂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事情,你以为数十万人的撤退就像喝水一样?” 朱见济说到这里差点想拔剑了。 心里不停的告戒自己。 忍住…… 忍住,他的罪还没说完。 侧首看了一眼群臣,问道:“五军都督府、团营、亲军二十六卫的将领们,孤问你们一句,五十万大军,你们能做到说撤就撤么?” 无一例外。 所有武将都在摇头。 那是五十万人,军营绵延,军令传递尚且需要时间,更需要大量准备,哪可能一句话说撤就撤,没有万全准备就撤退,势必乱成一团。 这是兵家大忌。 不过说到这里,群臣之中一些人——尤其武将,看朱祁镇的眼神已经有点变味,狠戾了起来。 上皇的土木堡之变,让人咬牙切齿。 朱见济回头盯着堡宗,“你倒好,撤退之举让大军自乱阵脚,虽然不至于全军覆没,但当时的也先可以大笑一声说优势在我了。” “其实当时你能率军返回京畿的,然而你宠信的宦官王振,非要来一趟衣锦还乡,更改撤军路线路过他老家,而不可想象的是,你竟然同意了此举?!” “大军走到一半,王振又担心践踏了他老家的庄园田地,又改道。” “然后到了土木堡。” “真是讽刺,有城池你不进,非要在土木堡呆一夜,你真以为大明天下无敌,你真以为草原铁骑只会吃草?!” “结果呢?” 朱见济几乎是怒吼着喊道:“结果我大明三大营的精锐毁于一旦!数十万儿郎被屠戮!文武百官殉国者百余!大明国力腰斩!” “那是宣宗陛下给你留下的数十万精锐和治国镇边的国家栋梁!” “就这么没了!” “不仅如此,瓦剌大军突破防御,直逼北京城,如果没有于少保和当今陛下力挽狂澜于大厦将倾,我大明亦将和大宋一样,出一个靖康耻!” “甚至更甚,有可能连半壁河山都保不住!” 朱祁镇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泪流满面。 他现在知道当初做错了,可后悔有什么用。 改变了既定事实。 朱见济激昂陈词,带动了不少臣子的情绪,有人跪地恸哭,有人红着眼睛盯着堡宗,尤其是那些在土木堡之变中失去了父亲、兄长的臣子,更是神情狰狞起来。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怒道:“亡国之君,不外如是!”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朕乃宣宗正统,谁敢杀朕! 话说到这个地步,百官心知肚明,太子殿下要动手了。 有人悲戚,有人振奋。 倒是朱祁玉,事到临头了,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皇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终究是亲生手足,脑海里又想起了曹子建的七步诗。 然而又能怎样? 此刻叫停的话,太子威严何在。 皇兄和儿子。 这不是一个选择题。 所以朱祁玉选择沉默,只等合适的时候,打断儿子下一道口谕,把杀上皇这件事揽到他自己身上,当一个有担当的爹。 朱见济放开按剑的手,他怕一个忍不住拔剑砍了堡宗。 深呼吸一口气,走到朱祁镇身边,头也不回,“兴安,请钱皇后到一旁去休憩。” 兴安看了一眼李珉。 李珉立即和两个金瓜护卫上前。 钱皇后抬起头,盯着李珉,冷冷的道:“滚。” 又看着朱见济,“太子殿下,臣妾要陪着陛下。” 眼神决然、安宁。 朱见济挥挥手,示意李珉退下。 看着地上的朱祁镇,朱见济道:“仅仅是土木堡之变,还不足以成为千古笑柄,御驾亲征的君王多了去,失败并不可怕,然而堡宗陛下,北京保卫战你做了什么?” “你竟然去关城下叫门,让守将放弃抵抗,给瓦剌当起了叫门先锋!” “你难道不知道,如果守将真的因为你叫门而放弃抵抗,任由瓦剌铁骑南下,北京这边准备不足的话,会带来什么后果?!” “讽刺啊!” “我大明君王,竟然成了叫门天子!” “此举,我朱家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能瞑目吗?” “不能!” “很庆幸,你有一个亲生弟弟叫朱祁玉,他本是一个闲散王爷,可以清闲的过一生,但家国倾亡之际,身为朱家子弟,他不得不挺身而出,一肩挑起社稷重担,你更幸运,因为大明还有一座长城,于少保于谦!” “君臣二人临危受命,力挽天倾。” “北京保卫战关系国家命运,当初你在瓦剌大营,于少保依然决然的炮击大营,是不对你的不忠吗?不是。” “于少保忠诚的是大明,更是想保留你的气节。” 这事值得商榷。 来到大明后,才知道于谦炮击也先大营,其实是细作先传回了消息,说朱祁镇已经被带离大营,所以于谦才放心的炮击,想弄死也先。 但这不是朱见济想要的于谦形象。 他要树立不仅仅是只忠诚于天子的大明长城形象。 再者,这么说也能表达出朱祁镇不得人心。 “当今陛下和于少保并肩而战,众多大明将士万众一心,以一腔碧血守卫京畿,殉国者无以数计,浴血厮杀近三月之久,瓦剌才兵败退走。” “然而当今陛下仁厚,派杨善等人出使瓦剌,将你接了回来。” “自景泰元年至今,九年来,陛下勤政爱民,呕心沥血,栉风沐雨,披肝沥胆,废寝忘食,才将被你折腾得元气大伤的大明打造出中兴之势,为此耗尽心血,九年了,硬是没有生出一子一女,尤其景泰八年的春耕祭祀前,陛下甚至累得昏迷数日,如此天子,岂非我大明之福?” 说到这里,朱见济忍不住咳嗽一声。 朱祁玉那个欣慰啊。 在儿子话里,他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中兴明君了,浑身毛孔都是舒爽的。 然群臣却有人在憋笑。 诚然,太子殿下作为儿子的立场美化陛下,可以理解,而且说的大多是实情,陛下这些年的举政大家看在眼里,有中兴之主的迹象。 但景泰八年春耕祭祀昏迷数日,是因为纵欲过度啊…… 众臣又很感触。 太子殿下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大家不由自主的把上皇和陛下放在一起比较,结论无需多说,当今陛下除了玩弄娼女一事上,其他方面都碾压上皇。 何况玩弄娼女一事,大家也能体谅陛下。 毕竟任谁在面对内有孙太后和上皇,外有于谦的情况,都会有自己的发泄方式。 天子嘛,发泄方式自然是女色。 理解理解。 大家都是男人。 而且陛下并没有因此大肆选秀,只是召教坊司的女子,没让天下的良家女子买单,换个角度想,这也是一种仁厚。 朱见济实在没脸皮继续吹嘘朱祁玉了。 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经过这么漫长的陈词铺垫,此刻在群臣眼里,自己两父子伟光正,堡宗则是亡国君。 是时候了。 朱见济掏出金刀,在手上把玩了一圈,“大明好不容易恢复了生机,国泰民安四夷来朝,然而堡宗你在南宫不思己过,反而心怀叵测。” “景泰八年春耕祭祀前,你以阮浪生诞为理由,赐之金刀,不外乎就是让阮浪着人将金刀带出皇宫,让那些野心家拥立你重新登基。” “你成功了。” “石亨半夜发动叛乱。” “但你小看了锦衣卫,也小看了我这个大明太子!” “你不甘心,野心家也不甘心。” “陈友、方瑛、沉煜、梁珤在得到你金刀后,利用各自权势,谋划了一场武力复辟,关键时刻,依然是我大明长城于少保站了出来,率领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协同锦衣卫、腾骧武骧四卫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荡平动乱!” “今日,罪臣许彬图谋九年挖出一条通往洪庆宫的地道,将你接出皇城,按你的授意一起南下,意欲到南方去建立一个小朝廷,和大明分庭抗礼。” “朱祁镇,们心自问,这是一个朱家子弟该做的事么。” “你难道没想过,如此一来,天下分崩离析,黎民陷入战火流离失所,当今陛下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中兴之势,将会瞬间冰消瓦解,直至亡国!”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你难道不该死?!” 看向群臣,“诸位臣工,该杀乎?” 群臣懵逼。 卧槽,这事你来问我们。 我们怎么说? 我们不敢说! 不管上皇做了什么,他现在是上皇,是朱家天子,是宣宗正统,他的死活是我们这些当臣子可以决断的么? 万一以后被你朱家人秋后算总账怎么办? 暗暗腹诽不已。 上皇是很狗,但太子殿下此举也不是人。 你在太庙面前数列了堡宗的罪名,带回南宫去,然后过几天想杀就杀嘛。 暴毙就行了。 方法多种多样,非得在群臣面前闹这么一出。 我们也很为难啊。 说句实在话,不管是什么立场的臣子,被朱见济这么一列罪,都觉得堡宗死有余辜。 朱祁镇慌了。 他以为朱见济是把他的生死交给百官来论断。 这个操作很高明。 朱祁镇往前爬了几步,惊恐的看向群臣,声音慌乱语无伦次“你们不能杀朕,你们不能杀朕,你们不能杀朕啊,朕是宣宗正统,是大明天子,你们不能杀朕……” 又看向朱见济,“朕是宣宗正统,他们谁敢杀朕!” 第一百二十四章 堡宗驾崩! 朱见济面无表情。 把玩着手上的金刀,一脸讽刺的斜也堡宗,“哟,不巧了,说得谁不是一样,你是宣宗陛下正统,我朱见济就不是了?” “谁敢杀你?” 朱见济忍不住笑了起来,旋即脸一沉。 “我敢!” 最后一句声若炸雷,炸得朱祁镇一阵颤抖,倒是钱皇后神情澹然,不悲不喜。 人无所求,无惧无忧。 朱祁玉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就欲上前下口谕,哪料到朱见济似乎早料到他要出来抢锅一般,头也不回,“兴安!” 兴安立即对朱祁玉轻声道:“陛下,奴婢僭越了。” 上前一步,拦住朱祁玉。 兴安不会辜负太子殿下的一片孝心,也更想守护朱祁玉的名声。 朱祁玉愣了下,本想斥退兴安,转念一想,罢了,儿子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看群臣的反应,感觉此刻杀了皇兄,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毕竟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个地步了。 但后世的看法不好说。 想到这看了一眼魏南风,眼神殷切,魏铁坨坨,你可得把今夜发生的事情详细记下来,国史馆那边也要保存好档桉。 免得后人误解了儿子。 魏南风视若无睹。 这是他的本职工作,哪需要当天子的来提醒。 连朱祁玉在东暖阁亵玩娼女的事情,魏南风都敢一板一眼的记录下来,何况今夜这事,必须一字不漏的记录。 为了大明,也为了太子殿下。 魏南风越来越欣赏朱见济了。 朱见济见兴安拦住了朱祁玉,放下心来,看向群臣,大声道:“孤今夜于太庙列祖列宗牌位面前,细数上皇罪状,乃言臣之不敢言,将行陛下不愿之行,若诸位臣工认为孤不孝,尽可弹劾之,孤向诸位保证,绝不以此为怨,明后日大小朝会,你们只管畅所欲言!” 摆个姿态。 但如果真有人弹劾,朱见济一定会拿个小本本记上,老子说说而已,你还敢当真? 成国公朱仪看了一眼站旁边的张懋。 朱仪,朱勇之子,东平王朱能之孙。 正儿八经的勋贵。 可惜,朱勇在正统十四年跟随朱祁镇征讨瓦剌,作为前锋在鹞儿岭中伏战死,朱祁玉登基后,削了朱勇的爵位,后来迫于文官集团势力庞大,又让朱仪袭爵英国公,守备南京。 但朱仪年轻,今年才二十一岁,论能力,还不如抚宁侯朱永。 春节前回京述职,本想早些回南京,被朱祁玉一再挽留。 现在他才明白陛下为何要挽留他了。 这个时候,该你们这些土木堡之变中殉国的大臣后人们出来表态了! 英国公张懋,和朱仪一样出身豪门。 其祖父是河间王张玉,其父亲是定兴郡王张辅,张辅也在土木堡之变中殉国,但他比朱勇好,于景泰二年追封为郡王。 景泰三年,张懋九岁,袭爵英国公。 今年十七岁。 一直在京,因为张跟随石亨造反一事,张懋差点被连坐,虽然陛下仁厚,但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张懋难以被重用了。 见朱仪看自己,立即心领神会。 两人同时出列,大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上皇先有土木之祸,如今更是妄图分裂江山延祸大明,太子殿下此举,乃是严明律法,我大明有此储君,实乃万世之幸!” 朱见济不认识这两货。 一个常年在南京,一个因为年幼不参与军事。 但看两人的官服,猜了个大概。 这么年轻的国公…… 除了张懋和朱仪还能有谁。 乐了。 老朱这一手来得漂亮,姜还是老的辣。 文官集团一直在打压武将勋贵,但张懋和朱仪站出来支持自己杀堡宗,他俩无形之中在军中立下一定威望,偏生文官集团还抓不住把柄。 一看两位国公爷表态了,有他们在前面顶着,大家还怕什么,其他武将纷纷跪下行礼,大声道:“臣等附议,太子殿下储位东宫,是我大明万世之幸!” 武将出身的人…… 哪一个不恨堡宗? 那些文臣一看,卧槽,这架势把人推火堆上了啊。 不表态一下,岂非在陛下和太子那边说不过去,到时候有的是小鞋子穿。 反正上皇今夜死定了。 这个时候还是赶紧站队的好。 得了,表态吧。 哗啦啦,在京所有官员,不论文武,全部跪下行礼。 朱见济没有免礼。 转身看向朱祁镇,笑道:“现在你还说得出谁敢杀你的话么,你看,不止是我这个宣宗正统,整个大明文武百官,谁都想杀你。” 朱祁镇嘴唇哆嗦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钱皇后轻声道:“殿下,陛下终究是宣宗正统,体面些吧。” 朱见济看着这个残疾了一只腿瞎了一只眼睛的女人。 喟叹了口气。 道:“当初他在关城外叫门让将士投降的时候,没想过体面?今日他跟随许彬出宫,意图南下分裂我大明江山的时候,没想过体面?” “皇后娘娘,孤尊重你,今夜之后,你依然是我大明的皇后。” 这话……就是给个姿态而已。 实际上堡宗一死,钱皇后也不可能继续活着。 钱皇后默然不语。 朱见济上前一步,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朱祁镇,大声道:“朱祁镇,抬头看看太庙里面,看看我老朱家的列祖列宗,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跪在牌位前去,告诉我朱家先人,你朱祁镇就是个祸国殃民的亡国之君,然后以死谢罪!” 朱祁镇抬头想看向太庙内,却又惊恐的缩了回去。 不敢看。 愧对先祖。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看向朱祁玉,急声道:“祁玉,你给见济说说,让他放了我吧,我是你亲生哥哥啊,我以后一定在南宫里呆着,哪也不去——” 朱见济冷笑一声。 锵! 很轻的声音。 金刀出鞘! 朱祁镇话未说完,倏然间只觉后领一紧,旋即脖子一凉,鲜血咕咕而出。 心中大骇。 双手捂住脖子,想要把血堵住,然而徒劳无功。 朱见济站起来,将血迹殷然的金刀丢在地上,恰好落在钱皇后脚下,朱见济看着在地上挣扎的朱祁镇,只觉酒酣胸张,恨不得仰天长啸! 快意! 爽! 这一刻,朱见济只觉得比平定石亨的夺门之变还要有成就感,那个祸害大明的人,被自己亲手一刀割喉,再不能兴风作浪。 心中对于这段历史的怨念,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 这是我朱见济该做的事! 这是土木堡该有的结局! 这才是历史该有的样子! 这才是大明该有的豪情! 我朱见济这辈子哪怕打造不出盛世大明,但就凭这一刀,也值了! 这一刀,后人知之,亦将快意! …… …… 堡宗又留学去了。 这一次,他再也回不了国。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太宗风姿 鲜血汩汩涌出,湖弄一地,朱祁镇匍匐在地上,挣扎翻滚着,最后仰面向天,睁大着双眼看着星空,漫天星辰映照在眼眸上。 但他眼里只有绝望、惶恐。 没有满天星辰入梦来的浪漫。 他渐渐地无法呼吸,脑海里一片浑噩,视线越来越模湖,伸出手抓向星空,又颓然放下,用尽全身力气侧首,看向南方。 触不可及的南方! 于生命最后的刹那,朱祁镇的眸子里闪过一瞬间的明亮。 彷佛看见了希望。 随即失去色彩。 身体四肢不由自主的颤抖、抽动。 死了。 死了! 朱祁玉看着朱祁镇,看着那双失去了色彩的眸子,心里一酸,忍不住潸然泪下,呢喃着哽咽了一句,“何必当初啊。” 朱见济一直负手冷眼旁观。 朱祁镇终于死了。 这一刻,朱见济前所未有的轻松,身心的愉悦甚至超过了男人最后的那一哆嗦。 嗯,这种记忆很久远了。 仰首望星空。 星空很美。 侧首看京城。 京城很大。 大明更大,如今这锦绣山河只会更加壮丽。 太庙里,祖宗牌位上的字艳丽如血。 钱皇后爬向朱祁镇,伏在尸首上无声哭泣。 周围士卒手中的火把噼啪,照亮了夜归人,指引着归家幽魂。 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被眼前景象震惊得口瞪目呆。 上皇……这就死了? 不是自缢。 不是鸩酒。 就这么被十岁的太子殿下一刀抹了喉咙,而且太子殿下动作干净利落,一如陛下脱鞋子揍他,这是有乃父之风? 讽刺的是,封喉的刀是上皇的金刀。 想用金刀复辟,结果却死在金刀下。 这结局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知道太子殿下要杀上皇,要不然修菜庙真是为了恶心前朝昏君奸臣么,警醒后人倒是真的,但菜庙其实是专门给上皇修的。 历史上死在自己人手中的天子数不胜数。 大部分都是暴毙,毕竟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该粉饰还是得粉饰。比如赵大和赵二的故事,到现在也只有烛光斧影的传说,而没有史料真实记载。 至于玄武门之变……到那个地步后,双方还要什么脸皮。 像这种直接动刀子,还是当朝太子当着文武百官亲自操刀,只有在政权不稳的乱世才会出现,大一统王朝根本不会发生。 但太子殿下就是这么做了。 无惧世人非议,以储君之尊,亲手割喉他的亲生大伯。 够狠。 也够疯癫。 对得起他十岁娃娃的这个身份。 但又不得不说,太子殿下这一刀,端的是大快人心! 百官跪地,看向太子。 恰好仰视。 烛火映照下,朱见济的背影竟有些巍峨如山之感,强大的压迫感让文武百官震慑,恍然间,一些老臣宛若看见了当年的太宗! 也是这般。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你感受到君王之威。 这一刀,文武百官无不心服! 看见朱见济回首,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不敢直视。 这一刀,朱见济杀出了东宫之威。 朱见济看着低头的文武百官,刚想说话,耳畔传来兴安的惊呼声,“娘娘!” 没有回头。 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钱皇后为了让堡宗回来,日夜跪地祈祷哭瞎了眼睛,也跪残疾了一只腿,这样的女子,看见丈夫死在眼前,又能有什么选择。 刺杀太子报仇么? 不会。 太子受到威胁,堡宗子嗣必将被死尽——宠子狂魔朱祁玉绝非浪得虚名。 所以钱皇后只能做一件事。 殉情。 这是她最好的结局。 朱见济深知这一点,求仁得仁,让钱皇后去吧,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堡宗驾崩,钱皇后苟活的话,只会一生痛苦。 朱祁玉挥挥手,制止了要上去检查的郝义——钱皇后在皇兄身上哭泣了一会儿后没了动静,兴安眼尖,看见有鲜血流溢。 想必钱皇后已经自戕了。 朱祁玉倏然想起一个细节,心里勐然一惊! 跪地的文武百官看在眼里,和朱祁玉一样,浑身起了一层冷汗。 太子殿下是故意的! 一刀封喉上皇,随后故意将金刀丢在钱皇后身边。 就是给她机会殉情! 好深的心机。 此举吃相是难看了些,但对钱皇后的处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惊心的同时,又深感敬畏。 太子殿下才十岁,已能事无巨细,心思缜密若斯,实属不易。 纵然在朝堂上略显青涩,斗不过官场老油条,但假以时日,必成玩弄权势的妖孽! 朱见济还不知晓这个骚操作,已经让他锋芒毕露,再也无法扮猪吃虎,心情愉悦着呐,看着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都起身罢。” 众人起身。 朱祁玉上前一步,和儿子肩并肩,看着京城这大大小小上千的官员,沉声道:“上皇驾崩,诸部各应其事,今夜宫禁不闭,诸臣有事,可至乾清殿启奏。” 众臣行礼,“遵旨。” 朱祁玉心情轻松,不知道为何,在最初的悲戚过后,他只觉浑身上下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所有的顾虑都烟消云散。 所以他现在很后悔。 早知道悲伤只是片刻的事情,当初皇兄回国的时候,就该安排人让他在路上暴毙,也不会搞出这许多事来。 其实当下局面,朱祁玉并不愿意看见。 儿子作为储君是大明的国本未来,逼杀孙太后,手刃堡宗,天知道会不会留下隐患。 万一将来因此遗臭史书了,得不偿失。 何况两次动乱后,武将勋贵损失惨重,文官集团一家独大的形势越发严峻。 挥手,“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御马监掌印太监郝义留下,其余臣工退了罢,另,明日大朝会改小朝会。”又对身边的兴安道:“着人去召于少保乾清殿觐见,令杭敏领各部兵马回营,封城之举撤了罢。” 众臣行礼退下,熙熙攘攘。 朱祁玉看了一眼堡宗夫妻俩的尸首,对兴安道:“传旨有司,安排人收拾,虽然上皇有罪,但他终究是我朱家子孙,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 兴安立即去相关部门传旨。 朱祁玉勐然一拍朱见济的后背,笑道:“兔崽子,让老子刮目相看啊。” 不错不错。 有点太宗的当年风姿!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又见建文? 朱见济故意往前一个趔趄,不过脑子的嚎道:“朱祁玉,你敢打老子,这日子没法过了,受伤了,不给东宫调配几十个胸大臀翘的宫女不会好的那种。” 朱祁玉瞬间不笑了,一脸黑线。 兔崽子不像话啊。 你大伯的尸首就在旁边,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传出去影响名声,看了一眼魏南风,发现魏铁坨坨在如实记录。 头疼。 朱祁玉心思电转。 当下就上前一步,抓住朱见济,往大腿上一挂,旋即弯腰,脱鞋,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手起鞋落。 “你个不孝子,上皇尸骨未寒,岂能言谈女色,不知何为孝乎!” 一边揍一边看魏南风。 魏南风知道朱祁玉在给太子殿下擦屁股,继续如实记下:“济言有失,上遂扣济于膝,捉履覆股,言曰汝知孝乎。” 朱见济呵呵傻乐。 打吧。 反正老朱也是做个样子,自己刚才的话确实有失妥当。 该打。 假吧意思揍了一顿太子,朱祁玉将朱见济放下来,没好气的道:“看来近来张鹏有些懈怠了,朕明日给他说道说道!” 朱见济:“……” 不知道张鹏知道自己每一次挨揍后,受伤的都是他,会是什么表情。 看了一眼周围。 戴义还没回来,估计会和于谦一起回宫,朱骧带拱照所去抓薛云山和金瑞,迟迟未归,应该还在追捕中。 朱祁镇的尸首有人收拾。 自己两父子没必要在这里惺惺作态,显得虚伪。 对朱祁玉道:“去太庙上两炷香吧。” 杀了宣宗的儿子,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得去给宣宗陛下的牌位上个香,说上几句“为了大明我也无奈的”面子话。 朱祁玉大感欣慰。 儿子的心思着实让人欣慰,还能想到去太庙上香。 两父子跪在宣宗牌位前,各捧一炷香。 朱祁玉神态虔诚的道:“父皇在上,祈聆孩儿细禀,皇兄登基年幼,时有皇祖母坐镇,皇兄尚能精研政事,及皇祖母薨天,便无人可束,皇兄身拥皇权帝位,多闻阿臾之词,渐不知所以,遂馋信奸人,不修己身,不辨己力,兴师北伐惨败土木堡……今又意图南下分裂我大明江山,实乃千古罪人,孩儿不得已,于诸位先祖之前,恭请皇兄驾鹤西游,父皇若知,勿怪孩儿,且皇孙见济灼然天资,实我大明之幸,假日登基,必挽大明重上青云,父皇悉之,望闻仙容其悦!” 磕头。 磕了一个,发现朱见济还呆跪着,没好气一把摁住他的脑袋,“磕头啊!” 朱见济老老实实的磕头。 上香。 两父子从太庙出来,朱见济对魏南风招招手,“魏史官,给孤看看?” 魏南风纠结犹豫了一阵。 把手上记录的册子递给了朱见济,并道:“已经破例,还请殿下循规。” 朱见济嗯了声,“只看不改。” 一旁的朱祁玉:“???” 什么状况? 魏铁坨坨忘了是谁给你发薪俸了吗,他妈老子想看,你从来不给,太子要看,你犹豫一下就给了,感情老子这个天子还不如太子? 扎心了啊老魏。 虽然心里不爽,但朱祁玉还是贼熘熘的靠近儿子,然后假装不在意的偷看。 给儿子把关。 今夜这事,魏南风若是记得不好,影响深远。 朱见济仔细翻了一遍。 大感满意。 作为史官,魏南风非常称职,所记经过客观真实,而且没有遗漏,一手毛笔字写得相当惊艳,丝毫不输许彬,话说,咱大明的官员,应该没几个写不好毛笔字吧? 就是朱祁玉也能写一手好字。 嗯,老子不算! 朱见济的毛笔字有点尴尬,但他硬笔字不错,所以冒出了个想法。 弄个钢笔出来? 也就想想。 将册子递还给魏南风,笑道:“回乾清殿。” 魏南风也得加班。 两父子一起登上皇辇。 朱见济打了个呵欠,道:“老朱,其实有个事没告诉你,我从许彬的话中察觉到一个细节,许彬并不是今日谋乱的主谋,他也只是一颗棋子。” 朱祁玉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品的礼部右侍郎只是棋子,和赵荣一样?” 朱见济愣了下。 卧槽,还真有可能。 得查一下赵荣和许彬有什么相通的地方,没准这就是挖出幕后黑手的重要线索。 朱祁玉又自语道:“一个工部侍郎,一个礼部侍郎,都是朝堂三品大员,甚至在有生之年迈入七卿之列也大有可能,哪怕不行,死后也会追封二品,福荫子孙,按说没有什么利益能驱使他俩成为棋子才对,如果有幕后主谋,得是什么样的人?藩王也不够格啊!” 看向朱见济,“太子倒是能有这个地位,能以侍郎作为棋子。” 朱见济翻了个白眼,不屑的道:“对头,老朱你一直不禅位,老子等得不耐烦了,所以偷偷勾连朝臣,准备造反了。” 朱祁玉尴尬的笑笑,“没说你。” 咱父子俩之间还信不过么。 再说了,你要造反,老子求之不得嘞。 下一刻,两人同时脱口而出一个名字:“朱见深?” 废太子…… 如果国家发生动乱,天子和太子都嗝屁的话,朱见深还真有可能登基,那么有臣子选择这条独木桥,也是有可能的。 朱祁玉旋即摇头,“不会。” 朱见深有地位,但没这个能力,也没有如此势力。 朱见济也赞同,低声自语道:“不可能是他,除非跟老子一样,但如果他跟老子一样的话,石亨动乱的时候,输的就该是我们了。” 朱见深不可能是穿越者。 那还有谁? 回到东暖阁,让郝义去布置腾骧武骧四卫的宿卫事宜,让卢忠去查封许彬、周路、金瑞、薛云山的府邸,并羁押其族人。 布置完后,于谦到了。 于谦进殿行礼后第一句话,就把朱祁玉和朱见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于谦道:“今日事之幕后主谋,恐涉懿文太子之后!” 懿文太子朱标之后? 建文! 太宗靖难之后,不承认建文那四年,所以洪武年号从三十一年变成了三十五年,于谦知晓天家忌讳,不能说建文的年号,又不能直呼朱允炆的名字,只能委婉的说是懿文太子之后。 两父子面面相觑。 什么鬼? 朱允炆竟然还没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明最强三巨头 说得通了! 为何赵荣和许彬两个侍郎会心甘情愿的当棋子,因为幕后主谋是建文帝朱允炆。 他当然有这个地位。 问题是朱允炆能在暗中发展出这么强大的势力? 竟可以左右当朝侍郎。 不可思议。 转念一想,世间还有什么是钱办不到的事情,经过几十年的蛰伏,南方又是中央朝廷掌控贫弱的区域,朱允炆在南方暗中发展的话,确实有可能。 朱祁玉算了算,“如果他真的还活着,现在已经八十一岁,还有精气神来折腾这些事?就算成功,他也坐不了几天皇位就驾鹤西游。” 不合理。 这个年纪的人,行将就木,哪有这么强的权力欲望。 朱见济略一思索,道:“就不兴他躲在民间生几个儿子,这些后人能利用朱允炆的人脉和资源,有野望也很正常。” 应该不是朱允炆本人,是他的后人和一众支持者,统称建文余孽。 朱祁玉点头认同,太子说的对。 问于谦,“于少保认为此事应该怎么办?” 于谦摇头,“微臣不知。” 朱祁玉知道是因为牵扯朱允炆,自己两父子没表态前,于谦不好多说。 于是看向朱见济。 朱见济也头大,我哪知道都景泰九年了,建文余孽还能搞事啊,历史上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难道是夺门之变失败后引起的蝴蝶效应? 别说,真有可能。 太宗还在的时候,建文余孽搞不了事。 仁宗不到一年驾崩。 宣宗十年。 然而宣宗强势,把造反的汉王朱高煦给蒸了,现在想想,搞不好朱高煦造反就有建文余孽的影子,造反失败后,建文余孽只能继续蛰伏。 然后就到了正统年间。 正统初,大明朝堂有三杨,军中有张辅、朱勇,皇宫里还有个太皇太后张氏,所以建文余孽只能忍,好不容易熬到三杨先后逝世和太皇太后薨天,结果没几年,朱祁镇给来个土木堡之变,文武百官死了一大堆,导致建文余孽在朝中布局被打乱。 然后又等到石亨动乱,这才有了机会。 这么一想…… 很有道理! 朱见济问于谦,“这个消息于少保是怎么得到的?” 于谦道:“礼部尚书胡濙告诉微臣,所以下午微臣和胡尚书欲要进宫汇禀此事,结果半路遇刺,之后的事情陛下和殿下都知晓了。” 胡濙说的! 那八九不离十了。 毕竟胡濙当年奉太宗旨意,在国内寻找建文帝找了十年之久,他的话肯定不会空谷来风,哪怕这是胡濙的猜测,也必须认真对待。 建文帝作为懿文太子的正统,只要抓住机会,真有可能颠覆太宗这一脉的统治。 朱见济想了想,“难怪许彬会那么说话,当时我就认为许彬只是个棋子,现在印证了这个猜想,但怎么处置这事,一时之间真不好决断。” 建文余孽藏在南方,而朝堂对南方的控制贫弱。 要找出来,很难。 甚至不可能。 这么多年的经营,建文余孽必然有了强大的势力,必定勾连了南方的一些官员和士族,说不准连当地的锦衣卫都被腐蚀了。 如何找? 你这边圣旨刚传到南方各地的锦衣卫卫所,那边建文余孽马上就得到消息了。 没法找! 朱祁玉沉默了一阵,“难道坐视他们祸乱江山?” 太被动了。 陛下和太子表态,于谦也就没了顾虑,道:“不动声色,假装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暗中以许彬和赵荣为线索去追查,不过赵荣已经被灭族,不好查,只能将重点放在许彬身上。” 堡宗和景泰之争,于谦无法站队。 但建文余孽和景泰之争,于谦可就不困了。 立场坚定的很! 当今天下国泰民安,由得了你建文余孽来兴风作浪? 于谦第一个不答应。 别说你建文余孽,你看朱祁镇想南下建立小朝廷,于谦怎么选择的,立即以天下社稷为重,放弃了对朱祁镇的忠诚。 于谦不是你朱祁镇的长城。 也不是朱祁玉的。 但却是大明的长城! 朱见济有点不解,“但我们太被动了。” 等着别人杀到京畿来啊。 朱祁玉毕竟当了九年天子了,很快明白于谦的意思,笑道:“于少保的意思,反正朝廷对南方的掌控弱,可以暂时不管他们,此事应该擒贼擒王,现在贸然去南方搜查,容易引起叛乱,因为国库没钱,再来一场暴乱,受苦的还是百姓。” 归根打底一个字:穷。 是真的穷。 去年石亨的叛乱还好,在京畿就平定了,可陈友、方瑛、梁珤、沉煜四人叛乱,让本就贫困的大明雪上加霜。 涉及到政事,是朱见济能力薄弱的区域,只能虚心请教,问道:“可咱们不管,他们就不闹事了?” 朱祁玉笑道:“会闹,搞不好这些年湖广苗叛都是他们在背后搞鬼,无妨,如果只是农民小规模暴乱,都在可承受范围内。” 暴乱少了么,平定了就是。 于谦也道:“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他们不敢暴露自己的存在,所以只要陛下勤政爱民仁厚治国,他们翻不起什么浪。” 太宗一脉这么多年的统治,人心基础扎实。 朱见济还是担心。 朱祁玉笑道:“兔崽子,收起你那副忧国忧民的表情,老子还不知道你,你是怕万一老子玩脱了,让你丢了江山是吧,放心,有于少保在呐。” 上皇没了,于少保又不掌兵部,等以后彻底把兵权收归回来,于少保就只能是于少保。 朱见济嘿嘿贼笑。 这都被你发现了。 争辩道:“老子是为天下社稷着想,当老子稀罕你个屁皇位么。” 朱祁玉点头,“对对对,吾儿有大义。” 一旁的于谦不忍直视。 这对天家父子平日里就这么相处? 长见识了。 朱见济也不担心了,“那就暂时不管建文余孽,让锦衣卫循着赵荣、许彬秘密调查,到时候找到他们的老窝了,来个直捣黄龙。” 于谦躬身行礼,“殿下英明。” 朱见济内心大定。 老子朱见济,便宜老爹朱祁玉,加上一个大明长城,如此强大的三巨头,能让建文余孽翻云覆雨,他们怕是在想屁吃。 朱祁玉若有所思,“还是得找胡濙再询问一下。” 毕竟胡濙最了解建文余孽。 于谦颔首,“理应如是。” 朱祁玉刚想宣胡濙,转念一想,胡尚书受了伤,又一把年纪,明日去他府邸探望。 对于谦道:“此事就此商定罢。” 于谦告退。 朱见济看向在角落里记录的魏南风,忽然轻声道:“魏史官,刚才和于少保商议之事,记录的册子带回去,看管好了,不能被任何人窥看。” 魏南风点头,“臣知晓。” 魏南风也惊心不已,时隔多年,建文余孽竟然重现世间! 既然能让赵荣和许彬当棋子,鬼知道朝堂上还有多少人被他们收买了。 此事必须保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堡宗属猫 朱祁玉忽然想起什么,吼道:“魏南风,给老子过来。” 不自称朕了。 魏南风放下笔毫来到朱祁玉面前。 朱祁玉面无表情,“转过身去。” 魏南风虽然不解,但不敢抗旨。 刚转身…… 就见朱祁玉电光石火间起身,撩起袍服就是一个大力金刚脚,一脚将魏南风踹了个恶狗扑屎,旋即仰首哈哈大笑。 “爽!” 这一刻的朱祁玉,宛若大明战神。 朱见济呆了刹那,旋即贼笑,卧槽,老爹除了打自己,打臣子也是熘得一批。 真好啊。 大明有便宜老爹这样鲜活的君王。 朱祁玉放肆大笑后,对一脸贼笑的朱见济示意道:“老子几年的憋屈一扫而空,爽透了!兔崽子你要不要来一脚?”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朱见济一脸无语,魏南风又不针对我,道:“我差点以为你真的要杀了魏史官。” 朱祁玉一瞪眼,乐道:“老子又不是暴君。” 朱见济尴尬的摸摸脑袋。 嗯,我是暴君。 魏南风愤怒的从地上爬起来,他没做错事却无故被天子暴打,哪怕血溅三尺也必须抗争到底,刚准备发作,却见朱祁玉不慌不忙的对兴安道:“传朕旨意,擢魏南风为国史馆副令!” 魏南风:“啊???” 升迁了? 尴尬了,这还怎么兴师问罪。 陛下打一棒又给颗糖,让人么得脾气了啊! 但魏南风有的是办法收拾朱祁玉,行礼,谢恩,回到他的位置,继续记录:“上怒其事,唤史官魏南风,命与上相背,遵之。上以脚出,史官叶落丈外,伤五脏,起而欲辩曲直。上曰,擢汝国史馆副令。上之淫威昭然,史官惟谢而退。上之言行,其类僖乎?” 朱祁玉傻了,“铁坨坨,这你也记,还敢添油加醋?” 你他妈成起居郎了么。 魏南风义正言辞,“事涉官员升迁,属国家正事,微臣身为史官,自当厘清事实,让后人知晓陛下的经国之才和高风亮节。” 直白的告诉朱祁玉,老子把你睚眦必报的事情记下来了。 朱祁玉吹胡子瞪眼睛,怒视魏南风。 魏南风面无惧色。 朱祁玉败下阵来,泄气了,“兴安,拿酒!” 今夜真是个痛快。 到现在都没臣子来觐见,那今夜应该不会有人来了,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臣子们还在考量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哪会半夜跑皇宫来觐见。 再者,陛下说通宵,你这些当臣子的还真敢让陛下通宵? 有点眼力见。 让别人父子庆祝一下呗。 所以喝酒! 今夜不醉都对不起儿子那漂亮的惊艳了大明百年时光的一刀。 朱见济也想喝酒。 结果刚提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就被朱祁玉一脚踹出了东暖阁,“给老子滚回东宫去,尚膳监会送来膳食,吃了赶紧睡,兔崽子,年纪不大,还想喝酒?要不要老子再给你赐个宫女?!” 又对外喊道:“兴安、李珉进来。” 陪朕喝两酒! 朱见济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走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老朱你等着,等你五十岁后,老子还是不得让你喝酒! 做不到老子跟你姓! 走在回东宫的路上,冷风一吹,朱见济沸腾的情绪冷静下来,心里勐然划过一道闪电,总感觉今夜哪里不对。 有点难以心安。 是……太顺利了? 又仔细复盘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回到东宫,那莫名的不安让朱见济辗转难眠,翻滚到大半夜,才沉沉入睡。 一觉睡到晌午。 睁开眼就见戴义一脸焦急的守在床前,齐老爹捧着衣服安静的站在旁边,朱见济翻身坐起,“看你们样子,出事了?” 戴义和齐老爹一边给朱见济穿衣服一边道:“乾清殿出事了,陛下把东暖阁砸了个稀烂,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朱见济一头雾水。 昨晚知道了是建文余孽在搞事的消息,老朱都能澹定自若,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失态? 赶到乾清殿,东暖阁里一片狼藉。 门口跪了一大群人。 朱祁玉坐在软塌上,神情颓败,看见朱见济到了,也没挪屁股,用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见济来了,过来坐,陪爹说说话。” 朱见济有点意外。 便宜老爹的心态很差,比夺门之变后还差。 什么事情能把他打击成这样? 在旁边坐下,小大人一样拍了拍朱祁玉的背,问道:“老朱,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憋屈就说出来,我这个当儿子的帮你扛!” 朱祁玉欲言又止。 最终什么也没说,对门外道:“都退下罢。” 众人如蒙大赦。 果然,整个天下能收拾陛下的只有咱们的“不孝太子”殿下。 朱祁玉起身,在狼藉的房间里来回踱步了片刻,许久,才下定了心思,道:“也没什么事,就是皇兄驾崩后,我这心里忽然就空落落的了,感觉没了人生追求。” 朱见济撇嘴。 当老子是八岁小孩骗嗦,我会信? 但老朱既然不说,肯定有他的道理,朱见济也不问。 这是尊重。 问道:“越王朱见深和凤阳那些堡宗子嗣怎么处理?” 凤阳那几个还好说。 杀起来毫无压力。 朱见深不一样。 但自己先逼杀孙太后,又手刃朱祁镇,朱见深还能乖乖听话? 杀了又有点可惜。 毕竟大明的宪宗。 而且自小和朱见深一起长大,再怎么着也有那么一点兄弟情义。 朱祁玉沉默了一阵,“你想怎么办?” 朱见济道:“凤阳那几个,让他们暴毙吧,反正小,一年暴毙一两个很正常,至于朱见深,我有点下不了手。” 这年头,娃娃死亡率很高。 朱祁玉能理解,毕竟两兄弟一起长大,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凤阳那几个按你说的办,至于朱见深……过继到越靖王一脉后,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移住十王府吧。” 朱见济嗯了声,“我回去读书了。” 看着儿子一熘烟的跑出东暖阁,朱祁玉眼神担忧,今天宗人府那边传来的消息让他有点崩溃,没打算告诉儿子。 免得打击他的信心。 朱祁玉打算一个人将这件事承担下来。 对门外的兴安道:“着人收拾了罢。” 想想怎么帮兔崽子兜底吧,也不知道锦衣卫能不能追查到线索,如果他真的摆脱了所有追踪,又能去哪里呢? 南方? 建文余孽已经暴露,他肯定猜到朝廷会在南方布置重兵,应该不会去。 北方建州女真那边? 有可能。 毕竟李满柱春节后和许彬见面密谈过。 但也只是可能。 建州女真那点兵力保不住他! 还可以出海…… 朱祁玉想得头疼。 叹了口气,呢喃着说皇兄你究竟有几条命? 属猫的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 谥号:堡 上皇驾崩,按说应该罢朝数日。 然而没有。 群臣也没觉得不妥,有也不敢说。 按照规矩,朱祁镇没有子女的的嫔妃殉葬,殉情的钱皇后会和堡宗合葬。 然后拟谥号和庙号。 钱皇后的谥号简单,按照惯例就行,难在朱祁镇的谥号上,拟了好几个平谥,被朱祁玉打回去后,礼部懂了,再呈递东暖阁的便是“戾、炀、殇”等恶谥。 朱祁玉终于满意,不料恰好朱见济在东暖阁,一看礼部给朱祁镇拟了个平平无奇的恶谥,当场表示反对。 说了堡宗堡宗,难道老子白喊了这么久么? 谥号就得用“堡”字! 没用“菜”已经算给朱祁镇面子了。 因为胡濙卧床而代行礼部诸事的礼部左侍郎姚夔听太子殿下这么一说,有点懵逼,不知道该赞成还是反对。 堡字可以用来当谥号,不在谥法规定的字里啊。 前所未有。 但别说,这个字有土有木,有宋徽宗那个“徽”字的神髓,但又更直观了当,因为土木堡本身就含有一个堡字。 想起这里面的门道,姚夔心惊不已,没记错的话,太子殿下一直称呼上皇为堡宗,当年把孙太后气得够呛,为此陛下没少在孙太后那边挨训。 当时大家都认为是太子殿下听到陛下这么称呼上皇,有样捡样。 现在看来,是太子殿下自己的想法。 四五岁就能想明白这些东西? 不敢想象! 朱祁玉犹豫不决,虽然兔崽子天天堡宗堡宗的喊个不停,但用“堡”字作谥号,有点过于不按规矩出牌了。 朱见济却发狠了,“老朱,你不批这个谥号,老子和你没完!” 朱祁玉还能怎么办。 儿子这么执意,自己要是不支持,会打击他的积极性。 看向姚夔,“就这么办罢。” 姚夔领旨。 这事算落实了,至于庙号…… 菜庙不需要庙号! 朱祁玉又问道:“菜庙那边,第一批选好的夏桀、商纣、周幽、晋惠、汉灵五帝的牌位弄好了没,弄好了礼部那边安排个仪式,请这几位进去罢。” 第一批迟迟不进去,第二批也没法提上日程。 姚夔道:“陛下要去主持仪式么?” 朱祁玉摇头,“礼部办了便是。” 姚夔领旨告退。 景泰九年春末,上皇朱祁镇驾崩,不入祖陵,钱皇后独葬,天子又下了圣旨,赐朱祁镇谥号“堡”,假吧意思的罢朝了一日。 本以为民间会有非议。 然而…… 这一日晚上,朱祁玉带着杭皇后、白鲤和儿子一起在东宫用膳,倏然间,外面晴空一声炸雷,朱祁玉吓了一跳,神情紧张,急喝一声来人。 金瓜护卫千户李珉匆忙入殿。 朱祁玉问道:“怎么回事?” 李珉立即道:“陛下,有人放烟花。” 朱祁玉放下快子走到门口,看着照亮夜空的烟花,讶然,“今天日子很好?有这么多人婚嫁寿诞?” 对李珉道:“着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李珉立即退下。 朱见济手里拿着个鸡腿,走到朱祁玉旁边,看着辉亮夜空的烟花,大明的火药水平领先世界,却用来放烟火…… 侧首问道:“老朱,你刚才很紧张,为什么?” 难道还有人要叛乱? 朱祁玉没好气的把鸡腿往朱见济嘴里一塞,“老子哪里紧张了,吃你的鸡腿!” 回去坐下继续吃饭。 朱见济一头雾水,老朱是有点不对劲。 还有什么问题没解决? 片刻后李珉回来,“陛下,是百姓在庆祝。” 朱祁玉,“庆祝什么?” 李珉弱弱的道:“庆祝上皇——堡宗驾崩。” 朱祁玉愣住。 朱见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朱祁玉的乐道:“老朱你看看你,瞎担心了九年,现在知道了吧,你杀了堡宗屁事没有,百姓还要对你歌功颂德,你瞧现在这普天同庆的风光,再想想你这九年过的什么日子,就像个缩头乌龟,自以为是,躲在壳里自己折腾自己——哎哟,老朱你个杀千刀的,恼羞成怒了,娘咧……哎哟,快来救我……哎哟……白鲤,白鲤救我……” 朱祁玉的反应很直接。 揍! 棍棒底下出孝子。 小兔崽子,敢不给老子面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揍一顿不晓得啥是天老爷第一我朱祁玉第二! 和几天前当着魏南风的面揍儿子不一样,这次是真揍! 杭皇后笑眯眯的,呵呵笑着说风凉话,“吃饭前是谁在得瑟,说老朱已经有三天没有打过他了啊,还信誓旦旦的说,以后再挨老朱的打他就是猪。猪啊猪啊,你怎么现在在求救呢?” 杭皇后看着被挂在丈夫腿上使劲挣扎却无可奈何的儿子,笑出了泪花。 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这一生也值了。 白鲤还是第一次看见朱祁玉发火,吓得脸色卡白,在一旁摇着杭皇后的胳膊,一脸祈求,想请杭皇后劝说陛下。 杭皇后笑眯眯的给白鲤夹了个鸡腿,“太子可能没心情吃鸡腿了,你吃。” 养得白白胖胖的,以后给咱老朱家生一窝白白胖胖的小子。 良久,朱祁玉揍累了,放下朱见济。 喘息着重新坐回去。 有点尴尬。 这几年放纵女色,身体大不如前。 在暗处悄悄搓揉着手掌,小兔崽子屁股敦上的肉还挺厚,这巴掌拍得老子手疼。 朱见济坐在地上搓揉着屁股,一脸幽怨的看着杭皇后,“娘,太子的待遇现在这么差了?难道你怀了二胎,所以老朱现在不疼我了,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到我这就反过来了?” 杭皇后脸色绯红,啐道:“见济你瞎说什么!” 旋即又乐道:“不过唐贵妃有了。” 朱见济唰的一下跳了起来,“啥,唐贵妃有了!” 卧槽,老子的东宫位置受到了威胁。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不让朱祁玉玩娼女,所以他去找李惜儿和唐贵妃侍寝。 因为出身的缘故,李惜儿不可能怀孕。 但唐贵妃可以。 结果还真怀上了龙种。 朱祁玉没好气的道:“你跳什么跳,你是嫡长子,唐贵妃生个皇子又能拿你怎么着——”心思电转,板起脸,“但你再不上进,老子能把你怎么着!” 给他点压力。 朱见济对朱祁玉的套路表示不屑,对杭皇后道:“娘,看你的了,宫中找个狸猫还不简单,这事包在儿子身上!” 杭皇后一脸无语。 朱祁玉也一脸无语,转念一想手还有点疼,就不揍他了。 古往今来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太子,为了稳固自己的太子位置,竟然当着天子的面怂恿他的娘亲来个狸猫换皇子。 服了。 这小子现在已经天不怕地不怕了。 不过…… 敢说出来,也就是说说而已,朱祁玉没放在心上。 看了看时辰,腹黑的一笑。 对门旁的兴安道:“传朕旨意,京畿取消夜禁三日!” 让百姓再闹腾一点吧。 热闹点挺好。 第一百三十章 朱祁镇,帝国带路人! 等便宜老爹带着母后和白鲤离开东宫,朱见济立即挥挥手,示意戴义进来,问道:“打探到了没,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朱这两天不对劲。 昨日老朱砸了东暖阁后,立即让锦衣卫又彻查南薰坊,差点没把南薰坊翻了个底朝天。 在找谁? 绝对不是许彬之类的奸细臣子。 区区几个臣子还不至于让老朱失态得把东暖阁砸了。 只有一个人。 堡宗! 朱见济多次复盘当日的情况。 有个情况让他耿耿于怀:从洪庆宫到南薰坊坊口,这段时间是视线盲区。 许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偷梁换柱,找替身在地道内和堡宗交换身份。 替身只要五官和身材像堡宗,再会模彷堡宗的声音,就能混淆视听,因为堡宗常年幽禁洪庆宫,连便宜老爹都很少看见他,九年内有些许改变,一般人也不会觉得异常。 许彬有权有势,找个这样的人不难。 之后许彬带着替身去南薰坊坊口,吸引郝义的注意力,同时,真正的堡宗被送到同在南薰坊的某座府邸里藏匿。 替身在太庙被杀后,自己两父子松懈下来,也会撤掉于谦、杭敏封城的骑军,那时候,堡宗就能趁夜离京! 还有,钱皇后从始至终的表现太过于澹定了,彷佛知道生死已定一般,而且和堡宗接触时,钱皇后或多或少有点不自在。 她在最后殉情,更增加了以假乱真的效果。 堪称完美。 如此推测,真可能是杀了个假的堡宗。 戴义道:“陛下几日前在东暖阁失态暴怒之前,宗人府的人去过,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事,但陛下当场就掀了桌子。” 朱见济心里一咯噔。 宗人府…… 宗人府负责给堡宗收尸顺便核验身份! 果然有问题。 难道堡宗真的还活着? 老朱没让堡宗进祖陵,倒是没什么问题,历史上的夺门之变后,朱祁玉也没进祖陵,朱祁镇折腾了这么多事,不让他进祖陵也正常。 但没让钱皇后和堡宗合葬,就很反常。 去问老朱? 他肯定不会说,要说早说了。 只能明天找帝师张鹏分析分析,再决定下一步。 不过有件事必须提上日程:搞钱。 大明实在是太穷了。 在明朝,搞钱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是海外贸易。 但海禁是太祖定下的国策。 当年太宗下西洋,官方的说辞是大明友善礼邦,欲“交好各国”,可你见过带几百艘大船,领几万人大军去搞外交关系的? 西洋那些歪国人的反应都是“听我说谢谢你”。 所以郑和下西洋实际上是找建文,结果郑和第一次下西洋后回来,太宗一看,哟嚯,赚了这么大一笔钱。 而建文还没找到? 那郑和你继续去下西洋。 说到底,就是看民间走私海外赚惨了,太宗来了个官方走私而已。 但开海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大明养的猪太多,免税人群又庞大,还有官员冗余的弊病。 唯一出路是改革,或者对外扩张。 朱见济隐约记得一个改革举措,好像叫摊丁入亩。 也仅仅是知道这个词而已。 这就是为何要留着朱见深。 朱见深登基后,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些问题带来的负面影响,才打造出成化中兴,以后势必要复制一下他的操作。 抄作业老子擅长。 明天和张鹏商讨堡宗的事后,就去找朱祁玉谈开海禁的事情。 下西洋走起! 第二日罢朝。 张鹏准时来到文华殿。 各自行礼后,朱见济将书本摆好,对张鹏道:“先生且坐,有些事还希望先生参谋一二。” 张鹏笑道:“是关于几日前陛下暴怒的事?” 朱见济如此这般一说。 张鹏面色凝重起来,“照殿下如此分析,确实存在这种可能,如果建文余孽中有黑衣宰相那般的人物,从马车上下来的必然不是堡宗,在地道中,又或是在许彬府邸里就被调了包。” 谥号堡,现在大家都可以正大光明的称呼堡宗。 朱见济顿时觉得全身哪哪都不舒服了。 老子中计了! 张鹏却笑道:“殿下也不用忧心,须知世间能有几个姚广孝,建文余孽能笃定腾骧武骧四卫会封了南薰坊?如果没有,他们这么折腾,反而耽误了堡宗最佳出逃的机会,所以微臣认为,殿下手刃的应该是真的堡宗。” 朱见济:“话是这么说,但世间事就怕一个万一,万一建文余孽中有人多智近乎妖呢,万一他们这就这么安排的呢。” 张鹏略一思索,“那也无妨,就算堡宗出逃了,又能怎样?现在天下都知道殿下在太庙前手刃堡宗,文武百官亲眼所见,做不得假,无论堡宗在哪里出现,我们都可以说他是假的,这恐怕也是陛下给堡宗谥号的原因,就是笃定这个事实。不过,没让钱皇后合葬,确实有些蹊跷。” 又道:“姑且认为堡宗成功出逃了,首先我们可以不承认,其次,他能有什么威胁?去南方?殿下说了,建文余孽在南方,朝廷会在南方布置重兵,去南方就是找死。若是去北方,漠北夷族会听他的话?所以只有一条出路:出海。” 出海了的堡宗还有威胁? 朱见济道:“我也这么想的,不过实在难以安心。” 先让朱骧调查。 如果堡宗真的出逃成功……那就再杀他一次! 张鹏呵呵笑道:“其实建文余孽出现后,微臣倒希望堡宗出逃成功,然后去南方,这样朝廷就有理由堵住所有臣子的嘴,出兵平乱,彻底解决隐患,并借机清洗南方,加强对南方的掌控,若是去北方,也好,可以兴兵平定漠北。殿下,只要咱们足够强大,无论堡宗逃到哪里,咱们都有正当的出兵理由追杀过去,这么打下去的话……搞不好弄个远迈汉唐出来。” 朱见济脱口而出:“卧槽!” 老子这个帝师比老子还腹黑。 别说,这么搞的话,堡宗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妥妥的大明帝国带路人。 适时朱见深来了,他现在住十王府,进宫要遵守宫禁时间,而且年幼嗜睡,所以来得晚了些,行礼后坐下,安静的摊开书准备听张鹏授课。 越王一脉,不需要给朱祁镇守孝。 张鹏察觉到了朱见深的不自在。 咳嗽一声,“你们先看书,我去如厕。” 把空间留给两兄弟沟通。 朱见济转身看着朱见深,“见深,在恨我?” 朱见深侧身,微微弯腰,“臣不敢。” 朱见济唉声叹气,“那就还是恨了,只是你怕死,不敢而已,毕竟我亲手杀了你爹,虽然你们几乎没见过面,但他毕竟是你亲爹,可昨日的满城烟花你看见了?百姓都在为此事欢欣鼓舞。” 朱见深抬头看着朱见济。 眼眸里尽是怒火。 朱见济哟了一声,“想打架?” 来,老子成全你。 朱见深深呼吸一口气,又深呼吸一口气,低下头,“臣不敢。” 又是不敢。 朱见济眼咕噜一转,起身,“走,小校场。” 朱见深的仇恨压抑在心里,会让他心理变态,最终走上不归路,到时就不得不杀了他,还不如现在发泄出来。 两兄弟到小校场打一架,再讲讲道理。 凭老子的三寸不烂之舌,还忽悠不了朱见深这小兔崽子? 那岂非白活了几十年。 朱见深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跟了上去,盯着朱见济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眼神有些矛盾。 万贞儿的劝戒犹在耳畔,你是越王,和上皇已经没有关系了,要活下去,就永远不能和太子殿下成为敌人。 她的话从没错过。 可…… 上皇终究是亲生父亲。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过来啊! 小校场,朱见济双手抱着后脑勺,斜站着抖着右脚,一副街熘子模样,大咧咧的道:“身上有刀没?” 朱见深脸色铁青,“没有!” 有刀进得了东宫? 朱见济嗯嗯,“孺子可教也。” 朱见深:“……” 你比我大? 朱见济继续道:“先说好,咱们这一架是景泰四年的未竞之约,不管怎么说,咱们是兄弟,虽然没人追究你我打架的责任,但兄弟两个字很重,知道不?” 朱见济不吱声。 我爹和你爹是兄弟,结果你爹看着你亲手杀了我爹。 那时候怎么不说兄弟。 朱见济也不去揣摩朱见深的心思,反正今天要把这兔崽子的心态扶正,不然他真的会死,道:“不准下死手,锁喉、咬耳朵、挖眼睛、抠鼻孔这些下三滥不能用,后脑勺、太阳穴、心脏,这些地方不能打。” 朱见深嗯了一声。 暗道,你这是打架还是杀人? 朱见济咳嗽一声,提高了音量,“最重要的,不能掏蛋蛋,知道不!” 朱见深出了一身冷汗。 赶紧点头。 卧槽,他都没想过这些招数,太子竟然想到了。 还好他说了不准。 要不然自己要吃大亏。 朱见济放下手,扎了个马步,用太极“揽雀尾”的动作划了个半圆,左手回收,右手掌心向上缓缓往外推直,曲指勾了勾,“你过来啊!” 朱见深:“……” 装腔作势。 火炸炸的冲了上去,直接抱住朱见济的腰,要用拌马缰的方式将其摔倒。 片刻后…… 两兄弟鼻青脸肿的仰面向天躺在地上。 朱见济揉着脸道了句,“老子大意了。” 朱永害我! 教的什么狗屎功夫。 根本不管用。 嗯……好吧,也怪不得朱永,是自己限制住自己了,锁喉、插眼这些不能用,不能攻击太阳穴、后脑勺和心脏,更不能掏蛋。 限制了这些,朱永教的就没用了。 两人打架就看谁不怕疼谁力气更大。 这方面朱见济占优。 但他让着朱见深,所以成了抱在一起毫无章法的顽童打架。 朱见深不屑,“我让着你的!” 朱见济:“不吹牛你会死,老子这些年天天练武,能开半石弓,真要放开了抡,一拳砸你脸上,万贞儿就得给你殉葬。” “切!” 朱见深不屑的扭头看着远处,“你娘来了。” 朱见济嗯了声,“莫管她,我吩咐了戴义。” 果然。 杭皇后带着白鲤刚到,戴义行完礼后上前说了几句,杭皇后笑着又走了,不过白鲤没走,跑过来蹲在两兄弟脚下,笑呵呵的说:“你俩好像戏剧《洪洋洞》里的青面小鬼哟,找御医么?” 朱见济和朱见深同时哼了句,“操空心。” 白鲤眼泪汪汪的,委屈的在地上画圈圈,就是不走。 皇宫不好玩。 难得有机会可以留在东宫和同龄人一起玩,她才不愿意离开。 气氛还不错。 朱见济开启了心灵导师的职业光环,道:“喂,你是越王,已经和堡宗没有关系,但你要恨我,我也能理解,不过话说回来,见深,这些年我待你如何?” 朱见深没吱声。 你待我很好,但不代表我就能无视发生了的那些事。 朱见济继续道:“其实你知道所有事情的对不对,比如石亨动乱,皇祖母让御马监太监刘永诚率兵去乾清殿,这件事你也肯定知晓。” 朱见深嗯了句。 朱见济继续道:“皇祖母要杀我爹,我若是没点表示,是不是不合情?后来她在朝堂上搞事,我忍无可忍的反击,是不是很合理?但也只是吓吓她,哪知道她会自杀啊。” 朱见深,“……”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但这事吧,皇祖母确实做的不对,朱见深也没反驳。 朱见济又道:“再说你亲爹,他做过什么我就不多说了,在太庙前我当着文武百官说的很清楚,这些天你也应该断断续续知道了个大概,这么说吧,如果不阻止,他在南方建立小朝廷当个傀儡皇帝,咱们老朱家的江山就会四分五裂,给你说个秘密,这一次救你亲爹的是建文余孽,他们能安什么好心,你懂了吧?” 朱见深知道靖难那段历史,闻言勐然坐起,“当真?” 朱见济嗯了声,“当然当真,咱兄弟俩什么感情,我会骗你?” 朱见深唔了声,“那说不准。” 又躺下。 不甘心的道:“可你把他捉回来继续关在南宫啊。” 朱见济翻了个白眼,“老哥啊,政治不是这么玩的,也不怪你,你还小,等以后长大了就知道,我要是不杀了他,今后会有一堆麻烦事,建文余孽也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一个不小心,咱丢了江山,你说咱俩到了地下,有脸面去见太宗、仁宗、宣宗陛下?” 朱见深不说话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心里还是难以释怀。 朱见济也知道不可能一次就化解朱见深的仇恨——如此轻易就放弃仇恨,人性寡薄,这样的朱见深反而不敢用。 得杀。 现在的反应才是正常人。 等他以后长大,能理解这段历史了,大概就能放下仇恨——也希望他能这样,要不然到时候还是得杀了他。 朱见济没有朱祁玉那么仁厚,真要没了选择,该杀就杀。 翻身爬起,“上课去。” 走了一步,回头踹了朱见深一脚,“跟上啊,今天张先生授新课,对了,建文余孽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万贞儿。” 朱见深哦了一声,没动,“你先去。” 老子还没原谅你,不想和你一起走。 朱见济懒得理他,忽然想起一事,对白鲤道:“走,跟我读书去!” 让她也读书。 万一今后真成了自己的皇后,那也得才貌双全,才压得住来自五洲四海的偌大后宫。 带出去也有面子。 白鲤扮了个鬼脸,提着裙摆转身就跑,声音清脆,“想得美,我才不读书嘞!” 朱见济一脸腹黑,跑得了? 老子下午就给母后说,让你天天来文华殿念书,老子都没有快乐的童年,你个要当皇后的人,竟然想拥有? 天真!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回到文华殿,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求见。 许彬也死了! 朱见济阴沉着脸一语不发,杀意浓烈,锦衣卫里某些人胆大若斯,连许彬这样的重犯也敢灭口? 当老子这个太子是摆设么! 朱骧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弱弱的道:“殿下,这一次真的是自杀。” 以前觉得太子笑如蝮蛇时最可怕。 现在发现当太子殿下阴沉着脸看你时,更可怕。 比蝮蛇还要阴狠。 朱见济哪信,“真是自杀?” 朱骧急忙道:“是的,午作验尸了,从致命伤分析,自杀无疑。” 朱见济五指有节奏的叩桌,“怎么自杀的?” 朱骧道:“说起来简直令人不敢相信,诏狱的兄弟已经万分小心了,连吃饭都盯着,怕许彬用快子自杀,然而没想到被他在牢房里找到一块脱落的碎石,他竟然用这碎石砸断了他的食指,然后用食指的骨头插入颈项,钩断血脉,失血过多而死。” 说到这里,朱骧又一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狠的人! 朱见济和朱骧一样,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么狠? 用石头把自己手指砸断,关键不可能一次就砸断,需要连续多次,而且还要把断了的手指啃得只剩骨头,再用指骨钩断颈项的大动脉,这他妈是人能做到的?! 这得多狼灭的人才能办到。 不可想象。 如此方法寻死,已经不是毅力和决心的问题了! 转念一想,从永乐十三年就蛰伏在大明朝堂,一藏就是三十多年,又能花九年时间去挖一条地道的人,心理怕是早就变态了,对他自身如此之狠,也可以接受。 只是有点不明白,许彬始终是一死,就算自杀,他的族人也难逃一死。 他宁愿选择这种死法,也不愿意再面对诏狱的酷刑,肯定还有更让他恐惧的事。 还有比这种死亡方式更恐惧的? 朱见济想不明白。 问道:“周路呢,可曾交待是否在许彬府邸见过和堡宗相似的人?” 朱骧立即道:“这人没甚骨气,还没上刑就全招了,说他在地道口子接到堡宗,然后与许彬一起送堡宗和钱皇后去厢房换了衣服,之后出府邸上马车,接着就被郝义大监给堵在了南薰坊坊口。卑职认为,周路并不是核心人物。” 朱见济恍然大悟。 如果堡宗还活着,问题就肯定出在这里。 堡宗和钱皇后在房间里换衣服时,周路和许彬等人肯定不能进去,就有机会偷梁换柱,等许彬和周路带着堡宗替身和钱皇后离开,真的堡宗就在另一个许彬同党的带领下,离开许彬府邸,换个地方藏匿。 难怪许彬要自杀! 他怕熬不住诏狱的酷刑,招供出负责接应的同党。 也算收获。 只要找出这个人,就能知道堡宗是否还活着。 但希望渺茫。 南薰坊住的臣子实在太多了。 朱见济道:“周路是会同馆副使,从九品,算什么核心人物,他最大的作用就是给许彬、李满柱的见面牵桥搭线。” 朱骧递上一个册子,“这是周路的刑问记录。” 朱见济翻了翻。 周路知道的很少,供词中,只说和许彬联系的是南方的一个贵人,在南方拥有巨大势力,可以调动大明的地方卫所为其办事,还供述了和教坊司左右司乐金瑞、薛云山之间的勾连,大多是些狗屁倒灶的腌臜事。 朱见济在供词中发现个有趣的事。 李惜儿不是他们安排的人。 这就怪了。 其实朱见济一直怀疑李惜儿是有人故意放进教坊司,是用来消耗便宜老爹身体的棋子,所以这些年对李惜儿没好脸色。 结果竟然不是。 也不排除是堡宗支持者干的,继续提防便是。 或者…… 找个机会赶出宫去,要么就杀了。 可以肯定的是,李惜儿也不知情,她只是傻乎乎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继续往下翻,看了一会儿,道:“周路在供词中说,许彬和他的亲妹妹之间关系可疑,难道这也是许彬选择自杀的原因之一?” 朱骧笑道:“这话不可信,周路自己都说,是他的胡乱猜测。” 朱见济摇摇头,“怕是真的。” 读书人最在意名声。 如果许彬不是有这种把柄被人抓住,怎么可能用那种方式自杀。 对这些八卦没兴趣。 合上册子,问道:“金瑞和薛云山交待了什么?” 朱骧道:“还不如周路知道的多。” 朱见济不解,“这事没牵连到御史薛瑄和兵部郎中陈汝言?” 朱骧摇头,“查了,陈汝言自举荐金瑞后,两人再无往来,金瑞曾经想登门道谢,吃了陈汝言的闭门羹,至于薛瑄么,也是正常举荐,查不出猫腻,卢指挥使已经请示过陛下,释放陈汝言,薛瑄可能要被连坐,大概率罢官。” 朱见济大感无奈。 怎么感觉一网打尽的想法又一厢情愿了。 就没抓着几个人。 没事,老子现在就开始清洗朝堂,道:“朱马儿,交给你一个秘密任务,将南方出身的京官全部秘密调查一遍。” 朱骧弱弱的道:“要不,先查文臣?” 武将有点多。 亲军二十六卫和团营里的武将多如牛毛,朱骧麾下就一个拱照所可以绝对信任,人手严重不足。 朱见济也愁。 这事还不能找卢忠来办,锦衣卫人多眼杂,而且锦衣卫内部也有问题。 罢了。 朱见济无奈的道:“那就查文官,重点是住南薰坊的人。” 也是个大工程。 朱骧刚退下,齐老爹碎步而来,“殿下,军器监施辛求见。” 朱见济心头一喜,军器监那边有进展了! 道:“宣!” 施辛入内行礼,道:“殿下,关于你说的弹黄钢,我们的炼钢坊取得了一些成果,虽然没打造出‘弹黄’,但可以将之炼成具有一定弹性的铁片。” 朱见济大喜。 米涅步枪,用板黄也可以作为撞击动力装置。 问道:“样品呢?” 施辛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块钢片。 朱见济接过来,用手摁在书桌边上,使劲摁下去,松手。 嗡! 弧度很小,声音也小。 朱见济让戴义拿了个茶盏过来,悬在弹黄钢上面,如法炮制,结果大失所望,虽然钢片具有一定弹性,但弹力连茶盏都无法敲碎。 还得继续提升工艺。 对施辛道:“告诉研发弹黄钢的负责人,方法对了,照着这个路子继续试验。” 施辛领旨却不告退。 朱见济:“还有事?” 施辛有些不好意思,“没钱了。” 朱见济倒吸了一口凉气,尼玛,工业真是个吞金兽,给施辛一万两这么快就用完了,无奈的对戴义道:“从东宫库里给军器监再拨一万两。” 老子现在也穷了! 朱见济坐在原地发了半天呆,倏然起身,对戴义道:“去东暖阁。” 必须搞钱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朱见济:老子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东暖阁。 朱祁玉耐着性子听儿子复盘后,心中恍然,应该就是那个环节的问题,面上不动声色,笑道:“兔崽子想多了,如果皇兄真是假的,难道我还看不出来?” 朱见济:“……” 说的你见过朱祁镇很多次一样,也就这一两年喝了几次酒,加起来不超过五次。 被骗过去很正常。 朱祁玉又道:“至于建文余孽,现在国库没钱,暂时不宜大兴兵马,而且建文余孽零零散散的藏匿在南方,咱们发兵也没具体平叛对象,我打算让锦衣卫去摸一下,然后实施斩首行动。” 这是最佳方桉。 朱见济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笑道:“建文余孽让锦衣卫去办,慢慢剿灭,不急,不过老朱,你想不想赚一笔快钱?” 朱祁玉嘿的一声,“谁会和钱过不去。” 朱见济一脸得瑟,“那简单,要想快速致富,咱们得盯着大明律法里的路子。” 快速致富的法子都写在刑法里。 朱祁玉无语,本能的挥手:“兔崽子想什么呢。” 还敢知法犯法? 朱见济笑眯眯的,“你觉得太宗五次北伐,哪里来的钱?所以咱们可以开海禁,这样就能收上一大笔赋税,同时也可以组建船队下西洋!” 朱祁玉头疼,“海禁是太祖定下的国策。” 朱见济不屑的切了一声,“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况且太祖在泉下得知他的后人陷入困境了,也会体谅咱父子俩,毕竟和钱过不去天理不容啊。” 朱祁玉叱道:“胡闹!” 朱见济哪会惧怕,道:“老朱,你这样想,现在兵部两尚书,杭敏和刘絮,杭敏什么水平咱们心里有数,迟早被刘珝架空,意味着兵权一直在文臣集团手中,要拿回来怕是得花点时间,但咱们可以另辟蹊径,利用海贸赚一笔快钱,然后扩充太子幼军和腾骧武骧四卫,甚至还可以新建一些亲军卫,这样一来,咱们手中是不是也有兵权了,再者说了,实在不开海也行,学太宗,找个人下西洋赚他几笔去!” 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垄断才是王道。 现在施行海禁,民间只有少量走私,如果开海了,大家都去正常海贸,皇家海贸优势不大,不如先赚够一笔,再开海禁。 朱祁玉眼睛一亮。 上下打量着朱见济,兔崽子还会搞经济? 这还是朕的好大儿? 朱祁玉喜滋滋的道:“张鹏这先生很称职啊,你还能有这般想法,老子着实有点意外,想法不错,但下西洋有点难,当年郑和的宝船废置多年,不知还能用否。” 朱见济笑道:“200多艘的船队,其中仅宝船就有63艘,挑个三五十艘出来,缝缝补补就能用,问题不大。” 隐约记得,成化帝也想下西洋。 被文官集团忽悠瘸了。 随着武将勋贵集团没落,文官集团成了明朝资本家的利益代言人,他们为了自身利益而掐断外贸活动,从内部贸易中瓜分利益,顺便从海上走私牟利。 为此,文官集团甚至还销毁了郑和下西洋的档桉。 罪魁祸首好像叫刘大夏来着。 朱祁玉动心了,“那就试试?” 穷怕了。 又一脸发愁,“可老子没有三宝太监,让谁去负责这个事?” 朱见济早有对策,“郑和下西洋的档桉还在,里面肯定有海路图,有了海路图其他事情还不好办么,到沿海港口城市招安几个走私的,问题迎刃而解,不过这件事让谁去主持大局是个问题,文官去了肯定给咱父子俩拖后退,武将勋贵又压不住沿海文官。” 朱祁玉点头,“确实如此。” 朱见济呵呵一笑,“所以,该是于少保发挥余热的时候了。” 朱祁玉愣住,“于谦?” 这么快就起复他? 不好吧。 朱见济笑道:“首先,于少保虽然文臣,但他清廉,不会为一己私欲从中作梗,其次,于少保压得住人,再者,有他护驾,我才敢放心的去南方。” 一个抄家都抄不出几两银子的大明长城,打死我也不会怀疑他。 朱祁玉频频点头,旋即眼睛一瞪,“护驾?” 兔崽子你还想出京?! 朱见济一脸理所当然,“第一次下西洋是咱父子俩的海外走私,我当然要去主持大局,不然于少保给咱们一操持,这钱就进了国库。” 白忙活嘛。 朱祁玉想都不想,“不行!” 你才十岁,老子能放心让你去南方?本来对南方的掌控就贫弱,现在又知道建文余孽在那边,老子怕你有去无回。 朱见济,“想不想赚钱?” 朱祁玉,“想!” 朱见济,“那我就必须去。” 朱祁玉,“不行!” 朱见济炸了,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拍桌子,嚷道:“你信不过老子,还信不过于谦么!” 拍了桌子立马后退了几步,随时开跑,老朱精气神恢复不少,打人的时候贼痛。 朱祁玉心平气和,早习惯了兔崽子的没大没小,对角落里的魏南风道:“魏铁坨坨,记下来啊,太子忤逆,言语触怒朕,然其是朕独子,朕也无奈啊。” 魏南风定定的坐着,“记了。” 然后朱祁玉斜也一眼儿子,好整以暇的双手一抄,往椅子上一趟,“老子谁都信不过,反正下西洋可以,让于谦去办,你给老子乖乖的呆东宫读书!” 兔崽子你今天就是说破天,哪怕是把东暖阁拆了,老子都不打你。 但去南方沿海,想都别想! 朱见济焉了。 老朱不同意,还真没法去南方沿海城市。 不去就不去呗。 眼咕噜一转,“行,先召于谦觐见吧,今天咱把这事给定下来。” 朱祁玉松了口气。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哪敢让朱见济出去冒险,唐贵妃虽然有身孕,万一生个公主呢,就算生个皇子,朱祁玉也不会改立储君。 这么优秀的儿子,谁敢打他的东宫位置,朱祁玉可以为之拼命! 所以朱见济的东宫位置不可动摇! 于谦还没到,朱见济提醒朱祁玉,“老朱,可以派去南方查建文余孽,但赵荣和许彬这两条线也得查下去,好歹也要把朝堂上的细作给揪出来。” 朱骧麾下的拱照所力量有限。 朱祁玉,“老子晓得。” 要你教?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于谦,掀桌子了! 礼部尚书府。 胡濙脸色苍白,精神萎靡,上了年纪的人受一次伤耗损的精气几乎无法补回来,好在胡濙年轻时候跑遍了大明山河,身体素质极好。 对正襟危坐的于谦道:“陛下让你去巡抚福建?” 知道于谦会被起复。 但没想到是去福建。 于谦神态澹然的嗯了声,意味深长的说:“陛下有意下西洋。” 胡濙叹了口气,“国库竟空虚到了此等程度。” 谁都知道国库没钱。 但当下状况并没有多严重,只要撑到秋收,等地方赋税收上来,就能抹平石亨、方瑛等人叛乱带来的影响。 这得看天老爷。 大明天下风调雨顺,漠北风和日丽,大家相安无事皆大欢喜。 但如果草原大旱,牧草枯死,为了度过寒冬,漠北夷族就会扰边甚至南下,大明又得投入重金御北守边。 好消息是今年不用给杜尔伯特部送粮食布匹。 去年是为了平叛的权宜之计。 若今年杜尔伯特部再来扰边,以大明的性情,你敢来扰边我就敢打你,反正国家体量在这里,看谁先熬不住。 打仗大明没怂过! 胡濙又道:“下西洋确实是个充盈国库的好主意,不过当年三宝太监用过的宝船,荒废了几十年,挑不出几艘完整的了,怕是难以组成船队下西洋。” 于谦面色凝重,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胡濙缓缓的道:“这正是某来找源洁的原因。” 胡濙沉默了。 直来直往,是于谦的行事作风,可两人的身份地位和平日关系,于谦一来就直奔主题,让胡濙有点招架不住,索性沉默。 他知道于谦的意思,可这事胡濙一个人做不了主。 涉及的人太多了! 其中牵扯到的利益,让文官集团根本不愿意大明再下西洋。 于谦不是来和胡濙商量的,不容置疑的道:“此事没得商量,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吃得还不够饱么,陛下也没有让他们全部吐出来,只是一些宝船而已。源洁,你心中比谁都清楚,建文余孽现身后,绝不仅仅只是为了救上皇,势必还有更大的动作,如果到时朝廷因为没钱平乱而致山河动荡,这天下还有谁保得住你身后的武进胡氏?” 当年胡濙负责寻找建文帝。 几十年后,建文帝余孽举兵叛乱,胡濙不该当朝天子一个解释? 胡濙怕不怕死不知道。 但他背后的武进胡氏族人,必定会被牵连。 于谦这一番话直接把胡濙拿捏得死死的,叹道:“要多少艘?” 当初停止下西洋后,一部分宝船配分给沿海的防倭卫所,因为宝船太大,不适江河航行,所以剩下的宝船停沿海港口的角落里备用。 早荒废了。 陛下想要的就是那些废置多年没用的宝船。 但陛下不知道,宝船已经没有了。 都陆续卖了! 朝廷这边没有记录和进账,是因为地方官员上下串通,把这个钱黑吃了。 当然,朝廷这边的中枢大臣和相关部门,都没少拿钱。 所以历史上的成化年间,朱见深说想下西洋充盈国库,把文官集团吓得够呛,一边组团忽悠成化帝,一边推出刘大夏去藏匿、焚烧三宝太监留下的档桉。 就是怕东窗事发。 于谦其实早就知道宝船被卖了,曾经还想追缴售卖宝船的钱以及追责相关官员,但正统朝时,于谦权力不够,地方官员又勾连权势滔天的宦官王振,上下沆瀣一气,朱祁镇更是对王振言听计从,如此局面,于谦想追究也有心无力。 北京保卫战后,朱祁玉登基,于谦组建好团营御北无虞后,想继续追查宝船之事,然而宝船的归属权复杂,兵部可以管,礼部和工部也可以管。 文官集团又因为利益勾结在一起。 于谦每次派人去沿海调查,举荐的官员到了沿海港口后要么敷衍了事,要么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根本不敢去触动这条利益链。 都知道这里的水很深,一般人把持不住。 于谦只得作罢。 他一个人终究对抗不了整个文官集团。 于谦道:“陛下的意思,不知道能不能赚钱,先用五艘宝船组个船队就近走一遭,不过你我心知肚明,怎么可能不赚钱,所以,需要准备更多宝船,最少三十艘。” 胡濙神情为难,“让他们吐三十艘宝船出来,比要他们的命还难,而且有个问题不得不考虑,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会不会被建文余孽趁机拉拢过去?” 于谦冷哼一声,“源洁,何必装湖涂?” 不拉拢沿海地方官员进行海外走私,建文余孽哪来的资金搞事,又怎么能控制许彬、赵荣这样的朝堂中枢臣子。 恐怕有部分宝船就在建文余孽手中! 于谦起身,“言尽于此,某到福建后若无三十艘宝船,无法向陛下覆命,唯有据实上报,那接替某到福建差办此事的,就将是率领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的杭昱、唐兴之流!” 就兴你们吃得肥头大耳,不让国家赚钱? 那就都别吃好了,掀桌子!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但胡濙知道,于谦不是这样的人,他根本不屑于威胁任何人。 于谦只是在述说一个事实而已。 于谦起身,“源洁伤势未愈,不必远送,留步。” 桌上的茶杯犹在冒热气,于谦自始至终没喝过一口,这就是他的态度! 看着于谦的背影,胡濙叹了口气。 三十艘宝船,卖出去的时候便宜,买回来就不见得了。 让他们吐出这个钱,不难。 毕竟这点钱对那些人来说,毛毛雨。 大明很穷,穷的是国库,大明又很富,富的是官僚权贵。 但问题的症结不是三十艘宝船的事情,是朝廷下西洋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福建那边怕是要风雨交加了。 于谦的态度和立场明确,吃了这笔钱的人,必须吐出来,如果不吐,他这个前兵部尚书就会配合陛下,让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的精锐到福建沿海等地,给那些官员催吐,顺便赠送一套精美的定制手镯,甚至还会帮忙清洗一下生锈的脑袋。 这事武将勋贵集团喜闻乐见。 搞不好一旦爆发出来,不需要于谦,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的将领就找陛下主动请缨。 罢了。 “备轿。” 去见见和福建那边牵扯比较深的中枢重臣,将于谦的态度转达给他们,该吐的吐出来,至于朝廷下西洋影响了他们的利益,他们要如何反击,和他这个礼部尚书无关了。 胡濙没参与分这个蛋糕。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太后没有弱鸡 于谦巡抚福建,检视港口,筹备下西洋事宜,在朝中引起滔天巨浪,折子雪花一般送进内阁,内阁也是一群读书人,又一股脑送东暖阁。 意思是陛下你看着办。 朱祁玉不看。 反正于谦巡抚福建了,到时候抓住你们的把柄,还敢不同意么。 关系到儿子的计划,朱祁玉不打算让步。 没人注意到,锦衣卫指挥使卢忠,锦衣卫指挥同知庄北,已经悄无声息的南下,北镇抚司缇骑也抽调了大半出京。 锦衣卫事务暂有锦衣卫指挥同知刘敬、锦衣卫指挥佥事门达负责。 朱骧因为是专门划拨给太子的,没动。 这是秘旨。 几乎没人知道锦衣卫的这番动作。 所以接连几日的大小朝会,文官集团都在和朱祁玉扯皮,一个想法设法阻止朝廷下西洋,一个因为没钱,被逼无奈必须下西洋。 谁也不愿退步。 朱祁玉压力很大,好在这个时候武将勋贵集团站出来,表态支持,下西洋,他们乐意的很,不过武将勋贵式微,支持有限。 朱见济没怎么去奉天殿和东暖阁掺和,相信便宜老爹能应付这群只进不出的饕餮文臣。 他另有要事要忙。 重心放在对京官的背景调查上,而且朱见济始终难以心安,一段日子过去了,拱照所徐来派了一些人秘密南下北上,但一无所获,没有摸到堡宗的线索。 堡宗真死了? 当日事件,自己确实有疏漏,而宗人府负责收尸核验身份,堡宗死后第二天,宗人府就去给老朱说了事,然后老朱就失态了砸了东暖阁。 里面肯定有事。 等等。 朱见济醍醐灌顶,只顾在这里猜测,结果忘了最关键的地方。 宗人府! 替身可以像堡宗,但堡宗身上有些地方如果有特殊印记,除了堡宗的嫔妃,就只有宗人府那边的档桉里可以查,许彬绝对不可能知道。 也就是说…… 宗人府在收尸后核验身份时,发现了什么,所以去东暖阁告诉便宜老爹,然后便宜老爹才恚怒的砸了东暖阁,而且心态一下子就有点崩了。 去宗人府! 宗人府肯定被老朱下了封口圣旨。 得找个撬得动嘴的人一起去。 母后? 分量轻了点。 那就只有亲生的皇祖母吴太后了! 起身,风风火火的出了文华殿,对门口的戴义道:“去寿康宫!” 寿康宫在慈宁宫西侧。 孙太后薨天后,吴太后也没搬慈宁宫去,一方面不习惯,另一方面,孙太后死时见了血,慈宁宫不吉祥。 吴太后在后宫中很没存在感。 没办法,出身太低。 她父亲是罪臣。 永乐十年,吴氏十六岁,被选召入掖庭,以宫女身份侍宣宗于青宫,宣德三年,生下朱祁玉,同年册封为贤妃。 然而这并没有改变她的命运。 因为父亲是罪臣,朱瞻基为了皇家颜面,让两母子隐姓埋名住在皇宫外,宣德十年,朱瞻基病重,派人将吴氏母子召进宫,正式承认他们,并托付张太后善待吴氏母子。 宣宗驾崩后,张太后没有食言,正统二年,给十岁的朱祁玉行及冠礼,封郕王,奉藩京畿,并修建王府。 再然后就是土木堡之变。 所以说朱祁玉的这一生也充满了故事。 恐怕也是这些经历,让朱祁玉感同身受,才会习惯朱见济的无法无天。 朱祁玉登基后,向礼部尚书胡濙提出两宫并尊的想法,母凭子贵,此举有前例可循,何况当时又刚打完北京保卫战,朱祁玉声望如日中天。 没人敢反对。 十二月初四,孙太后被尊为上圣皇太后,初七,吴氏被尊为皇太后,地位在孙太后之下。 如今孙太后薨天,吴太后就是后宫最尊。 罪臣之女完成了华丽逆袭。 但她还是没什么存在感。 看到朱见济来了,吴太后笑眯眯的,道:“太子不去操持幼军,整日瞎跑作甚。” 你皇祖父当年是太子的时候,天天逮着幼军折腾。 朱见济行礼,笑道:“孙儿有事。” 吴太后笑得满脸都是皱纹,她打心底里喜欢朱见济。 因为和儿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性情也一样。 当年住在皇宫外,儿子朱祁玉也是这般无法无天,上树掏鸟窝下河捉乌龟,顽劣的很,后来封郕王了,被太皇太后张氏逼着读书,朱祁玉才渐渐转了性子。 可惜孙儿太跳脱,整日忙个不停,很少来寿康宫。 倒也欣慰。 孙儿如此优秀,能继承儿子的江山。 笑道:“太子是想要钱扩充幼军?皇祖母这里有一些,等下我让人送东宫去。” 朱见济大为感动。 看看,看看,什么叫亲生的,关键时刻就是靠得住。 哪像孙太后那老妖婆。 笑道:“皇祖母,孙儿不要您的钱,孙儿自己会挣,今天来这里,是想请皇祖母走一趟宗人府,去核实一件事。” 吴太后乐了,看看周围,示意宫女下去后,笑道:“现在才反应过来?” 朱见济讶然,“皇祖母知道是什么事了?” 吴太后从旁边桌子上拿起剥好去了籽的枇杷,递给朱见济,“你是不是觉得皇祖母只会在寿康宫打盹,不关心家国大事?” 朱见济接过,道:“孙儿可不觉得,孙太后也不敢这么认为,皇祖母不关心家国大事的话,郝义也不会成为石亨动乱时的奇兵了。” 吴太后:“哦?” 朱见济笑眯眯的道:“孙儿一直在想,孙太后在后宫一手遮天,御马监刘永诚又是她的心腹太监,按说,堡宗归来,她完全有能力帮助堡宗复辟,为何一直迟迟不动?” 吴太后颔首,期翼的看着孙儿,“继续说,祖母听着呢。” 朱见济道:“因为后宫还有皇祖母啊!” “孙太后一直不敢动,因为她也不知道,皇祖母究竟掌控多少腾骧武骧四卫的兵力,直到石亨动乱,她才不得不破釜沉舟。” 吴太后轻轻一拍膝盖,笑着问道:“不是你让兴安帮忙勾连郝义和东宫之间的么。” 朱见济摇头,“严格来说,郝义是听从您的懿旨,而和孙儿暗中联系。” 吴太后假意恚怒,“郝义这奴婢该打!” 朱见济笑意灿烂,将枇杷丢入嘴里,都哝着说:“其实孙儿只是猜测而已。毕竟孙太后这等妖后,如果没人钳制她,早把父皇踢出去局了,哪会等到石亨叛乱才里应外合,所以孙儿才据此大胆猜测。” 这里面的曲折,还真是事后揣摩出来的。 吴太后愣了下。 小兔崽子,还会诈哀家了。 反而更乐呵。 天子没心机会被群臣玩得团团转,孙儿连自己都能忽悠,很好! 郝义是自己心腹这件事,别说孙太后不知道,儿子朱祁玉都不知道,倒不是不想告诉儿子以减轻他的压力,主要担心郝义暴露,失去对腾骧武骧四卫部分兵力的掌控。 真以为哀家平日里不说话,在后宫就是无用之人? 可能乎。 哀家若没点能力,岂能请太皇太后张氏在儿子十岁就封王,若非封了王,咱母子早被孙氏生吞活剥了。 笑道:“还对皇祖母玩心机,你爹说的没错,真就是个属兔的小崽子,呵呵呵……宗人府就不去了,你想知道的答桉,皇祖母可以告诉你。”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宁王,听说有人在想我? 朱见济振奋起来,“堡宗……” 吴太后看着殿外的远空,浑浊的目光逐渐明亮,而且犀利,沉默了一阵,“宗人府核验了身份,是假的,但钱皇后是真的。” 朱见济勐然站起,有些失态。 吴太后并不意外。 孙儿才十岁,哪有那么容易养成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度。 明君也需要时间学习,在挫折中成长。 朱见济来回踱步,横着左手撑住右手手肘,右手摸着下颔作沉思状,“如果是假的,那必定是在许彬府邸里更衣的时候偷梁换柱了,和孙儿推测的一样,宗人府第二日发现异常告知老朱,卢忠肯定带锦衣卫追过,孙儿也让朱骧去查了,并没有堡宗出逃的痕迹。” 他藏到哪里去了? 吴太后看着孙儿小大人一般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本来犀利的目光看向朱见济时,柔和了许多,笑道:“所以这是个问题。” 找出这个问题,孙儿就不算输。 当下确实输了。 朱见济勐然一拍手,“会不会还在北京城内?” 吴太后摇头,“应该走了。” 宗人府要核验身份,朱祁镇知道这个规矩,所以他只有一夜的时间,如果不离开,宗人府第二天发现真相后,他想再跑就没机会了。 朱见济更加疑惑,“不在北京城,没有南下,也没有北上,能去哪里?西南的云南有沐家,四川是一群天高皇帝远的主,不可能支持他复辟而将自身扯入漩涡。” 吴太后其实也疑惑,“除了南方的建文余孽,或者有藩王想造反,否则没谁能容得下他。” 朱见济勐然站住。 藩王? 卧槽,怎么忘了这个事。 有明一朝的藩王中,最不老实的人是谁? 宁王! 就是唐伯虎点秋香里的那个宁王。 历史上的宁王朱辰濠确实造反了,要不是当时有个圣人叫王阳明,宁王朱辰濠可能就要和朱棣一起共享藩王逆袭的殊荣了。 而明王的反意,还得从太宗朱棣靖难时说起。 朱棣靖难,前期形势并不好,被南军逼得焦头烂额,彼时李景隆五十万大军直逼北京,朱棣无奈,让世子朱高炽守北京成,他带领部分兵马去了大宁。 大宁有个王爷,宁王朱权,打仗也勐的一批,丝毫不逊色朱棣多少。 朱棣去大宁当然不是找朱权喝酒。 他看上了大宁的兵马! 尤其是隶属宁王的朵颜三卫,这是一支由蒙古人组成的雇佣兵,有奶就是娘,只认钱不认人的那种,战力彪悍至极。 朱棣到大宁后,朱权想着毕竟兄弟一场,而且朱棣早些年对他极好,遂邀请朱棣一人骑马入城,朱棣握住朱权的手大哭,说十七弟啊,我也不想造反,是逼不得已啊,你现在有权有兵,说的话朱允炆会听,帮我起草封奏章谢罪吧。 朱权当时就笑了。 四哥你起兵确实是逼不得以,但现在写章谢罪有用? 于是敷衍朱棣。 朱棣在大宁数日,朱权以诚相待,全无防备之心,然而朱棣带来的兵马早埋伏在大宁城外城外,官兵分批入城,暗中勾结三卫部将领,等一切布置妥当,朱棣告辞,朱权念兄弟情分,到郊外为其饯行,哪料伏兵趁机而起,将朱权拥往前行,就这么把大宁兵马给拐到北京去了。 这也行。 搞不好朱权就是故意让朱棣拐走大宁兵马,毕竟朱允炆削藩手腕太狠了,朱权要是不帮一把朱棣,等待他的迟早也是死路。 问题就出在后面,朱棣对朱权许诺,说事成之后,平分天下。 结果呢…… 朱棣转头就把朱权封南昌去了。 这事可以说得很有趣: 话说靖难后,朱棣成了大明集团的董事长,朱权作为分公司总经理,一想,难道我现在敢去找朱棣,说兄弟你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啊,让我也进董事局,再分一半的股份给我? 这是找死啊。 集团安保部总经理纪纲分分钟给你安排个罪名,让你裸辞,还不给安家费的那种。 共富贵都是说说而已,能当真? 得了,主动点吧。 朱权果断给朱棣发微信,说老四啊……啊不,朱总啊,股份什么的我就不想了,你让我到去管苏州分公司吧,那边富饶有钱,我业绩比较好看。 朱棣秒回朱权,说不行啊兄弟,总部也靠苏州那边拉业绩,还不忘加了个狗头表情。 朱权又说那去钱塘怎么样。 朱棣就说兄弟慎重啊,当年老爹让五弟去管理钱塘分公司,结果没当多久就被老爹给改派到开封去了,建文这小兔崽子办事不讲规矩,让他弟弟去钱塘当了总经理,可惜未享受到钱塘的业绩加成(贱笑表情),依我看啊钱塘这个地方不祥,我觉得建宁、重庆、荆州、东昌都是好地,你随意选一个吧(憨笑表情)。 朱权还能说什么,再说就得去云南了,嗯,云南都去不成。 得去贵州、广西。 朱权只好回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乖乖的去了南昌。 这就埋下了梁子,朱棣以永乐盛世之威,让朱权不敢动弹,后来的仁宗、宣宗也不给他机会,堡宗上来了,可有三杨和太皇太后张氏,朱权熬到正统十三年,挂了。 他孙子朱奠培在正统十四年世袭罔替。 然后土木堡之变发生了。 大明国力腰斩,精兵强将损失殆尽。 朱权不死,估计当时就搞事了,说不准朱祁玉都登不了基,结果他早死了一年。 也许朱奠培继承了朱权和太宗一脉的梁子,但他没继承到朱权的能力,所以一直蛰伏,直到石亨、方瑛、陈友等人先后动乱,让他看到了希望。 然后就和建文余孽搞在一起策划了堡宗出逃? 朱见济这么一想,觉得很合理。 如果宁王真的牵扯进来了,正好,双喜临门,一起收拾了。 这么一想确实很爽。 让堡宗当带路党,然后自己再带人一路平推,到时候推着推着,回头一看,卧槽,孤的江山已经远迈汉唐了! 得赶紧去找便宜老爹商议。 提前布局。 如果宁王牵扯进来了,就替后人解决掉这个隐患! 第一百三十七章 堡宗大仙,法力无边! 孙太后慈爱的看着孙儿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对殿外的宫女道:“陪哀家走走。” 心情甚好。 不担心孙儿瞎胡闹,有儿子给他兜底,随便折腾去,一个不折腾的太子不是好太子,嗯,只要不像朱祁镇那样折腾就好。 有儿子和于少保的君臣搭档,再加上孙儿朱见济已彰其华,犹胜景泰,宁王和建文余孽怕是在作死。 自己真的可以安心养老了。 话说…… 孙儿为什么怀疑宁王? 怀疑唐王更合理,毕竟唐王太有钱。 吴太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慈宁宫,笑得越发舒心。 慈宁宫很冷清。 孙氏,你赢了胡善祥,可哀家笑到了最后。 …… …… 朱见济从寿康宫出来,直奔东暖阁,朱祁玉正在发愁,见儿子来了,将烦心事放在一边,起身一把将朱祁玉抱起来,“这几日没见你来东暖阁,又在折腾什么。” 别说,兔崽子几天没来折腾,心里怪想的。 朱见济懒得挣扎了。 反正老子六十多斤,他能抱多久。 果不其然。 他还没吱声,朱祁玉就抱不动了,尴尬的把儿子放下,又一巴掌拍屁股上,“有空还是多来东暖阁学习处理政事。” 江山迟早要交到你手上。 朱见济没理这茬,问道:“朱骧说锦衣卫行动异常,你让卢忠南下调查建文余孽了?” 朱祁玉嗯了声。 也调查堡宗。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朱见济跑到朱祁玉的位置上坐下,将腿搭在御书桌上,十足的街熘子作风,搭眼看见便宜老爹在弯腰脱鞋,慢条斯理的道:“宗人府的事情我知道了!” 朱祁玉已经提着鞋子绕过书桌,准备收拾兔崽子,一听这话,愣道:“宗人府敢违抗圣旨?” 朱见济唉声叹气,“皇祖母说的。” 朱祁玉:“???” 母后? 怎么可能! 母后早些年毫无地位,虽然景泰元年成为了太后,可孙太后强势,母后这些年不是在寿康宫听戏就是打盹。 朱见济有些无语,“老朱,你是不是对皇祖母有点疏离了,也不怪你,这些年你只关心教坊司,哪还记得你的老母亲。这么给你说吧,当日石亨动乱,刘永诚围杀乾清殿,前来护驾的奇兵郝义,其实是皇祖母的心腹势力。” 朱祁玉震惊莫名,“不是你让兴安把他拉拢成东宫势力的么。” 朱见济耸耸肩,“我也以为是,结果不是。” 又道:“你怒砸东暖阁,是因为宗人府核验堡宗身份,发现死的是个替身,后来锦衣卫把京畿周围翻了个遍都没找到,堡宗当然不可能人间蒸发,肯定是利用我们的失误,连夜从西南方向去了南方。” 朱祁玉裂嘴一笑,“所以让锦衣卫去查啊!” 建文余孽又不是聚集在一起的山贼。 锦衣卫去查,比地方都司管用。 朱见济站起来,拿起书桌上的笔毫,在砚台里蘸上墨汁,随意拿了张空白宣纸,迅速落笔,一边对旁边的朱祁玉道:“老朱,我想了下,其实堡宗出逃成功是件好事,反正他法理上已经死了,朝堂不承认,他就是个冒牌货。堡宗被建文余孽带走,他们是不是要利用堡宗搞事?要搞事,平日里散在各地的建文余孽是不是要聚到一起?” 到时一网打尽。 省力省事。 造反嘛,朱见济一点都不担心,大一统王朝,又不是民不聊生的王朝末年,哪能说造反就成功的,不是每个人都是太宗朱棣。 就算太宗朱棣,哪怕朱允炆在几十道选择题中对一道,靖难都会失败。 何况咱父子俩又不是瘟猪子。 朱祁玉哟嚯一声,“这是张鹏说的?” 朱祁玉下笔如有神,挥毫之间,写下了一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闻言头也不抬道:“这是我揣摩出来的。” 朱祁玉嗯嗯点头。 朱见济继续道:“上一次是他们占据主动,这一次我们先发制人,让南方各都司早做准备,并且让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做好出征准备,一旦建文余孽造反,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之,到时候堡宗是死是活,咱们说了算!” 朱祁玉有点惊讶了,脑补起来,道:“所以你提议让于谦巡抚福建,表面上是筹备下西洋,其实是去刺激建文余孽,促使他们造反?” 兔崽子这么优秀? 怎么又生出一股老子不如他的错觉啊。 嗯……兔崽子此刻在御书桌后挥毫泼墨指点江山。自己站在一旁聆听,像极了一个才刚刚开始辅国什么都不懂的太子。 角色调换了! 朱见济乐了,老子没这么想过啊,不过老朱说了,就当是自己想的了,笑道:“正是如此,于少保到福建筹备下西洋,以他的作风,搞不好还要顺势整顿海外走私的事情,此事触及到南方官员、士族的利益,福建官场势必大地震,到时候人心惶惶,建文余孽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趁机拥护堡宗造反。” 正好,顺势敲打文官集团。 朱祁玉思忖了许久,“此计可行,就这么办罢,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了。” 朱见济继续边写边道:“还得提防宁王。” 朱祁玉,“宁王?” 提防他作甚,莫名其妙,“怀疑宁王,还不如怀疑唐王更合理。” 那货有钱。 方瑛反叛的时候,唐王朱琼炟出了钱粮给方瑛。 朱祁玉想都不想,“我都怀疑!” 宁王朱奠培有动机。 唐王朱琼炟有钱粮。 对咱父子俩的江山都有威胁,作为未来天子,我怀疑一下这俩,很合情合理吧。 又道:“问那么多作甚,你只管让江西的锦衣卫盯好宁王就行了。” 朱祁玉的脸上浮起灿烂笑意,兔崽子敢这么给你爹说话,皮痒了? 朱见济挥毫泼墨,把前赤壁赋写完,拿起来吹了吹,赞不绝口,“好字,端的是好字!就这水平,羞死王羲之,恨死柳宗元,气煞颜真卿,啧啧啧,好字啊好字。” 朱祁玉笑眯眯的,“你看我手里的鞋好不好?” 朱见济扭头一看。 二话不说,把手中的宣纸往朱祁玉脸上一扔,转身就跑。 不跑是傻子。 还想打老子,老子有那么老实? 朱祁玉一把甩开宣纸,追了几步,看儿子顾前不顾后,又担心他摔倒,也便不追了,喊道:“老子给你记账了!” 朱见济一熘烟出了乾清殿。 回头看了一眼,老朱没追来,哈哈大笑,小样,还想打我? 老子已非吴下阿蒙。 回东宫。 剩下的事情让老朱去安排。 心情甚爽。 现在很想对堡宗说句“听我说谢谢你”,堡宗就是块磁石,可以把建文余孽吸引到一起,而且还有可能把宁王引诱出来。 他是钓鱼执法的鱼饵! 堡宗大仙,法力无边! 第一百三十八章 堡宗靖难? 翌日,张鹏授课后,提了一嘴,说都察院右副佥都御史王越,巡抚山西大同回来了。 言下之意,举荐人才。 帝师的面子还是要卖的,朱见济问道:“其人如何?” 张鹏笑道:“王越生于宣德元年,景泰元年顺天府乡试第三名,次年高中进士,授浙江道监察御史,景泰三年,王越奉命巡按四川,景泰四年至景泰七年,守丧,期满后陛下起复其为山东道监察御史。王越力大善射,少年时有感于宋亡之耻、外族入侵之恨,苦读兵书,希望精忠报国,虽进士及第,但早些年曾和乱臣王骥争辩兵理于堂,不落下风。” 这是介绍王越的履历。 王骥,就是夺门之变中被朱见济狙杀于正阳门下的靖远伯。 王骥和王阳明一样,文臣以战功封爵。 牛逼得很。 听张鹏这么一说,朱见济隐隐觉得王越的名字有那么一点耳熟,可能是在奉天殿或是东暖阁时听过,也没在意。 想着既然能和王骥争辩兵法而不落下风,应该有本事,而且张鹏举荐的,怎么着也该见见。 其实朱祁玉早就给朱见济把东宫属官配了个雏形,但都是寻常官员,没几个人才。 朱见济也没想着大肆拉拢太子党,没必要。 自己如果真想掌权,根本不需要太子党去争取。 便宜老爹会把有能力的臣子绑好送到东宫。 但现在老子只想躺平! 比如现在:现在便宜老爹没送,王越自动送上门了。 对张鹏笑道:“让他有空来东宫罢见见吧。” 王越到东宫给朱见济行礼后第一句就语惊人死不休:“殿下,且静观之,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南方必有一场暴乱!” 朱见济瞠目结舌,看了一眼张鹏。 张鹏笑而不语。 王越道:“微臣虽是文臣,但自小浸淫兵家之道,非是自夸,微臣自认无论治国还是带兵,皆可堪殿下厚望,张狂之言,非为其他,投名状耳!” 朱见济眼睛一亮,卧槽,狂得很啊,还坦诚。 老子喜欢。 自古名士皆狂傲,关键大多都有狂傲的资本。 问道:“说说看,为何南方会有一场暴乱。” 王越环视左右。 朱见济道:“但说无妨。” 朱见深今天没来,文华殿只有戴义和赵牧、白庆之等心腹太监。 王越轻声道:“殿下,你在太庙手刃堡宗,实乃人间第一快意事,但微臣妄言,死于太庙的堡宗必然是假的,此刻堡宗应该到了南方,其中缘由,想必殿下也应该知晓了。另,于少保巡抚福建,意在奉陛下圣意筹备下西洋事宜,但福建的地方官员因为海外走私已经烂透了,以于少保的性情,很可能会严查此事,到时福建官员人人自危,极有可能倒向堡宗和建文余孽,所以微臣断定,南方必有暴乱!” 朱见济真的被惊艳到了。 卧槽卧槽,王越很牛逼啊,对局势看得如此之清晰,这个年纪,应该是天顺朝或者成化朝的名臣名将,怎么老子对他没什么印象。 是老子历史知识太差么。 朱见济笑道:“那我们如何应对?” 王越道:“不变应万变,建文都过去多少年了,哪还有人心,就算有福建那边的人投靠,也折腾不起什么浪花,到时时机合适了,直接平乱即可。其实微臣认为,堡宗不死也是件好事,任由他去闹腾,他跑到哪里,陛下和殿下就可以兴兵打到哪里,用这个借口,彻底铲除朝野的不臣分子,到时候我大明海清河晏,就有机会如太宗一般,平定漠北隐患!” 朱见济乐了,老子手刃堡宗,结果是个替身,杀了个寂寞。 现在张鹏王越都认为并非坏事,朱见济也能放下心结,心安理得了许多。 说道,“有一定道理,如果堡宗真能这么折腾,我倒希望他跑交趾去,到时候我大明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收复交趾。” 宣宗把交趾丢了。 老子去收回来,把交趾变成“自古以来”。 王越大喜,太子殿下胸怀壮志,不逊太宗。 找对大腿了! 道:“微臣以为,堡宗怎么跑不重要,咱们都可以追。这个操作有个重要前提,那就是我大明国富民强,所以必须开海,并且变法改革根除积弊,这些事大有可为。” 朱见济哈哈大笑,“孤知晓!” 要不然我搞工业,让老朱准备下西洋干什么? 就是打造天子剑啊! …… …… 和王越预料的一样,景泰九年秋末,南方出大事了。 于谦抵达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后,第一时间去泉州港口查收废置宝船,然而港口角落里空空荡荡,不见一艘宝船。 于谦在回福州的路上,“意外”落水。 所幸无事。 于谦返回福州后,立即将负责废置宝船管理事宜的部门主事下狱,审问之后,让锦衣卫带着刑问记录誊本将罪臣送回京畿。 三名罪臣在路上“意外”身亡。 于谦大怒,严查“宝船消失”一事,尽管有人万般阻挠,但于谦是谁,在少有的几个清廉官员的配合下,很快查到了泉州知府衙门和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右参议身上去了。 于谦并没有收手,准备继续追查下去。 这就捅了大篓子。 整个福建地方官僚体系都慌了。 因为泉州知府衙门几乎要全军覆没,而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右参议,又能把整个布政使司官员拖下水——仅仅是海外走私这一项,福建半成以上的官员都脱不到爪爪。 连福建都司都慌了。 福建都司都指挥使、安平伯吴安也分了蛋糕! 人人自危。 于谦再这么查下去,大家都得掉脑袋,于是在福州出现了一场民乱,然而“流民”杀到于谦暂住之所后,发现于谦金蝉脱壳了! 于谦又不傻。 查到了泉州知府和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右参议,又拿到了其他封疆大吏的罪证,还在别人的地盘上喝酒等死么。 早走了。 可惜,帮助于谦的那几个清廉官员没能躲好,被“流民”发现后壮烈殉国。 于谦走后,整个福建的官僚体系包括士族,都知道大难临头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有人给他们带来了曙光。 堡宗现身福建,昭告天下,以上皇之身,奉天靖难! 大明竟然出现一个活着的皇帝顶着谥号、庙号造反! 端的是讽刺。 口号靖难,纯粹是为了恶心朱祁玉父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朱允炆:又靖难了? 福建兴化府,莆田林墩,在靠海的一个偏僻角落里,有座寺庙。 白云寺。 许是位置太偏僻,几乎看不见香客。 寺庙后院禅房里,传来波波波的木鱼声。 一老僧盘膝而坐。 一脸老人斑,满脸皱纹,浑身上下的腐朽之气被佛家宁静之意掩盖不少,但终究年事已高,已是行将就木的风烛残年光景。 老和尚面前,跪着个青年。 以手拜地枕额,轻声道:“祖父,我们苦等多年的机会到了。” 老和尚睁开眼,看了一眼,“你爹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布局,结果呢,朱祁镇一个土木堡之变,你爹在朝中落下的棋子,大部分折没在瓦剌铁骑手中,如今朱祁玉章国,仁厚治政,虽有朱祁镇之内忧,又有于谦之臣惶,但瓦剌崩解,女真式微,我大明朝国泰民安,绝无动乱可言。” 对国家而言,这是好事。 又道:“惜儿,该放下了。” 朱棣后人中除了朱祁镇,其余人章国治政都很好,对得起大明。 这么多年过去,老和尚已看开不少。 当年才逃亡时,他心中恨怒之意难平,称朱棣必呼逆贼,然而多年居于寺庙,于佛前焚香间,岁月匆匆流逝,回头看去,才知道皇权富贵只是过眼繁华。 朱惜抬起头,“祖父,土木堡之变后,大明国力腰斩,精兵强将损失殆尽,如今虽过去九年,但尚未完全恢复,且昨年石亨、方瑛等人连续两次动乱,再伤元气,入夏时,于谦巡抚福建,意在重启下西洋的事情,又循着宝船的线索追查海上走私,已让整个沿海地方官员如丧考妣,文官集团势必会发动反击,而且让于谦查下去,孙儿也将暴露,到时候也难免是个死。” 老和尚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年逃亡时,终日逃窜惶惶不可终日,直到十余年后才算安定下来,然而年轻气盛,并未真心皈依佛门,放纵了几次,便有了儿子朱文复。 朱棣迁都后,朝廷对南方掌控力越发贫弱,老和尚在旧臣支持下,在福建立身。 朱文复长大后,通过海外走私笼聚大量钱财,并用这些钱财在朝堂中落子,可惜,朱棣太过强势,朱高炽又只当了一年皇帝,之后的朱瞻基和朱棣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朱瞻基驾崩后,朱祁镇登基,三杨和太皇太后张氏经营政事有方,国家形势亦安稳,直到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变天赐良机。 不料徐有贞等棋子提议南迁不成,横空里又杀出了个朱祁玉和于谦。 之后再无机会。 儿子朱文复却天妒英才,海外走私时,在海上死于台风中。 孙儿朱惜,真名朱遵惜,自小跟在朱文复身边,耳濡目染,又有壮志雄心,一心想夺回江山。 去年石亨在徐有贞怂恿下动乱,本是一步妙棋,如果朱祁镇复辟,必定大肆屠戮朱祁玉的心腹,清洗朝堂,到时候布局在朝堂的棋子发动,很可能是一场大乱。 为此甚至让许彬暂时放弃挖地道的计划。 然而石亨失败了。 后来方瑛、陈友、沉煜和梁珤等人再次动乱,不料却是朱祁玉两父子的一个圈套,朱惜不敢擅动,毕竟机会只有一次。 输不起。 孙儿今日如此振奋,难道又有动乱发生? 真是如此,朱祁玉你当的什么天子。 我大明江山被你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朱惜道:“祖父,您当年的旧臣已经死得没几个了,现在跟随孙儿的全是他们的后人,早没了忠心,都是看在钱财的份上,如果我们再不趁机搏一次,将再无希望。” 老和尚沉默不语。 孙儿既然知道用钱维持的忠诚不足一提,为何还看不明白,几十年过去,建文这两个字,早就没了人心。 没有人心,何以成大事。 朱惜缓缓的道:“孙儿把朱祁镇接出来了。” 却不提朱祁镇在太庙被杀的事情。 这事若是说出来,祖父就知道朱祁镇在法理上已经死了,不会让他去搏这一次——朱惜比谁都清楚,他只有一次机会,失败了,就将坠入无边黑暗。 而且朱惜也心知肚明,建文已无人心忠诚。 所以再坚持下去,就是分崩离析。 机会不能错过。 老和尚眼里明亮了些,“朱祁镇逃出来了?在哪里?” 朱惜道:“就在福建,如今福建因为于谦追查海上走私的问题,地方官员人人自危,一旦事发,包括福建都司的吴安,都可能会掉脑袋,这是我们的大好时机,此时举兵,以朱祁镇的名义奉天靖难,其后自立朝廷,则大事可期!” 老和尚明显愣了好一会儿,才呢喃着说:“奉天靖难?” 好熟悉的字。 旋即叹道:“当年朱棣靖难,从北打到南,现在咱们起兵靖难,从南往北打,世事难料啊。带朱祁镇来见见我罢。” 老了,本不想折腾。 但奉天靖难四个字,让老和尚古井不波的心动荡起来。 他输给了这四个字。 如果能用这四个站起来,等一两年去地下见到朱棣,也能笑着对他说,你当年的靖难,我孙儿还给你的后人了。 就算不成功,也能恶心一下朱棣。 何况老和尚有个执念。 祖陵! 如果就这么死了,就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坟茔,千百年后,谁还记得他。 但孙儿若是赢了,他就能入祖陵! 朱惜大喜,“祖父同意了?” 老和尚闭上了眼,继续敲木鱼,“你试试也好,但惜儿,万事预则立,无论成功与否,先准备好后路,若是失败,则出海永不回大明。” 预留后路,失败了带着金银去海外,自己这一脉也不至于断了传承。 朱惜大喜。 他等的就是祖父这一句。 跪拜叩首,起身,“祖父且歇着,孙儿明日就带朱祁镇来白云寺,之后去福州府,和朱祁镇一起,奉天靖难,为祖父打回南京去!” 老和尚没说话。 很多年前,他听了太多这样的大话,早不信了。 朱惜起身,行却礼,退出禅房,缓缓关上房门,回身,对坐在院子里石凳上的中年文士轻声道:“谢先生,祖父已同意,明日带朱祁镇来白云寺见过祖父后,我们便可去福州府按计划行事了!” 中年文士名叫谢晚,兴化府人。 屡举不第后,在走私商行里谋生,被朱惜赏识,成了他的幕僚。 营救朱祁镇的计划,便由谢晚详细制定。 朱惜便让他通宵达旦的推演,查漏补缺,不断完善,前前后后共费时三月,才让许彬实施。 成功了。 将朱祁镇接到福建,如今又说服了祖父!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起兵! 第一百四十章 堡宗和建文,大明两大王者之会! 坐在禅房里,朱祁镇神情沉郁。 终于逃出北京了,不再日夜担惊受怕,但也高兴不起来。 之前许彬出现在洪庆宫,还以为是自己的支持者,结果从山西、陕西、渝州绕路南下的途中,朱祁镇才知道许彬根本不是自己的支持者。 是建文余孽! 也好。 至少暂时安全。 朱祁镇知道建文余孽的算盘。 拥立他这个“已死”的堡宗,建立小朝廷,然后图谋整个大明江山。 如今大明国力孱弱,武将勋贵被打压得厉害,自己又是上皇,大明数十万官吏中,有不少宣德、正统年间入仕的老臣。 有可能吸引大批人来投靠。 但兵力怎么解决? 不过很快,朱祁镇发现自己看低了建文余孽。 先是于谦被逼得狼狈逃离福建。 接着自己进入福建境内时,前来迎驾的竟然是福建都司都指挥使、安平伯吴安,须知吴安是吴太后的兄长。 连这样的外戚都成了建文余孽! 朱祁镇有点震惊。 但他没有办法,现在要活命,只能听那个叫朱惜的年轻人的安排。 今日来到一座寺庙。 朱祁镇隐隐猜到了要见谁。 更吃惊。 做梦都没想到,五十多年过去了,朱允炆竟然还活着。 吱呀~ 禅房门推开,垂垂老朽的老和尚在一名小和尚搀扶下,走入禅房,到朱祁镇对面坐下——大家都曾是天子,也别分君臣了,平等相待。 小和尚倒了茶后,行退礼,又关上房门。 老和尚手持佛珠,缓缓转着,老眼浑浊,定定的盯着朱祁镇。 眼神有些凶厉! 朱祁镇知道老和尚是谁,不甘示弱的看回去。 都曾是天子。 哪怕现在我寄人篱下,也必须有骨气,因为你是朱允炆。 在治国上,你又高不了我多少。 建文帝和大明堡宗,两个都曾主宰了江山的大明王者,在景泰九年的秋末,在福建兴化府林墩的一个靠海寺庙里,正式见面。 一场隔了半个世纪的会面。 老和尚眼神凶厉,盯着朱祁镇,缓缓的道:“作为大明君王,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土木堡之后你的所作所为,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差一点,只差一点。 土木堡之变后,如果大明没有于谦,没有朱祁玉,已沉沦到了深渊。 说不准就是第二个大宋。 老和尚再怎么说也是朱家子弟,哪能不在意大明的江山国祚,咱们自家人怎么争夺皇位都行,但漠北夷族想入主关内,那是做梦。 朱祁镇面不改色,针锋相对,“当年你手握天大优势,哪怕只需要选对一步,太宗靖难都不可能成功,如此,你可有颜面去见将江山交给你的太祖陛下?” 老和尚呵呵冷笑一声,“你被瓦剌生擒过。” 朱祁镇心头一痛,倔强的道:“你错信方孝孺、黄子澄、黄观等酸儒,放着徐辉祖不用,却以李景隆这等人为主帅,若非盛庸、平安和铁铉等人力挽山河,你连跑路都没机会!” 老和尚呵呵冷笑一声,“你被瓦剌生擒过。” 朱祁镇有点破防了,声音倏然大了些,“你逼死叔父,假仁假义。” 老和尚呵呵冷笑一声,“你被瓦剌生擒过。” 朱祁镇疯了,“你——还能不能聊了!” 算了。 认输。 没办法,这是自己永远抹不去的耻辱,正如徽钦二帝一样,放眼整个历史,能被任何一个帝王可以用一句“你老婆女儿被夷族人玩过”呛得说不出话。 老和尚呵呵冷笑一声,又补了一刀:“你还叫过门。” 这句话才是老和尚真正鄙视朱祁镇的原因。 你可以输。 天子亲征输的也不少。 但你输了之后,还成了瓦剌的叫门先锋,不能忍。 朱祁镇:“……” 朱允炆你欺人太甚! 但朱祁镇又确实拿朱允炆没办法,虽然朱允炆的操作也可以闪瞎后人的狗眼,但他毕竟是输给大明太宗,怎么着,也比自己好那么一丢丢。 索性沉默不语。 老和尚一副恨铁不成钢,“贫僧就不明白了,你如此经历,是谁给你的勇气,愿意听从惜儿的安排奉天靖难。” 朱祁镇沉默了一阵,“知耻而后勇。” 老和尚摇头。 这些话,你去湖弄大臣还行。 能湖弄贫僧? 你知耻而后勇? 你要是有这个觉悟,就不会出逃,而应该心甘情愿的在太庙自缢以谢罪天下,更不会想着用金刀让石亨动乱,助你复辟。 说到底,就是个怕死之人。 不知道朱棣知道他的后人中出了这么个玩意儿,会不会从祖陵里爬出来。 朱祁镇继续道:“土木堡之变,并非是我无能,只是奸臣王振欺上瞒下,才致使我指挥失误,如果再来一次,我必定能全歼瓦剌铁骑,麓川之战便是前例!” 老和尚心里叹了口气。 还没看清自己几斤几两,真是可悲。 王振欺上瞒下?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当天子纵容的,什么全歼瓦剌铁骑,朱勇是何等勐将,结果你个不懂军事的小娃娃,让堂堂国公白白送死。 当年贫僧不懂军事,尽管用人失误,但绝对不会对军事布局指手画脚。 罢了。 没必要谈下去了。 挥挥手,“你走罢。” 这样也好,孙儿拥立他奉天靖难,然后会在福州,又或者是打下南京后建立朝廷,拥立他当皇帝,然后孙儿朱惜封王,再然后,就可以杀了他,孙儿登基。 如此,有希望夺回江山。 朱祁镇起身,行了个晚辈礼,只是在转身的刹那,朱祁镇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想试探我? 我不装怂,你会放心让朱惜拥立我登基? 朱允炆啊朱允炆,时间已经过了五十多年了,结果你还是当年那个被人忽悠得不知道姓什么的自大之人。 推开门,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 朱祁镇脸上浮起温和的笑意,走到院子里,对朱惜道:“建文陛下相信殿下能辅左朕成就大业,今后大业若成,朕必定和殿下共享这大明江山。” 这就是朱祁镇的高明之处。 在朱允炆那扮猪。 在朱惜这里,很聪明的承认了建文的身份,并且称朱惜为殿下。 所以在朱惜眼里,朱祁镇是在向他示好。 以寻求将来的苟且偷生。 第一百四十一章 堡宗进入菜庙 朱祁镇奉天靖难消息传到京畿,朝野轰动。 除了个别心中有鬼的官员知道真相,其余臣子觉得匪夷所思,堡宗不是已经被太子殿下在太庙祭祖了么。 怎么又出现在福建了? 难道在太庙驾崩的就是个假堡宗? 也有可能,要不然堡宗石后为何不入祖陵,也没让钱皇后合葬,因为假的当然没资格。 朝野议论是一回事。 朝廷的反应很直接。 朱祁玉下了道圣旨,昭告天下,福建的朱祁镇是假的。 东暖阁,朱见济把玩着朱祁玉的砚台,笑着说了老朱,这方砚台不错啊,我读书可以用,等下就带走了哈。 朱祁玉胡子翘了翘,“我屁股下这椅子更不错,带走不?” 朱见济嘿的一声,“带走就没意义了,我有的是机会在东暖阁坐。” 和老朱不用见外。 朱祁玉:“……” 这真是老子的好大儿,妥妥的孝宗啊。 愁。 心里上火,也就没心思给兔崽子来顿竹笋炒肉了,换平时,早已经挂膝盖一顿胖揍,问道:“建文余孽真按照咱们想的那样操作了,咋整。” 朱见济翻了个白眼,“你是在考验我?无聊不无聊,有意思么。” 咋整? 当然是弄他啊! 但现在有几个问题要面对:还没入冬,不确定北方夷族会不会扰边,所以北方的兵马暂时不能抽调;于谦还在路上;建文余孽还没完全聚集到一起。 还有个原因,现在朝臣尤其是以文官为首的中枢重臣,在出兵征讨一事上偷奸耍滑,理由都很充分,说太子殿下已经手刃了堡宗陛下,堡宗却在福建靖难,这不合理,其中是不是有猫腻,不如先让湖都司那边派人过去看看情况再做定夺。 傻子都看得出来,文官集团是在和皇权博弈。 原因就在福建! 于谦巡抚福建筹备下西洋,已经触动文官集团的利益,等于谦回朝,朝廷严查海外走私的事情,福建的地方实权官员,至少半数都得进诏狱。 而这些人和朝堂一些中枢重臣关系不一般,比如泉州知府李朝荣,就是礼部左侍郎姚夔的得意门生,虽然现在有殿试,所有进士都叫天子门生,但李朝荣科举之前,确实一直在京畿跟随姚夔读书,十几年的师生情。 人情关系倒是其次。 朝堂如果彻查海外走私,朝堂大臣很多人都脱不了干系。 那边因为售卖宝船、海外走私而获得的利益,朝堂这边不少中枢臣子都吃到了甜头,现在陛下要动这个蛋糕,文官集团哪会帮助。 正好,福建有人造反了。 那就借这个机会,让陛下妥协,放弃下西洋和查海外走私的事。 陛下不妥协也行。 让造反叛军,把福建打烂,到时朝廷还怎么查福建的海外走私? 所以文官集团一直在拖。 朱祁玉喜闻乐见,反正于谦还没回来,反正建文余孽还在折腾,没有全部汇聚到一起,拖几天再弄他也无妨。 今年风调雨顺,收了赋税,有钱,可以任性。 而且南方没什么雪,早几天晚几天没有差别。 不过堡宗和建文余孽打着靖难的旗号,确实恶心人,想到这问朱见济,“兔崽子,有点恶心啊,他堡宗凭啥靖难?” 倒不是说身边臣子没有奸佞之臣,关键靖难是当年太宗干的事,你朱祁镇又曾是上皇,有啥资格奉天靖难。 建文余孽倒确实可以。 朱见济呵呵一乐,“恶心回去就行了。” 朱祁玉笑道:“正有此意。” 对兴安道:“宣礼部尚书胡濙觐见。” 等胡濙到后,朱祁玉面无表情的道:“朕章社稷之重,常自省其身,古之昏君误国之痛切肤己身,前朝之奸臣——” 话没说话,朱见济打了个呵欠,“老朱你废话多,干脆点,我来说。胡尚书,菜庙不是白修的,第二批入主菜庙的有宋之徽钦二帝,你看咱们的堡宗,是不是也可以进去了?” 胡濙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这事也没法反对。 不过还是多嘴了一句,“如果福建那边的堡宗陛下——” 朱见济挥挥手,打断胡濙,“假的,当日我在太庙手刃堡宗,文武百官有目共睹,如果大家不信,去挖坟验尸呗。” 直接将军了。 哪有将本朝天子挖坟的道理。 胡濙只好应道:“微臣这就回去和礼部同僚商议。” 朱见济哪会让胡濙这么敷衍了事,不容置疑的道:“商什么商,议什么议,这是圣旨,于后日上午在菜庙举行仪式,立堡宗牌位于内,并将王振与堡宗共享一室。” 堡宗和王振一起入菜庙,更能表达意义。 但王振是臣子。 所以不能像徽钦二帝的牌位一样并立,只能一前一后一高一下。 胡濙大感棘手。 应付陛下,他还能有各种手腕,可太子殿下作风强硬,还不按套路来,也不给你讲什么制衡、利益交换什么的,直接就说是圣旨。 你不办就是抗旨。 关键是陛下没这么说过,所以哪来的圣旨。 朱祁玉咳嗽一声,“嗯,朕也是这么想的。” 没有圣旨,有口谕! 免得这事以后传出去,说儿子伪传圣意。 胡濙只得领旨。 第三日小朝会后,朝堂五品以上的官员齐聚菜庙,陛下和太子亲临,在礼部的主持下,举行了堡宗在菜庙的立牌仪式。 一时间成了朝野热议的焦点。 第三批入主菜庙的只有堡宗和王振,就很有意思。 而且供奉牌位的房子也很直白:土木室。 又一次将讽刺意味拉满。 摆明了告诉大家,朱祁镇和菜庙里那些人一样,是昏君。 这一手,陛下和太子殿下彻底把堡宗钉上了耻辱柱,比庙号“堡”谥号“武”还要恶心人。 当然,堡宗既然入了菜庙,那肯定死了。 换言之,朝廷的态度就是在告诉天下万民,福建造反的朱祁镇是假的! 反正就不承认! 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就不承认你,而且我还有理由出兵来打你,又秋末了,刚好收了赋税,有钱有粮,随时都可以发兵征讨。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太子亲征 以前我觉得文艺是个很浪漫的词。 代表着精致、美好、知性。 直到我们公司新人的到来。 我才真正发现。 那哪是文艺? 那分明就是事儿逼! 事情这样的。 由于带新人的缘故。 我近期时常下乡,穿梭在大山之中。 带领新人了解基本业务,同时发扬宣传部门的本职工作。 原本这没什么。 上班嘛,就这样 只要你钱给够,别说上山,你让我跳河都行。 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新人却不然。 尤其是那个活祖宗! 那是把文艺和好奇宝宝这俩特点发挥到了极点。 上次我把她骂哭了之后,她倒是老实了。 不乱跑了,也不抱怨了。 好奇宝宝的性子是压下去了,然后文艺的性子就被放大了。 尤其是前几天。 那是一个流霞漫天,残阳似血的下午。 我们结束了一天工作,和司机一起下山回家。 因为是在山上,视野开阔。 人家看见那漫天的云彩就走不动道了,还说真美想看看。 当时我是拒绝的。 大爷的… 老子跑了一天鞋都磨平了,还看个鬼风景? 老子回去还得码字呢! 于是当场就给人拒绝了。 然后这活祖宗就有点不乐意,但是摄于我的威严不敢发作。 只能一个劲的滴咕叹气。 正当我以为我已经慑服她的时候。 司机大哥好死不死来了句:“小x啊,你就让她看看呗…” “你又没对象着急回去干什么?” “那观景台风景可好了,哪里能俯瞰整个城市…” “尤其是晚上,站在上面一看,那是一片灯火阑珊啊!” 一听这话我心头是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说事就说事。 扯对象干什么? 而然就是这一句。 瞬间就戳中了新人们的点。 于是乎一行六个人嚷嚷着要上景观台。 就连司机也跟着起哄架秧子,说他结婚了都能去。 我为啥不能去? 我一听这话我无奈了。 娘的… 明明是个四十来岁的老男人。 还他娘的挺浪漫。 于是乎。 奔着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我被带上了山上的最高峰。 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回家。 本以为这件事之后会一路通畅。 谁知道,这他娘的仅仅是个开始。 那个活祖宗就和没心没肺似的。 没两天就忘了我骂过她的事情,天天哥长哥短的叫。 还老是让我请她吃饭。 于是乎继看风景之后没多久,我他娘的又被他们宰了五百块的烤串。 然后就在昨晚。 我临睡前活祖宗突然给我来了电话。 说让我明天带她下乡。 一听这话我就火了。 你娘的… 这才来几天,就准备骑老子头上拉屎了? 老子明天还想在办公室摸鱼呢! 正当我准备开始狂喷的时候。 人家悠悠开口:“监工哥让的!” 一听这话我当时就瘪了。 监工这是真孙子啊! 这消息不直接告诉我,让这活祖宗说。 杀人就算了! 还特么要诛心! 但没办法。 领导安排的我只能作罢。 但吃了上回的亏之后,我约法三章: 不上断崖,不看夜景,不上山顶! 我本以为对方会扭捏一阵。 谁知道她居然答应了,而且还特别痛快。 正当我以为她开窍的时候。 这祖宗今天就把业务介绍到了和尚庙去… 看着脑满肠肥开着君威。 且对我和对那活祖宗区别对待的和尚。 我不由的陷入了沉思。 这年头和尚这么挣钱吗? 最后,求个票~ 第一百四十三章 堡宗烂大街了! 不出朱见济意料,他要去亲征的事情,在朝堂上掀起的浪潮比堡宗靖难还要激烈,堡宗靖难,大部分都知道那是假的堡宗,就算建文余孽也折腾不了什么。 谁都知道,建文早没了人心——当年太祖五征漠北,就已经把建文的人心给打没了。 可太子亲征是真的。 这不开玩笑么。 你是大明的太子,不是燕王,而且陛下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出了事怎么办? 包括胡濙等众多臣子,毕竟身为大明的臣子,站在国家角度上看,对此事态度一致,表示强烈反对,偌大的朝堂,只有三五个人沉默或者表态支持。 不仅满朝臣子反对,连杭皇后和吴太后也到乾清殿闹了一场,朱祁玉犹豫了。 但朱见济态度坚决。 朱祁玉于是顶住压力,陪着儿子和满朝文武斗了一场。 在当皇帝这方面,景泰八年以前的朱祁玉也许不合格。 但景泰九年开始,合格了。 当父亲……朱祁玉一直是完美的! 而且在朝堂也赢了。 当然会赢,只要不是兵权和牵扯到文官利益的事情,文官们哪会拿自己的仕途去拼,既然太子要作死,那就让他去呗。 反正唐贵妃怀起了。 这说明陛下还能生,死掉个太子,还会有更多的太子。 不过知道陛下给太子的西线兵马的配置后,满朝文武又觉得想多了,总兵官抚宁侯朱永,督军张鹏,这两个人都是太子党,绝对会死保殿下。 关键是兵力配置。 团营十个大营营,陛下抽调了一半赶赴江西,整整五万精锐老卒,再加上江西都司的两万多人,兵力并不比福建叛军弱。 仅是西线兵力,就可以担任平乱主力大军,何况还有东线的于谦。 真正的重拳出击。 不仅如此,陛下甚至还将赵辅从大同调到了怀来! 一旦南方不利,可以让赵辅率兵驰援。 这个时候的大明文官集团,虽然已经强势得可以硬刚皇权,但还没有形成“只有千年的世家没有千年的王朝”的观念,太子殿下亲征,家天下的思想,让他们不得不全力配合。 兵部那边,刘珝不敢有任何敷衍。 事涉太子亲征事宜,只要朱祁玉下旨,他都配合,杭敏更是没有意见——外甥亲征,他这个当舅舅的恨不得亲自跑去给外甥鞍前马后。 户部尚书陈循更是大方。 只要不触动他作为文臣的利益,他就是朱祁玉最坚实的心腹,一看太子出征,粮草分配、军饷划拨,都重点倾斜到西线。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见济领军,杀三牲祭天出征。 对外宣称大军五万。 很诡异。 一般出兵,都会夸张兵力三倍五倍,比如土木堡的时候,朱祁镇麾下只有二十多万,却敢宣称五十万,几乎没有这种拥兵五万却老老实实的说五万的愚蠢操作。 灭自己威风嘛。 随太子出征的不仅有三百东宫幼军,太子党王越,还有一大堆的文武官员,大多毛遂自荐,愿意为太子殿下亲征效犬马之劳。 大家不傻。 就太子麾下的西线兵力,根本没有输的可能,过去走一趟,就能获得功劳有机会升迁,何乐不为。 带兵的事情……朱见济现在还是个弱鸡,所以全部交给朱永。 朱永早已不是当年的朱永,跟着方瑛学了半年,又跟着赵辅学了一年,已有名将风姿,五万大军在他手上有条不紊的奔赴江西。 入冬时,大军抵达江西。 另一边,于谦从福建跑到南京,听到了建文余孽和堡宗造反的消息,就没走了,他算是看透了,这一次巡抚福建,感情是陛下和太子殿下为了逼迫建文余孽造反而布的局。 他被当枪使了。 于谦其实有点怨言,不是因为他被当枪使了,而是陛下和太子殿下不知轻重,石亨和方瑛动乱后,大明应该休养生息,抚平创伤。 结果知道南方有建文余孽后,竟然没想过用锦衣卫擒贼禽兽,反而如此布局想一网打尽。 太心急了。 但当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解决建文余孽隐患巨大,至于出现在福建的堡宗,于谦压根不相信,当日京畿满朝文武目睹堡宗被杀,假不了。 在南京待了几日,于谦写了几封章折请陛下平乱,就快要坐不住的时候,圣旨来了,任命他为定南东线总兵官,并节制西线兵马。 领亲军二十六卫中的十二卫,并领浙江都司数万人,从浙江对福建发动进攻平叛。 同时到的还有朱祁玉的一封密信,细说了太子亲征一事。 于谦当时就懵了。 这不瞎胡闹么,太子殿下十岁,就敢亲征,而且负责西线兵力的竟然是没打过什么打仗的朱永,简直儿戏。 你要是换成朱永的老爹朱谦,于谦还能放心不少。 朱永…… 这不和朱仪、张懋等人一样么。 太年轻了。 没办法,米已成粥。 于谦知道他不能有任何一点失误,必须全力以赴尽快平叛,如果叛军不和他决战,也要不计一切代价代价咬住叛军主力,不给叛军和西线兵力决战的机会。 但他哪里知道,这恰好是朱见济的算盘! 亲征的目的之一,就是逼于谦全力以赴。 因为于谦是文臣。 万一因为文官集团的利益,在福建这边拖延,后续难以预料,而平叛福建必须快刀斩乱麻,否则万一宁王造反,局势复杂下结局难料。 就在朝廷大军南下的时候,辽东都司送回捷报。 说有几个千户所的兵力拥护堡宗奉天靖难,欲要联合建州女真攻入关城,辽东都司全力以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叛军数百,并诛杀“堡宗”,将其头颅送回京畿。 结果送回京畿的头颅,全是建州女真人,连堡宗都是! 满朝文臣哭笑不得。 然而没完。 天下未乱它先乱的蜀中,一听有人在福建造反了,辽东也叛乱了,哟嚯,我蜀中袍哥人家必须凑个角子,来来来,斗地主。 于是在因井盐而繁华起来的富顺县、荣县等地,也出现了一个堡宗,当地乱民拥护堡宗揭竿而起奉天靖难。 这一出闹的……整个天下都笑了。 哪有那么多堡宗,奉天靖难这玩意儿烂大街了。 得,都是假的。 辽东都司的堡宗已经伏诛,至于四川么,朝廷这边心知肚明,不就是四川都司那群老爷们想捞钱么,搞不好就几十个山贼的“奉天靖难”。 要钱? 没有,现在朝堂正在平叛建文余孽,哪有钱给你四川。 于是朱祁玉下了道圣旨,命四川都司平叛。 嗯,钱一分没拨。 四川都司那群老爷们一看,捞不到钱啊,得了,也不添乱了,很快派出一个千户所,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平息动乱,斩敌一百余,其中便有“堡宗”的头颅,送往京畿邀功。 结果朝廷这边有按察司的老臣刚从蜀中升迁到京畿,被派去核验身份,结果一看头颅,当即破口大骂,一百多个头颅中,有三十多个按察使处理的死囚! 估计其余的几十颗头颅,都是些流寇山贼。 四川都司那群人太不要脸了。 出乎意料,朱祁玉竟然没有严惩四川都司冒功之罪,反而意思着奖励了一番——之后,朱祁玉在乾清殿和李珉、兴安喝了个大醉。 儿子这一手有三层楼那么高。 经历了这些事后,堡宗不仅在法理上死了,连名都死了。 王越确实是个人才!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宁王:你当老子傻? 在朱见济的示意下,西线大军走得很慢。 于谦的东线大军已经在浙江边境摆开了阵型,西线这边才刚刚走入江西边境,让随军一众文武官员莫名其妙,更笃定了太子殿下是来镀金的想法。 走这么慢,不就是想等于谦势如破竹后,太子殿下再去捡落地桃子么。 理解理解。 而且这样最好,不会出现下一个土木堡。 但朱见济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在等。 宁王朱奠培坐镇江西南昌,距离福建很近,以宁王的实力,肯定早就去派人福建那边摸了一圈,朱奠培应该知道堡宗是真的。 建文余孽加上福建都司和福建的地方官员,再加上建文余孽,不可小觑,如果朱奠培有野心,这个时候举兵,先拿下江西都司的兵力,再汇合福建,打打游击,来个地方包围城市的话,其实大有可为。 所以朱见济一直在等。 等宁王造反。 现在反了,自己还能顺势打崩他,但如果自己进入福建后,宁王再反,自己就要面对腹背受敌的局面,不安定因素暴增。 然而…… 有点失望。 直到大军进入江西境内,直奔南昌时,江西这边也没任何动静。 难道朱奠培真的很老实? 朱见济有点不信。 宁王这一脉就没老实过! …… …… 南昌,宁王府。 朱奠培走在王府的亭台水榭间。 他刚过不惑之年,身材高挑削瘦,面白无须,目光阴鸷,天生一股孤傲,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善交酬,生性多疑,喜欢独来独往。 喜诗赋,善书画,有铁钩银画之美誉。 挥挥手,示意随侍在身后的奴婢下去,走进踏荷水榭,撩起袍服躺坐在椅子里,看着面前荷池,想起了一句词。 前朝朱庭玉的《天净沙·秋》: 庭前落尽梧桐,水边开彻芙蓉。 解与诗人意同。 辞柯霜叶,飞来就我题红。 朱奠培叹了口气,好累。 祖父朱权自就藩南昌后,虽恭顺朝堂,但只有身为世子的父亲朱盘式烒知晓,祖父心中的郁郁之情,作为世孙,朱奠培从小耳濡目染。 这天下,本该有一半是咱家的! 是朱棣不要脸。 如果当年靖难的时候,他没拐走朵颜三卫和大宁军马,他能靖难成功?等关键时刻,祖父揭竿而起,趁着朝廷军马和朱棣鏖战无暇分身之际,走入应天奉天大殿的就该是祖父! 至少朱奠培是这么认为的。 靖难时,朱棣的兵马实力远远不如大宁,尚且成功了。 那祖父黄雀在后,更没有失败的道理,世人皆说朱棣沙场无双,却不知道当年真正沙场无敌的不是燕王朱棣,而是宁王朱权。 只不过成王败寇。 朱棣靖难成功,歌功颂德者众,世人也只看得见朱棣的光彩。 朱权被隐没在背影之下。 风水轮流转。 朱棣恐怕永远也没想到,他的重孙中出了个朱祁镇。 庙号堡宗? 很贴切。 谥号武? 大快人心。 水榭外,身着华服的王府长史温宜山姗姗而来,行礼之后,温宜山走入水榭,站到朱奠培侧面,“殿下,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朱奠培斜也一眼王府长史,神情寡澹,“动什么手?” 温宜山道:“我们准备了多年,如今福建那边有建文余孽起事,而且我们也查明了,堡宗是真的,正当举事共谋大局,等太子殿下率领大军进入江西,势必要把江西都司抽调去最前线,并且控制王府,咱们就只能任人宰割。” 朱奠培哼哼冷笑一声,“任人宰割?太子殿下有证据?但如果咱们动手,那真的是送死了,温宜山,你难道没看出来,这就是陛下的圈套!” 温宜山不解,“何以见得?” 朱奠培平日里话不多,但温宜山是他最忠心的王府长史,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愿意多说几句,道:“当日太子殿下在太庙手刃堡宗,京畿文武百官亲眼所见,堡宗在法理上已经死了,而当日事件,建文余孽的谋划确实堪称完美,但有个致命缺陷他们没考虑到:哪怕陛下发现真相晚了一夜,依然可以让锦衣卫和各地都司封锁,建文余孽绝对不可能把堡宗带回福建。” 顿了一下,斩钉截铁,“绝对不可能!” 温宜山倏然懂了,“所以,是陛下故意放朱祁镇南下到福建的?” 朱奠培点头。 之所以如此,是为了让朱祁镇把建文余孽笼络起来,方便一网打尽,为了这个目标,甚至让于谦跑了一趟福建,利用海上走私的事情,彻底搅乱福建的官场。 温宜山还有点疑惑,“可是为了这个计划,如此大动干戈,还要起兵锋,战死无数,耗费钱粮无数,值得吗?” 朱奠培难得的笑了,“花钱?士卒战死?没有的事!” 朱奠培不愿意再说了。 朱祁玉一石数鸟的事情,怎么可能花钱,不仅不会花钱,还会大赚一笔,这一次平乱花的钱就是毛毛雨。 至于征讨建文余孽会有士卒战死? 更不会! 所以,这整个事件就是个大圈套,自己如果这时候举兵,才是蠢不可及,信不信,太子朱见济对外宣称的五万兵力,搞不好能有十万,加上可以随时聚集增援的河南都司又有几万,自己一旦造反,别人分分钟十几万大军涌入江西。 跑都没地方跑。 如果不是如此,陛下会那么放心的让太子殿下亲征? 才十岁的娃娃,又是独子,没有绝对把握,怎么可能让他亲征,朱祁玉再蠢,也不会拿他这一脉的江山国祚来冒险。 所以你不得不服,陛下登基九年后,经历了两次动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仁厚的郕王,而是掌御朝堂的九五至尊。 还造反? 真当老子傻么。 想到这朱奠培对温宜山道:“太子殿下快到江西了罢,告诉咱们的人,尽一切可能配合太子殿下的大军,另外,准备一下,点好护卫,本王要去建昌迎接太子殿下。” 出城百里相迎,表达自己对大明的忠心。 温宜山立即行礼,“是。” 朱奠培忽然喊住走出水榭的温宜山,“堡宗是真的,本王估计陛下还会放他离开,而且肯定是往交趾撵,提前着人赶赴交趾安排一下,一个活着的堡宗,万一今后用得上呢。” 本王不会上建文余孽上过的当。 但活的朱祁镇确实有可能在适当的时候发挥作用。 帮他在交趾立身罢。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朱祁镇又登基了 朝廷平叛大军还没到,福建昭告天下,朱祁镇登基为帝,建立朝廷,国号“明”,年号“天顺”,定都福州府。 嗯,很草率。 甚至连个登基仪式都没有。 皇宫是由承宣布政使司衙门临时改建。 原福建都司都指挥使、安平伯吴安,任兵部尚书,加封安平侯,负责天顺朝的军政大权,兵部左右侍郎则是建文余孽的心腹,一个建宁左卫指挥使金俊,一个福建都司指挥佥事杨昌。 原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龙平安任礼部尚书。 原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左参议王立柏任户部侍郎,户部尚书由朱遵惜权兼。 原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张祚任吏部尚书。 原福州府知府雷硠任工部尚书。 …… 七卿一应俱全。 各部官员,由福建地方官员充斥,福建本地士族也掺和了进来,在“朝堂中枢重臣”的举荐下,纷纷走入福州出仕。 这些士族算盘打得贼响,打仗拼命的是武将,文臣又不到前线,就算靖难失败,死的也是族中去任职的人。 所以去任职的都是偏房出身,而且还是庶出。 把本房摘得干干净净的。 万一像太宗一样,成功了呢? 而且就算失败,也可以说是被“裹挟”,加上北京门生好友运作一下,不说把自己完全摘出来,至少能不伤及家族根本。 福建终于出现了一位藩王。 闽王朱遵惜。 至于朱遵惜是什么来路,为何要封他为闽王,堡宗没下旨明说,这是他的底线,这些事说出来是打太宗的脸。 建文余孽也没纠结。 不急。 现在还需要朱祁镇,等什么时候不需要他了,再布告天下。 御书房中,七卿齐聚。 朱祁镇在椅子上如坐针毡,对同样坐在旁边的朱遵惜道:“如今于谦率军南下,朱见济和朱永亦将进入江西,闽王殿下,我们应该如何应之?” 先前在“朝堂大殿”,文武百官吵成了菜市场,也没议出个结果来,没办法,都是些临时拉过来的地方官员,能力低下。 当下已是生死存亡之际。 打? 兵力不占优势,赢面不算大。 跑? 那建立小朝廷还有什么意义,当个流亡政权么。 而且还有个事非常恶心人,辽东都司和四川那边有人奉天靖难,已经被当地驻军剿灭,砍掉了两颗“朱祁镇”脑袋。 恐怕在天下人的眼中,自己这个朱祁镇也是假的。 朱遵惜面无表情,微微点头,“陛下不用担心此事,福建都司共有十六卫,二十个千户所,虽有缺员,但兵力亦有七八万之众。” 加上临时招募的军队,足足十万大军。 大可一战。 几十年的经营,岂是说说而已。 兵部尚书吴安上前出列,“遵从闽王殿下旨意,微臣已在福宁、建宁、延平三城各布下两万兵力,配合泉州府成德的几千精锐,打造出一条拱卫京畿的防线。于谦和朱永两路兵马,已经分别逼近,还请陛下和闽王殿下决断应敌之策。” 朱遵惜道:“朱见济和朱永不足为惧,一个十岁娃娃,一个未经大战,重点是于谦的东线兵力,需要吴尚书亲自坐镇福宁州!” 于谦带来的压迫感太强了。 朱祁镇也嗯嗯点头,“于谦自然是重中之重,吴尚书若有需要,朕可御驾至福宁州坐镇,须知五军都督府、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不少将领都是老人,他们自当认得出朕。” 朱遵惜:“……” 吴安:“……” 怎么感觉有点不详…… 还敢让你去御驾,我们脑壳有包么。 朱祁镇继续道:“到时,天下人明白真相后,正统旧臣纷纷来归,揭露朱祁玉弑兄的罪行,局势自然逆转。” 朱遵惜哪会让朱祁镇逃离他的控制,摇头,“陛下何等贵重之躯,岂能轻易去沙场杀敌。” 吴安也摇头,“斥候传回的消息,这一次北方兵马,主力是朱永所部,约莫五万多人,再加上江西都司,共计八万人左右,锋芒正盛,反倒是于谦所部,亲军二十六卫只南下了四卫,主要兵力是浙江都司的十六卫,约莫五万人,总兵力不过七万,但又兵分两路进入建宁府和福宁州,微臣可以亲自坐镇福宁州,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来犯之敌!” 朱祁镇哪会真想去御驾亲征,急忙道:“那就依吴尚书之言。” 吴安哈哈大笑,“微臣领命!” 大步而去。 连却礼都没行,朱遵惜和朱祁镇都露出不满的神情。 但没办法。 现在福建这边,能打的就一个吴安。 沉默了一阵。 朱遵惜忽然道:“我已下令,辖境之内,军伍之间,但敢言堡宗武帝者,杀无赦!” 朱祁镇笑了笑,“不用。” 朱遵惜:“不用?” 人还活着,就顶着个谥号庙号,这么大的耻辱,你能忍受? 还是如此讽刺的庙号和谥号。 朱祁镇没解释。 他当然知道“堡”这个字是何等巨大的侮辱,也知道“武”这个谥号的讽刺程度,但知耻而后勇,现在世人可以轻蔑侮辱他,没关系,等以后杀回北京,亲手将这谥号庙号摘掉! 这些话不能说给朱遵惜听,会让他心生忌惮。 朱遵惜想要的不是一个上进的天顺帝。 而是一个无能的傀儡。 想到这,朱祁镇不着痕迹的喝了口茶,心里呵呵冷笑,朕虽然不才,但身陷瓦剌一年,能毫发无损的归来,这是何等的天命所归! 会被你朱遵惜当棋子玩? 可惜…… 朱遵惜处处把他防着,只能慢慢等待机会。 …… …… 朱见济受到了江西官民的热烈欢迎。 江西都司的高层将领,除了领兵去往江西、福建边境驻防的一名都指挥同知和一名指挥佥事,几乎全员到齐,跪地相迎。 还拍着胸口保证,江西都司兵马已经聚齐完毕,就等殿下发号施令,随时可杀入福建境内。 朱见济知道自己白折腾了。 宁王朱奠培不傻,不会造反。 果不其然,抵达永修之后,发现宁王朱奠培跑了一百多里来迎接他,态度更是谦卑恭谨,甚至还拿出五万两白银支援平乱。 朱见济欣然接受。 五万两,不少了。 关键宁王这个表态很有意思,给其他藩王带了个好头,到时打完福建,路过南阳的时候,唐王朱琼炟你不表示表示? 朱见济也不含湖。 调拨两个大营的兵力,江西都司全力配合,直接杀福建境内的邵武府,箭头直指福州府,又让宁王朱奠培跟随他一起,从江西的石城进入汀州府,意图杀入泉州府。 此举也是将宁王和江西兵力分开,并且控制住宁王。 如此不用担心他造反。 浙江的于谦,大军分两路进入福建,一路进入建宁府,一路进入福宁州,配合太子殿下和江西都司的兵力,对福州形成陆地合围。 看起来,似乎一场大战在即。 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二个土木堡之战?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迂回穿插的艺术 伪明政权的七卿重臣各执己见吵得像菜市场,又都是地方官员,让他们搞海外走私、榨老百姓血汗搞钱可以,决断国家大事,有点难为人。 一听朱祁镇的话,觉得有理,纷纷表示支持。 别人再怎么着,也是大明正统皇帝,十四年的江山不是白坐的。 朱遵惜看着这一幕,眼里闪过一丝杀机。 他的话都没这么管用。 暗想着一旦拿下朱见济,有了和朱祁钰谈判的资格,再有其他地方都司响应靖难的话,合兵到一处后,就该请堡宗陛下再次驾崩了。 免得夜长梦多。 这才短短一两个月,朝堂七卿已经开始把朱祁镇当正儿八经的天子,反而是他这个闽王,如果不是手握钱粮和兵权,早被撇一边去了。 朱祁镇何等人精。 兵部尚书虽然是原福建都司都指挥使吴安,但左右侍郎金俊和杨昌都是建文旧臣,而且一直提防着吴安,吴安几乎没有调兵权。 所以福建还是朱遵惜说了算。 发现朱遵惜的反应不对劲,知道自己露痕了,一个处理不好,小命不保,心思电转,道:“此事还是得请闽王殿下一锤定音。” 朱遵惜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遂决断,福宁那边由吴安牵制于谦,延平、建宁两地只留一万兵力据城死守,各抽调一万兵力赶赴泉州支援。 这是大的策略。 具体如何排兵布阵,在场七卿和闽王朱遵惜,以及天顺帝朱祁镇,都齐齐看向王府长史谢晚,谢晚不仅仅是王府长史,也是闽王的最强谋臣。 此人饱读兵书,擅长谋略。 如果不是因为要给福建地方官员腾位置拉拢人心,他妥妥的位列七卿。 谢晚咳嗽一声,走到堪舆图前,对众人道:“要围剿朱见济其实并不难,诸位请看,现在我们已获知谍报,朱见济部穿过延平后直奔泉州府,但按照他们的行军路线,并不会去泉州府城,应该是要进入泉州府境内的永春县。” 朱遵惜嗯嗯点头,朱祁镇也道应该如是。 七卿也没吱声。 被朱遵惜和朱祁镇认可了,谢晚只觉世间所有的星光都映照于他一身,偌大的朝堂,事关命运的军机大事,将由他一个没有任何功名的落第读书人来定断,是何等的意气风华。 自己一身才华终于有了真正的用武之地! 这一生最辉煌的时刻,就是现在了。 不。 不是现在。 等以后打开局面,还会有更辉煌的时刻,也许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大明的第二个黑衣宰相,尽享富贵名垂千秋。 谢晚只觉有些晕眩,浑身血液贲张。 深呼吸一口气,“朱见济部只有三万兵力,而且都是团营,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所有士卒,包括将领在内全是北方人,虽然北方人勇悍,但他们不熟谙福建地形,更不适应我们南方冬天的湿冷,入冬之后战力必定大减,而我们坐拥天时地利人和,甚至不需要全部兵力就有机会以多胜少,当然,狮虎博兔尚尽全力,何况要活捉朱见济,我们必须全力以赴。” 肥头大耳的工部尚书雷硠道:“谢长史,你就直说吧,应该怎么排兵布阵。” 道理我们都懂。 但怎么去打你得说啊,说这么多废话找什么存在感。 是等汇聚了从建宁和延平调回来的兵力后,六万大军直扑永春,还是先行一步,让抽调的兵力作为后备支援,没个计划你说卵。 雷硠打心眼里瞧不起谢晚。 雷硠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而谢晚连秀才都不是,要不是狗屎运气好,抱上了朱遵惜这根大腿,今日有他说话的份儿? 谢晚心里冷哼一声,雷硠你还能得意今日? 要不了多久,老子就能和你平起平坐! 等老子位列七卿,又有闽王殿下的信重,分分钟弄死你,哦不对,那时候应该叫殿下为陛下了。 面上却笑道:“我们斥候侦知的消息,朱见济部约莫三万人,从大田东进,直奔永春,肯定是扎根永春,切断福州和泉州的联系。” 继续用手在堪舆图上圈化排兵布阵的线路。 “延平府抽调的一万兵力,可从迅速南下,从沙县、三明、永安、大田进入泉州德化县,切断朱见济部回撤的退路。” “建宁府的一万兵力,绕开延平府,先返回福州古田,假意拱卫京畿,然后顺势从古田直接南下,急速行军,过永清,进入兴化府仙游县,防止朱见济部北上。” “同时,殿下和陛下带着中枢重臣以及四万大军,从水路赶至泉州府城坐镇,汇合泉州成德麾下两千守兵,对朱见济部形成合围姿态。” 这是个迂回穿插战术,非常清晰。 而且高明。 一旦形成战略布局,朱见济不仅无法撤退,更无法北上,如果想走海路撤退,朱遵惜和朱祁镇率领的四万大军,可以让他下海无门。 基本上只能被瓮中捉鳖。 朱遵惜频频点头,朱祁镇也有些惊艳,这个谢晚确实有两把刷子。 雷硠等七卿也都服气了。 虽说谢晚连秀才都不是,但这一番迂回穿插布局,确实漂亮得近乎一门艺术了,尤其福州府这边穿插到泉州府去,简直神来之笔。 谢晚深呼吸一口气,“关键在于金俊和杨昌这两路,他们抽调走一万兵力,能否扛住朱永和浙江都司都指挥使钱昆的重压,保持防线不溃。否则我们就算活捉了朱见济,局势也会很被动,所以我们必须兵贵神速,给金俊和杨昌争取时间。同时,抽调的两万兵力,要用最快的速度堵在德化和仙游,这样福州府的兵力才有时间进入泉州城,确保合围不会出现漏洞,到时就可以迅速歼灭朱见济部,然后大军回援,加强防线。” 朱遵惜道:“金俊和杨昌都是老将,他们麾下的将领也统兵有方,只要圣旨传到,必然会全力配合,只是如此一来,福州朝廷这边空虚了。” 谢晚笑道:“殿下和陛下在哪里,朝廷就在哪里。” 咱们现在这处境,守着福州府有什么意义。 人在,则国在。 朱遵惜看向七卿,“如此,就此决断罢。” 又对朱祁镇道:“请陛下下旨!” 朱祁镇也觉得谢晚这个战术确实找不到漏洞,只要不走漏风声,朱见济不提前跑的话,成功的希望极大! 这样的话…… 朕倒要看看,还有谁会笑话当年的土木堡。 他朱祁钰两父子,不一样弄个永春之变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最难叵测是人心 四万大军,以及朝中众多官员随舰队从福州出发,一路迅速南下,直奔泉州府,在路上收到消息,金俊和杨昌各率一万人,按战术行军,已经在前往德化和仙游的路上。 又得到谍报,朱见济率领团营三个大营入驻永春。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大军抵达泉州。 四万大军迅速和泉州府和成德的守军汇合,朱遵惜和朱祁镇随后进入城内,召成德过来一问,得知吴安和于谦在福宁拉扯,难分高下。 建宁府和延平府城内的各一万守兵,死守防线,两座城池成了钉子一般,钉在防线上,让两路敌军无法推进分毫。 朱见济还在永春,派了两路兵线,各三千人为先锋,试探着去攻了一下仙游和德化,发现有重兵驻防,立即退回永春,变成了缩头乌龟。 朱遵惜和朱祁镇都大喜过望。 合围态势已成。 大军只需休整一日一夜,就可以急行军去永春。 朱见济插翅难飞! 烛影摇曳,朱遵惜慢慢的品着葡萄美酒,神情舒爽惬意,看着站在一旁的谢晚,笑道:“活捉朱见济后,我们下一步怎样?” 谢晚笑道:“朱祁钰只有朱见济一个儿子,一旦被俘虏,朱祁钰必然让于谦将大军撤出福建,形成对峙之势。” 又道:“到时候,就可以请堡宗再次驾崩了,并且把堡宗的尸首送回北京,当着天下人的面,狠狠的打脸朱祁钰,让他帝威尽失!” 朱遵惜嗯了声,“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朱见济终究只是个太子,当年堡宗北狩瓦剌,于谦和孙太后立即拥立朱祁钰登基,让堡宗失去价值,现在只怕也能故技重施,别忘了,唐贵妃快要生了,万一生个皇子出来,岂非可以重新立储,到时候朱见济也失去了价值。” 谢晚沉吟半刻,“所以需要殿下立即写一封密信送往京畿,让咱们在朝中的棋子尽快动手,绝对不能让唐贵妃生下皇子来。” 朱遵惜摇头,“紫禁城早被朱祁钰父子清洗了多遍,我们在宫中已经没有棋子,而在朝堂上的棋子,也触及不到后宫中去。” 这个操作不可行。 谢晚却胸有成竹,“殿下的棋子无法触及到后宫,但是有人可以,杭昱和杭敏,别忘了,朱见济的生母是杭皇后,如果朱见济被废,杭皇后是不是会成为下一个汪皇后,这样的局势下,杭皇后会不会让唐贵妃生不出?” 杭氏外戚的立身之本,就是太子朱见济。 朱遵惜大笑,“备有卧龙,孤有谢晚!” 妙计! 谢晚立即上前一步,欲要磨墨,朱遵惜摇了摇头。 这种事哪能写信。 走出门外,对一个佩剑中年汉子如此这般低声吩咐,中年汉子随即出门,没过多久又回来,道:“殿下,已经着人去通知北京那边了。” 朱遵惜颔首,“先下去罢。” 谢晚看着这一幕,眼眸里闪过一丝不爽,有种不被信任的失落感,只要涉及北京朝廷中那些棋子的事情,朱遵惜从不让他参与。 朱遵惜并没察觉到谢晚的失落,道:“如果朱祁钰一直生不出儿子,朱见济就会一直是太子,那么他们永远不敢进攻咱们。” 朱见济就相当于人质了。 谢晚知道朱遵惜的意思,阴狠的一笑,“到时候南北对峙,如果有地方都司和承宣布政使司响应,自是最好,可以合兵扩大势力范围,如果没有,也无妨,咱们坐拥福建福州、泉州、兴化、漳州和福宁五大港口,可以加大海外走私规模,有了足够的资金后,便能更大肆的扩军,一旦漠北夷族扰边或者南下入侵,咱们就可以趁机北上,逐步蚕食,最终占据南京,那时……” 朱遵惜脸上涌起潮红,神情兴奋无比,“我们坐拥江南之丰饶,只要保证士族权贵的利益,就会得到更多的支持,时机一旦成熟,可以吞并北方!” 朱棣从北打到南,只花了两三年时间。 因为北方士卒凶悍。 自己从南打到北,也许花的时间更久,但优势是南方丰饶,且是北京朝廷掌控力贫弱的地方,只怕希望比朱棣更大! 谢晚得意的笑,“到时候殿下——不,到时候陛下就可完成建文陛下的心愿了,成为这大明天下真正的一代明君!” 堡宗已经活不了多久。 朱遵惜一听谢晚称呼他为陛下,整个人都飘了,仰首大笑,笑罢,对谢晚道:“谢晚,陪孤喝几杯!” 谢晚啪的一下跪下,“臣谢恩,陛下,此时无人,自称孤大为不妥,有失帝威,应自称朕。” 马屁拍得贼响。 朱遵惜越发高兴。 喝了个微醺。 没敢大醉,明日下午发兵去永春对朱见济展开围杀,不能误了大事。 天色已晚。 谢晚从朱遵惜房间出来,抬头看了看天,冬天的月亮分外清凉,明日应该有霜。 会很冷。 但谢晚的心很热。 不是因为辅佐朱遵惜成功迈出了第一步,而是因为…… 谢晚回首看了一眼房内。 眼里闪过一丝讽笑。 如果说堡宗眼高手低,朱遵惜连这个四个字都配不上,他也就能仗着老和尚给他的余荫去搞海外走私赚点钱,连玩阴谋诡计都不行。 如果他不是老和尚的孙子,就这点能力和心性,早死一千回了。 就这……还想复国?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造反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以为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嗯,确实可以为所欲为,但在皇权面前,你再多的钱也一文不值! 朱见济敢亲征,会这么轻易陷入合围? 真以为大明的太子殿下是堡宗那等庸才,真以为朱祁钰当了九年皇帝,还是石亨动乱之前的那个仁厚君王? 想多了。 永远不要小看敢逼杀太后,连续平定两场动乱的天子和太子! 谢晚心里冷哼一声。 虽然只是个落第秀才,但他比谁都看得清楚,无论朱遵惜多重用他,无论他的计谋何等的精妙绝伦,有一个不可更改的致命弱点:建文已经没了人心。 别看现在声势浩大,其实福建伪政权朝廷里,人心泛散,哪个不是在利用这次动乱作为跳板,那些士族更是利用这个机会来解决海外走私的隐患,防止被北京朝廷严查。 不见那些士族出仕的族人,大多都是负责海外走私的? 这叫壮士断臂! 别说士族了,就连老和尚的旧臣……嗯,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旧臣了,死光了,所为的建文余孽都是那些旧臣的后人。 这些后人哪一个不是心怀鬼胎,暗暗在寻找出路? 至于福建都司,七八万人全部跟着你朱遵惜、朱祁镇造反,这本身就很反常,何况吴安还是吴太后的兄长。 真正愿意跟随造反的,是如泉州知府这种,因为陷入海外走私,一旦北京朝廷严查,势必会掉脑袋的官员,但这批人能成什么大事? 七卿议事,吵得像个菜市场,实在有辱斯文! 多年的奢华淫靡,早让这群人变成了无能蛀虫,除了捞钱还会干什么? 也有人才。 比如福州知府同知黎定琇,此人从不同流合污,但也不耽误大家赚钱,谁也不得罪的得过且过,不过谢晚知道,当初于谦来巡抚福建,就是他暗中联系人,帮助于谦查宝船的事。 这样的人不多。 所以跟着朱遵惜迟早是个死。 谢晚还年轻。 只要找对大腿,迟早有一日能位列七卿,光宗耀祖。 当年胡濙找了十年的建文帝,如今已经是几十年的礼部尚书。 很划算。 如果能像胡濙一样,谢晚甚至宁愿花上二十年! 谢晚以前没有机会,但自拥护堡宗奉天靖难后,终于接触到了可以乘风直上青云的强大势力,所以他早就另谋出路了! 轻笑一声,走入黑暗,径自向着朱祁镇所住的地方行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上兵伐谋 泉州府城静悄悄。 朱祁镇虽然是名义上的天顺帝,但他住得不如朱遵惜好,朱遵惜在泉州有一座私人府邸,而朱祁镇则是住在泉州知府衙门里。 重兵拱卫。 今夜负责值守的是镇东卫万安千户所的千户范彪,看见有人从黑暗中走来,立即喝道:“皇家重地,闲人止步!” 没有闽王朱遵惜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觐见陛下。 谢晚沉声道:“是我。” 范彪听出了声音,上前几步,压低声音,“谢先生怎么来了。” 谢晚嗯了声,“见陛下。” 范彪越发谨慎,看了一眼身边的袍泽,示意他们警戒周围,跟在谢晚身后向内走去,小声问道:“那事……真就没得选择了吗?” 谢晚停步,缓缓侧首,对范彪道:“想活命,就没得现在,信不过我,可以理解,还信不过你们都指挥使么?” 范彪讪讪的笑。 谢晚继续道:“我知道你担心,尤其是你们这些牵扯极深的官员,本来只是想跟着闽王殿下捞点钱,结果没想到他真敢造反,现在大家的脑袋都吊在了裤腰带上,可担心惧怕的又不止你一人,镇定些。” 范彪犹豫了下,“谢先生有所不知,卑职其实……其实……” 谢晚冷哼一声,“我知道你怎么当上万安千户的,是朱文复动用钱财和人脉给你砸出来的,和我这个幕僚一样,都是正儿八经的建文余孽,想活命,很简单,按照我说的去做,要不了几年,别说区区一个千户,地方都司的指挥佥事也大有可能。” 范彪立即道:“谢先生放心,我已经和麾下儿郎商量过了,愿意跟着先生走!” 谢晚点头,“我去见陛下。” 朱祁镇正准备入睡,看着推门而入的谢晚,朱祁镇镇定的翻身坐起,踹了踹在旁边被窝里脱得精光的女子,“出去!” 谢晚看着青楼女子抱着衣衫出门,很好的将眼里的不屑和嘲讽遮掩了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 也理解。 毕竟从北京绕道南下,憋了这么久,朱祁镇现在放纵一下,不改男儿本性。 一声惨叫。 范彪缓缓收回还在滴血的战刀,对门内喊道:“谢先生,解决了。” 谢晚收回视线,看着朱祁镇,倏然跪下行礼道:“想必陛下已经猜到,那女子是闽王殿下的棋子,此是小事,今日来见陛下,是因为时机到了。” 朱祁镇沉默不语。 但谢晚下一句话就让朱祁镇从床上跳了起来,“陛下,没有时间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待大军破了永春,太子朱见济也许能活着,但陛下你呢?” 朱祁镇深呼吸一口气,“那就按照谢先生之计谋,动手罢!” 赌了。 不管谢晚是不是真心投靠,反正已经危在旦夕,没得选择。 只能赌一把。 万一谢晚是真心投靠,自己就能逆袭。 傀儡? 我朱祁镇岂愿当一个随时都可能驾崩的傀儡天子! 从离开白云寺后,自己想法设法避开朱遵惜的耳目,想要和谢晚联系上,都没能成功,没想到在大军南下来泉州前,谢晚竟然主动来找自己。 说知道建文余孽人心已散,如果想成大事,只有跟随自己这个宣宗正统才有机会,还说他会想办法在抵达泉州后,帮助自己从朱遵惜手上夺权。 自己只需不动声色的继续扮演一个傀儡就行。 什么都不用做! 朱祁镇能说什么,只能暂且相信。 结果……谢晚还真的要在今夜夺权,朱祁镇再一次相信了,什么叫天命所归。 …… …… 泉州丰州镇,火光将天空映照得通红。 镇外一处山坳间,中军大帐人来人往。 朱见济捧着一个暖热的酒壶,不断的吞着口水,慢慢往杯子里倒酒——想整两口。 十年了,老子整整十年滴酒未沾了。 倒也不是酒中饕餮,就是想尝尝鲜。 哪晓得,刚倒了半杯,横空伸出一只手来,将酒杯接过去,“谢殿下隆恩。” 然后一饮而尽。 朱见济大怒,抬头就要发作,一看是帝师张鹏。 那没事了。 王越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想笑,我大明堂堂太子殿下,竟然要看帝师脸色,倒不是张鹏作为文臣让殿下忌惮。 仅仅是因为帝师这个身份而已。 这个太子硬是要得! 而且张鹏很聪明,没有劝谏什么的,就说谢殿下赐酒,意思明确,殿下你还小,不到喝酒的年龄,这无声劝谏相当有谋略。 朱见济放下酒壶,有点来气,索性往张鹏面前一推,“拿去拿去,都给先生!” 张鹏呵呵笑纳。 朱见济道:“行军辛苦,两位坐下罢。” 张鹏和王越不敢僭越,只敢落座半个屁股,朱见济见状无语,“在外行军,我现在是副总兵官,你们一个督军一个幕僚,别那么多朝堂礼节,坐好了!” 张鹏和王越这才敢正襟危坐。 朱见济咳嗽一声,“朱遵惜和朱祁镇上午入驻泉州府,派出来的斥候也都被截杀了,此刻他们还蒙在鼓里,做着对我部三路合围的春秋大梦。” 老子给他俩一个惊喜,睁开眼就发现泉州城了瓮中之鳖! 王越立即拱手作揖,“殿下英明!” 朱见济呵呵摆手:“别给我拍马屁了,为时过早,等彻底把泉州包了饺子再说。”看了一眼外面,低声问王越,“这段时日,宁王朱奠培没有异常表现?” 宁王随军,王越负责盯他。 王越摇头,“没。” 朱见济只得作罢,朱奠培是个人物。 想了想,“泉州城内,还有四万多建文叛军,其中一半左右是朱遵惜招募的新兵,毫无战力可言,也谈不上忠诚,至于剩下的两万人,是原福建都司的地方卫所兵力,现在我就担心出意外,到时候就不得不大兵攻城,可如此一来,死伤的都是我大明儿郎。” 该杀还是得杀。 但很可惜。 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倒是可以兵不刃血。 张鹏哈哈大笑起来,“微臣不得不佩服陛下的运筹帷幄,有道是上兵伐谋!到了今天这个局势,别说还有两万福建都司的地方兵力,就算这四万多人全是建文的心腹兵马,这仗估摸着也打不起来了。” 现在终于明白陛下为何敢让太子殿下亲征了。 因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根本没有风险! 朱见济嗯了声,“话是这么说,还是要谨慎为宜,毕竟咱们的兵力还聚齐过来,万一朱遵惜和朱祁镇选择突围,咱们三万人要兜住四万多人,很不现实。” 张鹏摇头,“天亮之前,援兵必定赶至仙游!” 朱见济心里猛然一动。 仙游……兴化府…… 没记错的话,后世在兴化府那边发现了建文的坟茔,也就是说,如果朱允炆还活着,这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儿就躲在兴化府! 等忙完泉州府这边,去见见他。 代太宗朱棣给他问好。 嗯,用刀。 似乎不妥,好歹是老朱家的一代帝王,体面还是要的。 喝酒罢。 第一百五十章 我朱祁镇又支棱起来了! 一下子涌来四万大军,还有一堆的文武官员,城里城外到处都是军队,兵荒马乱的,让泉州府的百姓人心惶惶。 是夜几乎无人入睡。 还好大军并未扰民。 寂静的长街上,忽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闽王朱遵惜的府邸外,负责护卫的是朱遵惜的心腹,平海卫指挥使岳云松,轮值士卒是平海卫蒲禧千户所的士卒,觉得正如当年靖难的燕山卫一样,是绝对的心腹兵力。 岳云松不是靠朱遵惜两父子的钱财当上的平海卫指挥使。 承袭父职任平海卫指挥。 因为剿杀倭寇海盗有功,在景泰三年升平海卫指挥使。 但岳云松的父亲,正儿八经建文旧臣。 忠心耿耿。 等站稳局势后,岳云松不说什么兵部尚书侍郎,如果要设立五军都督府,岳云松和老将成德一样,怎么着也该是一位左都督。 听到异常声音,岳云松心中一惊,有人叛变? 锵。 战刀出鞘,率领麾下儿郎冲入长街,面对远处蔓延过来的杂乱人群,吼道:“站住,再往前走一步,格杀勿论!” 长街上,火把如龙。 一眼看过去,至少有两三千人,将闽王殿下的住所团团围了起来,为首的豁然是镇东卫万安千户所千户范彪,所有人刀剑出鞘,来势汹汹。 范彪挥手,示意麾下儿郎稍安勿动。 一个青衫读书人从范彪身后走出来,火光映照在他脸上,毫无情绪,对岳云松道:“闽王殿下罔君臣礼节,自恃权重,轻慢天家,更有不臣之心,奉陛下旨意,捉拿闽王殿下归案!” 岳云松震惊得说不出话。 是谢晚! 他什么时候投靠了朱祁镇? 他为什么要背叛闽王殿下? 岳云松想不明白,殿下如此信重谢晚,只要在福建这边稳住阵脚后,接下来要不了多久,他谢晚就可以从幕后走进朝堂中枢,列位七卿之中。 就算拥护堡宗造反成功,最高也就是七卿而已。 他有什么理由造反。 见岳云松愣在原地,谢晚冷哼一声,“岳指挥使,识时务者为俊杰,几十年过去了,你难道认为就凭建文旧臣还能成事,还有人心吗?” 岳云松大怒,泼口大骂,“谢晚你个见利忘义的小人!殿下待你不薄,当年你穷得连饭都不吃起的时候,是谁给你雪中送炭,又是谁让你享受荣华富贵!” 谢晚冷声道:“我所得的,都是凭自己努力换来的,心安理得,没有我谢晚,闽王殿下能如此快速的在福建布局,又能将陛下从北京迎回福建?” 不过是一场交易。 我谢晚用脑子在朱遵惜手上混口饭吃,难道就因为朱遵惜赏识,我就得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甚至为此掉脑袋! 可笑,我凭本事吃饭,凭什么要去送死。 岳云松怒道:“那也不是你今天造反的理由,你大可一走了之。” 谢晚摇头,“岳指挥使,你也是读过书的人,难道不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一个成不了大事的小朝廷的七卿,随时都可能被朝廷大军覆灭,算什么荣华富贵,我谢某人寒窗十年,岂能甘心就此远遁,被官府缉拿,成为丧家之犬。” 岳云松哈哈大笑,“好一个人往高处走,无耻小儿,难道你以为拥护堡宗,就能在福建打开局面?没有我建文旧臣的支持,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谢晚好整以暇,现在他掌控着主动。 泉州城内的兵马不少。 但此刻大多在睡梦中,只要拿下朱遵惜,建文旧臣又能怎样……何况既然要造反,怎么可能就只单单的捉拿朱遵惜。 这些年跟在朱遵惜身边,虽然不知道朱文复落在朝堂上的棋子是哪些,但福建这边的建文旧臣,谢晚心里清清楚楚。 此刻早有人过去针对性的解决了。 今晚的计划,不可能出现任何的意外! 论谋略? 我谢某人大可笑问天下一句,还有谁! 谢晚摇头,“有建文旧臣,就能活吗?” 岳云松沉默了。 谢晚继续问道:“岳指挥使,你比谁都清楚,甚至咱们这个小朝廷的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没有活路的,建文早就没了人心,而福建都司的兵力,就算真的是所有人心甘情愿的造反,也打不过于谦!最终还是死路一条,何况福建都司真的全员造反了?不见得罢,大部分将领是被都指挥使吴安和两位都指挥同知裹挟了而已。” 岳云松继续沉默,他无法反驳。 因为谢晚说的是事实。 谢晚继续道:“福建都司和地方文官,有的人迫于局势而身不由己,有的人是参与海外走私太深,而不得不孤注一掷搏命,还有的人则是像岳指挥使一样,愚忠于建文陛下,至于福建地方士族前来入仕的人,岳指挥使你我心里明镜,他们都是这些士族负责海外走私的主事人,在来入仕的同时,他们已经在本族族谱上被除名了。” 笑道:“一盘散沙!” 岳云松缓缓的道:“不论是不是一盘散沙,大家都有共同的目标,只要跟随殿下,一旦拿下朱见济,在福建站稳脚跟,则一切都有可能。” 谢晚哈哈大笑,“还在做什么大梦啊岳指挥使,饼子画得大,可真能实现?拿下朱见济?那可是当今大明唯一的太子,张鹏、朱永更不是王振,哪来的土木堡!” 倏然收敛笑意,“唯一的出路只能拥护陛下,等待正统的旧臣前来支援,而不是守着建文后人,所以……朱遵惜必须死!” 只有朱遵惜死了,天下人才知道陛下不再是建文余孽的傀儡,而是真正的天顺帝! 才会有正统旧臣响应、投奔。 才能绝处逢生。 岳云松怒极而笑,“任你舌绽莲花,都是枉然,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挥手,“杀!” 平海卫是心腹势力,今日守卫殿下安防的,足足一千人,都是精锐老朱,保护着殿下突围,就还有一线生机。 但他想多了。 谢晚和范彪有备而来。 蒲禧千户所的士卒刚冲上前,就被一阵阵弩箭射翻在地。 惨嚎声惊醒了泉州。 当地上只剩下满地尸首一片狼藉时,朱祁镇在士卒拱卫下,缓缓从后面走过来,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对范彪道:“捉拿叛王朱遵惜罢!” 士卒蜂拥而入,响起刀剑落地声。 府邸里面的士卒不傻。 投降就可以活命,为啥要白白送死——底层士卒可没岳云松的忠心。 朱祁镇意气风华。 很好。 拿下朱遵惜,将福建朝廷掌握在手上,随即立即赶往永春,再拿下朱见济,就能和朱祁钰讲讲道理了,只要在福建站稳脚跟,未来谁知道呢。 杀回北京也不是不可能。 是的。 我,朱祁镇,又支棱起来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闽王薨天! 朱遵惜被嘈杂声音惊醒,听得喊杀声和惨嚎声,一时慌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哆哆嗦嗦穿好衣服,悄悄将房门开了个缝,望外一瞧,浑身冰凉。 院子里,尸横遍地。 镇北卫万安所千户范彪浑身浴血,弯腰从地上的尸首上抽出他的战刀,四下看了一眼,一名士卒立即道:“负隅顽抗的都杀光了。” 范彪嗯了,“请陛下。” 将染血的战刀归鞘,范彪抬头看了看,知道朱遵惜躲在门户偷看,也不急,反正已经团团围住,他插翅难飞。 毕竟是因为朱遵惜,范彪才能有今日。 他愿意给朱遵惜一个体面。 片刻后,朱祁镇缓缓走入院子,身后,跟着一身青衫的谢晚。 门后的朱遵惜一看谢晚,顿时睚眦目裂,猛然打开房门,指着谢晚怒道:“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于我!” 谢晚默不作声。 朱祁镇上前一步,笑意深沉的看着朱遵惜,“闽王殿下,稍安勿躁,你的心情朕理解,正如当年朕待朱祁钰也不薄,但他又是如何待朕的?” 顿了下,“其实此事怪不得谢先生,闽王殿下,你也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么,之所以出现今天这个局面,是你太自以为是,当然,也不排除你有自知之明,知道建文余孽人心散了,不最后博一次就永无机会,所以孤注一掷,可惜还是赌输了,因为你忘记了一件事:人心向上。你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已经让谢先生等建文旧臣看透了你这个人,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你的能力和心性,当个合格的商人绰绰有余,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手腕——” 倏然一沉,目光冷冽,“不是你这么玩的!” 朱遵惜颓然倒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 朱祁镇很享受现在的感觉。 多少年了,已经快要忘记这种掌控一切的至尊之感了,今日终于再次回到那熟悉的身份中,他要好好享受这一刻。 盯着地上的朱遵惜,“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可否认,你们很有钱,这些年如附骨之疽,疯狂的吸吮着大明的骨血中饱私囊,获得的钱财甚至可以招募两万人兵马,然而,又能怎样呢?” 冷笑一声,“苍天给了你机会,但你不中用啊!” 怪得了谢晚? 时势造英雄,竖子成名? 可惜你遇见的是我朱祁镇! 朱祁镇胜券在握,信心满满的道:“交出剩下的钱财,我饶你不死。” 建文余孽很有钱。 但谢晚不知道在哪里。 朱遵惜绝望而惊恐,一听到有活命的机会,喜出天外,急忙道:“陛下,你放了我,我带你去找祖父,这一次招募两万士卒只用了五十万两,祖父那边还有几百万两!” 朱祁镇倒吸了一口凉气。 建文余孽竟然有将数百万两之巨的财富! 将近大明一年赋税的一半! 几十年的积累,果然可怕。 旋即又冷道:“那个老和尚啊……朕会去找他的!” 现在不去。 得等拿下朱见济后再去,到时候他敢不乖乖的交出这笔钱来,朕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君王一怒匹夫血染成河。 建文旧臣一个都别想活! 朱遵惜已经没有留着的价值了。 侧首问谢晚,“你可有话要对他说,若是没有的话,就回知府衙门吧,估计七卿和文武百官已经在等候了。” 朱遵惜一死,小朝廷的官员没得选择,只能继续拥护自己。 又挥挥手,对范彪道:“杀了。” 谢晚弯腰,“陛下先回,府邸外会有五百精锐士卒护送你,微臣毕竟跟着闽王殿下多年,承蒙他照顾,想送他最后一程。” 朱祁镇嗯了声,“尽快,六部尚书之位,静待卿择。” 又看了一眼范彪,“范侯爷,莫要手软。” 谢晚跪下谢恩。 范彪一听,卧槽,老子要当侯爷了! 也赶紧跪下谢恩。 朱祁镇笑了笑,看了一眼即将成为死人的朱遵惜,大步而去。 看看,看看,什么叫天命? 正如当年在瓦剌一样,朕什么都没做,也先就把他妹妹送过来暖床了,瓦剌的高层也竭尽全力的劝阻也先对自己下手。 现在又什么都没做,就成了掌控福建的天顺帝。 臣子的班底有了。 钱也会有。 这就叫天命! 谢晚是个人才,早就收买、说服了军中将领,这边斩首的同时,军中那些如岳云松一般愚忠的建文旧臣,此刻只怕也已经死完了。 接下来,这偌大的福建,就将是我朱祁镇一人的。 再拿下朱见济…… 想到这,朱祁镇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北京……朕一定会回去! 朱祁镇走后,谢晚对范彪点了点头,朱遵惜惊恐的想逃,被一个士卒一脚给撩了回去,瘫软在地上,涕泪俱下,“范千户……谢……谢……” 晚字还没出口,范彪沉声道:“殿下,不用谢,我有今日也全靠你,我会给你一个痛快,放心,我的刀很快。” 谢晚翻了个白眼。 别人谢谢你杀他? 朱遵惜道:“谢……谢晚……你救——” 戛然而止。 随之而起的一声惨嚎。 范彪一刀刺入朱遵惜的胸口,旋即抽刀,退到一边。 谢晚挥挥手,“你们且先退下。” 待范彪率众离开,谢晚上前几步,蹲在朱遵惜身旁,看着有进气没出气的闽王殿下,谢晚没有讽刺,只有怜悯,轻声道:“你一定很想不明白,朱祁镇能给我的,你也能给我,为何还要帮助朱祁镇夺权,闽王殿下,难道你真以为我在帮朱祁镇?” 仅仅是在朝不保夕的伪政权当一个随时都可能化为泡影的七卿,是我本意? 不。 从来都不是。 谢晚看着已经翻白眼的朱遵惜,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道:“你先走罢,要不了多久,朱祁镇也会随你而来,因为我帮的,是……” 可惜朱遵惜已经听不见了。 谢晚起身,看着死透了的朱遵惜,叹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庸碌者也,然而世间掌权拥财者,尽是你等这般庸才!终有一日,我谢晚要光明正大的站在朝堂大殿,告诉天下人,我谢晚,寒门陋士,是这个天下的臣子之辉芒!”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朱祁镇:朕没错! 知府衙门灯火通明。 谢晚回来时,范彪在门口等他,压低声音道:“谢先生,卑职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今后还请谢先生多多提携。” 谢晚嗯了声,走了几步,回头,“你不该亲自动手杀闽王的。” 毕竟是个王爷,还是朱家的血脉, 你亲手杀了他,老朱家面子不好过去。 说完走了。 范彪愣了下,想起什么,招手,示意几个兄弟过来,如此这般一说,一名百户立即带人返回闽王府邸,趁还没人来收尸,拿起刀剑就一阵乱剁。 这样范千户就没事了。 闽王殿下在暴乱中,死于乱兵之手。 乱兵是谁? 鬼知道啊。 谢晚走入知府衙门,就见朱祁镇立即起身相迎,亲至门口,道:“卿乃朕之肱股,七卿已到,就等先生来议事了。” 谢晚不敢托大,急忙谢恩。 七卿已经没几个人了! 兵部尚书吴安在福宁州和于谦对峙,户部尚书朱遵惜死了,吏部尚书是原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张祚,和岳云松一样,根正苗红的建文旧臣。 谢晚早安排了人对他动手。 还有户部侍郎,是原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左参议王立柏,也一并杀了。 实际上建文旧臣已经被杀了个精光。 兵部左右侍郎,福建都司指挥佥事杨昌和建宁左卫指挥使金俊,这两人虽然也是建文旧臣,不过如今领兵一万驻扎在德化和仙游。 但他们没得选择。 不配合泉州这边围杀朱见济,就是个死,所以不用担心他俩。 是以泉州知府衙门的七卿就只有礼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前者是原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龙平安,后者是原福州府知府。 先是众臣表达忠心,没办法,不管是朱遵惜还是朱祁镇,这些人都没有退路,只能跟着一条路走到黑。 然后分蛋糕。 谢晚出任户部尚书,加封太子少保。 范彪升镇东卫指挥使,加封镇东侯。 其余参与夺权的大小将领和文官,一一加封,直到天亮,终于皆大欢喜。 朱祁镇笑道:“忙碌一夜,诸事平定,谢少保留下,其余诸位卿家且回去休憩半日,晌午之后,按照既定计划拔营,朕要御驾亲征永春!” 众臣心里一咯噔,又是御驾亲征。 听到这个词就头皮发麻。 而且又和正统十四年一样,跟了个宠信臣子在身边。 虽然谢晚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今夜夺权的操作和布置也堪称无暇,但毕竟是个读书人,真到了战场上,万一就成了下一个王振呢。 其实还有疑点,他谢晚一个谋臣,哪来的地位和实力说服范彪等武将? 但成王败寇。 没人去研究这个毫无意义的疑点。 等所有人退下,朱祁镇对谢晚道:“你在朱遵惜身边,可知晓库房还有多少钱粮?” 没钱和粮食什么事都干不了。 谢晚道:“钱不多,但粮食是足够的,陛下,现在不是考虑后勤的问题,只要吴安、金俊和杨昌守住防线,福州那边就能源源不断的保证后勤。” 粮草全部放在福州。 朱祁镇问道:“目前还够几天之用?” 谢晚略一思索,“泉州本就储备有大量粮草,我们南下又带了一批过来,半月之内,不用担心粮草问题,士卒的军饷也早就发了下去。” 朱祁镇笑了,“半个月啊,够了!” 朱见济在永春陷入包围,只有三万人,且永春只是一个县城,能有什么城防,朱见济被两倍于他的兵力围攻,最多也就能坚持三天。 到时候拿下朱见济,立即挥师回福州,同时加强延平、建宁和福宁的防御力量,重新塑造出一道防线,再用朱见济作为人质逼于谦和朱永退兵。 完美! 朱祁镇想不到有什么不成功的理由。 但还有个担忧,道:“朕有些担心,闽王一死,下面的人心会不会散了,万一忠诚闽王的人中有漏网之鱼的话,会坏了大事。” 谢晚微微一笑,“陛下放心,没有一个漏网之鱼,至于福建都司的武将,走到今天这一步后,他们没得选择了,只能坚定的拥护陛下,否则咱们失败,等待他们的将是诛九族,这些年京畿那边可没少诛九族,方瑛、陈友、梁珤和沈煜的前例犹在眼前。” 朱祁镇一想也是。 放下心来,“等俘虏朱见济,局势稳定下来后,朕必不忘谢卿今日之功,昔日太宗有黑衣宰相姚广孝,谢卿之功,其尊荣应更胜之。” 谢晚立即跪下谢恩,告退。 朱祁镇看着谢晚的背影,忍不住无声的笑了起来。 这都是命啊。 父皇英勇神武,可偏偏只生了两个,朱祁钰还是个庶出,关键吴太后的爹是罪臣,这就注定了没人和自己争夺皇位。 年轻时,有三杨和孙皇太后张氏,自己只管坐享其成。 嗯,大概是被太皇太后张氏压抑得太狠,所以独掌大权后有些飘了,王振为了讨自己欢心,让御驾亲征。 有错吗? 没错啊。 太宗五征漠北,父皇之神威压得漠北不敢喘气,我作为他们的后人,难道能怂? 御驾亲征怎么了,合情合理。 输了,就怪我了么。 万一赢了呢? 大明的那群文武百官就这样,输了怕被问罪,就想找人背锅。 实际上是以成国公朱勇为代表的武将太废材,是那群文武百官没有能力,才导致溃败,撤退到土木堡之后,没去二十里外的怀来,能怪我? 怀来已经失守了啊,而且还有很多辎重车辆没到,能丢下那些物资吗? 至于说主帅胡乱指挥…… 更是瞎说。 战略战术都没问题,之所以还是接连溃败,是因为瓦剌铁骑正在巅峰,而朱勇等武将又太无能,不能坚决的贯彻战术。 尽管如此,那一战也让瓦剌元气大伤,不见几年后瓦剌就崩解了? 还有人说王振专权…… 嗯,说起这事,朱祁镇有些尴尬。 没办法,真相自己知道就行了,这个罪名还是让爱卿背着吧。 等以后朕重掌山河了,给你立庙! 朕也算对得起王振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老朱家的绝代双骄 想起九年前的这段往事,朱祁镇深呼吸了一口气。 朕没错。 是的,朕没错! 但你们又是如何待朕的? 朕北狩瓦剌一年,期间他朱祁钰干了什么? 不闻不问。 母后孙太后和钱皇后为了让朕北狩归来,凑出大量金银财宝给瓦剌的时候,朱祁钰视若无睹,钱皇后为此哭瞎了眼睛跪残了腿,朱祁钰又何尝在意过。 而杨善等人想要迎接朕回国,朱祁钰竟然装聋作哑,直到没有办法回避时,朱祁钰才派了杨善来迎接朕。 而且只有几个人! 什么规格? 朕一个正统的大明帝王,北狩回归,竟然只有几个人的使团相迎。 侮辱谁呢。 更有甚者,回到朕的江山时,过州府大城,有时候竟然还需要朕亲自去敲门。 何等耻辱! 也便罢了。 但朕回到北京,朱祁钰本来是临危受命,事情干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结果倒好,假吧意思的要还位,当朕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朕当时要是答应了,活不到第二天。 虚伪。 之后还废了朱见深,改立他自己的儿子当太子,这是生抢朕这一脉的皇位啊。 现在……是朱祁钰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朕挥师永春,俘虏朱见济,在福建站稳脚跟之后,天下正统旧臣来归,朕便如太宗一般,从南打到北去,到时候朱见济得死,朱祁钰,也得死! 还敢在太庙用朕去祭祖? 还敢让朕入菜庙,不进族陵? 谥号武,庙号堡? 你施加在朕身上的耻辱,朕必百倍偿还。 等俘虏朱见济,朕要让他活得比猪狗还不如! 朱祁镇咬牙切齿,眸子里的怨恨比山高海深! …… …… 谢晚出了知府衙门后,对在外面等的范彪道:“非常时期,你我还是不要经常在人前相见。” 听到侯爷这个称呼,范彪心花怒放。 不过范彪知道这个称呼是一时的镜花水月,没敢飘,笑道:“谢少保,有公事。” 谢晚嗯了声,“侯爷请说。” 范彪道:“汀州卫指挥使成德,说他已经控制住了闽王余孽,就是负责闽王和北方朝廷里那些棋子之间的联系的人,据说此人也知道闽王殿下的一些产业。” 这个人很重要。 一方面,如果找到朱文复和朱遵惜父子在朝堂里落下了哪些棋子,也是大功一件。 另一方面,朱文复和朱遵惜两父子的产业是一笔**。 谁都眼红。 而这个钱,只要操作得当,大家可以一起分蛋糕。 战争财就是这么来的。 谢晚眼睛亮了,“去看看。” 泉州府大牢,谢晚闻着晦暗潮湿而腥臭的浑浊空气,有些不适应,走到一座牢房前,汀州卫指挥使成德正在吃早食,一点也没不适应。 昨夜夺权,泉州府的守兵是主力,这要归功于成德。 看谢晚来,嘟囔着说,“嘴硬,不开口。” 武将,粗人。 没打算行礼。 谢晚也没在意,走到牢门前,看着里面的三个人,其中一人便是朱遵惜叮嘱和北方棋子取得联系的佩剑中年人。 叫郑开,身手了得,一个可以打十个的那种。 其祖父是大内护卫。 郑开爹也是老和尚几十年的贴身护卫。 子承父业,郑开年轻时候就是朱遵惜的护卫,也是最心腹的人。 其余两人身份差不多,都是建文帝大内护卫的后人。 谢晚负手站在牢门前,道:“郑开,闽王殿下已经薨天,有些事人力不可逆,该为你自己想想了,人总不能一辈子为他人活着。” 郑开坐在草堆里,虚弱的抬起头,对着谢晚吐了口血沫。 谢晚沉默了一阵,“没记错的话,你们三人都没娶妻生子,若是这么死了,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我也不奢求你能说出潜伏在北京朝廷里的所有棋子,说说闽王殿下的产业分布罢,只要你告诉我,我保证留你们一条性命,并且也会分你们三人一杯羹喝。” 知道有哪些产业就行。 不要各种房契地契,官府直接查收,一样可以在当中做手脚。 范彪一听这话眼睛就亮了。 成德面无表情,继续吃他的早食。 郑开根本不理。 谢晚暗暗头疼,最怕的就是这种软硬不吃的人,偏生你还拿他没办法。 回头对成德道:“大概暂时不会说了,不急,慢慢等,总有一天会熬不住的,将他们三人分开关押吧,谁愿意开口了,将其余两个杀了便是,多出的那一份,给那个开口的人。” 郑开嘴硬。 但其余两个就不见得了。 所以谢晚故意说得很大声,就是让他们都听见,到时候彼此猜疑,说不准什么时候承受不住压力,就开口了。 成德点头,“行。” 谢晚转身,“我回去歇一会儿,晌午之后就要拔营去围攻永春,两位指挥使也养精蓄锐,以立下赫赫战功。” 成德唔了一声,“泉州府不留守兵力么?” 要提防广东都司。 福建叛乱,和福建毗邻的广东都司之所以一直没来,是因为广东在闹倭寇,加上这几年湖广苗叛的平乱中,广东都司都抽调了大量兵力过去,战损不小。 估计也是因为这些原因,北京朝廷才没调广东都司。 毕竟有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就够了。 实际上,如果不是太子要亲征,北京朝廷恐怕都不会调团营,直接让河南都司、浙江都司,再加一个广东都司就够了。 谢晚嗯了声,“当然要,成指挥使,你率领平海卫几个千户所的兵力留守泉州府。” 这时候了,哪需要提防广东都司。 谢晚离开大牢后,奔走于各处军营,了解昨夜夺权后的军队情况后,时间也到了晌午,回到泉州知府衙门,发现百官早已到齐,就等朱祁镇下旨御驾亲征了。 然而守在衙门大门外的范彪一脸尴尬。 谢晚压低声音一问,脸都青了。 工部尚书雷硠为了巴结朱祁镇,不知从哪里找了个良家闺女送了进去,陛下盛情难却,只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那小女子现在都还没出来。 谢晚仰天长叹。 我错了。 我不该说朱遵惜不如朱祁镇。 这他妈平分秋色半斤八两! 绝代双骄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狭路相逢 能怎么办? 等呗。 谢晚走到礼部尚书龙平安旁边,问道:“可有消息传回来?” 龙平安是原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右布政使。 于谦巡抚福建筹备下西洋,结果查到了海外走私的事情,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布政使被吓病了,上书请求致仕,回到位于浙江的老家,现在还躺床上动弹不得。 真相如何天知地知了。 极大可能是装病。 左布政使装死,右布政使龙平安就是福建地方官员地位最高的,也是在海外走私走赚得最狠的人之一。 兵部尚书吴安和左右侍郎金俊杨昌率军出征后,福建朝堂的军机大事,都由龙平安决断。 但龙平安不敢小看谢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读书人,不动声色的谋划了一场夺权,随行来泉州府的建文旧臣被屠戮殆尽。 够狠,而且有大魄力,是个人物。 急忙行礼,“谢少保不用担心,金俊和杨昌都传来了消息,朱见济还在永春,不过我们派到永春去的斥候,一个都没回来。” 谢晚点头,“那就好,没回来的斥候也不用担心,毕竟那是团营精锐,福建都司的斥候,能赢得了团营的斥候才怪,况且这更加证明了朱见济部还在永春。” 土木堡之变三大营精锐损失殆尽。 北京保卫战后,于谦组建团营,就是从亲军二十六卫和三大营的残兵中挑选的精锐,景泰九年间,团营没少参与平乱,战力不说恢复到三大营的巅峰,但也不是地方都司的屯兵可以比拟的。 龙平安点头,“确实如此。” 又道:“可咱们大军抵达永春,至少需要四日,那时候朱见济会不会跑了?” 大军行军也就日行五十里左右。 泉州到永春,足足两百里。 谢晚点头,“有这个可能,马上传令给金俊和杨昌,让他们从德化和仙游两地同时对永春发动佯攻,只需要拖住朱见济,不让他敢肆意撤军即可。” 龙平安嗯了声,看了看知府衙门,陛下可能还要等一会儿。 道:“我这便去传军令。” 等龙平安回来,朱祁镇也终于出来了,众臣立即行礼,朱祁镇挥手示意免礼,对谢晚道:“谢少保,可以拔营了。” 谢晚看向龙平安。 龙平安道:“请陛下起驾!” 朱祁镇前呼后拥,登上驾辇,来到城外,昨夜的动乱并没有影响军心,四万大军浩浩荡荡,旌旗飘扬气势浑雄。 一声令下,大军开拨。 朱祁镇坐在驾辇中,看着大军如龙直奔永春,胸怀激荡。 从福州府出发时,他还是个傀儡。 结果这才两三日功夫,他这个天顺帝就是福建这片山河的真正主宰了,这前后差距让朱祁镇有点飘,对骑马随行的谢晚道:“大军抵达永春,需要五日左右,朱见济会不会跑了?” 谢晚摇头,“已经让金俊和杨昌从德化、仙游两个方向出兵,牵制住朱见济,他要是敢撤退,是怕死得不够快么,有张鹏在,朱见济不会傻得上演一场……” 倏然住口。 不好说。 当着朱祁镇的面说永春之战会是第二个土木堡之变? 找死嘛。 现在朱祁镇还没完全掌控天顺朝堂,等假以时日他真正拥有皇权了,想起今天的话,说谢晚在侮辱他,随便找个借口,谢晚都只能认命。 朱祁镇却没听出来,笑道:“只要朱见济不跑,他必输无疑了。” 心情大好。 德化、仙游各有一万大军出击,自己再率领四万大军包抄,朱见济区区三万人,能支撑多久,到时候一场秋风扫落叶,他就要成为阶下囚。 朱祁镇已经在想象俘虏朱见济后,要怎么“厚待”这个孝顺的侄儿了。 傍晚时分,抵达丰泽镇。 翌日,行军半日。 丰州镇在望。 晌午后,朱祁镇吃过午饭,坐在车辇里,随着颠簸有些困乏,欲睡未睡之际,忽然听得耳畔传来急促的声音,“陛下,大事不好了!” 朱祁镇猛然惊醒,一看是谢晚和龙平安两人,在两人身后站满了文武百官,急忙问道:“朱见济从永春跑了。” 谢晚嗯了声。 龙平安神色惊惶,欲言又止。 朱祁镇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问道:“跑哪里去了?” 谢晚叹道:“跑丰州镇来了,我们的三千先锋,陷入包围后全部战死,斥候传回的消息,丰州镇上的敌军兵力未知,大旗之上绣龙,书写着‘朱’字!” 姓朱的武将,大明很多,但敢绣龙的,今时在福建境内的只有一个。 太子朱见济! 朱祁镇愣住,“朱见济部在丰州镇?” 怎么可能! 丰州镇距离泉州府仅仅三十多里地,而一般情况下,斥候散出去的范围至少也是二三十里,朱见济的三万大军摸到丰州镇,如此之近,己方斥候会不知道? 泉州又怎么可能会毫无察觉。 谢晚道:“是的。” 朱祁镇大感不解,“德化的金俊和仙游的杨昌,屡次上报的消息,一直说朱见济在永春当缩头乌龟,朱见济是怎么骗过金俊和杨昌的?” 谢晚神情镇定的道:“空城计罢。” 金俊和谢晚都只是牵扯力量,直到昨日才传令让他们佯攻,所以未能真正进攻永春,被空城计骗过去也不稀奇。 龙平安神情惊惶,道:“陛下,朱见济已经出奇兵,提前抵达丰州镇设下伏兵,再前进只会中了他的埋伏,赶紧撤吧。” 合围已经不成了。 朱祁镇沉吟着问谢晚,“撤吗?” 不甘心啊。 谢晚怒道:“撤?现在撤就是送死!我们和朱见济部相距不过五里路,而且我们还立足未稳,一旦撤退,团营三个大营的骑军,就能追在后面,像割韭菜一样收割!” 朱祁镇一想也是,他吃过一次撤退的亏,人这辈子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何况他不甘心,撤退就再也没这么好的机会活捉朱见济。 而活捉不了朱见济,局势将会越发恶劣,甚至再无希望。 谢晚又道:“朱见济只有三万人,而且是从永春急行军而来,我们有四万人,占据兵力优势,又以逸待劳,狭路相逢勇者胜,胜算极大!” 朱祁镇闻言精神一振:“那就打!” 怂什么? 己方有兵力优势,机会又千载难逢,就算双方陷入鏖战,等杨昌和金俊率兵赶到,一样可以全歼朱见济部,胜利的秤砣依然在牢牢掌控在己方手上。 拿下朱见济,自己就能立足福建! 前方天空忽然炸开一朵烟花。 片刻之后,左前方和右前方又同时升腾起一朵烟花。 朱祁镇愣了下,“什么状况?” 谢晚摇头,“不知道。”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朱祁镇:我怎么又开始逃跑了? 泉州地处平原,丰州镇广阔的地势给野战提供了完美的战场。 排兵。 遣将。 列阵。 战鼓擂动,声声撼人心,旌旗飘扬如海洋,长枪如林映碧空,尘土飞扬马啾啾,沙场的波澜壮阔在这一刻尽显无遗,令人热血沸腾。 朱见济披甲挂剑,身畔是三百东宫幼军拱卫。 身后是两万多大军列阵待命。 张鹏和王越披甲在侧。 两人紧张万分。 太子殿下一意孤行,非要到前线来,风险太大了。 宁王朱奠培也浑身披甲,在一旁问道:“殿下,你怎么知道朱遵惜和伪帝会迂回到泉州,又如何笃定他们的斥候不会摸到丰州镇这边来?” 感觉朱遵惜和朱祁镇大军的斥候,仿佛是眼睛瞎了一般,丰州镇距离泉州只有三十多里,这都没发现,刚才三千前锋,一头撞入包围圈中,被杀了个精光。 顿了一下,“如此良机,咱们不趁势出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朱见济笑了笑,“有人会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朱奠培越发迷惑。 朱见济呵呵笑道:“别急,宁王你所有的疑惑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现在先让子弹飞一会儿,已经飞了这么久,不急在这一时。” 朱奠培暗暗惊心,有种预感,福建这边的叛乱,搞不好又是朱祁钰两父子在下棋。 万幸…… 万幸自己没有掺和进来。 要不然和朱祁镇、朱遵惜一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朱见济对幼军百户李九道:“给那两路兵马发信号,同时发动攻势。” 按剑起身。 对一旁的张鹏和王越道:“两位和宁王殿下一起,稍后去泉州府罢。” 张鹏和王越领旨。 朱见济又对戴义和赵牧等人道:“你们……算了,也没什么机会去厮杀,等下和幼军一起,随我去走一趟。” 戴义和赵牧、白庆之等七个小太监领命。 朱见济挥挥手,“牵马来,赵二、陈七、李九,率幼军随孤出征!” 朱见济领着三百幼军,铁蹄扬尘,绕开了战场,从另一个方向向东边狂奔,似乎要去海边,这一幕把朱奠培惊得不要不要的。 发生了什么? 大战在即,太子殿下竟然先一步走了? 他去海边干什么? 而且张鹏和王越两人竟然没有反对。 不担心么? 只有一种可能:张鹏和王越知道这场战事已经结束了,太子殿下去海边没有丝毫危险,所以才会不吱声。 可都还没打,怎么就结束了? 朱奠培一脸懵逼。 正思忖间,陡然听得头顶一声烟花爆响,抬头一看,一朵烟花在惨白的阳光下炸裂,声音穿荡向远方,越发讶然,大军出击,什么时候用烟花为号了? 然而刚过片刻,在大军的左前方和右前方,同时升腾起两朵烟花! 张鹏笑眯眯的,“宁王殿下,稍安勿动,让三个大营的三个士卒先行一步,我等和众多官员,随后去往泉州府即可。” 他和王越的任务,就是死盯宁王朱奠培。 朱奠培叹了口气,“一头雾水啊。” 张鹏哈哈大笑。 在殿下没说出真相前,他和王越也是一头雾水。 …… …… 朱祁镇坐在辇驾里,看着天空中的三朵烟花散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名浑身浴血的武将纵马狂奔而来,朱祁镇认得此人。 福州左卫的指挥使。 福州左卫是左翼突进兵力。 这位指挥使还没跑近就大喊道:“陛下,左翼出现大量兵马,好像是抚宁侯朱永率领的江西都司和团营两个大营的大军,兵力数万,福州左卫已经临阵倒戈,造反了!” 朱祁镇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永不是在延平府么,怎么来到泉州了? 然而…… 没完! 就在朱祁镇和谢晚、龙平安因为突然出现的叛乱,商讨如何撤军的时候,又有数名浑身浴血的武将匆匆奔回。 要么是指挥使、指挥同知,要么就是千户所的千户。 都是铁了心造反的人。 带来的消息让朱祁镇浑身冰凉。 右翼也出现了大量兵马,领军的将领是福建都司指挥佥事杨昌,而随着杨昌率军突袭,右翼那边的漳州卫和镇海卫也临阵倒戈了! 杨昌不是在兴化府的仙游吗,他怎么也来到泉州了? 而且还对己方发动了攻击? 到底怎么回事? 朱祁镇已经来不及思考,因为…… 反了! 福建都司和福建行都司下辖的卫所,在这个关键时刻,或许是因为先锋三千人被全歼的缘故,至少半数以上选择了临阵倒戈。 万幸,拱卫在朱祁镇身边的范斌率领的镇东卫并无异动。 朱祁镇惊惶万分。 乱了。 崩了。 做梦都没想到,一支大军竟然会因为三千人的先锋军的全军覆没而军心溃散,当敌人大军一出现,立即临阵倒戈。 这仗没法打了。 谢晚反应极快,对朱祁镇道:“陛下,我们中计了,这一切都是个阴谋,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微臣现在来不及解释,我们必须马上撤离!” 朱祁镇急忙道:“回泉州府!” 谢晚对旁边的范彪道:“率领镇东卫,不顾一切代价拱卫陛下撤退回泉州府!” 跑,现在只有跑了。 朱祁镇如丧家之犬,哪顾得跟在后面的文武百官,在范彪镇东卫的拱卫下,和谢晚共乘一车迅速往泉州府城方向回撤。 看着车外狼狈的镇东卫士卒,恍然间,他想起了当年。 也是这般。 也是兵败如山倒。 可笑的是,自己前一刻还在做着活捉朱见济的美梦! 端的是讽刺。 朱祁镇坐在马车里,看着坐在身边的谢晚,嗫嚅着说,“谢少保,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谢晚一声长叹,“陛下,我们都忽略了吴安啊!” 福建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吴安! 安平伯,吴太后长兄! 现在想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造反,纵然他在海外走私中贪墨了数十上百万两,也不可能造反,因为就算被于谦严查,吴太后会保他,最多就罢官而已。 依然可以坐享荣华富贵。 然而现在来这么一出,吴安不仅不会罢官,甚至可以戴罪立功。 搞不好要成安平侯了! 朱祁镇这一跑不要紧,整个大军彻底乱了,除了临阵倒戈的,其余全员投降,杨昌和朱永率领的大军,以及朱见济部的团营三个大营,没伤一兵一卒的掌控了战局。 活脱脱的又一个土木堡。 从泉州府城出兵时有多意气风华,现在就有多狼狈!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太子挡道,堡宗无路可逃 丰州镇外的战场,死了不少人。 几乎都是将领。 死的全是因为牵扯海外走私太深,不得不孤注一掷跟随造反的福建都司的将领,在天空出现三朵烟花时,被身边部将突然砍掉了脑袋。 朱永和杨昌按剑巡视战场,团营三个大营的指挥使以及江西都司的都指挥使跟在后边,实在忍不住了,江西都司都指挥使问道:“咱们不追吗?” 叛军逃走了一个卫所左右的兵力,约五千人。 乘胜追击,必可全歼。 朱永笑道:“殿下的意思,不追,但他们也进不了泉州城。” 那位都指挥使不解,“他们可以从海上逃走啊。” 朱永哈哈乐了,“海上?” 哪还有路! 杨昌叹道:“不伤一兵一卒就平叛成功,陛下和太子殿下真乃天人也。” 一名千户匆匆跑过来,道:“朱总兵官,此战临阵倒戈的福建都司有三卫、十五个千户所,一万五千多人,投降的两万人是新招募的叛军,另外,俘虏伪朝廷文武百官四十多人。” 朱永道:“先看押起来。” 到时候该问斩的问斩,该发配充军的充军,该诛九族的诛九族,以太子殿下的果决,少不了一场上万人的大狱。 这个大狱必须有。 造反都不灭个九族什么的,太不像话。 朱永担心太子殿下,对杨昌道:“善后的事情交给杨佥事了,把兵力整顿一下,看押好投降的两万叛军和被俘虏的文武百官,我率兵去追一下,以支援太子殿下。” 听张鹏和王越说,太子殿下带着幼军去泉州府城方向了。 这不瞎胡闹么。 幼军才三百人! 虽然局势已定,但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咱们这些人别说因功擢升,不掉脑袋都是万幸。 杨昌笑道:“侯爷只管去!” 此刻丰州镇有自己从建宁府带来的两万人,有江西都司的两万多人,还有金俊被砍了脑袋后,由延平卫指挥使接手的几个卫所的两万人。 六万人。 所以丰州镇战局,是一面倒的局势。 足足九万人对四万。 关键这四万叛军里,福建都司的人早被策反了。 福建伪政权输得不要太爽脆。 不像是一场平乱。 更像是一场闹剧。 团营的两个大营迅速向泉州府城方向扑去,朱永率领一千铁骑先行一步,从空中俯视,宛若一条凶狠的水蛇在乘风破浪狂野出击。 范彪率领镇东卫士卒,拱卫朱祁镇的马车,一路逃窜到泉州府城外,眼看城门在望,朱祁镇终于放下心来,掀起帘子问旁边的范彪,“敌军有没有跟来?” 范彪摇头,“倒是奇怪了,敌军的骑兵并没有跟上来撕咬,不过我们往泉州府城狂奔,一路逃走了不少士卒,现在仅剩下一个千户所的兵力了。” 不跑才怪。 都溃败成这样了,逃进泉州府城固守也是个死,趁着都在逃命没人督战,四散逃跑才是王道,至于后续如何面对官府的户籍盘查,又或者是被官府拿到名册追责,已经考虑不到那么多了。 朱祁镇长叹一口气,失神落魄的说了句怎么就这样了呢? 想不明白。 为何一个三千人的先锋被全歼,大军就不战而溃了? 这特么比土木堡之变输得还要惨。 谢晚神色冷静,道:“陛下,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阴谋,所以才会有今日的脆败。” 朱祁镇不解,“怎么说?” 谢晚刚想开口,忽然听得车外的范彪道:“陛下,不对劲!” 朱祁镇心里一颤,颤声问道:“怎么了?” 范彪道:“成德在城头,但他没开城门!” 大军出征,成德率领平海卫四个千户所留守泉州府城,此时应该大开城门,恭迎陛下入城才对,却一反常态紧闭城门。 谢晚伸出头看了一眼,脸色大变,“成德勾结广东都司叛乱了,我们绕过府城,去海边!” 泉州城门上,成德旁边站了个浑身披甲的武将。 广东都司都指挥使同知张泉! 难怪广东都司一直没动静,原来在这里等着! 现在看来,恐怕成德早就和广东都司勾搭到一起了,要不然广东都司能这么快占据泉州府城? 显然早就蛰伏在泉州府城外面,就等己方大军出动后,他们来抄后路。 听谢晚这么一说,朱祁镇崩溃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朱遵惜一死,不到一天的功夫,大好局面就如此彻底的崩盘了呢? 逃。 继续狼狈的逃。 范彪本在殿后,纵马狂奔到朱祁镇驾辇旁,“成德没追。” 谢晚无奈的摇头,“有可能海上也被封锁了,所以他们根本不用追,因为咱们已经无路可逃,但不论如何,微臣和范彪哪怕是死,也要将陛下送出福建!” 朱祁镇已经麻木了,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觉得这人生好大起大落好没意思,短短一两天,就经历了悲喜两重天。 眼看海边遥遥在望,范彪却忽然勒停战马大吼一声,“有伏兵!” 又对朱祁镇和谢晚道:“伏兵只有三百人左右,都是骑军,但领军的好像是个小娃娃。” 朱祁镇愣了下,掀开车帘仔细看了一眼,猛然站了起来,“是朱见济!” 好你个朱见济! 这个时候,你竟然敢在朕面前出现,还只带三百人?! 朕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么? 恶向胆边生。 咬牙切齿的对范彪道:“范侯爷,传朕旨意,只要谁能杀了朱见济,朕封他国公!” 范彪唯有苦笑。 杀个锤子啊! 这一路跑下来,身边已经只有五百多人了,而且军心泛散,现在去冲锋,那是自杀,咱们一路没被人砍了脑袋去领功已经万幸了。 不远处,朱见济一马当先。 肩抗东风**,手按长剑,身后是三百东宫幼军。 就这么挡在道上。 一点也不担心兵力处于劣势。 就朱祁镇身边那几百人,现在哪还有胆量。 看着已经没多少人拱卫的马车,笑眯眯的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已经山穷水尽了,下车吧,孤还能给你个体面。” 没动静。 朱见济不急,还是那句话,优势在我,耐心等着。 终于看见朱祁镇和一个青衫读书人从马车上下来。 朱见济哈哈一笑,纵马上前。 身后三百幼军紧紧跟随。 而对面那些溃逃士卒,此刻还跟在范彪身边的,都是忠心耿耿的人,见状都刀剑出鞘,不料范彪回首示意,让所有人稍安勿动。 朱见济在士卒拱卫下来到朱祁镇前面十米处,大笑道:“在你们后面,有朱永率领的团营两个大营,其中铁骑一千,随时都可以追上来将你们踏成肉泥,泉州城里有成德率领的平海卫,以及广东都司的两个卫,你们进不去,至于走海路逃窜么——” 回头指着不远处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战舰,道:“也别想了,广东都司已经封锁了泉州港口。” 朱祁镇坠入深渊。 第一百五十七章 堡宗,求求你朱见济当个人吧 朱祁镇无力的瘫坐到地上,涕泪俱下,呢喃着说:“**朕乎?” 朱见济笑乐着摇头,“**你?唔,也可以这么说,毕竟在这大明天下,孤的父皇就是天,以后孤也会是天!你难道还没明白过来?不过想来你也明白不了。” 看向青衫读书人,“你就是朱遵惜身边的那个谋臣谢晚?你来给他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晚叹了口气,“微臣也只是个棋子而已。” 很多地方他也不明白。 朱见济嗯嗯点头,“这一次福建动乱,除了我两父子,所有人都是棋子!” 没错。 这就是一场比当初针对方瑛还要大的棋局。 一盘剿灭建文余孽、清洗福建官场、拿捏堡宗,顺便再大赚一笔的大局! 对朱祁镇笑道:“你难道就从没想过一个问题?当初孤在太庙手刃堡宗祭祖时,纵然建文余孽能用偷梁换柱的办法把你接出北京城,可从北京到福建,如此遥远的距离,我大明地方都司和锦衣卫是吃素的?真要铁了心抓你,你逃得掉?” 怎么可能逃得掉。 就算对南方的掌控贫弱,那也仅仅只是在利益斗争中,无法让南方士族完全配合而已,地方都司和锦衣卫还是牢牢掌控在手上。 一道圣旨下去,朱祁镇根本就别想南下。 继续道:“我们知道在太庙杀了个寂寞后,父皇立即将计就计,放你来到福建,就是为了利用你让建文余孽现身,并且聚集到一起,方便一网打尽。” “同时也可以彻底清洗福建的官场,于谦巡抚福建,表面是筹备下西洋事宜和查海外走私,实际上是勾连福建都司都指挥使吴安,让他成为内应。吴安是孤的舅公,岂是你们可以策反的,他掌控福建都司多年,就算朱遵惜渗透得再厉害,吴安也一样能布置后手针对,所以从一开始,福建都司就在演戏,为的是兵不刃血的彻底清除建文余孽。” “在你们南下到泉州府对孤合围的时候,杨昌确实奉旨率领大军来仙游了,而金俊是朱遵惜的心腹,所以在确定你们要来泉州后,金俊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之后由延平卫指挥使接手,跟随抚宁侯朱永的大军南下,但没去德化,而是在泉州府城西南方向八十里处的南安县,对泉州府城形成合围,另外,广东都司一早就悄无声息的进入了漳州府。” “你们的行军布阵为何会被孤洞悉,以及为孤的大军到了丰州镇你们一点消息也没得到,因为你们担任斥候的都是福建都司的老兵!” 朱遵惜招募的两万新兵,没有胜任斥候的能力,所以斥候都是老兵,而这些老兵,早就被那些假装跟随造反的福建都司的将领收买了。 可以说,福建都司全员演员,只有个别在海外走私中牵扯太深的铁脑壳在傻乎乎的造反。 朱祁镇恍然大悟,苦涩的摇摇头,“这样啊……” 绝望了。 自己还想着重掌江山,感情只是个棋子,被别人两父子玩弄得团团转,在天下人眼中,朱遵惜和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像个傻子。 看向朱见济,恨意如山,目光狰狞,“朕到了地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父子!父皇知悉,也绝不会饶了你两个篡位弑兄的忤逆子孙!” 朱见济摇头,“想什么呢,你都没入祖陵,去哪里见宣宗陛下?” 这世界哪有鬼。 朱见济下马,走到朱见济面前,压低声音,“孤怎么会杀你呢,孤还希望你给大明当先锋,让你成为我大明扩张走向宙宇的不世功臣,你得好好活着,顶着庙号堡宗、谥号武帝的耻辱活着,亲眼目睹孤亲手打造的大明帝国屹立在宙宇之巅!” 朱祁镇一脸懵逼。 朱见济笑眯眯的,“还没明白孤的意思么,孤的意思就是你只管逃,不管你去台湾也好,交趾也好,甚至最好是去日本,因为孤将来势必要对日本进行血洗,可日本这个民族的劣根性,一旦我大明强势起来,它就乖巧无比,到时候需要师出有名,那么就没有比日本出现一个堡宗更好的借口了。” 日本确实头疼。 你太强,它乖巧得很。 你要是腐朽了,它又分分钟来搞你。 但朱见济知道,不管自己这辈子坐在乾清殿能干成什么样子,有一件事是必须要做的:彻底打垮日本,让它永远也发展不起来。 这是任何一个中国人来到明朝都愿意去干的事情。 可以为此穷尽一生! 而且一旦出兵日本,可以毫无任何心理负担,哪怕施行种族灭绝政策,都不用犹豫,因为啊……我中华儿女对那片的土地上的人的恨意,真正的比天高比海深。 但是台湾不一样,台湾现在很荒僻。 可朱见济知道台湾的重要性,所以必须在自己任内,将台湾牢牢掌控,并且要在台湾建立起强大的统治力,确保岛链永远在自己手中。 而交趾…… 嗯,就是越南这个白眼狼,自己不提前教它做人,说不过去。 再说了,以后扩张需要大量的军队。 交趾就是最大的军队资源之一。 谢晚忽然道:“殿下就这么放心陛下逃走?” 朱见济看了一眼谢晚,目光里满是赞赏,笑意变得平和近人,“担心什么?我大明堡宗陛下,已经在太庙祭祖了。” 天下任何一个地方出现的堡宗都是假的。 是假的。 但如果有人冒充堡宗造反起义,这是对我老朱家的侮辱啊,当然得兴兵去征讨,要不然以后有人冒充宣宗、仁宗陛下起义,我老朱家不要脸么? 朱祁镇全身都颤抖起来,指着朱见济,“你……你……你……朕不会如你所愿,宁愿一死!” 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杀人诛心。 杀人诛心啊! 朱见济呵呵一声,“一死?岂非太便宜你了,土木堡之变,我大明数十年积蓄毁于一旦,也便罢了,输就输了,毕竟你和徽钦二帝都是菜庙的不二人选,但你帮瓦剌叫门就不对了,在你叫门的那一刻,就不配为我老朱家的人了!所以哪能让你轻松愉快的死去,你得用你的余生来为大明恕罪,你将永生永世的生活在痛苦和悔恨中。” 死亡并不是终点。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是活着,但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远承受着无法躲避的来自于肉身和心灵的双重折磨。 朱祁镇,这都是你罪有应得! 被朱见济戳中了痛处,又听到朱见济给他的余生定下了如此恐怖的结局,朱祁镇再次崩溃,浑身无力涕泪满面。 只觉眼前一片黑暗。 朱见济笑眯眯的,“别绝望啊,你可以往好的方面想,万一孤放你逃走后,你到了台湾、日本、交趾,利用你强大的人格魅力东山再起了呢,万一你有一天杀回大明重掌江山了呢,都是有希望的嘛,那时候孤就成了天下的笑柄了啊。” 还在杀人诛心! 朱祁镇五官扭曲,神情极度复杂,惊恐、绝望、愤怒、后悔都有,嘶吼着哭嚎道:“朱见济,你还是个人吗?你就是个魔鬼!” 朱见济嗯了声,“对你,我当然是个魔鬼。” 不想和朱祁镇再说下去。 如此失态。 太丢我老朱家的脸了。 看了一眼身旁的陈七。 陈七上前一步,默不作声,猛然一个手刀落下,看在朱祁镇的脖子上。 堡宗陛下愉快的晕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堡宗的囚笼 范彪早就对身边的士卒叮嘱过,让他告诉所有兄弟,千万别动,己方几百人已经在绝境,生死都在那个小娃娃的一念之间。 消息在剩下的四五百人间传开。 目睹堡宗被砍晕后,没人动弹。 傻啊。 现在上? 刚才看得不真确,现在大家可都看清楚了,那个十岁小娃娃身后的三百人,全是二十岁左右的精壮青年,皆是骑军就算了,关键人人浑身披甲,左腰挂刀右腰别弩,背上还有一只火铳。 就这装备,简直变态。 咱这几百人,还不够别人一轮火铳一轮弩箭齐射。 朱见济挥挥手。 赵二和李九立即率领三百东宫幼军,战马奔腾,将数百叛军士卒包围起来,驱赶到一边,陈七则带着戴义、赵牧、白庆之等七人拱卫在侧。 在最后面,还有个军医模样打扮的人,老神在在的摩拳擦掌,似乎准备大干一场。 朱见济看了看陈七。 陈七笑道:“晕过去了,殿下放心,没个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朱见济嗯了声,对范彪招招手。 范彪立即上前,和谢晚并肩而立,道:“人多眼杂,请殿下见谅,卑职就不行礼了。” 朱见济点头,“理应如此。” 又对谢晚道:“吴安怎么给你说的?” 谢晚微微弯腰,轻声道:“配合吴都指挥使在军中的将领和兵力,先一步剪除建文余孽,再跟在堡宗身边,下一步听殿下指示。” 朱见济道:“这次你做的很好,如果按照功绩来说,入主朝堂,去六部当个郎中或者主事绰绰有余,不过也正因为你做的很好,孤还需要你继续在他身边。” 这次平乱不费一兵一卒,吴安居功至大。 但谢晚才是最重要的人。 吴安私下里接触谢晚后,给出的条件让谢晚无法拒绝,并没有允诺给高官厚禄,只说如果你能完成这件事,能在朝堂做到多高,全看你个人能力,但起步是给恩赐进士,越过翰林院和地方任职的流程,直接进中枢六部任主事级别的高官。 不得不承认,吴安在地方多年,早把读书人的心态拿捏得死死的了。 谢晚跟在朱遵惜身边,谦恭而自傲。 这样的读书人,你直接允诺六部高官,他出于文人风骨,可能把你给拒绝了,还会表示不屑,但你只是给他个机会,让他自己去努力,以读书人的骄傲和自恃,反而会觉得受到了尊重。 谢晚会更有成就感。 而且科举落第是谢晚这样的读书人心中最大的痛,给他个恩科进士,比钱财更让他动心。 谢晚只考量了几天,同意了。 之后福建这边就是吴安和谢晚的舞台。 吴安负责在军中的布局,谢晚负责朱遵惜和堡宗,在后来决定南下对永春朱见济部迂回合围的时候,消息也是他送出来的。 之后朱见济立即针对布局。 才有今日的完胜。 谢晚笑道:“草民早就料到了,也有心理准备,吴都指挥使说过,陛下和殿下并不算杀堡宗,草民胆大,妄自揣摩了圣意。” 又道:“礼部胡濙胡尚书,用十年游走山河,草民亦愿效之。” 朱见济嗯了声,谢晚这是在谈条件。 只愿意在堡宗身上浪费十年。 十年……十年后老子都不一定登基,但也确实不好意思让谢晚在堡宗身上浪费几十年,沉吟半晌,道:“很好,不过十年之后,孤可没有把握能再找到合适的人替代你。” 谢晚笑道:“草民可以办此事。” 朱见济也笑了,“好,十年之后,无论那时候孤登基与否,朝堂中枢都有你的一席之地,能否达到胡濙的高度,孤不会给你保证,看你能力。” 谢晚作揖,“谢殿下。” 心里暗暗腹诽,就太子殿下这作风,以后怕不是我大明的孝宗,正大光明的说登基,这在外人眼里看来,不就是盼望着景泰陛下早些驾崩么。 朱见济问谢晚,“打算带堡宗去哪里?” 谢晚道:“听殿下吩咐。” 朱见济:“孤想听听你的看法。” 谢晚想了想,道:“如果殿下想当个守成君王,草民可以带堡宗去澎湖、台湾,如果殿下想当一个开疆拓土的君王,草民可以带堡宗去交趾等地,甚至也可以去朝鲜。” 朝鲜不好弄。 因为它一直是大明的附属国,没有强大到可以让所有人闭口的理由,根本没法对它动兵。 朱见济有些吃惊,谢晚有点眼光啊。 道:“先去台湾,把台湾经营好,牢牢掌控在手中,之后再去交趾以及交趾周边的国家,再之后去日本,最后再去朝鲜。” 谢晚震惊莫名,忍不住脱口而出,“殿下好大的野心!” 朱见济,“嗯?” 谢晚自知失言,想跪下,被朱见济瞪了一眼。 谢晚醒悟,及时停止,微微弯腰,“草民失言,殿下是宏图壮志,我大明之幸矣。” 朱见济嗯了声。 这还差不多。 看了一眼旁边的范彪,“这次能有这个完美结局,你也有功劳,我听吴安上书说过你,三十多岁,正是人生巅峰时刻,不过孤不会厚此薄彼,也只用你十年,十年之后,五军都督府有你的位置,但是孤对你还有个期翼,这十年,不论你跟着谢晚他们在哪里,你们一文一武,可不止是盯着堡宗这么简单,你们还得在当地打下一番事业,比如这一次去台湾,如果你们能在三五年内,将整个台湾牢牢控制,孤到时候就会亲自带兵过来接收。” 范彪咧嘴一笑,“殿下不担心么?” 我既然和谢晚将台湾牢牢掌控了,怎么着也是一方之主,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再屈居人下。 朱见济呵呵一笑,“你觉得孤会不会担心?” 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范彪摇头,“微臣不知。” 朱见济一副笑眯眯的神色,却像蝮蛇一般阴狠,“孤大明会重点打造一支海上雄师,要不了多少年。到时候打你个台湾,分分钟的事情。” 范彪凛然,不敢说话了。 朱见济继续道:“范彪,孤对你期望很大,跟在谢晚身边,带着这忠心耿耿的五百人,去征战罢,我希望有超一日,你能成为我大明的冠军侯!” 范彪哈哈大笑,“微臣谨记殿下厚望,必全力以赴!” 冠军侯? 用蜀中话来说,殿下在洗我脑壳。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朱祁镇:我成太监了! 谢晚忽然道:“殿下是要对堡宗陛下做点什么,会不会太狠了点,以后流传史书,怕是会被后人非议殿下有暴君之举。” 他看见了不远处的那个军医。 朱见济大感意外,谢晚思绪转得如此之快,竟然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问道:“你科举怎么落第的?” 这样的人才,不应该啊。 谢晚笑了笑,“就科举八股考的那些东西……” 不想说了,一言难尽。 朱见济叹了口气,“得改革啊。” 谢晚眼睛亮了。 朱见济哈哈一笑,“你哪年跟的朱遵惜。” 谢晚道:“景泰四年。” 朱见济嗯了声,“孤会交待锦衣卫镇抚使朱马儿,你的档案从景泰三年起,就在锦衣卫福建千户所。” 谢晚愣了下。 眼里浮起一股异样神色。 旋即抱拳作揖弯腰到底。 殿下仁厚! 这一次的事件,以后流传到史书上,谢晚难免要背负一个叛徒的名声,尽管只要是朱祁钰那一脉章江山之重,史书的修辞都会因为政治正确性而美化谢晚,但千百年后的世人,难免各有看法。 对于一个读书人而言,这其实是很难听的名声。 但殿下这个操作后,谢晚从景泰三年就是锦衣卫了,奉锦衣卫命令在景泰四年潜伏到朱遵惜身边,含垢忍辱而立下不世之功。 自然也不存在背叛了。 如此为他考虑,谢晚又怎么会不感激朱见济的这个操作。 朱见济继续道:“广东都司已经封锁了泉州海湾,不过现在看,似乎多此一举了,也无妨,浪费不了几个钱,钱粮和军械、战舰等诸物事都已准备妥当,你们现在海边逗留些许时日,等他的伤势好了,你们再出发罢,不然孤担心他带着伤出海,会死在去台湾的路上。” 看着还在昏迷的堡宗,腹黑的笑了。 给你送个大礼! 谢晚打了个寒颤,终于知道为何十岁的太子殿下能把整个天下玩得团团转了。 思维和逻辑太缜密。 而且够狠。 等殿下这个操作下来,就算以后谢晚和范彪能够掌控台湾,成为云南沐家那样的存在,也没有更广大的空间。 但殿下此举最主要的,应该是针对堡宗。 并非是防范他和范彪。 谢晚道:“谨遵殿下旨意,另外,还有一事,泉州府大牢里,关押着郑开等三人,他们掌握着朱遵惜父子这些年在朝中布下的棋子的联系方式。” 朱见济嗯了声,“好。” 建文余孽一死,这些棋子已经废了,他们就算之前再如何,现在都会是大明的臣子,不过,人嘛,做了错事总得付出代价。 还是要找出来,以儆效尤! 谢晚又道:“郑开等人,也清楚朱遵惜的财产分布,草民也知道一些,殿下到时候撬开他们的嘴,再和微臣这份名单比对一下,基本上可以全盘接手建文余孽的产业。”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呈递给朱见济。 朱见济眼睛亮了,哈哈一笑,“孤觉得这个消息才是真正的好消息!” 钱啊…… 老子现在就是差钱。 要不然来福建这趟干什么,目的之一就是搞钱! 接过密信,笑眯眯的对谢晚和范彪道:“他们在福建以及浙江、广东这边的产业,估计不是一笔小数目,到时候孤接手后,按照价值,给你俩折算一下,在京畿南薰坊赏赐一座豪宅。” 谢晚和范彪立即行礼,“谢殿下!” 心里瞬间就舒爽了。 意味着十年以后,两人回到京畿,再怎么着,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富贵生活。 朱见济嗯了声,将密信收拾好,挥挥手,那名军医打扮的人上前,笑眯眯的道:“殿下,要怎么操作,是全部还是只部分?” 这人叫李昶,不是军医。 是让内官监大监成敬找来的御医,也是太医院的兽医,平日里负责给宫中的猫,当然,李昶也是正儿八经的郎中。 朱见济想了想,“毕竟是我老朱家的血脉,还是不太过分了,保留他男人的尊严罢,如果以后他还这么不知死活,再一步到位。” 众人闻言一阵腹诽。 这还不过分? 好歹也是大明的一代帝王,结果竟然被你这么玩弄了,虽然伤害不大,但这侮辱性极强,一点也不逊色于入菜庙且庙号堡宗谥号武啊。 殿下果然是狠角色! 朱见济继续道:“李昶,做了手术后,你留下照看他,给他疗伤完再返回京畿,谢晚,你和范彪带人保护他,别让漏网的建文余孽报复,孤会在泉州府待几日,有什么事你们自己决断了,不用再来联系我,谨防被你麾下的人发现猫腻。” 众人领旨。 朱见济看了一眼地上的堡宗,笑眯眯的挥手,“等我走了再动手。” 这事吧,君子不忍视。 走了两步,对戴义道:“你留下。” 还是要留下一个人看着才放心。 …… …… 许是李昶麻服散用量充足,又或者是担心堡宗醒得太早,身心双重折磨下,会选择自寻短见,所以堡宗足足昏迷了五日。 五日见,谢晚和范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他们要照顾堡宗。 如侍天子。 演戏的最高境界,就是真正的代入角色,所以谢晚早叮嘱过范彪,一旦殿下离开,就抛弃两人的奸细身份,全身全意的忠诚于堡宗。 范彪当然懂。 堡宗醒来时,伤口已经不痛了,所以他一时间没察觉,看着床畔的谢晚和范彪,“朱见济那兔崽子真就这么走了?” 好大的胆子。 换成自己在他那个位置,面对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选择。 杀! 只要是对自己有威胁的,全部杀,一个不留。 谢晚道:“或许是朱见济有自信罢,觉得陛下你无论到了哪里,他都能把握局势,毕竟现在的情况,陛下你在天下人的心中,已经死了,菜庙那一次还算可以挽救,但朝廷有高人,在辽东都司和四川那边两次造反,砍了两颗假脑袋,彻底让你在法理上死亡了。” 谢晚都大感钦佩。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能想出这个操作的人,就连谢晚都觉得厉害。 有种一生之敌的预感。 朱祁镇想翻身坐起,却扯动胯下伤口,锥心的痛苦让他一时间蜷缩了起来,猛然感觉哪里不对,旋即伸手一摸,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人也呆滞了。 一瞬间,朱祁镇反应过来,看向谢晚。 谢晚微微颔首,“陛下……” 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了。 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好在凤阳还有几位皇子。” 而且越王朱见深也还活着。 朱祁镇在一刹那间,再感受不到胯下的痛楚,脑海里只剩一片空白,就这么呆滞的蜷缩在床上,像一具雕塑。 泪水无声而落。 旋即蜷缩成一团放声大哭起来,“爹啊,他们父子欺人太甚了啊,儿子不就是亲征失败,不就是因为想活着回到大明而让守将开门吗,怎么就万恶不赦了,他们两父子要如此侮辱儿子,让儿子进菜庙,儿子能忍,谥号给个武,极尽讽刺之能,也无妨,但现在让儿子绝后了啊,这是何等的屈辱,爹啊……历史上哪个天子受过这样的屈辱啊……” 哭得那个伤心裂肺。 谢晚悄悄退了出去。 赶紧出去,这事你作为臣子,不能看也不能听。 第一百六十章 暴君本色 十天后。 三艘大型战船,在广东都司沿海卫所战舰的目送下,悄无声息的离开泉州港口,笔直出海,不上澎湖,直奔台湾而去。 战船上一应俱全,还有大量黄金白银。 连火炮都有! 但淡水等生活物资只够到台湾。 有钱有粮有兵有装备,摆明就是让朱祁镇去稳固大明在台湾的统治。 朱祁镇恶心坏了。 感情朱见济就对他如此的不屑一顾,无所顾忌的放虎归山! 然而朱祁镇无奈。 想活命,只能屈服在朱见济的淫威之下。 遭受了来自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朱祁镇沉默了许多,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但一旦提及朱祁钰两父子,他又能瞬间满血复活。 恨意已经深入到了骨髓。 谢晚和范彪两人对此表示同仇敌忾,说等我们在台湾发展好了,一定要反攻杀回去,听得朱祁镇一阵热泪盈眶。 朕身边还有忠臣死士! …… …… 泉州府,大牢。 朱见济坐在椅子上,锦衣卫三名百户以及戴义等太监拱卫在侧。 面前的三间牢房里,分别关着三个人。 郑开,杨昺,刘思良。 是朱遵惜的护卫,也是负责和朝廷里那些细作臣子联系的枢纽。 朱见济看完刑问档册,递给一旁的成德,摇头道:“怏怏神州,有很多宁死不屈的壮烈之士,但显然他们不是。” 世界上有这样一群英雄,他们拥有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史上最为坚定的信仰,哪怕中国正在深渊里,他们也坚定不移的相信,中国一定会走向光明,而那一天不远。 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 他们视死如归,只为中华崛起! 他们僵卧雪地,只为一拳开敌! 黑暗挡不住他们目光里的光明。 敌人的暴行只会让他们更坚定。 他们是中国这片土地的数千历史中最伟大的英雄! 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歌可泣的英雄! 因为他们是中国儿女。 因为他们有信仰。 但郑开这样的人不是。 他们忠诚于朱遵惜。 但那不是信仰。 就是祸害了大明的文官集团,也有对皇权的信仰,所以郑开这些人坚守,也就仅仅只是一种忠诚了,可以尊重。 但为了国家利益,只能将之践踏。 所以朱见济抬起头,缓缓扫视了三间牢房,看着最中间的人道:“孤想知道的三件事,你们都知道,第一,老和尚在哪里,第二,他们的产业有多少,分布在哪里,第三,他们在朝中有哪些人,嗯,重要程度按顺序。” 顿了一下,“你们谁先说?” 郑开吐了口血沫,有气无力的道:“你不用痴心妄想,我不会说的,他们也不会说!” 朱见济哦了一声,笑道:“你确定?” 翘起二郎腿,伸出手,戴义立即递上温热茶水。 朱见济浅啜了一口。 一个在北京生活了十年的人,在南方的冬天有点不适应,南方的冬天竟然挺冷,倒不是那种零下几十度的干冷。 是湿冷。 想起一个段子,北方的冷是物理攻击,到了极致, 而南方的冷是魔法攻击。 对于一个在北方生活十年了的人,朱见济觉得都还行。 适应了就好。 将茶盏递给戴义,看着第一间牢房里的杨昺,“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孤只给你一次机会,说了,孤一言九鼎,必定实现给你的允诺。” 杨昺哼了一声。 朱见济将头移开,冷冷的道:“砍了他脑袋!” 牢房里的士卒立即挥刀。 干净利落。 不过他手中的刀不是铡刀,也不是砍头的刑刀,一刀下去,杨昺没死,哀嚎一声,那狱卒愣了下,嘀咕了句好家伙。 立即将杨昺放倒在地,然后拿起刀就开割。 太子殿下说的是砍了脑袋。 他可不敢不尽力。 牢房里响起杨昺的惨嚎声,以及长刀在骨骼上来回锯动的声音,格外的寒碜人,别说隔壁牢房的郑开和刘思良感同身受,就是朱见济身后的戴义等人身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朱见济也是。 他哪见过这等场面啊。 刚想喊那狱卒干脆点,不料惨嚎了一声就奄奄一息的杨昺呻吟着道了句,你倒是说允诺了什么啊……然后没了声息。 死了。 那狱卒一脸尴尬的看向朱见济。 朱见济也一脸尴尬。 回头问戴义,“孤还没允诺他什么吗?” 戴义摇头,“不,是他耳聋了。” 太子殿下哪能有错。 朱见济咳嗽一声,戴义这货……老子喜欢! 但好像自己真没说。 尴尬。 对那狱卒道:“你叫什么?” 狱卒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小的叫原来叫唐三,不过有一次大牢里关了个被冤枉的读书人,听说是因为什么事得罪了知府李朝荣,这位读书人——” 戴义没好气的道:“直接回答殿下的话!” 那么多废话作甚。 朱见济摆摆手,制止了戴义,“你继续。” 唐三道:“这位读书人给小的取了个名字,小的挺喜欢,就通过关系把名字改了,叫唐斩,因为小的也负责秋后问斩的差事。” 朱见济哟了一声,“你这名字有点意思。” 唐斩? 杀人者唐斩,印象里有这么一部明朝年间的刺客电影,好像也有,还挺好看。 乐道:“从今日起,你调离泉州,跟在孤身边,等福建这边事了,你就随孤回京畿,在北镇抚司的诏狱里去任职。” 这么心狠手辣的人,诏狱需要你! 唐斩大喜,“谢殿下。” 朱见济又问道:“那个读书人后来怎么样了?” 唐斩叹道:“多好的一个读书人啊,可惜得罪了知府李朝荣,也不是什么大事,后来在李朝荣的示意下,这个读书人意外死在牢中。” 朱见济嗯了声,对身旁的成德道:“传孤旨意,让张鹏、王越先行审问李朝荣,审完之后,将李朝荣带到那个读书人的坟前,砍了罢。” 成德立即转身离去,走得那叫一个轻快。 殿下帅气! 朱见济看向郑开,“你说不说?” 郑开沉默不语。 朱见济又看向刘思良,“现在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呃,孤先说一下给你的允诺,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孤不杀你,也不流放充军什么的,让你戴罪立功,去北方边城当一个小兵,能做到什么地步,看你自己的运气。” 充军和当兵有天壤之别。 前者一旦有战事,就是冲在最前面的炮灰,后者生存几率更高。 刘思良一听,这算什么允诺啊? 别人谢晚好歹也说过要分一杯羹,结果到你这,别说得到点什么,连活命都好像是一种施舍一样,于是犹豫着没说话。 待价而沽。 朱见济冷哼一声,根本不给他机会,“砍了!” 不知道为啥。 现在朱见济对“砍”了这两个字,说得格外顺口,操纵生死大权的感觉,让他觉得甚爽,发现了当暴君的快乐。 当然,这并不是朱见济生性残暴。 而是让郑开开口的策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发财了! 朱见济起身,走到郑开的牢门前面,对郑开道:“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所以是不是以为你一死,就没人知道老和尚在哪里,建文余孽的财产也没人能知晓,而建文余孽只要再拥护一个老和尚的后人,就可以继续利用你们安插在朝中的棋子搞事?” 郑开没吱声。 沉默就是应对酷刑和盘问最好的方式。 朱见济呵呵一笑,“你想多了,首先,不管老和尚在哪里,他肯定在福建这边,而福建陆地上,有十多万大军,至于海路,已经被广东都司封锁,他逃不掉,八十一岁的老和尚,特征如此明显,你以为孤会找不到?” 继续道:“还有,建文余孽的财产,这个你不说孤确实没法接收,但重要吗?到时候孤坐镇福建,让官府大力清查,还找不出?” “至于你们在朝中的棋子,朱遵惜一死,老和尚再死了,他们还会听你们的?信不信不管你们派谁过去和他们联系,都是死路一条!” 郑开依然不吱声。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现在来说说孤怎么处置你,放心,孤不会折磨你,那是最下乘的手段,但是你不说,孤会折磨老和尚。” 郑开睚眦目裂,“他可是你朱家人!” 朱见济哦了一声,“他削藩逼死湘王朱柏,赐谥号湘戾王的时候,他怎么没想过朱柏是朱家人,他逼得太宗靖难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太宗是他叔父?” 堡宗我都敢阉割。 还不敢折磨一下建文帝? 笑话! 老子虽然不会成为真正的暴君,但也没便宜老爹那么仁厚。 郑开无言以对。 朱见济继续道:“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考虑。” 重新坐下,好整以暇的用手指叩击着桌子。 一声又一声。 叩击桌子的声音,在安静的牢房里,越发增加了紧迫感,让郑开从身心都感受到迫在眉睫的生死抉择,他不怕死,也不怕折磨。 但朱见济说的没错。 既然确定了老和尚在福建,以朝廷的实力,只要把陆地和海路一封,真的插翅难飞。 天人交战。 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 朱见济失去了耐心,起身,“砍——” 话未说话,郑开孱弱的道:“我说。” 又道:“但是我有个条件,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但我郑开男子汉大丈夫,一生光明磊落,我不愿意死在狱卒这等宵小手中。” 朱见济哦了声,“要自戕?可以!” 对戴义道:“去外面把魏南风喊进来。” 史官魏南风,因为性格刚正而且头铁,让便宜老爹分外不爽,福建这边还没落幕,便宜老爹知道朱遵惜和朱祁镇中计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把魏南风派过来钦差,也不给魏南风实权,官职上不升不降,让他负责清点伪政权的抄家事宜。 实际上就是看魏南风不顺眼,把他给弄外边来。 魏南风进来后行礼。 朱见济道:“你虽然不是史官了,笔杆子功夫还在,来来来,等下犯人说建文余孽产业的时候,你记录下来,然后按照记录去全盘接收。” 魏南风领旨。 朱见济暂且将郑开凉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魏南风,“魏史官,来到福建后是不是处处别扭,觉得这钦差的好工作,其实还没在乾清殿和奉天殿当值来得惬意?” 魏南风面无表情的嗯了声。 朱见济乐了,“孤懂你的意思,在国史馆当史官,工作轻松,还能享受读书人的琴棋书画,快乐的很,放心,等福建的事情忙完,他朱祁钰敢不让你回国史馆,孤就去撒滚打泼。” 其实挺喜欢魏南风。 他当史官简直不要太合适了。 魏南风大喜,作揖,“谢太子殿下!” 打滚撒泼确实是太子殿下风格。 朱见济哈哈大笑,“到时候多帮朕盯着一点唐贵妃生下的那个兔崽子就行了,这不算过分吧,不要你通风报信,你只要记录下来,到时候遇见孤了,给个眼色就行。” 唐贵妃生了。 儿子! 所以朱见济现在有点蛋疼,尽管他嫡长子的位置坚不可摧,可人嘛,哪能没点危机感,防人之心不可无。 万一唐贵妃或者唐兴有野望呢? 所以未雨绸缪。 得开始在宫中布局了。 魏南风一脸苦笑。 话是这么说,也可以这么做。 但魏南风知道,以他自己的性情,很有可能无法做到公平,肯定会倒向太子一面,毕竟这一两年和太子接触的多,真心认为朱见济是大明的未来和希望。 所以当初朱祁钰要看他记录的档册,看不了,但朱见济却可以看。 除非唐贵妃生的皇子比朱见济更优秀。 朱见济这才对郑开道:“说吧,老和尚在哪里。”又对习惯性的拿起笔准备记录下来的魏南风道:“这些不记,只需要记录等下他说的产业情况就行。” 魏南风略有尴尬,习惯了。 有太子和陛下在的时候,作为史官的本能,就是要记下一切事件。 但他现在不负责史官事宜,而且涉及建文的事情,成为一段无人知晓的历史最好。 郑开低声道:“陛下在兴化府莆田林墩的白云寺中。” 朱见济嗯了声,“朝中有哪些臣子是你们的人?” 郑开道:“工部侍郎赵荣,礼部侍郎许彬,还有前军都督府的一位指挥黄浩然,都水监的主事赵词,这些人是朱文复殿下落的子,翰林院有一位是朱遵惜殿下最近几年落的子,但我不知道名字。” 朱见济看向魏南风,“这个可以记。” 然后就是说建文余孽的产业。 足足小半个时辰。 说完之后,郑开便不再说话,连看都不看朱见济一眼。 朱见济懒得理他。 从魏南风手上拿过一看,乐得嘴都合不拢了,问道:“魏卿,你觉得这些产业,全部变卖的话,能有多少钱?” 魏南风也拿捏不准,“几百万两应该是有的?” 朱见济大笑。 老子发财了! 魏南风看着殿下一副财迷姿态,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殿下,要收缴国库的。” 朱见济,“啊?” 卧槽! 忘记了这一茬。 早知道就不喊魏南风来了! 眼咕噜一转,“老魏——” 魏南风立马翻脸,“打扰,告辞。” 行退礼,走了。 走了…… 走…… 了…… 朱见济当场凌乱。 不行。 老子必须得想办法中饱私囊一顿,要不然幼军发展不起来! 魏南风这个铁坨坨那边肯定走不通了。 也就是说,建文余孽的产业,已经和东宫没有关系,都成便宜老爹的了,现在还能想办法的就是福建这群贪官。 或者…… 没准老和尚朱允炆还有私房钱,可以想办法搞出来。 这一次……不让魏南风跟着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认命的朱允炆 钱是小事,得赶紧去一趟兴化府。 朱见济对戴义道:“去给郑开松开,再留把刀给他。” 其实有点欣赏郑开,然而是建文余孽,再欣赏也不能重用,给他个尊严的死法,自戕罢。 郑开从地上捡起刀。 叹了口气。 横刀。 鲜血飞溅。 朱见济看着尸首,沉默了一阵,“给他下葬了罢。” 抛开立场不谈,郑开值得有一座坟茔。 小人物而已。 后世谁知道他是谁。 郑开如果是有名气的建文旧臣,朱见济会让他死得无影无踪,建文余孽这事吧,还是越少被后人知晓越好。 离开泉州大牢,让戴义准备妥当后,立即赶赴兴化府。 依然只带了三百幼军。 风雨兼程。 抵达普通林墩已经是大雪了,再有二十来日便是春节。 莆田这边早就知晓太子殿下要来,已经安排妥当,抚宁侯朱永率领三千铁骑赶到,只负责拱卫太子殿下。 白云寺不好找。 花了约莫两天时间,当地官员才确凿林墩海边有一个白云寺。 朱见济立即率兵前去。 不担心朱允炆跑了。 在确定朱允炆躲在兴化府时,已经让封锁泉州海湾的广东都司兵力,到兴化府海域全面封锁,加上又是冬天,没多少渔民出海,朱允炆如果选择出海逃亡,属于自己送上门。 白云寺在一座小山间,面朝大海。 朱见济率军抵达后,没有傻乎乎的直接去找朱允炆,先让朱永领人去将白云寺犁一遍,但有反抗者,可直接杀无赦。 不料朱永片刻后回来,脸色奇怪,“确实在里面。” 朱见济笑乐,“没跑?” 朱永道:“是没跑,而且白云寺里的人也不反抗,殿下的旨意是反抗者杀无赦,微臣不敢擅作主张,所以就没杀,只是控制起来。” 朱见济道:“头疼。” 建文余孽肯定是要杀的,但你把他们俘虏了,然后再杀,显得老子很暴君本色啊。 不过也没办法。 该杀还是得杀,这是原则问题。 问道:“检查完了,确定寺内没有埋伏没有陷阱?” 万一白云寺里到处都是炸药,自己一进去,朱允炆选择同归于尽,那老子亏成狗。 朱永道:“没问题。” 朱见济嗯了声,道:“朱永,赵二、李九、陈七,你们领着幼军随我入寺,戴义,你和白庆之、赵牧等人,不要远离我五步之外。” 安全第一。 毕竟要面对大明最佳选择题答手,朱允炆对了那么多次,万一这一次错了,选择走极端呢,所以朱见济必须先确保自身安全。 然而想多了。 一直走到白云寺后院的禅院外,也没意外发生。 被俘虏的建文余孽不多。 十几个和尚。 还有约莫三十人左右身穿便服的精壮汉子,一看就是练家子那种,估计都是建文余孽这些年培养出来的“大内高手”。 三百幼军遍及整个寺庙内外。 朱见济看着院门,对朱永点点头,示意他带陈七、赵二和李九进去看看再说。 片刻后四人出来,朱永道:“已经检查了,只有一个老和尚。” 朱见济唔了声。 朱允炆这是不想跑了? 估计也是,八十一岁的老人,礼佛多年,看开世事接受命运,合乎情理。 也好。 对朱永和戴义道:“你俩随我进去。” 八十一岁的朱允炆,没什么好忌惮的,一个朱永完全够了。 院子里空无一人。 朱永道:“在房间里。” 戴义上前,推开房门,朱永按剑在前,拱卫着朱见济走入禅房,看着盘溪而坐捻着佛珠的老和尚,朱见济心里哟了一声。 命啊。 太宗陛下靖难成功,忧国忧民五征漠北,日夜操劳,还要头疼朱高煦、朱高炽和朱高燧三兄弟的储位之争,只活了六十四岁。 咦,好像也算长寿。 不过和眼前这位比起来,就有点英年早逝了。 太宗、仁宗、宣宗、正统、景泰,再看看眼前这个年号叫建文的老和尚,总给朱见济一个错觉,朱允炆似乎百年之前的人物了。 然而事实却是他还活着! 没坐。 就这么定定的看着老和尚,笑眯眯的道:“知道我要来,为何不走?” 在建文帝面前,又是长辈,不好自称孤。 实际上建文帝只是削藩够狠,对国家的影响么,除了重用酸儒要恢复周制,而且这个举措还没成功,其他方面似乎也没伤害了。 不像堡宗,对国家和百姓的伤害遗臭千年。 老和尚睁开眼,仔细打量着朱见济。 微微颔首,“有点像。” 朱见济,“像太宗?” 老和尚没回答,道:“坐。” 朱见济还真就坐下了,反正朱永站在旁边,老和尚要搏命,朱永都能应付,自己也没必要谨慎过头,降了逼格。 老和尚又道:“听京畿传来的消息,你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朱见济愣了下。 卧槽。 朱允炆什么套路,怎么像是许久没见的长辈见晚辈,老子和你熟么,转念一想,老子是要当帝王的人,不能让朱允炆见笑。 一脸正经的道:“没有的事,都是以讹传讹!” 老和尚满脸的皱纹沉淀了太多的岁月故事,眼里满是向往,“古往今来,我老朱家大概是最为有情的天家,懿文殿下之于太祖,朱瞻基之于朱棣,如今又有你们父子。” 朱见济:“……” 这是在回忆青春了么。 老和尚道:“朱祁镇死了么?” 朱见济哪会说真话,道:“你猜。” 老和尚想了想,“你放他走了罢,这一次是让他去哪里?交趾?” 朱见济立即否认,“我怎么放他?他已经在太庙被我手刃用来祭祖了,所以现在出现的朱祁镇都是假的,这一点整个京畿的文武官员都可以作证!” 老和尚这么多年的人生阅历,哪能被朱见济忽悠了,“如果真的手刃朱祁镇以祭祖,你这一生大概超不过朱瞻基了,但如果你能放走朱祁镇,贫僧倒是觉得可追朱棣。” 朱见济不是来和朱允炆叙旧的,索性开门见山,“知道我来的目的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朱允炆圆寂 老和尚微微颔首,从面前的桌子下掏出一叠契书,道:“惜儿的部下,有个叫郑开的人,迟迟没归来,应该是落在你们手中了,惜儿手上有我们大部分产业,贫僧这里,只有部分固定产业,田地、房屋,以及从泉州府购买的宝船若干。” 朱见济眼睛顿时就红了。 不是他财迷。 是真的穷怕了。 好歹是个太子,结果养个三百人的幼军都让他束手束脚,更别说军器监那边还有一大堆吞金如黑洞一般的项目需要推进。 他太需要钱了。 老和尚缓缓的将房契等放在桌子上,推到朱见济身前,手却没松,道:“能不能放了郑开?” 朱见济点头,“可以,但他死了,自戕。” 又补充道:“我对他说,如果他不交待,我就会虐杀你,所以他就交待了,然后他提了个要求,希望自戕,我这个人和我爹一样,行事向来仁厚,就同意了他的要求。” 脸不红心不跳。 老和尚微微摇头,“仁厚只能守成。” 收回手,做了个佛手,道了句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又万般感触的说:“贫僧错了,有一点你远远超过了朱棣和朱瞻基。” 朱见济哟了一声。 我比太宗和宣宗还牛逼了,这么溜? 不由得问道:“哪一点?” 老和尚淡定的说道:“脸皮。” 朱见济:“……” 老和尚你这么快就忘记朱棣为了麻痹你在猪圈里装疯的事情了,太宗朱棣可以不要脸皮,我这个厚脸皮在太宗那里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就欲将房契和田契拿过来,被戴义上前一步拦住,摇头。 朱见济哦了声,“去查查罢。” 老和尚有些无奈,“没下毒。” 朱见济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小心点总是好的,古时有君王在茅厕里被人捅了屁股眼子,如果你叫人在这些契书上下毒,我不小心中毒死了,岂非也成了千古笑柄。” 老和尚不再言语。 戴义出门片刻后回来,恭谨的将契书放在朱见济面前。 朱见济按捺住去盘点的冲动,看向老和尚,“朱遵惜死了,你好像一点也不伤心。” 老和尚依然沉默。 朱见济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不跑?” 老和尚浑浊的老眼里涌起疲惫,“累了,何况贫僧终究是朱家子弟,行将就木,又怎么能远离故土,须知一旦远离了故土,怕是永远无法落叶归根了。” 朱见济摇头,“你进不了祖陵。” 老和尚神情黯然。 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这里的人?” 朱见济毫无犹豫,“还能怎么处置?” 都得死。 而且朱允炆不走,这些人也不离不弃,他们应该早就知道结局了,朱允炆肯定也心知肚明,既然是已经知道的结局,问了也是白问。 朱见济懂得起朱允炆的意思,作为一个老和尚,心中有慈悲执念。 想求情。 但这事…… 求情没用。 我能放堡宗离开大明,那是因为堡宗活着比死了有用,但活着的建文余孽没有一点用,只会带来各种糟心乱事。 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老和尚又束手作揖念了一声佛号,慢慢的闭上双眼。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神情凝重,一脸认真,“你呢。” 想怎么死。 建文不是堡宗,可以体面的离开。 不过十岁的娃娃,如此凝重的说生死之事,这情形还是让一旁的朱永感觉很是别扭,暗想着其实太子殿下露痕了。 这种事应该交给下人来办。 老和尚没吱声。 朱见济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又问了一句,“我给你选,最轻松的方法我有,可以让朱永先让你晕过去,灌服大量麻服散后,再喝点小酒,可以无痛无感的驾鹤乘云。” 老子太他么善解人意了。 老和尚还是没有吱声。 朱见济刚想再说,朱永忽然道:“殿下。” 朱见济愣住。 朱永对朱见济弯腰拱手,示意僭越了,上前两步,俯下身,先试了朱允炆的鼻息,又并两指,按在朱允炆的脖子血脉上。 片刻后松手,对朱见济摇摇头,“圆寂了。” 朱见济目瞪口呆。 还有这种操作? 匪夷所思。 难道佛家高人真的可以做到随心所欲的圆寂,这他么不讲科学啊,哪怕是有心脏病,也没办法控制想死就死吧。 怎么做到的? 问朱永,“先服的毒?” 朱永摇头,“不像是中毒,应该就是圆寂了。” 朱见济转念一想,圆寂成佛什么的老子不得信,可以尊重信仰,但绝不迷信,只能说是巧合,恰好油尽灯枯了而已。 但还有个问题没解决。 这老和尚真的朱允炆,得不得又像朱祁镇一样,是个替身。 想到这道:“朱永,等下你全程负责,将老和尚烧了,在烧之前,仔细检查他的身体,任何一个瘢痕、疤痕、胎记都要详细记录,甚至连五官、牙齿、发质,包括肌肤、骨节都压仔细描写下来,然后迅速送到张鹏、王越那里去。” 此次南下平叛,早就算到朱允炆在劫难逃,出发前已经让宗正寺那边去翻了档册,拿到了朱允炆年轻时候的详细特征。 虽然过了几十年会有变化,但总归有个参考。 朱永领旨。 朱见济对门外的陈七、李九、赵二挥了挥手。 三人立即领命。 哪里知道没过多久又回来了,一脸为难的说,“那些人想在这位面前尽忠。” 朱见济叹了口气,“抛开立场不谈,都是值得钦佩的人。” 起身,“准了罢,等他们尽忠后,朱永你再动手,烧了老和尚后,埋到白云寺后面面朝大海的地方,将尽忠的人埋在老和尚坟茔前,立无字碑,再之后,烧了白云寺罢。” 走了几步,“孤在寺外等你们。” 朱见济出了寺门,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一叠房契和田契,心潮那个澎湃啊,走路都有点飘了。 恨不得仰天长啸。 老子终于有钱了! 在寺外大军的拱卫中,一边查看房契和田契,一边耐心等着,毕竟要用木材把尸体烧成灰,需要大量木材和时间。 将近一个时辰,白云寺才葬身火海。 朱永回来时,悄无声息的拿出一个红布包裹,道:“殿下,是舍利子,真的成佛了!” 朱见济哦了声,“抚宁侯,话不可乱说。” 成佛? 哪可能。 但朱见济虽然是唯物主义者,也还是愿意尊重信仰,所以没说,所谓的舍利在科学上确实不好解释,但绝不是成佛。 不过,朱允炆出现舍利子一事,不能被天下人知。 有损太宗形象。 朱永立即懂了,“微臣知晓,此事将烂于微臣肚子里,负责焚烧的幼军士卒,微臣会去提点他们,让他们知道轻重。” 第一百六十四章 搜刮士族 福州知府衙门里,除抚宁侯朱永还在兴化府外,其余众臣云集。 平叛大获成功! 关键己方是零战损。 行军、追击途中有一两百人遭到意外,其中有十几个被辎重车压死,其余受的是些不伤筋骨的伤,更多的非战斗减员是因为不适应福建气候,水土不服,死了三五百人。 嗯,为了确保朱见济部的后勤,负责运送粮草的民夫,死了一两百人。 这就是全部损失了。 这个战绩可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回到京畿,少不了加官进爵,让那些跟着朱见济来捡桃子的文官喜不胜收,瞬间觉得福建这边就再查海外走私也无所谓了。 福建官场已经烂透了,好多叛臣的宅子“意外”的毁于战火之中,查也查不出什么。 这本来就是他们的任务。 吴安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咳嗽一声,起身道:“此次平叛,共诛灭叛军百户、千户、指挥和指挥使三十六人,歼敌五百八十二人,俘虏伪政权文武百官四十六人,其中泉州知府、伪都察院右都御史李朝荣,已先行审问后,斩于泉州荒坟地。” 看起来战绩很差。 十多万人出征,结果诛敌五百多人,己方因为水土不服都死了这么多。 与其说是一场战争。 不如说是一场充斥着战争意味的谋略。 吴安继续道:“如今福建全境,都在福建都司掌控之下。” 朱见济点点头。 吴安是皇祖母的长兄,福建都司在他手中,基本上属于皇权,不着痕迹的道:“还请安平伯继续领兵,肃清福建境内流传的叛军溃兵和诸多流寇。” 没于谦什么事。 吴安领旨。 朱见济看向于谦,“于少保,回师?” 于谦点头。 不回师,难道在福建和太子殿下争兵权么,也争不过,**都在这边,而且这一次平叛,跟随太子南下的一大堆文臣,估摸着也被拉拢了不少。 于谦留在福建已经毫无意义。 朱见济继续道:“于少保回到京畿后,汇禀陛下,孤还需在福建坐镇数月,待彻底平息战乱伤痕,再领军北上。” 于谦面无表情的点头,心里好笑。 就太子殿下心里那点猫腻,谁看不出来? 就是要准备捞钱了。 可以理解。 毕竟户部那边给太子殿下的钱,只够养三百人的幼军,太子殿下想要扩充幼军,当下福建局面就是最好机会。 朱见济又对坐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的宁王朱奠培道:“宁王殿下,在福建待一会儿?” 朱奠培无奈。 他知道朱见济的意思。 团营的五个大营,最多能留下两个,其余三个要返回京畿,作为来年开春之后北方防线的储备战力,而江西都司接下来会返回驻地。 太子殿下打算原路返回,估摸着还要走河南南阳去敲诈一下唐王朱琼炟。 将他留在福建一路返回,就是为了安全。 宁王在手,也不担心江西出乱子。 …… …… 福建一场动乱,山河无恙,但官场已经稀烂。 大部分衙门都处于瘫痪停摆状态。 连锦衣卫都一样。 福建这边的锦衣卫,虽然明面上跟随造反的不多,不过当初于谦让人送刑问誊本回京畿,竟然在路上就死了,福建锦衣卫难辞其咎。 在彻底掌控福建后,于谦已经让吴安彻查锦衣卫人员。 所以锦衣卫也废了。 于谦率军回京,朝廷指派的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右布政使、左右参政、左右参议,以及按察使和按察副使都还在路上,朱见济让张鹏王越暂领总务,让吴安配合,尽快让福建官场恢复秩序。 然后…… 他就忙了起来。 忙着捞钱。 于谦走后第二天,朱见济立即下令,让朱永和戴义从兴化府回来——当初老和尚朱允炆留下的房契和田契方便带走,但老和尚放在房契和田契最后的,是一张清单。 详细记录了兴化府三座庄园的地下室,存放了多少金银珠玉之类的现金,当时简略估算了一下,约莫百万两左右。 再加上房契和田契,仅是朱允炆留下的这笔财富,至少两百万两! 朱见济当时就震惊了。 搞海外贸易竟然如此暴利。 再加上从郑开口中得知的建文余孽的产业,至少七八百万两,所有资产加起来,几乎达到了大明一年财政税收的一半了! 几十年的沉淀果然可怕。 朱见济让朱永在兴化府守着。 等于谦走后,才敢让朱永带这些东西回福州。 要不然被于谦看见,估摸着都得充斥国库去。 让朱永从兴化府回来的同时,朱见济开始在福州府接见福建本土的士族,因为朱遵惜和朱祁镇造反,这些士族有人入仕,现在是秋后算账的时候。 张鹏和王越知道这是增强东宫势力的良机,大力配合,只要是伪朝堂中和本地士族有牵连的,一概延后审问。 先把其他的审了。 然后定罪,上报太子朱见济,朱见济定夺之后,灭族的交给吴安,抄家的交给魏南风,一时间整个福建风声鹤唳血流成河。 死了不少人。 比如泉州知府李朝荣、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左参议王立柏,这两人是浙江人士,朱见济行文浙江都司和承宣布政使司,诛了个九族。 福建都司都指挥使吴安知道太子殿下想干什么。 但凡在叛乱期间有人出仕的世家,都被福建都司地位卫所的兵力封锁起来,一句话:等太子殿下决断你等生死。 偏生朱见济还故意拖了他们好几天,把这些世家吓了个够呛,直到年关前几天,才通知这些士族派个分量重地位高的人来福州觐见。 意味分明。 懂事的话,你们还能过上景泰十年的春节,不懂事…… 全族去地府团聚! 福建士族,追根溯源到衣冠南渡时期。 共有林、黄、陈、郑、詹、邱、何、胡八姓,八姓入闽后先在闽北地区及晋安定居,而后渐向闽中和闽南沿海扩散。 因八姓入闽,福建又称八闽。 今时福建的本土士族,也大多是这八姓大族。 朱见济要拿捏的就是这八族。 便宜老爹朱祁钰谋划了这一场大棋,目的之一,就是要从福建这些士族身上狠狠的敲诈一笔,不仅要吐出海外走私的利润。 很仁厚了。 不抄家,也不灭族。 甚至也杀不了几个人,他们只需要付出亿点点的利息,朝廷就可以对他们在这次叛乱中的事睁一眼闭一眼,只针对出仕的个人。 合理得很。 因为对于这些士族而言,只要他们的根本还在,这些钱迟早都会捞回来。 不过朱见济认为他们一厢情愿了。 等老子登基一改革—— 士族都得完蛋! 而现在到了收获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李自成好手段! 军士林立,人人按刀,神情萧杀。 朱见济缓缓的喝着温水,也不看堂下那八族的族长,更没有给这些老头子赐座。 估摸着气氛拿捏得差不多了,朱见济放下茶盏,看了一眼众人,笑眯眯的,“问责乱臣的事情,由张鹏和王越负责,孤今日宣召诸位来此,是有要事相商。” 众人面面相觑。 别看殿下笑眯眯的平易近人,但现在的大明天下谁不知道,永远不要觉得太子殿下只有十岁就轻视他,随时都能变身恶魔。 敢逼杀孙太后手刃堡宗的狠人,哪能当十岁孩子看待。 郑氏族长郑清山道:“相商不敢,请殿下吩咐。” 很识趣。 朱见济微微颔首,“孤奉圣意,于福建平乱,幸得天眷,又蒙诸军将士勠力同心,终平了这祸国之乱,不日即将返回京畿,不过在平乱时,孤于战火中无意救下一老翁,他为感激孤的救命之恩,送了些许的田契和房契。” 略作停顿,让这些老头子揣摩一下。 有个心理准备。 免得到时候局面不好收拾——当然,朱见济是不介意杀一批的,大不了抄家的钱进入国库,和老子的东宫没关系。 八族这些老头子闻言,心理腹诽啊。 局势如此,大家能不知道么。 所谓的老翁必然是朱允炆,朱允炆对你这一脉,感激之情肯定说不上,但把建文余孽的房契和田契给太子殿下,这个操作还真有可能。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朱允炆不给朱见济,到时候那些无主的房子和田地收归福建官府,没准就被各阶层的官员层层吃下去,到京畿后就剩不了几个子儿。 朱见济继续道:“然而京畿在北,福建在南。孤拿着这些房子和田地也没什么用,不好管理,所以回京畿之前,诸位可有什么良策?” 福清林氏的族长林钊立即起身,“草民的福清林氏,愿意购买福清境内的良田。” 朝廷允许私下买卖田地。 而太子殿下这番话,傻子都知道什么意思,是要高价出手,要不然也不会把八姓大族喊到福州来,拿捏了这么久,就是让大家买单。 倒也不算坏事,价格贵是必然的,但能买来家族平安,还是值得。 何况田地再多也不嫌多。 其余七族长老也立即表态,说愿意购买,至于房子么……哪得看地段,总不能去买被烧成灰烬的白云寺吧。 朱见济笑了笑,“很好。” 问郑氏族长,“有八百亩的良田,挨着你们漳浦郑氏,你打算给多少钱?” 漳浦郑氏在漳州。 郑清山心里一咯噔。 八百亩…… 确实不少。 但一亩良田也就十两银子左右,八百亩的话,也才八千两,太子殿下会为了八千两银子如此兴师动众的拿捏大家? 心里多了个心眼,道:“草民愿出一万两。” 这价格很高了。 朱见济不置可否,又道:“在漳州还有七座三进的院落,你们漳浦郑氏族人众多,也一并买了去吧,放心,孤会给你一个良心价。” 郑清山犹豫了下,“不知殿下要卖多少?” 朱见济笑眯眯的,“七座院子,都是豪华庄园,连同八百亩良田,孤打包卖给你漳浦郑氏,给个二十五万两吧,怎么样,很良心吧?” 嘭! 朱见济话音刚落,郑清山只觉脑袋一热,晕倒在地。 其余人都面面相觑。 这是良心价? 这是抢钱的良心价吧!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狮子大张口,太子殿下是不知道物价吗,别说漳州的三进的院落,就是福州三进院落,也卖不到三万两一座。 最多三五千两。 须知福州三坊七巷那些大老爷们修建的豪华府邸,如果不算各种文玩饰物的话,也就花个两三万两就能修建起来。 京畿那些王府,花费也不过十余万两而已。 这种三进民宅,三千两顶天了! 结果要三万多两! 这已经不是卖了,是毫不掩饰的抢钱! 朱见济看了一眼旁边的戴义,戴义立即示意,让人把郑清山弄醒,朱见济接着问道:“怎么,觉得贵么?也行,孤给你反悔的机会。” 郑清山刚想说话,朱见济笑眯眯的对戴义道:“着人去通知张鹏、王越,可以审问伪朝堂兵部主事郑希敏了,嗯,要严格审讯,挖出他幕后的黑手和支持者,对了,戴义,孤记得在泉州的时候,抓了个建文余孽,好像叫郑开来着,他是哪里出身?” 戴义道:“殿下,好像是漳浦郑氏。” 朱见济嗯嗯点头,道:“郑开跟在朱遵惜身边多年,如此看来,漳浦郑氏和建文余孽牵扯极深,让张鹏和王越重点查一下。” 戴义立即道:“奴婢这就去传旨。” 赤裸裸的威胁。 郑清山的脸,随着朱见济的一句话一句话出来而不断的难看,最后已经如死灰一般,可他又不敢打断太子殿下,现在终于等到朱见济说完,立即道:“殿下,草民没有异议,愿意用三十万两购买三座豪宅和八百亩良田!” 看明白了,不大出血就别想好过。 灭族都有可能。 而且殿下如果真的要对郑氏赶尽杀绝,理由充分,大不了被后世冠个暴君之名而已,但郑氏却会实实在在的灭族。 郑清山当然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索性大方一点。 多给五万两,免得殿下一个不高兴,继续拿捏他。 朱见济哦了一声,喊住戴义,道:“张鹏和王越事务繁忙,暂且不去罢。” 其他七个族长心里哀嚎。 三十多万两,倒是拿得出,毕竟这些年偷偷摸摸的经营海外走私,没少赚,纵然如此,二十多万两多这些士族而言,也是一笔巨款,势必要伤筋动骨。 搞不好会一蹶不振。 但也比灭族好。 所以接下来朱见济再点名的时候,这些族长都学聪明了,不仅不敢表示反对,而且还笑着说感谢殿下恩赐。 虽然他们的心里在滴血。 朱见济手中的房契和田契很快售罄,让戴义带着他们去承宣布政使司办手续,他则喜滋滋的算账,已经预感到要数钱数到手抽筋了。 片刻后,朱见济脸都笑烂了。 李自成玩过的这手段果然有效,真的发财了! 入账一百八十万两!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朱琼炟:这他妈是把老子当肥猪杀啊! 上元节后,八姓大族把金银送过来赎走他们的族长,朱见济也准备返京,福建这边的烂摊子,留给吴安和新赴任的承宣布政使司。 朱允炆留下的不仅有房契和田契,还有船契。 都是宝船,共三艘。 建文余孽手中应该有十二艘,其余九艘被魏南风查抄充公了。 朱见济让张鹏挑选个近来走得较近的文臣暂时留在福建,操持三艘宝船购买货物下西洋事宜,这人叫孙丛文,六科给事中,负责纠劾兵部,此次随军出征,也是张鹏举荐。 他还有个身份,张鹏的老乡。 朱见济在朱永率领团营五个大营的拱卫下返京。 宁王和他一起。 直到进入湖广境内,朱见济才把宁王放回去。 过湖广后是河南。 途径南阳。 大明的太子殿下班师回朝,南阳的藩王朱琼炟哪敢怠慢,早早的就和南阳地方官吏在边境边上等着,迎接朱见济去唐王府。 朱见济那个乐啊。 哟嚯,本来就想杀猪来着,结果猪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狠宰一刀都对不起自己! 让朱永看好辎重——一百八十万两白银,不看好怎么行。 到唐王府海吃海喝了,斜躺在椅子上喝着茶,翘着二郎腿对一旁的朱琼炟说道:“唐王殿下为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真是呕心沥血了啊。” 朱琼炟愣了下,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这话中有话啊。 笑着说道:“微臣是大明的臣子,自当为大明尽一份力,可惜微臣护卫不多,要不然福建平叛,微臣必定率护卫支援太子殿下。” 朱见济笑意温和,“殿下有心了,你之功绩,我大明君臣百姓皆看在眼里,以前在京畿的时候,老有人弹劾殿下,说唐王荒淫贪横,现在看来,都是子虚乌有。” 朱琼炟吓了一跳,有人弹劾老子? 怎么老子不知道。 心思一转,急忙做出一脸委屈状,“所以微臣冤枉啊,太子殿下回京之后,还请多多在陛下面前为微臣解释一二。” 朱见济嗯嗯点头,“唐王殿下对大明的忠诚,孤和父皇都看在眼里,就比如上一次方瑛动乱,殿下为了麻痹方瑛,还主动提供物资给他,才有后来的大胜!” 朱琼炟这下确定了。 太子在拿捏他! 但太子殿下拿捏他的意图是什么? 朱琼炟有点茫然。 急忙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当时方瑛大兵围困唐王府,微臣想着要留着有用之身为大明尽一点薄力,更不能让太祖太宗在泉下知道他的后人竟然被叛将砍了脑袋,所以不得已,给了方瑛些许物资,但随后微臣就给了朱永的湖广锦衣卫大量物资,让他们去追剿方瑛叛部!” 朱琼炟暗暗侥幸。 幸亏他当时选择了两边投资,要不然现在被算总账,这个唐王必然得丢了。 朱见济笑了笑,没吱声。 朱琼炟什么想法,便宜老爹心里明镜着呐。 以后少不了要收拾他。 不过现在还不能动手,得先从文官集团手上彻底把兵权拿回来。 朱琼炟又道:“好在陛下和殿下英明,方瑛等人不过是自作孽罢了。” 朱见济嗯了声,“不过唐王殿下,你还是要注意着些民间的形象,以前太宗陛下护着你们这一脉,现在如果再有朝臣弹劾,孤和父皇都不好偏袒啊。” 朱琼炟急忙道:“是是是,殿下说的是。” 朱见济笑着句那就好好表现。 然后不再言语,闭目假寐。 朱琼炟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太子殿下这时候闭目假寐,是想休憩所以赶人? 但感觉哪里不对。 好好表现? 怎么表现才算好? 猛然间灵犀突来,明白了。 太子殿下这是在等他表现呢! 一念及此,朱琼炟立即道:“殿下,微臣有一事启奏!” 朱见济没吱声。 朱琼炟心里却笑了,知道太子殿下在等他继续说,笑道:“殿下率军南征,微臣虽然护卫兵力不足,但也要聊表忠君事国之心,大军南下作战,厮杀惨烈血流千里,牺牲的将士者众,微臣愿意拿出三十万两白银,为国家抚恤牺牲的将士!” 朱见济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淡然的道:“唐王殿下的一片拳拳忠心,孤甚为感动,只是三十万两是不是太多了些,会不会影响唐王殿下以后的富贵生活?” 脸上不动声色,但朱见济心里的小人儿已经跳起了热情的印度歌舞。 卧槽。 唐王大手笔,一来就是三十万两。 果然富得流油! 朱琼炟急忙道:“不多不多,微臣可以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朱见济不急不缓的道:“那真是委屈唐王殿下了,不过殿下放心,孤回到京畿后,一定对父皇上禀明殿下对我大明的赤诚之心,不过这个钱嘛,就不要了。” 朱琼炟心里有些震惊。 这小兔崽子…… 这么精? 明明内心狂喜对这三十万两想要的很,却一直拿捏自己,感觉自己还要上杆子求着他收钱。 服气。 这尼玛送钱还要跪求别人收,老子作为封疆藩王,第一次这个待遇。 但没办法。 谁叫别人是太子殿下呢,谁叫别人随时可以用自己给方瑛物资的事情来问罪呢。 朱琼炟脸上涌起灿烂的笑意,“太子殿下,请你一定要收下这三十万,不然微臣会因为未能为国家献上一点微薄之力而寝卧难安。” 朱见济呵呵乐了。 他猜得到朱琼炟怎么看待他的,不就以为在拿捏他么。 没有的事。 根本不是为了拿捏朱琼炟,而是为了狠狠的宰。 三十万两,是你说的。 我都还没讨价还价呐! 一脸为难的道:“唐王殿下啊,不是孤不愿意帮你这个忙,实在有些事不好说啊,比如阵亡士卒的抚恤金,国家其实早就备好了,所以这个钱真不需要你出,你的忠心孤心领了,如果没什么事就下去吧,孤趁这个时间好好思忖下东宫幼军的扩充事宜,这才是孤关心的事啊,说来也愁,你是不知道,户部尚书陈循——哎,不说这个了,唐王殿下且退下罢。” 好了,言尽于此。 会不会做人就看你朱琼炟的了。 朱琼炟只得告退。 出了房门后,走到朱见济看不见的角落,这位大明藩王立即捂着胸口蹲在地上,神情万分痛苦,嘀咕了一句。 要命了啊! 太子殿下虽然态度坚决不要,但他真能不给? 三十万得给! 而且还不止三十万,因为太子殿下提到了幼军。 扩充幼军又是一笔大钱。 他还是得给! 给少了还不好意思。 怎么着也得拿个二十万吧? 到时候殿下离开的时候,就得悄悄的不被世人知晓的送到太子殿下的辎重队伍中。 这他妈是把老子当肥猪宰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想坑老子的钱?没门! 抵京。 刚到固安便有人相迎,而且分量很重,兵部两尚书杭昱和刘珝,司礼监太监兴安。 一封嘉奖圣旨,把朱见济捧得上了天,什么“神子天采、寰宇慑威、道章兵仙法彰兵祖”的就不说了,连“封狼居胥”都来了。 也就已经是太子了,封无可封。 要不然还不知道朱祁钰会搞出什么名堂给他家的兔崽子造势。 到了京畿,永定门外,人山人海。 朱祁钰带着杭皇后率领百官相迎,给足了朱见济面子,造足了声势。 城内旌旗飘飘锣鼓震天。 满城的百姓,全部齐齐的出现在街巷两侧,从永定门到皇城正门,跪了一路,锦衣卫和腾骧武骧四卫仪态威严,刀剑如林。 是夜,将是满城烟火不夜天。 朱祁钰两父子同乘皇辇。 待遇之高,宛若皇帝亲征归来。 朱见济心里那个暖和啊,到了东暖阁,把鞋一甩飞起老高,一屁股躺软塌上,无所顾忌的嚷道:“老朱,给我泡杯茶,咱大明太大了,没有先进的交通工具,南北交往终究是个麻烦事,总有一天,老子要搞个蒸汽火车来!” 宫女捧着热汤过来。 朱祁钰走过去接过茶杯,示意所有人退下,然后端着茶来到儿子身畔,“走了一路也渴了,喝点汤羹。” 挨着儿子坐下,问道:“啥是蒸汽火车?” 朱见济喝了半盏,往榻上一躺,忽悠道:“我也不知道,随口说的,哎,累死老子了。” 朱祁钰将碗盏放在一边,“往里挪挪。” 两父子并肩躺榻上,都翘着二郎腿甩着脚丫子,快活得很。 活脱脱两个大小流氓。 坐在角落里的史官目睹此状,一脸痛苦,他不是魏南风,敢什么都如实记录,可不记的话又有违他身为史官的本职。 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记下来,只是美化了不少。 朱祁钰道:“这一趟收获不少吧?” 朱见济嗯了声,“老朱你要更努力啊,这一趟收获什么的暂且不说,我可是亲眼目睹了咱们大明百姓的困苦,那是以丰饶著称的南方,嗯,虽然我没去江浙,但想来差不了多少,老朱啊,以前咱们真是何不食肉糜了。” 朱祁钰大感意外。 儿子到民间走了一趟回来,竟然有这样的感悟? 果然是老子的种,这他妈妥妥的明君心态。 道:“任重道远啊。” 朱见济随口道:“话说,你的宝贝幺儿叫什么?” 唐贵妃生了个儿子。 快要满百日了。 朱祁钰心里一咯噔,兔崽子这就开始关心这事了,不是个好兆头,急忙小心翼翼的道:“朱见津,等几年,给他封个福王?” 摆明了态度,小儿子得去福建镇藩。 而且封福王很有意思。 现在的福建早已不是当年的流放圣地,随着民间海外走私带起的经济发展,福建那边的丰饶程度,已经不输江南多少了。 关键福建是朱见济一手平定下来的。 这个表态就很清晰了。 朱见济呵呵一乐,“老朱啊,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也不是眼巴巴的盯着你屁股下的椅子,老子求之不得当个八十年的太子,但万一哪天我被你家小幺儿赶出东宫,别说八十年了,搞不好就一命呜呼了。” 朱祁钰脸一黑,急忙拍榻边的木头,“呸呸呸,胡说什么呢兔崽子!” 朱见济问道:“兵权拿得如何了?” 朱祁钰笑道:“还行,咱们都小看杭敏了,你这舅舅啊是在扮猪吃虎,之前在文官面前处处示弱,结果这一场平叛打下来,嘿,你别说,他竟然拉扯出了一批心腹,团营和五军都督府那边,都有他的心腹了,约莫有三成左右的人会站在他那边。” 朱见济翻了个白眼,“老朱你还没明白么,拿回兵权不是兵部尚书听话,是要改掉军马调发、武将人员除拜、军饷划拨由兵部定夺的制度,把这些权力拿回来,才叫掌控兵权。” 比如现在,你朱祁钰一道圣旨,让亲军二十六卫和团营去平叛,他们敢不去? 不敢。 可涉及其他事,兵部就能找借口理由敷衍。 但如果天子手中有武将除拜权,你看兵部还有没有资格不配合。 说到底,还是文官太强势。 得打压。 朱祁钰嗯了声,“老子当然知道,这事急不得,所以这一次你大胜归来,我打算让你去五军都督府挂个都督的职位,不用上班点卯的那种,然后咱们逐步争取五军都督府下辖都司、卫所武将的除拜权,至于军马调发和军饷划拨,估计得等打压了文官集团之后才行。” 武将除拜这一项,很好操作。 太子大胜归来。 挂个五军都督府的都督,谁也说不得什么,等太子大婚之后,借着一次对外战事,把朱见济推到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的位置上去。 那么权兼都督又在辅国的太子手上拥有武将除拜权,合乎情理。 朱见济嗯了声,“要得。” 便宜老爹一方面是在为争夺兵权布局,一方面是在安抚自己,让自己别担心朱见津。 朱祁钰道:“这一次平乱,所耗费用百万两之巨,国库空虚得厉害。” 朱见济:“……” 哭什么穷。 没好气的道:“你少来,魏南风在福建查抄叛臣的家产,抄下来至少三五百万两,再加上接收了建文余孽的产业,一千万两是有的!” 除去开销,赚的不要太多。 朱祁钰嘿嘿贼笑,“兔崽子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国家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我听人说,你在福建拿捏本土八姓大族,赚了一笔?” 这一次平叛,确实赚惨了。 朱见济立即摇头,“没有的事!” 卧槽,谁走漏风声了? 朱祁钰不死心,“我听说你在河南南阳,狠狠的割了朱琼炟一刀?” 朱见济无语了,“这你都知道?朱祁钰有你这么当爹的吗,我可是你亲儿子,你连我都不信,还派人监视老子,说,是谁告诉你的?” 老子身边难道有卧底? 朱祁钰一脸黑线,“兔崽子你瞎胡说什么,老子是那样的人么,你在福建的动作那么大,而福建的锦衣卫为了将功折罪,尽心尽力的很,至于朱琼炟……他府中有锦衣卫的人!” 朱见济唉声叹气,得,承认吧。 “其实也不多,也就一百万两吧。” 想坑我的钱? 门都没有! 朱祁钰咳嗽一声,兔崽子还跟老子玩心机,嫩了点,道:“依我看,刚才大军最后面,由朱永负责押队送往东宫的伪装成辎重的箱子,从数量上看,至少得又两百万两。” 朱见济警惕的翻身坐起,到处找鞋子,“母后已经去了寿康宫,我也得赶紧去给皇祖母后请安了。” 打扰了,告辞。 便宜老爹竟然在觊觎老子的私房钱。 溜为上策。 朱祁钰哈哈一把将儿子推了回去,“二一添作五!” 朱见济果断摇头,“你做梦!” 朱祁钰,“四六。” 朱见济,“不行!” 朱祁钰嘿嘿一笑,“那我改主意了,我大明的太子应该以学业为重,从今往后,不能和军器监往来耽误正业。” 朱见济:“……” 卧槽,拿军器监的事情来威胁老子! 算了,认怂。 太子输给天子,不丢脸。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试婚 建文余孽被涤荡一清。 朱祁镇潜逃到了台湾,在谢晚和范彪的辅佐下低调发育,做着总有一天要反攻会大明的美梦。 唐贵妃生了个皇子朱见津,还小。 于谦被重新起复,景泰十年秋巡抚福建,筹备下西洋事宜。 朝野清明。 只不过文官集团因为兵权和皇权之间的矛盾越来越不可收拾,但凡涉及兵权诸事,文官集团不论什么立场,都会一致硬刚皇权。 景泰十一年初,辅国的太子殿下朱见济加封右军都督府左都督。 同年夏,杜尔伯特部扰边。 太子殿下御驾亲征坐镇大同,掌三军军事,命令大同总兵赵辅主动出击,大获全胜,太子殿下擢五军都督府大都督。 拥五军都督府官员除拜权。 百官反对。 不了了之。 景泰十一年夏,朝廷组建了一支三十艘宝船的舰队下西洋,其中东宫私有的三艘。 景泰十三年,朱见津封爵福王。 景泰十四年,胡濙驾鹤西游,文官集团失一泰斗,由姚夔补缺迁礼部尚书。 景泰十四年秋中,太子朱见济十五岁,行束发礼。 景泰十四年冬末,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白圭回京述职,携其妻到坤宁宫觐见陛下和杭皇后,相谈甚欢。 同月,宗人府领圣旨,筹备太子大婚事宜。 景泰十五年上元节后,由都察院副都御史张鹏、礼部尚书姚夔、吏部尚书王翱三位重臣前往白圭府邸提亲。 太子大婚事宜正式进入流程。 三月,春光正好。 清晨,朱见济缓缓睁开眼,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爽! 一觉睡到自然醒,对于辅国的太子而言,是奢望。 但现在有便宜老爹在前面顶着。 朱见济躺平得很理直气壮。 从景泰十一年到景泰十五年,这期间朱见济到东暖阁和奉天殿辅政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出来,为此没少被弹劾。 戴义捧着衣服站在床畔轻声道:“殿下,娘娘刚才着人说了,你明年就要和白圭姑娘大婚,所以今日会调派几个宫女过来侍候你,奴婢负责外事了。” 齐老爹已经死了。 嗯,善终。 朱见济先在被窝了折腾了一会儿,把平角小中裤丢给戴义,“让人洗了。” 昨夜大梦。 先是走在江南雨巷里,遇见个撑着伞的姑娘,看不清身材和脸蛋儿,然后就到了北方草原,又是几个完全不认识的女子,再然后就到了东宫的文华殿中,嗯,是个熟人了。 没记错的话是万贞儿。 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抱在了一起,发生了一些干柴烈火的事情。 倒也是奇怪。 怎么会梦见万贞儿这熟女? 和她倒是熟悉。 因为让她盯着朱见深的缘故,这几年大概见了十来次,但万贞儿将近三十了,自己又没熟女癖,梦见她有些尴尬啊。 将思绪收回来,问戴义,“调派宫女过来的意思,是我可以霍霍她们?” 戴义笑而不语。 这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行。 而且既然是杭皇后调派过来的宫女,肯定不会是一般出身,就算霍霍出什么来,立个妃而已,不影响白圭太子妃的身份地位。 此举主要是让朱见济早些适应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儿。 大婚之后能让白圭姑娘早些怀孕,为皇家延续血脉。 朱见济唔了声。 大概就是所谓的试婚? 公主嫁驸马,会从宫中派宫女先和驸马睡两天,试一下驸马的身体素质,免得成婚没多久就死了,让公主守活寡。 比如百年后的永宁公主,出嫁才两个月就守了活寡。 朱见济若有所思。 之前几年,对男女之事倒是向往期翼得很,这几年眼看着要大婚了,反而寡淡了许多,不过美梦倒真没少做,都是和各种不知名的妖艳美女。 青春真好。 至于调派宫女什么的…… 算了吧。 老子才十五岁,太早同房影响发育。 起床,“去坤宁宫。” 到了坤宁宫如此这般一说,被杭皇后呵斥了一顿,说天下男子都是十五岁即可大婚,你贵为太子,要早点给皇室开枝散叶。 朱见济呵呵。 把我当种猪么,也不敢和母后争执,出了坤宁宫直奔乾清殿。 东暖阁。 朱祁钰从早朝会上下来,打着呵欠回来,困倦得很,往软塌上一躺,“朕休息一会儿。” 跟在旁边的魏南风到他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这一次真没打算记。 陛下这几日是真的辛劳了,不是召了教坊司的娼女的缘故,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大婚之事,其实劳累倒是其次,主要是兴奋得睡不着。 魏南风在福建钦差归来后,朱祁钰很是“厚道”的让他去都察院。 其实就是不想让他当史官了。 但被太子给拗了回来。 当然,说辞比较好听。 太子殿下引用了“解缙”的典故,说太祖昔年压了解缙十年,魏南风也是人才,父皇不如压他个十年八年,儿臣以后好用。 朱祁钰也便同意了。 只不过这几年史官当下来,魏南风和朱祁钰之间的关系越发紧张。 偏生谁也奈何不了谁。 一个拳头硬,但出于立场和身份,不好意思下手。 一个笔杆子硬,但没有权力。 反正就是对冤家。 朱祁钰刚躺下眯上眼,就听得儿子的声音:“退下!” 旋即是金瓜护卫因为跪地而盔甲发出的噪声。 朱祁钰没奈何的睁开眼。 对闯入东暖阁的太子叱道:“十五岁了,已经束发了,怎么还如此没大没小,你是太子,来见天子,让人禀报一下,很困难?” 朱见济懒得理他,坐在朱祁钰的椅子上,将双腿搭在桌子上,“母后今天要调派三个宫女到东宫,我去坤宁宫看了下,都是十五岁左右的美貌女子,老朱,这事你得管啊,不管的话,三个如此美女到了东宫,你家未来的明君就要毁于一旦了!” 老子有定力。 但东宫放三个摆明让自己去睡的年美貌轻女子,而且还唇红齿白肌肤细腻,关键这些女子五官都很美。 老子再强的定力也要把握不住。 朱祁钰嘿嘿一笑,“是你皇祖母的意思,交待我后,我又给你母后说了。” 十五岁了,赶紧给老子生。 庶出的就算没有皇位坐,但也是老子的孙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外戚要专权了? 朱见济双手抱着后脑勺,“没得周转余地了?” 朱祁钰正色,“这是大事,没得商量。” 朱见济唔了声,“可是我和她们都么得感情,就这么把她们睡了,我觉得有点没意思啊,那纯粹的肉欲,不过是动物本能。” 朱祁钰神情猛然黯然了下来。 有些心疼的看着儿子。 没说话。 没办法啊儿子,谁叫你是这大明未来的天子,咱们这些人,很难拥有所谓的爱情,都是滚了床单后再慢慢培养感情。 甚至一辈子都没有爱情。 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子孙满堂了,也只是亲情罢了。 不。 甚至连亲情都很淡薄。 因为你是天子,你的枕边人纵然是皇后,也依然是你的臣子。 朱见济也沉默了。 罢了。 先自制一下吧,实在不行……该睡就睡。 道:“老朱,你的操作很危险啊。” 朱祁钰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朱见济道:“景泰十一年,杜尔伯特部犯边,我去大同镀金——啊不,亲征,结果你把唐兴硬塞进来,然后他因功封侯,身份地位和名望上都压过了外公杭昱一头,景泰十三年,你又把唐兴的亲兄弟唐庆从地方调到京畿,在吏部任职主事,短短两年时间,就已经是吏部右侍郎,而唐兴的儿子唐盛,也在唐兴势力的举荐下,升任六部郎中,你是觉得老子的太子位置太稳固,所以给点压力?” 朱祁钰叹道:“没办法的事情,文官集团给老子的压力太大。” 得制衡。 只好重用外戚。 不过儿子的考虑有道理,唐氏外戚若是权大,很可能生出野望,到时候又闹个争储什么的,后患无穷,还是得提点一下他们。 朱见济呵呵一声,“压力大?你制衡到了么?” 朱祁钰一脸不解,“什么意思?” 朱见济叹道:“朱骧的拱照所,昨日传回的消息,吏部右侍郎唐庆,和文官集团走得很近,而且兵部郎中唐盛和另一个兵部郎中陈汝言,成了狐朋狗友。” 朱祁钰若有所思,“陈汝言这人还是不错的。” 朱见济摇头,“鬼知道呢。” 景泰四年,根据建文余孽郑开的供词,朝堂中清理了一遍,但潜伏在翰林院的那个人没查到,现在朱见济看谁都觉得像是敌人。 这已经不是很重要了,建文余孽覆灭,这些臣子最多就是搞点阴阳怪气而已。 随时可以收拾。 但当下的问题更严重了。 老朱为了制衡文官集团从而拿回兵权,这几年大肆重用外戚,关键他重用的不是自己这一脉的,而是唐贵妃那一脉的唐氏外戚。 这就很蛋疼了。 唐氏外戚一旦势力膨胀到一定程度,就可能为朱见津觊觎东宫了。 而杭氏外戚则不会。 尴尬的是,杭氏外戚人少,有能力出仕的就杭昱和杭敏两父子。 没好气的道:“老朱,别怪我没提醒你哈,如果唐氏外戚再这么强大下去,我这个太子不可能坐视不管,到时候闹得不愉快,你自己看着办。” 起身,“我回东宫了。” 朱祁钰继续躺下睡个回笼觉,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反正儿子的位置无人能动。 唐氏外戚专权? 他们怕是想得有点多。 仅仅是文官集团就不会让这样的局面出现,外戚专权对文官集团没有一点好处,信不信陈汝言和唐盛关系再好,一旦牵扯到文官集团的利益了,陈汝言掉头就能卖了唐盛。 …… …… 兵部郎中陈汝言这几年仕途有些黯淡。 从景泰四年到景泰十五年,他都没升迁过了,而曾经和他在一个位置的其他兵部郎中,早就到地方去当封疆大吏了。 也许是终于想通了。 陈汝言这一两年和调入兵部的郎中唐盛走得很近。 傍晚时候下班。 陈汝言走到唐盛的公司桌前,“喝酒去。” 唐盛笑道:“正有此意。” 父亲唐兴曾经交待过他,陛下重用唐氏外戚,就是为了从文官集团手中拿回兵权,所以一定要注意策略,先不要急着和文官集团对着干。 要拉拢一批孤立一批。 在陈汝言的府邸里酒过三巡,趁着微醺,陈汝言沉声道:“如今你唐氏一族,在朝中权柄之重,已是我大明开国以来之最,不知道有你有发现陛下的心思?” 唐盛笑而不语。 微醺,不代表醉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门清。 陛下的心思? 不就是让我们唐氏外戚来制衡你们这些文臣么。 陈汝言继续道:“福王殿下一直在宫中,没迁十王府,如今快五岁了罢,而太子殿下近些年虽然挂着辅政的名义,但基本上都在东宫里无所事事,所以我认为陛下的心思很可能是——” 其他话不能说。 点到即止。 大家都是聪明人,说出来反而不妥。 而且要提防锦衣卫。 唐盛心里一跳,这个问题他想都没想过,太子朱见济这些年的表现大家看在眼里,福建平叛、杜尔伯特扰边两事上,表现无可挑剔。 陈汝言却笑着说了个字:“礼。” 唐盛恍然大悟。 太子殿下对外的表现无可挑剔,但对内呢? “罪行”罄竹难书! 离经叛道这个词来形容都算轻的了。 换成一般士族,太子殿下这等作风,早被开除族谱了。 陛下以前可以忍。 因为没办法,就这么一个独子。 但现在有了朱见津! 陛下可以选择了。 那么换储……只要操作得当,也是有可能的! 唐盛猛然清醒了。 但他还是提防着陈汝言,笑道:“此事不可议,喝酒喝酒。” 陈汝言心里阴笑。 不可议? 我看你今晚回到侯府就要去找你爹唐兴商量去了。 无妨。 我等文官集团助你唐氏外戚一臂之力! 不过这件事要把自己摘清。 笑眯眯的道:“若是安丘侯爷有什么想法,唐郎中,今后也就别和某在一起喝酒了,某官职地位,人微言轻,不敢掺和这些事,如是有朝一日功成名就,某再来府邸为今日轻慢之言负荆请罪。” 唐盛心里也在阴笑。 胆小鬼! 怕我唐氏外戚失败后受到牵连? 也行。 反正现在只是被你陈汝言提醒了一下,还不知道父亲唐兴什么态度。 等晚上回去旁敲侧击一番。 没心思喝酒了。 喝了几杯,假装不胜酒力,告辞离去。 唐盛走后,陈汝言沉默了一阵,起身,出了府邸直奔工部尚书府,已经在唐氏外戚那里种下了一颗种子,文官集团这边可以揠苗助长,需要请工部尚书江渊等人出手——文臣泰斗胡濙已经驾鹤西游。 接下来这段日子,文官集团要压住杭氏外戚,同时对唐氏外戚大肆示弱,让他们权倾朝野! 他们就会膨胀。 说不准真的要和朱见济争一争东宫之位。 而只要他们内讧,就是文官集团的机会! 第一百七十章 东风步枪 朱见济从东暖阁出来,候在外面的戴义道:“殿下,刚才军器监的人来过,请你过去看看,估摸着有好消息。” 军器监这几年至少吞了太子殿下三十万两。 但一直没出成果。 朱见济一听军器监,心里就开始疼了,该不会又要问老子要钱。 罢了罢了,继续砸钱。 先去一趟军器监,然后顺道检视幼军。 到了军器监,哟嚯一声。 什么状况? 军器监的所有官员尽数到齐,全都一脸笑意的对自己下跪行礼,众口一声的说道:“恭迎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 有喜事! 问道:“喜从何来?” 难道是因为知道东宫里终于有女子了,恭喜老子要变成男人了。 不至于不至于。 又道:“免礼罢。” 施辛起身后道:“景泰四年末景泰五年初,殿下未雨绸缪,让军器监重点进行火铳的提升研发,至景泰八年,历时四年,军器监虽然为殿下量身打造了东风**,但那是工艺品水准的突击产品,几乎全手工打造,无法量产不说,而且有着各种弊端。” 朱见济嗯了声。 有点感触,景泰五年到景泰十五年,整整十年。 自己在军器监砸了四十多万两进去。 景泰十年后,大明开始下西洋,其中东宫有六艘次宝船,每次满载货物,赚了几十万两回来,才敢放开手脚。 施辛继续道:“军器监全员同僚,披肝沥胆彻夜苦干数年,今日终于有所成就,没有敢辜负殿下厚望,还请殿下检视。” 朱见济道:“先说说看,到哪个地步了。” 施辛深呼吸一口气,“殿下要求的弹簧钢,城外炼钢厂在半年前就已经锻造出来,并且按照殿下的需求,现在可以量产弹簧!” 朱见济道:“这个孤知道,你半年前就说过,可一个弹簧钢不够。” 合金呢? 要想提高射击射程和射击精度,枪管内壁需要刻膛线,化学蚀刻法,目前大明还不具备这个化学水平,合金是唯一途径。 施辛继续道:“三个月前,因为耐火砖的提升,炼钢炉的温度已经提升到更高的温度。殿下说的那种合金,我们终于炼出来了。” 朱见济乐了,“然后呢?” 施辛继续道:“在加索尔和众多火药匠人经过数千个日夜的研发、改进后,火药水平也大幅度提高,已经能够完美达到殿下提出的要求!” 弹簧钢、合金、火药。 三大工艺尽数达到了殿下的要求!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 笑了。 脸都要笑烂了。 砸了几十万两进去,按照购买力算,几亿**了,现在确实是出成果的时候了。 但并不乐观。 量产米涅步枪可以采用浇灌法,但子弹这玩意儿需求量太大,如果每一颗弹壳都需要手工去打磨的话,依然是中看不中用。 问道:“关于我设计的那个车床,军器监的床工部,有没有进展?” 合金都有了,车床应该也不难了。 施辛道:“今日请殿下来,就是为了此事。” 朱见济笑道:“怎么说?” 施辛道:“请殿下移步城外的工坊。” 朱见济嗯了声,回头对戴义道:“去通知朱马儿的拱照所,孤要出皇城,另外,着人去通知幼军,孤在军器监这边的事情结束后,会去检视幼军营地。” 戴义立即去着人。 半个时辰后。 朱见济站在军器监在城南郊区的炼钢坊旁边的制作坊间,看着那几台水力车床陷入了沉思——这玩意儿还真能搞出来? 又看了看手上利用车床雕刻出来的枪管,仔细打量膛线。 堪称完美。 为了给车床提供稳定的转速,严格计算了水车的转速,再由水车提供车床稳定的动力。 施辛捧着一堆子弹壳,“请殿下检视。” 朱见济接过,眯缝着眼上下内外仔细的观看,虽然制造方法依然是浇灌法,然后再用机床打磨,但基本上能达到十七八世纪的工艺水平。 施辛道:“目前只有三台车床,一台车床专门给枪管刻膛线,一天可以打造两百左右的枪管,两台车床打磨子弹壳,可以打造一千多颗子弹。” 一旦殿下同意生产,最多半个月,就可以让幼军全员换装! 朱见济笑了。 将枪管和子弹壳递给施辛。 问道:“钢铁够用不?” 施辛一脸为难,“够实验和研究用,但要大批量生产,量太大,需要兵部和工部那边的批条,这还得请殿下去找三位尚书。” 朱见济嗯了声,“此事交给孤了。” 米涅枪都出来了。 我还和文官争个锤子的兵权。 让他们拿去。 现在只需要老朱再要个点钱,把幼军再扩一下,到时候等老子的新式军队出笼,什么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老子都不在乎了。 这是跨时代的碾压! 当然,还需要一个重器。 火炮! 只有米涅步枪的军队,还是有点孱弱。 但如果搭配上重炮…… 嗯,重炮的工艺和原理,自己也不太懂,估计还要点时间,当务之急,是把迫击炮弄出来——这个主要是火药工艺水平的问题。 原理反而简单。 几乎和子弹一样,炮弹丢入钢管内,撞针撞尾部,点燃火药,然后飞出去,落地之后再经过撞击引燃弹身的火药,爆炸杀敌。 重点是火药工艺。 现在化工工业还没起来,必须将**功能发挥到极致。 晚上回去就画迫击炮的设计图,让军器监研发。 到时候米涅步枪配合着几百门迫击炮,什么能征善战的草原铁骑,都得变成能歌善舞。 转念一想,我都弄迫击炮这个二流子了,不能弄点正经炮? 对施辛道:“这样,你这边调配人手,步枪的设计图,孤之前就给了你,先突击一下,看按照设计图设计出来的步枪能否达到性能,如不能,迅速改进,工部和兵部那边,孤还要周旋些时日才能拿下,到时材料到位,你们就要迅速开工,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造出足够装备幼军的步枪数来。” 施辛立即领旨。 又道:“殿下,给这种新式火铳取个名?” 朱见济想到不想,“东风步枪。” 东风**,东风步枪,东风迫击炮…… 东风系列终于要茁壮成长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东宫力量! 幼军营地。 朱见济让幼军士卒继续操练,对跟随在身边的陈七、李九、赵二道:“怎么不见指挥使王越,他去哪里了?” 王越是文臣。 但几年接触下来,朱见济发现这位读书人骨子里有一颗武将的心。 且熟谙兵道。 幼军也擅长近身厮杀,但本质会是一支火器部队。 骑脸厮杀的场面一般不会发生在幼军身上,真出现面对面的肉搏战,要么己方到了绝境,要么是敌军进行收场清缴。 所以需要的是一个有战略眼光的指挥使,而不是勇猛无敌的猛将。 王越恰好符合。 于是这位御史出身的读书人,改武职,成了幼军指挥使。 但文臣一般不能担任指挥使。 为此朱见济还和满朝文武斗了一个回合。 陈七、李九、赵二,三人在幼军成立之初,通过全员挑战当上的百户,实力过人,幼军扩军后,他们三人升任千户。 原来幼军的三百人,几乎全员升职。 副千户、百户、副百户、试百户、总旗、小旗……差不多就三百人。 这是幼军的骨干。 陈七笑道:“王指挥使在研练火铳阵法。” 朱见济哦了声,道:“让他来见孤。” 火铳已经过时了。 最迟一个月,幼军就要全员配备东风步枪,火铳阵法什么的,除了三段射可以保留,其余战法都将被淘汰。 片刻后王越赶来,行礼告罪。 他其实知道朱见济要来,但不想耽误时间,幼军扩军后,已经达到三千人兵力,但距离当年的神机营规模远远不够。 要想让幼军最大限度的发挥战力,必须倚托火铳研究更先进的战法。 三段射只是常规战法。 而殿下曾经提过的小旗制,让王越有点感触。 一个小旗十人,十人一组。 幼军的三千人几乎可以拢阔整个战场,然而有个问题,十人一组分开后,火力会零散,火铳的射击精度本来就不高,大多时候凭靠的密集射击来提高杀伤力。 如果小旗制分散开的话,杀伤力骤降。 王越想要通过战法改进弥补这个缺陷。 然而已经两年了,王越依然没找到行之有效的办法。 朱见济让王越起身,笑道:“王指挥使,孤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是好事,作为孤这支幼军的第一任指挥使,你研究得越多越好,因为你要率领的是一支从古至今从没出现过的军队,不过你这几天暂时放下手头研究的事,找一些人,制作更多的靶子,一个月后幼军列装新式武器,需要勤加操练,丑话说在前头啊,让那些兔崽子给老子节约化作点,弹药可不便宜!” 子弹贵得要死。 王越笑了笑,“殿下还愁钱?” 现在国家还没开海禁,但朝廷的二十多艘宝船和你那三艘宝船连下了两次西洋,赚的钱可不少,何况当初你在福建狠狠的捞了一笔。 朱见济翻了个白眼,“你作为指挥使,不知道幼军有多会花钱吧?” 三千人,三千套盔甲是24000两,一年军饷是72000两,三千战刀是2000两,扩建营房用了十万两,买了二千七百匹战马160000两,养一年是45000两,加上三千人一年的粮食…… 景泰十一年扩军就花了四十多万两。 接下来这几年,每年都是十多万两的开销。 而户部那边依然只按照三百人的规模划拨款项,每年只给15000两。 多一两都不行。 陈循这个户部尚书是真抠门。 还好老子家底子厚,这几年开销,用的基本上都是下西洋赚的钱。 想想,三艘宝船就能养一支三千人的幼军。 如果是三十艘呢? 三百艘呢? 趁现在还没开海禁,必须大力的再狠狠的捞一笔! 殖民扩张势在必行。 王越笑了笑,“其实幼军也可以屯田制的。” 朱见济摇头,“不,孤要的是一支只为作战而存在的专业军队,而不是一支随时都呆在田地里锄草的业余部队。” 那样的部队有什么战力可言。 就比如这三千幼军,哪怕他们现在只是配备火铳,也可以硬撼一万人的团营。 而且不一定会输。 三段射后,就算进入肉搏战,三千幼军也不会掉链子。 幼军差的是沙场实战经验。 只有景泰十一年的杜尔伯特部犯边,当时幼军在收官阶段去小试了身手,战绩不错,几乎是撵着那一股杜尔伯特骑军屁股上打。 对王越道:“再有个心理准备,幼军要继续扩军了,至少要达到一个卫的规模。” 三千人还是太少了。 目前自己储备的钱够用,当初在福建,从唐王朱琼炟手上捞了五十万,加上朱允炆给的房契、地契“卖”了一百八十万,给了老朱一百万,还剩一百三十万,景泰十一年幼军扩军,一次性花了四十万,后来的钱就都是下西洋赚的。 军器监那边花掉了三十多万。 也就是说,朱见济的东宫现在有钱六十多万两,完全可以把幼军扩到一万人去。 但后续养幼军是个耗钱的事。 所以朱见济知道,为了发展这一支现代军队,他必须去掠夺海外的钱。 忽然觉得…… 怎么宁王还不造反啊。 唐王朱琼炟也赶紧造反啊。 没有你们…… 我很穷啊。 实在不行,什么准葛儿部、杜尔伯特部、女真,都赶紧来扰边啊——咦,算了,这些漠北部落都穷得叮当响,打他们发不了战争财。 还是得南方的藩王造反。 王越不解,“哪来的兵源?” 朱见济道:“这你不用操心,你只管按孤说的去做,把训练场准备好,再抓紧制定训练方法,务必要在今年年关之前,让列装新式武器的幼军具备战力,嗯……到时候可以拉到北方边关去实战拉练,用漠北夷族的铁骑来练兵。” 王越像在听天方夜谭,“用漠北夷族的铁骑来练兵?” 想什么呐! 漠北夷族一直是中原王朝的心头大患,现在殿下竟然用他们来练兵,是嫌弃幼军三千人多了养不起,所以拉出去战死一批? 朱见济没和王越解释,道:“兵源的事你不用管,再交待你一个事,东宫幼军要准备练习海战,以后孤会组建一支海军,这也算是提前给海军储备人才了。王指挥使你稍后拟个名单上来,拟定扩军之后新任的千户、指挥等将领人选。” 王越领旨。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好穷的大明! 回到东宫,天色已晚。 朱见济吃了饭后走入书房,看见三道靓丽的影子,心里哟嚯了一声。 红袖添香夜读书的节奏啊。 对跪在地上的三个女子道:“叫什么?” 三个宫女,都十五六岁。 杭皇后按照儿子早些年对东宫宫女的喜好,选择的都是胸大臀翘的女子,没一个是竹竿身材,都有一双丰腴大长腿。 五官倒是很好分辨。 柳旒是瓜子脸,李琴是网红脸,周青是鹅蛋脸。 问了下身世,都是下层京官人家。 朱见济让她们磨墨之后,去外间呆着。 铺好宣纸,拿起尺子开始画迫击炮的设计图。 这玩意儿朱见济不懂。 但它的原理稍微想一下就能明白:筒底有个撞针,撞击炮弹尾部后,引燃尾部火药爆炸提供动力,炮弹从高空落下,弹头撞击地面,引燃弹身的火药,爆炸后弹身碎片飞溅造成杀伤。 原理是这个原理。 关键是对火药工艺的考验,若是火药的性能没提升到相应高度,很难提供远距离飞行需要的动力,爆炸后的威力也会很小。 黑火药完全能够满足这个需求。 画了迫击炮筒身,又添加了卸力的底座,估计着大概有个样子了,朱见济也不用多想,反正交给施辛去详细研发,自己提供创意和原理就行,施辛会加以优化。 时间还早,暗想着弹簧钢和合金都弄了出来,那沙漠之鹰是不是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又画了个手枪。 这个简单,原理和米涅步枪差不多。 既然手枪都弄了…… 那机枪是不也可以弄了? 想到就做到。 关于机枪,又是朱见济的知识盲区,他印象中最早的机枪是架在左右两个轮子之间,这玩意儿不方便携带。 得改进一下。 比如把轮子和底座优化成可随时组装拆卸的便携式。 至于原理,问题的难度在于自动装弹、退弹壳这上面,既然弹簧钢已经解决了,根据这个原理提出各种想法,看哪种能实现就行了。 还有个问题。 枪管! 因为机枪是疯狂倾泻子弹,对枪管的工艺要求更高。 也不知道目前的钢管能否支撑。 不能支撑的话,还需要继续提升炼钢工艺。 也行。 老子才十五岁,有的是时间。 折腾到子时,才画出几款机枪的设计图。 朱见济情绪兴奋。 睡不着。 索性……弄火炮! 反正当下大明已经掌握了火炮的原理,高端的火炮需要的不过是工艺的提升,自己提出设计,让军器监根据设计来提升工艺满足需求。 这些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没钱! 要弄这些东西,没个上百万两的资金砸进去,根本不用奢望。 而且军器监人手不足。 折腾到半夜的朱见济愁啊。 哪里去搞钱? 这一刻,他无比的想念建文余孽和堡宗,有他们在多好,多来几次福建平叛,什么事都解决了。 一口吃不成胖子。 朱见济把要送到军器监的设计图整理好。 伸了个懒腰,准备去睡觉,“戴义——” 呃。 现在戴义不负责自己寝卧事宜了,由柳旒、周青、李琴三个女子负责。 回到寝殿,三个女子侍候着朱见济洗了脸,柳旒红着脸道:“殿下,不沐浴吗?” 她们也要负责给殿下搓背等事宜。 朱见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不洗!” 老子本来要洗的。 结果你们三来了。 不敢洗。 老子怕洗澡的时候被你们那细腻柔软的手在身上一阵抚摸,然后热血贲张一个忍受不住,把你们挨个办了。 爽了一时,贻误一生。 五岁的时候敢让宫女陪睡,是有心无力,不担心。 现在哪还敢让宫女陪睡。 倒不是装,朱见济真心觉得身体还需要发育。 打发柳旒、周青和李琴三人各自去休憩后,朱见济一觉到天亮,睁开眼已经日上三竿,起床后想让白庆之把设计图送军器监,随即顾不得洗漱,带着戴义直奔东暖阁。 今日小朝会。 找工部要钢铁,找兵部要人,要老朱要钱! 东宫幼军必须迅速发展起来。 打了乾清殿一看,只有老朱一个人看着福建送回来的章折发呆,朱见济问了句七卿呢,朱祁钰没好气的道:“兔崽子你能不能上点心,老子本来打算等你大婚后就禅位的,结果你倒好,辅国五年了,到乾清殿和奉天殿的次数……老子一只手就能给你数完,这时候你找七卿?人家早回家吃饭去了。” 又道:“什么事?” 朱见济耸耸肩,表示不屑,“老朱你别想偷懒,我当太子惬意的很,你各人自己顶着,等你啥时候把文官集团打残了,再想禅位的事情。” 走到朱祁钰面前,伸出手:“给钱!” 朱祁钰想都不想,“没有!” 朱见济嘿嘿笑道:“别装穷,咱们两父子谁和谁啊,你骗得了哪个,朝廷两次下西洋,虽然走的不远,但三十艘宝船其中有七艘,是你用我给你的那一百万当本钱拉起的经营,七艘宝船满载货物两次下下西洋,赚了好几十万两,内承运库会没钱?” 朱祁钰翻了个白眼,“紫禁城几千号人,不要钱,白干活么?” “国库会给你划拨!” “反正就是没钱!” “你没钱的话,我去找母后和皇祖母要了哦?” “兔崽子你敢!” 朱祁钰还真怕朱见济去找杭皇后和吴太后要钱,又没好气的道:“要多少,准备干什么,莫不是又要投入到军器监去?” 朱见济走到软塌边坐下,对兴安道:“吩咐尚膳监,孤今日要和陛下一起用膳。” 待兴安出去了,朱见济才道:“老朱你别操空心,放心罢,等我这件事办好之后,你也用不着和文官抢兵权了,有我这支幼军在,分分钟拿捏得文官腔都开不起。” 朱祁钰没奈何,“要多少钱!” 朱见济伸出无根手指,“五十万!” 朱祁钰倒吸了一口凉气。 哪来五十万给你。 朱见济见朱祁钰沉默着一脸为难的样子,知道自己可能确实想简单了,老朱用钱的地方是真的多,没办法,大明真的太穷了。 皇室没钱。 国库没钱。 百姓没钱。 但士族和权贵却富得流油。 所以要想搞一笔快钱,得从士族和权贵身上下手——这和打击文官集团殊途同归,一并操办了就是,等幼军扩充起来再搞。 当务之急,是先把幼军的战力提升起来。 笑道:“那钱的事再说,先吃饭,我都束发了,现在可以喝酒了罢,走,喝酒喝酒!” 朱祁钰神情郁闷。 朱见济不解,“还有什么烦心事?” 朱祁钰道:“于谦从福建上的章折,说咱们两次下西洋赚了个盆钵满盈,却一直在严厉打击海外走私,现在沿海的民沸极大,有动乱的趋势。” 朱见济唔了声,“什么民沸,我看就是那些士族因为被严厉打击海外走私了,又看咱们赚钱,眼红了,所以才煽动百姓闹事。” 顿了下,“这是个好机会,可以再等一段时间,等沿海闹大了,抓一批人来个重罚,趁机推出开海禁的政策,利益集团要么选择死人,要么选择开海。” 朱祁钰点头,“我也这么想的。” 官方走私可能不行了。 得开海禁。 然后收税增加国库收入。 他哪里知道…… 朱祁钰是想着在开海禁之前,干一票大的,一次赚个够!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朱祁钰和朱见济,一对活宝! 儿子已经束发,朱祁钰也不好在管得“太严”,两父子坐在一起,你一杯我一杯,其乐融融,其间杭皇后带着白鲤过来,见状又识趣的走了。 男人间的事,女人少掺和。 杭皇后带着白鲤去了东宫。 白鲤今年十三岁,嗯,已经过了生诞。 朱见济没眼光。 他以为白鲤会发育成竹竿一样的青梅,结果白鲤这几年在皇宫过得没心没肺,身心愉悦,发育得很快。 身高将近五尺了。 关键不瘦,遮掩在裙子下的长腿丰腴得很。 但也不胖。 刚刚好那种,胸前虽无四两,但各有二两,连杭皇后都觉得惊为天人,高兴得很,而且自家这儿媳妇臀翘。 一看就好生养。 又有奶,饿不着皇孙。 到东宫把戴义喊过来问了一下,知悉昨夜太子寝殿并无异常,也没让人处理宫女下身,有些不解,兔崽子还真想当爹了? 结果召来柳旒、周青和李琴一问,得知儿子一个人睡的。 杭皇后脸就沉下来了。 忧心忡忡。 不合理啊。 兔崽子五岁就要宫女陪睡,怎么现在十五岁了,反而把持己身不近女色。 难道有问题? 这可是大事! 一旁的白圭倒是笑得眉眼如月。 这几年在皇宫,有专人教导礼仪,也有老嬷嬷教导男女之事,她什么都懂,一看自己未来夫君这么洁身自好,哪能不高兴。 杭皇后沉默了一阵,回坤宁宫了。 打算再选两名女子过去。 嗯,得选狐媚天生的水样女子。 必须赶紧看看儿子到底有没有问题,有问题让太医早些治,现在才十五岁,来得及。 乾清殿那边,两父子都喝高了。 朱见济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端着酒杯,把袍服摆子撩到大腿上,对朱祁钰一拍桌子,“老朱,你信不信,再给老子三十年,这大明就要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到时候他文官敢来争夺兵权,老子分分钟把他们办了!” 朱祁钰脸色通红,微微摇晃着,大笑道:“老子信,再等三十年,咱父子俩一起把那群读书人干趴下,什么六部七卿,统统都是贼。” 一旁的兴安和史官面面相觑。 朱见济哈哈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实在的啊,老朱,其实老子一点也不想操心,就想躺平过我的官二代生活,夜夜笙歌它不香么,现在内忧尽除,可有人不老实啊,有人在觊觎老子的东宫之位啊,所以老子这个太子当得不安心,必须壮大幼军,倒时候一支穿云弩箭,千军万马来相见,什么日本,推了推了,什么美丽国,阉了阉了,什么阿三哥都得喊咱们一声大哥。” 朱祁钰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起推,一起阉!” 朱见济膨胀了,索性抱起酒壶往嘴里灌,胸襟湿了一大片,放下酒壶,豪迈的道:“给我一根杠杆,老子就能把地球撬起来!” 朱祁钰脑壳里一团浆糊,哪分得清儿子说的什么,“撬起来,撬起来!” 朱见济大吼一声,“人呢,给老子点歌,老子要唱精忠报国!” 说完拿起勺子当话筒。 对着窗户就以为是电视屏幕,撕心裂肺的吼了起来,“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 一口气没接上来,头一晕,啪的一下跌坐在地,抱着凳子腿睡了过去。 朱祁钰抬头四望,“卧槽,我儿子呢?” 起身,踉踉跄跄,“我的好大儿呢?” 走到朱见济这边,看见地上的朱见济,朱祁钰眼神恍惚视线模糊,气不打一处来,“哪来的野物,跑到朕面前睡觉,来人啊,拖出去砍了!” 先一脚踹来了上去。 然后对着慌忙冲上来的浑身冒冷汗的兴安道:“看见我家兔崽子没,看见我家兔崽子,老人家你看见我家兔崽子了,你告诉他,我这个当爹的拼了命,也要给他把五十万凑齐。” 兴安扶住东倒西歪的朱祁钰,一听陛下称呼他为老人家,哭笑不得,急忙道:“陛下,殿下醉过去了。” 对门外冲进来要奉旨砍脑袋的金瓜护卫千户李珉道:“陛下说砍太子殿下,你们敢砍么?” 李珉立即抱拳,“打扰,告辞。” 那咱们都得被诛九族。 兴安头疼,看着地上的太子和身边的陛下,心里冒出一个僭越的想法:这就是我大明天家皇室的耻辱啊,活脱脱的一对活宝! 不知道太子在东宫酒醒后,看着大腿的淤青会不会莫名其妙。 一旁的史官无奈。 看了看册子上已经记录的文字,默默的起身。 记不下去了! 想溜。 兴安急道:“你别走,嫌你脑袋在脖子上太稳么,该怎么记就怎么记!” 太子被踹了一脚。 两父子酒醒起来一查,陛下肯定不认账。 到时候就得咱们来买单。 你如实记录了,陛下就赖不了账。 …… …… 安丘侯府。 安丘侯唐兴,吏部右侍郎唐庆,兵部郎中唐盛,三人坐在书房里议事。 唐盛率先道:“爹,叔父,兵部那边有点流言,说杭氏外戚近来在筹钱,很急,好像是杭皇后要用钱,估计是想给太子殿下的幼军,这对我们而言是个机会。” 唐庆嗯嗯点头,“不如……送点钱给杭昱和杭敏?” 唐兴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俩心中的想法,但当下朱见津还小,唐贵妃在宫中地位也远远不如杭皇后,咱们现在就开始打压杭氏,操之过急。” 唐盛道:“爹,未雨绸缪啊,咱们现在不开始布局,等以后朱见济封了藩王就藩,一切都来不及了,必须在就藩之前解决掉拦路石。” 拦路石有三个。 太子朱见济,杭皇后,以及杭氏外戚。 又继续道:“爹你发现没,从景泰四年太子殿下平叛福建归来后,皇宫就再没清洗过,显然认为建文余孽和堡宗没了威胁,陛下和太子殿下放松警惕了。” 唐兴唔了声,“所以?” 唐盛轻笑道:“所以,东宫的人可以利用!” 唐庆讶然,“谁可以利用?” 唐盛笑而不语。 唐兴心思电转,虽然太子殿下已经十五岁,陛下近期有给太子殿下配齐詹事府的趋势,但那都是外臣,对太子殿下构不成威胁。 能利用到的人,只能是才调派到东宫的女子之一! 要真做到了,倒是一步好棋。 再者,陛下近来重用唐氏外戚,估摸着也是对太子有不满意了——可能性极大,要不然为何不重用杭氏外戚。 这分明就是在暗示我唐氏嘛。 这事有得搞! 思忖了一阵,“这样,唐庆,你找个信得过的人,用买官的理由,去给杭昱和杭敏父子送钱,到时候咱们就用这个事,先搞垮杭氏父子。” 唐庆笑道:“此举可行,杭昱在五军都督府还好,可杭敏在兵部得罪了不少文官,到时候都察院那边肯定会重拳出击。” 唐兴又问唐盛,“东宫那边?” 唐盛笑意猖狂,“爹你放心,交给孩儿,孩儿会通知唐贵妃,联系那三个宫女,只要咱们给她足够诱惑的允诺,肯定会有人动心!” 唐兴笑了,机会来了,那就试试。 先拿杭氏开刀! 只要搞垮了杭氏,就有机会了,如果搞不跨杭氏,那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各找各妈。 第一百七十四章 做大做强 清晨,朱见济浑浑噩噩的醒来,头疼欲裂,大腿也疼,低头一看,淤青怎么来的? 嘀咕着说了句,明朝的酒后劲这么大么。 翻身坐起。 打了个寒颤,对门外喊道:“戴义!” 吱呀~ 推门而入的不是戴义,柳旒端着温水脸盆,安静的放在一边,又安静的垂手垂首站在一旁,像泥塑人一般,毫无情绪可言。 周青端着刷牙和水杯。 李琴端着刷牙时接水用的盆子。 朱见济才反应过来,以后都是她们服侍,得改掉起床就喊兴戴义的习惯。 洗漱之后,对三女道:“不用跟着孤,你们就在东宫打发时间罢,若是无聊,也可以回坤宁宫找你们的朋友聊天,东宫没那么多规矩。” 三女谢恩。 朱见济走到门口,吼道:“戴义!” 戴义急忙跑来,手上还拿着笔毫,急声问道:“怎么了殿下?” 朱见济问道:“你在记什么?” 戴义道:“东宫各种事务啊,繁冗得很。” 朱见济唔了声,“着人去告诉坤宁宫的母后,不用找贴身近侍了,以后还是你跟着我,另外护卫也照旧,还是白庆之和赵牧。” 顿了下,“这两天让老朱把詹事府各人事配齐。” 戴义大喜,“那感情好。” 将笔毫一丢,“殿下要去哪里,是去军器监还是幼军营地,又或者是在文华殿继续读书?” 朱见济想了想,“张鹏应该在参加小朝会,去宣六科给事中孙丛文、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马儿来,孤有事交待。” 开海已经近在眉睫了,必须最后再狠狠的捞一笔。 在文华殿等了小半个时辰。 孙丛文先到。 行礼后道:“殿下是想再下一次西洋?” 毕竟读书人,聪明。 朱见济道:“这一次我们要组大组强!” 孙丛文小心翼翼的提醒,“殿下,是做大做强。” 朱见济:“……” 么得幽默细胞啊。 道:“现在福建等沿海城市,因为朝廷两下西洋,却又在民间打压海外走私,于少保太铁面无私,利用沿海卫所封锁海贸,导致民怨极大,孤估摸着未来一两年内,必会有动乱发生,到时候朝廷就会用这个事作为契机,推动开海禁的事宜,文官集团肯定要妥协,他们若是不妥协,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朝廷继续下西洋,所以开海应该妥了,还有几个月,咱们要趁现在海外贸易被打击的空白,狠狠的搞一次,争取弄个十艘宝船的货物出海!” 孙丛文这几年帮自己赚了不少钱,已经是妥妥的**了。 现在还在六科。 等不用下西洋后,朱见济打算让他去都察院呆一段日子,然后到户部去当管家。 孙丛文倒吸了一口凉气,“十艘?!” 这有点大啊。 朱见济嗯了声,“虽然我们只有三艘宝船,但现在沿海贸易被封锁,民间商行的船都空置着,可以租用他们的船。” 孙丛文点头,“倒是可行,可这么多船,光是购买货物,就是一笔巨款。” 朱见济嘿嘿贼笑,“没钱!” 孙丛文,“……” 殿下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 朱见济笑道:“这事,孤相信卿家能解决,那些丝绸、瓷器、茶叶商人,肯定知道咱们的生意稳赚不赔,事后补货款绝对没问题,只不过要给他们让点利,但孤不让利,可以让他们加一两艘船到我们的船队里,而且所获利润,必须和我们分成,具体分成多少,你去和他们谈!” 孙丛文点头,“微臣竭力一试罢。” 朱见济嗯了声,“你今日就出发去泉州操办下西洋事宜,孤这边先试试,能否找陛下借几艘宝船,如果借不到,那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一个要求:这一次的船队能组多大就组多大!” 要一次赚个三万人的幼军出来! 孙丛文打算告退。 朱见济笑道:“别急,我还有个事,关于下西洋的事情,开了海禁后,我们东宫还是要继续,毕竟利润可观,所以你这一次下西洋回来后,不要急着回京畿,在泉州组建个商行,专业从事下西洋的事情,到时候我会派个心腹来接管,同时你要培养一批忠诚的人来掌管这个商行。” 孙丛文笑道:“殿下放心,为东宫办事,从来不缺人!” 朱见济嗯了声,“下去罢,让朱马儿进来。” 片刻后朱骧入内行礼。 朱见济问道:“我让你的拱照所监视唐氏外戚,可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作为嫡长子,朱见济不担心他的东宫之位。 毕竟朱见津太小。 便宜老爹为了制衡文臣,重用外戚,唐氏外戚中,如今一个都督唐兴,一个吏部侍郎唐庆,还有一个兵部郎中唐盛。 都在朝堂中枢。 不得不防。 朱骧道:“早些时候,兵部郎中唐盛和兵部郎中陈汝言关系亲近,多有接触,昨日唐盛和唐兴、唐庆又在书房议事了,内容都不得而知。” 朱见济无语,“拱照所的兄弟打盹了?” 朱骧一脸凝重,“问题就在这里,陈汝言这个人太诡异,我们的人只要稍微太靠近,就会被他察觉,而安丘侯府,毕竟是陛下重用的外戚,我们的人不好太过分,只是普通监视。” 朱见济思绪飞转。 怎么哪里都有陈汝言? 当初堡宗出逃,也牵扯到了他,现在外戚有专权趋势,他又牵扯其中了。 多了个心眼,“加强对陈汝言的监视!” 朱骧领旨。 又道:“殿下,还有个事,高阳伯杭昱和兵部尚书杭敏,不知道什么缘故在凑钱,拱照所查过,他们在变卖田产。” 朱见济不解,“他们会差钱?” 虽然不认同外公和舅舅的能力,但毕竟是自家人,便宜老爹待他们不薄。 朱骧道:“就是奇怪。” 朱见济一时也想不明白,“盯着罢。” 朱骧道:“那卑职这便去交待,对了,军器监施辛来了,带来了支东风**,卑职出去的时候让他进来觐见?” 朱见济眼睛一亮,“这么快就升级完了?” 弹簧钢已经解决。 炼钢工艺大幅度提升,几日前让施辛给东风**升级,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成果了。 难道真正的巴雷特要在大明诞生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明的核武器 施辛入内,行礼。 朱见济笑道:“前日才让你给东风**升级,这么快就出成果了?” 现在的东风**的撞针用的弓弦原理,材料是琴弦,用不了多少次。而且手工刻的膛线质量太差,导致精准射击的射程不远,只能算加强版的火铳,比正儿八经的米涅步枪还差一点。 而且枪管受限于炼钢工艺,三枪后精准射程降低。 八枪直接报废。 施辛笑道:“没有,撞针和枪管的问题都好解决,毕竟撞针只要有弹簧就能替代,而枪管是炼钢工艺问题,已经解决了,但殿下提出的自动退弹壳这个原理,微臣有一个疑惑。” 朱见济有点尴尬,“说说看。” 他也不了解枪。 所以退弹壳的原理,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天,认为应该是利用的弹簧和杠杆原理,至于具体怎么布局的,让施辛去头疼。 结果施辛又把这个问题交给他了。 施辛道:“其实殿下说的自动退弹壳原理,很简单,直接在弹尾部的下方加一根弹簧,子弹上膛后,弹尾压住弹簧,弹身卡在枪管里。” “但这样有个问题,弹身基本上被抵在枪管上,直接导致子弹的射程降低,而且和枪管之间摩擦很大,枪管容易损毁,所以这个原理不可行。” 朱见济大喜,果然,术业有专攻。 问道:“那你有什么解决办法?” 施辛道:“我在试验中,发现个现象,那就是子弹发射的瞬间,会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所以我就在想,可以把枪管和枪身分离,射击的时候,枪身和枪管将子弹卡住,子弹被引爆后,利用这股无形的力量,让枪身和枪管发生分离露出空隙,同时带动连杆,把子弹壳推出来。” 朱见济听懵了。 这…… 好像有点像现代火器的气动退弹装置? 兴奋起来,“能搞出来不?” 施辛道:“有希望,但可能要花个一年半载。” 朱见济笑道:“那就搞。” 施辛咳嗽一声。 朱见济懂了,“没事,孤等会让戴义给军器监划拨款项。” 施辛笑道:“只要有了原理设计,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钱了,殿下放心,只要钱到位,微臣有信心,半年之内就能解决这个问题,而且这个设计也可以用到步枪上去,所以——” 朱见济醒悟过来,“步枪量产,推迟?” 施辛道:“正是这个意思,而且微臣还有点想法。” 朱见济笑道:“你说。” 人才啊! 看来不是大明没有人才,是被时代限制了。 现在自己提个原理,就能触发施辛想到现代火器的部分原理,而大明像施辛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我神州儿女,从来不缺人才! 施辛道:“殿下的‘沙漠之鹰’设计图上,有个弹匣,让微臣大受启示,我们为什么不给步枪也设计个弹匣?” 弹匣的原理很简单。 朱见济摇头,“你能有这个想法,孤很欣慰,但步枪不需要弹匣,因为步枪的射程本来就不远,需要精度,如果也用弹匣,连续射击下,枪身零件间相互影响,加上后坐力的缘故,射击精度大幅度下降。” 起身,走到身后的书架上拿起一张宣纸递给施辛。 “这个设计图,孤没和‘沙漠之鹰’一起给你,是因为觉得有点超过我们现在的技术和工艺水平,而且想着路要一步一步,先搞出步枪和‘沙漠之鹰’,再来弄这个,既然你想到了,孤就给你看看。” 施辛看了一会儿,“这是小型的火炮?” 也有轮子。 也有炮筒,而且炮筒是很密集的一圈,是不是意味着要旋转着射击? 而且也比火炮小了几个体量。 朱见济摇头,“不是火炮,姑且认为这是一种速射步枪,它要求的不是精度,而是密集的火力压制,所以这玩意儿就需要弹匣了。” 施辛眼睛有点亮,“射程多少?” 朱见济道:“这种火铳,孤称之为重机械之枪,简称重机枪,在孤看来,它的射程只要低于一千步,精准射程低于五百步,那就是失败的产品。” 施辛倒吸了一口凉气。 射程一千步,精准射程五百步?!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敌军还没看见我军士卒长什么样子,就中弹而亡了。 而殿下让军器监研发的步枪,要求射程是三百五十步。 如果一支军队配上这种速射火铳十几门,再加上几千步枪,只要子弹充足,基本上可以让敌人冲不到一百步内就全军覆没。 这是颠覆性时代的镇国重器! 朱见济笑道:“当然,我们当下的工艺水平,可能有点难以达到,这个设计图你拿走罢,仔细考虑一下怎么研发出来,另外,你说的那个步枪加弹匣的想法,我也觉得可行,原理上不变,但步枪的整体要加重,枪管的工艺也要再提高,因为速射对枪管要求更高,否则一两分钟内枪管就要报废,这个设计图我等下就画,稍后我着人送到军器监来。” 弹匣加步枪。 不就是轻机枪嘛。 只要能解决撞针的连续击发问题、子弹的瞬时爆燃问题,就可以搞。 施辛点头,“但如果速射的话,势必存在枪管过热的问题,在工艺上难度太大,微臣有个想法,如果在材料上和工艺无法提升了,不如考虑额外添加一个降温措施?” 朱见济乐了,“施辛,你也就是生错了年代,如果你再晚个几百年出生,又是朝堂的军器监监正的话,世界将因你而改写。” 唔……现在是因我而改写。 继续道:“重机枪那个,必须得加降温装置,可以考虑在枪筒外面加个水冷装置,至于步枪加弹匣那个,没必要降温,只需要尽可能的提高枪管的炼钢工艺。” 轻机枪加上水冷装置,就不叫轻机枪了。 也不知道马克沁是什么样。 可惜,自己没研究过枪械,对轻重机枪的原理构造知道的很少,只能凭靠自身的知识做出猜想,然后不断实验。 施辛面色凝重,“微臣知道了。” 又道:“但殿下有没有想过,要达到连续速射,燧石点燃这种方式就做不到,因为燧石点燃引线,再点燃子弹弹尾的火药,需要一段时间。” 朱见济道:“孤当然知道,所以孤没把这个机枪的设计图给你。” 从这点上来说,沙漠之鹰也做不出来。 施辛若有所思,“需要改进子弹!” 又道:“殿下的迫击炮设计图,微臣看过,发射时需要有点时间,落地之后到爆炸,也需要一点时间,这就给了敌人反应从而躲避的机会,如果能做到落地即爆炸,将大大提高威力。” 施辛忽然振奋起来,“如果子弹能够即时引燃射击,那么迫击炮的炮弹也可以用同样的原理!” 朱见济是真的被惊艳了。 施辛竟然想搞现代的火器子弹?! 国宝! 施辛就是大明的国宝啊! 发了。 军器监竟有这等人物。 大笑道:“施监正,看来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施辛茫然不解。 朱见济道:“从今天起,孤会安排人手对军器监进行外围最严格的监控,也就是说,从今天起,军器监将成为大明最神秘也最重要的部门,以后军器监的人进出乃至于日常生活,都会受到严格监控。” 包括炼钢坊和耐火砖生产工坊。 绝对不允许这个技术流传到民间,更不允许流传到国外去! 施辛松了口气,“殿下可莫要吓微臣,还以为是什么事呐,殿下放心,军器监这边微臣早就剔选过了,留下的都是忠心耿耿的人。” 朱见济摇头,“那是因为还没有人知道你们军器监干的事,对这个世界有什么样的影响,等到时候幼军列装步枪和机枪了,世界都会为之震惊,到时候会有很多人来偷技术,你们中的人也会面对各种诱惑,孤要做的事,就是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旦轻重机枪、迫击炮、现代子弹搞出来,那就是大明的核武器。 是进军世界的大棒。 深呼吸一口气,“另外,施监正回去告诉所有军器监官吏、工匠,以及下属的炼钢坊和耐火砖生产工坊,会可能从工部独立出来,到时候由东宫管辖,孤会给所有人的薪俸加三成!” 这是大明工业的基础。 必须养好了! 而且……还要给他们发房子! 朱见济打算规划一个军工区出来,由军队专门看管。 第一百七十六章 战争应该这么玩儿 施辛大感惊讶,殿下好手笔! 可问题是有这么多钱? 朱见济对外喊了一声,“戴义!” 戴义匆忙跑进来,问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朱见济道:“咱们东宫的库房里还有多少钱?” 戴义不假思索,“六十三万八千六百三十七两,这是昨天的余帐。” 朱见济略一思索,对施辛道:“军器监接下来按照顺序要立的项是:子弹优化、自动退弹装置、步枪量产、轻机枪研发、重机枪研发、沙漠之鹰——沙漠之鹰重新改个名字,以及火炮,共计七个项目,除步枪量产需要延后,其余六个项目要同时进行,每个项目十万两应该够了,毕竟已经有基础了。” 施辛道:“不用每个项目十万两,比如子弹优化,我估计三五万两就可以。” 朱见济点点头,“但炼钢工坊那边还要持续大力投入,耐火砖材料的提升也是重中之重,都需要大量资金,这样……孤先给这八个项目划拨四十万到军器监,这笔钱由你统一运筹,合理利用。” 顿了下,“不够了孤再追加,另外,孤会抽调人到军器监负责账目监管,施监正不用多心,孤不是怀疑你,是担心军器监下面的人贪污,这可都是孤的血汗钱。” 施辛笑了,“殿下想的周全,理应如此。” 朱见济又想了片刻,发现没什么要叮嘱的了,问道:“东风**,先突击打造几支出来,孤这边要给白庆之、赵牧等人装备。” 施辛点头,“三日后交给殿下,要多少支?” 朱见济道:“七支。” 赵牧、白庆之、张布、向羽、赵存孝、李玄策,加上戴义。 施辛道:“好。” 朱见济道:“没事你就去和戴义交接款项罢,这笔钱等几日送到军器监,你先招募人,招募人的时候,要彻查身份背景……嗯,这个军器监没能力,这样,你先去和戴义交接,孤把朱马儿招来,让他的拱照所配合你。” 施辛闻言起身告辞。 朱见济坐在书房里思索了很久,他现在有点愁。 没人! 早知道这几年辅国就不这么偷懒了。 搞得要用人时竟然不知道该派谁去军器监监管,现在培养估计也来不及了。 得,还是得找老朱。 起身,迅速画了个轻机枪的外形图——抗日战争电影和电视剧里就有,这玩意儿好画,原理也简单,就是步枪加上自动退弹、填弹装置和弹匣。 刚画完,施辛回来了。 朱见济将设计图交给他,道:“这些项目还没开工罢?这样,你回去后保管好设计图,军器监所有人放假三天,三天后听孤旨意行动,七支东风**押后几天交付也行。” 施辛领旨。 等施辛离开,朱见济立即起身,对戴义道:“去乾清殿。” 今天不找老朱喝酒了。 要人! 要地! 要钱! 而且必须拿到手。 呃…… 钱可以缓缓,但人和地必须尽快划拨到军器监那边去。 这是大明的核工业,安保措施必须到位。 到乾清殿一看,老朱还在开小朝会,朱见济也就顺便旁听了一会儿,兴趣寥寥,都是些民生政事,缺少了堡宗的大明有点无趣啊。 小朝会结束后,朱祁钰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坐在软塌上百无聊懒的太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能上点心?” 朱见济啊了一声,“我很上心啊。” 对兴安道:“着人送点点心来,饿得很。” 还没吃早食。 对朱祁钰道:“老朱,我现在有个正儿八经的大事,你在京畿城郊外,给我划拨五千亩的地出来,我有重用。” 朱祁钰随口问道:“哪个位置?” 朱见济道:“城南,往固安方向的军器监炼钢坊周边,至少要五千亩。” 朱祁钰想都不想,“老子的田地不在那边,之前倒是有,后来唐贵妃产下皇子,老子一个高兴,把城南的良田赐给唐兴了。” 朱见济:“你个败家子!” 朱祁钰,“老子是败家子?你不是?” 兔崽子皮痒了么。 朱见济:“不管,反正炼钢坊附近的五千亩地,必须划拨给我,你自己去找唐兴商量,但是有一点,要钱没有!” 他们要是识趣,自己拿出来。 朱祁钰大感为难,这刚送给别人,还没到半年就收回来,有点尴尬啊。 问道:“你要干什么?” 朱见济道:“你是不是还没见识过我的东风**?” 朱祁钰嗯嗯点头,“听说过,好像你在正阳门一枪就狙杀了叛臣王骥,那东风**的射程远远超过了火铳。” 朱见济来了兴趣,从软塌上跳起,走到朱祁钰旁边,碰了碰他,“让让。” 朱祁钰吹胡子瞪眼。 十五岁了。 怎么还是这么没大没小。 没奈何。 儿子除了在这方面不能让人满意,其他方面都无可挑剔,再者说了,朱祁钰很喜欢和儿子的这种相处方式,让他真正有父子亲情的温暖。 怏怏着起身。 朱见济坐下,又弹了起来,“你有痔疮没?” 朱祁钰一脸黑线。 朱见济哪管他,找了个册子垫在屁股下,这才拿宣纸和笔墨,画了个两军对垒的简易图,“老朱,你看,这是咱们现在这个时代打仗的基本情况吧?” 朱祁钰点头,又摇头,“近了,太宗陛下创建神机营后,在必须要两军厮杀时,草原铁骑虽然想尽可能的靠近我大明军队,但我们会和他们拉开一定的距离,所以不止三百步。” 一般会在五六百步左右。 因为神机营的火铳射程和火炮都有射程,要提高火器的杀伤力,就要适当拉开一点距离。 但如果没有神机营,大军相隔就一百到三百步之间。 朱见济道:“这不是重点。” 用笔毫在两军之间画了一条线,“这是现在的常规战争的模式,就按照三百步算,当敌军开始发动攻击时,我们也发动攻击,双方肉搏、厮杀,胜负未知。” 朱祁钰嗯了声。 朱见济又重新画了一个两军对垒的简易图,“你看,这是我设想的未来战争,我军和敌军至少相隔五百步。” 朱祁钰笑了,“兔崽子你是不是傻,相隔五百到一千步,草原铁骑就冲不过来了么。” 五百步对骑军根本不是距离。 朱见济道:“骑军冲锋?老朱你没懂我的意思……呃,我还没说,所以你不知道,其实在我设想的战争中,骑军的集群要被淘汰了。” 朱祁钰无语,“就靠你一支东风**,就想淘汰骑军?” 想多了。 朱见济笑眯眯的在两军之间画了一条线:“这是五百步到一千步。” 朱祁钰哦了一声,“你继续。” 朱见济一边画一边道:“假设这是我的东宫幼军,对面的是漠北夷族的铁骑,算全骑军好了,让他们从一千步外开始冲锋,而我军抛弃了骑军,所以全部阵地战,老朱你看,先不说火炮,传统火铳的有效射程是五十步,也就是说,敌军到了五十步的距离后,才会被火铳杀伤,而五十步对于骑军而言,只需要十几个呼吸不到的时间,所以神机营面对漠北骑军冲锋,难以有效遏制,势必还是会陷入肉搏,胜负依然难料,重点来了,我让军器监研发的新式火铳,它的射程是三百五十步。” 抬头看向朱祁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朱祁钰一脸不可置信,“军器监研发的新式火铳,射程能达到三百五十步?这差不多快媲美大炮了,真的假的?” 如果是真的,将会彻底改变战争的走势。 朱见济道:“还有几个工艺难题需要解决。” 又笑眯眯的道:“要不然我昨日会来找你要钱?今天又来找你要地,因为我有信心,知道这些钱和地投入进去,会给大明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朱祁钰:让开,朕要开始装逼了 朱祁钰若有所思,“如果真能打造出这样的火铳,五十万两或许真不算贵。” 朱见济呵呵一笑,“这才哪到哪!” 继续在宣纸上画着,“当三千东宫幼军全军配备射程三百五十步的新式火铳,可以确保一万人的铁骑无法冲进五十步之内!” 朱祁钰泼了一盆冷水,“兔崽子你是不是忘了件事……装填弹药需要时间。” 朱见济,“这也算问题?这样给你说吧,一旦东宫幼军真的走上沙场,也就意味着新式火铳可以在五个呼吸间完成装填弹,甚至都不需要三段射了,你想想,三百五十步的距离,可以让三千幼军可以齐射几轮?” 朱祁钰默默算了一下,震惊莫名,“这样的话……几乎是连续无间断的齐射!而三百五十步的距离,骑兵至少需要三十四个呼吸的时间,但幼军无间断齐射,敌军甚至可能进不了五十步?!” 战死的士卒和战马尸首会形成障碍。 而且战损过高,敌军就会自行崩溃。 三千幼军,真可以独挡一万骑军! 朱见济眼里闪耀着光彩,“重头戏来了,老朱,这个新式火铳只是幼军列装全军的普通装备,军器监还将会研发一种火铳,无需手动装填弹药,可以在顷刻之间,倾泻出数十枚子弹形成密集的火力网,如果有上几十门这样的火铳,敌军的骑军压根别想靠近。” 深呼吸一口气,“再配合上火炮研发的新式火炮,可以这么说,老朱,一旦我这个幼军装备成型,拉到沙场上,对上一支三万人的大军,都毫无压力,意义可想而知。” 这不是对上几万人的事情。 而是这只幼军将会所向披靡,哪怕敌军有十数万,只要保证己方后勤,弹药充足,就能摧枯拉朽——一场战事,不可能在一个战场摆上十数万人,战线会拉得很长。 何况幼军又不可能一直只有三千人。 换言之。 这样的军队,只要达到一万,就可以灭一国了! 朱祁钰呆了。 他是真没想过火器还能发展成这个样子。 满怀期翼的问道:“搞出来没?” 朱见济嘿的一声,“这就是我来找你要地要人的原因了。” 搞出来了我还找你? 朱祁钰在东暖阁来回走动,许久后,定定的看着自家儿子,“见济,你给爹说句实话,这些火器军器监真能搞出来?” 朱见济知道,这对朱祁钰来说是个划时代的产品,他一时间不相信很正常。 道:“能,要不然我傻啊,来东暖阁前,才给军器监划拨了四十万两过去,这么一笔巨款,我要是搞不出来,难道不肉疼钱?” 朱祁钰倒吸了一口凉气,“四十万两?” 什么时候军器监这么土豪了? 忍不住问道:“后续还要投入多少?” 朱见济也没个数,“我估摸至少还要投入个五六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都有可能,要攻克的难关还很多,要提升的工艺技术也还很多,再者,后期量产的时候,需要大量的钢铁和火药,且人工和日常开销都需要大量金钱支持。” 搞军工,不砸钱怎么行。 好歹也是吞金兽。 朱祁钰有点懵逼,“你之前不是已经投入几十万两了?” 朱见济嗯了声,“差不多五十万两了。” 朱祁钰简单估算了下,“这么来来回回一算,至少要投入两百万两进去?” 朱见济也头疼,“两百万也不一定搞得出来,但有一定我可以确定,两百万两的话,至少射程三百五十米的火铳可以列装幼军,同时还能有新式火炮,至于形成密集火力网的那种火铳,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要看军器监那边的进展。” 轻重机枪不是那么好搞的。 连续击发装置就很难。 其实估计不难,只不过因为是自己的知识盲区,需要从无到有,所以才觉得难,如果自己是个枪械达人,那就不难了。 朱祁钰深呼吸一口气,道:“儿子,你想清楚了,确实要搞?如果要搞的话,爹全力支持你,不就两百万嘛。” 如果成功了,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失败了也无妨。 儿子是要当天子的人,勇于尝试又怎么了,老子这十来年励精图治,让大明重新焕发生机,还不能纵容太子肆意一两回? 笑话! 天下都是我父子的,儿子也是大明未来的天子,别说两百万两,他就算要举国之力,老子这个当爹的也要支持他。 朱见济哈哈大笑,“钱的事情暂时还不用担心,四十万两应该够军器监那边用上三五个月,到时候孙丛文从西洋归来,又有钱可以投入进去。” 朱祁钰松了口气。 人,没问题。 地,没问题。 但是钱——问题很大。 笑道:“那你说吧,接下来怎么操作。” 朱见济道:“首先,把军器监从工部剥离出来,归东宫管辖,这个应该不难,军器监对工部就是个鸡肋,想必工部尚书江渊喜闻乐见。其次,要把军器监在城南的炼钢坊附近的五千亩地,全部收归军器监,建立军事禁地,非军器监相关人员,严禁进入,嗯,这个军事区划归到东宫名下,再然后就是人,我需要锦衣卫和幼军配合,确保军事区的保密和安防。” 朱祁钰道:“好!” 朱见济又道:“你还得想办法解决材料供给的问题,军器监需要大量的火药和钢铁,需要从兵部和工部剥离部分权力出来,这个难度有点大。” 牵扯到文官集团的利益了。 朱祁钰沉默了一阵,问了个问题,“如果这些新式火器搞出来,把太子幼军扩充到三万人左右,是不是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就不那么重要了?” 朱见济笑了,哟嚯,便宜老爹的野心比自己还大。 自己的想法的幼军一万人。 他竟然要三万人。 咱果然是两父子。 笑道:“只要搞出来,幼军三万人列装新式火器,再给腾骧武骧四卫列装新式火器,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已经不足挂齿了。” 朱祁钰心里默默盘算,然后自语了一句,“兵权好像也是那么不重要了?” 旋即对朱见济斩钉截铁的道:“都能解决!” 朱见济不解,“怎么解决?” 朱祁钰笑道:“这你别管,我既然是你爹,你的事情肯定全力帮助,放心,接下来只管看你爹表演,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让开,朕要开始装逼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好给力的外戚! 军器监从工部剥离,归东宫辖领,是个大事,朱祁钰要思考具体操作方式,何况还要让工部和兵部保证军器监钢铁、火药的用量。 里面牵扯了太多利益。 没有万全之策,朱祁钰不想打草惊动。 把朱见济留在东暖阁,午饭时两父子小酌了两杯,嗯,这几天都要办正事,不敢多喝了。 临近下班时,兴安来报,说兵部尚书杭敏求见。 这时候求见,明显是要避开耳目。 朱祁钰说了句宣。 对朱见济道:“卢忠说你姥爷和舅舅在凑钱,甚至要变卖田产,是不是钱没凑够,找我借钱来着?这可有点为难,我真没多少钱可以借给他们。” 朱见济也疑惑不解,“什么事情会让他们缺钱?” 朱祁钰摇头,“谁知道呢。” 杭敏入内,行礼。 朱祁钰笑道:“免礼罢,快要下班了,杭尚书有什么事?” 杭敏起身,道:“微臣听娘娘说,太子殿下需要一笔挪做私用,国库无法划拨,内承运库也捉襟见肘,微臣身为大明的臣子,亦是陛下的臣子、太子殿下的臣子,理应为太子殿下分忧,所以微臣和家父高阳伯杭昱紧急凑了一笔钱,还请太子殿下收下。” 朱祁钰大感意外,看向朱见济。 儿子看看…… 这就是你的舅舅和姥爷,你还担心他们专权,良心不痛么。 朱见济很意外。 原来姥爷杭昱和舅舅杭敏凑钱是为了自己? 老实说…… 之前对姥爷和舅舅本来没多少感情,但现在内心有点感动,哪怕他们是为了杭氏外戚的地位帮自己,至少也是自家人,因为有亲情羁绊,所以才会豁出一切来帮自己。 笑道:“舅父之情,外甥心领了。” 杭敏笑道:“太子殿下莫要折煞微臣了,此是东暖阁,是君臣之堂。微臣此举,非是因为我们的亲情,而是因为你是我大明的太子!” 话是这么说。 但大家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亲情的掣肘,一个臣子会给太子凑钱? 不怕寒碜人么。 但杭敏就是这么做了,而且如此直白。 杭敏继续道:“事出突然,杭氏这些年也没攒下什么钱,大多是陛下赏赐之物,勉强凑了个三十万两,虽然是杯水车薪,希望能解殿下的燃眉之急。” 三十万两! 朱祁钰和朱见济两父子面面相觑。 难怪要变卖田产。 因为三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杭氏又不是士族,所有的底蕴都是景泰三年才开始积累的,这才短短十余年时间,不大肆贪污,真拿不出三十万两。 朱祁钰显然了解情况更多,“为了帮助太子殿下,你们变卖了田产,也把朕赐给你父亲的伯爷府邸给卖了?那你们现在住哪里?” 杭敏笑道:“杭氏就没几个人,当下在京畿南薰坊随意租个院子过度几年便是。” 朱祁钰忍不住起身,走到杭敏身边拍了拍他肩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些不忍的道:“今天和太子聊了一些事,朕接下来有个大动作,有可能你的兵部尚书要动一下,要不要去地方当个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布政使?” 杭敏丝毫没有失落,“陛下吩咐便是,微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但又有些担心的道:“微臣在兵部已经拉拢了一批人,现在可以抗衡刘珝,再等几年,就有可能独掌兵部大权,那时候陛下就能进行兵权回收的操作,现在将微臣调离,会不会得不偿失了?” 又道:“当然,全听陛下旨意,微臣并不眷恋尚书这个位置,只是觉得可惜。” 朱祁钰笑了笑,“兵权么……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杭敏一头雾水。 什么时候兵权变得不重要了? 朱见济心中忽然一动,“舅父,我还有更重要的工作,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就是可能会有点委屈你,毕竟要从正二品的尚书,调到三品甚至从三品去。” 朱祁钰立即知道儿子的意思了,果断道:“兔崽子你说什么呢,你舅父为了你变卖房产田产,你竟然要委屈你舅父,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朱见济摊手,表示听你的。 杭敏却来了兴趣,“太子殿下做的事,微臣向来看好,是不是要让微臣去军器监?” 朱祁钰和朱见济震惊莫名。 卧槽! 咱家这位大尚书平日里在藏拙啊,这都能看出来? 优秀。 杭敏笑道:“其他大臣或许没关注军器监,但自景泰八年,太子殿下在正阳门一枪轰杀叛臣王骥后,微臣就一直关注着军器监,如果没预估错误的话,太子殿下在军器监至少投入了四十万两进去了,想必军器监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朱见济很忧伤的道了句:“今天又划拨了四十万两到军器监。” 杭敏眉头一跳。 军器监到底在搞什么,如此吞钱? 杭敏想了想,“微臣愿意去军器监,不过突然无故贬官,恐怕会被人怀疑,昨日有人想通过微臣在兵部从主事升郎中,愿意出钱二十万,微臣今夜就着人通知他,把此事办了,到时候陛下就让锦衣卫来查微臣,贬官便水到渠成了。” 朱祁钰和朱见济两父子还能话说什么。 这么给力的外戚—— 我宁愿让他专权! 但朱见济听到了另外一层意思,“买官不是应该走吏部吗,为何要走舅父这边,兵部尚书怕是没资格主宰兵部官员的升迁?” 杭敏笑而不语。 傻子都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有人给杭氏外戚挖坑呗,因为兵部尚书确实有一定的实力,能决定兵部官员的升迁。 但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朱祁钰很快明白过来其中的曲折,暗暗叹气。 唐氏外戚有点不懂事了啊。 杭敏又道:“过几日,微臣以私人名义送太子殿下五十万,以铸东宫之幼军,必然有人弹劾微臣,到时候就请陛下让微臣去太子殿下麾下差事罢,几品都无所谓的,只要能为太子殿下办事,微臣心甘情愿。” 朱祁钰叹了口气,“你父该封侯了,可惜……” 当下没有合适的理由。 杭敏哈哈一笑,“殿下,微臣此举,可不是为了这些虚名,实不相瞒,微臣这些年一直扮猪示弱,就是想着不能给太子殿下树敌。” 看着太子朱见济,“景泰八年的昭然风姿,殿下将来必是一代明君,微臣丑话说在前面,人嘛,总是有点私心的,微臣将全部身家押在殿下身上,只希望将来能让杭氏有世代富贵。” 这不是君臣之间该说的话,是舅甥之间的言辞。 掏心窝子的话了。 朱见济沉默了一阵,“舅父之情,外甥没齿难忘。” 朱祁钰也大受感触。 杭敏又说道:“在家父面前,还请陛下和殿下海涵,家父对此事不是很赞同,所以这些时日,可能会有怨言。” 朱见济笑眯眯的说了句:“姥爷嘛,有点长辈脾气,应该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储君之姿,乃父之风 数日之后,大朝会。 在决断了一些已经议定的国家民生大事后,都察院左都御史萧维祯忽然出列,“微臣有奏!” 朱祁钰嗯了声,“奏。” 萧维祯道:“兵部主事钱誉,几日前擢升为兵部郎中,原兵部郎中唐庆,反而降为兵部武库清吏司主事,敢问吏部,此事合乎规矩乎?” 这是发难了。 这才刚入夏,去年的考功早过了,今年的考功未到,钱誉升郎中,也可以,但唐庆作为兵部郎中,无故降职,你得有个说辞。 吏部尚书王翱出列,“此事由兵部尚书杭敏奏请,经吏部考核,由内阁初定,最后交由乾清殿御批,合乎流程,萧都御史莫要无事生非。” 众臣一听这话,揣摩出意味了。 七卿的吏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都是朝堂顶级大佬,平日里哪怕因为政见不合,也会彼此留面子,结果萧维祯出来剑指吏部,而王翱也毫不留情的还击。 很反常。 今天怕是要有一场官场厮杀了。 朱祁钰没吱声。 看了一眼坐在下面一阶上的朱见济,朱见济微微颔首,终于等来了。 杭敏送了五十万两到东宫。 三十万两是卖田产和房产的钱。 二十万两是钱誉送的买官的钱。 之后,钱誉升兵部郎中,唐庆贬兵部武库清吏司主事。 也不吱声。 继续看他们表演。 果不其然,萧维祯和王翱一阵唇枪舌剑后,很快就引出了杭敏的责任,然后萧维祯又含沙射影的说,兵部尚书杭敏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缘故,正在各方筹钱,此举是很可能利用兵部的人事谋利,当中是否有权钱交易,请陛下彻查。 朱祁钰咳嗽一声,看向儿子。 太子十五岁了。 应该在朝堂上多练练。 朱见济知道便宜老爹的心思,也不怯场,起身阴沉着脸对众臣道:“关于兵部尚书杭敏涉嫌收受钱财,为钱誉运作官职一事,孤会令锦衣卫彻查,传孤旨意,朱马儿——咳咳,朱骧,将钱誉押入诏狱,如有需要,可请兵部尚书杭敏及吏部相关人员到诏狱配合调查。” 朱骧立即领旨。 众臣齐呼殿下圣明。 这个操作确实无可挑剔,正常流程都这样,总不能事情还没个明白,就把正二品的兵部尚书押入诏狱审问吧。 只要钱誉那边一招,杭敏怎么都跑不掉。 而吏部估计也有人要遭。 朱见济重新坐下。 朱祁钰道:“退朝罢,七卿和锦衣卫都指挥使卢忠留下至乾清殿议论事。” 退朝。 乾清殿,朱祁钰依然没吱声,将事情全权交给朱见济。 朱见济笑眯眯的看着工部尚书江渊,道:“江尚书,孤这几年发现归辖于工部的军器监属于冗余部门,里面人事多为闲置,工部可有想法?” 七卿一听,心里暗暗腹诽。 冗余? 从景泰五年起,太子殿下你和军器监之间就勾勾搭搭。 搞了个火铳出来。 这几年又往军器监投了不少钱,军器监在城南的工坊,就没消停过,也不知道军器监在搞什么名堂,派人去查,都被朱骧的拱照所锦衣卫缇骑所给拦住了。 哪里冗余了。 不过殿下此刻说起这事,是想裁撤军器监,然后重新立个类似部门,划归东宫? 此事怕是有点蹊跷。 江渊不敢怠慢,出列道:“军器监人员并不多,且为工部储存大量人才,又有监管工部诸项事宜的权责,臣以为,军器监并不算闲置部门。” 哪能让太子如愿。 况且工部多一个部门,意味着工部权力多一分。 朱见济:“哦?” 顿了一下,道:“监管工部诸项事宜,军器监那边基本上形同虚设,关于军器监的处置,诸位卿家再想想罢。” 王翱退了回去。 萧维祯又站了出来,道:“还请陛下和殿下加快对钱誉的审讯。” 朱祁钰没吱声。 朱见济也不吱声。 萧维祯有点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才升任礼部尚书不久的姚夔,忽然想起什么,出列道:“微臣也以为,军器监名存实亡,但为东宫行诸事,可从工部裁撤出来,划入东宫詹事府。” 众人愕然。 不过都是人精,很快猜到了姚夔的意思,也明白了太子殿下和陛下的意图。 众人齐齐看向江渊。 看你工部的了。 江渊心思电转,军器监对工部确实可有无无,但要是能因此而打压杭氏外戚,同时给唐氏外戚助势,到时候唐氏外戚和太子殿下争个你死我活,陛下和太子哪还有精力和咱们君臣相斗。 关键是杭敏在兵部争权,而且成绩斐然,刘珝有些压不住了,如此长期下去,兵权就会和皇权合二为一。 能把杭敏从兵部弄走,付出再大的代价都划算。 江渊再度出列,“臣附议。” 其余七卿纷纷附议。 朱见济呵呵乐了,“那就依众位卿家所言,军器监从工部拆分出来,归属东宫詹事府,改军器监为东宫军研院,拟将兵部尚书杭敏调任东宫军研院院令,从三品,何如?” 这可是你们求我的啊。 我就勉为其难了。 七卿大感意外,这就把杭敏从兵部调走了? 就一个军器监的代价? 不可思议。 众臣急忙恭颂太子殿下英明,深恐陛下出来反对。 朱见济却不急,继续道:“不过孤在东宫军研院诸多项目,需要大量的制造钢铁和火药,工部和兵部,可愿配合一二?” 众臣心里雪亮。 就说嘛,区区一个军器监,哪能让太子和陛下如此巨大的让步。 感情在这里埋伏着。 江渊和刘珝思索片刻,江渊率先出列,道:“东宫者,国之根本也,太子殿下要办的事,当举国而为之,臣以为,东宫军研院应拥有对钢铁矿石的自主开采、收归权。” 就军器监那点规模,能需要多少钢铁矿石。 兵部尚书刘珝出列,“火药也应如此。” 朱见济哟嚯一声。 两个老狐狸啊。 让老子自己开采、收归,老子哪来的钱。 不行。 这钱得从国库出! 咳嗽一声,“此举不妥,钢铁和火药是国家战略物资,东宫军研院不宜越过这条红线,还是如此拟定:今后东宫军研院需要的钢铁和火药,依然由工部和兵部划拨,但两部不得就划拨的量加以掣肘,东宫军研院但有需求,两部必须批准。” 江渊和刘珝面面相觑。 其余大臣也有点懵逼。 转念一想。 只要陛下不争夺兵权,钢铁和火药给他们又如何,大不了就是把东宫幼军打造成神机营。 而且东宫幼军最多一个卫。 此事可行。 于是此事盖棺定论。 锦衣卫指挥使卢忠见此事议定,上前道:“陛下,锦衣卫私下秘密查核过,兵部尚书杭敏和钱誉之间确实有私下苟合之交。” 杭敏也立即出列,“臣领罪。” 朱祁钰大袖一挥,“传朕旨意,军器监改出工部,由东宫詹事府辖领,改名东宫军研院,杭敏调任东宫军研院院令,从三品。” 心里高兴得打地翻滚。 儿子不错。 今天和大臣的交锋,已有帝风。 深谙为君之道。 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倚靠权力硬来,所以选择了和文官集团进行利益交换,关键是儿子比自己高明,摆明了告诉文官集团,要调走杭敏可以,你们得求着我来接受你们的利益交换。 而不像自己当年,为了给儿子成立幼军,先让步。 很被动。 儿子今天是完全占据了主动! 有太子之姿! 关键是那些个七卿,还以为他们占了便宜而沾沾自喜,殊不知,得到了军器监,又拿到了不限量的钢铁和火药供应,儿子才是最大赢家。 不限量的钢铁和火药,由国库提供,这可不是几十万两那么简单。 完全超过了之前只要军器监的预期。 属于意外惊喜了。 七卿就是群傻逼! 而此时七卿心里虽然也震惊于太子殿下的为君之道,但他们更是万般高兴,只一个军器监和钢铁、火药,就让陛下再无法染指兵权。 划算。 陛下和太子就个对傻逼! 第一百八十章 改革的起点 皆大欢喜,散场。 朱祁钰满脸笑意的拍了拍儿子肩膀,笑道:“你看见没,七卿走的时候,那个高兴,不明真相的还以为他们捡大便宜了。” 朱见济撇嘴道了句可不是捡了大便宜么,他们还抱着兵权在手呐。 对旁边的杭敏说道:“舅父,军研院就交给你了,不过有言在先,你负责管理军研院,涉及技术方面的事情,一定要听施辛等人的意见。” 杭敏只是高管。 技术方面,依然得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杭敏笑道:“微臣遵旨。” 刚才奉朱祁钰旨意出去了一趟的兴安走进来,行礼后,将手中的房契交给朱祁钰过目后,旋即递给杭敏。 杭敏一头雾水。 朱祁钰笑道:“你父子的心意,朕领了,但我大明堂堂高阳伯,怎么能连座府邸都没有,别人还真以为朕想换储呐,这座府邸是叛臣许彬的,景泰十年收归内承运库,一直空置,赐给高阳伯罢。” 杭敏还想说什么。 朱见济道:“收着罢,咱家既然可以同患难,自然也要共富贵。” 杭敏笑道:“微臣却之不恭,谢陛下和殿下恩赐。” 朱见济收敛笑意,“军研院那边,目前正在大量招募人手,舅父尽快走马上任,具体要做什么事,和施辛交接,我只有一个要求:军研院要成为一个绝对安全、保密的军事禁地!” 杭敏领旨,告退。 朱见济对卢忠道:“诏狱的犯人是不很容易意外暴毙?” 卢忠心里吓了一跳。 旋即明白过来,遂看向朱祁钰。 朱祁钰微微颔首,“太子旨意,就是朕的旨意!” 卢忠没眼力见啊。 你看人朱骧多会来事。 卢忠:“微臣这便去差办。” 诏狱里确实很容易死人。 所以钱誉会死。 不死,他找杭敏用钱买官的事情万一暴露出来,太子殿下就得退还二十万两,而且这事还很容易被人当做把柄。 朱祁钰笑眯眯的坐回去,“兔崽子,够狠啊!” 比老子狠多了。 朱见济呵呵,毫不留情的讽刺道:“钱誉咎由自取。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仁厚?不看看你之前的仁厚换来了什么,老朱,说句实在的,如果正统十四年我在你那个位置,堡宗连活着回到京畿都不可能!” 朱祁钰略有尴尬。 嘀咕了一句结果还不是一样? 咳嗽一声,对兴安道:“宣安丘侯唐兴。” 朱见济略有不信,“真能让你老丈人唐兴吐出五千亩的良田来,怕是不可能吧,再说了,唐兴在城南能有五千亩?” 朱祁钰笑道:“当然没有,也就一千多亩,让他带个头而已,这样那些勋贵才会同意把附近的那些田地送给你。” 是送,不是买。 现在两父子都是穷人一个,买五千亩田? 五大五万两! 舍不得这钱。 有皇权可以利用,为啥要自掏腰包? 唐兴匆匆来到东暖阁,听朱祁钰一阵天花乱坠的吹捧,又说什么杭敏行事不检,已从兵部调任军研院,又重新将唐盛擢升为兵部郎中,唐卿家在五军都督府也是肱骨武将,今后朕就要多仰仗唐卿家了。 迷魂烟吹得唐兴一愣一愣的。 弱弱的道:“陛下,有什么事,你就说?” 朱祁钰哈哈一笑,“东宫的军研院,需要一块田地,朕记得之前在城南赏赐了你一千亩良田,要不,你看……” 唐兴心里一咯噔。 卧槽,要田! 还是硬要,也没打算拿点什么东西来换? 而且还是给东宫。 陛下你看我唐氏外戚和东宫熟么? 正想着拒绝。 不料朱见济笑眯眯的说了句:“如今唐氏外戚,一都督,一侍郎,还有个剑指兵部尚书的郎中,外人都说唐氏外戚有意要拥护福王争储,孤是不信的!” 朱祁钰立即附和了一句,“朕也不信。” 唐兴吓了一大跳,急忙道:“殿下英明,微臣绝无不二之心。” 又诚恳的道:“既然是军研院有需求,微臣必定全力配合,不过城南良田都是好土地,拿来修建工坊,着实可惜啊。” 朱祁钰一想也是,看向朱见济,“要不换一块?” 朱见济哦了声,面无表情,“可惜吗?” 唐兴又吓了一跳,哪敢再多说什么,立即道:“微臣这便回去,着人将一千亩地的田契送到东宫。” 朱见济嗯了声。 唐兴走后,朱祁钰道:“有什么想法?” 朱见济道:“五千亩地还是要的,不过唐兴说的没错,五千亩良田建工坊,确实浪费,这样罢,五千亩良田先拿到手,我还有用处。孙丛文去了泉州,准备再下一次西洋,我写封信过去,叮嘱他派几艘船去南洋吕宋岛。” 吕宋岛有个东西。 番薯! 只要把番薯带回国来,影响无比巨大。 城南的五千亩良田,可以用来做实验田,建立一个农业改革部,只有提高农产品的产量,才能让大明人口上去。 封建时代,人口才是真正的王道! 但军研院确实需要大量地盘子来拉起设施。 想了想,对朱祁钰道:“在房山那边,靠山的地方,划拨一万亩的面积,给东宫军研院罢,先让工部那边,修一条官道出来。” 交通必须先解决,要不然钢铁和火药怎么运过去。 **也要运出来。 朱祁钰嗯了声。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没钱啊……” 很多想法,都因为没钱而无法施行,如果大明有大宋那么富裕,朱见济早从朱祁钰手上拿过大权,走上工业改革的道路。 现在,才刚刚踏上起点。 朱祁钰也谈了一口气,“没钱啊……” 朱见济无语。 我又没编你的钱,哭穷个甚。 道:“我走了。” 军器监要搬迁,涉及的事情一大堆,得赶紧让杭敏和施辛准备,争取用最小的代价办最大的事情——主要是炼钢坊和耐火砖生产工坊。 尤其炼钢坊,设备要多一些。 …… …… 因为东宫军研院搬迁,各大项目都暂时停了下来,搬迁事宜由杭敏负责全局,施辛则负责重点项目的清点和细节工作。 折腾了三个月,直到景泰十五年秋,东宫军研院才在房山附近重新运作起来。 因为和文官集团达成了利益交换。 工部甚至很主动的帮忙修了官道。 景泰十五年秋,钢铁和火药源源不断的运送到军研院的厂区。 同时,幼军成功扩军到一个卫的兵力。 指挥使王越。 陈七、赵二、李九升任指挥。 这一次只扩军,购买了对应数量的盔甲和刀剑,没买战马。 所以耗资不大。 同时,随着房山的东宫军研院重新运作,东宫幼军每个月抽调五百人轮值,负责军研院的安防和保密工作。 景泰十五年,就这么无风无浪的过去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朱见济:敢欺负我老婆? 景泰十六年春末,今年壮大起来的毛里孩出兵侵扰河套地区。 赵辅、朱永镇边率军出击。 景泰十五年,因为兵部尚书杭敏贬官东宫军研院院令,杭昱迟迟未能封侯,杭氏外戚一落千丈。 唐氏外戚趁机崛起。 安丘侯在军中的地位节节高升,已是五军都督府鼎柱,景泰十六年时,吏部尚书王翱已年近八旬,朱祁钰体恤他年迈,本想擢升户部都察院副都御使张鹏为尚书,辅佐王翱。 再过一两年,王翱就可以致仕了。 不过群臣一看不对劲。 哪能让**去当吏部尚书。 遂一致反对。 最后推了吏部右侍郎唐庆为吏部尚书,辅佐王翱。 而在唐氏势力的支持下,兵部郎中唐盛擢升为兵部左侍郎。 唐氏外戚,一都督,一尚书,一左侍郎,再加上唐兴的其余子侄纷纷入朝为官,连他家的一个没有功名的远房侄儿,都能进大理寺担任一个从七品的评事。 唐氏外戚已经坐大! 尤其兵部和吏部都有人身居要职,一时间党羽众多,俨然有权倾朝野的局势,对此,历来反对外戚专权的文官集团,竟然没吱声。 文官集团不傻。 太子殿下虽然很少参政,但这些年表现耀眼,而其性格又极其矛盾,仿佛拥有几个人的人格,让人无法揣摩。 太子殿下逼杀孙太后、手刃堡宗,福建设局平定叛乱的雷厉作风,也让文官集团忌惮不已。 如此太子若是登基,很难被文官集团拿捏。 相反。 五岁的福王殿下知书达理。 而且性格软糯。 据说曾被唐贵妃宫中的猫撵得满院子跑,被救下来后,抱着唐贵妃哭了一下午,怎么都安慰不好的那种。 之后更是惧猫如虎。 如此心性,才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太子人选。 那么让唐氏外戚专权,最后如果能换福王朱见津入主东宫,才符合文官集团的利益。 所以文官集团也在推波助澜。 唐氏外戚已经手眼遮天。 而在唐氏外戚专权的同时,有个人也悄无声息的升官了。 陈汝言。 终于从兵部郎中熬到了兵部右侍郎。 至于大明长城…… 朱祁钰忌惮他,想要边缘化于谦。 而朱见济也还需要于谦在沿海帮忙打压海外走私的事情——朱见济想要再去一趟西洋和南洋,大赚一笔。 所以于谦一直在福建承宣布政使司。 景泰十六年春末,京畿一片喜庆。 太子殿下要大婚了。 作为主角,朱见济对此患得患失,他是真没想到,十七岁就能成婚,而要和他共度余生的老婆白鲤,今年才十五岁。 刚过豆蔻年华。 女大十八变。 白圭没长成白幼瘦,反而体态丰盈,仪止端庄,落落大方。 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关键是五官外貌也挑不出刺来。 身材高挑,五官精致。 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 杭皇后对她这个未来儿媳妇满意得不得了,皇家培养出来的,能差么。 但只有朱见济知道。 白圭温婉的表象下,也有激厉的一面。 绝不是百依百顺的传统封建女子。 所以…… 朱见济挺满意。 这些年没怎么和白圭培养感情,也不觉得有什么,身为太子,就要接受这万恶的先上车后培养感情的模式。 难不成还学乾隆下江南撩妹不成。 没必要嘛。 万恶的封建社会也有它优越的一面,比如这种情况下的包办婚姻,朱见济还是喜闻乐见的,大明朝在皇室婚姻上,领先了满清一百个层级。 然而就在这时候,出事了! 白圭,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这几年在湖广那边成绩斐然,从他以右布政使赴任湖广后,只有方瑛叛乱时出现过苗叛。 自那以后,湖广百姓安居乐业。 造反? 没人放着大好日子不过去提着脑袋搏命。 这个局面,白圭功不可没。 太子大婚后,白圭很可能从湖广承宣布政使司调回京畿,等王翱致仕或者驾鹤西游,白圭就会取代唐庆,成为下一任吏部尚书。 这就动了唐氏外戚的蛋糕。 也威胁到了文官集团。 所以在太子和白鲤的婚礼进入正式流程前,出事了! 湖广承宣布政使司衙门的左、右参政、左、右参议、经历司经历、照磨所照磨、理问所理问、司狱司司狱、库大使仓大使、军器局大使及其下属官员十九人,再加上湖广的御史、提刑按察使司的官员,共计二十四人**弹劾白圭。 诉白圭七大罪:谎政、贪污、纵囚、勾乱、改书、私卖军械、违规经商。 简而言之,就是谎报政绩欺骗天子,贪污受贿,纵然囚犯放任犯罪,勾连地方乱民,修改文书掩饰罪行,私卖军械给苗民,让家人建立商行经营海外贸易。 而且罪证确凿。 弹劾白圭的众多官员送到京畿来的罪证中,有历年政事原档,和上报京畿的政绩数据对不上,贪污受贿有行贿人亲自作证,纵囚则有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佥事提供的罪犯口供,甚至连卖给苗民的军械都一一有人证物证。 至于违规经商,也有,白圭的侄儿白修在景泰十六年春初,于泉州成立了个商行。 虽然商行还没开始经营,但事实如此。 白圭身为二品高官,肯定是白修的幕后东家。 好家伙。 京畿的京官一看,如此罪证确凿,能让白圭有好果子吃,必须把白圭打得永世不得翻身,都察院的御史们以左右都御史萧维祯和李实为代表,纷纷弹劾。 目的不言而喻。 就是不让太子殿下的**发展起来。 想娶白鲤? 没门! 白圭成了罪臣,她白鲤作为罪臣之女,不送去教坊司就算好结局了。 正如当年朱瞻基和吴太后一样。 生了朱祁钰都得不到承认! 当弹劾白圭一事发作后,京畿顿时变得热闹非凡。 唐氏外戚和文官集团因为利益一致,直接硬刚皇权,关键湖广承宣布政使司那边对白圭的弹劾罪证确凿。 怎么看,太子的婚事都要黄了。 身处漩涡的朱见济知道,这是唐氏外戚对他发起的挑战。 必须迎战! 所以…… 被杭皇后喊到坤宁宫,听母后如此这般一说,再看着坐在旁边默默垂泪的未婚妻白鲤,朱见济的心态炸了。 卧槽。 敢欺负我老婆? 唐氏外戚这是活腻歪了! 出了坤宁宫,朱见济直奔东暖阁,一路上怒气冲冲,吓得金瓜护卫千户李珉不敢开腔,乖乖的让殿下闯入东暖阁。 而东暖阁传出来的怒吼,也让所有人心头一颤。 要变天了! 朱见济目光狰狞的指着朱祁钰的鼻子吼道:“老朱,今天话摆在这里了,这大明有我朱见济,就没有唐氏外戚,有唐氏外戚,就没有我朱见济,你自己选一个!” 朱祁钰直接石化,呆滞。 真吓着了。 从没见过儿子发这么大的火,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 第一百八十二章落子天元 但他是朱祁钰,是天子。 以往儿子没大没小,哪怕砍了教坊司官员的脑袋,也是为他着想,朱祁钰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朱见济指着他鼻子咆哮着威胁,朱祁钰有点抵触。 猛然一拍桌子,怒道:“兔崽子你给老子收敛着些,真以为朕是泥菩萨么!莫不是你以为朕不敢换了你的储君之位!” 朱见济愣了下。 一旁的兴安急忙跪下,“陛下息怒。” 朱祁钰吼了一嗓子后,看见儿子愣在原地,心里立即就后悔了,刚想软下来对儿子轻言细语说两句,转念一想,罢了。 趁这个机会好好教育他。 要当天子的人,还这么风风火火沉不住气,不像话。 或许是骄横惯了。 朱见济真没想到有一天朱祁钰会对他发火。 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毕竟朱见济的怒意来得很清晰,唐氏外戚是朱祁钰一手提拔起来的,站在东宫的角度看,有换储的忧心实属正常。 现在他大婚在即,唐氏外戚却搞这么一出。 明显是针对东宫而来。 朱见济如果再不表示一下,唐氏外戚只会变本加厉。 深呼吸一口气,神情黯然的说:“这就是你的态度?儿臣懂了,父皇若是没事,儿臣这便告退,父皇若是要责罚,儿臣也领了便是。” 弯腰,行礼,后退几步。 转身离去。 给足了礼节。 朱祁钰伸出手,喂了一句…… 手僵在空中。 颓然坐下。 儿子好像真的伤心了。 别看儿子脸上云淡风轻,可朱祁钰知道,有些时候面无表情的伤心,才是真的伤到了心,大多哭得稀里哗啦的伤心,反而容易过去。 他有些后悔了。 重用唐氏外戚,当然不仅仅是制衡文官集团那么简单。 也有枕边风。 这几年他一旦召幸教坊司的娼女,第二天朱见济就会出现在乾清宫,然后教坊司就要被清洗一遍,几次下来,朱祁钰也累了。 索性后宫三千,只宠妖媚的李惜儿和唐贵妃。 李惜儿无子。 也没什么奢求,仅仅只想求个富贵。 但唐贵妃不一样。 也许她以前没想法,但随着朱见济把内忧解决后,唐贵妃又生下福王朱见津,便有了一些想法,可朱祁钰并不这么认为。 朱祁钰心知肚明,没人能动摇朱见济的东宫之位。 因此唐贵妃吹枕边风的时候,说太子果决,还请陛下给福王谋个后路,让唐氏外戚在朝中有一定身份地位,以确保将来太子殿下登基后不会肆无忌惮的杀了福王。 朱祁钰当时就嗤笑她。 说只要朱见津不造反,朱见济杀他作甚。 但耐不住枕边风天天吹。 尤其唐贵妃每次都他侍候得舒舒服服,索性也便借着制衡文官集团的措施,重用了唐氏外戚,哪曾想到杭氏外戚会江河日下。 让唐氏外戚看到了希望。 朱祁钰沉默了一阵,问兴安,“弹劾白圭的那些罪状,确实罪证确凿?” 兴安犹豫了下,“大概是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既然摆明了要整你白圭,方法多的是,比如谎报政绩这一项,很可能底下的人一直在用假数据忽悠白圭,白圭上报朝堂的数据自然也假了。 而纵囚、贪污,这些都可以陷害。 和苗民勾结、私卖军械,这个更好操作。 只有白圭侄儿白修在泉州建立商行的事情,是太子的意思,白修赴京科举落第后,太子储妃白鲤出宫去见了他。 之后太子殿下在东宫召见,再之后白修就去泉州了。 朱祁钰也知道这些猫腻。 心中略有恼怒,白圭你是个傻子么,在湖广承宣布政使司都六七年了,结果所有人都对你落井下石,就不知道培养点心腹? 转念一想,这样的臣子才值得重用。 对兴安道:“去召唐贵妃过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 让唐贵妃去告诉唐氏外戚,趁现在还有挽回余地,赶紧收手,否则就算白圭被罢职,朕也要收拾你唐氏外戚! 朱见济回到东宫,情绪低落。 朱祁钰这一吼,把他吼醒了,以前春风得意马蹄疾,渐渐忘记了天家皇室是先君臣后父子,朱见津横空出世,唐氏外戚坐大,确实是个威胁。 这时候,需要有人来压制唐氏外戚。 朱见济想到了一个人。 于谦! 必须把于谦从福建调回来了。 当下对白圭的弹劾,朱见济无能为力。 帝师张鹏也是御史。 但东宫**实力不够。 而且白圭的罪状“证据确凿”,想要洗清冤屈,需要大量地方官员的配合,偏生这些地方官员和朝中的文官集团牵连极深。 现在只能暂时让未来老丈人受点委屈。 朱见济只是有点不解。 为何文官集团会选择和坐大的唐氏外戚沆瀣一气? 正思忖间,张鹏来了。 落座之后道:“殿下不必忧心,白圭被弹劾一事,已经没有逆转的可能,文官集团大概率是看上了软糯的福王殿下,所以和唐氏外戚勾连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不宜和陛下闹翻。” 朱见济摇头,“这么快就知道了?” 张鹏笑道:“就这么大点地方,乾清殿又不是后宫。” 朱见济道:“我有个想法,既然白圭救不了了,那不如继续放纵唐氏外戚,让他们以为有机可乘,就会变得更加疯狂,最后会因为利益冲突,和文官集团决裂。” 张鹏道:“风险有点大。” 朱见济点头,“是有点大,万一唐氏外戚真的到了无可遏制的地步,少不了又是一场大乱,到时候文官集团很可能坐山观虎斗,所以东宫幼军必须尽快形成战力。” 幼军有战力,但新式火器还没列装,无法形成碾压性的优势。 张鹏忽然问道:“殿下是不是故意和陛下闹翻的?” 朱见济笑而无声。 反正我是故意的。 便宜老爹是不是故意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是一计先手。 相当于下围棋中的落子天元,后面所有的谋划都围绕这一步而布局。 但有一说一,当时真的有点灰心。 门外,朱骧来见。 进门后立即道:“回殿下,已经安排人去湖广那边了,由拱照所千户徐来亲自带队两百缇骑,势必要查清白圭布政使的‘罪状’。” 朱见济嗯了声,“查到后不要急于发作,等我决断,到时候给唐氏外戚来个致命一击。” 现在仅仅是诬陷白圭,还无法解决掉唐氏外戚。 让他们做出更疯狂的事。 老子最是擅长布局之后,后发制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朝堂厮杀 第二日大朝会。 朱祁钰来到奉天殿时,发现太子朱见济已经提前到了,坐在矮他一阶的位置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殿外发呆。 听到朱祁钰来的声音,太子也没起身行礼。 兴安刚想提醒。 朱祁钰挥手制止,两父子还有隔夜仇不成,兔崽子难得来一次大朝会,别打扰了他兴致,等下朝后两父子到东暖阁一顿酒喝下来,什么隔阂不随之消弭? 坐下,对兴安点头。 殿下的鸿胪寺官员立即开始唱班。 文武百官分列入殿。 行礼。 大朝会开始。 今天所有官员心知肚明,只有一件事:弹劾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白圭。 其他都是小事。 果不其然,都察院率先发难。 左右都御史萧维祯和李实同时出列,请求陛下严惩白圭,以儆效尤。 朱祁钰沉默不语。 他想拖。 拖到白圭自辩的章折进京。 但文官集团哪会让他得逞。 除了几个**,包括陈循、商辂等人,都出列附议,请求朱祁钰立即降下圣旨,严惩白圭,反倒是唐氏外戚,一直没人吭声。 陈循、商辂等忠诚于朱祁钰。 但也是文官集团一员。 而且这些人也有小算盘,陛下一直有禅位的心思,陛下若是禅位,太子殿下岁数到了,肯定要立即登基执政。 一朝天子一朝臣。 太子朱见济登基,**张鹏、王越等人会受到重用。 而商辂、陈循等人之前又因为忠诚朱祁钰,和文官集团之间也有矛盾。 所以他们也有点想换储。 换了储君,陛下就不会再想禅位。 再过一二十年,陈循、商辂和王文等人就在朝中经营出他们的势力,会成为文官泰斗,而且福王软糯,这更有利于他们将来的政治生涯。 但有一个人例外 先是副都御史张鹏出列反对,说白圭身为大明正二品的封疆大吏,不查证清楚就要治罪,不符合规矩。 然后王文出列附议。 王文马上七十岁了。 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干了多年,最近已经有致仕回老家的打算,所以不愿意得罪陛下和太子,这个时候表态一下,无伤大雅。 文官集团也不会就此认定他是**。 朱祁钰依然沉默。 群臣慷慨陈词。 张鹏独力难支,最后索性也不说话了。 关键时刻,朱见济站了起来,阴沉着脸,一手负后,一手捻着腰间的玉佩,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一眼满堂文武。 问道:“毛里孩侵扰河套地区的事情解决了?” 众皆愕然。 不知道太子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朱见济继续道:“外患未除,诸位臣工却揪着一位功绩昭彰的布政使的一丁点过错,动乱国家后方,其心何在?” 礼部尚书姚夔出列道:“宋之昭勋阁功臣,魏国公赵普曾言曰:攘外必先安内。臣以为,正因为有外患扰边河套地区,国内更应平和,湖广之事不可推延,若是河套战事不利,湖广苗民再乱,内忧外患之下,家国社稷堪忧。” 这话有道理。 朱见济嗯了声,“姚尚书言之有理,但孤想问一句,白圭布政使在湖广那边呕心沥血治政,遂有山河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若无弹劾之事,湖广那边岂会有乱事发生?” 湖广本来屁事没有。 但就是因为你们弹劾白圭,若是不处理,会导致民心动乱,说起来,这个局面就是唐氏外戚和文官集团故意造就的。 置国家安危于不顾,这些人都该杀! 姚夔怡然不惧,昂首挺胸大声道:“殿下此言差矣,湖广之平静只是表象,若是和毛里孩之战酣时,湖广百姓因为不堪白圭之乱政之治,乱民汇聚而叛,才会让朝廷措手不及。如今罪证确凿,只要迅速惩治罪魁祸首,百姓便会奔走相颂,何来内患,若是迟迟拖延不给百姓一个交待,才有兵祸之忧!” 呼啦啦,一下子出来了几十位文官,“臣等附议!” 朱见济心里呵呵。 头疼。 不得不说,天子要拿捏一个两个文官,真的简单,随便找理由都能杀,尤其是明朝,没有宋朝那样的顾虑,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可当文官集团一旦抱团,天子也无奈。 更别说自己这个太子了。 朱见济那个后悔啊…… 早知道,这些年就该专心的培养**,也不至于今日如此被动。 心里叹了口气。 没办法了。 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朱祁钰,“众大臣所言合情合理,陛下,请裁决罢。” 说完做了回去。 在外人看来,他已经用尽全力在救未来的老丈人了。 只不过没成功而已。 但朱祁钰却有点奇怪。 这不像儿子的作风啊。 这么快就投降认输了? 不可能! 兔崽子难道又在憋着什么坏? 依然沉默。 反正老子就不下旨,没有老子的旨意,你们谁敢去办白圭,等白圭自辩的章折一上来,再怎么的,有些罪也需要查实。 大不了就是个贬官而已。 但现在下旨,白圭的罪就坐实了,恐怕要一撸到底。 如此一来,白圭就成罪臣了! 影响儿子的大婚。 朱祁钰也三十好几了,一想着几年后就能抱个大胖皇孙,他心里还是很激动的。 可文官集团和唐氏外戚哪能让朱祁钰如意。 一看太子殿下都在请陛下裁决了,哗啦啦的,一下子间,整个朝堂的文官,除了都察院副都御史张鹏、刑部尚书王文、户部郎中李霜、礼部员外郎赵春骄、内阁辅臣彭时、吏部员外郎朱彰、兵部郎中薛桧,其余文臣纷纷除了,下跪,“请陛下圣裁。” 没跪下的人,张鹏是帝师。 王文有他自己的算盘。 其余的郎中和员外郎,全部在东宫詹事府权兼了官职。 算是**。 他们当然不会赞同立即惩处白圭。 太子殿下有一个二品大员的封疆大吏当老丈人,对东宫而言是一股强劲有力的臂助,而他们这些詹事府官员,不管是不是,已经被打上**烙印。 关键这些人清楚,太子朱见济的位置无可动摇,他们现在是从龙之臣。 没必要和文官集团牵连太深了。 至于什么个人利益和家族利益,等太子登基,他们成为天子宠臣后,有的是机会争取。 第一百八十四章 孤不同意! 朱祁钰没办法沉默了。 缓缓问道:“那依众卿家之言,如何惩处?” 说这话的时候,朱祁钰看着朱见济。 朱见济已经坐下,从始至终,都没和朱祁钰的视线对上,这让朱祁钰心里有些失落,兔崽子还真和自己生气了? 不至于嘛,咱们两父子这才哪到哪。 以前说那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老子都没和他一般见识,这次我就轻轻说了两句,兔崽子竟然生气了,又没打他…… 工部尚书江渊出列道:“白圭所行,虽非十恶不赦,但影响深远,会致使朝廷这些年在湖广的成果一夜之间化为乌有,臣以为,应该三司审问,酌行定罪!” 朱祁钰:“……” 审你妹。 这么一审下来,就现在已有的证据,白圭必死无疑。 白圭一死,儿子婚事也就黄了。 儿子闹不闹不知道。 反正杭皇后和母后吴太后,会跑到乾清殿来拆房子。 咳嗽一声,“当下正值毛里孩侵扰河套地区的关键时节,不宜节外生枝,不用三司会审了,传朕旨意,罢免白圭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之职,回家养老罢。” 这是一撸到底了。 没办法。 不重处,这些文官不会放过白圭。 虽然也是罪臣。 至少命还在,还有机会洗刷冤屈。 众人一听,心里暗暗腹诽,三司会审和河套地区的战事有个毛的关系,陛下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保住白圭的命而已。 也罢。 一撸到底,而且是因罪被贬。 罪臣! 那么太子还有什么理由和白圭成婚? 天家皇室不要面子么。 于是众人拜伏:“陛下圣明。” 朱祁钰心情很不好,儿子和自己离心离德了,唐氏外戚不知好歹,文官集团沆瀣一气,当下这个局面,比景泰元年到景泰八年还让他憋屈。 景泰八年至少知道敌人是于谦,是堡宗。 现在么…… 感觉满朝堂都是敌人。 没好气的道:“无事退朝罢。” 话音未落,就见礼部尚书姚夔又跳了出来,道:“微臣启奏,罪臣白圭以服罪,其女白鲤乃是罪臣之后,为天家颜面计,还请陛下斟酌。” 朱祁钰:“……” 天家颜面? 你们现在知道天家颜面了? 还有个锤子的天家颜面啊。 白鲤和太子成婚在即,你们在这个时候把白圭弹劾到罢官,可有一点尊重过天家颜面,为了你们自己的利益,已经无所顾忌了。 心里冷哼一声。 不把我朱祁钰放在眼里?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这群人知道,这天下是谁说了算。 冷哼道:“所以呢?” 姚夔咳嗽一声,没吱声。 这样大的事情,不能老子一个礼部尚书来承担,陛下要拿捏老子一个人还不简单? 必须所有文官一起出来抱团。 其他文官集团成员知道,姚夔一个人扛不下这么大的雷。 工部尚书江渊出列,“臣以为,应为太子殿下另择贤妃,自太祖立国以来,我大明储君所选太子妃,皆是寻常人家,今天子殿下已过束发之年,还请陛下下旨,令群臣举荐世间贤良臣子之后为太子妃人选,微臣斗胆,举荐翰林修撰刘吉之女。” 这是想生米煮成熟饭。 朱祁钰眉头一挑,略有恼怒,连太子妃的人选都准备好了? 果然是有预谋的! 其他臣子一看,举荐太子妃的好事哪能让江渊独专,万一唐氏外戚没搞成,大明天下还是朱见济的,咱们得预留个后路。 吏部左侍郎李贤出列,“臣以为,通政司右参议吕原之女吕焕,此女知书达理通晓古今,熟守女德,家风醇净,且至坤宁宫见过皇后娘娘,为之赏赐,当是太子妃不二人选。” 吕原和李贤关系极好。 吕焕? 朱祁钰心头一乐,他还真知道这个小女孩。 长相出挑,性格温婉。 一看就是贤妻良母,比白鲤宁静了许多。 妻子和母后都挺喜欢。 原来的意思,是等白鲤和太子大婚后,将吕焕选入宫中充斥太子妃嫔。 而且吕原这个人不错。 无欲无求。 当外戚的话,应该会比唐兴、杭昱更出色。 大明就需要这样毫无存在感的外戚。 此女倒也可行。 先选到宫中,交给杭皇后教导礼仪,等几个月,万一白圭的冤屈洗刷了,立白鲤为太子妃,吕焕为嫔妃,也是可以的。 又有臣子出列举荐,全是各色六品左右官员的女子。 在这件事上,文官没敢忽悠朱祁钰,举荐的女子都是才名在外的大家闺秀,而且大部分女子的父亲因为官职不高,和文官集团牵连不算深。 别说,朱祁钰心情好了不少。 给儿子选媳妇……他高兴得很。 这么多女子,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抉择了,暗想着要不给儿子办个选秀,也可以趁机修复两父子的隔阂。 于是咳嗽一声,“吕焕不错,明日着吕原夫人将其送入宫中罢。” 其他女子慢慢考察。 李贤立即领旨。 所有人都长出了口气。 他们没料到这件事会如此顺畅,太子和陛下竟然如此轻易的就屈服了。 然而…… 高兴早了。 忽然响起一道声音,“选吕焕入宫,可以,孤没有意见,但要废除白鲤太子储妃的事情,孤这个太子难道就毫无话语权么?” 众人一惊。 就见朱见济缓缓起身,冷冷的看着众人,“孤不同意!” 姚夔立即道:“陛下都已经同意宣吕焕入宫——” 朱见济毫不客气的打断姚夔,冷声道:“对,姚尚书也说了,陛下已经同意宣吕焕入宫,孤也认为吕焕很好,李贤李侍郎的举荐很是用心,但你难道没发现,在废白鲤太子储妃一事上,陛下并没有允了诸位卿家的奏请。” 朱见济继续道:“孤不管你们是处于国家利益考虑也好,还是为了你们个人利益,哪怕是满堂文武都要反对,孤都不会同意!” 这是要和满堂文臣斗争到底的架势! 回身,对朱祁钰行礼,“请陛下裁决,儿臣非白鲤不娶!” 朱祁钰懵了。 一直以来,儿子都不喜欢白鲤。 怎么现在又非她不娶了? 旋即恍然。 儿子不是因为白鲤,是因为太子这个身份,如果他接受了今天这个决断,那么太子的威严将荡然无存,为了太子的名望,儿子必须和文官集团斗到底。 朱祁钰沉吟着道:“太子和白鲤相处多年,感情笃深,朕以为,确实不能因为白圭之过,而废了白鲤的储妃之位!” 去**天家颜面。 罪臣之女又怎么了? 老子朱祁钰,就是罪臣之女生下来的。 老子已经按照你们的意思罢了白圭,现在你们还想废了老子一家四口最喜欢的太子储妃,朕岂能让你们得逞。 嗯,吕焕还是很不错的。 儿子多一个媳妇,好事。 朱祁钰知道,这个时候,他这个当爹的不支持儿子的话,只怕两父子的隔阂永远也无法修复了,所以直接摆明态度。 来来来,有本事你们文官集团就和我们父子俩死磕到底! 第一百八十五章 傲娇的朱祁钰 满堂哗然。 谁都没想到,白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罪臣了,太子殿下竟然依然执意要娶白鲤作为正宫太子妃,完全不顾及万一白鲤生个皇子出来,该如何看待的问题。 白鲤作为太子妃,生个皇子出来,可白圭是罪臣,那么这个皇子能当太孙么? 而万一吕焕也生个皇子。 万一吕焕又先生。 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到时候这两兄弟是不是要争储,如此一来,又是一段腥风血雨。 于国家没有好处。 不曾想,竟然连陛下也同意了太子殿下的想法。 转念一想…… 吴太后的爹也是罪臣。 陛下就是罪臣之后啊。 陛下的心态也能理解。 反正白圭已经被罢免,**遭到了沉重打击,而且又选了个吕原之女吕焕入宫,吕原又和李贤关系亲近,算是文官集团的一场大胜。 那么就没必要再硬刚朱祁钰两父子了。 剩下的事……交给唐氏外戚! 于是满堂文武齐齐跪下,无人再反对。 朱祁钰没好气的道:“退朝!” 又道:“刑部尚书王文到乾清殿议事。” 百官行礼,朱祁钰起身先走,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朱见济没动,心里暗暗郁闷,兔崽子这是不打算跟随自己去乾清殿。 还在呕气么。 算了算了,谁叫自己是他爹呢。 老子给儿子认怂,不丢脸。 咳嗽一声,“太子也到乾清殿来。” 朱见济本来不打算去乾清殿,这一次唐氏外戚发难,明显针对东宫,朱见济哪能忍,可仅仅是白圭这件事,还无法成为打垮唐氏外戚的契机。 需要等唐氏外戚继续疯狂做死。 说句难听的,唐氏外戚已经尾大不掉,连朱祁钰想搞唐氏外戚都难。 所以朱见济才想着给唐氏外戚一个机会,让他们疯狂起来,要不然以太子和天子的势力,还保不住未来的国丈爷? 可能乎。 现在局面,未来国丈、封疆大吏白圭被罢,天子和太子生出隔阂,东宫势力俨然受到了重创。 唐氏外戚能稳住? 肯定要各种手段尽出了——在他们看来,这是换储的最佳时机。 所以朱见济到了乾清殿,也依然臭着脸。 摆明了和朱祁钰不得和好的态度。 张鹏猜得没错。 朱见济就是故意和朱祁钰闹翻,朱见济甚至怀疑,便宜老爹也是故意和他闹翻的。 要不然就两父子之间的关系,一场早就习以为常的你吼我我吼你的折腾,也算得上矛盾? 之前连说朱祁钰驾崩,朱见济继承老朱的班底这种话,朱祁钰都不会咆哮,又何况是区区一个“唐氏外戚”还是“太子”的选择题——什么天子颜面,在两父子眼中就是个屁。 东暖阁里,朱祁钰给王文赐座。 又见儿子老老实实的站在对面,丝毫没有去软塌上落座的意思。 朱祁钰心里那个郁闷啊。 很不适应。 还是以前那个无法无天的儿子让人觉得舒心。 关键是这个局面可能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愁! 早知道…… 当初就不该为了制衡文官集团重用唐氏外戚,现在也不会出此下策了。 咳嗽一声,“太子也坐罢。” 朱见济摇头道:“儿臣不敢,儿臣往昔素来无拘无束,却让父皇生厌了,若再是如此下去,只怕儿子的东宫位置不保。” 很直白。 直白得朱祁钰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王文老眼浑浊里,忽然露出一抹精光来。 太子殿下这个态度,有点意思。 如果太子殿下老老实实认错,顺着台阶下来,王文大概猜不到,但太子殿下却执意有台阶也不下,硬要和陛下闹,这很不合理。 只有一种可能! 难怪……难怪陈循和商辂之流会支持换储,未必是真心支持,只不过是唐氏外戚和某些文官集团一个错觉罢了。 恐怕这样的臣子还有不少。 唐氏外戚的手眼遮天,不过是太子和陛下纵容出来的一种表象罢了。 又是一个大坑! 只怕太子殿下已秘密的在朝野之间落子了,就等唐氏外戚和文官集团的部分人跳进去,然后愉快的管杀还管埋。 王文,数朝老臣,是整个大明文武百官里,最忠诚于朱祁钰的臣子之一,当日石亨发动夺门之变,王文就是第一个率领家丁来死节的文臣。 笑道:“殿下用心良苦,所谋甚大啊。” 朱见济愣住,不愧是老狐狸,这就看出了自己的用意了,咳嗽一声,道:“王尚书,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朱见济有点忧心。 王文能看出自己的用意,保不住其他人也看得出——反正便宜老爹已经看出来了,而且在全力配合自己。 要不然这一次弹劾白圭,哪可能出现一面倒的局面,真当天子无心腹,保不住一个白圭? 那就真的是个笑话了。 只能有一个原因:老朱看出了自己的意图,所以暗中对天子心腹下旨,让他们配合,给唐氏外戚营造一个可以推动阴谋换储的局势。 换言之,又是一次钓鱼执法。 想来也是搞笑。 便宜老爹朱祁钰擅长过河拆桥,自己擅长钓鱼执法。 不过朱见济还是很暖心。 亲爹就是亲爹。 关键时刻很给力! 但还是要多留个心眼,王文看出来了,老朱也看出来了,万一江渊、刘珝也看了出来,搞不好就要前功尽弃。 所以……还得继续把戏演好了! 王文哈哈一笑,“微臣失言,殿下恕罪。” 朱祁钰其实早就猜出了儿子的谋划,所以一直在暗中配合,要不然今日朝堂上,哪会出现那么多人支持换储。 真当景泰二字是摆设么。 再怎么的,陈循、商辂之流,不会背刺。 又何况才擢升起来的吏部尚书姚夔。 他更不可能去支持唐氏外戚。 朱祁钰咳嗽一声,“太子说的有道理,王尚书,出了乾清殿就莫要乱说了。” 王文告罪,心里暗道,果然如此。 这又是一盘肃清朝堂拿回兵权的大局! 眯眯的岔开话题:“陛下让微臣来乾清殿,是要询问,以白圭当下的‘罪状’,罢官是重了还是轻了罢,这么说吧,如果是太子殿下大婚前,罢官是轻了,如果是太子殿下大婚后,罢官是重了。” 朱祁钰顿时有些后悔了,“先前在奉天殿,应该问问你的。” 王文摇头,“不,陛下英明。” 朱祁钰不解,“何以这么说?” 王文想着还是要点一点陛下,遂道:“百官这一次针对白圭,说到底是在针对东宫,可要让他们露出狐狸尾巴,总得给他们机会。罢白圭,便是陛下给他们的信号和暗示,陛下等着罢,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跳出来发难了。” 朱祁钰冷哼一声,“他们想多了。” 老子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换储。 王文微微摇头,“他们想没想多,微臣不知道,但陛下重用唐氏外戚,唐氏外戚如今势大,再被人稍微一怂恿,肯定会想多。” 顿了一下,道:“说到底,还是太子殿下锋芒太露了啊!” 朱见济耸耸肩,“怪我咯!” 王文哈哈大笑。 看向朱见济,“太子殿下是不是有话对微臣说?” 朱见济讶然,“王尚书……你这活脱脱的一个老狐狸啊!” 王文笑道:“微臣可以致仕,并举荐由福建巡抚于谦接任刑部尚书一职,但还请殿下允诺,没开海禁之前,让束鹿王氏,可以跟随殿下在泉州由孙丛文建立、白修接手的商行一起进行海外贸易。” 又道:“开海一事,不会那么顺畅,微臣估计几年之内,这个问题无法解决。” 文官集团不会那么轻易让步的。 等于谦从福建归来,沿海的海外走私又会猖獗起来。 王文索性便替他身后的束鹿王氏谋下近几年的利益。 朱见济想了想,“可以,不过孤不需要王尚书致仕,可以刑部两尚书,所以,王尚书要不要拿出点其他的诚意来?” 王文哈哈乐了,“微臣现在大概了解唐王朱琼炟殿下的感受了。” 又乐道:“束鹿王氏,愿意花一百万两从殿下手上购买一份‘海外贸易’的准许旨意,并且之后海贸利润中,愿意按照比例上缴赋税至国库!”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朱见济真的震惊了。 王文不愧是站在朝堂之巅的读书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两把刷子,王文不仅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的想法,而且还出手大方。 一来就是一百万两! 这分明是个隐藏多年的**! 甚至他还故意提点了自己。 开海会受到阻碍。 但可以一步步来,先卖一部分“海外贸易许可证”! 从另一个角度来解决开海的事情,并且国家可以从中大赚一笔快钱,甚至还能收赋税,这一点倒是自己没想到的。 也笑道:“那孤就谢谢王尚书了。” 朱祁钰像个局外人。 暗想着太子那点心思,瞒得过老子,你们君臣就这么狼狈为奸吧,当着朕的面做这等权钱交易的事情,有没有把朕这个大明天子放在眼里? 朕不要面子的么。 信不信,朕给你们全部否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朱祁钰:太子,给我留口汤! 朱见济还在思考,怎么卖这个“海外贸易许可证”,关键是要用什么手段,才能把这个钱怎么拿到东宫去。 而不是充入国库。 反正大明穷,这笔钱也不能让大明一夜暴富,还不如把这个钱拿到东宫用来打造幼军这支火器部队,到时候抵御漠北、对外扩张,幼军都将是当之无愧的主力。 换言之,是以幼军的发展,替代大明的雄师。 最终东宫逆袭。 让大明焕然一新,跨入火器时代。 这也解决了皇权和文官集团的兵权之争。 但操作上还要仔细筹募,得让文武百官说不出什么来,并且愿意支持这事,才有可能正大光明的出售“海外贸易许可证”。 王文笑眯眯的说了句,“其实文武百官不愿意开海,是因为这样会影响他们的利益,但大家谁不是心知肚明,都在暗地里海外走私,现在给他们一个机会,让走私合法化,他们怕是要趋之若鹜,等他们钱赚够了,国家也赚够了,到时候再全民开海,此事便迎刃而解!” 姜还是老的辣! 朱见济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现在有太祖海禁国策在前,我们下西洋和南洋,也是追缉建文余孽。” 王文呵呵一笑,“殿下不是缺钱么,协助太子殿下追击建文余孽乃是我大明臣子的本分啊!” 朱见济如醍醐灌顶! 笑道:“孤知道了!” 看向朱祁钰,“陛下,知道如何操作了?” 朱祁钰,“你在教我做事?” 老子被你们忽略了这么久,结果现在和老子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教老子做事,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老子这个天子如此不堪? 朱见济哪会轻易求和,本来就是故意要和朱祁钰闹僵,咳嗽一声,“还请陛下下旨,召七卿以及五军都督府诸位都督觐见。” 朱祁钰没吱声。 心里呵呵。 你们君臣做完了权钱交易,现在轮到朕表演了。 兔崽子你求我啊。 求我我就答应那你。 朱见济翻了个白眼,“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吧?” 朱祁钰一瞪眼,“喊爹!” 朱见济:“想得美!” 朱祁钰,“那老子不宣!” 朱见济,“爱宣不宣,老子躺平了!” 朱祁钰,“躺平也无妨,有内阁在,何况等几十年后,还有太孙在,老子全力培养太孙就行,误不了大明国事。” 朱见济,“老子不生,你有本事让朱见津来生。” 朱祁钰,“你成心的?” 朱见济:“朱祁钰你能不能成熟点,王尚书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你还不懂?” 朱祁钰,“老子懂是懂了,但你态度不好。” 他已经明白过来了。 朱见济,“好好好,我答应你,成婚之后,积极努力的和白鲤给你生个皇孙,另外,我也答应你,不躺平,依然积极努力的为老朱家的江山社稷呕心沥血。” 朱祁钰,“这还差不多。” 对殿外道:“兴安,宣七卿、在京都督觐见。” 往椅子上一躺,“兔崽子,跟老子斗,你还嫩了点。” 朱见济一见,哟嚯,你还和我傲娇上了,反怼回去,“你是天子你说了算,再等几十年,风水轮流转,等老子登基了,看老子不傲娇死你!” 朱祁钰发出鼻音:“切!” 一旁的王文口瞪目呆。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太子殿下和陛下之间的这种气氛。 这尼玛哪是君臣父子。 分明就是民间父子。 不对。 哪怕是民间父子,也不可能如此没大没小没礼没教,而且太子殿下还说等几十年登基的事情,这不是在说陛下驾崩吗? 真是我大明的孝宗! 关键是陛下竟然没有丝毫恚怒,看他那傲娇的神态,好像还很乐意? 崩了,崩了! 我大明的礼教崩了。 天子和太子都这样,那得造成什么深远的影响。 王文甚至认为,如果他就今天朱祁钰两父子的这段话来弹劾太子殿下,不说换储成功,至少也能把太子殿下打得沉沦数年! 坐在角落里的魏南风咳嗽一声,“微臣可记了啊!” 朱祁钰怒视,“你敢!” 朱见济笑乐,“随意!” 魏南风已经唰唰唰的记录了起来,丝毫没把朱祁钰的威胁放在眼里,“太子济曰:上知否?上言:汝教朕事?济回;上胖,喘否?上曰:唤爹!济曰:汝甚美乎?上言:朕不欲宣臣也。太子济言曰:汝自便,吾素位素餐,勿怪也。上屑而诲之:何妨,内阁主事,经年,大明有皇孙定国也。济笑:吾无后也。上言:何故气朕?济道:还不知情哉,不如王文远矣。上言:朕知,汝不善矣。济遂领错。上笑:于朕争事,崽嫩矣。” 如实记录后,魏南风又补了句:“刑部尚书王文,滞如石像,讶之斐然,其教何在,其礼何意,此即君臣之孝乎?笑乎!” 最后,再添一笔,“史臣魏南风,视此,家常便饭耳!” 在等待七卿和在京都督的时间里,朱祁钰翘着二郎腿,“你们权钱交易完了,感情大肉都是你们的,朕这个天子汤都没有一口?” 王文已经麻木了。 陛下此刻翘着二郎腿,没个天子仪态。 简直不忍直视。 关键是太子殿下此刻也躺在了软塌上,翘着二郎腿甩着脚丫子,快活得很,“喝汤?老朱你说的什么话,你的不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啊,有什么区别吗?” 王文:“……” 就凭这一句话,弹劾太子殿下一个篡位造反,毫无难度。 但…… 好像陛下没听出来? 朱祁钰哟嚯了一身,“用辽东那边的话来说,你给老子滚犊子,一句话,你卖‘海外贸易许可证’可以,但所得要分两成,充入内承运库!” 汤,老子必须喝一口。 朱见济切了一声,“所以说老朱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什么叫分两成,我是太子啊,当然要孝敬一下你这个当爹的。” 王文:“……” 算了算了,习惯了就好,不见魏南风都镇定自若么。 估计这也是老朱家的传统。 太祖对懿文太子如此,太宗陛下对汉王如此,仁宗陛下对宣宗如此。 适时。 七卿和在京都督求见。 朱见济猛然从软塌上翻身爬起来,规规矩矩的站在御书桌前,又黑起了脸色,对朱祁钰一副爱答不理的神态。 不明真相的还以为两父子依然闹得剑拔弩张。 王文心里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果然是那个瞬间转换性情的人。 他身上确实有太多矛盾了。 但这样的人最为可怕,也难怪文官集团会支持唐氏外戚换储君。 就太子殿下这锋芒毕露的表现,今后不把群臣拿捏得死死的? 等几年太子殿下再成熟成长一些,文武百官再和他斗,和找死有什么差别。 王文暗暗侥幸。 幸亏他要致仕了,也幸亏和太子殿下达成了权钱交易,为束鹿王氏谋取到了一分长远的利益,投机得比较快。 至于什么换储…… 如果满朝文武今天目睹陛下和太子之间的相处模式,中了邪才相信会换储。 第一百八十七章 帝王心术 七卿和在京都督尽数来到。 大多人还以为是赵辅、朱永在河套地区吃了大败仗,来的路上路问了兵部尚书刘珝,根本没有前线紧急军报 是以都有点茫然。 到了东暖阁,众人一看陛下两父子相看两厌的架势,心里一种暗爽。 换储大有希望啊! 这当中最高兴的当属唐兴。 众人行礼后,朱祁钰沉声道:“刑部尚书王文,上了年纪,方才言称,希望朕擢升一位刑部尚书,由王文辅佐,共裁刑部主事,以安天下民治,诸位卿家以为何?” 众人心里一喜。 又要多一位七卿,好事! 但让谁去是个问题。 想到后续换储需要唐氏外戚发力,几乎在短短一瞬间,文官集团就达成了共识,工部尚书江渊道:“此事可行,微臣以为,兵部右侍郎唐盛可胜任刑部尚书一职。” 其余臣子附议。 朱见济面无表情,还不到表演时间,先看戏。 朱祁钰沉默不语。 老子多立一个刑部尚书,不是给唐氏外戚壮大势力! 唐氏外戚还不够强势么。 而且朱祁钰也看明白了,本想用唐氏外戚制衡文官集团,结果文官集团毫无节操,主动示好,和唐氏外戚勾结到了一块。 实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谦外调福建,胡濙驾鹤西游,现在朝中身份地位最高的臣子,当属王文,此刻咳嗽了一声,笑道:“江尚书的举荐甚是合理,某愿意辅佐唐尚书。” 江渊一惊,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急忙道:“王尚书言重了,应该是唐盛辅佐王尚书。” 唐盛才多大? 有什么功绩? 凭什么让王文这样的数朝老臣辅佐。 朱祁钰咳嗽一声,“江尚书听不懂朕的话么,朕是要擢升一位尚书,由王尚书辅助,处理刑部事宜,你若是听不懂,工部的事还能尽职否?” 江渊吓了一跳,急忙跪下,“微臣愚钝,请陛下恕罪。” 朱祁钰冷哼一声,“起来吧。” 江渊起身后擦了一把冷汗。 看出来了。 因为白圭的事情,陛下对唐氏外戚略有不满,所以根本没打算再重用唐盛——但绝对不是因为弹劾了白圭,而是因为这个事影响到了太子大婚。 更重要的一点,太子大婚娶罪臣之女这事,让陛下共情了! 鬼知道太子殿下会不管不顾的坚决要娶白鲤啊。 礼部尚书姚夔道:“王尚书德高望重,才彰天人,若愿为辅,能入主刑部者,只能是商辂这等惊才绝艳之人,不过商辂目前似乎还不够位列七卿……” 朱祁钰嗯了声,“诸卿可有人选?” 众人面面相觑。 这个条件太苛刻,能让王文辅佐的,基本上都死了,倒是有一个人可以,但这个人如今已经和文官集团离心离德。 没人愿意他回京。 朱见济适时站了出来,“臣以为,福建巡抚于谦可以!” 怕什么来什么。 群臣终于知道,因为弹劾白圭,太子和陛下都不爽,所以反击了。 反击的第一步,就是让于谦回京! 这哪能行。 绝对不能让于谦回京。 于谦回到京畿后,兵部的刘珝很可能成为傀儡。 正欲齐齐反对。 不料朱祁钰冷冷的盯了太子一眼,“你还有心思管朝堂事?这些年辅国,你有什么功绩可言,给朕好好的去追缉流亡西洋的叛党余孽罢,辅国的事,你暂时不要管了。” 被王文点拨一通后,加上之前的揣摩,朱祁钰早就明白了儿子的这一盘大棋。 儿子并没有和自己离心离德。 是在挖坑准备埋人。 现在么…… 两父子一起联手挖坑埋人! 唐氏外戚确实过分了,朱祁钰也有心思打压一下。 在场的七卿和都督们有点懵,陛下这就不让太子辅国了? 这么狠? 两父子之间已经闹僵到了这个地步么? 既然闹僵了,可陛下为什么还要让于谦回京,毕竟以于谦的立场,很有可能支持太子殿下。 众人很快反应过来。 于谦六十八了,和王文差不多大。 还能在刑部呆几年? 这可能是为于谦致仕铺路,到时候刑部两尚书,同样年纪的王文请求致仕,你于谦好意思继续赖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不退? 陛下高明! 但再高明,大家也不愿让于谦回来。 再老的于谦也是于谦! 他回来,兵部尚书刘珝成傀儡。 哪怕只短短两三年,也会发生太多意料之外的事。 却听得朱见济道:“儿臣也想全力追缉流亡西洋的叛党,已经准备好舰队,可此事没有户部支持,儿臣心有余而力不足,尽管王尚书愿意拿出一百万两,并让束鹿王氏组建船队随儿臣的船队去西洋追缉,但西洋太大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齐齐看向王文。 好你个王文。 竟然在致仕前偷偷摸摸的找到太子殿下投机倒把。 追缉个锤子的叛党。 分明就是海外贸易!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大家再不懂,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很明显,太子殿下这是挖了个坑等大家跳进去。 关键是你还不能不跳。 不过…… 还得看看陛下的态度。 没有让群臣失望,朱祁钰头疼的道:“国库确实没钱,此事你自己解决,实在凑不出钱的话,就你的船队和束鹿王氏的船队去下西洋追缉叛党罢。” 陛下表明态度了! 大概是两父子闹僵了,所以让太子去下西洋,少参与国事,以示惩戒,估计也是这个缘故,才同意于谦回京。 既然形势明了,众臣也便懂了。 大家不同意开海,是因为开海之后,沿海的民间海外贸易太多,文官集团背后的利益集团没办法形成垄断优势。 但不开海,大家都是海外走私。 现在一看,既能不影响海外走私,还能正大光明,何乐不为。 王文出了一百万两? 大家也出一百万两不就行了! 一百万两嘛,海外贸易只需要几年时间就能赚回来。 都察院左都御史萧维祯出列道:“为国家安定计,微臣亦愿效仿王尚书,不过微臣并无如此巨款,愿意奔走故乡,为殿下凑钱一百万两。” 其余七卿和各卫都督纷纷表态。 有钱不赚是傻子。 位置只有那么多,赶紧占坑。 朱见济心里那个乐啊,这尼玛加起来不得一千多万两? 果然。 大明很穷。 但大明的权贵很富。 沉吟着道:“此事再议,当下还是要议论刑部尚书的事。” 摆明了,于谦不回朝,那就在福建打击海外走私! 你们谁也别想参与海外贸易。 又是利益交换。 而且还是文武百官求着朱见济进行利益交换。 有一说一,这个帝王心术是从朱祁钰那学的。 而且运用得很好! 第一百八十八章 父子同心 于谦六十八岁。 而且已经在外多年,就算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的奖励还拥护于谦,可刑部尚书管不了兵部的事情,武将们还不得有奶就是娘。 几乎可以认为,于谦现在是老虎断爪,没什么威胁。 退一万步,就算于谦能让刘珝这个兵部尚书变成摆设,但现在唐氏外戚势大,姚夔江渊等七卿也是官场老人,并不认为于谦回京就能为太子殿下力挽狂澜。 海贸权力唾手可得。 这个利益交换划算! 于是众臣齐齐附议,说于少保乃我大明长城,功勋昭著,如今年迈,不应在沿海承受海风之侵袭,理应回京享受尊荣。 言下之意,同意于谦出任刑部尚书。 而且用词很微妙。 含蓄的表明,于谦回京后,应该准备致仕了。 朱祁钰和朱见济心里笑抽了。 一群弱鸡! 朱祁钰深恐这群七卿反应过来,立即下圣旨,福建巡抚于谦,迁刑部尚书,加文华殿大学士,并入内阁辅政。 这个圣旨一下,七卿懵了。 以为于谦只是简单的回京任职刑部尚书。 结果入内阁了! 而且还加了个文华殿大学士。 这就意味深长了。 文华殿在东宫,文华殿大学士也负责太子读书事宜,陛下这么一整,感情又给太子殿下弄了个强劲有力的帝师。 关键这个帝师是于谦。 陛下不担心他了? 而朱祁钰知道这个加封会引起七卿惶恐,不慌不忙的又下了道旨意:“副都御史、詹事府詹事张鹏,授学不力,致太子礼仪不正,顽劣难教,革其副都御使之职,降为左春坊大学士,詹事府詹事由于谦权兼。” 左春坊大学士,无其他任职。 也就是说,张鹏成了一个单纯的东宫属官。 这是对**的打压! 七卿醒悟过来,陛下这个举动,恰好是两父子隔阂无法弥补的征兆,已经气得贬谪帝师张鹏,让于谦来教导太子的地步了。 大家都知道张鹏性格谦和,而于谦严厉。 严师出高徒嘛。 这是个好信号! 七卿退走后,朱祁钰看向朱见济,一脸邀功,“兔崽子,爹这个操作华丽不?” 朱见济翻了个白眼,“没有王文点拨,你能明白过来?” 王文真是个好臣子! 朱祁钰嘿嘿一笑,“其实你爹我早猜到了,只是没敢确定,不过打压东宫这个想法,我也有的,哪知道你先来一步,我就全力配合你了。此事确实是我没考虑周全,当时只顾着制衡文官集团,导致让唐氏外戚坐大了。” 算是自己给儿子培养了敌人起来。 有些没脸皮说真相。 真相就是唐贵妃两腿往他朱祁钰身上一坐,一夹腿,他就投降了。 枕边风嘛,有几个男人能抗拒。 朱见济信了他的邪。 道:“不过确实有个问题,白圭现在是罪臣,我和白鲤大婚后,容易受百姓诟病,还是得赶紧帮白圭洗刷冤屈。” 朱祁钰头疼,“你不是已经让拱照所徐来去湖广了么。” 你那点小动作瞒得过我? 锦衣卫都是老子的人! 朱见济嗯了声,“所以我这边人手不足,得把你视为禁脔的锦衣卫再调拨一个千户所给我,嗯,我比较欣赏那个指挥同知庄北。” 庄北年轻有为。 朱祁钰挥手,“你做梦,锦衣卫在京畿的千户除前、后、左、中、右心五所外,其他千户所不多,已经把最精锐的拱照所给你了,你还想怎样,难道想要核心五所?” 朱见济嘿嘿一笑,“庄北负责的从六所中的中后所,位置不错,靠近南薰坊,可以调配给我,而且朱马儿对中后所的千户庄重也赞誉有加。” 庄北和庄重是亲生手足。 朱祁钰一脸无语,“老子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想篡位了。” 锦衣卫属于天子禁脔。 如果太子拿到了锦衣卫指挥佥事朱骧、指挥通知庄北,又有两个精锐千户所,很有可能就此渗透,把锦衣卫变成东宫的锦衣卫。 朱见济啊了一声,“我真要篡位,也是没办法啊,偶像,你选的嘛!” 唐氏外戚坐大。 老子不得给自己准备点后路? 东宫幼军负责沙场。 锦衣卫负责眼线耳目和充当屠刀的角色,这样操作下来,唐氏外戚根本不足为患了。 朱祁钰沉吟半晌,“给你罢。” 对兴安道:“秘宣锦衣卫指挥同知庄北,让他去一趟太子东宫。” 兴安去传旨。 朱祁钰叹了口气,“成敬死了,兴安老了,兔崽子你又整日里忙军器监的事情,现在朕身边也没几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了。” 朱见济有些黯然。 振奋精神,道:“我大婚的事情,定夺下来没?” 朱祁钰道:“原定八月,中秋后第三日。” 朱见济摇头,“提前!” 唐氏外戚坐大,文官集团沆瀣一气,白圭被罢,天子太子闹僵,在这一系列事件下,自己娶一个罪臣之后,能加速唐氏外戚的野心膨胀。 关键是…… 有点心疼白鲤。 母后说,白鲤从知道白圭被弹劾后,就没睡个安稳觉了,也没哭,但短短两三天,就削瘦了许多,患得患失的很。 既担心她爹,又担心她被废储妃之位。 主要是害怕被送去教坊司——当然,这种可能不存在,好歹也曾是太子储妃,哪可能送去教坊司,再差也是送尼姑庵去。 所以赶紧成婚,让白鲤安心。 这是男人该有的担当。 也能让白圭更忠心。 朱祁钰嗯了声,“我让你母后操持,最迟盛夏时节成婚,何如?” 朱见济嗯了声。 忽然提高音量,大声道:“老朱,你说话要凭良心,当年石亨动乱,是谁逆转山河定乾坤,救了咱一家老小的命,是我这个太子!当年方瑛、沈煜动乱,又是谁运筹帷幄平匪患,是我这个太子!没有我,你早驾崩了,那时候你怎么不说我这个太子没礼态,你这是过河拆桥!” 一拍桌子,掉头走了。 端的是潇洒。 朱祁钰愣了好一会儿,血压飙升只觉头晕眼花,还好恍然间醒悟过来,兔崽子是怕隔墙有耳,故意表演给外人看的——守在东暖阁外的金瓜护卫,肯定有嘴不严的。 要不然自己和儿子之间闹矛盾的事情,怎么一夜之间满堂文武就知道了。 也怒了。 起身,把桌子上的砚台往朱见济屁股后一丢,“过过河拆桥又怎么了?!给朕滚回东宫,半月之内不准踏出东宫一步!” 心里贼笑个不停。 演戏? 老子也会!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你男人可是大明太子 离开乾清殿,去坤宁宫,母后和白鲤都不在。 朱见济又去寿康宫。 母后在,白鲤不在。 皇祖母吴太后坐在暖椅上,杭皇后孝顺的在一旁陪着唠嗑,看见太子来了,吴太后裂嘴笑了起来。 满脸的皱纹灿烂。 眼里的温情让人只觉夏日秋凉冬日春暖。 朱见济心里一酸。 皇祖母的牙齿已经落完了。 现在行走都需要宫女搀扶。 老了啊。 快步上前,蹲在椅子畔,拉着吴太后的手,近乎于吼道:“皇祖母,孙儿来给你请安啦。” 牙齿掉光了,听力也不行了。 吴太后嗯嗯点头,说:“于谦要回来了吧,张鹏是不是贬去了詹事府詹事一职?” 朱见济点头。 吴太后越发乐了,“你父子俩,一撅蹄子,我就知道你们要尿尿了。” 杭皇后莞尔。 越老越小。 随着年岁起来,吴太后越来越像个小孩子。 杭皇后这些年才明白过来,儿子朱见济那跳脱的性情怎么来的了,是母后遗传下来的,想必当年母后也是个古灵精怪的美人儿。 也因为如此,杭皇后才知道登基这十几年,丈夫朱祁钰过得有多苦。 被压抑着天性。 所以丈夫才会如此喜欢和儿子相处无间。 父子相处,无君臣! 只有天然。 大概也是这个缘故,自己一家四口,除了儿子朱见济心心念念要娶一个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杭皇后和吴太后以及朱祁钰,对同样偶尔会展露真实心性的白鲤,那是发自骨子里的喜欢。 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 吴太后又道:“你那未来泰山怎么着的?” 朱见济继续大声喊道:“白圭被罢官了,父皇让他回老家,不过孙儿大婚在即,于情于理,白圭都应该来京畿呆一段日子。” 吴太后点头,“还行。” 反正听不见,吴太后也不想让孙儿费力的吼了,拉着孙儿的手,笑眯眯的道:“见济,你让军器监鼓捣火器,很有前瞻性,当年太宗陛下也认为火器会成为沙场的胜负手,所以大力发展火器,才有了神机营,可惜,神机营在土木堡折损殆尽,今后你要继续太宗未竞之事,不够钱就找你爹要,让他从国库给你拨钱,户部尚书还是陈循?这人可重用,但不可尽信,终究是个读书人,立场不明,不如王文远矣,唉,王文也老了罢,这些年科举储备的人才,可以擢升一些了,我大明朝堂上,不能全是一把老骨头,没朝气,另外,听前朝传来的消息,除了要娶白鲤,好像还有个女子叫吕焕?这女子我问过你娘了,虽然不如白鲤,但也是个好姑娘,家世又清白,你可莫要学你爹这个不孝子,辜负了白鲤和吕焕……” 絮絮叨叨,说了很久。 最后沉默了一下,拉着朱见济的手,眼里只有山高海深的殷切期望,“没事就多来寿康宫看看祖母,祖母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看着你的孩子出世。” 朱见济心里一酸。 自从知道皇祖母在后宫不是摆设,夺门之变也有她的巨大功劳后,从福建归来,朱见济其实往来寿康宫很频繁。 婆孙之间感情越发深笃。 皇祖母今日如此絮叨,仿佛在交待后事一般,朱见济心里很是难受。 笑着大声说道:“皇祖母,你那个孝顺儿子,不让孙儿辅国了,所以从今天起,孙儿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来寿康宫给你请安!” 吴太后哟了一声,“祖母还不知道么,你和祁钰是故意闹僵的……”沉默了一阵,压低了声音,“见济啊,打压唐氏外戚,甚至收拾掉他们都可以,但你是哥哥,让着福王一些,等这事尘埃落定了,让他去福建当个闲王罢,也像那朱琼炟一样,子孙世代不愁。” 朱见济犹豫了。 他和朱见津毫无感情可言。 如果唐氏外戚做得太过分,他就只能断了唐氏外戚的念想。 所以不敢轻易答应。 吴太后见孙儿不说话,心里雪亮,闭上了眼。 心情不好,不想说了。 但并没有嗔怪朱见济。 这是任何一个太子都要面临的状况,果决手辣一点,算不得什么。 天家皇室的悲哀而已。 朱见济没有多说,对杭皇后示意,杭皇后点头,道:“你祖母心里明白,真要到了那一日,你就算做了那个选择,她也不会怪你。” 朱见济嗯了声,“还请母后上心,我和父皇商量了,大婚要提前,越快越好。” 杭皇后嗯了声,“白鲤去东宫等你消息了。” 朱见济起身,“那孩儿回东宫了,免得她一直担心。” 杭皇后笑眯眯的,“还以为你真不喜欢他嘞。” 朱见济有点不好意思,“说感情嘛,真没多少,不过哪晓得白鲤女大十八变啊,再说了,站在儿臣这个位置,有趣的灵魂已经无关紧要,为了我老朱家后代的优良基因,得选择好看的皮囊。” 杭皇后,“???” 基因,是什么? 回到东宫,白鲤在文华殿,双手撑脸坐在朱见济平日里跟随张鹏读书的位置上,安静的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朱见济这个位置看过去,恰好看见她匍匐在桌子上的样子。 竟然有点巍峨。 嗯,或许是桌子衬托的缘故。 朱见济回头。 发现戴义、白庆之和赵牧已经识趣的背过了身去。 白鲤听见声音,急忙起身要行礼。 朱见济挥挥手,“免礼。” 又道:“你不用担心,你父亲白圭虽然被罢官,但这是一时的,你也不用去什么尼姑庵,大婚照常,所以白鲤,你可得努力了,赶紧给咱生个大胖小子,有皇孙了,我的太子位置才会更稳固。”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自己竟然和一个十五岁的女子谈婚论嫁。 而且还要让她生孩子! 真·禽兽啊。 不过…… 心里竟然貌似有点期待。 白鲤啊了一声。 顾不得羞涩,“真没事了?” 朱见济嗯嗯点头,“你男人可是大明太子!” 白鲤放下心来。 闻言很是无畏的啐了一句,“不要脸。” 凭啥生孩子要我努力? 宫中的老嬷嬷说了,生孩子得你们男人努力。 朱见济道:“咱们大婚,大概还需要一两个月准备时间,按照规矩,你得出宫了,要大婚之日才进宫,我会着人保护你家人。” 第一百九十章 占据主动 说了正事后,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没话说了。 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 朱见济有点尴尬,作为男人,应该主动调节气氛,可他和白鲤确实没什么共同语言,咳嗽一声,“要不,晚上留下来吃饭?”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 果然。 白鲤愕然的看了一眼朱见济,低下头,扭捏着说于礼不合呢。 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白鲤又弱弱的道:“长兄白镔说,二弟白钺天资聪颖,让我请求娘娘,允许白钺去国子监求学,我……” 白镔是白圭原配秦氏所出。 因白圭的军功,在锦衣卫南镇抚司任百户,和于谦的女系朱骥关系交好。 秦氏死得早。 白圭续弦阮氏,又纳平妻孟氏,孟氏生子白钺和白铨。 白钺今年十一岁,早些时候跟随白圭在湖广,白圭忙于政事,无心教导他的学业,遂在景泰十四年送回京畿,请了个先生教导。 朱见济心里一咯噔,卧槽,我老婆难道是个扶弟魔? 问道:“你怎么不给母后说?” 白鲤有些不好意思。 没吱声。 她不想给杭皇后不好的印象,但愿意给朱见济说——因为是她男人嘛。 朱见济道:“一个国子监生员而已,你出宫之后,让孟氏去找国子监祭酒,就说我吩咐的,让白钺到国子监求学。” 这事根本不需要自己出面。 国子监祭酒稍微懂一点点人情世故,孟氏过去一说,这事就能操办。 又补充道:“不过白钺若是能考入国子监,自是最好。” 免得你白氏外戚欠人情。 白鲤嗯了声。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朱见济很是无奈,“要不,我着人送你回坤宁宫?” 很尴尬啊。 几年前,还能一脚把白鲤踹出东宫,但现在别人十五岁的小姑娘了,你怎么的也得给她留点面子。 白鲤低头,“不用了。” 起身一溜烟跑了。 朱见济看着兔子一般的未婚妻,乐了。 还是没变。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安静温婉的时候,大概是世间最标准的大家闺秀。 可一旦跳脱起来……嗯,和自己差不多。 第二日朝会后,东宫门庭若市。 都是来送钱的。 七卿中的左右都御史萧维祯、李实,兵部尚书刘絮,户部尚书陈循,吏部尚书王翱,礼部尚书姚夔和工部尚书江渊,似乎达成了默契,一个接一个的求见太子。 双方就发兵海外追击建文余孽进行了友好的磋商,最终拟定共同条款。 一视同仁。 所有人出钱一百万两,组建“战船”规模定为十五艘。 七卿谈完了,是在京都督。 不多,只来了两个。 杭昱没来。 唐兴来了。 出乎朱见济意料之外,七卿和在京都督来后,再无其他文武百官和勋贵前来,估摸着是七卿和都督们不愿意太多人来分这个蛋糕。 所以严格管控了消息。 朱见济倒是无所谓,东宫幼军还没成型,暂时不能和文武百官翻脸。 等成型后广而告之,让更多的士族来购买“海外贸易许可证”。 然后…… 立马开海。 就会让这些士族亏得血本无归。 而东宫能赚得盆钵满盈。 数日之间,东宫库房里,堆满了七卿和两位都督送来的一千零五十万两白银,足足大明一年赋税的一半,一瞬间,朱见济觉得自己富得流油了。 有钱好办事。 一千万两白银到手,可以迅速发展东宫幼军。 朱见济立即改变了策略,对唐氏外戚不再选择后发制人,只等拱照所千户徐来从湖广回京,就要一举剿灭唐氏外戚。 军器监那边的经费迅速燃烧起来,而因为和太子殿下达成了权钱交易,工部尚书江渊和兵部尚书刘珝,也未在钢铁和火药的事情上卡东宫军研院,但有需求,一一批准。 景泰十六年的初夏,大明朝堂一片和乐融融。 唐氏外戚坐不住了。 一旦文官集团和武将勋贵集团都跑去东宫和太子殿下进行海贸,双方勾结起来的利益共同体牵扯过深,太子的东宫之位将稳如泰山。 朱见津将再无机会。 所以唐氏外戚准备趁着朱见济和陛下还没和好,发动攻势。 …… …… 文华殿,朱见济伸了个懒腰,看着前面正襟危坐的老人,笑道:“于少保,要不,今天的授学到此为止了。” 于谦挑眉,“殿下不是打算参加秋闱么?” 朱见济讪笑,“随口说说而已。” 自己什么水平,心里难道没点逼数么。 去考八股文? 想中举就只有一个办法,写策论的时候,题目就叫《论我的皇帝父亲朱祁钰之漠北解析论策见解》,大概还有一点高中的机会。 之所以想参加科举,是因为很想知道,后世的大学生比之当今的进士,差距到底有多大。 于谦微微颔首道:“殿下自谦了,其实真可以去试试。” 朱见济哦了一声。 有机会试试。 大不了就真写一篇《我的父亲朱祁钰论xxxx》,免得落第么得面子。 适时朱骧入内,道:“殿下,徐来归来。” 朱见济眼睛一亮,“宣。” 朱骧立即对外喊了一声,“进来。” 喊完之后看了一眼于谦。 于谦心知肚明。 笑而不语。 朱骧不够聪明,太子殿下就心知肚明,当下局势早已非当年,堡宗驾崩,陛下章国,太子以嫡长子之身份坐镇东宫。 都是最硬的正统身份。 于谦哪怕还是当初的兵部尚书,也绝不会作壁上观。 他会坚定的拥护陛下和太子。 片刻后,徐来入内行礼。 朱见济问道:“怎么样,在湖广那边查得如何?” 徐来道:“回禀陛下,微臣带着拱照所一百余兄弟,化整为零潜入湖广地境,没敢和当地锦衣卫联系,自行查证,几乎可以断定,白布政使是被冤屈的,谎政、贪污、纵囚、勾乱、改书、私卖军械、违规经商,七大罪中,谎政是下级官员勾连一气故意谎报,白布政使被蒙蔽,贪污、纵囚、改书,纯粹的诬陷,而勾乱苗民,是因为白圭经常深入苗区巡检政事,私卖军械一事,是湖广都司需要一批军械,多报了数量,兵部下拨之后,湖广都司那边倒卖了一批给苗民,熔炼成铁水后改做农具,违规经商则确实是受到白修的牵连。” 朱见济大喜,“笃定?” 徐来道:“微臣已将知晓内情的苗民带回京畿,另有涉嫌白圭其他罪证的人证家属,在酷刑之下承认了罪行,不过湖广承宣布政使司那边的原始文册,我们拿不到。” 朱见济道:“够了!” 有了这些证据,基本上能洗刷白圭的冤屈,同时还能继续顺藤摸瓜。 唐氏三驾马车的唐兴、唐盛和唐庆也逃不掉。 接下来…… 再让子弹飞一会儿。 倒要看看,唐氏外戚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才会提出换储的章折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殿下,臣妾给你宽衣! 于谦忽然问道:“朱骧,唐氏外戚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朱骧还没说话,朱见济先道:“估计暂时不会有。” 于谦嗯了声,“但还是要有所防备。” 朱见济一脸贼意,“估计唐氏外戚做梦都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手,用海外贸易把朝堂七卿绑到一艘船上。” 于谦摇头,“殿下莫要大意,这并非万全。” 虽然现在七卿因为海外贸易,暂时选择和太子合作,但只要唐氏外戚给的利益允诺够大,七卿还是会掺和到进换储的事中。 唐氏外戚只需要做一个承诺:换储之后,七卿及其背后的利益集团,依然可以正大光明的组建船队,随“大明军队”出海“追击叛党”。 想到这于谦叹了口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殿下还是锋芒毕露得太早,让七卿和背后的利益集团感到了威胁。” 朱见济笑意更贼的看着于谦,两手一摊,“怪我咯?!” 于谦有些尴尬。 确实概不得太子殿下。 如果当初石亨动乱,他于谦适时站出来,太子殿下就能继续以一个礼教缺失的恶魔太子形象,在东宫韬光隐晦。 朱骧弱弱的道:“殿下,唐氏外戚其实有动作的。” 朱见济和于谦对视一眼,“说!” 朱骧道:“唐氏外戚显然防备着微臣和拱照所,不过他们却不知道,陛下已经秘密的把从六所的中后所给了殿下,所以千户庄重带着人乔装潜伏,刺探到了一些消息。” 朱见济没好气的道:“朱马儿,知道三国时的杨修怎么死的么?” 朱骧道:“死于自作聪明?” 朱见济一瞪眼,“你知道就对,庄北、庄重和中后所的事情,孤还需要你来解释?赶紧的,有什么消息就赶紧说,别耽误时间。” 朱骧嘀咕着说了句卑职不是不敢居功嘛。 朱见济哟了一声,“我还要表扬你了?” 朱骧尴尬缩了缩脑袋。 于谦终于明白朱骧、张鹏、朱永和王越等**为何对殿下肝脑涂地了。 这样的太子,你很难不喜欢。 朱骧急忙道:“安丘侯唐兴,吏部右侍郎唐庆倒是没什么动静,主要是唐盛,作为兵部郎中,先后拜访了除于少保和王尚书之外的七卿,密谈时关门闭户,所以中后所的锦衣卫缇骑,没法得知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 朱见济唔了声,看向于谦。 于谦道:“估计是想拉拢七卿,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就提出换储,当然,他们也可能不会等,直接弄一个巫蛊之祸出来。” 朱见济嗯了声,“那就让他们折腾。” 反正自己也需要时间。 一旦幼军列装步枪和轻重机枪、迫击炮,兵权什么的就不那么重要了,到时候我还要那些文官集团的脸色? 没有的事。 老子直接平推! 也没时间和大明的文官集团勾心斗角,朱见济打算**。 毕竟人的一生时间有限。 他想做的事情很多。 堡宗到了台湾已经六年了,谢晚和范彪穿回来的消息,堡宗仅仅用了三年时间,就把台湾的势力整合起来,和倭寇勾连,拥有了数量不少的军队。 得**了——堡宗开疆拓土还有点水平。 让他赶紧去交趾! 而且朱见济还想在有限的时光里享受太子和天子生活的奢靡。 所以不想和文官集团长期拉锯。 …… …… 景泰十六年,夏。 经过漫长的准备,大明太子殿下的大婚仪式终于举行,举国同庆,四海来贺。 朱祁钰降旨,大赦天下,罢朝七日。 朱见济累了个够呛。 知道结婚累,但没想到会这么累。 等各种仪式结束,回到东宫的寝殿时,他只想一头倒床上睡过去,但今夜良辰美景,当然不可能睡个素觉。 再有两个月,他十七岁。 白鲤已经十五岁。 在封建时代,这都是成年人了,两个成年人结婚了,自然要做点成年人洞房花烛夜应该做的事,毕竟朱见济不是圣人。 身体已经差不多长开了。 没那么多顾虑。 而且只是和白鲤,又没有纵欲,对身体能有什么损伤。 所以…… 朱见济走入婚房,对房间里的柳旒、周青和李琴道:“你们出去罢,今夜不用你们侍候了。” 对身后的戴义道:“不用让人候着。” 太子妃嘛。 该怀孕就得怀孕。 门轻轻关上。 坐在床边一身凤冠霞帔的白鲤轻轻颤了一下。 朱见济搓着手,有点手足无措。 接下来该怎么着? 直接上去把白鲤扑倒,掀开她的红盖头,然后吧她剥成小白兔后,自己上阵杀敌? 好像太肉欲。 说两句情话营造一下氛围? 似乎太虚伪。 和白鲤本来就什么感情,说什么情话都是违心的。 尴尬的搓着手,小声说着:“那个啥,白鲤,我也是第一次结婚,要不……咱们先聊聊天,现在这氛围怪不自然的。” 房间里烛影摇红,很是暧昧。 白鲤轻轻嗯了声。 朱见济犹豫着,上前几步,挨着白鲤坐下,继续搓着手,有些尴尬的微微弯腰,遮掩某个地方的恶龙咆哮,“白鲤,那个……要不……你看……” 完了,完了。 老子现在像个雏儿,太丢脸了。 早知道…… 早知道就应该在柳旒、周青和李琴身上先实践,搞得现在这么尴尬。 哪里知道…… 白鲤忽然抬起手,把红盖头一扯,露出那张精致的脸蛋,没心没肺的呵呵道:“殿下,按照老嬷嬷教的,你这时候应该说:白鲤,孤给你宽衣。然后臣妾就应该欲拒还迎,羞涩万分的任君采攫啦。” 朱见济瞠目结舌,“这……” 我家娘子不是一般人啊。 尴尬的挠头,“程序我都知道,这不是不好意思嘛。” 白鲤嗯了声,“那殿下,臣妾给你宽衣?” 朱见济:“……” 服了。 人白鲤都这么落落大方,自己还扭扭捏捏的,不像话。 胆气一横,搂住白鲤的肩膀,“我给你宽衣吧。” 手上发力,把白鲤往床上一扳。 两个人倒在床上。 又迅速翻身坐起,摸着背心你看我我看你。 朱见济伸手往被窝里一摸。 核桃、桂圆、干枣…… 早生贵子的意思。 两人忍不住笑了。 什么浪漫,什么暧昧,一瞬间全没了。 倒也拉近了距离。 索性双双躺倒在床上,随意聊着天。 第一百九十二章 老朱家的老毛病 万事开头难。 虽然出师不利,但朱见济终究是个男人,该做什么他心里明镜着呐,一边和白鲤聊天,手也没闲着,白鲤就发现,怎么聊着聊着,自己的衣服就开了…… 再然后嘛…… 双方选手很快换上了专业运动品牌服饰,朱见济率先展开进攻,持球过中场,利用对方身体弱点,高举高打。 趁对方吃晃身体走位失措之际,再强势突破,利用脚步稳扎稳打,无奈对方选手选择紧逼防守,朱见济一时间无法突破灌篮。 遂选择持球三威胁破紧逼防守。 …… 一场球赛酣畅淋漓。 反正就那么回事。 儿童不宜了。 可惜。 朱见济终究是个雏儿,也不是小黄文中天赋异禀的情场老手。 来的快去的快。 一晚上几次折腾下来,加起来的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 朱见济顿时信心缺失了。 反而是白鲤安慰他。 朱见济一想,有道理,自己才变成真男人,得有个适应过程,早知道,真应该先在柳旒、周青和李琴身上练练枪。 也罢。 不去想了,慢慢练习。 毕竟有句话说的好:超过三秒都是病。 …… …… 景泰十六年秋,随着天气转冷,毛里孩对河套地区的用兵不断回缩,最后被张辅和朱永撵出了边境,回北方渡寒冬去了。 赵辅返回大同坐镇,朱永回朝。 白修在泉州负责的商行已经出海,随行的有七卿和两位都督的船队,浩浩荡荡满载货物,恨不得去把西洋的黄金白银都运回来。 其中,仅属于东宫的宝船就有十艘,孙丛文又租赁民间商行的商船,凑了三十艘,满载货物——所有货物都没给钱。 供货的工坊、商行,也派了船跟随。 按照朱见济说的,出海归来后一次性结清,而工坊、商行此次出海贸易的利润,按比例缴纳“税款”,这钱不走官府,直接进东宫库房。 唐氏外戚按捺着等了几个月,终于开始掀起换储的序幕。 近些日子,朝堂上弹劾太子的章折越来越多。 朱祁钰留中不发。 然而内阁那边不管,只要是有牵扯到太子的章折,一律呈递乾清殿,而朱祁钰发放六部的旨意,被六科封还的频率也逐渐高了起来。 民间有流言四起,说太子殿下逼杀嫡祖母,手刃伯父,是为大不孝,在天子面前无法无天,是为礼教缺失。 而福王朱见津,却赞誉良多。 朝臣换储的态度越来越明显。 暗涌潮动。 就差一个炸药来掀起换储的进攻浪潮了。 面对这种情况,朱祁钰睁一眼闭一眼——儿子没动,他就耐心等着。 反正在朱祁钰心中,换储是不可能换储的。 朱见津不论是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如太子,而且太子是嫡长子,除非严重失德,或者谋逆,否则根本不可能动摇朱祁钰的决心。 话说回来,朱祁钰现在巴不得儿子朱见济造反谋逆。 他是真的觉得当天子没意思。 他现在很快活,就像景泰元年到景泰八年的那段岁月。 教坊司的娼女真有意思! 可惜。 自从景泰八年石亨动乱后,儿子忽然强势了起来,要召幸教坊司的娼女,得悄咪咪的,还得给李珉、兴安他们说好话,一个月才能偷腥那么几回。 可今年太子大婚后,朱见济那兔崽子有了婆娘忘了爹娘,整日里不是忙他东宫幼军的事情,就是忙东宫军研院,剩下的时间都和白鲤腻歪在一起。 嗯,貌似柳旒、周青和李琴,三个女子也被这兔崽子趁着太子妃身体不适应的那几天给吃了。 关键还吃干抹净不认账。 名分都没给别人。 妻子杭皇后现在又在带儿媳妇——吕焕入宫了,但才十二岁,还要教习皇家礼仪,要等几年才会被朱见济纳妃。 因为唐氏外戚坐大的缘故,朱祁钰有意疏远了唐贵妃,以前一个月唐贵妃要侍寝十天左右,现在也就一两天。 当然,朱祁钰有足够的理由让唐贵妃不生疑。 上了年纪! 而且还故意装病了一次,示意太医开医嘱的时候,让朱祁钰远离女色。 李惜儿年迈色衰,已经被朱祁钰打发去了尼姑庵。 所以朱祁钰过得很快乐。 儿子忙着婚后的快活日子,杭皇后忙着教导儿媳妇吕焕,母后吴太后素来不管事,唐贵妃那边每个月交一个两天的公粮就行了,剩下的大部分时间,朱祁钰都在乾清殿和教坊司的娼女鬼混。 能不快活? 所以他现在迫切的希望,唐氏外戚赶紧搞事,到时候太子朱见济不造反,他这个当爹的也要趁机禅位给兔崽子。 国家大事要兔崽子去操心。 他这个太上皇天天和娼女们歌舞升平,不香吗? 东宫,文华殿。 太医一脸忧郁的放开手上的红线,又一脸失落的收拾东西,对站在旁边的那个老宫女道:“还请回报吴太后,太子妃没有身孕。” 又对一旁的朱见济行礼,“微臣告退。” 待太医退下,白鲤才从帘子后出来,哎哟一声,“皇祖母是真执着啊,每天咱们去给她请安后回来,太医就到了。” 朱见济脸色温柔的将白鲤搂入怀里,“没办法,咱们的身份就注定了得早点生个孩子,皇祖母的心思,我知晓的。” 皇祖母年纪大了,可能感觉到时日无多。 所以想在临死前看看重孙。 朱见济也很无奈。 他其实很努力! 食髓知味,男女那事,真的容易上瘾。 而且老婆白鲤……太风情了。 一旦也不封建。 勇于尝新,而且一教就会,还善于自我总结,善于背打朱见济。 朱见济还记得第一次见白鲤,觉得她长大后会是个平胸的姑娘,哪里知道女大十八变,不管是身材脸蛋还是,白鲤都可以笑傲后宫。 朱见济甚至认为他的太子妃不输徐妙锦和张嫣。 当然要辛苦耕耘。 可她就是没动静。 几个月下来,也认命了,搞不好这是老朱家的遗传。 白庆之匆匆进来,“殿下,朱马儿到了。” 朱见济嗯了声。 白鲤笑道:“你忙,我去给母后请安,咱们每次都去寿康宫,母后有怨言呢,说你有了媳妇忘了娘,坤宁宫和乾清殿那边,咱们还是应该多去一下的。” 朱见济翻了个白眼,“老朱现在快活着呐!” 兴安什么事不通知东宫? 朱见济甚至清楚的知道,老朱一晚上要和几个娼女花天酒地,连那些娼女的出身都一清二楚——没办法,作为太子,得为这个家费尽心思,谁叫便宜老爹不懂事呢。 这届的天子不好带啊! 朱骧进来后行礼,道:“殿下,查到了,唐兴、唐庆和唐盛似乎有个阴谋,想趁天灾的时候,在黄河那边搞个石人之类的,来推动换储。” 朱见济问道:“大概会是什么时候?” 朱骧道:“微臣来的路上推算了,按照他们的计划,估计要等明年春天,看黄河流域哪个地方会出现大旱,然后顺势推动石人现世。” 朱见济乐了,“亏他们想得出。” 倒确实是个好办法。 毕竟这事历史上出现过类似的操作。 无妨。 等他们来就是,反正军研院那边好消息频频,等明年夏天,五千六百人的东宫幼军,就能全员列装米涅步枪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杀穿王帐 景泰十七年春中,黄河山西段,大旱。 朱祁钰下令赈灾。 群臣举荐兵部右侍郎唐盛去山西主持赈灾事宜,朱祁钰早听朱见济提醒过,哪能真让唐氏外戚搞个黄河石人出来。 驳斥了。 派户部右侍郎吕原前往山西赈灾,又钦点翰林院修撰刘吉辅佐吕原。 吕焕入宫后,由杭皇后教习礼仪。 吕原也因女高升。 从通政司左参议调至户部,出任郎中。 从正五品到从五品。 看起来贬官了。 实际上是从通政司到六部中枢的实权部门,算高升。 之后原户部右侍郎外调地方任职布政司使,吕原顶缺迁户部右侍郎。 意图明显。 给太子培养势力。 但这个举动在百官眼中,却另有解读:吕焕迟早要成为太子的妃嫔,而太子妃白鲤是罪臣之后,出身不好,陛下大力提拔吕原,应该是为吕焕上位造势。 去年太子和陛下闹矛盾,后遗症不小。 太子和太子妃感情深笃,陛下却要想办法给他换太子妃了。 现在是换太子妃。 那以后会不会换储? 很有可能! 而且福王朱见济特别懂事乖巧,每每到乾清殿给陛下请安,都能得到大量赏赐,搞得福王才像是坐在东宫里的那位一样。 反倒东宫正主,从和陛下闹翻后,就不怎么活跃了。 但没耽误赚钱。 因为要“追剿叛党”,由白圭侄儿白修掌控的“东宫”商行,在泉州那边组织了两批次下西洋的舰队,第一批大概在春末就要返回了。 …… …… “陛下驾到!” 一道尖锐嗓音,将春困之中的东宫惊醒。 朱见济倏然翻身坐起。 旁边的白鲤似乎没听见,伸出一只手拦住她男人,一只腿压到朱见济小腹上,睡眼惺忪的呢喃:“再睡一会儿嘛,困得很呢。” 朱见济一脸黑线。 还敢睡? 本来只是春困,打算睡个午觉,结果睡下没多久,你就从坤宁宫跑回来了,回来就回来嘛,还爬上了老子的床。 那你好好睡午觉啊。 偏生一双小手不老实得很。 不收拾你都对不起老子的男人壮气。 但咱俩大白天的滚床单,被老朱知道……呃,也没什么大不了。 夫妻嘛,名正言顺着呐。 老朱实在要念叨,搬出皇祖母就行了——我也是为了咱们老朱家的传宗接代在努力啊,你看大白天的我都没闲着。 但老朱这时候来东宫,肯定有事。 伸手在白鲤丰腴细腻的大腿上捏了一把,“你继续睡,我去看看老朱有什么事。” 穿上衣衫来到文华殿。 朱祁钰阴沉着脸,对门口的舒良道:“所有人退下。” 兴安在半个月前死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舒良成为司礼监太监。 景泰三年,朱祁钰推动废太子朱见深,改立朱见济的事,舒良和兴安都是最忠实的拥护者,石亨动乱时,舒良也曾和兴安一起去外地调锦衣卫回京。 是心腹太监。 待所有人退下,朱祁钰脸上的瞬间浮起笑意,“兔崽子要加油啊,你媳妇儿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大半年了还没动静,肯定是你不够努力,今天的表现老子很满意!” 白日宣淫? 越多越好! 大半年了还不给朕添一个大白胖小子,愁人的很。 朱祁钰这时又改主意了。 在儿媳妇没怀孕之前,他决定不禅位,要帮儿子分担国事,让他全身心的投入造人大业中去,总之一个原则:皇太孙必须是白鲤所出。 朱祁钰看在眼里,早些年儿子不喜欢白鲤,但现在两口子的感情深厚得很。 除了处理正事的时候,不管去坤宁宫还是寿康宫,又或者很偶尔的来一趟乾清殿,两口子几乎都是形影不离。 嗯,根据东宫太监的线报,两口子确实在很努力的造人。 关键这样儿子就不会来干扰他了。 这段日子,朱祁钰也过得很快乐。 朱见济嘿嘿干笑,“老朱你不正经了啊!” 朱祁钰笑道:“你真得抓紧了,再有一两年,吕焕就要到东宫来了,别到时候白鲤没生出皇太孙,吕焕先生一个,老子会很为难的。” 和当初如出一辙。 儿子现在对吕焕也没一点喜欢的表现。 朱见济切了一句,“有事说事,在群臣眼里,咱俩之间的隔阂还没消弭,你在东宫待久了,唐氏外戚怕是要起疑。” 朱祁钰收敛笑意,“上当了。” 朱见济不解,“什么意思?” 朱祁钰很有些郁闷,“刚才卢忠来报,说那个翰林修撰刘吉,其实早就和唐庆勾搭上了,老子还让他去辅佐吕原赈灾,怕不是要弄个黄河石人出来。” 朱见济无语,“才知道?” 又道:“无妨,吕原为了吕焕的未来,也为了他自己的未来,会盯着刘吉,其实这个搭配最好,让刘吉搞事,吕原去抓把柄,到时我们就能借题发挥,把唐氏外戚被扳倒。” 朱祁钰叹气,“都是我的错啊!” 现在唐氏外戚太强势了。 一个都督,一个吏部尚书,一个兵部侍郎。 要兵有兵,要权有权。 连朱祁钰的皇位都受到了威胁,又何况是朱见济的东宫之位。 朱祁钰现在是越来越恼怒唐贵妃。 可没办法。 不能让唐氏外戚起疑,所以还是得经常召幸唐贵妃,然而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激情。 朱见济道:“如果仅仅是刘吉的事,老朱你可以走了,我得去陪白鲤,她最近老是犯春困。” 朱祁钰眼睛一亮,猛然站起来,“莫不是有了!” 朱见济摇头,“想多了,皇祖母安排了个太医,每天雷打不动的来给白鲤诊脉,就没动静,我都怀疑咱老朱家是不是血脉上有问题。” 怎么都这么难生? 朱祁钰失落的坐下,“这半年来你都在忙东宫幼军和出海的事情,怎么样了?” 朱见济道:“第一批次出海的船队快回泉州了,我估摸着能赚个三十万两左右吧,毕竟规模不大,跟随着出海的那些个七卿,也能赚个十万两的样子。” 朱祁钰心里默默算了一笔,“加上他们缴纳的税,岂非要有五十万?” 朱见济无语,“给你十万!” 你朱祁钰一撅屁股,老子就知道你想干嘛。 不就是要钱嘛。 白得十万两! 关键这钱是儿子孝敬的! 朱祁钰闻言高兴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嘿嘿笑乐,“咱们果然是两父子。” 朱见济:“……” 废话,不是两父子,老子能稳坐东宫。 又道:“幼军那边,这么给你说吧,如果现在发兵北上出关,去征讨毛里孩的话,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用幼军的五千六百人,就能将毛里孩的王帐杀穿!” 所以我求求你唐氏外戚,赶紧搞事。 老子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第一百九十四章 唐氏外戚:我得意的笑! 随着唐庆出任吏部尚书辅佐王翱,唐盛高升兵部右侍郎,唐氏一众族人在朝野出仕任职,唐氏外戚之首的唐兴,在五军都督府的权势和威望已超过石亨,直追当年于谦。 安丘侯府。 唐兴大马金刀的坐着,端起茶杯惬意的浅抿着,唐庆和唐盛一左一右。 唐兴放下茶盏,对唐声道:“刘吉那边安排好了?” 唐盛道:“安排了,刘吉会全力配合,而叔父允诺,一旦咱们成功,刘吉就将从翰林院到都察院任职,之后进入吏部,而等福王殿下入主东宫后,刘吉的小女儿要成为东宫妃子之一。” 唐兴道:“这个没问题,咱们要想成大事,本来就要多拉拢士族,而福王若是入主东宫,和权贵联姻也是好事。” 要想皇权稳固,必须和权贵联姻。 所以太子朱见济娶了个罪臣之女,是最大的败笔。 关键白鲤一直没生出皇太孙。 唐庆道:“我已经联络七卿中的其余人,除了王文和于谦,其余七卿,包括姚夔、江渊之流,都会在黄河石人现世后为福王造势,同时上书弹劾太子,求情换储。” 又道:“但他们的要求更过分,如果福王立为太子,则需要保证他们今后海外贸易的绝对利润,也就是说,不像现在,需要给东宫缴税。” 唐盛冷声道:“朱见济想钱想疯了,没有他这一出,咱们还不一定拉拢得了这么多文官集团。” 唐庆摇头,“不尽然,至少这个操作下来,东宫多了一千多万两,而东宫军研院成了军事禁地,现在谁也不知道东宫幼军发展成什么样子了,拱照所把东宫营地和军研院保卫得密不透风!” 唐盛乐了,“正好,拱照所分身乏术,如此一来,太子殿下就没有眼线耳目。” 唐兴道:“但要提防陛下。” 唐盛哈哈一笑,“爹你还没看明白吗,自去年后,陛下和太子殿下已经离心离德,想来也是,任谁也受不了自家儿子十六七岁了,还如此的‘恭孝’。” 唐兴沉吟了一阵,“太子举止确实有失体统,早些年陛下皇位不稳,又只有一个独子,忍受得了,现在有了福王殿下,厌弃无得乱行的大儿子,很正常。” 老朱家的传统,皇帝爱幺儿。 又问道:“中立的人多吗?” 唐庆道:“中立?连陈循、商辂之流,都愿意换储,除了利益和太子绑在一起的张鹏等人,谁会选择中立?” 唐兴笑道:“换储是大势所趋,山西那边的事情不容有失,我现在有点担心吕原,吕原的女儿吕焕,已经到皇宫中大半年,和白鲤一样,由杭皇后亲自教习皇家礼仪,板上钉钉的东宫妃子,吕焕的出身比白鲤好,如果又能提前生个皇孙出来,只要朱见济登基,就极有可能成为正宫皇后,毕竟咱们那位太子妃,有些过于单纯了。” 论心机,肯定不如吕焕。 所以吕原只要看清了这个局面,就一定会盯死刘吉。 唐盛也道:“确实,所以还希望父亲给陕西都司那边的人带个话,让他们配合,同时,也请叔父利用吏部尚书的优势,点拨一下山西承宣布政使司。” 唐庆道:“山西承宣布政使司那边已经没问题了,和湖广那边一样。” 吏部尚书就是这么牛逼! 唐兴嗯了声,“山西都司那边也不用担心。” 唐盛大为得意,“如此一来,吕原到了山西就是瞎子聋子还是瘸子,根本盯不住刘吉,到时候咱们在朝堂发动攻势,而妹妹在后宫同时向杭皇后发难,则倾覆东宫,易如反掌!” 唐兴毕竟武将出身,什么事都要往沙场想,道:“但咱们还是多准备一手。” 唐庆也上了年纪,更稳重谨慎,道:“兄长说的是,咱们不能像方瑛、梁珤他们那样,被太子殿下玩得团团转,尤其是建文余孽的覆灭,更是前车之鉴。” 唐声道:“大可放心,刘珝也站在我们这边,到时候就算是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圈套,他们能动用的兵力,只有腾骧武骧四卫和东宫幼军,而咱们可动用的兵力,是整个大明的雄师,到时候兵临城下,陛下想不换储也不行,如果陛下执意鱼死网破,我们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儿子以为,父亲正当壮年,大可干一番大事业,效仿宋太祖!” 唐兴和唐庆脸色大变,同时道:“这话也是能乱说的么!” 唐盛一脸不悦。 没吱声。 心里暗暗腹诽,敢说你两位没这么想过? 权势会让人膨胀。 如今唐氏外戚在朝中只手遮天,所有文官武将都唯唐氏外戚马首是瞻,犹胜当年的于谦,只要真的利益给到位了,到时候来个兵谏,也不是不可能。 唐庆咳嗽一声,“我们不可高兴太早,太子殿下这些年的大手笔咱们都看在眼里,要谨防他提前的落子布局。” 太子朱见济确实可怕。 古往今来,像景泰九年、十年那样的平叛,简直闻所未闻。 不费一兵一卒平叛。 还白白赚了几百万两,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唐盛摇头,“叔父过于谨慎了,咱们这一次的布局,可不是建文余孽那般有头无脑,咱们从朝堂上下、京畿内外,全面落子,实在想不到太子殿下能从什么地方破局。” 东宫太子面对的局势是个死局。 又道:“咱们有满朝文武的支持,不论是从势力和还是兵力准备,都不可能输,何况咱们不是造反,是为天下百姓请命,是替天行道!” 唐兴道:“我也推演过,只要咱们的计划成功,太子可用之兵,确实只有东宫幼军,而陛下如果真有一丁点的心思换储,都会同意。” 顿了下,“盛儿,但你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情。” 唐盛一愣,“什么事情?” 唐兴道:“锦衣卫!” 唐庆道:“确实,卢忠是陛下最忠诚的狗,但咱们准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锦衣卫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如果陛下知道是咱们操持的换储,恐怕就不会同意了。” 唐盛愣住,“难道陛下也在等咱们跳反?” 唐兴哈哈一笑,“盛儿,等你反应过来,咱唐氏早被诛九族了,放心,锦衣卫那边我早就打点好了,在这件事上,卢忠现在也是个睁眼瞎,因为锦衣卫里有为父的人!” 笑得万般得意! 儿子说的没错。 如果成功了,先让外甥入主东宫,到时候看朱祁钰,万一朱祁钰嗝屁的早,我唐某人……是不是也有希望效仿各朝太祖? 安丘王朝? 听着挺美。 第一百九十五章 搅屎棍:咱们稳赚不赔 工部尚书府。 江渊在书房里,背负双手来回踱步,神情平静,但内心澎湃。 唐氏外戚终于要动手了! 江渊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呆了十几年。 六部尚书虽然都是七卿,但地位有高低,最高是吏部尚书,其次户部,再下来是礼部、兵部、刑部和工部。 江渊六部尚书中位置最低。 胡濙死的时候,江渊就该去礼部了。 然而去的是姚夔。 也能接受。 姚夔资历也够。 那么刑部尚书王文快要致仕了,轮也该轮到江渊了吧。 结果于谦从福建回来了! 至于之前擢升一位吏部尚书辅助上了年纪的王翱,江渊是不屑于去的,好好的工部一把手不当,去给王翱打下手? 江渊受不了那个气。 而且把唐庆推到吏部尚书,是为大局着想。 江渊知道,如果朝堂局势再这么继续下去,他这辈子都只能呆在工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倒不是说资历不够,而是陛下有禅位的意态! 陛下禅位,太子登基,六部尚书的吏部和户部,肯定轮不到他江渊。 是**的! 而且太子锋芒毕露,有太宗风姿。 太宗一朝,臣子有什么权势可言? 就连夏原吉、金幼孜、三杨这些重臣,不一样是太宗陛下的傀儡。 哪像现在。 你看陛下为了给太子组建幼军,是不是要拿利益来交换? 太子殿下为了东宫军研院,也得拿利益来交换! 可太子若是登基后,局势就会逆转。 所以…… 江渊相信,不止是他,整个朝堂,包括陈循、商辂这些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臣子,没有一个不想换储,软懦的福王殿下才是臣子眼中好君王的不二人选。 不能再犹豫了! 江渊立即到书桌后坐下,铺开折子,亲自磨墨,准备写一封关于弹劾太子的章折。 唐氏外戚发动攻势还要些时日。 大概得等山西那边乱了起来后。 江渊打算先把章折写了,然后找姚夔、刘珝商讨。 姚夔和刘珝,换储的态度坚决。 户部尚书陈循,也支持换储,吏部的王翱和陈循一样,态度虽然不坚决,但也明确支持,另一位吏部尚书唐庆自不必多说。 再加上都察院的萧维祯。 如此算下来,七卿之中,只有刑部的王文和于谦是**。 优势不要太明显。 尤其王翱的表态很重要。 王翱在吏部呆了十几年了,这些年大明朝堂臣子的提拔,大多和他有关,唯一遗憾的是礼部尚书姚夔,根基太浅。 这些年科举进士,大多是胡濙门下。 不过影响不大。 姚夔是当今礼部尚书,那些士族、权贵为了族人的科举,怎么可能不支持姚夔。 礼部选人,吏部用人。 两个重要部门都支持换储。 加上权势如日中天的唐氏外戚,江渊想不到换储会失败的理由。 …… …… 南薰坊。 陈汝言短暂任职兵部右侍郎,不过吏部尚书王文和侍郎何健之间有矛盾,所以何健调回兵部任左侍郎,陈汝言又调吏部任右侍郎。 但陈汝言为官“清廉”,这些年也没攒下什么钱,依然还住在当年的院子里——嗯,南薰坊就没什么破落院子。 陈汝言这座宅邸,其实也是豪宅。 书房里,陈汝言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喝着茶,看着客位那个留起了长冉的中年男子,七八年过去,他形貌早就大变。 陈汝言又通过关系,给他搞了个户籍。 如今不再叫石后。 叫石东山。 表面上的身份,是陈汝言的门客。 如今建文余孽覆灭,石亨旧党早成了明日黄花,陈汝言其实有个无数次想法,把石东山灭口,这样他就能无所忌惮的叱咤朝堂。 但投鼠忌器。 因为他不知道石东山有什么后手,万一石东山一死,真有一封写了他和石亨交往的密信送到卢忠手上,那陈汝言全家也得一起陪葬。 所以陈汝言忍了。 如今九年过去,没人再追究石亨的事,陈汝言也不用担心石后身份暴露了。 咳嗽一声,道:“咱们一手策划出来的换储势在必行了。” 石东山呵呵了一声。 咱们? 是老子一个人谋划出来的,只不过碍于身份,让你陈汝言去推动的罢了。 有一说一,石东山是真的有点佩服陈汝言。 一个兵部郎中,竟然能旁敲侧击,或直接或间接的点醒朝中大臣,让他们明白太子朱见济登基不利于文官集团。 而且还成功了! 甚至陈汝言还因此当上了吏部右侍郎。 石东山缓缓的道:“但我有点难以心安,在这件事上,表面上看,咱们的谋划顺畅,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可陈侍郎有没有觉得,咱们的计划施行得太顺畅了一些。” 陈汝言微微颔首,“确实,太子殿下是何等人也,九岁平定石亨复辟,十岁平叛建文谋反,逼杀孙太后,手刃堡宗,每一件大事上,太子殿下都完美的选择了最好的道路,如今唐氏外戚和文官集团联手,我真不信陛下没看出来,更不相信太子殿下会一点风声也没察觉到,我甚至有点怀疑,去年太子殿下和陛下交恶,是不是故意而为之,目的就是为了引唐氏外戚暴露恶行。” 石东山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咱们认为陛下想换储,起真正的起点,就是去年陛下和太子交恶,给人的感觉,就是瞌睡来了,太子殿下和陛下主动送上了枕头。” 又道:“而且从去年到如今,锦衣卫都安静得可怕。” 石东山忽然一惊。 刚想说话,却见陈汝言也想说,于是道:“你是不是想说,这件事会不会像是景泰四年的建文谋反一样,都是陛下和太子殿下设的局?” 陈汝言道:“确实有这么一种错觉。” 石东山思忖了一阵,“如果这是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圈套,那么问题来了,陛下和太子殿下有什么把握,能解决唐氏外戚的孤注一掷?别忘了,兵部刘珝有调兵权,而安丘侯唐兴在五军都督府,有兵。” 陈汝言道:“东宫幼军,腾骧武骧四卫。” 石东山摇头,“也才两万八千人。” 想了想,“也许……我们高估了陛下和太子殿下?” 陈汝言忽然笑道:“都不重要了。” 事到如今,箭在弦上。 对石东山道:“唐氏外戚已经没有回头路,山西那边一旦黄河石人现世,势必会有灾民揭竿而起,将天灾归罪到太子殿下身上,而山西都司会消极处置灾民叛乱,致使山河变色,再有朝中文武百官弹劾太子、请奏换储,陛下就不得不考量后果,换储就有可能成功——如果陛下真有心思换储。” 石东山道:“如果陛下没心思换储呢?” 陈汝言笑而不语。 那就让灾民暴乱来得更猛烈些。 山西距离京畿这么近…… 几十万灾民大军逼近京畿,几十万将士求情换储,朱祁钰一意孤行的话,那就手底下见真章,看朱祁钰和太子朱见济用什么来抵挡乱军。 反正…… 输赢和我陈汝言有个锤子关系! 赢了。 老子深藏功与名。 输了。 也追究不到老子身上来,继续寻找机会就是! 而且到时候一旦七卿被陛下和太子殿下杀掉一批,自己这个吏部右侍郎就有机会问鼎仕途之巅,想到这对石东山道:“如果唐氏外戚真输了,我会想办法让你入仕。” 石东山哈哈大笑,“反正咱们这两根搅屎棍,稳赚不赔!” 第一百九十六章 文官之横,起于于谦! 太原府。 吕原和刘吉两人走出承宣布政使司衙门,皆是一脸凝重神情。 今年这次大旱着实可怕。 连布政司衙门都要节约用水,整个承宣布政使司的官员,几乎全部到地方去指挥赈灾了,留守的陕西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在招待两人时,让人倒茶,都只倒半杯,告罪的说水源枯竭,两位海涵。 连布政司衙门用水都这么谨慎,可想山西这边的旱情有多严重。 不说赤地千里,基本上春苗都枯了。 刘吉咳嗽一声,“吕侍郎,你看咱们怎么分工,下官以为,灾情严峻,我们应该兵分两路,去检视各地灾情情况,迅速上报朝廷划拨赈灾粮款,下官请命去平阳府,太原府下辖的吕梁和晋中,还请吕侍郎多多费心。” 平阳府比较远,下辖临汾、汾西、洪洞、岳阳等地。 表面上看,这是在讨好吕原,刘吉去长途跋涉。 实际上…… 刘吉的那点心思,吕原会不知道? 不动声色,“刘修撰心忧社稷,某甚是钦佩,那便依你之言,我们分头行事罢。” 刘吉笑道:“那下官就此别过。” 行礼,带着人立即出发去往平阳府。 吕原看着刘吉的马车远去后,转身上了马车,对车夫道:“去太原府锦衣卫千户所。” 检视灾情? 没这个必要。 有锦衣卫在,什么灾情不能清楚的知道。 吕原知道刘吉在搞什么鬼,也知道刘吉背后那一群人的算盘,对此吕原一点都不急,甚至还希望他们快些发动。 毕竟赈灾是大事。 他们发动后,自己这边才能快速的加大赈灾力度。 好消息,目前旱灾在可控范围内。 本地官府开办的粥厂,能确保暂时没人饿死,但要是刘吉他们拖上十天半个月,自己这边迟迟无法行动,则有可能饿死人。 太子殿下的意思……政敌要对付,灾民不能饿死。 吕原深为赞同。 倒不是说吕原没有其他心思,也有的。 当然也希望女儿吕焕能成正宫太子妃,但那是后事。 当下紧要是保住太子的东宫储君之位。 当务之急,去山西的锦衣卫千户所,把山西这边的情况摸透,看看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和山西都司,有多少人和唐氏外戚以及某些朝堂七卿勾连在了一起。 太子殿下可不只是对付唐氏外戚。 还要铲除一批守旧文官势力。 若非如此,朝堂上岂会出现一面倒支持换储的声音——有一批人,其实在配合大家演戏,陛下经营了十多年的大明朝堂,没有一点忠诚臣子? 像王文之流,上了年纪会支持陛下和太子。 那么年轻官员就不会为了仕途选择站队? 尤其是寒门出身的官员。 傻子都知道,这种大是大非面前,应该选择谁才符合仕途利益,再者,别忘了,于谦现在是帝师,朝野之间,支持于谦的人能少么? …… …… 文华殿。 于谦抚摸着胡须,看着埋头读书的太子,很是欣慰。 于谦在太宗治内出仕。 见过太宗。 当下的太子,其实很像很像年轻时候的太宗,锐气、阴狠,但又聪慧,不同的是,太子殿下的性情更矛盾一些。 更不同的是,太子殿下有点荒淫迹象。 据今日戴义不小心说漏了嘴,这几日太子妃身体不适,太子殿下昨夜竟然让柳旒、周青、李琴三个人侍寝。 年纪轻轻的也不怕闪了腰。 看着时辰不早,于谦想早些去刑部,对朱见济道:“山西那边赈灾进展如何了?” 朱见济放下书,笑道:“吕原和刘吉,估计才到山西,我现在就担心刘吉和山西承宣布政使司那一批人拖时间,这样会苦了灾民。” 于谦哦了一声,“换储的风声有点激烈了,这事微臣有些奇怪,不说兵部那一干人,为何连陈循、商辂都会选择支持换储?” 兵部尚书刘珝、右侍郎唐盛支持换储,可以接受。 但兵部下面那一批郎中、员外郎和主事,很多都是于谦提拔起来的,现在于谦又是帝师,这些人不应该支持换储才对。 而且陈循和商辂是天子心腹,更不应支持换储。 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 都是扯淡。 陛下禅位,太子登基,就能影响商辂和陈循未来的地位了? **目前可知的就那么几个,能威胁道商辂和陈循? 纯粹无稽之谈。 朱见济笑道:“于少保心里不明镜么,非要孤说出来?” 于谦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这么说,是陛下和殿下早就布局了,倒也是讽刺,唐氏外戚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结果现在又要亲自下场来覆灭唐氏外戚。” 朱见济想了想,“于少保,其实有句话孤憋在心里很久了,既然说到此事了,孤就直说了罢。于少保身为我大明长城,肯定是功垂千秋的,但自土木堡之变后,于少保坐镇兵部,组建团营,将皇权和兵权分离,看起来是为国家社稷着想,担心大明未来的天子中再出一个堡宗,确实可以避免这样的情况,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文官集团的不断坐大,这才十几年时间,大明的文官集团已经可以硬钢皇权,甚至能造成直接威胁了,如果不改变这个现状,以后我老朱家再出几个明君,想要遏制文官集团,是不是容易出现我大明天子易溶于水的后果?” 于谦愣住。 他真没想这么远,而且他也不认为大明的臣子敢对天子下这种手段……因为他不是这样的人,过于理想化的看待其他读书人了。 朱见济继续道:“正因为这种情况,天子不能坐以待毙,必须遏制集团拿回兵权,所以父皇才要重用唐氏外戚以制衡文官集团,只是没想到……唐贵妃生了个福王,让唐氏外戚有了野望,从这方面说,于少保虽然初衷是为大明天下,但你的操作,无意间促成了这个局面,另外,孤其实认为,福王朱见津也是源头之一。” 于谦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道理……好像是这个道理? 难道真是自己错了? 于谦沉默了。 他还听出了一个恐怖的画外音:太子殿下对福王有杀机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独臂石人出黄河 朱见济对朱见津有杀意毫不稀奇。 和朱见津毫无感情。 这个人本来就不该出现在历史中,当然,这并不重要,怎么着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朱见济连越王朱见深都能容,为何容不了朱见津。 一个原因。 朱见津真实的威胁到了朱见济的东宫位置。 自然可杀! 但现在还不能杀朱见津。 白鲤肚子里一直没动静! 一旦生出了皇太孙,证明自己可以生小孩子,如果那时候朱见津依然对东宫储君之位有威胁,朱见济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半月之后,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和钦差赈灾的翰林修撰刘吉共同署名的章折送到了京畿。 看日期,应该是刘吉抵达平阳府后立即上书。 陈说了山西灾情。 并顺便黑了一把户部右侍郎吕原。 说吕原赈灾不力。 抵达山西后,带在太原府仗着钦差身份鱼肉当地官员。 朝中一些官员立即上奏,请求着人替换吕原,并举荐太常寺少卿宋启维去山西钦差赈灾,朱祁钰想都不想,直接驳了。 根本不给朝臣们绕圈子。 立即下旨,让锦衣卫指挥同知庄北,率领中后所锦衣卫缇骑前往山西督查赈灾。 这个圣旨一下,朝廷的局势变得微妙起来。 一些中立的文武官员立即噤声。 而早就明白了立场的官员,对太子朱见济的弹劾越发频发。 景泰十七年春末。 钦天监忽然上奏,说太微移位,冲撞紫薇,天象凌乱,恐有祸国之灾殃,山河动荡,国祚难宁。 钦天监这个章折,顿时在朝野掀起滔天巨浪。 太微。 太子也。 紫薇。 天子。 太微移位冲撞紫薇,意思是话说太子有谋逆之意。 当然,大家知道,陛下早有禅位的想法。 至于现在还有没有,大家不清楚。 毕竟陛下现在又有换储的迹象。 所以钦天监很聪明的的说太微移位,会导致祸国的灾殃,影响大明的国祚。 这就很严重了。 朝野大臣又重提旧事,把朱见济的所有毛病都拿出来,一夜之间,弹劾朱见济的章折几乎堆满了内阁,又送递到乾清殿。 朱祁钰留中不发。 然而…… 好巧不巧,第二日,山西承宣布政使司的八百里加急章折到了! 说平阳府辖境内的黄河继续干枯之后,灾民在黄河河床上发现一具满身枯草的独臂石人,独臂石人背上刻字如下:十七年,天灾衍,太微移,紫薇黯,日月灭,闽皇生。 在独臂石人的剩下的右手手心上,有一个闽字! 很有意思。 这个独臂石人和历史上的独眼石人不一样,独臂石人,隐喻的是大明,是天子朱祁钰,左右双臂,则是指太子朱见济和福王朱见津。 但代表太子的左臂不见了! 只剩福王。 就是隐晦的告诉天下人,大明需要断臂,陛下需要换储。 而且就在景泰十七年! 这个年代的人大多迷信,独臂石人几乎是摆明了告诉山西老百姓,你们的旱灾,就是因为太子殿下的“失德”造成的。 当然,是不是真的失德老百姓不管。 他们只想有人来给灾情买单。 然而朝廷派来的钦差迟迟没有动作,仅靠山西承宣布政使司赈灾,力有未逮,虽然目前还没出现大面积饿死的人,但再这样下去,大家迟早死光。 怎么办? 肯定会反! 山西承宣布政使司的这封章折,彻底把奉天殿点燃。 大朝会上,礼部尚书姚夔出列,大声道:“陛下,天降石人,非是瑞兆,实乃天意暗示,还请陛下迅圣裁,以安山西民心。” 山西一反,四川那群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又会跟着反。 然后…… 一旦山西乱了,漠北的毛里孩那边,肯定会趁机进犯边境,到时候稍有不慎,大明的国祚堪忧,搞不好就是一场山河大乱。 山西离京畿太近。 一旦山西造反,京畿这边必须派重兵去剿灭,那么镇北的兵力就得不到支援,如果镇北那边失守,草原铁骑南下,京畿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所以局势确实严峻。 工部尚书江渊出列,“臣附议!” 文官集团的各部门官员,纷纷出列附议。 倒是奇怪。 兵部的三巨头,尚书刘珝、侍郎何健和唐盛,竟然默不吱声,都督唐兴甚至站了出来,大声道:“此乃有人挑动太子殿下和福王殿下手足相残,微臣愿意帅军去山西平定这些乱臣贼子!” 刑部尚书王文出列,“臣反对!” 没说理由。 刑部尚书于谦出列,“臣之所见,太微入青宫,先平石亨,再镇方瑛,又宁福建,期间,白圭治湖广,再无苗乱,纵然太微移位,何至祸国之灾殃,我等岂可信此等无中生有的惑众妖言!” 东宫詹事府在朝中有任职的官员,纷纷出列,如户部郎中李霜、礼部员外郎赵春骄、内阁辅臣彭时、吏部员外郎朱彰、兵部郎中薛桧,这些人都是**,大声道:“臣等附议王尚书和于尚书!” 换储? 那咱们这些前东宫属官,岂非都得被清算。 必须为自己的仕途抗争。 这个时候,内阁首辅、户部尚书陈循和太常寺卿商辂反而没吱声,都察院左右都御史萧维祯和李实,只有李实出列,支持姚夔和江渊等人的政见。 萧维祯也不吱声了。 但已经没人注意到陈循、商辂和萧维祯了。 因为支持换储的人太多! 站在朝堂上的文官集团,除了没吱声的这三位,以及王文、于谦和太子东宫属官,还有部分中立官员,其余的文官已经全部出列支持姚夔和江渊了。 大势在谁,一眼明了。 反对的声音,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所有人多在等朱祁钰裁决。 怎么裁决? 当然是换储! 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关系着国家未来的换储,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定断下来,你得给朱祁钰考量的时间。 但今天大家需要朱祁钰表态。 今天太子没来—— 嗯。 因为两父子出现了隔阂,太子大婚之后又天天腻歪在太子妃白鲤的肚皮上,从景泰十六年后,太子殿下基本是就没来奉天殿辅国了。 朱祁钰看着太子的座位,沉默了一阵,问道:“山西有灾民造反了吗?” 这很重要。 如果没人造反,那就是谣言。 如果有人造反,就会坐实独臂石人的谶言。 第一百九十八章 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陛下还不想换储! 朱祁钰一个问句,就暴露了他的心思,朝堂文武立刻知道该怎么做了,现在逼宫陛下换储只会适得其反,还必须加大筹码。 这个简单。 想要推动换储的人没有再吱声,只剩下兵部尚书刘珝履行公职。 刘珝道:“目前兵部并未收到任何造反的地方行文。” 朱祁钰嗯了声,“朕会让人通知锦衣卫指挥同知庄北,让他彻查山西独臂石人的事情。” 咳嗽一声,“朱永。” 抚宁侯朱永出列,自去年毛里孩从河套地区退走,他返京后就未到北方驻守,但陛下也没给他其他任职。 摆明了告诉群臣,要怠慢**。 朱永出列。 朱祁钰道:“即将入夏,毛里孩野心勃勃,今年恐怕又要扰边,你明日出发,出镇宣府,和大同赵辅一起,拱卫长城防线,若是边关吃紧,可奏请援兵……幼军成立有几年了罢,时机合适,可以让幼军去沙场历练一番。” 朱永领旨。 支持换储的群臣心里暗暗惊喜。 在这个时候让朱永去镇北,而且还有意向把幼军抽调到北方防线,陛下这个心思——绝对是想把**调走! 这样一来,如果太子殿下真有什么谋逆之举,也会缺少臂助。 看来独臂石人起到作用了! 陛下想禅位。 但绝对不是被谋逆篡位。 而他想禅位好多年了,却因为太子殿下迟迟没能达到一个天子该有的水平,所以一拖再拖,但在陛下眼里,他还是不乐意看见太子殿下谋逆篡位的罢。 禅位是一回事。 谋逆篡位又是另外一回事。 只要陛下有这个心思就好办,接下来就加一个筹码! 山西没有灾民造反? 马上安排! 此事不急,交给唐氏外戚去安排,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唐氏外戚已经被架在了碳架上,由不得他们退缩。 文官集团根本不用再去运作什么了。 只须在奉天殿动嘴皮子功夫。 万一换储失败,大家也有退路不是。 今日的大朝会很短,换储之事风波已起,其他政事都不是很重要了。 文官集团和唐氏外戚想着,得让陛下高兴,让他明白,没有太子朱见济横在他和群臣之间,大家对他是多么的配合。 所以但有政事,只要不涉及兵权,陛下裁定之后,群臣全部赞同。 六科那边更是没有一点意见。 大朝会结束。 朱祁钰回乾清殿,文武百官各回公事衙门。 都有事干。 朱祁钰忙着要见儿子。 文武百官忙着提点唐氏外戚,让山西那边来一场灾民动乱——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否则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大家为了利益换储。 可不愿意为了换储,导致基本盘没了。 乾清殿。 朱祁钰愣了好一会儿,才弱弱的问司礼监太监舒良,“太子说他在干什么?” 舒良小心翼翼,“殿下说他要陪太子妃弹琴,不过来。” 朱祁钰仰天长叹,“他不知道今天朝堂发生的事情么?” 舒良道:“应是知晓的,东宫属官都过去了。” 朱祁钰一脸无奈,“那他还有时间谈情说爱,现在才想起培养感情,早干啥起了,白鲤在坤宁宫呆了几年,兔崽子何曾想过找她一起弹琴聊天?” 舒良不敢妄议。 他虽然也是老内侍了,但地位不如兴安,和太子、陛下的关系也不如兴安亲近,当初兴安死后,陛下很是伤心,竟然罢朝一日,而太子殿下,更是把兴安的后事安排得妥妥当当,连兴安的侄儿都得到了恩荫。 兴安的侄儿兴旺,如今是金瓜护卫百户。 就在乾清殿当值。 朱祁钰嗯了声,“于谦应该也过去了。” 于谦虽然是刑部尚书,但权兼了东宫詹事府詹事,朝中无论发生什么大事,于谦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去东宫。 罢了罢了,老子过去一趟! 真是太子不急皇帝急。 现在黄河出了个独臂石人,这特么和历史上的独眼石人如出一辙,摆明了是要往太子身上泼脏水,推动换储。 虽然早预料到了这一出。 但兹事体大。 不容有失。 兔崽子竟然心大到不来乾清殿找自己商议,真是个让人寒心。 老子的皇位就这么不香? 朱祁钰到了东宫,示意东宫侍卫和宫女太监不得禀告,他要悄悄进去,看看太子和白鲤是不是真的在弹琴。 结果走进文华殿一看,鼻子都气歪了! 儿子竟然在给儿媳妇按摩肩膀! 夫纲不振啊。 看见朱祁钰来了,白鲤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朱见济背对着门口,不知道朱祁钰来了,见状乐道:“这不吃力?床上的时候你可吃力了。” 白鲤脸色绯红,顾不得提醒丈夫,急忙行礼,“见过陛下。” 朱见济啊了一声。 心思电转,“昨晚按摩得我手都酸了。” 假装不经意休息甩手,然后回头看着朱祁钰,“哟,父皇来啦。” 朱祁钰尴尬,咳嗽几声,“要不,我走?” 白鲤急忙退下。 朱见济道:“我知道老朱你来干啥,不是说过了么,庄北早就得知消息,唐氏外戚要在趁天灾搞事,现在陕西出现旱灾,那么能搞事的方案只有黄河石人,刚才于谦和东宫属官已经说了朝堂上的事情,老朱你的表演堪称奥斯卡影帝,接下来就看吕原和庄北两兄弟的表演罢。” 朱祁钰:“奥斯卡影帝?” 什么玩意儿。 朱见济也没解释嘴瓢说错了话,继续道:“其实我一直担心,唐氏外戚一直拖着不动,我在山西的布局也不好发动,这样会坑苦灾民,现在黄河石人出现了,我反倒松了口气,至少这样,灾民不会饿死,吕原会立即在山西开始大力赈灾。” 朱祁钰道:“万一唐氏外戚真弄个灾民造反怎么办?” 朱见济哈哈一笑,“最好如此!” 唐氏外戚真能在山西一手遮天? 想多了。 坐镇山西的吕原,加上庄北、庄重,以及山西本地的锦衣卫是吃素的么。 山西都司的官员不会那么蠢。 笑道:“放心吧老朱,估计在下一个大朝会前后,山西那边的消息就传回来了,只要我一得到消息,立即在大朝会上收拾唐氏外戚!” 咱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说了要收拾他,就肯定要收拾他! 第一百九十九章 灾民暴乱?! 数日前。 平阳府,府治,后院济济一堂。 平阳知府周开泰,知府同知袁象恺,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梁明,左参议陈疏,经历司经历何鸣,山西都司都指挥使同知向来,山西都司平阳卫指挥使同知陈奇、王东,指挥佥事李弥。 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梁明坐在主位。 而客位居左的,竟然是在座诸人中官职最低的翰林修撰刘吉。 嗯,钦差。 来山西这边时,并没有加官,只是辅助吕原而已。 但终究是钦差,而且是翰林院的。 这年头,得罪谁也不愿意得罪翰林院的人,尤其是那些什么翰林侍读、翰林侍讲,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就青云直上了。 梁明咳嗽一声,“昨日黄河独臂石人出水,咱们八百里加急快报送递京畿,诸位认为京畿那边知晓情况后,会不会按照预想如期发展?” 刘吉摇头。 其余众人陷入沉思,旋即纷纷摇头,平阳知府周开泰道:“陛下虽然有换储的迹象,但态度并不坚定,一个独臂石人,很难让他下决心。” 众人齐齐看向刘吉。 你从京畿来,弄黄河独臂石人的事情也是你主持的,京畿的唐氏外戚和朝堂大员到底是怎么想的,接下来怎么操作,都得你刘吉来吱声。 刘吉咳嗽一声,“这个状况,其实唐庆唐尚书已经预料到了,要推动换储,仅仅是一个独臂石人应该不足以让陛下下定决心,还得有一场灾民暴乱。” 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梁明道:“这个好操作,太原府和汾州府那边,因为有吕原和王澜坐镇,不好操作,但平阳府和潞安府这边,我们早就勾连好了人手,而且咱们山西靠近边疆,要操作一场灾民暴动,还是不难,关键是暴乱程度不好掌控。” 王澜是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 平阳府知府同知袁象恺喝了口茶,气定神闲的放下茶盏,眯缝着眼道:“程度么,当然是越大越好,如此才能让陛下知道,太子失德会对我大明造成何等伤害。” 看热闹不嫌事大。 袁象恺是同进士出身,能走到知府同知,仕途上已经顶天了。 想再进层楼,就得抓住这次机会。 一旦换储成功,他作为功臣,唐氏外戚和朝中大员肯定不会亏待他,到时候不求什么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左右参政也行。 万一运气好,到六部当个侍郎就完美了。 所以大旱时,唐氏外戚派来的人一联系他,双方立即一拍即合,之后,由袁象恺是说服了知府周开泰——而承宣布政使司的梁明,则是由京畿的文官集团派人来勾兑。 山西都司的几个人,由唐兴勾连。 所以才有了当下局面。 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参议陈疏和经历司经历何鸣两人对视一眼,陈疏咳嗽一声,“某不敢苟同,若是动乱太大,到时候就算换储成功,都察院那边一个弹劾下来,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别说什么高升了,能保证脑袋就是万幸。” 他俩官职不算高,尤其何鸣,经历司经历,才从六品。 担心被灭口。 而陈疏的左参议虽然是从四品,但在这件事上,他态度并不坚决,之所以还是掺和了进来,是因为有把柄在梁明手中。 梁明看了一眼陈疏。 陈疏无奈摇头,暗暗示意,要谨防唐氏外戚和京畿的文官集团卸磨杀驴。 毕竟咱们在京畿并没有靠山。 梁明心知肚明。 他能坐到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的位置,靠的不是京畿那边的人脉,而是累官,主要是站对了边——在景泰三年的换储中,梁明还只是山西道的御史,上书给朱祁钰支持废朱见深,才从御史擢升道承宣布政使司右参政,熬了十几年,景泰十五年,才胜任右布政使。 但梁明不苟同陈疏的看法。 这么多人,唐氏外戚和京畿文官集团敢卸磨杀驴? 敢杀人灭口? 布政使好歹也是从二品。 之所以这次还是愿意掺和进来,是因为有人给他抛了个无法拒绝的条件:一旦换储成功,允许他和正定梁氏一起,组建商船出海贸易。 正定梁氏目前还没有去参与到海贸中。 但在准备了。 据说已经筹备了两百万两,打算挂靠在兵部尚书刘珝背后家族的名下,参与到海贸中去,嗯,那两百万是投石问路的钱。 不是海贸的钱。 所以说,东宫朱见济赚了一千多万两,还以为赚大发了。 其实七卿会赚更多! 想到这梁明笑道:“黄河独臂石人现世,陛下势必要派人来查,咱们已经被推到了火堆上,不来一场动乱洗刷一下,到时候锦衣卫一查,咱们谁都别想脱离干系。太子殿下的暴虐大家有目共睹,此举又有谋逆之嫌,而且此事是直接威胁东宫储位,太子殿下势必要大力报复,诛个九族之类的很正常、所以,唯一之计,便是一场动乱,一场可以清洗整个山西的动乱,一场足以动摇京畿安全的动乱!” 越大越好。 山西都司指挥使同知向来,以及麾下的平阳卫指挥使一干人,一直没开口。 作为武将,他们其实很喜欢太子殿下。 够硬! 只不过喜欢是一回事,功名富贵又是一回事,这次事成,大家都能高升,平阳卫一众人去京畿,向来则升任五军都督府的都督。 利益分配早就说好了。 此刻闻言道:“这样的话,山西都司这边责任重大,到时候怕是有点……” 后面的话不好说。 一旦动乱太大,哪怕换储之后,山西都司的官员也要问责。 梁明笑道:“灾祸之下,地方卫所哪能迅速聚集屯兵,何况到时候有唐氏外戚以及各位七卿为你等开责,无需忌惮,但向指挥使,你要做到一点:那就是京畿那边的换储一旦明朗了,镇压暴乱,必须在半月之内结束!” 这样不仅不会被问责,还会获得战功。 向来深呼吸一口气,“只能如此了。” 刘吉起身,“那就这样,诸位迅速行动,希望明日天黑之前,平阳府和潞安府这边,便有灾民暴动的消息传送去京畿!” 换储,终于要掀开最后的进攻浪潮了! 第二百章 庄北:当我们锦衣卫不存在? 河津县,原名龙门县,因境内有黄河渡口,在宋朝改名河津县。 属平阳府蒲州。 河津县内的黄河龙门渡口。 人山人海。 因为今日有人在龙门渡设立粥厂,方圆百里的人蜂拥而来,已经没人去考量为何不在城内设粥厂,而是在黄河边上。 粥厂背后,一个角落里,站着几人。 皆身着便服。 不远处,站了一群身着便服的精壮汉子,约莫三十人左右,全部腰间佩剑,神情肃杀,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如临大敌。 此刻粥厂周围至少聚集了上万人! 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发生意外。 角落里的几人,豁然有平阳卫指挥同知陈奇和王东,以及指挥佥事李弥,另外两人,则是平阳府知府同知袁象恺和承宣布政使左参议陈疏。 五个人,三文两武。 两个文臣面色紧张。 三个武将神情自若。 陈奇咳嗽一声,“两位不用紧张,灾民饿了这些时日,折腾不起浪花。” 袁象恺叹了一句,“就怕他们来一个杀富济贫。” 陈疏嗯哼了一句。 陈奇笑道:“就他们,也想杀富济——来了!” 五个己方士卒扮做的普通人,带着两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走过来,陈奇咳嗽一声,道:“你们谁是里正黄涛,谁是豪侠燕归宁?” 河津县的里正黄涛,素有声望,名声远扬百里。 而豪侠燕归宁…… 其实就是个地痞,只不过是有地位有声望的地痞而已。 原名燕三。 因为素来为人豪爽出手阔绰,身边聚集了一大堆的地痞,倒也不被百姓厌恶,因为他们干的事吧,大多时候还是向着贫苦百姓。 当然,地痞养这么多人也需要钱。 燕归宁的钱怎么来的,大概就是真的杀富济贫了,又或者是那梁上君子。 本地的权贵富贾敢怒不敢言。 报官? 一方面没有证据,另一方面,会被报复。 两个中年人一抱拳,一作揖,行礼,各自报名。 里正和地痞,在平阳卫指挥同知这样的大官眼中,连蝼蚁都不如,由不得他们不低头,只是两人心中奇怪,施粥就施粥,找他俩作甚。 陈奇如此这般一说,最后道:“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考虑。” 豪侠燕归宁几乎想都不想,“我愿意干!” 他在泥泞里混出来的,比里正黄涛更懂底层的人情世故,既然平阳卫指挥使同知找到他们,说了如此重要的事情,那就意味着他们没有退路。 不干? 马上就是个死! 而干,不仅可能不会死,还有可能因此走上另外一条光明大道。 反正活着这么辛苦,不如放手一搏。 里正黄涛其实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更熟谙官场一点,知道这个时候应该争取更多的利益——因为这件事没有人比他和燕归宁更合适了。 两人的声望地位,可以一呼百应,然后带动更多的人。 如此,便可形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大好局面! 所以黄涛问道:“陈指挥使,确定你们将会提供大量钱粮,以确保我们前期的行动?后期的话,从那些士族、权贵、地主手上抢到的钱粮、田地,和山西都司五五分?” 陈奇点头,“我甚至可以给你一百套精锐盔甲,以确保你二人的绝对领导地位。” 黄涛不吱声了。 他知道这件事一旦做了,就没有回头路,如果形势发展不好,很有可能最后被镇压的时候,被陈奇杀人灭口。 但如果做好了,就有资本和陈奇甚至是和朝廷讨价还价。 而且当下的局势,不做就死。 只有去做。 深呼吸一口气,“我也愿意干!” 陈奇嗯了声。 看向陈疏和袁象恺,“让人着手安排罢。” 袁象恺大笑,“好!” …… …… 粥厂里,一个乞丐模样的中年汉子很是反常的没有去抢施舍的粥,而是在人群中东张西望,片刻后另一个乞丐过来,压低声音,“陈奇他们在粥厂后面,不出意料,他们果然找到里正黄涛和豪侠燕归宁,应该是准备拉出黄河独臂石人造反了。” 两人正是庄北和庄重两兄弟。 庄北忍不住嗤笑一声,“当我们锦衣卫不存在啊!” 又问道:“独臂石人在这边?” 庄重点头。 庄北道:“按照殿下安排行事!” 造反? 赶紧造反! 不造反还找不到理由来收拾京畿的文官集团和唐氏外戚。 殊不知…… 都在殿下算计之中! …… …… 清晨。 朱见济起得很早,昨夜没让太子妃侍寝,负责侍寝的是母后杭皇后调派过来的三个宫女之一的周青,今年十八岁。 嗯,看得出来,宫中老嬷嬷教的很好。 反正在床上很懂事。 朱见济也放开手脚的折腾了她,有点报复的心态。 起床之后,让周青服侍着穿衣服。 周青来到床尾,拿起昨夜戴义准备好的服饰,愣了下,“殿下,是衮服?” 要上朝! 而且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日,为何要穿衮服? 朱见济嗯了声。 不上朝我起来这么早作甚。 穿好衮服。 走到门外,看着早就候着的赵牧、白庆之、戴义、张布、向羽、赵存孝、李玄策,道了句:“去奉天殿罢!” 七个太监,全和朱见济一样,十八岁,处于人生最好年华。 这七个太监,是朱见济多年培养出来的心腹。 每一个都可独当一面。 不仅练武多年,也读书等身,更有一手火铳精准射击的本事,毫不夸张的说,七个太监放到北方战场上杀几年,只要能活着回来,每一个都拥有封侯的能力。 此刻人人腰间按剑。 要去奉天殿,不能配军器监为他们量身打造的东风**。 用剑就行。 朱见济负手而行,戴义、赵牧和白庆之三巨头,永远跟随在他身后。 张布、向羽、赵存孝和李玄策走入太子寝殿。 对正在叠被褥的周青道:“请。” 周青一脸茫然。 张布面无表情,“太子殿下请你随他一起去奉天殿。” 周青脸色霎时惨白。 脚一软。 走不动了。 张布、向羽、赵存孝和李玄策可不管这个,反正他们是太监,也不用担心殿下临幸过的女人他们不能触碰的原则。 架起周青就出门。 柳旒和李琴在各自房间内看见这一幕,慌了。 急忙去找太子妃白鲤。 白鲤睡得正香,被吵醒后很是不悦,语气不善的对屋外的人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回去睡你们的觉,再打扰我,就去浣衣局呆两天!” 翻了个身,继续慵懒大睡。 担心个甚。 不论发生什么事,有男人在前面呢。 第二百零一章 后宫之主,岂是摆设! 永寿宫。 距离乾清殿最近,唐贵妃如今住永寿宫,主要当初她受宠,住得近,方便朱祁钰那老色批召幸。 唐贵妃也起得极早。 今天有大朝会。 从宫外传来的消息,今天山西那边会有重大军报呈上,将会掀起换储的第一波浪潮。 唐贵妃也有任务。 她要在后宫中发起一次进攻。 针对杭皇后! 不仅要换储,而且要彻底把朱见济打入深渊不得翻身。 为了此事,她一早就布局了。 实际上,在唐氏外戚还没有坐大,她刚怀孕生下皇子朱见津后,唐贵妃就开始为她和朱见津的未来布局了。 起床,在宫女的侍候下梳洗。 盛装之后,心腹宫女龚南华端上一碗养血补气的鸽汤,轻声道:“娘娘,准备好了。” 唐贵妃看着那琉璃碗盏。 头皮发麻。 她知道喝下这碗鸽汤意味着什么。 不会死。 但会掉一层皮! 如果治疗不及时,甚至会变成哑巴,但如果治疗及时,则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后遗症肯定是有的,然而为了儿子朱见津的东宫之位,唐贵妃豁出去了! 问龚南华,“鸽汤确定是让太监丁征去取的?” 太监丁征,永寿宫老人了。 当初唐贵妃怀孕,朱祁钰让内官监太监成敬调拨两个小太监去永寿宫,丁征是其中之一,已经在永寿宫服侍唐贵妃**。 但唐贵妃知道,丁征其实是杭皇后的人。 当年内官监太监成敬虽然没参与过多政事,那是因为权力的缘故,内官监早已不是当年的内官监,身份地位都不如司礼监。 但成敬和御马监太监郝义关系莫逆,其立场肯定是支持太子殿下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龚南华颔首,“是的娘娘,奴婢已经亲自带人,让他们去把雷公藤以及哑药少量,藏在丁征的床铺下,到时候丁征百口莫辩。” 唐贵妃嗯了声,“坤宁宫那边安排的人,不会存在变数罢?” 她要确认这些事。 万一她安排的人早被杭皇后清理了,那么喝下这碗鸽汤,中个毒什么的毫无意义,那就白受苦了,唐贵妃要确认,她受这个苦值得。 龚南华道:“娘娘放心,你多年前安排的那个人,如今在坤宁宫多年,而且已经升官了,成了混堂司掌印太监,很受皇后娘娘青睐。” 唐贵妃笑道:“也是难为他了,**了,竟然还没暴露。” 龚南华笑道:“他本来就有问题。” 唐贵妃乐了,“反正陛下不会知道,陛下只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是皇后娘娘失德就行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可以行动了。” 端起琉璃盏,就欲喝的时候,又问道:“太医院那边,有当值太医的罢?” 她确实有点畏惧。 万一自己喝下这碗鸽汤,结果太医院没人及时赶过来,岂非白白受苦。 换储在即。 如果成功,她就会成为大明的皇后。 等吴太后薨天,她将独掌后宫大权,哪怕以后朱见津登基,她也将是这大明天下唯一一位太后,到时候依然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所以不怪唐贵妃瞻前顾后。 她是真的不想弄巧成拙。 龚南华笑道:“娘娘放心,早就打探过了,今日大朝会,太医院的御医却是没事的,而且寿康宫、坤宁宫、东宫、乾清殿那边都没宣召御医,所以等会儿绝对不会出现找不到御医的状况。” 又道:“娘娘你放心,等御医来了,奴婢会巧妙的引导御医,让他诊断出娘娘是中了哑药和雷公藤的毒,对症解毒,几天就痊愈了,只是会受些苦罢了。” 唐贵妃深呼吸一口气。 喝吧喝吧。 为母则刚。 为了儿子,只要不死,中个毒受点苦算得了什么。 将琉璃盏中鸽汤喝干。 然后唐贵妃就在永寿宫来回不安的走动,等候症状的出现——按照娘家人那边的信息,这个毒一般要一个时辰左右才开始出现症状。 果然。 一个时辰后,唐贵妃出现了头晕头痛、心悸乏力、恶心呕吐的症状。 不敢怠慢。 立即让人龚南华去请御医。 唐贵妃躺在榻上,浑身难受得不断的翻滚,症状已经在逐渐加重,出现了腹痛腹胀、肌肉疼痛,甚至连四肢都开始麻木了。 唐贵妃受不了了,对外喊了一声,“来人!” 然而…… 无人应声! 唐贵妃还有些清醒的理智有些惊恐,怎么回事,怎么没人进来,又挣扎着喊了几声,发现还是没人应声。 慌了。 用尽全身的力气爬起来,挣扎着走出寝殿,刚出门,就看见龚南华站在殿外,然后永寿宫中其他奴婢、太监却在各自忙事。 唐贵妃怒道:“你怎么还不去请御医?” 龚南华笑眯眯的,“娘娘莫急,还没到时间呢?” 唐贵妃怒不可遏,“你还在等什么时间,赶紧去太医院!你想痛死本宫么,狗奴婢,等本宫好了,你就等着受罚罢。” 龚南华笑眯眯的,“等大朝会结束啊,等陛下来看望娘娘啊。” 又道:“娘娘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唐贵妃愣住。 旋即心中万分惊骇,“贱人,你是不是被坤宁宫那个贱人收买了!” 殿外忽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何来收买一说,南华一直是本宫最欣赏的宫女,过几日,本宫甚至打算给她说门亲事,嗯,杭敏的大儿子今年二十了,可以纳平妻,本宫很想撮合一下这门亲事。对了,妹妹是不是不知道,南华的祖籍虽然是大同,但正统十四年,南华跟随他父亲逃难后,在高阳定居,所以说,南华其实是高阳人!” 说话间,杭皇后身着皇后袍服,一袭盛装,拉着吕焕走入永寿宫。 看着满脸痛苦的唐贵妃,笑眯眯的。 摇头,“何苦呢。” 又对身边的吕焕说,“小焕,你可要知晓了,今后要和白鲤和谐相处,宫中争斗远不如你想的那般轻巧,你在盯着别人,殊不知早落入蛛网,永远不要以为胜券在握。” 说完对龚南华点点头,拉着吕焕出了永寿宫。 她要去乾清殿。 等陛下和太子殿下下朝后,再一起来永寿宫,然后看着唐贵妃因为太子诊治无力对症无方而病死——唐贵妃为了达到目的,在毒药中加了哑药。 也就是说,等大朝会结束,唐贵妃大概已经没有办法说话了。 而龚南华不说,太医能诊断出唐贵妃中了雷公藤的毒? 就算诊断出来,太医就一定会对症下药么? 关键是,唐贵妃本来只想用量极微,会中毒会痛的程度——但龚南华遵从杭皇后的安排,适当的加大了剂量。 不仅会痛,还会死。 天作孽犹可活。 自作孽不可受。 不能怪她这个皇后,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唐贵妃身边安排了个龚南华而已。 真当皇后不是皇后? 后宫之主,岂是摆设! 第二百零二章 君临天下! 鸿胪寺唱班,文武百官分列入殿。 行礼。 山呼万岁。 免礼。 文武百官起身,眼角余光看见在矮龙椅一阶的台阶上,坐着身着衮服的太子殿下朱见济。 什么日子? 太子殿下竟然来奉天殿了,而且穿衮服。 难道他知道今日要就换储的事情摊牌么。 文官集团多了个心眼。 换储的事情推动到当下地步,已经给唐氏外戚足够的助力,万事俱备,只等唐氏外戚发难,文官集团只需在关键时刻表态支持换储。 枪打出头鸟,这个时候再冒出来指手画脚,是以为陛下换储之后就收拾不了人? 那真是小看皇权了。 兵部右侍郎唐盛出列,大声道:“陛下,兵部收到山西都司行文,平阳府下辖的河津县龙门渡之前出水了黄河独臂石人,第二日,龙门渡附近的里正黄涛,河津县的豪侠燕归宁,称太子失失德,上天降罪,致有今岁大旱,死人无数,正应了黄河独臂石人的谶言。两人纠结地痞、灾民,云集者数万有余,已经攻下河津县和蒲州,平阳府也危在旦夕!” 出了个独臂石人,你还不换储,那现在呢。 你要的造反,出现了! 当然,唐盛也没想过灾民造反刚出现,朱祁钰就同意换储,这等国家大事,哪怕朱祁钰有想法,也要经过深思熟虑。 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换储。 否则一个不慎,就可能动摇山河。 此刻只是个序幕。 按照正常程序来说,换储的最佳时机是等山西灾民暴乱如火如荼,占据大量地盘,并且存在着威胁京畿的形势下,为了安定人心,加上陛下本来就有这个想法,那时候就水到渠成了。 但唐氏外戚等不了。 今天摊牌! 唐盛隐晦的提及,这一次灾民造反是因为黄河独臂石人的谶言。 是因为太子殿下失德。 至于太子殿下到底失什么德了,唐盛不知道,实际上天下文武百官都不知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真要说太子殿下做得不对的地方,大概也就是在朱祁钰面前没个儿子样,礼教缺失而已,至于逼杀孙太后,手刃堡宗,说良心话,大把的文武官员拍案叫好。 怪就怪太子锋芒太露了。 不提换储,却句句都是换储。 朱祁钰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山西都司怎么做的?” 暴乱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自己登基后,四川和湖广的苗叛就没停过,这一次山西暴乱也算不得什么,只要赈灾处理好了,暴乱就会很快平息。 但估摸着得处理包括吕原在内的一大批官员。 兵部尚书刘珝出列,“山西都司都指挥使李闯上报,说山西都司都指挥使同知向来,灾情出现后,在平阳府巡检平阳卫,如今正纠集平阳卫屯兵,至于后续如何,不得而知。” 又道:“但灾民数万,平阳卫只有五千六百人,怕是兵力不足,否则河津县和蒲州也不至于失守,现在叛兵直逼平阳府,怕是有野火燎原之势。” 朱祁钰嗯了声,“此事不急,山西都司数万人,还平不了叛么。” 众皆讶然。 这还不是急事? 那什么是急事。 朱见济知道该自己登台表演了,起身,背负双手,目光沉稳的环视百官。 雄姿逼人。 有那么点君临天下的气质了! 文武百官哪怕大多是仕途老油条,但还是本能的涌起一丝对皇权的畏惧。 太子殿下十八岁了,早不是当年的青屁股娃娃。 朱见济冷笑一声,缓缓回身,对朱祁钰道:“禀陛下,当日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多人弹劾白圭,儿臣觉得此事蹊跷,着人赴湖广调查,方知晓隐情,请陛下恩准,宣召此事涉案人员上殿。” 朱祁钰嗯嗯点头道:“朕就知晓,白圭乃是忠心臣子,岂会丧行失德,宣罢。” 文武百官愣住。 什么意思? 不是在说山西灾民造反的事情么,怎么忽然要就白圭被弹劾的事情重新大审? 抓不住轻重啊! 但朱见济没给群臣思考和反对的时间,立即道:“宣白圭觐见,宣锦衣卫指挥佥事朱骧觐见,宣锦衣卫北镇抚司拱照所千户徐来觐见,宣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一众官员觐见,宣苗王杨奇觐见。” 百官终于明白过来。 当初群臣弹劾白圭,**受挫。 现在太子殿下的反击来了,想来也是,以太子殿下的性情,怎么可能吃那种哑巴亏,而且娶了白鲤,于情于理,都要给太子妃厘正出身。 关键是陛下这态度…… 完全就是在和太子殿下配合,那之前两父子闹的矛盾,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尤其唐氏外戚。 他们一直在推动换储的事情,不曾想事情到了临门一脚,陛下和太子殿下忽然岔开话题,旧事重提的拿白圭被弹劾的事情做文章。 可有什么用? 能解决山西的问题么? 朱见济面无表情的继续道:“让罪犯周青,内官监曹穆候见!” 当朱见济喊出周青、曹穆的名字时,兵部侍郎唐盛脚一软,如果不是旁边的同僚扶住他,这位唐氏外戚的中坚支柱,就跌坐地上丑态尽出了。 朱见济脸上浮起蝮蛇般的笑意,“唐侍郎怎么了,这就站不住了?” 顿了下,“也是,换孤,孤也会站不住的。” 唐盛脸色惨白。 其余臣子见状,明白了缘由。 周青是杭皇后挑送去东宫的三个宫女之一,曹穆,成敬死后升任内官监的掌印太监,在内官二十四衙门中威望和地位都仅次于司礼监和御马监。 而且内官监负责各宫太监、宫女调度。 也就是说,周青如果有问题,曹穆也洗不了嫌疑。 但东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拿到奉天殿来说? 朱见济目光森冷,面无表情的道:“诸位卿家,今日大朝会会很久,先就白圭的事情朝议,之后,山西那边的事情,孤会给诸位卿家一个满意的结果!” 文武百官又懵逼了。 什么结果? 换储才是让大家满意的结果。 难道为了洗清白圭的冤屈,太子殿下会同意换储? 第二百零三章 给文官集团上个紧箍咒 说话间,白圭率先入殿行礼,“草民白圭,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太子殿下。” 朱祁钰嗯了声,“免礼。” 锦衣卫指挥佥事朱骧入殿,锦衣卫拱照所千户徐来紧随其后。 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陆瑜入殿,苗王杨奇入殿。 还算正常。 但接下来入殿的人,则让群臣心里打了个寒噤,乌泱泱一大堆人,包括湖广承宣布政使司衙门的左右参政、左右参议、经历司经历、照磨所照磨、理问所理问、司狱司司狱、库大使仓大使、军器局大使及其下属官员十九人,再加上湖广的御史、提刑按察使司的官员,共计二十四人。 恰好就是当初联名弹劾白圭的二十四人! 人人去官服,手脚戴铁镣。 如丧考妣。 虽然都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衫,但肉眼可见,这些人衣衫下皮开肉绽,显然被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缇骑好好“招待”过了。 吏部尚书唐庆出列,“陛下,这是何意,湖广承宣布政司的官员,何至于戴罪上朝?” 朱祁钰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朕也不知道。” 问道:“卢忠,怎么回事?” 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出列,“微臣也不知道,此事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奉太子殿下旨意差办。” 朱祁钰看着朱骧,“说罢。” 朱骧行礼,转身对徐来道:“陛下有旨,徐千户,把你所知告知群臣。” 徐来立即拱手道:“回禀陛下,微臣奉太子殿下旨意,远赴湖广,暗中调查白圭被联名弹劾一事,经过长时间走访摸查,发现白圭被弹劾之罪名大多不实,拱照所遂与湖广境内的锦衣卫千户所联合办案,将涉案官员请到千户所审问,查明了事实真相,又请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陆瑜佐证,方得出结论,遂急忙将众多罪臣押送回京。” 陆瑜知道这时候该他表态了。 这事由不得他,哪怕他是文官集团的一员,也必须先明哲保身。 陆瑜曾担任户部右侍郎,在景泰九年、十年的建文余孽叛乱中,任总兵官于谦那一路兵马的督军,回京后放到湖广去担任右布政使。 算是小升一步。 从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外调从二品的右布政使。 至于权力大小,真不好说。 一个是中枢六部职权第二的户部侍郎,一个封疆大吏中排名第二的地方长官,都实权在手,关键当了地方布政使后,再回京,那会是七卿之列。 相当于镀金。 陆瑜咳嗽一声道:“微臣佐证,锦衣卫所查皆为事实,且在办案过程中,并无屈打成招。” 众人腹诽。 没有屈打成招? 那这些官员身上的伤是哪里来的。 莫不是自己在路上摔的。 苗王杨奇上前一步,用标准的官话道:“微臣亦可以作证,原湖广承宣布政使司白圭任职期间,勤政爱民,修缮官民关系,我苗民对白圭都感恩戴德,微臣也不知道,怎么到了一些不臣之人的口中,白圭就成了勾连乱民、私卖军械的罪臣了。” 杨奇也赶紧洗清自身,要不然他这个苗王当得不踏实。 苗王只是苗民给他的封号。 杨奇有个官方身份,湖广按察司按察佥事。 朱祁钰嗯了声,对众多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官员道:“先有锦衣卫查证,如今又有陆瑜和杨奇作证,此事真相大白,你们说罢,是怎么诬陷白圭的,谁又是此事主谋?” 要彻查了。 诸多文武百官一看,这得问到什么时候,二十多个人呐,关键这事如果真的彻查下去,唐氏外戚跑不掉,七卿中还有一些人也难逃问责。 关键时刻,有人当和事佬。 刑部尚书王文出列,“诸多罪臣,在奉天殿一一审问,甚为不妥,此事锦衣卫既然已经查了个罪证确凿,由锦衣卫上文至刑部,刑部审断之后,请陛下圣裁即可,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填补湖广承宣布政使司的空缺。” 朱祁钰没吱声。 朱见济也没吱声。 两父子心里明镜,用这件事来整顿朝堂的文官集团,意义不大,毕竟文官集团不会傻得亲自露面去勾连地方官员。 除非有书信往来,才能板上钉钉。 昨日徐来和朱骧已经说过,并没有搜查到书信证据,全是人证——这很尴尬,如果只有人证,抱团的文官集团完全可以黑白颠倒,说是被诬陷。 不如让王文来当个和事佬。 目的只有一个。 可以不查湖广群臣诬陷白圭的事情,但京畿的文官集团得拿点诚意出来! 所以两父子不表态,让文官集团表态。 文官集团中,礼部尚书姚夔、兵部尚书刘絮、工部尚书江渊、吏部尚书王翱,都是人精,一看天子和太子不吱声,猜到里面的缘由了。 没有办法,兵部尚书刘珝出列,道:“臣附议王尚书所言!” 众臣纷纷附议。 至于给陛下和太子殿下什么诚意,后面再说,这事也不好赖账,否则就坏了规矩。 和皇权斗,规矩不能坏。 没有规矩约束的皇权,一旦疯狂起来,谁都没好果子吃。 朱见济咳嗽一声,“朱骧,徐来,将罪臣押入诏狱,按照他们的罪责,陈疏罪状至刑部,由刑部审断之后,交东宫!” 给文官集团上个紧箍咒。 你们不表达诚意,我就重新审理此案,到时候牵扯案件的京畿官员,一个也别想逃。 朱祁钰嗯了声,“善!” 同意由太子殿下来决断这件事。 这个“善”字一出,唐氏外戚的心如坠寒冰,文官集团手脚冰凉,感情你两父子闹了这么久的矛盾,是来搞笑的? 关键是太子殿下自作主张,陛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之前不让太子辅国,结果今天来这么一出。 阴谋! 天大的阴谋! 朱祁钰心里那个得意,儿子的计谋和心机都远胜于他,关键够狠,如果没猜错的话,等文官集团表达了“足够”的诚意,为了让文官集团,湖广承宣布政使司这二十多个人,都得掉脑袋! 以儆效尤嘛。 当然,文官集团有些人恐怕活不到那时候——换储的事情,还得有人掉脑袋。 朱祁钰道:“白圭和杨奇先退下罢。” 白圭是白衣,他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参加大朝会。 白圭行礼告退。 朱祁钰又道:“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陆瑜在白圭被弹劾一事中,被下属蒙蔽犹不自查,致使同僚蒙污……嗯……” 等着儿子开腔处置。 朱见济见状,接口道:“听宣待审即可。” 朱祁钰点头。 朱见济又道:“宣周青、曹穆觐见!” 今天的重头戏开始了。 收拾唐氏外戚,就在今日! 第二百零四章 半场碾压! 这一次押解罪犯的不是锦衣卫。 是六个太监。 戴义在朱见济身边侍候,由赵牧、白庆之、张布、向羽、赵存孝、李玄策六人,押解着周青和曹穆进入奉天殿。 文武百官很少看见东宫的这六个太监,见状暗赞了一声。 好急副皮囊! 六个太监如今十八九岁,他们在东宫长大,和戴义同吃同住,营养保证锻炼充足,身体彻底长开后,每个人都身高六尺,常年练武使得身材魁梧有力,岁月读书蕴雅儒之气。 但又经历过生死厮杀,散发着凛冽杀意。 周青和曹穆上殿后跪下。 唐盛求助的看向他爹唐兴和叔父唐庆,这两人面色发白,微微摇头。 局势不对。 太子殿下的反击在预料之中。 但没想到陛下的态度前后迥异。 哪还有换储的迹象。 但唐氏外戚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只能死撑。 朱见济冷冷看着周青,“周青,最近这段时日,孤让你侍寝的时候很多,但却没给你名分,也没让你怀孕,知道为什么吗?” 周青一介女子,早吓得心胆俱丧,哪说得出话来。 朱见济继续道:“其实你做了什么,孤早就心知肚明,但为何还要让你侍寝?是孤恼恨你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却愚蠢的听信曹穆的谗言,竟敢勾连信息于东宫内外,所以孤用事实告诉你,告诉天下人,孤不可欺!” 顿了一下,腹黑的道:“你做了错事,自然要付出代价,被孤肆意玩弄就够了?不够,孤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过几日,和你一起到东宫来的柳旒和李琴,都会得到该有的名分,曹穆允诺你的,你需要处心积虑去谋取的富贵和地位,柳旒和李琴什么都不用做就拥有了,而且她们还会享受几十年,可是你呢,马上就要死了。” 这话一出,周青瞬间崩溃,想要哭嚎,一旁的赵牧早被叮嘱过,立即一个手刀砍晕。 妇道人家在奉天殿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群臣哗然。 不要脸! 好不要脸的太子殿下。 这种事也能拿到奉天殿上来说? 有一说一,不管是中立还是支持太子殿下,都暗赞一声干的漂亮,实在是太腹黑了:这是标准的杀人诛心。 不仅要你的命,还要玩弄你的身体,更是当众践踏你的尊严。 朱祁钰也一脸无语。 兔崽子做事真不按套路来。 如此作风,换了历朝历代任何一位帝王,都会在史书上留下污点,和一个女人较劲,完全没有帝王胸襟嘛,有损形象。 然而自家这兔崽子好像浑然不在意。 朱祁钰也觉得没什么。 只要能干出功绩,些许小污点算什么。 朱见济也觉得和一个女人较真没意思,放过了周青,看向曹穆,“你身为内官监掌印太监,成敬死后,你本该妥善处置内宫诸事,到底是谁给你了何等的利益诱惑,会让你选择做出这样的立场来,帮外臣窥视东宫,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么,说吧,是谁让你窥视东宫,又或者说,不止是窥视东宫,还打算谋害于孤?说出来,孤给你一个痛快,不说,孤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锦衣卫的诏狱!” 曹穆脸色惨白,嗫嚅着说,“是兵部侍郎唐盛!” 这话一出,满堂又哗然。 崩了崩了。 太子殿下的反击太过犀利,直接抓住了要害。 唐氏外戚要崩。 几乎所有人都在骂唐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换储的事情,虽然也需要后宫那边的支持,可你做得太差了。 也不想想,杭皇后调派给东宫的侍寝宫女,以后有可能成妃嫔,都会经过严厉盘查,就这身份,你收买她作为棋子,不是将把柄送到太子殿下手上么。 愚蠢。 而且是蠢不可及的那种! 当然,这都是马后炮,实际上周青的身份地位很容易被人忽略,毕竟这几年下来,她连名分都没有一个。 恐怕曹穆也正是用“名分”这个事来说服周青当棋子的。 唐盛啪的一下坐到了地上。 瘫软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事会败露。 完了完了。 除非今天换储成功,否则他的脑袋不保——外臣勾连内官窥视东宫,这是死罪,现在这个局势,除非立即推动换储,谁都保不住他的命。 唐盛绝望的看向唐兴。 唐兴当然想救儿子。 可太子狡猾。 先处理白圭的事情,让文官集团不敢乱来,现在再处理周青和曹穆的事情,把山西的事情压到最后,这样一来,换储的事情还没提及,儿子唐盛就已经被推出午门砍了脑袋。 怎么办? 唐兴哀求的看向姚夔。 姚夔假装没看见。 他又不傻,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他这个礼部尚书,这段时间关于换储一事,他跳的最欢快,能保住自身就不错了。 还保唐盛? 想都别想。 唐兴又看向江渊和王翱。 这两个尚书心里也暗暗叫苦,他们算是明白当年建文余孽的处境了,这尼玛分明是被太子殿下和陛下给合伙钓鱼了。 这个时候哪还敢出面救唐盛。 唐兴知道文官集团靠不住了——朱见济重翻白圭案,把文官集团给禁锢住,当下要想救儿子,只有赶紧推动换储。 唐兴看了一眼唐庆。 唐庆点头。 作为唐氏外戚的吏部尚书,唐庆知道一损俱损的道理。 两人刚想出列。 就听见朱见济道:“唐盛,你还有何话可说,嗯,孤也不想听,孤现在也不砍你的脑袋,要让你亲眼看看,你们是如何自己作死的。” 对赵牧白庆之道:“将周青和曹穆带下去,审问口供,留待下午定罪所用。” 赵牧和白庆之立即领命。 朱见济环视一眼。 百官噤声。 朱见济冷哼一声,脸上浮起笑眯眯的神情,缓缓的道:“孤知道你们在等什么,山西那边出现了个黄河石人,有谶言我大明必须换太子,否则就会天灾连年,现在山西出现了灾民造反,这是个征兆,所以我大明当下应该尽快换储,是不是?” 朱见济缓缓坐下,对朱祁钰道:“陛下,等一会儿罢。” 子弹还没飞回来。 朱祁钰嗯了声,“诸卿暂且休憩。” 文武百官都莫名其妙,不知道朱祁钰两父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讨论山西灾民暴乱的事情么。 不讨论山西灾民暴乱,如何推动换储,不换储,唐盛就必死无疑。 太子殿下在等什么? 山西那边,难道还有其他变故? 没人知道。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奉天殿安静到了极点。 朱见济默默的等着——上半场结束,现在等下半场开始,然后对唐氏外戚发动致命一击,而不是仅仅杀一个唐盛! 第二百零五章 硬刚皇权? 朱见济换了个坐姿,面对朱祁钰,“老朱,大朝会后,下午的事情忙完,晚上咱父子俩整两盅,不醉不归的那种?” 朱祁钰笑道:“我看行。” 必须行。 朱见济话里有话,“就希望你到时候还笑得出。” 朱祁钰茫然,“啥意思?” 朱见济呵呵道:“你后院起火了!” 朱祁钰猛然醒悟过来,是唐贵妃在今天也对杭皇后发动攻击了? 那是她作死。 不要以为杭皇后不管事,也不要以为朕很少去坤宁宫,就以为两口子感情不好,这些年是亏待了妻子……嗯,不怪朕啊,妻子是传统大家闺秀,而且一门心思在太子朱见济身上。 但唐贵妃以为这样就可以在后宫为所欲为。 那太天真。 那是后宫之主,是朕唯一的正妻! 也是你唐贵妃可以冒犯的? 这事甚至不需要儿子出面,杭皇后就能解决。 千万不要小看一个当了十几年后宫之主的皇后。 退一万步,真有困难…… 那不是还有母后么。 不急不急。 但要考虑一下,唐贵妃作死之后怎么处置她。 杀是不能杀的。 毕竟要照顾福王朱见津的立场。 打入冷宫罢。 于是谆谆教诲道:“太子你要警惕啊,你以后登基入主乾清殿了,可不要让后宫乱了,要学会雨露均沾,要懂得御妻有方,所以,早立太子,树立皇后的绝对权威很重要。” 朱见济哈哈一笑,“我晓得,老朱你吃过的亏我都看在眼里,以后我登基了,谁敢吹枕边风,谁就去冷宫呆着,后宫不可干政,这政策必须贯彻到底,至于什么外戚,都得老老实实的。” 这话有所指。 唐氏外戚那些臣子,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杭氏外戚么…… 心中无鬼,面色坦然。 满堂文武:“……” 你父子俩当着我满堂文武的面,聊这些家常,礼貌吗?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直到一名金瓜护卫入内,说有锦衣卫百户求见,朱见济两父子才停止了唠嗑。 片刻后,一名锦衣卫百户来到奉天殿,奉上一封密信,朱见济看过后,递给朱祁钰,旋即起身,看向群臣,“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站在诸位眼前的这位锦衣卫百户叫张迎水,祖籍河套地区,是山西锦衣卫千户所平阳府驻所的一名百户。” 文武百官一听,心里有鬼的立即知道怎么回事了。 山西的事有变! 唐氏外戚三巨头,唐兴和唐庆对视一眼,都对当下局势束手无策,而已经缓过劲来的唐盛,心有不甘,问道:“这能说明什么,难道山西灾民因为殿下失德而造反的事情是假的不成!” 唐盛想活命。 可先前半个时辰,奉天殿除了朱祁钰两父子在唠闲嗑,无一人说话。 他不敢说话。 现在既然提到山西的事情了,必须赶紧引出换储,才能绝地翻盘。 朱见济没吱声。 朱祁钰道:“方才张迎水送上来的,确实是山西那边的军报、谍报,也印证了诸位卿家所说,山西灾民因为黄河独臂石人的谶语,以太子失德引天灾的口号暴乱了,叛军数万之众,形势极其严峻,河津县和蒲州相继沦陷,平阳府也岌岌可危,下一步,叛军的兵锋将直指太原府。” 唐盛大声道:“太子暴行,逼杀嫡祖母孙太后,手刃亲生大伯上皇陛下,更是致使山西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如今山西暴乱如火如荼,叛军兵锋一旦拿下太原府,就将进逼京畿,如此之际,还请陛下圣裁,为我大明计,尽快更立储君,以平灾民之怒息!” 顿了一下,扫视了一眼站在前列的群臣,大声道:“这是微臣和吏部王尚书、礼部姚尚书、工部江尚书、兵部刘尚书等人的共识!” 这话很毒。 因为朱见济重查白圭被弹劾的事情,给文官集团上了眼药,但唐盛这句话,却把文官集团的核心人物给推了出来。 言下之意,换储是大家的意思。 而且这话很明显的告诉被点名的几个人,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唐盛今天要是死了,谁也别想好过。 意思明确,他手上有大家沆瀣一气的证据! 比如弹劾白圭。 比如山西暴乱。 文官集团都掺和到其中了! 这是逼文官集团联合唐氏外戚和皇权一决生死了! 被点名的几人脸色大变。 但没吱声。 此事还有余地。 只要唐兴和唐庆不站出来,就能解决这个后患,大不了壮士断臂,给陛下兵权、钱粮,买一条命回来,然后致仕回老家。 如果被唐盛一胁迫,就站出来支持换储,赢了还好,输了肯定是要掉脑袋。 但有机会赢? 到了此刻,这些读书人比谁都明白。 唐氏外戚不断坐大,继而野心膨胀,开始折腾换储,必定又是陛下和太子殿下的一出钓鱼执法——从一开始,大家就落入太子殿下的圈套中了。 现在再嚷着换储,别说仕途,脑袋都没了。 所以他们不动。 也希望唐兴和唐庆不要冲动——反正唐盛已经必死无疑,当下最好的方式是明哲保身,并且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唐盛身上。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唐兴知道,一旦唐盛被问罪,他这个当爹的难逃其咎。 换不了储,唐氏外戚又这么折腾一回。 哪怕渡过了今日,太子还是会找机会,让唐氏外戚永坠深渊。 所以…… 只能放手一搏! 唐兴出列,大声道:“微臣以为,唐侍郎所言极是,太子失德,致使天降旨意,才有黄河独臂石人现世,山西灾民暴乱,恰好印证此事,微臣斗胆,为家国社稷计,请陛下更立储君!” 唐兴表态,吏部尚书唐庆也无法独善其身。 只能豁出去。 出列,“臣附议!” 一瞬间,和唐氏外戚生死相连的唐氏在朝为官者,又或者是唐氏外戚的女婿、学生、义子之类的,纷纷出列附议。 竟有十余人之众。 而且遍及朝堂各大中枢部门,可见唐氏外戚究竟坐大到了何等地步! 奉天殿一时间安静到了极点。 朱祁钰陷入沉思…… 他倒是有办法解决这个局面,不过这个局基本上是儿子朱见济一手促成,后续如何操作,他打算作壁上观。 所以不吱声。 沉思,是在思考,万一儿子处置不好,他这个当爹的要怎么帮儿子擦屁股。 朱见济没吱声,他在等。 看还会有谁跳出来。 而文官集团……在权衡。 尤其是被点名的几个人,看见唐兴和唐庆两兄弟带着全部唐氏外戚出列放手一搏后,他们这些和唐氏外戚交往过密的人,顿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不用想,如果此刻不站出来一搏,唐氏外戚一倒,他们手上没准真有让大家掉脑袋的证据,而现在站出来放手一搏,其实未尝没有机会! 姚夔深深的喟叹了一句。 疯了疯了。 唐氏外戚疯了。 现在已经是疯狗搏命了。 而他这个礼部尚书,这一两年为了换储,和唐氏外戚牵连太深,唐氏外戚那边肯定有证据在手,到时候一查,也得跟着倒霉。 关键太子殿下也不会放过他。 姚夔一硬头皮,上前出列,“臣附议!” 搏命吧。 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太子殿下的机会,已经被逼到了悬崖,没有退路了。 也是讽刺。 文官集团自以为可以利用唐氏外戚掌控朝堂局势,结果却和唐氏外戚一样,落在了太子殿下的圈套中,成了刀上鱼肉。 现在生死已经不由自己掌控了。 礼部尚书姚夔,作为文官集团的核心人物,他的出列,给了文官集团一个信号,让大家明白,现在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 大明的三大集团,皇权,外戚,文官集团。 彻底决裂。 而姚夔的出列,也正大光明的拉开了唐氏外戚和文官集团联手硬刚皇权的序幕。 刚到底。 谁怂谁是狗! 第二百零六章 朱见济:杀人诛心,老子最擅长! 礼部尚书姚夔出列,附议。 兵部尚书刘珝出列,附议。 工部尚书江渊出列,附议。 吏部尚书王翱出列,附议。 六部尚书,只剩刑部尚书于谦、王文,户部尚书陈循三人,但刑部和户部的四位侍郎中,户部右侍郎吕原在山西钦差,左侍郎出列附议,刑部右侍郎出列附议。 兵部、礼部、工部、吏部,四部侍郎,只有三位侍郎没有出列,加上兵部右侍郎唐盛,共计五位侍郎出列附议。 吏部右侍郎陈汝言,竟然没有出列。 都察院那边,左都御史萧维祯出列附议。 右都御史李实没动。 左右都御史下的副都御史和佥都御史、副佥都御史,也有近半的人出列附议。 内阁辅臣也有两人出列附议。 没办法,朝堂中枢几乎都在文官集团手上。 不仅如此。 太常寺、大理寺等部门,也有半数人出列附议。 五军都督府,附议的人较少。 除了唐氏外戚拉拢的勋贵、培养的武将,其他人不太愿意掺和进去——反正在他们看来,文官集团太强势,惹不起我躲还不行么。 到时候出来痛打落水狗就是。 放眼望去,整个朝堂将近三成的官员出列附议,请求朱祁钰更换储君。 其余没吱声的臣子,安静的看热闹。 事情到了当下局势,他们不相信殿下会一直坐以待毙而没有反制手段,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臣子要求换储。 所以没必要争执于奉天殿,看他们小丑跳梁就是。 朱祁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还是朕的朝堂? 什么时候起,大明的朝臣如此强势了,竟然能在奉天殿逼迫当朝天子更换储君,这是太祖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就连皇兄朱祁镇年幼时,朝臣也不敢如此放肆。 嗯,那时候有太皇太后。 还有三杨。 群臣不敢放肆。 但现在朱祁钰正是一个天子的巅峰年纪,朝堂上竟然出现三成左右的朝臣逼迫他换储君的局面,让人很是尴尬。 而且愤怒。 不过这个局面,好像是他和他家兔崽子一手放纵出来的。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朱祁钰看向朱见济,示意,兔崽子,轮到你表演了! 朱见济咳嗽一声,看着跪了一地的朝臣,笑眯眯的,“让孤来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对孤这个太子不满意,魏南风,你如实记录没有?” 今日大朝会安排的记录史官,刻意让魏南风当值。 魏南风泼墨如风,“在记。” 朱见济缓缓的道:“诸位卿家要换储君,是因为孤失德罢,倒想问问,孤哪里失德了,嗯,估计你们也答不上来,唯一能让你们说教的,大概也就是孤在陛下面前过于放纵,那孤就要说一句了,我父子二人乐意如此相处,轮得着你们这群妖怪来说三道四?” 群臣神情一脸古怪。 包括于谦、王文、陈循和商辂等人。 确实,一般的父子相处没人说得了闲话。 可你们这对父子不一样。 为天下表率。 你这个当太子的在天子面前没大没小,动辄老朱甚至直呼姓名,有时候还自称老子,这礼乐崩坏……还不让人说了? 朱见济继续道:“你们说山西灾民暴乱,是孤失德,灾民才会云集而起,孤现在就告诉你们,山西暴乱是怎么回事!” 看了一眼平阳府来的锦衣卫百户张迎水,笑道:“张百户,告诉这满堂文武,山西那边的暴乱,现在是怎么个形势了!” 张迎水立即大声道:“回殿下,暴乱已平!” 唐盛立即道:“不可能,根据兵部收到的山西都司的行文,叛军锋芒大盛,在河津、蒲州大肆抢劫后,已拿下平阳府,正在进逼太原,而陕西都司的各卫屯兵还在纠集之中,不可能在短短的一两个时辰内,就平定了叛乱!” 前后得到的消息,时间相差不过一两个时辰而已。 朱见济已经看过庄北让张迎水送回来的密信,知道了山西的具体情况,胜券在握的看着唐盛,“很意外?本以为灾民叛军可以直指太原府,进而威胁京畿,如此一来,陛下迫于你们的压力,就不得不考虑换储的事情,然而世间事,哪能万般如意,孤今日送你一句话: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岸上看你!” 于谦、王文、陈循等文臣微微颔首,尤其商辂这个状元,很有些惊艳殿下最后那句话中的哲理。 这话有水平。 而且很高! 张鹏这个帝师对太子殿下的教导很不错。 唐盛个半灌水哪能理解其中的哲理,此刻生死一线,他也顾不上了,急促而大声的道:“但事实如此,陕西灾民因为殿下失德——” 唐盛已经有些失态了。 朱见济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摇头讽笑道:“因为孤失德?唐盛,孤这就来告诉你山西灾民造反的真相!” 朱见济俯视跪在地上的众臣,“你们真以为山西的灾民会被蛊惑?因为这么一场随时都可以被朝廷赈灾解决饥荒的旱灾,而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来造反?那你们也太小看人性了。” 跪地要求换储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朱见济呵呵笑了起来,“你们更小看了锦衣卫!” “锦衣卫指挥同知庄北,率领从六所的中后所赶赴山西,已经将山西的情况摸透,孤这就告诉你,山西灾民造反的真相!” “真相是,兵部侍郎唐盛牵头,兵部尚书刘珝、吏部尚书唐庆配合,工部尚书江渊、礼部尚书姚夔提供人脉渠道,以钦差山西的翰林修撰刘吉为线,勾连山西承宣布政使司的右布政使梁明、左参议陈疏、经历司经历何鸣,平阳知府周开泰、平阳知府同知袁象恺,山西都司平阳卫指挥使同知陈奇、王东,指挥佥事李弥这一干人等,由平阳府提供物资,由平阳卫提供军事谋略,蛊惑里正黄涛、豪侠燕归宁,纠结灾民造反。” 顿了一顿,看着面无人色的众多要求换储的文武百官,“唐盛,孤说的可对?” 唐盛一屁股跌坐在地。 怎么可能? 怎么朱见济对山西那边的事情了解得如此清晰。 就好像他在场一样。 朱见济对局势已经掌控得明明白白,现在是庖丁解牛的时候,见唐盛崩溃了,又问跪在地上的唐庆和刘珝,“唐庆,刘珝,你俩参与最深,孤说的可有错?” 唐庆和刘珝面如死灰。 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 其他的六部侍郎、内阁辅臣、都察院御史什么的,见状心凉了一大截,哪还敢继续支持换储,纷纷嚷嚷的说我等被奸人懵逼云云。 朱见济没给他们机会,“现在才知道站错队了?晚了!” 看向魏南风,“记下了?” 魏南风抬头,“一个不漏!” 朱见济笑眯眯的看着那群如丧考妣的文武百官,言语讽刺,“别急,山西那边的情况孤还没说完呢,万一孤是骗你们的,万一山西的叛军已经攻下太原府了呢?你们就这么急着撇清自身,万一换储成功,你们岂非两面不是人。” 杀人诛心…… 老子最擅长。 一时间,跪在地上的朝臣瑟瑟发抖,有种被人鱼肉的无助感。 然而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对策。 只能等着屠刀落下。 第二百零七章 你知道孤的幼军在哪里吗? 不料朱见济又道:“不过孤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想多了,孤既然知道山西有异常动向,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群臣:“……” 皮这一下,殿下你开心了么。 朱见济的声音低沉,如雷声一般缓缓的敲打在众臣心上:“唐氏外戚想干什么,孤早就一清二楚,从黄河独臂石人出水,孤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山西灾民造反,河津县是不是没有反抗,就任由灾民进城了?平阳卫故意迟迟没有纠集屯兵形成战力,所以蒲州很快沦陷,平阳府也岌岌可危,但是——真的有造反吗?” “可惜你们不知道:造反的灾民,杀的都是鱼肉乡里的贪官、士族乡绅,而那些风评好的官员和乡绅,根本没有受到叛军的波及!” “你们也不知道,陈奇、陈疏他们蛊惑燕归宁、黄涛两人造反的当天晚上,吕原就从潞安府那边,运抵大量赈灾物资到河津县。”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们没有耳目,你们知道的,是孤想让你们知道的!所以河津县传出什么就是什么,实际上……在陈奇、王东他们找上黄涛和燕归宁之前,锦衣卫就已经摸排过,像黄涛和燕归宁这样适合当灾民领袖的人,怎么可能出离锦衣卫的掌控!” “所以黄涛和燕归宁的‘叛军’,已被锦衣卫指挥同知庄北招安。” “平阳卫指挥使同知王东已经死了,伏诛的还有平阳卫指挥佥事李弥,下手的人是陈奇,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左参议陈疏已经死了,下手的还是陈奇,如今负责‘叛军’的是山西承宣布政使司的经历司经历何鸣。” “庄北的中后所在山西锦衣卫的配合下,正在全面捉拿参与此次事件的罪臣。” 朱见济杀意浓烈,“张迎水,着人端进来!” 张迎水立即在奉天殿大门口喊了一声。 顷刻之间,七个锦衣卫缇骑入内,人人手捧一个木盒子,大殿之中弥漫起刺鼻的石灰味道,又伴随着淡淡的腥味。 将木盒放在地上,依次打开。 石灰味和腥臭味弥散开来,靠得近的人因为无法忍受而纷纷后退。 但他们看得见。 木盒里装的全是脑袋! 平阳知府周开泰。 知府同知袁象恺。 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梁明。 左参议陈疏。 山西都司都指挥使同知向来,山西都司平阳卫指挥使同知王东,指挥佥事李弥。 七个人,七颗脑袋。 朱见济毫不掩饰杀意,“这几颗脑袋,够说明问题了罢!” 唐氏外戚众人脸色煞白。 掺和进此事的文臣,更是吓得浑身筛糠。 朱见济冷冷的道:“从头到尾,你们在山西的一举一动,都在锦衣卫的严密监视下,或者说,从一开始,山西那边的情况,陈奇和何鸣,都会及时将消息送递到锦衣卫。” “所以……造反?” “不过是你们为了换储,人为造就的一场动乱而已,孤身为大明储君,又怎么可能眼看着你们为了一己私利而祸害百姓和社稷,所以,孤才安排人将你们的阴谋粉碎于一旦。” “现在山西已没有动乱,吕原积极赈灾,百姓情绪稳定,敢问诸位卿家,孤这个太子,还失德吗?” 朱见济背负双手,俯视众人。 端的是霸气。 于谦和王文立即出列下跪,“殿下为家国计,为百姓而谋,睿智天纵,雄君之风浩然三千里,乃是我大明之幸也!” 陈循、商辂以及众多的太子詹事府官员,以及没掺和进换储的官员,也赶紧出列,同声称颂殿下圣明。 朱见济道:“诸位且起。” 事情还没完。 唐氏外戚和文官集团应该不会就这么认命,肯定还会濒死挣扎。 果不其然。 朱见济话音未落,唐氏外戚在唐兴的率领下,也起身。 朱见济冷哼一声,“孤让你们起来了吗,也对,趁现在还能活动,赶紧走两步,因为接下来你们会在诏狱里见到一个个叫唐斩的人,是孤从福建带回来的酷吏,他会告诉你们一个道理:有时候死了比活着更幸福!” 唐兴哈哈大笑一声。 朱见济若有所思,“还笑得出?” 唐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大声道:“微臣怎么就笑不出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太子殿下认为微臣还能有什么苟延残喘的想法吗?没有了,拜殿下所赐,微臣已经无路可走,唯有垂死挣扎耳。” 说到这里,唐兴冷冷的看着姚夔、江渊等人,“诸位应该看明白了罢,这是太子殿下的阴谋,他故意引诱咱们做出这等事来,以便将咱们一网打尽,换言之,今日出了奉天殿,咱们这些人都只有一个下场——灭族!” 这些年被太子殿下灭族的人还少么? 姚夔和江渊一阵凛然。 确实。 以太子殿下的性情,基本上注定了自己这些人死路一条。 就算太子殿下不动手,陛下也不会容忍。 反正是死…… 那就只能走出最后一步了! 如今大明,为何文官势大? 原因只有一个。 文官手中有兵权! 姚夔和江渊、王翱等人缓缓起身,老臣王翱道:“既然陛下和殿下不给微臣等人活路,那微臣等人只好自己寻一条活路了。” 朱见济意味深长的笑着,“你们以为兵权在握,孤就不敢杀你们?” 又摇头,“你们猜对了,孤现在不杀你们。” 唐兴哈哈一笑,“殿下难道就不好奇,中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唐敏,为何今日没来参加大朝会,团营十大营中,为何只有不到一半的指挥使来参加大朝会么?” 朱见济沉默了一阵,回头看向朱祁钰,“老朱,我觉得咱们这对天子和太子当得**失败啊,这才短短十几年时间,先是石亨造反,然后是方瑛、梁珤、沈煜造反,再然后是建文余孽造反,结果今天又有我大明臣子造反,你这个景泰二字,流传到后世怕是不好听,而所有的症结,都是你当初的一念之仁——” 说到这里,视线重新落在朝堂上,“于少保也是罪魁祸首!” 于谦跪下,“微臣知罪。” 朱祁钰一瞪眼,“别人都要造反了,你还有心思说闲话?” 看儿子的神情,朱祁钰也不担心。 还有心情说闲话,显然早有准备。 朱见济呵呵一笑,对唐盛道:“孤知道你们今天的打算,是全方位发动攻势:朝堂上,以山西叛乱为理由,逼迫陛下换储;后宫,由唐贵妃对杭皇后发动攻势;五军都督府和团营那边,你们也安排了心腹卫所,由唐敏率领,直扑紫禁城,这是你们的最后一步棋:兵谏!” 唐盛冷声道:“殿下知道就好,现在退出东宫,还有商量,不要到时候大家都下不了台,兵锋相见时,就再无周转余地了。” 朱见济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才道:“你们好像忘记了一个人?” 唐兴狞笑起来,道:“没忘。” 于谦嘛。 但于谦是刑部尚书,调兵权却在兵部尚书刘珝手中。 而刘珝已经彻底的和唐氏外戚一条路走到黑了! 唐兴又道:“殿下说我们小看了人心,小看了锦衣卫,其实微臣想说的是,并没有,我们也没把所有的希望放在山西,因为吕原去山西赈灾,我们就隐约想到,山西的事情不会那么顺畅,今日在来奉天殿时,我们已经预想过所有最坏的结局,如果陛下不愿意换储,那我等就用十万雄师,请陛下换储!” 顿了一下,“此刻紫禁城,已被大军围困!” 有兵部刘珝的支持,调兵很简单! 唐兴大笑,转身看向文武百官,“太子失德,陛下被蒙蔽无以治国,还请诸位同僚与本侯爷一起,请陛下换储,如此,方是我大明之幸!” 朱见济摇头,“疯了。” 奉天殿的金瓜护卫是吃素的? 敢在奉天殿造反。 找死啊。 但又不得不承认,如果唐兴和刘珝真的调动了五军都督府在京卫所和团营部分兵力,这个兵谏还真的有可能成功。 搞不好金瓜护卫中也有人被收买了。 果不其然。 殿外传来了李珉的吼声,“你们要作甚,这可是圣驾在此的奉天殿!” 旋即传来刀剑出鞘的声音。 暂时没打起来。 因为唐兴没到门口去发号施令。 朱见济丝毫不急,笑眯眯的回头对朱祁钰说道:“老朱,你当个锤子的天子啊,金瓜护卫被人策反了都不知道?” 朱祁钰笑而不语。 老子不知道? 老子不知道咱父子俩的脑袋早掉了。 故意假装不知道的。 朱见济见状懂了,便宜老爹就这点好,关键时刻绝不让人失望,也不担心殿外了,看向唐兴,问道:“你知道孤的东宫幼军在哪里吗?” “就在城内!” “其实你们兵谏毫无威胁,但是——” 深吸一口气。 老子就是在等你兵谏呐,要不然如何清洗朝堂的文官集团? 冷声道:“孤让你们看看,什么叫螂臂挡车!” 顿了下,“要不我们来等一下,看到底是唐敏带领的兵谏大军先来到奉天殿前,还是孤东宫幼军的指挥使王越先进入奉天殿?” 第二百零八章 划破时代夜幕的枪声! 承天门,幼军指挥使王越按剑站在门洞中,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一脸担忧,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憋得难受。 承天门由东宫幼军的三千六百人全盘接管。 御马监掌控的腾骧武骧四卫撤回紫禁城内,协助东华门和西华门那边的各自一千幼军,谨防唐氏外戚走极端兵谏。 王越总镇诸事,腾骧武骧四卫都听他调遣。 这是太子旨意。 在刘永诚看来,太子旨意就是陛下旨意。 没差别。 虽然从景泰十六年到今日之前,陛下和太子殿下之间的隔阂看起来不可调和,但御马监在内官二十四衙门中和司礼监并驾齐驱。 刘永诚又是天子心腹,知道真相。 就那对父子…… 上一刻两父子还在互相咆哮甚至拳打脚踢的“父慈子孝”,下一刻就能坐在一起吹牛打屁。 千万不要用过往天子太子的相处模式来衡量这一对。 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反倒是史官魏南风,把这对父子吃透了。 值得朝野臣子学习。 刘永诚想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太子殿下对东宫幼军有绝对信心,可东宫幼军着这几年的营地是军事禁地,外人根本不知道幼军发展成什么样。 陛下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幼军,刘永诚难以心安。 问道:“王指挥使,就三千六百人?” 万一兵谏,唐氏外戚加上文官集团的配合,五军都督府和兵部都能调兵,团营和五军都督府在京卫所,怕是能来几万人,就幼军这点人…… 装备倒真不差。 全部骑军,而且披甲,连战马都披了轻甲。 但幼军士卒的军械配置有点诡异。 左腰悬挂战刀。 右腰吊弩。 背负弩盒。 双手持火铳,一字排开,根本不是方阵,也不什么什么一字长蛇阵,就这种阵型,敌军一个骑军冲锋就跨了。 火铳也不像是传统火铳。 像太子殿下当初在正阳门一枪击杀王骥的那种新式火铳。 但终究只有三千六百人。 而且王越还只安排了两千人六百人守承天门外,其余一千人放在承天门内,随时可以分兵支援东华门和西华门。 兵力太孱弱了! 王越笑道:“刘大监也觉得幼军孱弱?” 刘永诚叹道:“恐怕不止奴婢认为,就这点兵力,任何一个懂军事的人来看,都不认为守得住兵谏,哪怕采用三段射,也无济于事。” 王越点头,“当初太子殿下给我说幼军的发展方向时,我也曾有同样的疑问,五千六百人的幼军,几乎没有任何沙场厮杀的经验,它的将领阶层是当初幼军组建之初的那三百人,不过随着幼军配备东风步枪,几次演习后,我就改变了看法。” 顿了下,“知道太子殿下为何要故意布局,让唐氏外戚拥有兵谏的可能吗?” 刘永诚摇头,“不知道。” 实际上,陛下在盲目信任太子殿下。 刘永诚压力很大。 唐氏外戚和文官集团的联手,除了皇权,什么权力没有? 兵部、吏部、礼部、工部,都在他们手上。 也就王文和陈循的刑部、户部还站在皇权这边。 仅靠腾骧和武骧四卫,加上一个东宫幼军,才五个卫的兵力,劣势巨大,然而事到如今,刘永诚只能选择相信。 王越道:“因为殿下要让东宫幼军有一个闪亮登场,让天下人侧目的舞台,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亮相,才能让文官集团知道,他们手中的兵权,在东宫幼军面前屁都不是。而且经过这次事件后,兵部会重新洗牌,文官集团也会被大肆清洗,到时候兵部将牢牢掌控在太子殿下手上。” 补了一句:“殿下的目标,从来就不止是唐氏外戚!” 包括整个文官集团。 是兵权! 纵然有了东宫幼军,兵权依然很重要,幼军扩军,需要兵源、军饷、物资,这些东西都得走兵部和户部、工部。 所以殿下真正目的是彻底将六部拿捏在手。 刘永诚略有疑惑,“万一唐氏外戚和文官集团这一次认怂,不打算兵谏呢?” 王越毕竟是个读书人。 闻言乐了,“白圭被弹劾案,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全军覆没,在京文官集团,七卿中有人逃不掉;山西黄河的独臂石人和灾民造反,七卿又有人牵扯其中。唐氏外戚,两件事都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如果他们今天认怂,依然得有人进诏狱,到时候锦衣卫一查,你才会牵扯多少人,会不会掉脑袋?所以认怂就是等死,与其等死,唐氏外戚还不如兵谏——这一点,唐氏外戚应该看得很清楚。” 叹道:“这几年我大明出了太多乱臣啊!” 刘永诚懂了。 问道:“可唐氏外戚怎么知道今天需要兵谏,殿下又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王越略一思索,“因为没有更好的机会了,山西那边的动乱继续下去的话,朝廷的重心会在平叛上,而过程变数太多,万一平叛不力,导致山河动荡,文官集团会把责任往唐氏外戚身上推,没了文官集团的支持,唐氏外戚还凭什么换储?” 刘永诚颔首,“有一说一,当下局面,只怪正统十四年后,于少保太过于强势,把兵权收归到兵部,才让文官集团坐大,这是根源。” 王越道:“这……” 不好说。 不说好。 其实也不能怪于谦,只能说世事如此。 当年北京保卫战后,于谦作为大明臣子第一人,根本没有专权的私心,之所以收归兵权到兵部,是怕出现第二个堡宗。 说到底,堡宗北伐才是真正的源头。 如果大明天子一直是太宗和宣宗那样的天纵英姿的明君,于谦再强势,也不会把兵权收到兵部,没办法,景泰帝的过往,就说明了他不是太宗和宣宗。 王越道:“扯远了,悄悄给刘大监说个事,昨日殿下布置今日事时,说了一句话,说如果今日有兵谏,那么承天门的枪声,将是划破时代夜幕的、结束一个时代的丧钟之声!” 又大笑道:“拭目以待罢。” 长街尽头,出现了百姓骚乱,应该是唐氏外戚中的次中坚人物,唐敏率领大军进逼紫禁城,为换储一事兵谏来了! 大军压城,城欲摧? 王越云淡风轻,毫无压力,大声道:“传令,准备迎敌!” 第二百零九章 跨越时代的火器! 奉天殿中,气氛沉寂。 今日出现的朝堂局势,千古未有之。 至少在大一统王朝兴盛之时,没有。 以唐兴为首的唐氏外戚十余人,站在一起对峙皇权,而以姚夔、江渊、王翱为首的几个文官七卿,虽然没和唐氏外戚站到一起,但摆明了支持兵谏换储。 撕破了脸皮,他们也顾不得殿前失仪什么的了。 奉天殿外,两拨金瓜护卫对峙。 腾骧武骧四卫迟迟不见踪影。 龙椅上,朱祁钰闭目假寐。 朱见济双手负后,神情冷漠的看着殿外,目光没有焦点,也不知在看什么。 很安静。 被拉拢的金瓜护卫进不来,也不是为了进来厮杀,而是保护唐氏外戚——兵谏是一回事,但你在奉天殿动手杀太子,那就彻底崩坏了。 那是造反! 别说换储能否成功,就算成功,唐氏外戚也得死。 何况殿中还有杭昱等人。 你唐氏外戚敢在奉天殿动手,杭昱以及于谦等官员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就是场互殴,面子里子都没了。 唐氏外戚和文官集团的希望,还是在唐敏率领的大军兵谏。 大军到了奉天殿前,什么都好说。 大军进不了紫禁城,一切休谈。 至于腾骧武骧四卫……没有提前准备,根本来不及集结阻拦兵谏的大军。 朱见济忽然回头,对朱祁钰道:“老朱,想不想去看看东宫幼军是如何让一个时代死亡的?” 朱祁钰来了兴趣,“什么意思?” 朱见济笑道:“就是从今天起,传统的沙场会逐步被颠覆,彻底的颠覆,以后的战争,都会是幼军这种模式。” 朱祁钰头疼,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局势,“能去承天门?” 朱见济呵呵一笑,“看老子的。” 回身,看向神情惴惴的一众唐氏外戚,道:“当下局面,你们策反的金瓜护卫不足为道,陛下大可以一道口谕就让你们伏诛,但孤给你们个机会,用事实告诉你们一个事实:换储,是你们最大的错误。打个赌罢,如果唐敏率领的兵谏大军,能进入承天门,孤自动退让东宫之位给福王朱见津,反之……反之么,你们也不用退让什么,因为你们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自信睥睨。 局势牢牢掌控在手上,唐氏外戚根本就是跳梁小丑。 整倒文官集团才是最终目的。 唐兴犹豫的看向姚夔和江渊。 姚夔、江渊略一沉思,觉得太子殿下这个提议不错。 其实文官集团和唐氏外戚一样,虽然将希望寄托在兵谏上,但在朝堂上得知换储的整个事件是个圈套,陛下和太子殿下在配合演戏后,他们已经绝望。 像溺水的人一样,把兵谏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 兵谏,就只是兵谏而已。 不是造反。 因为现在和过去几年不一样,过去几年,你造反可以拥护堡宗登基,现在造反,堡宗已死,凤阳的一干后人,也基本上“暴毙”光了。 唯一的后人朱见深,已过继到越靖王一脉,失去正统地位。 还能拥护谁来登基? 出师无名。 关键景泰帝朱祁钰的位置很正统。 你造反就是叛臣。 毫无意义。 今日大朝会朱见深也在,因为身份敏感,他在大朝会上几乎等同于虚设。 现在太子殿下让东宫幼军设防紫禁城。 兵谏要想成功,必须杀入奉天殿。 不管后续结果如何,大家在史书上的名声都不会好听,还不如听从朱见济的提议,去承天门看看,万一唐敏等人走入承天门了,太子殿下真的让出东宫之位呢。 尽管知道这个希望很渺茫—— 以太子殿下的尿性,没有绝对把握,哪可能做出这等承诺。 朱祁钰起身,“君无戏言,去承天门!” 这是给臣子安心。 如果唐敏的兵谏大军真的走入承天门,太子让出东宫之位。 朱祁钰说这话,不是想换储。 而是绝对信任他家的兔崽子。 退一万步,真的被兵谏成功,让朱见津入主东宫,但别忘了大明的天子是谁,朱祁钰有的是办法让朱见津哪里来回哪里去。 虽然都是自己的儿子,但在他心中的分量和地位不一样。 摆驾承天门。 出了奉天殿,金瓜护卫千户李珉立即率领人,加上及时增援过来的腾骧武骧四卫,将天子和太子团团拱卫得滴水不漏。 紧随的文武百官分三个队伍。 换储的一个。 支持太子的一个。 中立的,或者是地位和身份不够掺和到这件事中的官员一个。 抵达承天门。 朱祁钰带着太子先上城楼,随后让舒良把唐兴单独宣召上来,神情冷峻的问道:“事情到今天这一步,你有没有考虑过朕的立场?哪怕兵谏成功,你觉得朕还能留着你们唐氏外戚么?” 唐兴叹了口气,其实在朱见济说出山西的布局后,他比谁都清楚:被钓鱼了! 陛下从头到尾都没有换储的想法! 唐兴已经认输,不甘心而已。 朱祁钰道:“太子这一次并不止是针对你们。” 唐兴愣了下,涌起一丝希望,“陛下的意思……” 朱祁钰道:“知道怎么做罢?当然,朕不可能保住你唐氏满门,但给你留个香火还是可以,你想想吧,你的那些子孙中,愿意保谁的命。” 朱祁钰看向朱见济,朱见济笑而不语。 此举可行。 唐氏满门只能活一个留香火,算是利益交换。 有唐氏外戚的配合,各种证据都能轻易得到,收拾文官集团会比较顺利。 唐兴懂了。 沉默了许久,“谢陛下圣恩!” 如果兵谏换储失败,他愿意为了唐氏的一道香火,把他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到时,对陛下和太子殿下不利的文官集团一个也逃不掉。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朱祁钰笑了笑,看向承天门下,让舒良去通知其他文武重臣上楼,“都来看看,看看朕家这太子的东宫幼军,到底有什么底气,敢给一个时代敲响丧钟。” 长街之上,全是东宫幼军和兵谏而来的大军,相隔两百步对峙。 朱祁钰微微蹙眉,“幼军就这点人?” 朱见济哈哈一笑,“够了!” 两千人,全部配东风步枪,弹药充足,又在长街这种狭窄地方,哪怕幼军士卒不用瞄准,一阵集射,造成的杀伤也将恐怖绝伦。 朱见济想不出兵谏大军能冲进承天门的理由。 当然,不希望伤亡过大。 都是大明儿郎。 杀一批,以儆效尤即可。 回头对戴义道:“把越王朱见深也喊上来。” 这等盛况,得让朱见深亲眼目睹一番,他以后镇藩海外的时候,才知道规矩,不要有从海外反攻回大明的作死想法。 戴义立即下楼。 朱见济又底气十足的对唐兴道:“让你输个心服口服,孤可以放你去兵谏大军中替换唐敏。” 东风步枪是米涅式步枪,跨越时代的火器。 这是朱见济的底气。 唐兴心里扎心得很,太子殿下这话有点侮辱人了,完全就是已经掌控全局,可以随意的把唐氏外戚摁在地上肆意摩擦。 太膨胀了,敢放他回军中,和纵虎归山有什么差别? 就不怕他率军杀出京畿去么。 转念一想,太子殿下聪慧,知道没有兵部的调令,他无法把大军调出京畿。 摇头道:“不用了。” 唐敏的兵道并不差。 朱见济对城楼下喊道:“王越,什么状况?” 王越道:“殿下,为首大军是唐敏的心腹卫所,有兵部调令,所以能来京畿城内,跟随在后面的其余卫所和团营,是被怂恿来的。” 朱见济没压力了,“听孤旨意,幼军随时主动出击!” 唐氏外戚的势力? 那杀一批再说! 第二百一十章 枪声、炮声,声声销魂! 文武百官登楼。 在金瓜护卫和腾骧武骧四卫士卒的看守下,分三个地方站立观战。 这个时候,当然要确保陛下和太子的安全。 承天门前,王越披甲按剑,在李九率领东宫士卒的拱卫下,看着不远处的唐敏及其麾下的兵谏大军,是忠军都督府的神策卫。 五千六百人。 算是除团营外的在京卫所的精锐。 但兵谏的兵力可不止这么多。 根据锦衣卫传回来的线报,在神策卫后面,还有三个在京卫所,立即两个团营的大营,一共四万多人,只不过长街只有这么大,唐敏没办法把兵力铺开。 这个兵谏其实不难。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那些卫所和团营的指挥使,要么被唐氏外戚拉拢、收买,要么和文官集团达成了利益交换,加上又有兵部调令,底层士卒只能听令行事。 但神策卫能冲前面,显然全员都被唐氏外戚策反了。 可以杀! 兵谏这事的出现,倒不是说大明对军队的掌控力弱。 是皇权没有兵权! 所以当初于少保坐镇兵部,陛下会夙夜难眠了。 真不怪陛下敏感。 于谦作为当时的臣子第一人,随时可以兵谏。 也随时可以拥立新君。 换谁来也要彻夜难眠。 不过当下的兵谏么…… 王越看唐敏及其麾下的神策卫士卒,如看死人。 在他眼中,那些人已经是死人了。 朱见济站在城楼上,俯视着下面,对唐敏大声喊道:“罪臣唐敏,何敢以兵锋冒犯紫禁之巅,给你十个呼吸的时间,速速率军归营,孤还能念在你悬崖勒马的份上,仁厚治罪,若是执迷不悟,休怪孤的东宫幼军枪下不留人,杀之无赦,勿谓言之不预也!” 对戴义道:“数十,倒数。” 这话一出,城楼上的文武百官懵逼了。 如此强横? 一点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转念一想,殿下不一直是这个作风么。 但不管怎么说,唐敏直是兵谏,太子殿下只要当众把山西的事情一讲,兵谏就没了理由,可以兵不刃血的平息。 但殿下没有这么做。 原因是什么? 所有人看着城楼下的东宫幼军,隐隐有种感觉。 殿下是要拿兵谏的人来给幼军立威! 随便清除异己。 好手腕! 过段,果决,而且睿智。 于谦和王文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我大明太子,果有天宗之风! 唐敏浑身披甲,骑高头大马,手握长刀,甚是威严。 看了一眼承天门城楼上。 有点意外。 陛下和太子殿下竟然都到了城头上,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奉天殿因为换储的事情争得头破血流么,而且唐敏还看见了唐兴! 什么状况,堂兄就算在朝堂上逼宫陛下换储失败了,就应该早来制止兵谏,为何却出现在城楼上,和朱祁钰父子在一起观战? 唐兴越发茫然。 不知道该继续兵谏,还是回营地。 继续兵谏,一场厮杀,胜负未知。 回营? 等死! 然而朱见济根本就不打算给他回营的机会,就在他思忖的这短短时间里,戴义尖锐的嗓音已经很快速的从十数到一了。 就十个呼吸而已。 快得很。 戴义就是太子殿下肚子里的蛔虫,哪能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意思,如果真有兵谏,东宫幼军怎么着都要亮一下肌肉,不会给唐敏太多的时间让他撤兵。 都兵谏了,不死点唐氏外戚的心腹怎么行。 儿戏么。 随着戴义数到一,王越猛然挥手,落下。 “进攻!” 话音落地,东宫幼军最后面,一百五十名士卒,一人掌控支架,一人手握炮弹,一人竖起拇指衡量方向和距离、高度,旋即念出一组组坐标,让掌控支架的人迅速调整倾斜度。 随即挥手,“放!” 站在旁边的士卒将手中炮弹放入炮筒中后,急忙捂住耳朵躲后面。 哐哐哐! 一连串的干脆爆竹声。 下一刻,唐敏身后的神策卫军中,炸雷声接二连三的响起,火光炸裂,彷如平地电闪雷鸣,宛若死神的咆哮。 弹片激射。 一团又一团的士卒哀嚎着倒地翻滚。 血腥味、硝烟味弥漫。 站在手持东风步枪的东宫幼军,分前中后三排,第一排匍匐,第二排半蹲,第三排直立,早就瞄准了对面敌军。 此刻毫不犹豫的扣动手中的扳机。 枪声如雨点响起。 唐敏身后的神策卫士卒,在枪声中一片片的倒下! 唐敏睚眦目裂。 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也考虑不到,为何东宫幼军士卒的火铳射程会这么远。 挥剑:“杀!” 率领心腹将领无所畏惧的冲锋! 两百步而已。 对面东宫幼军不仅兵力不多,而且阵型薄弱,只要己方冲入对方阵营中,可以在顷刻间将之击溃——只要能越过火铳的射程。 这不难。 因为只有两百步而已,对方没有采用三段射,一轮火铳射击后,至少需要三十个呼吸的时间来装填弹药。 所以己方最多承受两轮射击。 冲! 杀过去,兵谏换储,泼天功劳就在眼前! 主将身先士卒。 被炮轰后又被枪林弹雨扫过一轮的神策卫士卒,越过袍泽的尸首,喊杀声震天,勇猛无畏的跟在唐敏身后发起冲锋。 然而…… 一轮射击后,东宫幼军士卒旋即迅速填弹。 动作熟练至极。 射击间隔都在五个呼吸左右。 射击! 而在幼军再次射击时,哪怕是起码的唐敏,也才冲出了三十多步而已。 又是一阵雨点般的枪声。 转眼之间,跟随唐敏冲锋的士卒和将领,就只剩唐敏勒停战马愣在原地。 什么状况? 不是三段射,却能达到三段射的效果! 根本冲不过去! 唐敏这一刻,心里涌起无尽的绝望。 那么近。 却又那么远。 两百步而已,却像是南京到大同的距离,可望而不可即。 而此刻,东宫幼军的最后面,那种奇怪的火炮,还在不断的轰鸣,一颗又一颗炮弹,如雨点一般落在身后远处的神策卫队伍中。 落地开花。 人仰马翻。 每一颗炮弹都能瞬间收割掉数人的头颅。 威力远胜于大明的传统火炮。 东宫幼军士卒又在举枪射击——这一次,那些没有跟随唐敏冲锋,远在三百步左右的神策卫士卒,依然在枪声中大片大片的倒地。 枪声,炮声,声声销魂! 第二百一十一章 幼军无敌! 承天门前的长街,战事“炽烈”。 反正魏南风用词的“炽烈”。 后人揣摩其中,就会知道,东宫幼军把神策卫杀得四分五裂,是不得已而为之,换言之,魏南风是在美化朱见济。 城墙上,朱祁钰看着唐敏身后的神策卫在顷刻间倒下了一大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种做梦的错觉。 双方还没打照面。 东宫幼军下下手为强,看样子没有贴身肉搏的趋势。 从儿子下令攻击,到现在才过多久? 按照以往战事的流程,双方此刻才刚刚冲出百步左右,恰好计入肉搏战的时候,但眼前的战局,却是神策卫五千六百人,已经战损一千多人! 这是个什么概念? 在一般战场上,一个卫所的兵力战损一千多,已经是一场干脆的溃败了! 也就是说,神策卫还没和幼军照面,就被打崩了! 你敢信? 不是亲眼目睹,朱祁钰绝对不敢相信。 他没估算错的话,神策卫距离东宫幼军还有两百步。 火铳最远射程也就一百步。 精准射程还只有五十步,若要穿甲,至少得在三十步以内,否则根本不用奢望,所以神机营的威胁,主要来自密集射击。 依靠密集射击弥补精准度的缺陷,才能造成大面积的杀伤。 但现在…… 东宫幼军手中的火铳,在两百步外实现了精准射击的战略意图! 唐敏大军是集群阵型进逼承天门。 人挨人的那种。 东宫幼军手中的火铳,其实根本不需要精准度,但这个两百步的射程让人匪夷所思,快要赶上火炮的射程了! 相对于火铳,东宫幼军最后面那种架在地上的小火炮,更是让人开眼界。 哐哐声中,炮弹不断落入神策卫阵型中。 每一颗炮弹落地都会在地上炸裂开花,弹壳破碎之后激射,贯穿无数士卒的身体,在瞬间收割了数百人的性命。 简直恐怖得如天方夜谭。 火炮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威力了? 关键装填炮弹的间隔不会超过二十个呼吸,一次炮轰后,士卒根本不用调整炮架,直接往里面丢炮弹,这就很优秀了! 城楼上的文武百官瞠目结舌。 没一个人说话! 和朱祁钰一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战争还能这样打? 这些大明上层建筑,他们的思想在一刻被颠覆,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太过于震撼人心,东宫幼军仅仅是一次先发制人,神策卫战损就达到了千人左右! 而幼军零战损。 当然,这也是因为神策卫是来兵谏,没有带火炮的缘故,可就算带了火炮,又能怎样? 双方火炮根本不在一个阶层上。 等你神策卫的火炮射过一轮还在装填弹药时,你的阵地已经被幼军的火炮已经两轮犁地了,而且杀伤力不可同日而语。 看这架势,感觉到了真正的沙场,幼军的火炮射程还能更远。 极有可能达到一千步以上。 文武百官呆若木鸡。 文官还好。 只是感觉幼军的火炮杀伤力丧心病狂,装填迅速,幼军的火铳——嗯,也很变态,不采用三段射,就能压制敌军的重逢。 其威力远远超过当年的神机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武将比文官更震惊。 因为他们知道这种新式火炮和新式火铳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大明雄师将无敌于天下! 只要东宫幼军能扩充到三万人。 就可以平推任何一支军队。 包括草原铁骑! 这就是东宫幼军。 这就是殿下耗尽了数百万两打造出来的一个卫所。 恐怖如斯乎。 这一刻,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甚至包括那些支持换储的人,内心都浮起一个念头。 大明太子,将来必定可追太宗! 朱祁钰眼神明亮,强忍着笑意,毕竟神策卫也是大明雄师,他这个天子在神策卫伤亡惨重的时候开怀大笑,影响不好。 乐呵呵的道:“摧枯拉朽……摧枯拉朽啊!” 瞬间战损一千人左右,神策卫残兵溃将别说冲向承天门了,想活命就只有卧倒在地,用袍泽的尸首作为掩护,才能在幼军的枪林弹雨中苟活性命。 跑? 根本跑不赢。 更别说迎着枪林弹雨反击了,想都不敢想。 两百五十步以内的神策卫士卒,随着身边袍泽战损,剩下的人稀疏了,战损速度缓了下来,他们只能在枪林弹雨中匍匐在地,求如来求观音救命。 两百五十步以外的,还是能迅速撤离东风步枪的射程。 毕竟东风步枪射程只有三百五十步。 唐兴失魂落魄的看着这个局面,心头颤抖,“殿下,这是……” 朱见济笑眯眯的道:“这是什么?这是希望,这是大明的东风,将要吹遍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唐兴,换了孤,谁能做到这些,他朱见津行吗?” 还换储? 问过孤东宫幼军手中的东风步枪没。 对方战损已经过千。 虽然是唐氏外戚的心腹兵力,但唐氏外戚崩塌在即,这些士卒都会是大明开疆拓土的主力,朱祁钰觉得可以了。 咳嗽一声,对朱见济道:“太子,相煎何太急安,合适就行了。” 朱见济对楼下喊道:“王越。” 王越抬头看了一眼。 道:“陛下有旨意,今日目的已经达到,可以停手了,不过——” 唐敏得死。 刚才刻意吩咐幼军士卒不要瞄准唐敏。 但唐敏胯下战马还是死于流弹。 此刻唐敏躲在战马尸首旁边。 李九端起东风步枪,“卑职来!” 兵谏,就死点士卒怎么行。 他唐氏外戚没个重要人物被当场击毙,这仗打得就很不酣畅。 唐敏躲在战马尸首后面,露出半个脑袋,对着城楼上喊道:“陛下,微臣不是要造反啊,微臣是受安丘侯唐兴的蛊惑,率神策卫前来劝谏——” 李九哪能让唐敏再胡说八道,瞄了一眼,立即开枪。 砰! 东风步枪猛然抬头,震得李九的整个身躯都随之抖动,甩了甩手臂,裂嘴一笑,“硬是泼辣,像别人家的小媳妇!” 随着枪响,唐敏的脑袋猛然裂开一朵血花。 往旁边一搭,死得不能再死。 作为东宫幼军这只火器部队的三个指挥之一,没点拿手的本事如何服众,实际上李九的射击水准再东宫幼军位居第一。 哪怕赵牧、白庆之拿东风**和他比试,也占不到上风。 这大概是神枪手的天赋。 城楼上众人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刻所有人的不服都服了。 原来不仅有射程。 还有射击精度。 一百多步外,李九只用一枪就敲爆了唐敏的脑袋。 过分。 太过分了。 如此强大的火铳,简直就是战场上的流氓。 毫无道理可言的强横。 设身处地,如果自己的军队要面对这样一支敌军——先是用火炮在你的阵型中反复犁地,然后又是火铳密集射击。 你根本到不了别人百步之内就全军溃败了。 那是让人何等绝望的局面。 现在大明有这样一支军队! 才五千六百人而已。 如果这支军队如当初的神机营一样,达到数万人,那什么漠北铁骑根本就是送菜。 朱祁钰起身,对朱见济道:“收官罢。” 让人收拾残局。 朱祁钰则带着一群失魂落魄的文武百官返回奉天殿。 东宫幼军亮了肌肉。 而且达到了效果。 现在满堂文武,大概再没有人还想着换储的事情了。 东宫幼军,将成为大明雄师的标致! 接下来的战场在奉天殿,利用这次机会,要把六部重新洗牌,彻底的牢牢的将兵权掌控在皇权手中,继而扩大幼军! 朱祁钰终于明白儿子这几年花费花费到哪里去了。 儿子看得太远! 而且懂得太多。 有这样的储君,朱祁钰已经料见到,大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王朝。 这一刻…… 他再没有一点禅位的想法了。 想和儿子争功。 想和儿子一起,当一个青史垂名千古的君王。 想来儿子不会介意……的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血洗朝堂(上)! 作为唐氏外戚心腹卫所的神策卫,以兵谏先锋之姿,强势进逼紫禁城,结果在承天门外被东宫幼军打成了狗屎。 唐敏当场伏诛。 跟在后面前来兵谏的卫所和团营,赶紧扯呼。 不管后面怎么清算,现在跑,还有请人说情的机会,继续前赴后继兵谏,打不过东宫幼军不说,换储之事已经失败了,打赢了东宫幼军也是个死。 朱见济让王越率领东宫幼军回营地。 承天门前的狼藉,交给锦衣卫和的顺天府。 天子、太子和文武百官重新入奉天殿。 有所不同。 唐氏外戚被金瓜护卫押回去的,而文官集团那些和唐氏外戚勾连在一起的七卿中,豁然少了一个工部尚书江渊。 跑了! 朱见济问李珉。 李珉急忙告罪,称当时城楼下大战,金瓜护卫要全身心拱卫太子和陛下安全,没注意到江渊趁机溜了,请陛下和殿下责罚。 朱祁钰哪会在意,下了道旨意,让卢忠立即安排人去追拿江渊。 这里是京畿。 是锦衣卫的天下,江渊跑得掉么。 朱祁钰心里打着要当千古第一帝的小算盘,对后面事情的处理,也没吱声,依然是一贯态度:太子安排的事情,太子来收尾。 这是父子间最大的信任。 朱见济老神在在的坐着,看着瘫软在地的唐盛,又看了一眼唐兴和唐庆,笑道:“兵谏不成,致使众多士卒无辜而死,总得有人来负责。” 该问责了。 没人吱声。 这事吧,唐氏外戚和掺和进去的文官集团,等死。 而没掺和进去的文官和支持太子的官员,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有什么打算,不好出声,毕竟唐氏外戚是皇亲国戚。 唐兴却懂了。 这是殿下在给他一个机会。 其实此刻唐氏外戚完全可以把锅全部背下来,这样文官集团手中还有兵权,还掌控着吏部和礼部,等待后续机会。 但唐兴看到了东宫幼军。 有这样的幼军,文官集团手中的兵权就是个笑话。 毫无意义。 也就是说,唐氏外戚已经没有任何机会。 那就能活一个是一个。 唐兴知道,唐氏外戚三巨头都非死不可,要不然为何在战事收尾阶段,神策卫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东宫幼军依然一枪爆了唐敏的脑袋。 太子殿下的秉性如此。 绝不留情! 既然推动换储,唐兴心里就有了准备。 有赢的希望,自然就有输的可能。 当下结局无可避免了。 只能接受。 唐氏外戚唯一的香火,是唐盛那个才八岁的儿子,现在只能戴罪立功,争取得到太子殿下的怜悯,放过孙儿一条小命。 搞不好朱见津这一次也会被一贬到底。 毕竟女儿唐贵妃在后宫中针对杭皇后发动攻击,杭皇后和太子的反击,必然会针对朱见津——哪可能留下再出现换储的可能。 唐兴立即道:“微臣愿将功折罪,将弹劾白圭、山西谋乱的所有人一一举证,微臣手上也有和他们往来、以及权钱交易的人证、物证。”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唐氏外戚就不说了,姚夔和王翱这些文官集团,对着唐兴就是破口大骂。 唐兴无动于衷。 老子都要死了,还在意你们这点骂声。 再说,老子都要死,你们还能活? 都得死! 这一次太子和陛下联手布局,最终目的就是你们这群文官集团,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们文官集团手中的权势过大,尤其是兵权,这是太子殿下最需要的。 何况文官集团也不是没有罪。 不弄你们弄谁。 这么一说,我唐氏外戚真是冤枉啊。 如果不是你们文官集团手握兵权势力太强,陛下和太子殿下就不会针对你们,我唐氏外戚也不会成为被利用的棋子。 那样的话,没准就换储成功了! 可惜世间事,没有如果。 朱见济闻言微微颔首,“弹劾白圭这个罪么,不过是朝堂上的官场争斗,涉及到一些伪证、勾连地方、诬陷朝堂大员罢了,孤为了大明江山,可以仁厚责办。但在山西谋乱,妄图动摇国本,这是谋逆大罪,孤能忍,天下百姓也不能忍。” 顿了一下,“于少保和王尚书认为呢?” 这时候还是要让朝堂顶梁柱来发下声,表示我朱见济不是暴君。 当然,老子就是暴君。 就看于谦和王文会不会做人了。 王文没吱声。 他忠诚于朱祁钰和太子,但这件事影响太大,搞不好又是个万人以上的大案,办倒是可以办,但历史风评对太子殿下不利。 景泰十几年间,这已经是第四场大案了。 再者,王文马上要致仕,他的后人在仕途上并不亮眼。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王文不愿意和众多的士族交恶。 但于谦不一样。 于谦哪会有这些顾忌。 现在大明君王的正统地位明确,储君是朱见济,没人可以动摇,而且殿下神武类如太宗和宣宗,于谦也不担心太子殿下会成为下一个堡宗。 兵权? 在今日看过东宫幼军的大放异彩后,于谦真心觉得兵权大可以回到皇权手上。 是家国社稷和大明亿万黎民之福。 于谦的心中,永远是家国第一,民为贵。 为此,于谦愿意粉身碎骨! 所以于谦当下的立场,不像当初的夺门之变一样茫然,他现在的态度很坚定。 谁和朱祁钰、太子过不去,就是和他于谦过不去。 于谦出列,大声道:“谋逆者,当斩之!” 这话盖棺定论了! 其实谁都知道,这话是朱见济想说的,只是咱们的太子殿下腹黑,还没太宗的政绩,却有太宗的性情,当了暴君还想立个牌坊。 所以这锅让于谦来背。 于谦当然敢背,也背得起。 还有人也要表忠心。 太子东宫詹事府的一众属官,除了没在朝堂任职的杭敏和张鹏,其余人纷纷出列附议。 他们喜闻乐见。 太子殿下越强势,他们这些东宫属官的未来越光明。 朱见济微微颔首,“既然满堂文武都这么说了,那山西诸事,便是有人谋逆。此事牵扯极大,虽然需要谨慎处理,防止唐氏祸乱江山胡乱攀咬,不可妄动铡刀,但必须以儆效尤。唐兴,你且说说有哪些人参与了这次的谋逆。” 第二百一十三章 暴君风姿! 定性了。 谋逆! 而且朱见济话里话外的意思,今日大朝会,必然得有人掉脑袋! 其余官员心里腹诽。 哪来的满堂文武说着是谋逆? 就一个于谦。 然后你的**附议。 咱们可没敢把山西的事情定性谋逆。 只是成王败寇。 现在太子殿下赢了,又掌控东宫幼军这等利器,加上锦衣卫和腾骧武骧四卫,文官集团又被拿捏得死死的,陛下又放权给太子殿下,现在太子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下的朝堂,感觉太子殿下才是天子。 陛下是个傀儡一般。 唐兴脸色一惨,在神策卫惨败时,他就已经放弃挣扎,闻言毫不犹豫的道:“工部尚书江渊、礼部尚书姚夔、刑部尚书王翱、兵部尚书刘珝……工部主事赵阳、五军都督府右军都督佥事黄湖、五军都督府前军都督窦涛……兵部郎中许其仁、吏部考功司郎中万明……” 一个又一个名字从唐兴口中说出。 被点名的人吓得跪地大声喊冤枉。 文武百官听得惊心动魄。 好多人! 唐氏外戚以及他们在五军都督府拉拢、培养的武将,加上被唐兴点名的文官集团,竟然足足有三、四十人之多。 来参加大朝会的官员,加上也才一百余人而已。 六部是重灾区。 礼部尚书姚夔、兵部尚书刘珝、吏部尚书王翱、唐庆,再加上在逃的工部尚书江渊,四部五尚书,全部牵扯其中。 户部左侍郎、刑部右侍郎、工部左右侍郎、礼部右侍郎、兵部右侍郎、吏部左侍郎,共计七位。 至于什么郎中、员外郎、主事,牵扯了一大堆。 内阁支持换储的那两人也被牵扯进去。 问题来了…… 如果办了这些官员,六部除了刑部和户部,很可能要瘫痪。 所有人都有点不信。 这种情况…… 太子殿下还会、还敢血洗朝堂? 果然。 朱见济阴沉着脸,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个太子掏心掏肺的为了大明为了天下,结果竟然如此不得人心。 有点受打击。 转念一想,自己要做的事情,注定要收权。 从景泰元年坐大起来的文官集团和自己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出现这个局面是必然的。 也便不扎心了。 因为堡宗的土木堡之变,因为于谦强势,文官集团膨胀了,但经过这一次清洗,文官集团知道皇权不可欺后,朝野之间,再没人敢和自己对着干。 所以…… 必须降下雷霆之怒。 问唐兴,“可有证据?” 要杀人,终究还是将就个证据,免得被唐氏外戚攀咬,死一些无辜的人。 可以是暴君。 但绝对不能是昏君! 唐兴大声道:“有!” 朱见济想都不想,“卢忠,朱骧,你俩带人,去安丘侯府走一趟,把证据拿回来。” 卢忠朱骧立即领旨。 唐兴如此这般一说,两人立即带着锦衣卫去了。 朝堂上,朱见济坐下,“等一会儿罢。” 早就说过,今日的大朝会会很久。 半个时辰后,朱骧和卢忠快马加鞭的赶回奉天殿,拿出一叠书信和账本,先拿给唐兴看了,确认无误后,又交给戴义,由戴义呈递给朱见济。 朱见济随意拿起几本翻了翻。 确实是唐氏外戚和文官集团往来的密信,以及各种权钱交易的账本记录。 铁证如山! 看到这些东西,被牵扯过深的七卿都绝望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唐兴为了推动换储,怕过程出意外,竟然保留了这些证据,以便到时候拿捏唐敏。 结果却成了大家的催命符。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老臣王翱再也站不住,瘫倒在地,呢喃着说老朽这是何必啊。 晚节不保。 朱见济哪会心软。 在众多密信和账本中挑了一会儿,找到了想要的那几份。 第一份,是工部尚书江渊的。 朱见济仔细看过后,展开,抬头对众臣道:“唐氏外戚和江渊的勾结比较久远,从景泰五年便开始勾结在一起了,孤择重说一二。” 低头,看着账本,“景泰十三年元月二十六日,送《江帆楼阁图》”。 这是一幅唐代名画。 价值万金。 “景泰十四年六月十九,为江渊侄儿在四川都司安排了一千户所千户,江渊送金条一箱,回了江渊江津县三百亩良田。” 念到这里,朱见济哟了声,“礼尚往来啊。” 群臣唯有苦笑。 “景泰十七年二月初三,江渊应诺换储一事,在江津县为其购置豪宅一座,值五万三千两。” 朱见济不想念了,道了句,“捉住江渊再说。” 将江渊的密信和账册递给朱祁钰。 朱见济则拿起下一份。 “景泰十五年九月,为唐庆谋礼部尚书一事,送王翱盐山良田五百亩,并高价购买良家小女三人,送其充斥家姬。” “……” 一番密信和账册念下来,瘫倒在地的王翱已经放弃挣扎。 朱见济也不犹豫。 对卢忠道:“传孤旨意,免去王翱吏部尚书一职,将王翱押至午门斩首示众,以警百官,着锦衣卫去吏部尚书府邸,查抄其业,王翱谋逆,诛其九族!” 嗯,尚书这个档次的人物,基本上都可以在午门斩首,不用拖到午门外的西市。 卢忠有刹那犹豫,发现恰好陛下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即懂了。 马上去安排。 王翱像一条死鱼一样被押出奉天殿,连喊冤都省了。 下一个,礼部尚书姚夔。 罪证依然确凿。 杀! 押出午门斩首,查抄家业,诛九族。 吏部尚书唐庆,午门斩首,诛九族。 兵部尚书刘珝,午门斩首,诛九族。 兵部侍郎唐盛,午门斩首,诛九族。 都察院左都御史萧维祯,午门斩首,诛九族。 安丘侯唐兴,谋逆主犯,午门斩首,诛九族。 一番番旨意下来,朝堂上哀嚎一片,哭嚎声、求饶声、叱骂声此起彼伏。 朱见济面无表情,“现在知道求饶了,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求饶和后悔有用,那我大明律是用来干什么的?!” 朱祁钰也面无表情,该杀就得杀! 没牵扯其中的群臣,那叫一个心魂震荡,古往今来,除了历史上知名的暴君,几个人会在朝堂上一口气杀这么多二品大员! 然而……没完! 朱见济继续血洗奉天殿。 唐氏外戚中,但凡姓唐的,又或者是唐氏的女婿之类的,全部问罪斩首。 户部左侍郎,杀! 刑部右侍郎,杀! 礼部右侍郎,杀! 兵部右侍郎,杀! 吏部左侍郎,杀! 工部左右侍郎,还是杀! 杀麻了。 杀他个血流成河。 杀他个天昏地暗。 杀他个酣畅淋漓。 杀出个盛世暴君! 内阁两名辅臣,因为只牵扯到弹劾白圭的事,没斩首。 流放。 都察院的副都御使和其他部门的一些闲杂人等,朱见济暂时没打算处理。 对锦衣卫指挥使卢忠道:“将剩下的涉及到谋逆的叛臣贼子全数羁押入诏狱,严厉审问,不可错杀,但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 先审问,牵扯到谋逆的,按照和唐氏外戚的勾连程度来处罚,最高的斩首诛九族,最轻的也得是个流放充军。 卢忠立即上前,“谨遵太子旨意!” 转身对朱骧道:“朱佥事,将剩下诸多叛臣贼子,全部押送到北镇抚司的诏狱,由你的北镇抚司全权负责!” 卢忠是个妙人儿。 这是太子殿下的手笔,最后要杀什么人,当然得太子殿下来定夺。 所以让朱骧负责。 朱骧立即去差办。 小半个时辰后,朝堂上再没有人哭闹喊冤了。 但也空荡了许多。 剩下的人噤若寒蝉,哪怕是于谦和王文,也头皮发麻,太子殿下这杀性太恐怖了,在他眼中,杀人和捏死蚂蚁没什么两样。 着实够狠。 如果不是当下大明国泰民安,会让人以为处于王朝末年。 如此太子,端的是暴君风姿! 大明朝堂,经历了前所未有的一次血洗。 涤荡一清!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大明从来不缺人才 [] <a href=" target="_blank"> 一口气把朝堂中枢重臣杀了个半空,这种一句话断人生死的事情,让朱见济觉得好是快意,原来暴君这么爽! 这盛世暴君老子当定了。 神清气爽的看向朱祁玉,示意我的事办完了,该你来擦屁股了。 朱祁玉头疼啊。 儿子给他出了个难题。 不敢相信。 儿子今日真把这些一二品官员杀了,没有丝毫手软,自己从景泰元年开始打造的中枢体系,在一日之间崩塌了。 朝堂中枢部门基本瘫痪,得赶紧把六部的人配置个七七八八,略一思索,大声道:“传朕旨意,刑部尚书王文,调任兵部——” 朱见济咳嗽一声,“儿臣以为,于少保熟谙军事,可至兵部。” 朱祁玉愣住。 于谦? 兵部? 兔崽子你在逗我玩? 咱们折腾了那么大一圈,才把于谦从兵部弄走,结果现在你又让于谦回兵部,这是要搞哪样。 朱祁玉对于谦还心有戚戚。 但儿子神态坚决。 朱祁玉无奈,改口道:“于谦调任兵部任尚书,刑部尚书王文调任礼部尚书,东宫军研院院令杭敏升任工部尚书,依然权兼原职,吏部右侍郎陈汝言升任刑部尚书,原湖广布政使司左布政使白圭无罪起复,升任吏部尚书。” 如此,六部尚书补全。 于谦兵部尚书。 王文礼部尚书。 白圭吏部尚书。 杭敏工部尚书。 陈循户部尚书。 陈汝言任刑部尚书。 之所以用陈汝言担任刑部尚书,没用吕原,是怕吕原和白圭之间因为他们女儿的关系闹矛盾,所以先重用白圭,吕原这个户部右侍郎,到时候或者出任地方布政司使,或者升左侍郎。 满朝文武行礼,“陛下圣明。” 朱祁玉看向朱见济,眼神询问:这样没问题? 朱见济微微颔首。 朱祁玉松了口气,“吏部、礼部、兵部的三部门七卿商讨一下,拟一份六部侍郎的举荐名单上来,其余郎中、员外郎、主事、内阁辅臣等,明日小朝会再议。” 大明缺钱。 但不缺人。 景泰十七年了,五六次大举下来,岂会没有人才储备。 众人又呼,“陛下圣明。” 太子殿下杀性大发,就算还在奉天殿站着的官员中依然潜伏着此次乱局的余孽,又或者是守旧文官势力,屁都不敢放一个。 都在明哲保身。 朱祁玉看向朱见济,“太子,关于此次事件的有功之臣的封赏,你看……” 朱见济道:“不急,再议。” 朱祁玉嗯了声,看向舒良。 舒良立即尖锐着嗓音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已过了晌午。 大家都饿了。 赶紧下朝罢。 文武百官退下,朱祁玉先走下去,然后在转角处对儿子招手,示意一起回乾清殿用膳。 朱见济嘿嘿一声。 怕还吃不成饭。 永寿宫那边的事情还没完呐。 走在路上,朱祁玉问道:“见济,你这一杀,有点多啊,一二三品的官员,十几个呐。” 关键不止要杀,大多诛九族。 这绝对是个不输蓝玉桉的大桉! 朱见济目光冰冷,“竟然东宫幼军用东风步枪吹响了一个时代的丧钟,儿子为了迎接新时代,就必须杀一批人!” 要确保皇权的绝对权威性。 换言之,独裁! 如此才能确保一个帝国的凝聚力。 但有个问题…… 剩下的人不好杀。 因为肯定会有人来说情,而这个说情的人,身份地位之重,就算是自己两父子,也要掂量一下。 朱祁玉和朱见济想到一块儿去了,“怕是衍圣公要来了。” 已经杀了一批主谋。 剩下的什么郎中、员外郎、主事、太常寺少卿什么的,都是文官集团的新生代,是接下来数十年的大明读书人的中流砥柱。 今日事发突然,衍圣公鞭长莫及。 但诏狱里的这批人还要审讯。 衍圣公肯定坐不住。 仁宣之治后,儒家思想重新崛起,衍圣公为了保证儒家思想的正统地位,肯定要出面死保这一批新生代的文官集团。 朱见济呵呵一乐,“让于少保头疼先,咱们先办了宫中的事,让母后和皇祖母安心。” 衍圣公来京,肯定要先找于谦和王文。 王文要致仕了。 不会明显站队。 也就是说,王文不会得罪衍圣公,只会敷衍,而真正要和衍圣公来一场唇枪舌战的人,是于谦,以及于谦之后的自己父子。 朱祁玉咳咳几声,“后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见济两手一摊,“我不知道。” 朱祁玉一瞪眼,“那你如此笃定?” 朱见济嘿嘿乐了,“猜的。” 到了乾清殿,却见杭皇后带着吕焕在惬意的吃着点心,看见两父子归来,笑眯眯的起身,给朱祁玉行礼,“陛下辛劳。” 脸上神情莞尔,等下还要劳心。 朱祁玉怎么会不了解他这个皇后,一看这笑意,就知道儿子说对了,问道:“说吧,后宫发生了什么事,别告诉朕唐贵妃被你杀了,吃醋也不是这般吃法。” 杭皇后啊了一声,努努嘴,示意吕焕在旁边。 朱祁玉无所谓的耸耸肩。 正好趁这个机会帮儿子教教吕焕怎么当嫔妃。 杭皇后一把打掉朱见济去抓点心的手,“去洗手,急什么。” 朱见济讪讪的笑。 杭皇后又对朱祁玉道:“倒要教陛下知晓,经常在臣妾坤宁宫中当值的混堂司掌印太监袁安,是个假太监,有人在景泰十年把他弄进宫来。” 以为本宫不知道? 天真。 孙太后薨天,母后吴太后不理事,后宫由自己一手操持,什么时候瞒得过去。 朱祁玉怒了。 卧槽。 偌大的后宫,是天子禁脔,除了偶尔来乱窜的太子,只能有老子一个正常男人,现在竟然告诉我,有个假太监? 老子绿了? 杭皇后笑道:“你急什么,臣妾盯了他七年,这人是个假太监不假,但也是个假男人。” 朱祁玉唔了声,“反正不好。” 传出去不好听。 杭皇后道:“所以今日臣妾去永寿宫前,已经秘密处决了袁安。” 朱祁玉松了口气,“那就好。” 又问道:“永寿宫怎么了?” 杭皇后脸上的笑意收敛,“唐贵妃大概是知晓前朝的事情,所以服毒自杀,臣妾刚宣召了太医过去,想着陛下下朝归来,一起去看看。” 朱祁玉无奈的叹了口气,服毒自尽? 怕是你这个皇后耍了手段。 杭皇后见状,知道丈夫还有点仁厚,这点,丈夫远不如儿子,杭皇后笑道:“唐贵妃的意图,她自己服毒,然后由太医诊治救回一条命,趁机说臣妾在坤宁宫和假太监苟且的事情被她发现,是臣妾着使永寿宫的太监丁征去下毒谋害她。” 朱祁玉唔了声,“倒是有点想法。” 可惜选错了对手。 杭皇后笑眯眯的,“我给唐贵妃的心腹宫女龚南华说了门亲事——” 话音未落,刚洗完手的朱见济跳脚嚷道:“我不喜欢比我大的!” 杭皇后一脸黑线,“你表哥!” 朱见济松了口气。 他见过龚南华,人其实还漂亮,性格也不错,就是有点尖酸刻薄相,而且年纪稍大。 听妻子这么一说,朱祁玉瞬间明了事情经过。 也没责怪杭皇后。 唐贵妃这么作死都可以,但千不该万不该,弄个假太监在坤宁宫,她就没想过,这件事若是暴露,皇后会失节,而天子也会丢脸,成为天下人笑柄么。 越过底线了! 该死。 朱祁玉没好气的从洗了手去拿点心的朱见济手中端过盘子,“懂不懂孝顺?” 朱见济怒视朱祁玉,“饿了!” 朱祁玉,“我也饿!” 朱见济,“分两个!” 朱祁玉递给他一个桂花糕,拿起一块桃酥放进嘴里,走向殿外,都囔着说道:“去永寿宫,唐贵妃若是死了的话,以后福王会对孤不满的。” 终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朱祁玉不在意唐贵妃,但在意朱见津。 第二百一十五章 贵妃薨天 [] <a href=" target="_blank"> 永寿宫。 唐贵妃中毒症状已经很明显,躺在床上,不断的轻微抽搐着,虽然人还没有失去意识,但哑药发作,已经说不出话来。 而且无法动弹。 虽然四肢在抽搐,可雷公藤的毒性,让她四肢麻痹。 只能躺在床上承受毒药对她的煎熬! 朱祁玉等人到时,太医已经诊治了。 得出的结论……中毒。 朱祁玉问中的什么毒。 两个太医你看我我看你,一个说像砒霜,一个说是鸩毒。 反正一个意思。 没救了。 至于到底有没有救,只有他们心里清楚。 朱祁玉哪懂医道。无错更新@ 一听是砒霜或是鸩毒,心里凉了一大截,没甚好气的对两个太医道:“尽力医治。” 又欲上前去拉唐贵妃的手。 被杭皇后喊住。 太医急忙解释说,贵妃娘娘中的毒非同小可,陛下还是不要接触,小心引起肌肤方面的疾病,还请陛下和殿下圣体为安,尽早离开。 朱祁玉看着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唐贵妃,深深的叹了口气。 说了句何必呢,何苦呢。 然后走了。 朱见济也走了。 他对后宫争斗不感兴趣。 走出永寿宫,朱祁玉停下脚步,对朱见济道:“等你母后出来,咱们去寿康宫看看皇祖母。” 这事还是得给皇祖母说说。 朱见济嗯了声。 朱祁玉沉默了一阵,道:“其实朕知道。” 朱见济笑了,“我也知道。” 根本不是鸩毒或者砒霜。 两个太医得到了杭皇后的授意,故意误诊而已。 但已经不重要了。 朱祁玉知道,就算不是鸩毒和砒霜,两个太医诊治出来是什么毒,估摸着也救不过来——妻子杭皇后为了儿子的东宫之位,不可能让唐贵妃活着了。 朱祁玉没办法。 虽然不想让唐贵妃死去,导致他和朱见津的父子关系僵硬,但他也得照顾杭皇后的想法,更要顾及他自己的帝威。 唐贵妃竟敢让个假太监去坤宁宫。 一个假太监经常在坤宁宫出入,传到天下百姓耳中,皇后还有名声? 天子还有脸面? 都没了。 所以唐贵妃这一步,注定是在找死。 不过朱祁玉终究是仁厚的。 对朱见济道:“要不,你去给你母后说说,让她放唐贵妃一马,给个痛快吧?” 太医误诊。 也就意味着汤药不对症。 唐贵妃会活活痛死。 朱见济呵呵一笑,“既然老朱你发话了,我这就进去给母后说。” 一刻钟后,两母子一起出殿。 随行的太监戴义道:“禀陛下,唐贵妃娘娘薨天了。” 朱祁玉点点头,“着人整理仪态,宣丧罢,另,着人去十王府,将朱见津宣召进来,见他母妃最后一面后,让他到乾清殿等朕。” 一场后宫争斗,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同行的吕焕目睹了整个过程。 小小的心里留下了巨大阴影。 她终于知道正宫皇后在这座紫禁城的地位了! 别看唐贵妃恩宠万千,可一旦涉及到皇位这种大事,陛下几乎是想都不想就站在了杭皇后那边,唯一的仁厚就是心疼她,给了她一个痛快。 所以吕焕忽然有点恐惧。 对白鲤的恐惧。 寿康宫,吴太后看着孙儿朱见济用笔墨写出了唐贵妃之死的过程,微微颔首,“死就死了,不过见济,见津终究是你的弟弟,你要厚待他。” 朱见济点点头。 。 如果没搞死唐氏外戚,朱见津得死。 现在唐氏外戚和唐贵妃都死透了,朱见津对自己毫无威胁,可以留他一命。 也不是全然没有威胁。 还是得盯住他。 别说朱见津了,越王朱见深,宁王朱奠培,唐王朱琼炟,朱见济也吩咐地方锦衣卫,死死的盯着——任何对他帝位有威胁的人,朱见济都不会忽视。 吴太后又问,“前朝怎么样了?” 朱见济大声吼道:“孙儿做了个局,把唐氏外戚一网打尽,同时文官集团也被牵连大半,除了被砍掉脑袋诛九族的,其余的都在诏狱里待着,等锦衣卫审讯之后,估计还得砍一批!” 吴太后想了想,“怕是杀不动了,衍圣公应该要来京。” 朱见济笑眯眯的,大吼道:“太祖陛下当年可把衍圣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如今六部重回我父子手中,兵权在握,一个衍圣公?孙儿真不介意!” 吴太后笑乐,“哀家这孙儿真是越来越像太宗陛下了。” 朱见济嘿嘿贼乐。 哪知吴太后下一句就让他笑不出来了,“太宗陛下这个年纪,都有仁宗陛下作为世子了,太子,你怕不是故意气哀家的,怎的太医每日去东宫,白鲤的脉象就没变过呢。” 朱祁玉点头,“是该放心上了。无错更新@” 杭皇后也道:“趁娘还年轻,生出来娘还能帮你多带带。” 朱见济:“……” 这是组团来逼生娃娃了啊。 没办法。 这事我也努力了啊。 可白鲤肚子就是没动静,我能怎么办,我也很郁闷啊。 说起太孙,气氛很欢快。 不过当一家三口带着吕焕离开后,吴太后浑浊的老眼里涌起一抹哀伤,呢喃着道,都说一个家庭有走才能有来,难道要哀家走在前面,重孙子才会出世? 不甘心啊。 …… …… 杭皇后带着吕焕回坤宁宫,要安排唐贵妃的殡葬事宜。 朱祁玉回乾清殿。 问了朱见济去不去。 朱见济一口回绝,“不打扰你们父子的快乐时光。” 朱祁玉:“……” 朱见津太守礼,和他在一起,两父子更像君臣。 朱见济回东宫。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善后。 今日唐氏外戚全军覆没,文官集团也元气大伤,正是趁势安排东宫势力的时候,得尽快让太子党在朝中站稳脚跟。 只是朱祁玉领走时的一句话把朱见济气了个够呛。 朱祁玉这么说的:你以前说当八十年太子,还算数不? 朱见济一听这话,知道老朱不想禅位了。 看见自己打造出了东宫幼军,老朱已经预感到大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所以他想稳坐帝位,捞一个千古圣君的名分。 朱见济其实心里略有不爽。 说好了要禅位…… 结果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再三年,真想让老子当一辈子太子么。 罢了。 谁叫你是便宜老爹呢。 只要你放权,皇帝你当,事情我来干。 无妨。 所以朱见济回了朱祁玉一句,“作为儿子,你这些年在我身上看不见的孝道,其实是有的,如果我真能当八十年太子,也很乐意,但有一点,你不得掣肘我,该给我的,都得给我,否则别怪我和你翻脸无情啊,刘据的事情,老子也做得出!” 权。 钱。 兵。 都得要! 朱祁玉哈哈大笑而去。 是的。 朕的太子没大没小。 没礼教? 朕不认可! 。 虽然这番说辞落在文武百官耳中,肯定要被非议,但朱祁玉不在乎。无错更新@ 孝顺就行!。 第二百一十六章 蒸汽大明?起航! [] <a href=" target="_blank"> 回到东宫。 白鲤笑眯眯的迎上来,“殿下在乾清殿用过膳了?” 朱见济,“没,饿呢。” 白鲤咯咯的笑,“臣妾给殿下下碗面。” 白庆之、赵牧等人先行回东宫,已经把前朝的事情给她说了。 父亲白圭起复,还升了一级。 从从二品的布政使到正二品的吏部尚书,但从地位上来说,吏部尚书是六部之尊,白圭俨然已是大明群臣之首。 俨然而已。 实际上现在大明没了群臣之首,连于谦都不是了。 真要说有……那得是天子和太子。 所以白鲤很高兴,觉得自家夫君真是了不得。 心情好,以太子妃之尊,亲手给丈夫下碗面。 朱见济笑眯眯的,“好。” 走入文华殿,对戴义道:“着人去十王府,通知越王朱见深来文华殿见孤。” 朱见深也成婚了。 妻子是万贞儿。 兴许是两口子了,夫妻同心,万贞儿现在很少通过锦衣卫将朱见深的动向传递到东宫。 朱见济也不怪她。 既然眼线耳目没了,那就亲自敲打朱见深,今天发生的事情是个好机会。 戴义立即去安排人。 朱见济对柳旒和李琴道:“周青的事情你们知晓了吧,君无戏言,孤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说会给你们名分地位,那就一定会给。” 柳旒和李琴本来就出彩,当妃子完全够格。 又道:“东宫这边暂时不添后室,所以你们要等等,等到时候吕焕过来了,你们一起有个名分,也就三四年时间。” 得赶紧让白鲤生出太孙。 柳旒和李琴喜出望外,立即谢恩。 朱见济犹豫了下,还是澹然的道:“今日唐贵妃歹毒阴谋针对母后,但结果却是唐贵妃作茧自缚而薨天,你俩以警省自身。” 含蓄的告诉两女,摆正身份,不要去想有的没的。 白鲤不是她们能碰瓷的。 琉璃和李琴哪敢说半个不字。 朱见济挥挥手,“李琴先过去帮白鲤下一碗面,柳旒铺纸磨墨之后,也去帮忙。” 太子妃都下厨了,你俩在一边看着,好么? 柳旒墨好墨汁后退下。 朱见济思忖了一阵,对当下局势进行清点、复盘。 先外后内。 外部威胁,最显眼的是逃到台湾的堡宗。 自己在他身边布置了两颗棋子。 读书人谢晚。 武将范彪,原镇东卫万安千户所千户。 这两人……有两把刷子。 到了台湾后,很快融入本地,利用带过去的几百人为核心中坚,肃清了周边土匪盗贼,拉起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几乎大半个台湾都在他们掌控之中。 兵力已达到三万之众! 现在倭寇再想以台湾为据点来侵扰大明沿海,就得先考量一件事:能否应付得了谢晚的谋略和范彪的勇勐。 因为台湾有堡宗在,海岸线平和了不少。 无形之中减轻了沿海都司的压力。 不过堡宗在逃命,要保持低调,所以整个台湾——甚至包括大明的福建、广东,都没人知道,在台湾悄然发展起来的最大势力,竟然是大明战神。 不过问题来了。 现在谢晚和范彪在台湾有地位有金钱,如果这俩不愿意效忠了这么办。 答应谢晚和范彪十年的时间,还剩三年。 朱见济也只敢给十年。 给太久,堡宗把台湾经营成铁桶一样的堡垒,不是好事。 给太少,自己还没发育起来。 十年时间刚刚好,恰好自己发育起来,到时出兵,有谢晚和范彪配合,可以轻松拿下台湾,再把堡宗往交趾撵。 撵到交趾,等两三年,大明国力起来了,以交趾收留堡宗为借口,再次出兵征讨。 拿下交趾。 之后大肆征兵,用交趾的募兵作为先锋,大明能用最少的兵力踏平中南半岛。 负责中南半岛拓疆的人选是有的。 王越和云南沐家。 所以台湾的事情可以暂时不用考虑。 漠北? 毛里孩屡次侵扰边境,去年甚至还妄想占领河套地区,得让毛里孩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大明有我朱见济。 方瑛、沉煜、梁珤等人叛乱的时候,女真也在边关搞过事。 哪能让它以为我大明好欺负! 过几年可以考虑“成化犁庭”的事情了,唔,叫景泰犁庭! 人选也有。 赵辅和朱永。 要“景泰犁庭”,得考虑一个问题,受限于时代水平,当下大明就算打了北方,可后续没法治理,也仅仅是延缓他们的壮大而已。 但还是得打! 不管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把漠北和女真纳入大明版图,至少要保证没有满清入关。 先打一次。 然后再回来继续发育。 再就是搞工业! 只有工业起来了,尤其是交通工具的跨时代出现,能及时输送兵员和后勤,就能打了漠北和女真,再加以掌控、阉割、治理。 所以…… 水泥得搞了。 蒸汽大明得安排了。 想到这里,朱见济顿时觉得脑壳疼。 他是工科毕业。 但术业有专攻,对水泥的了解,局限于知道有石灰石、粘土和铁矿,至于是什么铁矿,这得专门成立一个部门来实验。 而蒸汽……这尼玛对炼钢的要求又要大幅度提升。 一个难题:蒸汽机! 原理倒是简单。 应该是各种活塞加杠杆? 关键是蒸汽机的材料工艺,以大明的目前炼钢工艺,怕是难以达到合格水平。 但还是得搞。 一旦搞出来,大明就要起航! 大方向有了,朱见济开始放下这个大的宏图战略,着眼当下朝堂局势。 提起笔毫,先写太子党。 太子党的人不算多: 抚宁侯朱永。 东宫詹事府左春坊大学士张鹏,嗯,应该会迁右都御史了。 锦衣卫指挥佥事、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锦衣卫指挥同知庄北。 东宫幼军指挥使王越。 六科给事中孙丛文。 东宫詹事府的几个属官中,比较有能力的几个,如詹事府府丞、内阁辅臣彭时,詹事府右春坊大学士、户部郎中李霜,太子洗马、兵部郎中薛桧,左庶子、吏部员外郎朱彰,右庶子、吏部员外郎赵春骄。 其余东宫属官,庸碌路人罢了。 再有,就是外戚中和东宫拴在一条绳子上的人。 工部尚书杭敏。 五军都督府右都督杭昱。 吏部尚书白圭。 户部右侍郎吕原……此人有待商榷,不能因为自己要娶吕焕,就认为吕原是太子党,还得看吕原接下来的表现。 人不少了。 而且内阁、锦衣卫、五军都督府到中枢六部,都有太子党的人身居要职。 写完这些名字,朱见济莫名其妙的裂嘴一笑。 这么回事? 自己还没刻意的拉拢太子党,结果不知不觉坐大了? 便宜老爹硬是要得! 整理了东宫太子党名录,接下来是政敌。 于谦、王文、陈循、商辂等人不用管,他们忠诚于便宜老爹,也忠诚于大明,主要是这一次清洗不到位的一些文官守旧势力。 这个…… 真没名字可以让朱见济列表了。 唐氏外戚被清除,文官集团遭到血洗,新重用的六部尚书中,所有人都立场鲜明,除了刑部尚书陈汝言。 堡宗出逃一事牵扯到陈汝言。 事后洗清了嫌疑。 但朱见济对陈汝言始终抱有戒心,同意让他出任刑部尚书,是要让他有更多的曝光机会,如果陈汝言真有身份,才容易被被抓住破绽。 但区区一个陈汝言,折腾不起浪花。 所以账面上肉眼可见的敌人,都在这一次换储风波中被清洗了。 换以往,自己这个太子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天子。 想到天子,朱见济耸耸肩,看了看桌子上盛着墨汁的砚台,笑了。 这方端砚是从乾清殿顺回来的。 最好的一方砚台。 挺好。 只要老朱愿意放权,我不介意当下一个长寿的朱高炽。 至于便宜老爹会不会放权,就看明日的小朝会上,有多少太子党人能高升——如果高升的多,就可以确定便宜老爹真的想躺平当甩手掌柜,蹭一个千古明君。 如果没有…… 说明便宜老爹有雄心了。 老子就可以躺平! 此时恰好白鲤端了煎蛋面过来,脆生生道:“殿下,吃面啦。” 朱见济眼咕噜一转,一脸妖娆的将白鲤拉入怀里,“你下的面肯定好吃。” 本想少说了一个“的”。 太恶俗。 老婆也不懂这个梗。 恰好戴义在门口轻声道:“殿下,越王殿下到了。” 白鲤笑靥如花的从朱见济大腿上挣扎起来,捋了捋鬓发,啐道:“别嘴贫,还没吃呢怎么知道好不好吃,赶紧先吃吧,见过越王殿下再吃,就坨了。” 怀中美人儿起身,没了珠玉满怀的温软感,朱见济怅然若失啊。 有些恼怒。 戴义你眼瞎么! 没好气的端起碗,“让他等着!” 从现在开始,得摆脱两个人的兄弟之情,给朱见深树立太子不可冒犯的心理。 又道:“戴义去东宫小校场,跑二十圈!” 打扰我夫妻俩的快乐时光。 得罚! 门口,戴义莫名其妙,委屈的很,在心理滴咕了一句,我是个太监啊,何况又不是没见过你俩之间的亲密情景。 大婚之夜太子妃侍寝,我还在门外守夜呢! 什么动静没听过。 今天不就搂搂抱抱被我看见了么。 至于嘛。 第二百一十七章 悔不当初 [] <a href=" target="_blank"> 京畿人心惶惶。 锦衣卫在城内奔走,绣春刀寒光如练,高高在上的六部尚书府,除王文、于谦和陈循外,其余人的府邸一日之间大厦崩塌。 姚夔、王翱、刘珝、江渊、唐庆,五个人的府邸被锦衣卫查抄。 七位侍郎的府邸被查抄。 各种文玩古画金玉珠宝,源源不断的汇聚到一起,送往紫禁城。 查抄产业尽皆充入国库。 锦衣卫忙成了狗。 当然,油水也捞了个够! 锦衣卫指挥佥事朱骧是此次大桉的重要负责人之一,本来看不惯同僚趁机发财,然而又想起太子殿下的叮嘱,他只能忍了。 太子殿下说过,迟早要肃清锦衣卫中的蛀虫,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太子还需要锦衣卫。 唐氏外戚几乎要被杀光,唐兴、唐庆、唐盛、唐敏的九族加起来,上千人被锦衣卫捉拿,将按流程砍脑袋。 至于朱祁玉答应唐兴的事情,朱见济尊重了一下便宜老爹,留下了唐盛儿子的命。 发配回老家,有生之年禁止离县。 其余被诛九族的罪臣,锦衣卫也迅速行动去捉拿。 不算诏狱里的,仅仅是被杀了的一二三品官员的九族,就已经一万人左右了,再加上诏狱里后续要被灭族的人,景泰十七年这场大桉,规模恐怕要超过蓝玉桉。 这是皇权和文官集团的激烈碰撞。 皇权胜出的必然结局。 一时间京畿人心惶惶,尤其是和被定罪大臣有牵连的人,更是心惊胆战,深恐一家老小正在家里吃饭的时候,锦衣卫就破门而入了。 刑部尚书府。 陈汝言心情极好,在书房里哼着小曲儿喝着茶。 石东山进来,也没行礼,自顾自坐下,“恭喜陈尚书了。” 陈汝言放下茶盏,“喜从何来?” 石东山愕然,“成为七卿,还不算喜?” 七卿,读书人仕途的巅峰。 再高就是加封个三公三保。 陈汝言摇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至,从景泰八年到今日,九年时间过去,你我还能不了解太子殿下么?” 石东山若有所思,“你的意思……” 陈汝言道:“当初上皇陛下外逃,我其实被牵扯到教坊司那边的桉子中去了,只不过因为谨小慎微,一直没露面,所以也没证据落在太子殿下手中,但也在诏狱里去走了一遭,你认为我有过这种经历,太子殿下会完全信任我?尤其是牵扯到上皇。所以这次出任刑部尚书,很可能是太子殿下故意的,就是为了让我麻痹大意,方便他找到我的把柄。” 石东山嗯了声,“这不是事,只要咱俩不露破绽——话说回来,只要我不告发你,你根本就没有破绽,哪怕台湾那边也不知道你的身份。” 两人早就知道堡宗逃到台湾去了。 陈汝言笑而不语,死死的盯住石东山。 石东山心里忽然一震,“你想杀我?” 陈汝言现在是七卿之列,没有继续为上皇反攻回京畿去卖力的动机了,那么杀掉石东山这个唯一的知情人后,陈汝言就能成为大明正大光明的七卿。 根本不用担心过往的事情。 陈汝言哈哈一笑,“东山兄言重了。” 哪会杀你。 都是读书人,而且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九年,我还不知道你,我要是杀了你,只怕当天就有密信送递锦衣卫,把我的事情告发给卢忠,大家同归于尽。 所以陈汝言现在有个想法。 帮朱祁镇复辟? 不用去想了。 么得意思。_o_m 自己已经是七卿之列,帮朱祁镇复辟又能高升到哪里去,而且不像江渊那种,为了文官集团的利益,不。 得不和太子殿下对着干,所以自己完全有可能去当一个太子党。 可石东山是个隐患。 陈汝言要想斩断过去,只有杀了石东山。 然而又杀不得。 那就只有把石东山和他绑在一起,陈汝言利用他刑部尚书的地位和权力,帮助石东山谋取一个要职,不用什么六部侍郎,一个五品左右的郎中就可以。 当石东山也拥有了地位和富贵,他还愿意为了那看不见希望的上皇复辟在朝中继续拱火? 不会! 所以当陈汝言如此这般一说,石东山短暂动心。 但很快推翻。 道:“咱们以往做了那么多事,每一件事都足以让太子殿下对咱们诛九族,太子殿下既然怀疑你,又怎么可能让咱们久立中枢部门。” 石东山又道:“你说的没错,太子殿下的性情,你我皆知,既然牵扯到上皇出逃的事情中去了,这就是一柄随时会落下的铡刀,太子殿下不会放弃这一点,你这个刑部尚书当不久,所以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陈汝言微微叹了口气。 确实。 悔不当初啊。 如果当时自己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兵部郎中,现在没准已经是兵部尚书,而且不用夙夜难寐。 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可自己放不下了。 只要石东山还活着,自己就永远只能被他牵着走。 石东山起身,出门时回头道:“你还是找机会去见见白圭、于谦,我如是能在朝中入仕六部中枢,你也不至于孤掌难鸣。” 陈汝言愣住。 他这才明白石东山的用意。 石东山并不是不想放下过去,诚心诚意的当一个大明臣子,而是野心太大,不甘心只当一个五六品的官员。 他的野心是六部中枢的尚书和侍郎! 想多了吧。 我也只是区区一个刑部尚书,没那么大的权力和能耐。 然而又能怎样? 现在不敢和石东山翻脸。 笑道:“我尽力。” 看着石东山的背影,陈汝言深呼吸一口气,他必须要破这个局——反正他现在已经不想去拱火,让上皇复辟了。 因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上皇逃到台湾,很可能是太子殿下故意的,就是为了有理由去追剿,估计过一两年太子殿下就要让东宫幼军去台湾了。 然后上皇不会死,搞不好会被太子殿下送到交趾去。 收复宣宗陛下弄丢了的交趾的话,那可是名垂青史的政绩! 怎么套出石东山的底牌? 怎么杀石东山? 陈汝言一时间有点茫然。 根本不知道石东山还有什么底牌,无法找到切入点。 陈汝言懊恼万分。 悔不当初啊!。 第二百一十八章 这个大明有杀气! [] <a href=" target="_blank"> 第二日小朝会。 朱祁玉、朱见济,六部尚书,加上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实,右都御史张鹏。 左都御史萧维祯支持换储,而且和唐氏外戚有利益交换,山西黄河独臂石人的事情,萧维祯掺和进去了,且弹劾白圭,萧维祯是主要负责的人。 所以被杀,诛九族。 右都御史李实,早些年当过左都御史,外调巡抚四川一年,萧维祯补缺左都御史,一年后李实调回京畿,只好当右都御史。 现在机会又来了,他补萧维祯的缺,再次出任左都御史。 张鹏则补李实的缺出任右都御史。 高阳伯杭昱没来。 五军都督府那边的补缺事宜稍后讨论,毕竟不像中枢六部,六部侍郎折损大半,不迅速补全,影响政事裁决。 反正当下北方那边暂时没有战事。 五军都督府那边,武将勋贵虽然都是一些一般人物,在历史上基本上没什么名气,毕竟有一大批人世袭,人选多的是。 慢慢讨论。 七卿中,左都御史李实比较中庸,对六部侍郎补缺的事情,不怎么在意,右都御史张鹏是明面上的太子党,也不好说。 杭敏和白圭是外戚,有唐氏外戚的前车之鉴,不太愿意举荐人。 尤其白圭,他在京畿呆的时间少。 湖广承宣布政使那边的一堆官员都弹劾过他,而且基本上全军覆没,白圭也没人可以举荐。 所以他这个吏部尚书,目前是摆设。 刑部尚书陈汝言心里有鬼。 也不吱声。 不过也不需要他们吱声,王文、陈循和于谦三人已经拟了一份名单出来,只等朱祁玉过目,太子参考之后,圣裁即可。 朱祁玉扫视了一样名单,笑道:“缺点意思。” 太子党有点少。 递给朱见济。 朱见济也扫视一样名单,笑道:“有点意思。” 太子党有点多。 两父子对视一眼。 朱祁玉愣了下,“不满意?” 两父子间,朱见济没有藏着掖着,坦然道:“王越虽然是读书人,但他是东宫幼军的指挥使,武将不能权兼六部侍郎,也不能把他从东宫调走,是谁拟定王越担任兵部右侍郎的?” 陈循出列,“是微臣。” 朱见济懂了。 估计陈循揣摩圣意,知道便宜老爹忌惮于谦,所以让东宫太子党的王越到兵部去,以达到掣肘于谦的效果。 可于谦早已不是那个可以威胁帝位的兵部尚书了。 也不能怪陈循。 朱见济笑道:“兵部右侍郎的人选重新拟定,老朱你觉得如何?” 朱祁玉略略头疼。 本来东宫太子党在六部侍郎中就少,儿子还要把王越摘出来。 兔崽子一看老子不禅位了,想躺平? 那怎么行。 兔崽子你躺平了我还怎么躺平! 略一思忖,“由内阁辅臣、东宫詹事府府丞彭时,权兼兵部右侍郎,太子你觉得如何?” 七卿:“???” 心里暗暗好笑。 从古至今,真没见过哪个天子上杆子给太子党安排中枢位置。 其他君王防太子还来不及。 好家伙,咱家这位君王,深恐太子党进不了中枢六部。 朱见济咳嗽一声,“要不,兵部右侍郎的人选再议。” 如果按这个名单安排下来,老子还不得累死? 六部尚书中,杭敏、白圭都是自己的直系外戚,妥妥的太子党,兵部尚书于谦是帝师,都察院右都御史张鹏也是帝师。 拟定的六部侍郎中,户部左侍郎吕实是吕焕的父亲,未来的国丈;户部右侍郎李霜是东宫属官,礼部右侍郎薛桧也是东宫属官。 再加上一个彭时,好家伙,七卿和六部侍郎加起来,太子党得有三分之一了。 朱祁玉一则是想躺平,二则想弥补他食言的愧疚。 毕竟他打算铲除唐氏外戚,打压文官势力后,就禅位给儿子。 结果东宫幼军的闪亮登场震撼人心。 他现在不想禅位了。 所以朱祁玉摇头,“要么彭时,要么王越,太子你选一个兵部右侍郎罢。” 朱见济:“……” 七卿:“……” 景泰帝对太子殿下的好,当年太祖对懿文太子朱标,也不过如此而已。 也不知道当初唐氏外戚和江渊等人有多瞎。 这都敢认为陛下有换储的心思? 这两父子演的一手好戏。 朱见济犹豫了片刻,“那还是彭时罢,王越要负责幼军,而幼军接下来要扩充,事情很多,其他人负责我不放心。” 幼军会成为大明精锐中的精锐。 至少要三万人。 所以王越很重要。 王越入仕是文官,现在是武将,搞不好将来会和王骥一样,成为文官封爵的特殊人物——而且王越在军事方面确实才华昭彰。 其他六部侍郎的人选大家都没意见。 就这么定了。 兵部左侍郎何健,兵部右侍郎彭时;户部左侍郎吕原,户部右侍郎李霜;礼部左侍郎是邹干,礼部右侍郎由宣大总督李秉调任;吏部左侍郎是辽东巡抚程信调任,吏部右侍郎杨鼎;工部左侍郎由右副都御使崔恭迁任,工部右侍郎由通政司那边的王复调任;刑部左侍郎李贤,刑部右侍郎陆瑜。 其中兵部左侍郎何健,刑部左侍郎李贤,礼部左侍郎邹干,吏部右侍郎,户部右侍郎吕原,这五人本来就各自在侍郎的位置上。 其余七人,则是补缺或者迁任。 六部人选确定。 其他通政司、都察院、太常寺之类的部门,有缺口的人员,在本部擢人补缺,都不是问题,很快就商讨议定。 朱见济很是满意。 便宜老爹的态度不错,虽然不想禅位了,但扎扎实实给太子党谋取了利益,尤其是兵部和户部,都有太子党人,方便自己拿钱和补充幼军兵源。 七卿退下后,朱祁玉问道:“见济,你发现这个名单的问题没?” 朱见济点头,“发现了,我估计是此次事件中,幼军的强势让大家看到了希望,所以这一届的六部侍郎名单中,熟谙军事的极多。” 基本上都是鹰派官员。 礼部右侍郎李秉,出任过宣府巡抚提督军务,调职之前是宣大总督,宣府大同那边的军事,都受他节制。 是文官集团在军事上凌驾于五军都督府的标志性人物。 礼部左侍郎程信,在四川提督军务主持过平叛。 工部右侍郎王复,虽然也是读书人,但去年毛里孩进攻河套地区,虽然去河套地区征讨的主将是赵辅和朱永,但王复负责提督军务。 和李秉一样,都是文官压倒武将勋贵的标志人物。 这三人妥妥的好战派。 再加上原有的李贤、陆瑜、何健和邹干,中枢六部的尚书和侍郎中,熟谙军事的超过了一半,就这个阵容,不打几场外扩之战都说不过去! 打谁? 打侵扰边境的女真。 打不仅侵扰边境还妄想占领河套地区的毛里孩。 打丢失了的交趾。 朱祁玉笑道:“于少保、王文、陈循用心良苦,知道你作风锐利、激进,有开疆拓土之壮志雄心,于是为你量身定制虎狼之臣!” 大明君臣罕见的上下齐心。 意图外扩! 好事。 我朱祁玉不想禅位,不就是因为这么,太子强势,幼军划破时代的强大,这样的大明,就应该向着远迈汉唐的方向前进! 朱见济很是感触。 有明一朝,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天子守国门。 这是大明的骨气。 堡宗一趟土木堡,差点把这骨气折腾没了,尤其是成化犁庭、万历三大征后,大明这个巨人彻底句偻,让无数后人遗憾万分。 现在…… 自己的强势崛起,让大明的臣子重新挺直了嵴梁,给了他们希望,陈循等新生代臣子锐气毕露,王文于谦等老臣伏骥千里,豪情云天。 大明从来便是铁骨铮铮! 如今更是杀气腾腾! 那就干他娘的! 景泰二字,将重现永乐的辉煌。 老朱你躺好。 看你家的便宜儿子如何给你弄个千古圣君的青史风流出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起于于谦,终于于谦! 朱祁钰摸着胡须,意气风华,“要不,趁这个机会,干一场毛里孩?” 朱见济翻了个眼白,“膨胀了?” 朱祁钰嘿嘿一乐,“不是有东宫幼军么。” 朱见济无语,“幼军才一个卫所的兵力,漠北那么大,一个卫所撒进去,浪花都冒不出一个,当年太宗陛下五征漠北,神机营兵力可多得多,不一样效果?” 漠北要打,等幼军扩军之后再说。 六部中枢都在自己两父子手中,当下三件事紧要之急。 团营统辖权改出兵部。 罢免兵部选任武将的大权,可以举荐,但不能决断。 废除兵部尚书拥有裁决一切军务的特权,收归皇权,由乾清殿最后裁决,尤其军饷、武将升迁、军马调发,绝不允许兵部尚书擅断。 这都需要七卿,尤其是现任兵部尚书于谦配合。 朱见济这么一说,朱祁钰来了兴趣,“于少保会配合?” 朱见济笑而不语。 不配合? 不配合我会让于谦去兵部? 开玩笑。 于谦现在是帝师,我朱某人这些年强大的人格魅力早征服了咱们的大明长城,知道大明不会再重蹈堡宗覆辙。 加上于少保上了年纪,不能事事亲为,有我朱某人坐镇,他也能放心的养老了。 何乐不为。 于谦的心思,其实不外乎两点。 他自己的名声和气节。 家国社稷和天下黎民。 这几年,于谦也看见了文官独大给大明带来的负面影响,又有自己这样天纵神武的太子横空出世,为了朝堂稳定社稷祥和,于谦巴不得削弱兵部。 毕竟皇权和文官集团一直斗下去,不是好事。 朱祁钰若有所思,“你这么确定?” 朱见济扬了扬手中的六部侍郎名单,“如果于少保没有这个心思,六部侍郎就不会是这些人了。” 朱祁钰唔了声,“那……接下来没老子什么事啊。” 朱见济:“……” 没好气的抱怨,“我也想躺平,可你不给力啊。” 朱祁钰不好意思的讪笑。 朱见济沉默了一阵,忽然道:“等京畿这边事了,入秋之后,我要去一趟沿海,有一件事必须得提上日程了。” 朱祁钰哦了一声,“台湾?” 朱见济摇头,“台湾的堡宗也算事?” 朱祁钰茫然了,“那是什么?” 朱见济缓缓说道:“如果我预见不差,随着时代的发展,未来数百年内,国家之间的战争,会是海权的战争,我大明必须走在第一步,现在六部收归,我打算成立一个海军部门,既然要有纵横海洋的军队,那是不是得有相应的战舰,宝船目前可以凑用,但绝非长远之计,得打造一种我理想的钢铁战舰,从而为大明奠定数百年海上霸主地位的基础!” 未来战争,是海权和空权。 空权就不想了。 海权必须牢牢掌控,这个有前例可循,大英帝国的日不落舰队嘛。 简单。 大明现在就可以搞。 核心关键是蒸汽机。 钢铁战舰的设计,可以先行提上日程,到时候蒸汽机问世,直接造出来拉到沿海,在钢铁战舰上安装好即可迅速组建舰队形成战力。 这些操作,在六部权力没回到皇权手中时,都是妄想。 那群守旧的酸儒这么可能接受这么先进的跨时代理念。 朱祁钰哦了一声,“要花钱啊。” 大明真没钱。 朱见济呵呵一声,“你猜这一次抄家,能抄出多少钱来?” 朱祁钰摇头,“老子怎么晓得。” 抄家还在进行中…… 朱见济大约算了下抄家灭族的人数,乐呵呵的伸出三根手指,“至少三千万两,至于良田、屋宅,更是数不胜数。” 抄家的都是大明最顶层的官员。 他们的家底可不少。 在福建都能搞几百万两,在京畿不搞个两三千万两说不过去。 但这不是长远之计。 不可能没钱就了就抄大明官员的家。 得从源头上赚钱。 最快的办法还是海贸。 嗯,当下海贸已经没必要皇家走私了,可以在下一次大朝会时,宣布开海禁。 这次还有谁敢反对? 没人了! 朝堂被涤荡一清的感觉**舒爽。 朱祁钰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大明国库如此贫瘠,我大明官员如此富裕,真是个讽刺啊,景泰十几年……唉。” 朱祁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朱见济看得开一些,大明一直就是这样啊。 再说这个时代反腐也不现实。 道:“这两日我要放松一下,没事不要让我来乾清殿了,奉天殿那边我也不去,罪臣抄家灭族的事情已经无可更改,诏狱里那些罪臣的审讯得日夜进行,免得衍圣公来了,又是一堆麻烦事。” 正说话间,内阁首辅商辂来了。 内阁首辅本是陈循,当了十几年了,这一次六部官员大变动,朱见济话里话外暗示了几次,于是户部尚书陈循请辞内阁首辅。 由商辂补缺。 朱见济打算给内阁瘦身。 内阁的存在很有意义,但绝对不能让内阁太强势。 所以内阁辅臣将不再权兼六部尚书。 行礼后,商辂递上一封章折,“这是于少保、王尚书和陈循联名上奏的章折,主要说兵部诸多权力的归置,内阁已拟票,请陛下圣裁朱批。” 朱见济眼睛一亮,从商辂手中接过章折,扫了一眼,递给朱祁钰,“看吧,我就说于少保不会不懂,从今天开始,老朱你可以睡踏实觉了。” 三尚书联名上奏,兵权重归皇权。 得来全不费工夫。 明朝文官之大,起于于谦,也将终于于谦。 大明长城也将改变历时,终得善终。 苍天不负良心人。 最好的结局。 朱祁钰接过章折,重新坐下,摊开之后仔细又仔细的看着章折,脸都笑烂了,从景泰元年打退瓦剌后,一直让他夙夜难寐的大明顽疾,随着他在这封章折上御批,都将成为过去。 而这,不是因为他朱祁钰的仁厚。 而是因为他家兔崽子的暴君作风。 用锦衣卫的绣春刀杀出来的! 好! 很好! 文官没了兵权,接下来让兔崽子随便折腾去,老子现在就在乾清殿躺平,坐等大明朝的青史上,留下“景泰”两个浓墨重彩的大字。 能追永乐二字乎? 看兔崽子的了! 第二百二十章 有事找太子,无事退朝 王文、陈循、于谦上书后的第二个小朝会,七卿齐聚在乾清殿,意思着商讨了一番兵部兵权的归置问题。 归置的“归”很重要。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如今的七卿,基本上全是支持朱祁钰两父子的人。 很快定下来。 遂下诏制诰,布告天下。 外行看门道,内行看热闹,天下读书人反应剧烈,大家不敢骂天子和太子,但可以骂臣子啊,尤其于谦自石亨动乱后,就很少为文官集团的利益发声。 所以天下读书人对于谦口诛笔伐,什么致仕老臣、民间大家,各种请命罢黜于谦的章折潮水一般涌向京畿。 一时间热闹非凡。 当然,这些章折大多进不了乾清殿。 在这样的情况下,衍圣公抵京了。 诏狱里那些被换储事件牵连的官员,被审讯定罪的才一半,剩下的一半听说衍圣公抵京了,喜出望外,以为等到了希望。 这件事朱见济心知肚明。 锦衣卫里还是有人给在通风报信,应该不是权钱勾结,纯粹就是收了罪臣家眷打点钱,帮忙传递点消息什么的,无伤大雅。 还不到整顿锦衣卫的时候。 烛影摇红。 朱见济光着膀子坐在书桌后,柳旒和李琴在一旁侍候着,虽然房间里有冰块,可浑身还是汗津津的,连续闷热好几天了,迟迟不见大雨落下。 应该会有一场暴雨。 白鲤从外走进来,撩起袖子坐在朱见济旁边,喵了一眼书桌,嘴巴一撅,“画的个什么哟,奇奇怪怪的,宝船不像宝船喃。” 朱见济呵呵一笑,伸手刮了一下妻子的鼻子,又捏了捏,“这是钱!” 手感真好。 白鲤一脸问号。 朱见济解释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你家男人画的这个东西,以后造出来开大海外转一圈,随随便便开几炮,就能给大明奠定几十上百年的资源收入。” 白鲤还是一脸问号。 她能懂才怪。 眉眼如水,略有羞臊,捏了朱见济胳膊一下,道:“早些歇了吧。” 朱见济心里一跳。 卧槽。 不好,我家娘子有变成吃人妖姬的趋势。 那感情好! 不过还没睡意,道:“我再忙会儿。” 白鲤哦了一声,心情略有失落,看了一样柳旒和李琴,眼咕噜一转,道:“听说衍圣公要参加明早的大朝会,到时候怕是有一场唇枪舌战,我娘下午来看我时,说我爹在书房里嘀咕,明日你压不住衍圣公的话,怕是白清洗文官集团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见济放下笔,想了想,道:“基本上是,不过区区衍圣公,尤其是我大明朝的衍圣公,没什么威胁,太祖陛下都能将其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我还收拾不了么?” 唇枪舌剑? 自己可能确实不是衍圣公的对手。 但谁说我要和他论理了? 论剑! 兵权在握,老子没那个耐心和他讲长篇大道理。 白鲤又道:“其实,衍圣公一脉,分南北宗……”说到这里,有些畏惧,不敢多说。 后宫不干政。 朱见济懂了,“是我那老丈人让你娘带的话罢,嗯,你知道轻重就好,涉及国家大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有个分寸,不过此事算不得国家大事,最多就是个小插曲,等着看罢,明天我让衍圣公灰溜溜滚回山东曲阜去,再者,今夜宴请衍圣公的是什么人?是于少保、王文、陈循、商辂、张鹏,还有五军都督府的杭昱,加上东宫幼军指挥使王越,大明最精锐的文官武将齐聚,衍圣公能讨着好?” 真不信。 唇枪舌剑,衍圣公说的过于谦? 你衍圣公从山东跑到京畿来,为天下读书人请命,罢黜于谦。 于谦能接受?! 接受了,那于谦作为文臣的名声何在。 这是要于谦的命。 而且一旦衍圣公为天下读书人请命成功,朝堂迫于压力罢黜于谦,那么兵权归置的问题就要重新议定,老子不瞎忙活了么。 所以衍圣公真不知道好歹,就得收拾他。 至于衍圣公敢说出天下读书人与大明朱家皇室离心离德这种威胁言论来,幼军指挥使王越会告诉衍圣公一个事实。 大人,时代变了。 就算没有士族支持,大明也依然走在了康庄大道上。 总之,衍圣公的事是小事。 唯一的麻烦,是不能真的对衍圣公动手,还需要儒家正统思想来维持皇权的统治,毕竟随着自己对大明改革,生产力的跃进会倒逼社会关系发生变革,那时皇权会受到冲击,需要儒家思想来挂帅。 朱见济对思想政治颗记忆犹新的一句话:生产力是社会进步的根本动力。 所以那些历史小说中,穿越到大明朝各种改革,之后国力飙升经济腾飞全民富裕,开疆拓土成为蓝星第一帝国。 但社会关系竟然还是传统的封建王朝制度,就很不科学。 等外部矛盾过去,马上就是国内矛盾的爆发。 朱见济未雨绸缪。 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儒家思想可以用,但还得准备后手,甚至得预想政治体制的改变。 当然,万变不离其宗,有一个基本原则不变: 老子要当皇帝! 收敛思绪,将白鲤揽入怀中——还能不知道妻子那点小心思? 不久是独受恩宠骂。 孤给你便是! 朱见济看了一眼柳旒和李琴,两女立即懂事的离开,出去之前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又对门外的戴义说殿下旨意,都歇着了。 朱见济揉捏着妻子的手臂,另一只手指着宣纸上的设计图,“这种战舰将全部由钢铁打造,不依靠风力作为动力——” 白鲤兴趣寥寥,女人嘛,对钢铁没兴趣。 朱见济只得作罢。 从一旁的设计图里翻了翻,拿出另外一张设计图,“你看这个如何,是我设计的纺纱机,比起传统的纺纱机,效率高了数倍。” 白鲤仔细端详了一阵,“变化不大啊,一些地方有改进,最大的不同就是把横着的纱锭变成直立了,而且是好几个一起?” 朱见济道:“是这样的。这个暂时还不能让工部推广,这玩意儿要是推广了,纺织工坊会有很多人失业,所以当下的要紧之事,是提高棉麻产量,加大对棉纱的用量需求,用供需关系的改变,来促进这个纺织机的出现。” 其实就是个珍妮机,先解决民生问题,再进行工业推进。 钢铁战舰很重要,关系大明海权。 但最重要的其实是交通。 蒸汽机一旦弄好,四纵四横的公路和铁路线就得安排。 白鲤哦了一声,笑靥如花,心神荡漾着满脸潮红的在朱见济耳边吐气如兰,“说事就说事撒,你的手不要乱摸。” 朱见济嘿嘿贼笑。 夜空忽起一串惊雷。 暴雨来了。 嗯,文华殿中也是**。 …… …… 衍圣公抵京后的第一个大朝会,万众瞩目。 朱见济最近很少去奉天殿折腾,一般的政事都让老朱办,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朱见济还想在奋斗的同时享受人生。 家有娇妻啊…… 所以他和朱祁钰形成了默契,类如治水、赈灾、赋税这些琐碎政务,乾清殿决议,涉及到中枢部门官员除拜、火器研发、军马调发、政策改革,先问文华殿的意思。 近期大小朝会,朱祁钰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有事文华殿找太子,无事退朝”。 让百官很是无语了好些天。 你父子俩谁是天子? 从古至今,就没见过相处如此和谐的天子和储君。 以前是独子,可以理解。 但现在有福王朱见津了。 陛下反而越发纵容太子殿下。 匪夷所思的很。 第二百二十一章 衍圣公,你想多了!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朱见济一觉醒来后,头疼。 怎么屁股也疼? 问旁边的妻子白鲤,白鲤笑眯眯的说可能睡姿不对。 朱见济也没在意。 出门去往奉天殿。 已晚了半个时辰。 白鲤看着丈夫的背影,慵懒的翻了个身,“关门。” 柳旒和李琴急忙掩上房门。 昨日大雨,两人在文华殿本来说着未来和理想,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抱在一起了,之后丈夫和她一阵颠鸾倒凤,都饿了,遂让厨房准备了些宵夜,两口子一起浅酌几杯。 酒不醉人人自醉。 丈夫竟然喝醉了。 喝醉之前,丈夫把她撩得心花怒放,结果一倒下就打呼噜,气得白鲤恨恨的给了丈夫一脚。 要不然屁股会疼? …… …… 奉天殿,气氛尴尬。 上朝的官员,比之大清洗之前,只多不少。 杀了的,在诏狱的,都有人补缺。 地方官员入京述职的有点多。 大家都在打主意。 既然京官杀了一批,又押入诏狱一批,后者估计也是个死,京畿官员缺口很大,地方官员当然想调回京畿。 赶紧找个借口理由来京述职。 也有一些文臣来给衍圣公助威。 朱祁钰坐在龙椅上。 本来只是闭目假寐。 结果没过多久,响起了轻微的鼾声——连续闷热数日,昨夜暴雨,天气骤然凉爽,朱祁钰心里高兴,便让舒良去教坊司召了女子到乾清殿。 教坊司最近充斥了很多新人。 太子大血洗朝堂时,那些罪臣被诛九族,家眷充教坊司。 每每这个时候,教坊司都最受欢迎。 天子喜欢。 臣子喜欢。 当然,天子肯定是玩最好的那一批。 臣子们可以去官办妓院玩次一点的,但搞不好就有七卿的家眷,那些平日里受了江渊、唐庆等大官窝囊气的官员,报复性的频繁去官办妓院哈皮。 你看,老子现在可以玩七卿的女儿、老婆,甚爽! 所以朱祁钰昨夜没睡好。 文武百官站在列中,听着上面传来的轻微鼾声,暗暗无语。 天子公然在大朝会上睡回笼觉! 就很离谱。 而且太子迟迟不到。 刚才衍圣公出列说要上奏,被朱祁钰一句太子未到,诸位臣工先等等给顶了回去,言下之意,太子没到,今日不启奏。 这都算什么事? 说天子太子昏庸吧,可这些年的手段让人惊艳。 说他们圣明吧…… 真说不出口。 朱祁钰玩娼女的事情无人不知。 太子殿下辅国也是个摆设,经常不来,尤其是大婚之后。 两父子一个德行。 都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而且两父子还不知道节制。 愁人的很。 文武百官百余人,就这么站在奉天殿里,安静而尴尬的等着……关键是谁都不知道,太子今天会不会来奉天殿。 七卿倒是很淡定。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些天陛下总是“有事文华殿找太子,无事退朝”。 今天这个局面,其实是针对衍圣公。 衍圣公来京的目的不要太明确。 就是想救诏狱里那批新生代的文官。 但太子的意思也很明确。 不错杀。 但绝不放过一个有罪的。 所以陛下不吱声,就这么拖着,等太子来和衍圣公斗法。 于谦、王文、陈循等人,昨夜宴请衍圣公孔宏绪,酒没怎么喝肉没怎么吃,句句刀锋,最后闹了不个不欢而散。 当时在场的王越,本来想按照太子殿下的安排,给衍圣公一点特殊服务。 被于谦叫停。 此举不好。 现在皇权稳压文官集团,但江山的治理还需要大量读书人,还不是对衍圣公亮剑的时候——亮剑也得师出有名。 不能莫须有。 于谦的决定,王越没敢不听。 而且从内心深处来说,王越其实也不愿意对衍圣公动手。 王越终究是个读书人。 太子殿下终于姗姗来迟。 文武百官行礼。 朱祁钰倏然惊醒,有些尴尬,道:“太子来了,你近来政事辛劳,朕就没让人去催你,反正今日也没甚大事,要不就退朝了?” 朱见济嗯了声,“也好。” 舒良立即配合,“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文武百官还能不明白么,陛下都说了今日没什么事,准备退朝,这个时候除非是北方铁骑扰边,否则任何事都得下午到乾清殿去求见。 就在文武百官要行礼的时候,却见衍圣公孔宏绪出列,“微臣有事启奏!” 孔宏绪有点急了。 抵京之后,陛下虽然没有亲自接见,但让于谦、王文、陈循、商辂等人为他接风洗尘,还是很尊重衍圣公这个身份。 而且昨日东宫指挥使王越说了一句话:“殿下以为,衍圣公还是怎么来怎么回去的好,好好做学问,不要搅入京畿的浑水中来。” 很直白。 今天又摆出这样一副姿态。 越发证实了孔宏绪的猜想:太子和陛下对他的到来,有点忌惮。 孔宏绪哪会让他们得逞。 这次赴京,是为天下读书人请命,为文官集团的新生代而来,如果成功,衍圣公一系在朝野的地位大涨。 毕竟天下人都会认为,衍圣公可以让皇权退让。 所以孔宏绪立即出列。 有道是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 今天退朝。 明日罢朝。 后日有事。 那自己为天下读书人请命,营救文官集团新生代的事情一拖再拖,搞不好自己还没在天下人面前开口,诏狱里的人已经被杀光了。 朱见济冷冷的看了一眼孔宏绪。 不长眼啊。 也不急。 没理睬孔宏绪,道:“既然有事,那就继续大朝会罢,孤今晨身体不适,来晚了,锦衣卫指挥使卢忠、指挥佥事朱马儿来了没?” 卢忠和朱骧立即出列,“臣在。” 朱见济问道:“诏狱里的罪臣审讯得如何了?” 卢忠没吱声。 这事主要由朱骧负责。 朱骧大声道:“截止昨夜子时,所有官员审讯、搜证结束,有几个官员被唐氏外戚胡乱攀咬,已经在今晨放回去,需每日去顺天府衙报道,以待进一步核实。至于查实有罪的,遵从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旨意,已在昨夜处决,具体要诛其几族,微臣有章折奉上,请殿下裁决。” 说完奉上章折,递给戴义。 戴义检视后呈递朱见济。 于谦和王文、陈循等人见状叹服,许久没见太子殿下辅政,不曾想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这一出手堪称惊艳,而且够腹黑! 昨夜让他们给衍圣公接风洗尘,是掩人耳目,真实目的是让锦衣卫加班加点,把诏狱里的人解决了。 衍圣公抵京当夜,太子才在一夜之间杀尽罪臣,摆明了不给衍圣公一点面子。 无形中,又彰显出身为太子睥睨天下的自信,威压衍圣公,让天下读书人知道,谁才是大明的主人。 这样一来,衍圣公救不了人。 只能做一件事:为天下读书人请命,看能否罢黜于谦,重议兵权的归置问题,以此争取继续保持文官集团的强势。 但怎么可能? 文官集团之所以压倒武将勋贵,是因为土木堡之变后,于谦入主兵部一步步营造出来的局势,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区区一个衍圣公,也能抬高文官集团? 怕是想多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有权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朱见济接过朱骧连夜写好的章折,看完之后,转身丢到朱祁钰怀里,“陛下也看看罢,都是罪证确凿的事情了。” 朱祁钰假吧意思的翻阅。 一边看一边说道:“锦衣卫既然审问出来了,太子定罪罢。” 文武百官:“……” 脑袋都已经砍了。 现在才定罪,欲盖弥彰啊。 衍圣公脸色铁青。 可他无可奈何,想救这些新生代的文官集团,就得在审讯之前,可审讯已经结束,脸脑袋都砍了,他纵然能舌绽莲花,也无力逆天。 朱见济没好气的盯了一样朱祁钰,这点事现在也要我来裁决了? 老朱躺平得还真是彻底。 不过…… 这种掌御朝堂的感觉,真爽! 男人就该玩这个。 立即道:“传孤旨意,诏狱里被唐氏外戚谋逆牵连的官员,斩首,抄家入国库,并诛三族,家眷充教坊司。” 文官集团可以有。 但最好是听话的和自己配合,一起为大明未来奋斗的文官集团。 卢忠立即领旨。 这事不用再交给朱骧了。 尤其抄家,油水丰富,锦衣卫全员上下最爱的活,没有之一。 朱见济看了一眼退回行列里的衍圣公。 继续冷落他。 对众臣道:“近日,孤在文华殿中,听得一些风言风语,说天下读书人都在上书请命,请求罢黜兵部尚书于谦,各地章折雪花一般飞进内阁,能把内阁首辅商辂给淹没其中,倒是让人不解,是孤被蒙蔽了么,于谦犯了什么错?诸位臣工可以放心启奏弹劾,若是于少保有错,孤必严惩不贷,若是于少保没错,那着实寒凉人心。” 众臣噤声。 于少保能有什么错。 你不能说于谦以前为文官集团打造出一个最佳的仕途环境,现在改变立场,就说于谦犯错了。 以前强化文官集团在朝堂的地位和作用,是担心出现下一个堡宗。 现在有太子朱见济,没必要了。 而且大家有目共睹。 如此太子,打造出了幼军这样的怪物,大明不对外扩张,周边国家就要烧高香了,哪还敢侵扰大明,不见如今六部中枢,全是好战分子么。 外扩是迟早的事情! 而衍圣公孔宏绪刚想出列——罢黜于谦,本来就是他来京畿的目的之一。 哪知道朱见济根本不给他机会。 见群臣没有人吱声,朱见济立即道:“于少保身为大明臣子,和陛下一起力挽天倾,这些年又呕心沥血辅国治政,称得上我大明长城,如此注定要名垂青史的忠良臣子,今日竟被天下读书人诬陷,孤得让天下读书人看看,有些东西,不是光靠一张嘴说出来的,当年瓦剌南侵,他们在何处?现在国泰民安,于少保没有为他们牟利而挖国家的墙角,他们就忍不住了?传孤旨意,锦衣卫指挥同知刘敬,下了大朝会后,去一趟文渊阁,内阁那边,商辂你配合一下,把近些日子弹劾于少保的章折交给锦衣卫,由京畿锦衣卫派人到地方,去查证这些弹劾是否真实,若是弹劾真实,根据情况查明,若是诬陷,将诬陷之人捉拿回京!” 刘敬和商辂立即领旨。 群臣大感意外。 这些日子送到京畿弹劾于谦的章折,没有一千也有几百,而且弹劾于谦大多是些虚无缥缈的由头,换言之,于谦根本没错。 到时候锦衣卫一查,这些人全部在诬告,都会被抓回京畿。 又是一场大狱。 而且上章折的人,都是天下读书人中的翘楚,这么一抓,明年的大举怎么办,到时候取的一甲进士全是些无能之辈。 朱见济根本不担心来年科举。 天下读书人那么多。 真正的人才是靠八股文考出来的么,还不是要去地方历练。 做学问是一回事。 当官治政又是一回事。 泱泱神州,什么时候缺了人才? 连续两道旨意,顿时把衍圣公孔宏绪弄得无比被动,他忽然间发现,自己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发言的意义了。 旨意已下,他一个衍圣公还能封还不成。 那得六科给事中。 可六科那边,孙丛文已经俨然是六科之首,而孙丛文是板上钉钉的**,六科那边根本不可能封还太子旨意。 孔宏绪心里那个憋屈啊。 没办法,太子殿下根本不按道理出牌。 朱见济当然不需要按套路出牌。 权力都在老子手上。 给你讲什么道理。 直接办事就成。 咳嗽一声,问道:“衍圣公,你有什么事要启奏?” 现在给你机会。 孔宏绪沉默了一阵,出列,“微臣已无事启奏。” 朱见济脸上又浮起了阴狠如蝮蛇的笑意。 朝堂文武一看,得,孔宏绪要倒霉了。 太子殿下这表情,比之他阴沉着脸拿捏太子气度时,更让人胆战心惊,因为这个时候,太子殿下都有后手在等着你! 而且把握很大的那种。 朱见济哦了一声。 锦衣卫指挥佥事、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忽然出列,“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微臣有事启奏。” 朱见济道:“说!” 朱骧道:“北镇抚司根据山东锦衣卫的回报,弹劾衍圣公孔宏绪!”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来了来了。 太子殿下的反击来了。 你衍圣公跑京畿来,摆明了给天下读书人和文官集团撑腰,太子殿下不收拾你收拾谁,要不然白清洗了一遍朝堂么。 太子之威,如龙逆鳞不可触。 孔宏绪脸色一白。 暗想着自己在山东也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锦衣卫能弹劾什么。 怡然不惧。 朱骧道:“根据山东锦衣卫回报,孔宏绪自承袭衍圣公后,大肆扩建孔府,如今曲阜的孔府,其规制已超紫禁城皇宫!”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还有这种事? 孔宏绪这是在作死啊,虽然孔府是整个大明除了南北京皇宫最大的建筑,可你竟然敢逾宫制,你让天子和太子的脸往哪里搁。 不明真相的还以为你孔家才是皇室呐。 孔宏绪脸色一白。 他哪会想到太子殿下会从这个地方发难——用这件事来收拾衍圣公一系,天下读书人连腔都开不起,更不敢说三道四。 因为这本来就违背了儒家的正统思想。 孔宏绪刚想辩解。 他承袭衍圣公后,哪有大肆扩建,不过就是修了几个茅厕搭了几个偏房而已,这也算扩建? 还超过了宫制? 莫须有啊! 朱见济早就打定主意,不让孔宏绪今日说出哪怕一个道理来,闻言立即对文武百官道:“逾越宫制,本是重罪,念在孔宏绪是衍圣公,孤从轻发落,削夺爵位,囚禁孔府即可。” 于谦、王文等人立即出列。 “殿下圣明!” 陆陆续续跪倒一大片人,“殿下圣明。” 京官无不赞同。 来京为仕途奔走的地方官一看衍圣公不顶事,也赶紧表态。 至于那些想给衍圣公站台的,没几个分量重的,也赶紧溜。 满堂文武同意了。 孔宏绪呆若木鸡,他来到京畿,结果到了奉天殿什么话都还没说,太子殿下就直接亮剑,把他这个衍圣公给废了。 太子殿下的办法,简单直接有效,什么道理都不讲,就是按照事实来,有罪的问罪,然后一通操作下来,衍圣公的所有道理都成了空中楼阁。 孔宏绪还把自己折进去了! 朱见济俯视群臣,看着被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孔宏绪,心里那个爽啊。 有权,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第二百二十三章 改革先锋朱祁钰 朱见济显然没打算就让孔氏北宗这么好过,毕竟流水的皇朝铁打的衍圣公,等自己以后驾崩了,自己的兔崽子没准又从孔氏北宗里立一个衍圣公呢? 既然下手,那就狠一点,问道:“衍圣公南宗那边,现在谁是宗主?” 礼部尚书王文出列,“孔樾。” 朱见济哦了一声,“宣他进京。” 王文领旨。 朱见济看一眼舒良。 舒良大声道:“无事退朝。” 朱见济两父子率先离开奉天殿,文武百官退下,孔宏绪无力的踉跄着走出奉天殿,看着文武百官远去的身影,他只觉天塌了。 削夺他的衍圣公,不算什么。 以后迟早会再立。 但太子殿下杀人诛心,削夺他的衍圣公后,宣召孔氏南宗的孔樾来京,其意明显,要把衍圣公封到南宗去! 完了。 彻底完了。 一旦衍圣公到了南宗,南宗的孔氏族人为了保证正统地位,很可能彻底和皇权合作,到时候双方水乳交融,再没山东曲阜孔氏北宗什么事了。 孔宏绪慌了。 他成了曲阜孔家的罪人! 哪有颜面回山东。 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挽回。 虽有满肚子学问,可那些子乎者也根本不足以应付当下的困境。 …… …… 乾清殿,朱祁钰落座之后,看着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冰块旁边的兔崽子,头疼,“昨夜暴雨,今天微凉,离冰块远些,小心身体着凉。” 朱见济嘀咕着说了句:“好怀念空调,这时候有罐冰冻可乐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啊!” 朱祁钰一脸懵逼,“啥?” 朱见济看了一样角落里的史官,今天当值的不是魏南风,对那史官道:“上面的话别记!” 记下来,后人就知道老子是穿越者了。 除非真的把空调搞出来。 但那玩意儿…… 老子认怂,应该搞不出来。 原理不是太难,能想出个大概,花费个一二十年,砸个几百一千万两进去,没准可以搞出来,但化工水平差得太远。 怎么制氟利昂? 更难的是电力——咦? 电力! 空调不行,老子弄个电风扇啊! 有电就行。 电风扇简单,轴承、叶轮、电磁感应、电线、电桩、变压器、电动机……这些玩意儿,只要投钱进去,能搞! 朱见济顿时没心思呆乾清殿了。 如果电力系统、交通系统和钢铁战舰这三个大项目同时立项,并且都取得成果的话,大明就会崭然一新。 朱见济有点头疼。 好多事! 在福建组建的商行出海的舰队已经归来,抵达了泉州港口,接下来就是开海禁,钢铁战舰要立项,交通系统要立项,蒸汽机要立项,农业改革要立项,火器研发不能停…… 可大明哪来的这么多钱。 愁。 真想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塞到老朱脑袋里去。 让他来干。 自己躺平。 等等……朱见济猛然醒悟过来。 为何要累自己? 便宜老爹也可以充任改革先锋。 把一些技术学问性、前瞻性不强的东西交给他,自己负责跨越太多个世纪的改革就行,比如农业改革和开海,以及珍妮机的推广等事交给他。 自己去搞电力和交通、蒸汽机和火器。 上阵父子兵嘛。 改革需要先锋。 便宜老爹朱祁钰就是改革先锋大将。 想到这朱见济来了精神,对朱祁钰道:“老朱,国内的形势基本上就这个样子了,等孔氏南宗的孔樾抵京,他若是懂事,愿为天下读书人表率,咱就下诰册封孔樾为衍圣公,台湾那边,景泰二十年去打,漠北和女真暂时不管,他们如果扰边,将东宫幼军拉出长城,撵着他们的屁股猛揍一顿。” 顿了下,缓慢而认真的道:“接下来我们的工作重心,是改革!” 朱祁钰倒吸了一口凉气,“改革?” 改革可是个大事。 王安石变法什么的,对国家影响太大了,而且改革需要全体士族的支持。 刚杀了一批文官集团。 掉过头让别人支持变法,是想心里不够堵么。 朱见济道:“如果开海顺利,就顺势推出税法变革,实行摊丁入亩制,具体怎么操作,我稍后给你说,后面的日子你也别想躺平了,起来拉磨。” 朱祁钰听得那个茫然啊。 完全不懂儿子想干什么。 朱见济继续道:“这一次舰队出海,有一批去了南洋,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可以带回一种番薯,全国推广后,能很大程度解决粮食问题,其次,建立一个农业改革部门,研发、推动水稻产量提高的事情,比如杂交水稻可以试着搞一下,还有,我改进了纺纱机,在番薯大面积推广后,纺纱机也要推广,总之一句话,大明是咱父子俩的家,经过十七年的奋斗,咱们已经齐家,接下来就是治国和平天下!” 朱祁钰嗯嗯点头,然后又弱弱的道:“要不,你再想想,能不能条理化一些,一咕噜说出来,老子听得有点头晕。” 朱见济一想也是。 人力强行把封建农业社会推进到封建工业社会,需要全国系统的整体改革,必须要有合理的谋划,然后分工分力施行。 自己先弄一本策划书出来。 起身,对朱祁钰道:“我去给皇祖母请安了,近期几天,只要我没来乾清殿,所有政事你自己处理,不要让臣子来文华殿打扰我。” 全力以赴,制定改革策划书。 等朱见济走后,朱祁钰看着同样一脸懵逼的舒良和史官,问他俩,“太子说的话,你们懂得起是什么意思吗,太子是不是说要改革?” 史官如实记录,看着他自己写的字,每一个字都认识。 但从太子殿下口中说出来的话,有些词句很难理解。 舒良摇头,“奴婢不敢妄议。” 反正意思是那个意思。 朱祁钰忧心忡忡。 所谓改革,历朝历代,都是国家到了积弊难治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局面,现在我大明朝并没有什么问题,这个时候改革,太激进了。 而且儿子说了税法改革。 这才是最重要的。 朱祁钰知道大明很穷,一个重要原因是土地集中到士族、权贵手上,这些人有免赋税的权力,如果要改革赋税,可不像这一次动文官集团这么简单。 是向整个大明的权贵阶层开战。 朱祁钰岂能不担心。 兔崽子是一次比一次玩的大,清洗文官集团,伤不了根本。 但现在要动整个权贵阶层的利益…… 皇权都可能玩脱! 第二百二十四章 到寿康宫给吴太后请安后,回到文华殿,豁然发现于谦在。 于谦已是满头白发。 正襟危坐,依然壮气不减。 正捧茶浅抿。 看见太子归来,慌忙起身就要行礼,被朱见济喊住,“于少保上了年纪,又是帝师,今后到东宫可以随意些。” 现在的帝师只挂虚衔,已经不教导读书了。 朱见济又道:“少保入座罢。” 到书桌后坐下,朱见济笑问于谦,“该不会是来给孔宏绪求情罢?” 于谦难得的笑了,“没必要。” 孔氏北宗本来就该敲打。 衍圣公? 又不是孔圣人。 朱见济讶然,“那少保有何事?” 于谦咳嗽一声,看了一眼周围,朱见济明了,对侍候左右的柳旒和李琴道:“刚才孤从寿康宫回来,皇祖母说今儿个没见着太子妃,你俩陪太子妃一起去寿康宫用午膳,在皇祖母那边混个脸熟……唔,若是遇见母后带着吕焕在寿康宫,你俩要知分寸。” 她俩不敢和白鲤争风吃醋。 但有可能和吕焕看不对眼。 先敲警钟。 柳旒和李琴大喜。 历来给吴太后请安,都没她俩的份。 现在太子殿下让她俩陪太子妃白鲤去,明显是要逐步的给她俩名分了。 于谦大为叹服。 就太子殿下的御后之术,陛下拍马也赶不上。 道:“陛下已经口谕六部和都察院及太常寺、大理寺等部门,让诸多臣子近期不能来文华殿打扰太子殿下,老臣斗胆,前来请示一事。” 朱见济道:“于少保过虑了,有事来找孤便是。” 其余人可能会吃闭门羹。 于少保不会。 中华的历史长河中,总有那么一批人让人在说起他的名字时,会肃然起敬,大宋的岳飞、文天祥,大汉的霍去病,大明么,于少保当之无愧。 大明其实还有几个不怎么出名的人,比如王艮。 王艮本该是状元,朱允炆嫌弃他长得不好看,有损朝廷形象,贬到第三名,状元成了胡广,靖难之后,王艮在家自缢。 朱允炆以貌取人,他却未以势取国。 于谦道:“微臣是想请示殿下,是否需要在福建那边筹备战舰,准备渡海去台湾,毕竟要跨海而战,没个一两年的准备,容易出师不利。” 朱见济大感意外,“少保怎么知道孤要去**?” 于谦道:“齐家治国平天下,太子殿下已经处理了朝堂上的分歧,又收归兵权,只需把孔氏南宗的孔樾封为衍圣公,则天下士族将和朝堂一心。景泰十年逃走的那一批人,在台湾经营了多年,再不去打,怕是要成尾大不掉,所以微臣断定,两年之内,殿下必定对台湾动刀戈。” 朱见济试探性的问道:“少保知道是何人在台湾?” 于谦道:“不是建文余孽?” 朱见济一听,原来于少保不知道啊。 也对。 如果于谦知道在台湾的是堡宗,大概也不会主动请示自己在福建开始备战。 不用担心于谦有什么想法。 堡宗在法理上已经死透了。 在任何地方出现的堡宗,朝堂都可以昭告天下说他是假的,然后派兵过去维持大明皇室的尊严——敢假冒大明天子,不杀你个七进七出,当我大明是大萌么。 在太庙被手刃的堡宗就不是天子了? 有一说一,于谦这兵部尚书很合格。 朱见济打算景泰二十年**,把堡宗撵交趾去,但他并不清楚战前准备事项,尤其跨海作战需要的准备工作何其繁琐。 于谦提出来了! 朱见济笑道:“如此,有劳于少保了。” 于谦问道:“大概多少兵力跨海追剿建文余孽?” 知道兵力,才知道要准备多少战舰和粮食等后勤物资。 朱见济略一思忖,“本来只想动用东宫幼军,不过东宫幼军恐怕有人会晕船,所以打算从团营抽调兵力,给幼军凑够一万人罢。” 只需半年,就能给一万人的东宫幼军配齐装备。 于谦略有不放心,“就一万?” 台湾多山地密林。 火器威力大减。 朱见济笑眯眯的,“够了。” 其实也可以不这么复杂。 谢晚和范彪的十年之期已到,两人看见东宫幼军出现在台湾,根本不会藏着掖着,直接反了堡宗,然后把堡宗安排好逃亡交趾。 自己只需要下一封密旨给他俩即可。 为何还是要派幼军去? 亮肌肉而已。 免得这两人有不该有的想法。 于谦没再纠结兵力的事情,这些年太子殿下做的事,几乎算无遗策,他再多嘴就显得不懂事了,但还有个问题:战舰。 问道:“一万人的东宫幼军,只需要几艘宝船就能运过去,但建文余孽在台湾经营多年,说不准还勾连;了倭寇,水师力量只怕不差,幼军又不善于海战,殿下可有对策?” 朱见济点头,“有这种可能,到时候过海需要福建、广东、江苏等都司所有的防倭水师一起,拱卫着东宫幼军登陆,在局势没有明确下来之前,负责接应。” 又道:“此事就这么说定了,至于从团营抽调兵力填补幼军,兵部这边全力配合罢。” 于谦点头,“户部那边?” 户部真没钱。 朱见济道:“户部那边没钱,孤知道,但没钱也得拿钱出来,此事要慢慢解决,不过孤有个想法,我大明国库之所以贫瘠,是因为很多赋税收不起来,所以孤想在合适的时候进行税法改革。” 于谦大惊,“殿下三思。” 这可不是小事。 税法改革,是要和全天下的权贵开战,肯定会引起家国动荡。 朱见济点头,“孤知晓轻重,鉴于目前幼军还没发展起来,所以不打算立即推动税法改革,大概要等**的事情活,到时候可能要请于少保挂帅。” 历来变革,都由百官之首挂帅。 王安石变法时,王安石是当朝相公。 张居正变法时,权倾朝野。 所以于谦最合适。 于谦暗暗好笑,殿下这是打算让他来背锅,改革成功了固然好,改革不成功,他这个于少保就要为改革引起的动乱负责。 但于谦何所惧哉。 没钱的大明已经如此强势。 有钱的大明…… 不敢想。 于谦也支持大明外扩,至少要把宣宗弄丢的交趾给拿回来,要不然递补的六部侍郎名单,哪来的那么多熟谙军事的人。 起身,行礼,“微臣鞠躬尽瘁,绝不负殿下期望!” 第二百二十五章 漠北铁骑入侵 孔氏南宗孔樾抵达京畿,受到了热情款待。 七卿率领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相迎,更有皇室成员越王朱见深,随后朱祁钰又在乾清殿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给足了孔氏南宗面子。 孔樾心知肚明。 朱家皇室是千金买马骨。 陛下如此隆重,就看自己懂不懂事。 懂事,衍圣公唾手可得。 不懂事,立马滚蛋。 在接到京畿的旨意后,孔樾立即将孔氏南宗的核心人物请到宗祠,结合景泰十七年发生的所有事情,研究了整整一天,得出两个结论。 太子登基无可更改。 大明外扩势在必行。 在此之外大家也有共识,太子强势,极类太宗,连于谦都臣服,数十年内,读书人不要再妄想景泰元年到景泰八年期间的风光。 理应打开格局,看向世界,而不仅仅局限于国内朝堂之争。 孔氏北宗没看清这个局势。 所以孔宏绪丢掉了衍圣公。 但不管是北宗还是南宗,孔氏后人需要这个衍圣公来保持儒家在大明的地位,因此孔樾北上抵达京畿,会全力配合大明太子殿下。 配合太子,而不是朱祁钰。 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咱大明现在的天子是朱祁钰,但真正掌控大明的其实是东宫那个十八岁的太子殿下。 这也是陛下刻意而为之。 其实可以理解。 换谁家里有这么一个优秀的接班人,当家人都会和朱祁钰一样,放心放权,然后躺平坐等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 躺平嘛……谁不会。 接风宴上,孔樾小心谨慎,不敢丝毫倨傲——孔氏后人又怎样,你面对的是皇权,前有太祖拿捏衍圣公的前例,今有太子强势手腕,孔樾可不敢小看朱祁钰。 眼看着气氛到了,孔樾道:“草民以为,在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治下,我大明国泰民安,国力蒸蒸日上,将着眼于宙宇之大,我孔氏南宗族人,但有才华者,理应参加明年的大举,为国效力。” 这是表忠心。 太子刚血洗朝堂,清理了一遍文官集团。 孔氏南宗立即大肆参加科举,用行动告诉天下读书人,太子殿下针对的是有异心的读书人,而不是全部读书人。 朱祁钰大喜,孔氏南宗还是懂事的。 也不绕圈子了。 当场封为孔樾为翰林院五经博士,子孙承袭。 这是承认孔氏南宗的宗主之位。 为册封衍圣公打基础。 毕竟孔氏南宗已经沉寂上百年,这个时候忽然削夺北宗衍圣公,然后在南宗提一个衍圣公起来,拔刀削人的意图太明显。 应该一步步来。 同时也给孔氏北宗一个机会,让他们赶紧派人来参加明年的大举。 这样的话,北宗还能不被打压得太狠。 否则为了保持南宗的地位,朝堂这边就要对山东曲阜孔氏大力打压,而不仅仅是削夺孔宏绪的衍圣公这么简单。 一个月后,孔樾封为衍圣公。 子孙世袭。 孔氏北宗那边,孔宏绪被圈禁,之后孔氏北宗另一位中坚人物,孔宏绪的亲弟弟孔宏泰急忙赶赴京畿,在乾清殿受到了朱祁钰的接见。 至于谈了什么,无从得知。 因为孔樾已经册封为衍圣公,孔宏泰就算来亡羊补牢,也无法把衍圣公拿回北宗了。 但孔宏泰回到山东后,立即下令孔氏北宗闭门自省。 五年内不得和地方官府要员、权贵、大儒交往。 闭门思过的意思。 五年之后,族人有才华者,皆续赴京科举出仕。 但不能以被举荐而出仕。 要当官,想拿回衍圣公,靠个人本事! 这下子大家才明白过来,随着孔樾出任衍圣公,陛下和太子殿下将要打压孔氏北宗,孔宏泰去京畿求情,换来了一个满族圈禁的缓刑。 也算成功了。 否则太子和陛下的打压手段一下来,孔氏北宗怕不只是被圈禁,朱祁钰两父子在位,北宗别想有人出仕,甚至少不得还要死一批人,这种事锦衣卫最擅长,能正大光明的砍掉让北宗一批人的脑袋,还让天下读书人挑不出刺的那种。 比如…… 锦衣卫在你山东曲阜的孔府里,发现了上皇的那把金刀,说你孔氏族人意图谋反。 你能怎么办? 还不是只有乖乖的引颈受戮。 要知道那把金刀现在都还没现世。 当然,这把金刀对朱祁钰父子而言,已经毫无威胁意义。 景泰十七年夏末。 这一年春夏时,天下到处大旱,南方又多洪涝。 于是北方蒙古诸部约好的一般,先是瓦剌诸部联军,从锲加思兰区域进攻大明的哈密卫,随后毛里孩扰边宣府外的长城关城,意图牵制宣府、大同的兵力,同时重点屯兵河套地区,想从河西走廊进入中原腹地抢劫一番。 女真的兵力在辽东境内游曳,意图剑指山海关。 不言而喻,漠北铁骑和女真要在入冬前,进入大明的疆域抢劫一番。 局势严峻。 从最西的哈密卫,到河套地区,再到宣府、大同,再到最东的辽东境内,都有北方夷族的铁骑虎视眈眈,边关烽烟日夜不熄。 大明立即弹性反应。 先是都督杭昱率领团营五个大营五万人,赶赴哈密地区增援,然后是守将赵辅迅速收拢宣府、大同兵力,随时准备出击河套地区。 朱永率领骑军二十六卫中的八卫,赶赴河套地区。 同时,锦衣卫指挥使卢忠调任山海关总兵官,率领团营四个大营,并亲军二十六卫四个卫所的兵力,赶赴山海关增援辽东都司。 大明雄师尽出。 面对北方夷族的南下意图,大明的反应干脆明了。 直接亮剑。 你日子不好过,就来抢我。 有这个道理? 大家都是靠勤劳的双手吃饭,你在北方收成不好,就想来南方打秋风,那我大明也太没面子了。 大明从来就不怂! 要打? 就打! 反正就不让你越过关城,至于你今年冬天怎么过,和我大明有屁的关系。 你饿死人,比我饿死人更好。 双发各自调兵谴将,在最初的几场偷袭战中,大明吃了闷亏,之后反应迅速,让漠北铁骑和女真一时间找不到机会,双方形成对峙局势。 但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因为春夏大旱,漠北草原的牧草大面积枯死,又没和大明开通互市,不抢就要饿死一堆人,瓦剌诸部和毛里孩明知是送死,也必须得南侵一波。 而女真么…… 来趁火打劫的。 但大明重点布防的兵力,却是女真那边的辽东,因为女真还在辽东境内绕开辽东都司游曳,所以增援兵力也在山海关,没敢出关,怕被调虎离山。 这是太子的意思。 第二百二十六章 给大明动个手术 文华殿,书房。 朱见济接过柳旒递过来的莲子羹,一口喝了个精光。 入秋后天干气躁,容易上火,加上最近边关军报叠呈,形势不乐观,更让人心里毛焦火辣,自景泰十年后,大明就没安生过。 数名宫女鳞次而入,为诸多朝堂重臣奉上莲子羹。 众人谢过太子。 今日本来是乾清殿小朝会,朱祁钰一道口谕,让大家来文华殿找太子议事,他随后就到,众人此刻一看这架势,知道两父子商量好的。 这么合适,给所有人都准备了莲子羹? 明显早就准备了。 朱见济放下杯盏,看了一眼众人,“北方局势吃紧,孤打算在京畿这边布置妥当后,率东宫幼军北上,诸位卿家可有建策?” 于谦略一思索,“可攻毛里孩。” 女真要入关,只有山海关,很好防御。 但毛里孩不一样。 工部尚书杭敏道:“殿下三思啊,幼军目前只有一个卫所的兵力,太孱弱,面对草原铁骑,怕是有点难以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 朱见济笑了笑,“一万人了。” 七卿讶然。 于谦咳嗽一声,“某从团营中,抽调了五千人到幼军,这些日子一直在训练火铳射击之术,很快可以形成战力。” 众人恍然,那就没意见了。 朱见济道:“孤本来打散给漠北铁骑或者女真来个雷霆犁穴,考虑到东宫幼军兵力不够,而且接下来的重心是国内发展,所以只打算用东宫幼军再大明北方边线上,自东向西横扫一线,瓦解漠北和女真意图南侵的不轨之举。” 众人愣住。 还有什么事情是比解决北方威胁更重要的? 朱见济笑道:“孤近来深居简出,针对我大明目前局势,有个谋划,诸位卿家皆是我大明肱股,还请提提意见。” 注意用词。 是提意见。 而不是询问你们赞同还是反对。 今日来文华殿参加小朝会的,有七卿,加上六部侍郎中的九位,其中兵部左侍郎何健督军山海关,吏部右侍郎杨鼎督军朱永军中,吏部左侍郎程信督军哈密卫。 至于什么太常寺大理寺卿,没资格列席今日朝会。 于谦道:“殿下请说。” 关于今日小朝会,朱见济已经谋划了数月之久,从解决唐氏外戚清理文官势力后,他就有改革想法,一直到三天前,才写好策划书。 又修改了三日,昨日才算彻底完善。 遂立即让戴义去乾清殿,让便宜老爹将今日小朝会改在文华殿。 这是有目的的。 一旦自己这个策划书不被臣子们支持,便宜老爹就“适时”出现,帮忙镇场子。 朱见济咳嗽一声,“虽然北方烽烟不断,瓦剌诸部和毛里孩为了度过今年的寒冬,不管咱们大明在边城陈兵多少,执意要入关,一场大战少不了,但孤以为不足为患,且不说有杭昱、赵辅、朱永等军中鼎柱,孤也将率幼军出征。” 兵部右侍郎彭时道:“确实如此,张辅坐镇北方多年,熟谙草原铁骑的战法,又有京畿兵力过去增援,足以守住宣府大同,也可以随时驰援河套地区,而都督杭昱作为老将,用兵保守,只要固守哈密卫,瓦剌诸部无法和毛里孩形成夹击之势,则河套地区无虞。只是臣等不明白,女真李满柱明显就是来趁火打劫的,不说辽东都司的存在让女真只能在山海关外的辽东境内游曳,就算没有辽东都司,只要宣府、哈密卫和河套地区不丢,女真就不可能真正的大肆进攻山海关,殿下为何却要在山海关布置重兵,准备驰援辽东都司么,辽东都司其实有能力扼制女真。” 多此一举啊。 河套地区并不全在大明掌控之中,所以河套地区最可能爆发大规模战事,山海关因为辽东都司的存在,女真不敢肆无忌惮,反而安全。 众臣频频点头。 彭时说的有道理,其实大家都疑惑。 朱见济怎么解释? 说我是害怕女真一不小心就入关么。 随意说了几句,说女真近来发展不错,是大明未来的隐患大敌,需要未雨绸缪,只要时机合适,大明就要倾尽国力将女真打得永世不得翻身。 这话群臣没意见。 确实,近年来女真的发展势头很猛,真有可能让李满柱坐大。 不过李满柱也七十岁的人了。 朱见济道:“所以北方战事并非燃眉之急,《韩非子·亡徵第十五》有曰: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故意顿了下。 暗暗得意。 老子真是个人才,这种文章老子都记得。 于谦等人颔首。 张鹏这个帝师确实是合格的。 朱见济继续道:“从古至今,漠北都是我中原王朝的心头大患,而此四项国之邦交之策,漠北夷族从无一遵者,但历朝历代,甚至我大明太宗五征漠北,都没能彻底灭掉漠北夷族,原因何在?” 众臣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有点高深。 其实就一个原因:天时地利人和。 一到深秋北方就开始下雪,而且都是大雪,中原王朝的军队无法确保在雪地里和漠北铁骑作战稳操胜券,加上后勤得不到保障,只能退兵。 这是天时。 地利,漠北广袤,从春末到秋末这几个月,就算中原王朝的军队一路高歌猛进,可漠北铁骑往草原深处一扎,中原王朝的大军就很难再咬住他们。 人和嘛……漠北男儿自小马背长大,能征善战。 朱见济继续道:“我知道诸位的想法,是漠北拥有天时地利人和,哪怕太宗五征,把他们撵到漠北到更远的罗刹国那边去,他们留在草原上的人经过几十年发展,依然可以威胁到我们。但在孤眼里,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是我们中原王朝从来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最强。” 礼部尚书王文不解,“汉唐不算最强?” 朱见济轻笑一声,“汉唐最强?太宗也做到过,算什么最强,而且汉唐的虽远必诛,我大明其实也可以做到,但孤不想再重复无用的我进敌退了,孤有一个想法,要把大明打造成一个真正统一漠北的史上最强王朝!” 众人精神大振。 如今中枢部门的臣子,除了王文和于谦这两位上了年纪,其余人都处于三十多到五十多岁的巅峰年纪,在以往的仕途生涯中,对漠北的态度都极其强势。 见太子有统一漠北的想法,哪能不雀跃。 工部右侍郎王复,笑道:“微臣斗胆问一句太子殿下,打漠北容易,只要东宫幼军那样的火铳配备边军,随时可以杀将过去,可要如何统治那片区域?” 朱见济笑道:“王侍郎问的好!” 看向众人,“大家可有想法,如何来解决这个问题?”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有办法解决,当年太宗陛下就解决了,三杨的智慧难道会比我等差么。 出乎大家意料,太子殿下接下来的话,重点竟然不在漠北了,朱见济缓缓的道:“漠北从来都不是孤的最终目的,孤的蓝图之中,是统治李氏王朝、日本、交趾和中南半岛,甚至包括西洋诸国,孤对海外那未知的天地也有展望。漠北好打,只需要东宫幼军持有的东风步枪配备大明全部雄师,漠北的草原男儿,就会从能征善战变成能歌善舞,漠北也好统治,只需要在漠北驻军,并修几条官道,研发出一种在雪天也可以自由驰骋的战车输送物资和兵员即可,可交趾、李氏王朝、日本和中南半岛呢,怎么打?” 这段话把群臣惊了个口瞪目呆。 朱见济又补充了一句,“所以,孤打算给大明做个手术,让大明变成一个史无前例的巨无霸,近可七日之内穿漠北,远可一月之内兵临中南半岛的最南端,且我大明雄师将逢战必胜,且我大明雄师的水师将驰骋于远洋,书写古往今来的新篇章。” 第二百二十七章 目标:全世界抢钱! 一时间很安静。 太子说的那些东西,不止在场诸位,恐怕从先秦时期到今天,上千年的历史长河里,没有任何人这么想过。 统一漠北,吞并朝鲜和交趾,也许想过。 但日本以及交趾更南的中南半岛…… 睡觉铺盖没盖着屁股也不敢这么想。 元朝的疆域是很大。 但那是打。 蒙古铁骑所过之处摧枯拉朽,然而后续的统治治理乏善可陈,没过多少年便土崩瓦解,而且蒙古也没打下日本和中南半岛。 太子的意思,大明打下这些疆域后,还要治理。 三日之内穿漠北,一月抵南端。 根本不可能的事。 最快的马一天也就几百里,而且跑下来后马儿就算废了。 朱见济笑道:“诸位不用多想,孤说的那些,只是未来要实现的一种状态,当下孤要做的事,是为大明的外扩做准备。” 都是朝堂中枢,没必要遮掩着了。 直接说外扩、侵略。 大明本该如此。 大明就该如此。 于谦和王文对视一眼,还是由于谦问道:“殿下说说看,怎么做准备。” 没钱。 那是不是第一步就要税法改革? 如果第一步就推税法改革,那太子殿下的全盘操作就很可能胎死腹中。 朱见济道:“孤打算将六部做些变动。” 众人:“???” 什么意思? 改革六部? 那咱们这群人去干什么? 好家伙,太子殿下说改革,结果咱们六部成了太子殿下改革的第一刀,就这,咱们还怎么支持太子殿下,不得分分钟去拥护福王? 朝堂的这些中枢重臣陷入懵逼之中。 朱见济继续道:“孤是这么想的,六部之中,礼部和吏部、刑部负责事务不变,工部增添一个科研院,户部成立货币机构,并建立一个大明银行,兵部增添一个海军部门。” 顿了下,“这些都是小变动,大明还需要增加一个农业部门,专门负责全国农业生产事宜,以确保我大明的百姓能吃饱喝足。” 众人闻言松了口气。 朱见济示意戴义,把准备好的策划书,分发下去。 在众人看策划书时,朱见济笑道:“其实六部职责规划清洗,分工明确,但也有弊端,比如工部总领的诸事太多,需要细化一下,所以工部的下属各司责任要更明确。孤的重点主要是户部的银行和兵部的海军,这么说吧:户部的国库收入,主要依赖于税收,可大明一年创造的价值只有那么多,咱们要想发展就需要更多的钱,这个钱怎么来……想办法从国外捞钱,这个过程中,大明银行很关键。同时,大明要从国外捞钱,就必须棍棒和糖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大明雄师想走向国外,海军就必不可少。” 群臣看着策划书,有些难以接受。 里面太多新鲜词汇。 大家不懂。 户部尚书陈循问道:“大明银行是什么机构,看殿下写的说明,似乎就是个国家钱庄?” 朱见济笑道:“可以这么理解,我大明太祖推出了宝钞,可几十年过去,现在的大明宝钞形同虚设,接下来孤打算重点推行宝钞,把宝钞打造成货币载体,从而改变当下的货币体系,一旦宝钞拥有了国家信用度,撑起货币的价值体系,我们就可以继续用宝钞去掠夺国外的资源。” 宝钞几乎快要崩盘了。 户部右侍郎李霜是福建人士,对海外贸易接触比较多,忽然间情绪有些高昂起来,“看殿下这个说明,似乎是说以后我们用宝钞去购买国外的矿产、粮食、战马之类的,也随时可以把用出去的宝钞变成废纸?” 用宝钞去买实物回来! 朝贡贸易就是这么干的,可惜现在宝钞已经不复当年风光。 宝钞是什么,是纸啊。 大明随时可以加印。 根本不值钱。 殿下这个货币体系一旦打造成功,宝钞拥有大明的国家信用度,就有可能全面取代铜钱和白银、黄金的流通作用。 国外诸多番邦就可以用宝钞作为货币。 换言之,大明用一堆纸,换回大量物资! 这是赤裸裸的耍流氓。 国外诸多番邦也能看透这里面的门道,那么他们不配合这么办? 大明雄师啊! 不配合就打到配合为止! 难怪殿下会说他的重点改革方向是货币和海军。 因为这是大明强大的最快捷径! 而且一本万利。 朱见济笑道:“可以这么理解,但有一点不对,宝钞不能变成废纸,只要是从大明手中流出去的宝钞,大明就必须承认它的价值,我们可以用宝钞从别人手中买实物回来,别人同样可以用宝钞来买我们的实物,所以有一个关键节点:贸易差。” 除户部三人外,其余人还是听得有点懵。 户部左侍郎吕原若有所思,“是不是这个模式:咱们从国外低价购买粮食、布匹、矿石,然后生产出成品,高价卖给国外?” 朱见济道:“是其中之一,最主要的一点,我们要把大明宝钞和黄金、白银挂钩,尽可能的收割国外的黄金白银回国。” 户部尚书陈循道:“确实可以试试。” 朱见济看向其余人。 户部的人都同意,其他人不认为他们比户部的人更懂,只能点头。 朱见济笑道:“那好,由户部牵头,成立大明皇家银行,人员设置、机构建立等要素,孤的策划书上都有提及,户部完善即可。同时,户部商讨一下,关于大明宝钞的发行和推广事宜。” 宝钞成为世界的流通货币,意味着大明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全世界抢钱。 二十一世纪的美丽国为何强大? 因为美元是世界流通货币。 当然,更重要的是美丽国拥有充当世界警察的军事力量,可以迅速将兵力投放到全球任何一个地方,所以大明要想达到全世界抢钱的目的,不止是建立银行推广宝钞这么简单。 还得强大军队。 尤其海军! 未来数百年内都是海权称霸。 看向兵部尚书于谦,“于少保,虽然近期边关战事紧张,但孤已经说过,不足为患,且孤会率领东宫幼军去北方,当下兵部应该迅速成立海军部门,你以为何?” 第二百二十八章我们的征途是大海! 于谦略有不解,“现有的水师不行?” 大明水师? 朱见济沉默了,随即叹道:“于少保,大明水师现在什么状况,你我心里有数啊……” 感谢永乐,有明一朝,大明水师几无败绩。 大明水师前身是太祖朱元璋两大主力之一的巢湖水师,在永乐**达到巅峰,拥有3800艘船,其中1350艘巡船,1350艘战船,应天新江口基地还有400艘大船和400艘运粮漕船,其中250艘是远洋宝船,此外还拥有大量护洋巡江的警戒执法船和传令船。 正统年间,大明水师衰败了。 明初,倭寇的海上威胁、海外贸易的高额利润,人口向东南迁移而引起的对东南沿海防务的重视及消灭张士诚、方国珍的海外残余势力,促使太祖朱元璋大力发展水师。 太宗朱棣治内,在大明水师的打击下,倭寇遭受重创,加之中日勘和贸易兴起,倭寇了有合法的贸易渠道,不再大肆侵扰沿海。 郑和的舰队又将海上流民消灭殆尽,尤其陈祖义被消灭后,自南宋开始形成的南洋华人贸易网被粉碎,已无法对大陆构成威胁。 再者,大明的最大威胁是漠北的游牧骑兵,防范漠北才是大明的战略中心,且大明官员大多不了解水师的重要性,大运河开通后,水师士兵被调往运河运输粮食,沿海水师士卒七成以上被派去种地,三成被派去造船,甚至被调往京城修建宫殿。 甚至大明天子都在挪用水师饷银。 1425年太宗驾崩,仁宗登基,遂将水师经费用来赏赐,1436年,张太后将修建战舰的经费拿来修造宣宗皇陵。 还有个原因,中国以天朝上国自居,把其他国家当作蛮夷,不愿意了解朝贡圈外的世界,郑和下西洋后,大明官员普遍认为郑和已到达整个世界。 而在海上没有发现能与大明抗衡的力量,因此保持水师也变得没有必要。 尤其仁宣之治后,随着大明军力下降、宝钞信用缺失,朝廷无法用强行压价和支付宝钞来赚取利润,1433年,大明能用半贯宝钞买到时价5-50贯的香料,能用50贯宝钞购买一两黄金,而官方兑换率是400贯。 但在景泰四年(1453年),当香料市价5-8分白银时,朝廷需付7分现银。 朝贡贸易已无利可图。 在这种形势下,朝廷将远洋船队召回,停止建造大型舰只,放弃岛屿基地,海防线被从远海甚至外洋收缩回海岸。 舰队和水师士卒断崖式减少。 浙江的水师原有700艘战船,到景泰十七年已不足300艘,南京的新江口船队原有400艘战舰,现存180艘,水师基地登州卫,曾拥有100艘战船,现在只剩下18艘。 沿海卫所,如广州七卫的缺额达40%左右,福建镇海卫缺额30%左右,福建烽火门水寨缺额高达50%,铜山水寨缺额达45%! 这只是冰山一角。 曾经无敌于世的大明水师,已不复往日风光。 尽管大明水师自废武功,但依然近海无敌,甚至打中南半岛都够用。 但要打日本、澳洲等地,以及应付百余年后崛起的西方列强,甚至去抢占美洲大陆,则需要具有跨洋作战的能力。 这一点,大明水师已经做不到了。 所以组建海军重振水师势在必行。 钢铁战舰它不香? 有跨越时代的火器,配置上跨越时代的钢铁战舰,才叫无敌舰队。 十年空军百年海军。 大明在自己的治下,终究要从陆地走向海洋,走在时代前列才是对未来负责。 未雨绸缪,先成立海军,给它足够的时间发展。 所以朱见济又对于谦道:“大明要强大起来,要重点依靠海外贸易,水师这些年困顿积弊,问题一大堆,想用这样的水师保护大明的海外贸易,勉强可以,若一旦发生战事,或者需要跨洋作战,水师就会力不从心,所以整顿水师是重中之重,是大明屹立在世界之巅的保证。” 于谦缓缓说道:“钱从哪里来?” 没钱! 不管太子殿下有多少宏图大志,没钱就是没钱。 在没税法改革前,根本不可能把大明水师打造到永乐盛世时的水平,而一旦改革税法,别说组建海军整顿水师了,太子的东宫幼军都可能没有军费。 满堂文武谁不反对? 朱见济笑道:“孤知道没钱,这不是在让户部改革货币体系了么,当下的紧要任务,是整顿水师、裁撤沉冗、精简武将、修葺战舰,并由工部成立科研院,研发最新的战舰,等大明有钱了,就可以完成战舰的迭代,到时大明战舰就可以远渡重洋,四处赚钱了。” 钢铁战舰没写进策划书中。 蒸汽机八字没一撇。 没有蒸汽机,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所以工部的科研院所,才是改革的核心基础,是大明世界梦的起点。 众臣一听只是这些措施,松了口气。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诸位,世界很大,远不止当年三宝太监远航见过的那些番邦国度,海洋之外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大明要想屹立在世界之巅,需要诸位和孤一起同心协力,我中华儿女的征途,从来不是国内的权力斗争,而是星辰大海,在孤心中,大明完全有条件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吏部尚书白圭道:“可眼下的问题更棘手,臣以为,还是应该平定北方隐患后,再着手水师的改革比较合适。” 女婿还是年轻气盛了,有些好高骛远。 不解决漠北的威胁,大明谈何发展。 其余七卿、侍郎,包括于谦在内,都纷纷点头,“臣等附议!” 朱见济无奈。 改革大明,不是皇权一道圣旨就可以的事情,需要满朝文武和天下士族同心出力,现在七卿和侍郎们虽然同意了户部对货币体系的改革、工部成立科研院。 甚至兵部成立海军都可以推行,因为这些措施不影响大明的整体局势。 但后期一旦要推动大肆建造钢铁战舰,铺设交通线路和电力线路了,就会有阻碍。 而且他们的担忧有道理。 不解决漠北隐患,大明就很难安心的从陆地走向海洋。 自己确实有点操之过急。 那就先揍一顿漠北和女真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 父子斗法 [] <a href=" target="_blank"> 朱见济气冲冲的闯入乾清殿,舒良见太子殿下脸色不对,立即不动声色的出了东暖阁,顺便把门口的宫女和小太监带出去。 这两父子又要吵架,除了负责记录的魏南风,其他人没兴安的地位,还是别听别看的好。 朱祁玉捧着一本杂书,一只脚挂在椅子扶手上,斜躺着看得津津有味,见儿子闯进来,头也不抬,道:“怎么,没说服七卿和那些个六部侍郎?” 朱见济一拍桌子,“老朱,你放我鸽子!” 说好的关键时刻出现表态支持。 结果没来。 朱祁玉笑道:“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节,老子相信你的眼光,可群臣不敢啊,外患在叩关,你却在国内搞改革,那群读书人哪敢同意,到时候因为改革而导致国内动乱,外患破关直逼京畿的话,他们这群人都得在史书上留下臭名声。” 朱见济大感无奈,“可我又没让他们立即拨钱,只是暂时成立一个海军部门,而且由兵部辖领,文官集团应该喜闻乐见才对。” 朱祁玉叹道:“当局者迷啊,兔崽子,别忘了兵部尚书于谦,已不是当年于谦。” 堡宗一死,太子又强势。 于谦已不再一肩挑天下。 于谦不会为文官集团谋利而对抗皇权。 那么海军归属兵部与否,对文官集团就没什么影响,反而增强武将勋贵的势力,他们能同意才怪,等北方的战事打下来,大明伤筋动骨,更不可能重组水师。 换言之,大明官员理想的外扩,其实仅仅是加强对辽东、哈密等地的掌控,以及对漠北的压制,最远理想应该是拿回交趾。 朱见济想的朝鲜、日本、中南半岛,那群读书人根本没想过。 也不敢想。 大明又不是沙场无敌的元王朝。 而且有一说一,哪怕大明水师现在衰落了,也依然天下无敌。 说到底,朱见济的政治斗争经验还是少了,以为这一批官员是他和朱祁玉提拔起来的,就一定会拥护皇权。 会。 但不绝对会。 而且随着这些官员逐步变得成熟强大起来,也会出现江渊、姚夔那种人来。 人都会变。 朱见济有些丧气。 朱祁玉却笑眯眯的道:“有个问题,你似乎没注意到?” 朱见济不解,“什么问题?” 朱祁玉哈哈笑着将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起身,走到对面墙壁上,取下挂在墙上的天子剑。 锵。 长剑出鞘。 又锵的一声归鞘,将剑递给朱见济,“这把剑,早就在你手上了。” 从石亨动乱之后,这把剑就给了你。 朱见济若有所思。 朱祁玉见儿子还没开窍,头疼,没好气的道:“张鹏这帝师当得太不合格了,舒良,舒良!马上着人传旨,说张鹏近来懈怠东宫左春坊事务,罚薪俸半月!” 朱见济:“……” 张鹏也是惨。 只要老子稍微有一些不合格,他就要背锅。 朱祁玉又道:“你回头给张鹏赏赐点什么。” 朱见济:“……” 这能套路得到张鹏? 太天真了罢。 朱祁玉笑道:“这还不明白么,张鹏就算知道是套路,也依然会感激你,另外,老子是想用这个事情告诉你,对付这群读书人,不能一味的想着和他们兼容,天子剑在你手上,这大明天下,只要你老子我不反对,你说什么都是道理!” 太子本身就是这个天下最大的道理! 何须商讨。 直接下旨! 现在六部在手上,兵部于谦肯定会支持太子,户部陈循没有朱祁玉的反对旨意,也会支持东宫,兵部户部都支持了,其他部门还有什么资格反对。 工部? 杭敏是你这个太子的舅舅。 吏部? 白圭是你老丈人。 礼部? 王文致仕在即,根本不愿意得罪皇权——王文还想着给他的几个孙儿弄个恩荫入仕,没办法,王文的儿子科举中第,如今在地方任布政司参议,可他的几个孙儿,景泰十五年的科举都落第了。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刑部? 陈汝言长袖善变,而且此人品行不算太好,肯定要当墙头草。 至于六部侍郎…… 根本不用理睬。 朱见济终于懂了,然后叹了口气,“说实在的,直到今天,我都还没适应皇权的说一不二,还在想着民主。” 朱祁玉,“民主?人民做主?” 乐了。 咱大明王朝如果民主了,那朱家天室还有什么存在意义。 朱见济讪笑。 是自己太单纯了。 没办法,这些年光顾着去想火器的事情,又经常钓鱼执法解决内部矛盾,在奉天殿和乾清殿与朝臣博弈斗法的时间太少。 还没掌握到帝王心术的精髓。 便宜老爹这十几年天子真不是白当的,一语惊醒梦中人。 海军组建? 简单。 这一次东宫幼军本来打算自东向西横扫关外,现在要组建海军的话,就要改变策略,自西向东横扫,最后去打女真。 到时候就可以说女真跑到奴儿干那边,我大明水师鞭长莫及无法形成包抄,所以必须改革。 然后直接下旨。 谁能反对?! 咳嗽一声,“等过几天东宫幼军整顿完毕,我打算亲自率领幼军,悄悄咪咪的穿过河套地区前往哈密卫,和杭昱一起,先打瓦剌诸部,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东进,和河套地区的兵力对毛里孩形成夹击,最后在辽东境内追击墙头草李满柱!” 朱祁玉愣了下,旋即干脆利落的道:“不准!” 朱见济嘿的一声,“凭啥?” “凭我是你爹!” “真正的亲爹会如太祖一般帮太子扫清朝堂,哪怕各种耸人听闻的大狱也毫不在乎,虚假的亲爹只想着躺平啃儿子,老朱你觉得你是哪种?” “反正就是不准,除非……除非白鲤给朕生个皇孙出来。” “没有皇孙,你就不放老子出京?” “明白就好。” “感情老子还不如皇孙重要?” “知道就好。” “老朱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天子了,不要这么意气用事,老子也是成熟的太子了,毕竟在我这个年纪,太宗已经立下赫赫战功,霍去病已经封狼居胥,而且东宫幼军扩到了一万人,东宫军研院也配齐了东风步枪,并迫击炮两百门和大量弹药,只要保证后勤,东宫幼军几乎可以说天下无敌,去打一个日暮西山的瓦剌,一个昙花一现的毛里孩,以及一个幼年女真,还不手到擒来?” “兔崽子,你是太子,你得给臣子表现的机会,让王越去封狼居胥。” “你觉得你管得住我?” 朱祁玉傲娇的哼哼两声,对东暖阁外的舒良喊道:“传朕旨意,禁足太子,由金瓜护卫日夜看守,不准出紫禁城一步!” 朱见济笑眯眯的,拿起手中的剑扬了扬,得瑟着,“感谢老爹送的天子剑。” 拦得住我? 朱祁玉大惊失色,一脸便秘的啊啊了两句,趁朱见济一个不注意,扑上前就要抢剑,兔崽子还想用天子剑出京畿? 老子抢回来! 朱见济早提防着呐。 两父子抱摔成一团。 魏南风口瞪目呆。 纵然他司空见惯,可当下这个局面,还是让人万万没想到。 这是我大明的景泰帝? 这是天纵神武的太子? 说出去谁信? 就算自己如实记录下来,后人考据到这些,也不敢相信啊。 这两父子…… 太他妈鲜活了! 82中文网 第二百三十章 父子同心 [] <a href=" target="_blank"> 两父子,一个三十八岁,正当壮年。 一个十八岁,人生巅峰。 为了争夺天子剑,在东暖阁打了个天翻地覆。 嗯,还知道分寸。 不过拳怕少壮。 朱祁玉早些年透支身体过度。 朱见济常年练武,要不是怕弄伤他,早一脚把大明天子给踹墙角上去了。 最终朱祁玉喘气如牛的仰面向天,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真累。 他放弃了。 兔崽子还挺有力气。 朱永这个帝师还是很尽心尽力。 朱见济怀抱天子剑,揶揄道:“没这个道理,既然给了我,就是我的,你还好意思抢回去?你说禅位,结果迟迟不禅位我都没说你,现在区区一把剑,你却要和我见外,让人寒心啊老朱。” 朱祁玉越发扎心。 儿大不由爹啊。 没好气的道:“老子是为你好,你道你皇爷爷为何会英年早逝,还不是早些时候跟随太宗陛下征讨漠北留下了旧伤导致的。”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朱见济心里微暖。 感情是这个原因。 想了想,道:“老爹你想多了,时代变了,幼军已不是为君者要冲锋陷阵的打法了,你信不信,我这一次去打漠北和女真,瓦剌诸部的首领、毛里孩和李满柱,他们甚至连我的面都见不到,就得丢盔弃甲的溃败。” 先小钢炮犁地。 再东风步枪齐射。 根本不会有肉搏战。 何况别忘了,东风狙击枪还可以擒贼擒王。 朱祁玉见识过幼军,咳嗽一声,“听说于谦很配合你,在团营挑了五千人,给你的东宫幼军凑够一万,军研院那边,施辛给你配齐了一万人的东风步枪了?” 朱见济嘿嘿贼笑,“东风步枪又不难,东宫军研院一直在造,以满足幼军扩张的需求。这次我率幼军亲征漠北和女真,正是为了改组幼军。” 有耀眼的对外战绩,幼军改组成幼军神机营,应该没人说闲话吧? 朱祁玉嗯了声,“也罢,那就去罢。” 大不了…… 老子把大明精锐全部摆在东宫幼军周边,但只给儿子幼军的指挥权,这样那些将领就会斟酌局势,用尽全力拱卫太子。 朱祁玉也不担心会有人借机谋害太子。 武将眼睛不瞎。 太子大肆打压文官集团,就是在给武将勋贵集团争夺生存空间和利益。 这样的太子,武将集团可以用命去拱卫。 所以不用担心出现下一个土木堡。 这一点,朱祁玉万分自信。 儿子又不是朱祁镇。 两父子谁也没起身的意思,继续躺地上,毕竟当下这片刻时光,两人心里都觉得很爽,男人和男人之间,父子之间,不就应该是这样么。 彼此之间,感情亲近没有隔阂。 朱见济翘着二郎腿,“我下午回到文华殿,会下旨意,让工部成立科研院,在全国范围内挑选技艺高超的工匠、读书人充斥科研院,关于科研院的匠人的待遇,老朱你上点心。至于科研院的官员,也要挑选类如施辛那种读书人,有才华,会管理,但又得懂一些专业技能,勇于创新的人,是不是太子党不重要,反正等我回来,我会重点将精力放在科研院。” 那是大明的中科院! 是梦想的摇篮。 朱祁玉嗯了声,“老子给你包了,你只管放心去漠北大展手脚。” 全国选拔人才嘛。 简单。 朱见济不放心道:“要不拘一格降人才,只要是在某个行业有炉火纯青的技术,都可以招徕,甚至包括番邦来客,当然,番邦来的,一旦进入中科院,就别想再离开大明了,而且锦衣卫要对其进行全天的监视。” 要确保大明的技术垄断地位。 朱祁玉道:“可以。” 没记错的话,东宫军研院里那个负责火药研发的加索尔,就被拱照所千户徐来派人十二时辰的盯着,根本不可能离开京畿。 朱见济又道:“兵部海军部门的成立,等我打完女真再提了,免得那群文武百官又叽叽歪歪,但是户部货币改革,老朱你必须全力以赴,这关系着我大明未来,是我所有改革的基础,也是改变大明积弊的最有效措施。” 朱祁玉来了精神,他没看到朱见济的策划书,问道:“货币这么个改革法?” 朱见济道:“首先,户部下成立一个大明银行,这是一个行政机构,不是单纯意义上的钱庄,当然,它也是个钱庄。大明银行的主要职责,是负责宝钞的所有事物,包括金银矿产的开发量,都由大明银行结合户部国库和全国黄金、白银和宝钞的实时兑率来决定。” “朝廷下旨,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宝钞,任何个人、官府都可以用宝钞取代白银作为结算手段,任何个人和官府,不得以任何理由拒收。” “同时,朝廷要迅速在全国各大城市,哪怕是县城,都要设立大明银行的支行,确保百姓手中的宝钞,可以随时随地的到大明银行兑换成黄金白银,以此重塑宝钞的国家信用度。当然,这是前期,等宝钞真正的取代白银成了流通货币,也没什么人去换黄金白银了。” “还有一点,大明银行成立之初,需要从国库拨一批黄金过去作为准备金,以让民间相信,他们手中的宝钞不会成为废纸。” “同时,锦衣卫要再全国加强侦缉力度,严厉打击私印、盗印宝钞,并大肆宣广相关律法,要让民间知道,私印、盗印宝钞,是砍头灭族的重罪!” “最后,大明银行,还有一个功能,那就是存钱,官府布告天下,民间可以将宝钞、黄金白银存入大明银行,不需要支付利息。” 嗯,这个时代存钱到钱庄,没有利息收入。 是储户给钱庄给保管费。 钱庄也就仅仅是把钱保管好而已。 但大明银行不一样。 百姓把钱存到大明皇家银行,自己就可以拿起来用,进而产生利润,比如可以用这个钱来进行海外贸易。 想当于空手套白狼。 而老百姓也没损失。 朱见济脸色凝重起来,“按照你这个货币改革,到最后,只要宝钞有了坚挺不倒的国家信用度,岂非全国大部分黄金白银,都要流入国库?” 朱见济呵呵一声,“什么叫全国?” 正色道:“是万邦!” 老子要打造的,是宝钞成为世界货币的体系,在全世界抢钱。 抢大明百姓有什么意思。 朱祁玉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难怪你要重铸水师成立海军,原因在这里啊!” 兴奋起来,“老子全力以赴!” 82中文网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大明皇家银行 [] <a href=" target="_blank"> 抢钱,这个可以有。 永乐盛世时,大明对外强势,仁宣之治时,大明对外策略发生改变,宣宗朱瞻基为了抵抗漠北威胁,甚至裁撤交趾布政司,丢掉大片疆域。 大明国力、军力下降,宝钞逐步失去信用度。 正统年间,朝贡贸易还能勉强抢点外邦的钱。 土木堡之变后,再也抢不成了。 现在儿子打算换个方式抢钱! 朱祁玉当然甚爽。 而且这个方式还不用对大明当下的税收政策进行改革,不会引起文武百官和全国士族的反对,何乐不为。 真有钱了,还改革什么税法。 没必要。 朱见济道:“老朱,之前弄石亨和堡宗都是为了稳固皇权,从打压文官集团开始,才是百年大局的真正落子,货币体系改革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你千万不能躺平,必须把它全力以赴推行下去,将来我的蓝图若是实现,其意义将是继往开来的。你老朱凭这一步,就将超越唐宗宋祖!” 这一步达成,大明可以肆意抢夺世界经济,可以为大明奠定海上霸权,是打造出日不落帝国的基础。 意义小于车同轨书同文。 但大于唐宗宋祖毫无悬念。 朱祁玉咳嗽一声,“问题在于,万一你的海军发展不起来怎么办?” 朱见济呵呵,“有钱了,什么事办不了?” 笑话。 没钱的大明都差点天下无敌,最终亡于文官集团坐大,亡于小冰河时期,有钱的大明,哪怕没有钢铁战舰,就用普通的宝船组建海军,再配上东风步枪,一样可以在全球横行无忌。 打造钢铁战舰,是为了稳固大明未来数百年的地位。 朱祁玉心花怒放。 他不禅位,不就是为了谋个千古明君么。 儿子懂事! 居然把这么大一个馅饼送给他。 也不枉他一番苦心了。 朱见济继续道:“在文华殿和七卿以及六部侍郎提了成立一个农部的事情,农部成立,需要从工部那边摘出部分权力,工部尚书杭敏不会反对,这事你推进一下。” 朱祁玉嗯嗯点头,“这不难,文官集团求之不得。” 朱见济道:“成立农业部门后,立即组建一个农科院,和工部的科研院一样,从全国挑选精擅农事的老农民,让他们来负责番薯的研发种植。” 自己福建商行的舰队出海归来后,白修专程带着番薯来了一趟京畿。 现在有数千斤番薯放在东宫地下库房。 二十四小时专人守护。 比守国库还严格。 朱祁玉弱弱的道:“虽然白修说得天花乱坠,但大明官员什么脾性我还不了解,会不会是在吹嘘,以求功?” 不是朱祁玉不愿意相信白修。 是白修说的太天方夜谭。 白修说,南洋吕宋岛那边种植番薯,亩产可达1500斤。 这是什么概念? 一旦全国推广种植,粮食问题迎刃而解! 而且还可以种植两季。 春耕和秋耕。 这还得了。 朱见济哈哈一笑,“白修又不是官员,他求什么功?” 朱祁玉还是一脸为难,“话是这么说,文武百官可以支持成立农部,因为加强了读书人在朝中的势力,但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金钱,在全国范围推广一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外来种物,文武百官怕都要反对。” 说出来大家都不相信啊! 朱见济略一思索,“这个简单,等农科院建立,我大概也从北方归来了,到时请满堂文武吃蒸番薯、烤番薯、番薯稀饭。” 忍不住乐了。 那天京畿各大公事衙门,得不得臭气熏天? 朱祁玉哦了声,“行吧。” 朱见济又道:“工部科研院那边,得让户部保证资金到位。另外,我在福建的商行,此次赚的钱要继续投入海外贸易中,东宫军研院也还需要大量投入,所以我没钱拿出来干另外一件事,老朱你得过一段苦日子了。” 朱祁玉大惊,“老子没钱!” 提钱伤感情。 朱见济根本不给便宜老爹讨价还价的机会,直接道:“我在给你赚钱的机会,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朱祁玉:“???” 我不识抬举…… 有吗? 角落里的魏南风终于忍不住了,忍不住捉笔停顿下来,在心里滴咕了一句。 吾行不扶墙,但服殿下矣。 太子对天子说,希望你不要不是抬举。 但凡有点孝悌,都说不出这样的话。 魏南风忽然觉得,现在给他个六部中枢的侍郎,都没他这个史官当着有意思。 朱见济继续道:“从内承运库中,把你多余的钱拿出来,甚至可以把内承运库的钱全部拿出来,咱父子俩成立一个大明皇家银行,除了不掺和宝钞政策和金银开采等事情,其他功能和大明银行一样,但它不是行政机构,是一个商行,它的主要业务是让老百姓存钱,并且还可以开拓业务,可以借钱给民间的商行,甚至可以借给官府,但借钱出去嘛,肯定要收利息,咱们赚的就是这个利息。” 朱祁玉一听,哟嚯,是赚钱啊。 有点意思。 问道:“那是不是也可以把民间存到咱父子俩的大明皇家银行的钱,挪过来拿去海外贸易,咱们只需要确保皇家银行的金库里有足够的钱,能应付百姓取钱时的需求即可,这样就可以用钱去生钱?” 朱见济一屁股坐起来,颇为惊艳的拍了拍朱祁玉肩膀,“行啊老朱,都能触类旁通了。” 朱祁玉得瑟起来,“那是,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朱见济:“……” 尾巴翘起来了啊。 朱祁玉像是打开了新天地,“而且咱们的皇家银行借出去的钱不愁收不回来,所以基本没有风险,即使宝钞没能重新塑立国家信用度,咱们还是可以开这个皇家银行!” 】 朱见济:“……” 可不能让老朱有这种想法。 义正言辞,“你想多了,必须把宝钞体系打造起来!” 朱祁玉嗯嗯点头,“老子就是打个比方。” 旋即一脸愁苦,“可内承运库的钱全部拿出来成立了大明皇家银行,偌大的后宫,都跟着老子喝西北风吗?” 朱见济怼了回去,“个人自己想办法!” 不会找陈循哭穷么。 大明天子都要喝西北风了,就不信户部不给钱。 82中文网 第二百三十二章 改革的车轮轰隆隆 [] <a href=" target="_blank"> 第二日大朝会,天子抱病称恙。 太子朱见济当朝。 坐在现在还属于便宜老爹,但迟早属于自己的龙椅上,俯视跪在地上山呼的文武百官,朱见济心里爽的一批。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难怪古往今来的枭雄都想当皇帝。 这感觉确实爽。 当朱见济还是个普通人的时候,最大的白日梦就是某天一不小心发个大财,拥有亿万身家,豪车豪宅无数,每天晚上都是当红嫩模陪睡。 他没向往过权力巅峰。 因为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没享受过权力带来的快感。 普通人最大的梦想,大概就是女人和金钱。 但现在不一样。 朱见济是太子。 他享受过权力带来的快感。 也承受过权力不够带来的憋屈。 此刻,他坐在奉天殿龙椅之上,视着整个大明天下最精锐的一群人,臣服于脚下,今天他这个大明太子是至高无上的! 这种权力巅峰的感觉,让他飘飘欲仙。 比男女那事的一哆嗦还要快乐。 和权力巅峰一比,什么夜夜嫩模,根本不值一提。 今日太子当朝。 舒良在乾清殿侍候朱祁,在奉天殿负责上下牵连的是东宫太监戴义,尖锐着嗓音,提前适应他将来要适应的工作,大声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户部尚书陈循率先出列,“臣有事启奏,自正统年间,大明宝钞已逐渐失去设立之初的意义,我大明朝贡贸易已无利可图,臣以为,应按照太子殿下的蓝图,在工部下成立一个大明银行,总领宝钞诸多事宜,并将工部金银矿开采之权,划归大明银行。” 其实昨日小朝会后,太子殿下意图重振宝钞的货币体系等事情,已经传遍朝野,只不过七卿和六部侍郎没敢把策划书给其他人看而已。 此刻听到陈循上奏,知道这事已经定夺下来了。 大事在小朝会上议定,大朝会宣布。 流程如此。 但七卿和六部侍郎等中枢重臣,并没有第一时间附议,要想让这事顺利推行,还得让户部陈循具体说一下成立大明银行的细节。 免得大明的文武官员懵逼,致使地方政策含湖。 朱见济点点头,“陈尚书且说说如何设立大明银行。” 昨日小朝会后,让户部完善策划书上关于货币体系改革的具体细节,不是朱见济对自己没信心,是要集思广益。 陈循如此这般一说,大体上还是策划书的内容。 多了两个细节。 一是大明银行虽然在户部下成立,增添一位户部侍郎,且权兼大明银行行长一职,但大明银行行长直接向天子或者太子负责,不经户部,不受六部辖领,但由都察院监管。 这个细节是为了强化大明银行的独立性。 二是大明银行拥有硬性调控黄金、白银、铜钱、宝钞这四者兑换比率的权力,以根据货币载体在国内流通数量来保证货币体系的稳定。 朱见济暗暗颔首。 陈循识大体! 这两个细节确实重要。 前者,大明银行不会沦为文官集团对抗皇权的工具。 后者,大明银行在拥有充分独立性的前提下,能更好的、专业性的保障宝钞的国家信用度,达到有效调控的作用,在王朝末期,大明银行甚至可能扼制通膨的现象。 朱见济问群臣,“诸位卿家以为何?” 七卿和六部侍郎齐齐出列,“臣附议。” 其余文武百官纷纷跪下,“臣等附议。” 朱见济对陈循道:“陈尚书,就按照户部补全的策划书,迅速成立大明银行,在全国各大城市建立大明银行的支行,并由户部布告天下大明银行的各种职能罢,六部七卿,迅速举荐大明银行官员人选,都察院李实、张鹏,落实一下,在都察院成立一个对大明银行的专业监督机构。” 众臣领命。 最重要的大明银行成立,接下来的农部和工部科研院,朱见济得到了朱祁玉的提醒,根本没打算和群臣商讨了。 直接下旨。 有个谋略。 先说成立农部的事情。 这事也早就传遍了京畿,增添一位七卿,两位侍郎及诸多郎中、主事,文官集团求之不得,旨意一下,无一人反对。 然而他们想多了。 朱见济根本就没打算增添官员,而是直接从六部抽调。 把冗官利用起来。 文官集团吃了哑巴亏。 又无可奈何。 不过也能接受,毕竟那些冗官本来就是闲差,调到户部之后成了实权官员,也算好事,何况此事连工部尚书杭敏都不反对,大家也没必要折腾。 再者,于谦、王文、陈循等有远见的臣子,其实已经看到大明冗官的积弊,不止是地方卫所的武将,文官也存在。 大宋三冗教训犹在眼前,能把冗官利用起来,是好事。 农部正式成立。 之后下旨成立工部科研院。 有人反对了。 反对的人倒不是有什么坏心思。 相反。 都是肱股忠臣。 他们只是单方面的觉得科研院不知所谓,纯粹就是太子的玩具,另一方面,农部刚消化一批冗官,结果工部科研院又弄一起冗官出来,没得意义嘛。 正常情况下,朱见济要给这些反对的声音一些面子。 换在景泰八年之前,还得利益交换。 但现在哪需要。 朱见济强势无比,根本不给这些反对的人讲道理,直接宣旨,让杭敏着手成立工部科研院,户部全力配合。 科研院下属于工部,院长由国子监监正权兼。 搞科研嘛,肯定要读书人的知识作为导航仪。 以匠人的技术经验作为风帆。 当这些改革措施落实下来后,满堂文武暗暗惊心,今日太子和往日截然不同,往日在朝堂上,太子不算强势,一直在学***的帝王心术。 学得也不错。 但今日太子的强势作风,却符合他自身性情,一如他当年对付堡宗、建文余孽。 满堂文武重臣,几乎都是朱祁玉和朱见济选出来的。 在不触犯他们利益的前提下,都会支持。 所以尽管有人反对,但农部、工部科研院,还是顺利的推进了。 改革的车轮轰隆隆。 在大朝会的最后,朱见济下旨。 半个月后,率东宫幼军亲征! 不接受劝谏。 又是满堂哗然。 82中文网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这盛世,必将如你我所愿! [] <a href=" target="_blank"> 大家有点懵。 刚入秋,现在北方战事吃紧,是因为瓦剌诸部、毛里孩和女真,北方这些游牧民族要想寒冬不死那么多人,必须在大雪封路之前就满载而归。 北方的雪下得极早。 哈密、河套地区、宣府,甚至辽东境内,有可能在一个月内发生大战。 殿下却要半个月后出兵亲征。 而且是去哈密。 等殿下率领幼军赶到哈密,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都有点不明所以。 但此事太子殿下不容劝谏,众臣只得作罢。 相信太子殿下就对了。 五岁守正阳门,一枪击杀王骥,围歼石亨;九岁做局,把梁珤、沉煜、方瑛这些叛乱武将一网打尽,之后在太庙手刃堡宗;十岁,几乎零战损平定建文余孽。 这次出征必然也早就做了万全准备。 而且太子是国本。 陛下为了太子储君之位,甚至清洗了福王朱见津的外戚,若是没有绝对把握,怎么可能让太子殿下去哈密浪——没人认为太子殿下故意延缓去哈密卫,是为了捡落地桃子。 文华殿。 七卿齐聚,加上五军都督府在京的都督佥事——五军都督府所有都督,要么在地方任职,要么和众多的都督同知,去了北方边城驻守。 京畿只剩下一些清闲的都督佥事。 连在南京守备的成国公朱仪,都调任陕西行都司担任都指挥使了。 大朝会后,太子殿下让七卿和都督佥事们到文华殿议事。 主要是幼军亲征哈密的事。 太子殿下又要亲征,和以往不一样,兵部于谦,户部陈循,这次会全力配合,要兵给兵,要钱给钱,只要朱见济提出要求,于谦和陈循但无不允。 工部尚书杭敏主动询问军研院是否需要更多的火药和铜铁等战略物资。 各项事宜很快落实。 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们,领命后回到五军都督府,按照太子殿下的意思,迅速配合兵部,将军令传递到北方诸镇。 大明六部疯狂运转。 秋夜寒凉。 朱见济坐在书房里,泼墨挥毫,埋头疾书。 农部已经成立。 农研院的策划书,得在出征之前交给上任的农部尚书。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 朱见济想熬夜,可太子妃白鲤不允许。 只得早早入睡。 嗯,为了朱家血脉的延续,两个人都很努力,毕竟这事吧,一方面可以缓解来自双方长辈的压力,另一方面,过程确实很快乐啊! 时间匆匆。 在朱见济即将出征的头一天下午,礼部尚书府来人,汇报文华殿,说礼部尚书王文病重。 朱见济当时在幼军营地战前动员。 回到东宫知道消息后,已经入夜。 只得作罢。 打算第二日一大早去探望了王文就出征。 但第二日朱见济刚起床,舒良就从乾清殿过来,说陛下收到王文昨夜的加急章折,今日他要在幼军营地为太子殿下壮行。 朱见济沉默了很久。 忽然记起来,当年石亨发动夺门之变,第一个率领家丁来守节的就是王文! 对舒良道:“孤不欲劳王尚书之病躯,回去告诉陛下,他和满朝文武不用去东宫幼军营地,接下来听东宫的安排。” 舒良赶紧回乾清殿去汇报。 朱见济在妻子白鲤的侍候下披甲,一边对戴义道:“着人去通知王越,幼军更改今日行程,先在营地点兵、祭天,之后入京畿,从南薰坊王尚书府邸前列队行军而过。”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戴义急忙去安排。 白庆之和赵牧帮着朱见济披甲后退下。 白鲤上前,给丈夫整理了一番,又一脸担心的道:“路途遥远,殿下可要小心着些,臣妾在京畿等你平安归来哟。” 朱见济哟嚯了一句,“是让我小心民间的良家闺女么?” 白鲤啐了一句,“没个正经。” 朱见济哈哈一笑,“放心吧,我的太子妃嘞,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这半个月,你可没少来压榨我,现在就算是遇见西施貂蝉那般的美貌女子,你家夫君也有心无力了。” 白鲤脸色绯红。 站在门外的柳旒和李琴,也忍不住笑。 太子妃好心机。 这段日子她俩早被太子安排得明明白白,总之,在白鲤没生下皇孙前,其他女人,哪怕是吕焕,都没有任何机会。 白庆之和赵牧两个太监,对这些事免疫。 左耳进右耳出。 朱见济出了文华殿,上马。 笑眯眯的回过头,看着白鲤,“小时候,我其实很不喜欢你,因为咱俩有代沟,可这么多年过去,你早已成了我生命中的那个人,这些话不是扇情,只是告诉你,不论皇太孙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我俩都会白首到老。” 顿了一下,“到了北方,我会想你的,哪里都想。” 心里想。 身体也会想念。 白鲤笑靥如花,行礼,“臣妾愿殿下早日得胜归来。” 她有点不好意思。 丈夫其实在含蓄的告诉她,不要争风吃醋,丈夫可以花天酒地,但始终记得回东宫的路,谁也无法动摇她的正宫地位。 朱见济纵马,率领赵牧、白庆之、戴义已经张布、向羽、赵存孝、李玄策等人,风驰电掣,出了紫禁城,直奔东南的东宫营地。 南薰坊,群臣齐聚。 大家有点不解,不是今日为太子殿下壮行么,怎么陛下一封旨意把大家宣到了王文府邸。 直到看见陛下陪着奄奄一息的王文来到大门前,大家才恍然。 感触万般。 太子殿下有心了。 下人们有条不紊的让王文坐躺在简易软塌上,朱祁玉负手站在旁边,神情哀戚的看着这位从他登基后,就一直全力支持他的老臣。 君臣总有一别。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 现在是儿子来给王文一个希望的时候。 长街远处,传来铁蹄如雷声。 如闷雷滚滚!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东宫幼军队列整齐,从远处狂奔而来,人人身穿轻甲,左腰挂战刀,背负弩箭,右腰挂东风步枪。 武装到了牙齿。 每一个幼军士卒都在精壮之年,尽管他们经历过的厮杀很少,但神情肃穆,泛散出来的杀意,比之边军犹胜! 一万幼军,在指挥使王越的带领下,从礼部尚书府前列阵而过。 朱见济在赵牧白庆之等人拱卫下,骑马而来。 在尚书府前勒停战马。 朱见济看着眼神明亮了一些的王文,拱手作揖,“今日此礼,非太子之举,仅作为大明幼军的武将,我想知与老尚书,幼军此去,必将秋风扫落叶,大明的未来会很辉煌!作为太子,孤不想老尚书体味陆少翁“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凄凉意境,所以,王尚书,你要好好活着,活着亲眼目睹孤给大明打造一个真正的人间盛世!” 顿了一下,“此乃旨意!” 王文眼神越发明亮,抬起手,嗫嚅着说了句,“殿下……” 朱见济哈哈大笑。 纵马而奔。 声音远远传来:“这盛世,必将如你我所愿!” 82中文网 第二百三十四章 行军,布阵! [] <a href=" target="_blank"> 朱祁玉看着太子远去,得瑟看了一眼身旁的于谦,然后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神情骄傲,“现在朕总算知道那句‘生子当如孙仲谋’是何等的骄傲了。” 孙仲谋到底好不好,历史自有定论。 但这句诗从一个老父亲口里说出来,满满的都是自豪感。 于谦知道朱祁玉在晒儿子。 没搭理。 知道了,就你儿子能干。 陈循、商辂、杭敏等人在一旁忍俊不禁。 也有些感触。 从正统十四年朱祁玉登基,打退瓦剌后,陛下和于少保几乎再没这么融洽过,尤其兵部将兵权拿到手后,那一天开始,谁也没想到,这对君臣还如此和谐共事。 朱祁玉弯腰,拍了拍王文的肩头,“老尚书,太子之心拳拳,且待那一日啊。” 王文神情宁和,看向远方。 缓缓阖目。 老朽已老朽,等不到了。 王文驾鹤西游。 …… …… 朱见济率领东宫幼军,过河北,入陕西,进入河套地区,经门户重地凉州,一路向西,悄无声息的抵达哈密。 虽然全员骑军,可也足足走了一个多月。 毕竟装备精良,比较重。 心疼战马。 一个幼军士卒,身穿轻甲,配一把战刀,一把手弩,二十支弩箭,配一支东风步枪,再加上五十颗子弹,二十多斤。 对战马的负担不算大。 主要是照顾运送东风迫击炮的一千人,这些人全部一人三马,拉着两百门东风迫击炮,以及三千发迫击炮弹。 负荷很重,战马需要轮换休息。 所以一天最多一百里左右。 就算如此,从京畿抵达哈密的沿途之中,也死了将近两百匹战马,让人心疼,这都是钱啊。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不过太子出征,后勤补给不敢含湖。 死去的战马由地方卫所补齐。 同时,团营的一个大营并民夫三万人,专程负责幼军这一万人的后勤补给,包括粮草、弹药、备用的东风步枪和东风迫击炮。 哈密卫营地。 朱见济坐在帅位上,缓缓的喝着热茶,入秋了,西北地区是真的冷。 帅帐中,高级将领齐聚。 哈密总兵官杭昱,督军程信。 哈密地区的各卫指挥使。 成国公、陕西行都司的都指挥使朱仪,加上幼军的都指挥使王越,都指挥使同知赵二、陈七,都指挥佥事李九。 都是沙场老人。 就连督军程信,也熟谙军事。 朱见济放下茶,对杭昱道:“杭总兵,介绍一下大概情况罢。” 杭昱抱拳行礼,“回殿下的话。目前哈密这边战事并不频繁,虽然瓦剌诸部铁了心要靠入关抢劫一番来度过这个寒冬,但瓦剌自也先死后,势力衰弱极快,如今的准葛儿部和杜尔伯特部,早已不复正统年间的巅峰战力,加上我大明重兵屯防,瓦剌诸部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发动进攻,所以双方目前都只是试探性的打过几次遭遇战。” 督军程信起身道:“其实微臣以为,不是瓦剌诸部找不到时机,而是他们在等待时机,当下我大明重兵屯防,瓦剌诸部、毛里孩,甚至包括在辽东游曳的女真李满柱,都在等待时机。” 朱见济颔首,“孤知道他们的意图,我大明的姿态明确,他们敢来攻,我们就敢打,不仅要打,还要把他们打痛,甚至还可能会反攻,所以他们也怕。” 程信道:“正是如此,所以他们在等待天气变冷,在要下雪前时,瓦剌诸部、毛里孩,就会同时发动进攻,哈密、河套地区、宣府,都将面对漠北铁骑攻关,这样一来,我大明边军无法互相支援,而他们一旦入关,大肆抢劫一番后退走,恰好就下雪了,我大明雄师便没办法追击。” 这就是他们等待的时机。 朱见济笑道:“这个道理,张鹏和王越已经看穿了,所以孤这次来,是用行动告诉他们,长得本来就不美,就不用想得美了。” 已经重兵压境,我大明还要傻等着你来攻? 没有的事! 你不进攻,那么我来进攻! 巧了。 之前你在等天气转冷,现在换我主动进攻,你要是抗的住幼军的东风步枪齐射,那就是我朱见济打扰了,只能先行告辞。 你要是扛不住,老子就追着你打。 打到后勤跟不上了,才退。 你想追? 下雪了! 对杭昱道:“说说瓦剌诸部的兵力分布。” 双方在哈密陈兵将近两个月,就算再弱鸡的斥候,也该摸了个七七八八。 杭昱起身,“请殿下移步。” 来到沙盘边。 杭昱介绍道:“对哈密地区虎视眈眈的是准葛儿部和杜尔伯特部,各有骑兵五万人左右,按照估算,应该是两部倾巢而出,孤注一掷了。” 朱见济点头,“差不多。” 瓦剌聚齐十万人的骑军,肯定是压箱底的人都动员起来了,毕竟漠北人口本来就不多。 感情景泰十七年的天灾把他们逼得也惨。 为了度过寒冬,不得不来和大明搏命。 其实大明可以招安。 给这两部的首领封王,赐粮食布匹。 但没必要。 在杭昱的介绍下,朱见济大概了解哈密地区的瓦剌诸部兵力分布,毕竟不是当年也先那个时代的瓦剌,如今已是散沙一盘。 一共才十万骑军。 准葛儿部的五万骑军分两路驻军,在哈密卫西北方向。 杜尔伯特部的五万骑军则是摆开阵型成一线。 在哈密卫东北方向。 即可出击哈密卫,也可进攻肃州卫。 朱见济略一沉吟,对杭昱道:“幼军休整三日,三日后,幼军主动出击准葛儿部的大军,杭总兵率军包抄,要堵住准葛儿部的撤退路线。” 看向山西行都司的都指挥使朱仪,“成国公,你从南京调到北方来驻防,因常年在南方的缘故,可能不太了解漠北铁骑的战术习性,你让肃州卫的兵力主动出击,是羊攻,假吧意思要对杜尔伯特部发动攻击,但不可接触,牵制住杜尔伯特部即可!” 朱仪领命。 又问道:“抚宁侯朱永在凉州、甘州、永昌有重兵驻防,需不需要拉过来?” 朱见济摇头,“不用,毛里孩虽然在宣府那边有侵扰动作,但主力大军却在河套外的翁牛特区域,朱永河套地区的兵力要牵制毛里孩。” 82中文网 第二百三十五章 哈密之变? [] <a href=" target="_blank"> 在来哈密路上,路过河套地区时已给朱永说过,让他配合东宫幼军,等幼军解决哈密外的瓦剌诸部大军,幼军会立即东进。 朱永部的兵力在这期间负责牵制。 若毛里孩的大军敢退,朱永就率军全力追咬。 如果毛里孩的大军进攻河套,朱永则只防守。 尽量降低己方战损。 一句话:大明的常规兵力,这一次都只是给东宫幼军当配角,负责牵制兵力,又或者是清扫尾巴,甚至于专业负责后勤辎重。 东宫幼军将如一柄剑! 沿着北方防线,顺着长城,自西向东横扫。 …… …… 哈密卫西北方向,阿尔泰山脉到哈密卫的茫茫大漠之中,一片营地连绵数里,汗帐之中,一群汉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嗯,今年多灾。 难过的是普通百姓,对于上层建筑的生活影响不大。 之所以要来搏命,是没办法。 他们有吃有喝。 但百姓却没有。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寒冬熬不过去,民怨沸腾,他们的地位不保,搞不好就被谁取而代之了——取而代之,一直是漠北的“光荣传统”。 巴图尔厄特,是准葛儿部的台吉。 台吉,低于可汗的王位。 此刻巴图尔厄特一口饮尽杯中酒,对帐下的另外一名相貌斯文的汉子道:“根据线报,大明太子率领东宫幼军抵达哈密卫,你们土尔扈特部,可愿为我大军去试探一下哈密地区大明边军的意图?” 相貌斯文的汉子叫库尔岱。 是土尔扈特部的首领。 库尔岱年轻时候,也就是景泰四年到景泰八年之间,在大明京畿待过几年,熟悉中原文化。 此次准葛儿部意图南侵,要兵临哈密卫,就必须经过土尔扈特部的领地,巴图尔厄特哪会放弃土尔扈特部的兵力,遂挟裹土尔扈特部一起出兵。 库尔岱没有办法,只能挑选部落勇士,组成一支五千人的大军跟随着来到哈密地区。 但他内心不愿意得罪大明。 闻言道:“我部仅有五千儿郎,大明太子的幼军乃是大明雄师中的精锐,且大明太子来到了哈密,可见大明对我等的态度是何等坚决,我以为,还是应该迅速退兵,然后上书和大明修好,没准能得到大明的赏赐,以庇护族人度过这个寒冬。” 想喊我部儿郎去送死? 想多了。 老子才不会傻得带着部落的中坚儿郎去和东宫幼军鸡蛋碰石头。 巴图尔厄特就知道库尔岱会这么说。 暗暗鄙弃。 怂包! 等着,等局势好了,本台吉就把你的土尔扈特部吞并掉。 如果再解决杜尔伯特部,没准准葛儿部能重现也先时代的瓦剌巅峰辉煌。 王帐末尾,一位中年酸儒笑道:“哪还有和大明修好的可能,我这些年可是听说过不少大明太子的事迹,大明这位太子可谓天纵英才,而且作风强势,我甚至认为,他这一次率领东宫幼军来到哈密,就是为了彻底打垮我们两部兵力,以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在大明国内改革积弊。” 这是个汉人。 叫李顺青。 本是河套地区的一个私塾先生,早些年沉煜、方瑛等人动乱时,北方比较混乱,杜尔伯特部扰边,把他抢回去。 李顺青擅长围弈和音律,熟读史书。 可惜杜尔伯特部的首领不识货,被巴图尔厄特用三头羊给换了过去。 现在李顺青已经在准葛儿部安家立业。 是巴图尔厄特的狗头军师。 主要研究大明对漠北的战略。 巴图尔厄特很重视李顺青的话,闻言问道:“你的意思,大明这一次是要对咱们准葛儿部、杜尔伯特部以及毛里孩全线开战?” 大明有这个魄力? 大明确实有这个兵力,但正统十四年的教训还不够么。 李顺青道:“极有可能,要不然大明太子为何不去宣府,为何不留在凉州卫,却要穿过河西走廊,来到最偏远的哈密卫?” 那可是大明太子。 大明太子以储君之尊来到哈密卫,难不成是带几个哈密地区的美女回东宫玩乐么。 巴图尔厄特有些不解,“大明在哈密地区的兵力不超过十万,加上东宫幼军抵达,也才七八万人而已,其中骑军只有三万不到,哪来的底气?” 己方加上杜尔伯特部,骑军足足十万。 而且双方战力不可同日而语。 李顺青摇头,“不可小觑大明太子,景泰十年,大明太子朱见济率军南下平叛,建文余孽也是将近十万之数,结果朱见济的大军几乎是零战损就平叛福建,咱们必须小心为上。” 顿了一下,“既然大明太子来了,显然大明已经看穿了我们想在下雪前入关的想法,还请台吉迅速下令,趁着幼军在哈密地区还没适应,我军理应全军出击进攻哈密卫,同时通知杜尔伯特部,分兵两路,一路进攻赤斤蒙古卫,一路进攻肃州卫,只要这三卫被我们攻占,哈密卫和赤斤蒙古卫后面的沙州卫就是待宰羔羊,没准我们可以俘虏大明太子,这样的话,也没必要入关了,让大明拿钱、粮、布匹来把他们的大明储君换回去!” 天子可以临时让人登基,就如朱祁玉。 可太子你没法换吧? 景泰帝为了朱见济,可是连唐氏外戚都清除了的,如果朱见济落在准葛儿部手上,可比当年的朱祁镇还值钱。 巴图尔厄特眼睛一亮。 李顺青说的有道理! 顿时觉得酒肉都不香了,这他们要是俘虏了大明太子,要钱有钱要粮有粮,甚至还可以要几十个江南小娘子回来。 朱祁玉他敢不给? 爽! 立即起身,“癿加思兰,传本汗令,三日后大军进攻哈密卫。” 又道:“野斜克力,去通知杜尔伯特部,局势有变,大明太子抵达哈密卫,我瓦剌诸部应该合力齐心,共同拿下大明太子,届时,可共享大明之供奉!” 众将立即领旨。 李顺青补充了一句,“此战,我们可以全力出击,不计战损,只要拿下大明太子,所有的战损都不值一提。” 顿了一下,笑道:“正统十四年有个土木堡之变,景泰十七年,咱给大明来个哈密之变。” 异曲同工之妙! 巴图尔厄特已经看见了大好未来在向他招手。 闻言哈哈大笑。 土尔扈特的首领库尔岱默默的喝着酒,心里冷笑连连。 一个大明布衣李顺青的话,你巴图尔厄特就敢信? 不知死活。 大明太子朱见济敢来哈密,没点底气么,不说幼军,就单单的哈密地区的大明边军,尤其是都督杭昱、督军程信,这些年可没什么败绩。 而且太子朱见济没有堡宗朱祁镇那么傻。 重兵拱卫之下,朱见济这么容易被你们活捉? 反正库尔岱下定决心,真开战了,他率领土尔扈特部的勇士“慢慢的”行军,尽量争取和大明边军不接触。 到时候也能在大明那边有个回旋余地。 82中文网 第二百三十六章 悄悄问太子,女儿美不美 [] <a href=" target="_blank"> 大明太子抵达哈密,让整个哈密地区的旧元权贵躁动起来。 哈密地位有点特殊。 尽管大明在哈密设有多个地方卫所,但哈密其实是掌控在旧元权贵手中,成分复杂,有兀纳失里、畏兀儿等数个部落。 哈密各卫的都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也都是游牧民族出任。 甚至于大部分兵力,也是蒙古人。 现在哈密掌控实权的是个女王。 忠顺女王弩温答失里。 忠顺王孛儿只斤·卜答失里之妻,瓦剌脱欢的女儿,也先的姐姐。 景泰十二年,弩温答失里的儿子卜列革死后,弩温答失里亲自主政,多次派使者朝贡明朝,景泰十三年,朱祁玉拟任马云为撒马儿罕公使,弩温答失里担心她的权力受到威胁,反应剧烈。 朱祁玉只得作罢。 景泰十七年秋,也就是今年,哈密被野也克力、癿加思兰(也先三弟之子)攻破,弩温答失里率领部众避居苦峪,派人向明朝求援。 大明反应迅速,让杭昱率军增援。 保护弩温答失里率众回到哈密。 为了确保哈密的战略地位稳固,在双方对峙期间,遂让原忠义王脱欢帖木儿外甥把塔木儿嗣位右都督,摄哈密王事,但哈密的实际掌控权还是在弩温答失里手中。 大明太子率幼军亲征,可见大明对哈密的重视。 于情于理,弩温答失里和把塔木儿都要设宴给朱见济接风洗尘。 朱见济欣然前往。 王庭。 众臣齐聚,酒香肉香四溢,尤其是烤馕的味道,让朱见济暗暗流口水,端着从西域那边流过来的夜光杯,喝着葡萄美酒,就着烤馕吃着烤羊肉,朱见济觉得这才是人生享受。 庭中,几个新疆美女翩翩起舞。 反正头扭得挺好看。 屁股更是左右摇晃得让人心痒痒。 恍然间让朱见济想起了一首非常优秀的歌曲。 《痒》。 今日参加宴席的有大明太子朱见济,哈密总兵官杭昱,督军程信,成国公、陕西行都指挥使朱仪,肃州卫指挥使何鸣,幼军指挥使王越,幼军指挥使同知赵二、陈七,指挥佥事李九。 哈密权贵这边,弩温答失里做东。 把塔木儿作陪。 哈密卫指挥使阿刺拨花、沙州卫指挥使纳西失儿、赤斤蒙古卫指挥使哈里鲁锁等人,亦列席为大明太子接风。 肉很香,酒不错。 今夜不谈军事——哈密这些权贵知道,既然大明让杭昱率军前来,又有大明太子率幼军亲征,对瓦剌准葛儿、杜尔伯特部的战事,已经没有哈密的事了。 他们只需要用尽全力配合大明就行。 所以都是些场面话。 但终究是要谈正事的,比如阿刺拨花、纳西失儿、哈里鲁锁等人就有小算盘,他们也算是大明的高级武将,那么能不能去大明京畿任职? 就算去了大明京畿,在五军都督府没有实权也是好的。 哈密苦寒。 从永乐年间,哈密的这些权贵武将,最大的梦想就是去大明京畿任职,也有那么几个人梦想成真,在大明京畿养老,让子孙落地生根了。 所以这些武将对朱见济格外殷勤。 傻啊。 这可是大明太子。 他们若是想去大明京畿,还不是大明太子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朱见济很敷衍。 他知道这群蒙古人的想法,去京畿其实可以,但不能这么早,要不然哈密这边的驻防交给谁? 尤其这群人都是巅峰年纪,是为大明开疆拓土的力量。 以后大明外扩了,哈密这些卫所,就是向西北进击瓦剌的中坚力量。 嗯,也就是做点辅助工作。 真正外扩了,中坚力量其实是大明的火器部队。 所以朱见济敷衍归敷衍,还是给画了大饼,说诸位再艰辛几年,待孤的幼军成为大明雄师的中流砥柱后,大明势必征讨瓦剌诸部,到时候诸位可凭军功,荣升京畿。 众多哈密武将听得心里那个愉快。 虽然知道这话可能客套的成分居多,但太子殿下毕竟给了他们一个希望。 酒足肉饱。 朱见济有了归意。 弩温答失里咳嗽一声,用标准的大明官话道:“太子殿下长途跋涉,身心困乏,我等不应叨扰,不过微臣还有事要向殿下单独汇报,诸位且散了罢。” 把塔木儿率先起身,带着哈密武将告辞,先行离开王庭。 大明的武将则看向朱见济。 还是担心。 万一弩温答失里有异心,拿咱们大明太子殿下去向瓦剌诸部邀功,那大家都得死。 不得不防。 毕竟弩温答失里是也先的姐姐! 而瓦剌诸部里,还有也先的后人掌权。 朱见济微微颔首,示意诸位武将都到王庭外去等,又让白庆之、赵牧和戴义等七个心腹太监拱卫在自己身后。 弩温答失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暗暗好笑。 又不得不佩服太子殿下的谨慎。 弩温答失里年近七旬,早看开了,而且她的儿子已经死完,哈密的忠顺王迟早是要交到把塔木儿手上,把塔木儿也有耐心,虽然现在被大明重用,但对弩温答失里尊敬有加。 所以哈密的政治局势格外宁静。 之所以此刻和太子殿下单独议事,仅仅只是表达一下对大明太子殿下的恭敬而已。 表达的方式也很直白。 弩温答失里笑意温和的看着年轻的大明太子殿下,“听说大明太子妃白鲤貌比西施貂蝉,可沉鱼落雁,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朱见济略感意外,“忠顺王有话直说罢。” 怎么忽然扯到白鲤了? 弩温答失里笑得越发灿烂,“不过太子妃成婚已有一年,至今尚无太孙,敢问太子殿下,大明东宫能否容得下我哈密女子。” 朱见济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这是要送女人给老子? 那感情好。 不要白不要! 但老子要新疆美女,不要你弩温答失里的什么孙女之类的蒙古女孩啊,不是对蒙古女孩有偏见,新疆维吾尔族出美女。 什么迪丽热巴、古力娜扎、热依扎。 不美么? 嗯,希望弩温答失里送的女子身上没有羊膻味。 弩温答失里笑眯眯的努努嘴,“歌舞女子中,居中者是微臣收养的义女,年芳十五,按照大明的习俗,刚及笄。悄悄问殿下一句,女儿美不美。” 82中文网 第二百三十七章 我全都要! [] <a href=" target="_blank"> 朱见济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跳舞的几个女子。 因为是晚上,哪怕王庭里灯光也不明亮,所以只能看个大概。 一共四人。 清一色十四五岁上下。 三人呈品字形众星拱月当中的女子。 相貌嘛,既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没歪瓜裂枣,而且维吾尔族女子天生的异域风情,只要不是歪瓜裂枣,就没不好看的。 所以朱见济隐约看过去,忍不住卧槽了一句。 四个迪丽热巴。 抱歉,老子脸盲,只要是漂亮的新疆美女,不是迪丽热巴就是古力娜扎,再怎么着也该是热依扎,反正都是大美女,没差别。 身材更也没得说。 十四五岁,发育堪称变态,腰细臀翘腿长胸大。 于是微微颔首,“挺好看。” 弩温答失里笑道:“那就让她负责太子殿下这些日子在哈密的起居,等太子殿下凯旋,带她回东宫去当个侍女罢,也能离开哈密这苦寒之地。” 朱见济唔了声,“可以。” 又道:“就她吗?” 当中那个女子确实最好看。 但是…… 其他三个女子也不差啊,各有风情,比如有个娇小玲珑的,可爱,想…… 弩温答失里愕然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乐了,感情咱这大明太子和大明天子一样,也喜欢好看的皮囊。 笑眯眯的道:“殿下如果不嫌弃,让其他三女陪侍罢。” 朱见济嗯了声,“善。” 不嫌多。 老子可以一天一个,反正作为大明太子,未来的大明天子,也不可能和每一个后宫女人都去走心,只需要走肾。 完全应付得了! 别的天子几十上百个后妃,我朱见济现在才这么几个,很克制了好不好。 白鲤、柳旒、李琴,三个。 加上吕焕四个。 现在再加上四个异域女子,才八个,完全能轻松驾驭。 挥挥手,示意四个女子近前,先问弩温答失里的义女,“你叫什么?” 那女子作为弩温答失里的义女,其实也就近几年才在哈密王庭生活,哪曾见过大场面,尤其面前这个男人还是可以一言定整个哈密生死的大明太子。 所以有些紧张,嗫嚅着说,“奴家叫玛依努尔。” 官话倒是说得标准。 可惜,紧张得连礼仪都忘了。 没行礼,也没先说“回殿下的话”,有殿前失仪之嫌。 朱见济没有在意细节,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架子来摆,问道:“玛依努尔,在哈密的话中,是什么意思?” 玛依努尔答道:“闪动的月光。” 朱见济嗯嗯点头,问其他三个女子,“你们呢?” 三女一一作答。 分别叫哈斯亚蒂、祖丽亚提、阿娜尔古丽,朱见济听了个寂寞,暗道这名字都太复杂了,得取个简单易懂易记的。 咳嗽一声,“你们的名字,孤有点不太适应,你们随玛依努尔去大明京畿后,孤给你们改一下名字罢,就叫迪丽热巴、古力娜扎、热依扎。” 这三个名字老子熟悉。 弩温答失里和四个哈密女子一脸懵。 什么意思? 原先的名字复杂,可以理解,取个汉名就是,结果太子殿下赐名,还是哈密常用的女子名,对于汉人来说,不一样的复杂拗口么? 怎么到太子殿下这里,赐的三个名字就简单易记了呢。 也没去深究。 弩温答失里道:“还不赶紧谢太子殿下赐名!” 三女急忙行礼。 朱见济起身,“那孤就谢过忠顺王的一番好意了。” 弩温答失里急忙起身相送。 出了王庭,王越、杭昱等人看见太子殿下把跳舞的四个女子带了出来,都在暗暗蹙眉,大战在即,弩温答失里却忽然送四个女子给太子殿下。 什么用心? 深怕咱们的太子殿下精力过剩么。 他们也有点不爽。 这都什么时候了,太子殿下竟然还想着风花雪月,这事在军中一传散,很有可能动摇军心,而且东宫幼军出击在即,这四个女子带在军营中,成何体统。 朱见济没给他们劝谏的机会,对杭昱道:“安排一标负责后勤的士卒,将这四个女子送往京畿,先送去寿康宫给皇祖母过目,若是皇祖母没意见,再送至东宫,并传孤旨意,请太子妃审度,若是此四女不适东宫,可遣送回哈密。” 朱见济知道轻重。 出征在即,他作为幼军主帅,不能在女色上消耗精力。 先让皇祖母过目,也是请长辈做主的意思。 尊重长辈嘛。 至于让白鲤审度,其实就是走个流程,表示我这个当丈夫的还是很尊重太子妃,让你来决定东宫留不留这四个异域美女。 可如果吴太后都没意见,白鲤敢不留? 会留。 而且她老公给了她天大的面子,于情于理,都应该投桃报李。 男人也是要面子的。 尤其这个男人还是大明太子。 王越和杭昱听朱见济这么一说,放下心来,不过成国公朱仪善解人意,道:“太子殿下初来哈密,有所不知,此地苦寒条件极其恶劣,昼夜温差较大,而戴义等太子殿下的内侍,很可能还不太适应,难以对殿下起居照料周全,微臣以为,可留这些女子数日,待得戴义等内侍适应之后,照顾殿下无虞了,再差人送回京畿。” 反正在朱仪看来,太子殿下不需要亲自上阵杀敌。 那么睡几个女子怎么了。 难不成还罪大恶极。 王越和杭昱等人心里恚怒,可朱仪是成国公,大家怒不敢言,他们也能理解朱仪的苦衷,守备南京,对于武将勋贵而言,着实有些无聊。 朱仪是想和太子殿下拉近关系。 朱见济不置可否,反问朱仪,“成国公,孤记得北方这边刚出现漠北铁骑扰边,陛下让你从南京来陕西行都司守备时,把魏国公徐俌、英国公张懋调到你帐下听命,原本是想着以老带新,毕竟成国公年纪稍大,军事经验更丰富。不过三日后的战事,成国公的陕西行都司要配合陕西总兵官朱永,一边要盯着杜尔伯特部,一边要盯河套地区外的毛里孩大军,任务不容有失,立即传令给魏国公徐俌和英国公张懋,让两位国公来哈密,跟随孤的大军出征。” 成国公、魏国公、英国公,这三个国公世系,在有明一朝风评都不错。 朱见济打算带带他们。 毕竟未来战场是火器的舞台,让徐俌和张懋对接触东宫幼军,有利于他们以后率军出征。 想了想,又道:“成国公也留在哈密罢。” 给朱永更大的空间! 朱仪大喜过望,立即跪下行礼。 82中文网 第二百三十八章 全军出击! [] <a href=" target="_blank"> 魏国公徐俌,英国公张懋,星夜驰骋,从肃州卫赶来哈密卫,和成国公朱仪一起,临时调入东宫幼军,挂了个指挥,闲职,不掌兵的那种。 朱见济只是让他们多看。 学习为主。 论火器的军事战术,这三位国公不仅不如王越,恐怕也不如陈七、李九和赵二。 顺便也让他们跟在自己身边担任拱卫的职责。 随着太子朱见济抵达,哈密的形势骤然紧张起来,双方的斥候不惜本钱的撒了出去,都想摸清楚对方的兵力动向。 斥候就得不要命的尽可能靠近对方营地,如此一来,双方斥候难免遭遇。 大军未战,斥候先死。 斥候的遭遇战格外残酷。 一般来说,两军相战,战损超过三成就会溃败撤军,但斥候一旦遭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是斥候的工作本质决定的。 短短三天,哈密卫的大明边军斥候,战死三百多人。 而瓦剌诸部的斥候,准葛儿部和杜尔伯特部,分别战死了一百多人。 双方战损仿佛。 消息也几乎对等。 相当于明牌。 都把对方的兵力动向给摸了个大概。 像这种战事,已经没有出奇制胜的可能,基本上就是个两军相逢勇者胜的结局。 准葛儿部的台吉巴图尔厄特得知哈密卫的大明边军动向后,很意外,杭昱率领来哈密的大军,竟然不是主力,拉在侧翼迎战。 重点布防在大明大军阵型的右翼。 有两个谋划。 一是准备战事尾端,对己方大军进行包抄合围。 二是谨防战事中杜尔伯特部对哈密卫进行夹击——这才是杭昱部的真正任务,也就意味着,大明想用太子幼军的一万人,来对抗准葛儿部的五万铁骑? 猜出对方战略意图的巴图尔厄特眼泪都掉了下来。 高兴的。 高兴之中,又有点恚怒。 太小瞧人了! 是谁给朱见济的勇气,敢用一万人的东宫幼军来抵挡五万人的北方铁骑。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对北方的战事,除了少数的几个如朱棣霍去病之流,大多时候,南方军队的兵力都得高于北方铁骑,才敢一战。 就是朱棣,五征漠北的大部分时候,兵力也占据着绝对优势。 现在倒好。 大明太子朱见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青年,竟然敢用一万人的东宫幼军来对方五万人的铁骑,而且东宫幼军还是没怎么参与战事的那种。 从成立之初,东宫幼军就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 唯一的一次对外之战,是去福建平叛。 然而那时候东宫幼军才三百人。 巴图尔厄特真不知道朱见济为什么会有这等昏庸操作,这简直比他的大伯朱祁镇还昏庸,朱祁镇虽然愚蠢,但至少知道身边留着大军拱卫。 朱见济却只带一万人,直面五万铁骑的冲锋。 绝对是在作死。 巴图尔厄特感觉受到了侮辱。 哈密卫这边,朱见济和杭昱也知悉了瓦剌准葛儿部的兵力动向。 五万骑军,正在进逼哈密卫。 显然知道大明太子朱见济在哈密卫,要想全力出击,看能否俘虏朱见济,然后用朱见济来换取整个准葛儿部过冬的物资, 当然,一旦得逞,可能不止是这个冬季。 未来十年的物资,他们都敢狮子开大口。 而大明还不敢不给。 大明有骨气,不代表大明为了骨气不要储君。 不过准葛儿部的动向,在大明的意料之中,倒是杜尔伯特部的动向让哈密卫这边有点意外——杜尔伯特部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向哈密卫进逼,按照他们的距离和行军路程,明显晚了一天。 也就是说,当准葛儿部和哈密卫的大明边军已经打了一场之后,杜尔伯特部才进入战场范围,再被杭昱部的先锋部队阻拦一下,杜尔伯特部根本不可能和准葛儿部一起夹击大明。 哈密卫的大明高层迅速商讨。 得出结论。 杜尔伯特部在打小算盘! 他们并不奢望能轻松攻下哈密卫俘虏朱见济,他们想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大明和准葛儿部打了个两败俱伤后,再来坐收渔翁之利。 如此一来,既有可能威胁大明关内,又能削弱准葛儿部,杜尔伯特部就有可能统一瓦剌。 想法很美好。 现实很骨感。 杜尔伯特部的这个小心思,恰好正中朱见济下怀。 东宫幼军毕竟只有一万人。 打溃了准葛儿部后,幼军只需要休整一两个时辰,就可以调转东风步枪的枪口,让被杭昱部咬住的杜尔伯特部感受一下枪林弹雨的快乐。 随着双方大军的不断靠近,战事一触即发。 哈密王庭。 忠顺女王弩温答失里看着窗外,天气阴沉,黄云密布,也许要不了一个月就要下雪了,而哈密卫外侧,大明和瓦剌诸部已经快要接触。 弩温答失里忽然回头,看向浑身披甲的沙州卫都指挥使纳西失儿,道:“大明雄师已经全军出击,可太子殿下只领了一万幼军就去迎击巴图尔厄特了?” 有点不敢相信。 大明的太子殿下,你还是太年轻了啊,如此年少轻狂。 就算你的东宫幼军全部是骑军。 可有什么用。 你面对的是五万漠北铁骑,是最擅长骑军作战的军队,就算幼军战力再强,也不可能用一万骑军抵抗五万铁骑的冲锋。 必败无疑。 纳西失儿道:“正是如此,大明哈密卫的边军,已经全部由总兵官杭昱率领,往东北方向迎战杜尔伯特部,据说其战略意图是牵制,不发生决战。而陕西行都司的肃州卫,更是没有管哈密这边,全力在盯河套地区的毛里孩大军。” 弩温答失里闻言长叹。 太胡来了! 她知道一荣俱荣的道理,如果大明太子在哈密折戟沉沙,她和族人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要么被瓦剌诸部血洗,要么被大明问罪。 没办法。 只能对纳西失儿道:“你迅速将沙州卫的人调过来,并王庭护卫五千余人,全部去增援大明太子殿下,只有一个要求,务必拱卫太子殿下的安全!” 只要大明太子活着,不被俘虏,大明就不会亏待她和族人。 纳西失儿道:“请殿下恕罪,微臣已经着人去调兵了,是把塔木儿的意思。” 军事上,把塔木儿还是比弩温答失里嗅觉更敏锐。 弩温答失里嗯了声,道:“希望咱们的增援来得及……但兵力还是不够,纳西失儿,迅速传令,在哈密地区征兵,凡我族人,皆因迅速响应,到时候和沙州卫、王庭护卫,一起去增援太子殿下。”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传来:“沙州卫就够了,王廷护卫不动,更不用临时征兵。” 把塔木儿来了。 82中文网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大明太子是个香饽饽 [] <a href=" target="_blank"> 把塔木儿是忠义王脱欢帖木儿的外甥。 大明大力扶持的哈密未来之王。 弩温答失里的儿女已经死光,加上把塔木儿对弩温答失里尊崇有加,所以尽管把塔木儿暂摄哈密王事,剑指整个哈密地区的王位。 但两人关系融洽。 弩温答失里闻言不解,“咱们不尽全力配合,若是大明太子出个差池,大明天可汗怪罪下来,谁担待得起?” 把塔木儿笑着行礼,随后道:“那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东宫幼军只有一万人,去迎击巴图尔厄特的五万铁骑,杭昱、程信竟然没有反对,而且太子殿下还把成国公朱仪、英国公张懋、魏国公徐俌留在了幼军,用意不外乎是锻炼这三卫国公,我也去看了东宫幼军,虽然只有一万人,但全配火铳,是正儿八经的大明神机营。” 一万人的神机营,对上五万人的漠北铁骑,胜算不低。 五五分。 关键看战术。 杭昱、程信等人放心的去阻击杜尔伯特部,防止被夹击,说明对东宫幼军有巨大的信心,可以推算,大明对幼军的胜算把握,至少在七成以上。 这多出来的胜算,很有可能是那种不像传统火铳的火铳带来的影响。 弩温答失里道:“就算如此,我们也应该表达我们的态度。” 誓死追随大明的态度! 哈密的畏兀儿等诸部,尝到了跟随大明脚步的甜头。 大明在哈密建立卫所提供保护,哈密这边每年给大明朝贡交保护费,早些年的朝贡贸易,哈密被大明赚得两眼泪汪汪。 用一堆实物换了一堆越来越不值钱的宝钞。 可随着大明国力孱弱,宝钞信用度持续缺失,大明对外策略改变,对哈密的态度也越发柔和,双方的朝贡贸易,大明已经没什么利润了。 反倒是哈密地区得到了充足的物资。 今年多天灾。 关外的瓦剌诸部、毛里孩甚至包括女真在内,都步履维艰,为了度过寒冬不得在大明的虎口上觅食,可哈密不用。 因为哈密和大明的朝贡贸易中,大明又让了巨大的利益。 让哈密有充足的物资应对寒冬。 跟着大明混,有衣御寒,有食饱腹。 哈密的忠顺王和忠义王两脉,以及部下族人早就达成了共识,只有跟着大明混,才能结束游牧时代的苦寒。 尽管哈密也苦寒。 而作为哈密的上层建筑,大家还有机会去京畿落地生根。 把塔木儿道:“所以我打算亲自率领沙州卫去支援太子殿下,表明我哈密的立场……嗯,如果殿下放心,也可把王庭护卫交给我一并带去,反正估摸着也没咱们什么事,可战后战场收拾需要大量人手,而太子殿下的东宫幼军没这个时间,毕竟幼军一旦击溃巴图尔厄特部,就会迅速东进,去撕咬被杭昱、程信牵制着的杜尔伯特部!” 在关外诸部,肯定没人敢说这样的话。 好家伙,你把塔木儿已经暂摄哈密王事,又是大明在哈密地区的右都督,是军政一把手,现在竟敢让忠顺女王弩温答失里把王庭护卫交给你。 回过头来就逼宫,杀了弩温答失里也有可能。 但当下哈密不存在这种情况。 一方面,弩温答失里在哈密诸部中,拥有绝对至高无上的威信,另一方面,弩温答失里已经年迈,哈密的大权最迟就这几年就要交到把塔木儿的手中。 他没必要兵行险着。 弩温答失里笑道:“行,就这么定了。” …… …… 哈密卫往西北五十里,恰好是巴图尔厄特大军驻军营地和哈密卫之间的中点。 此处是一个漫长的峡谷走廊,叫鹰走峡。 宽约一两里。 两边各有一片绵延极为宽广的石山,无法行军,也无法布置奇兵埋伏。 是最完美的血战到底的战场。 双方的斥候已经把鹰走峡摸透,在知悉对方向己方进逼后,很有默契的选择了鹰走峡作为决战之所——这个地势适合骑军冲锋,也适合火铳齐射。 而且不用担心对方的埋伏。 如果对方有伏兵,要想绕过鹰走峡来形成腹背夹击的攻势,至少也需要一天的时间,等布局已成,战事早就打完了。 鹰走峡基本上就是一个你死我活的生死擂台。 巴图尔厄特率军抵达鹰走峡西北入口时,斥候传回消息,说大明太子朱见济率领东宫幼军已经在鹰走峡东南出口布阵,乐了。 也不急着出击。 先让大军休整,准备明日对幼军发动冲锋。 鹰走峡长十余里,大明的东宫幼军如果现在撤退,己方铁骑可以迅速追击,哪怕幼军留下断后的部队,也无可阻挡。 到时候就又是一个土木堡之变。 所以只要东宫幼军指挥使稍微有点军事常识,只要大明太子朱见济稍微明智一点,就知道双方到了这里,唯有一战。 王帐之中,众将齐聚。 巴图尔厄特大马金刀的坐着,喝着美酒,对众将道:“杜尔伯特部知道大明太子在哈密卫,虽然也兵分两路,但没有按照我们希望的那样,去赤斤蒙古卫和肃州卫,而是一路去赤斤蒙古卫断后,达到牵制杭昱部、扼制肃州卫的大明增援边军的目的,另一路则直奔哈密卫而来,显然要来和咱们分一杯羹!” 大明太子,这个诱惑太大。 狗头军师李长顺笑眯眯的道:“倒也不是坏事,如此一来,杭昱部更加无法对大明太子的东宫幼军施以援手。” 癿加思兰道:“可杜尔伯特部抵达鹰走峡,至少还需要两日时间,等他们赶到,大明太子已是我部的阶下囚了!” 癿加思兰是也克力部的首领。 没有归顺大明。 今年也是他率领也克力部进攻哈密掀开了这场大战的序幕,之后准葛儿部的巴图尔厄特重兵来袭,癿加思兰识时务啊,赶紧投靠。 争取能和巴图尔厄特一起,在大明关内抢点东西回去。 巴图尔厄特大笑道:“是否分一杯残羹冷炙给杜尔伯特部,得看本台吉的心情了。” 李长顺沉默了一阵,“我认为,可以和杜尔伯特部共享此等战果。” 必须把杜尔伯特部拉下水。 防止大明的报复。 反正在大家的眼中,朱见济已是俎上鱼肉。 82中文网 第二百四十章 散沙一盘 [] <a href=" target="_blank"> 巴图尔厄特略有不爽,“现在这个时节,只要咱们将大明太子拿捏在手,就能利用大明壮大准葛儿部,吞并杜尔伯特部是迟早的事。” 凭什么要让杜尔伯特部也来享受战果。 李长顺道:“台吉,不能只看一时得失,咱们准葛儿部距离大明更远,又有哈密作为战略缓冲,和大明的矛盾并不大,但杜尔伯特部不一样,他们距离大明更近一点,而且大明甚至不需要从哈密便能进攻杜尔伯特部,只要大明安抚好毛里孩,就能从宣府大同等地出兵征讨,今年大战之后,就算大明拿钱把太子朱见济输回去了,迟早也是要报复的,不如让杜尔伯特部给咱们挡刀。” 到时候杜尔伯特部被大明打残,准葛儿部吞并他们更轻松简单。 巴图尔厄特很快想明白这一点。 点头,“就依你之意。” 一旁的土尔扈特部首领库尔岱见状心里呵呵。 都还没开打。 结果在他们眼中,大明太子已经是俘虏了。 东宫幼军有那么脆? 如果东宫幼军不堪一击,那杭昱、程信,甚至弩温答失里和把塔木儿,会放心的让朱见济率领幼军独自迎战? 不可能嘛。 此事有诈。 库尔岱打定心思,不管巴图尔厄特怎么说,土尔扈特部都不会去当这个先锋部队。 闹翻脸都不去。 就算去了,我土尔扈特部和幼军一接触,就羊败。 躲在一边看热闹。 库尔岱之所以有这个想法,原因很多。 一方面,他在大明待过。 知道当下的大明景泰,不是十几年前的大明正统,而现在的瓦剌也不是也先时代的瓦剌。 另一方面,他羡慕哈密的弩温答失里和把塔木儿。 别人跟着大明能吃香喝辣。 土尔扈特部为何就不可以? 土尔扈特部和哈密接壤,完全有资格和空间,学习哈密的畏兀儿等部,实在不行,我土尔扈特部也搬到哈密或者河套地区去嘛。 这么大的大明,容不下我土尔扈特部这点人么。 这一点,土尔扈特部和也克力部不一样,同样是和哈密接壤,但癿加思兰要带领也克力部走到大明的对立面。 因为癿加思兰是也先的儿子。 他要保持也先的尊荣。 但库尔岱只想让土尔扈特部的族人过上好日子。 能够歌舞升平,为什么要去南征北战。 能歌善舞它不香么。 果然,库尔岱思绪未落,巴图尔厄特就道:“明日一战,在鹰走峡中两军对垒,没有丝毫取巧之处,狭路相逢勇者胜,我草原儿郎哪可能输给大明骑军,谁愿意为本台吉在前面冲锋陷阵,将太子幼军摧枯拉朽?” 要进行阵型布局。 巴图尔厄特不傻。 根据斥候传回来的消息,以及从哈密、河套地区的细作线报,朱见济的东宫幼军虽然只有一万人,但全员配备火铳。 而且全部是骑军。 估计也是朱见济敢用一万人硬撼五万准葛儿铁骑的底气,毕竟火铳密集齐射,对草原铁骑的杀伤力是无比恐怖的。 骑军冲锋,本来就是集群冲锋,恰好被火铳克制,要不然朱棣当年五征漠北,草原诸部会被撵得魂都没有? 就是当年的神机营实在太恐怖。 但火铳只有五十步的射程。 而且更庆幸的是,东宫幼军没有火炮。 只要己方冲入他们的阵型中,就稳操胜券。 但问题是双方相距五十步左右的时候,是大明火铳杀伤力最强的时候,作为一线冲锋部队,战损肯定很大。 巴图尔厄特可不愿意准葛儿本部的铁骑承受这等战损。 大明一万神机营一轮三段射下来,己方战损至少达到两千左右! 所以,得让土尔扈特部上。 库尔岱立即装傻充愣。 表示没听见。 你巴图尔厄特不是有野心统一瓦剌么,那你让准葛儿部的儿郎去迎着幼军火铳冲锋啊,这是你们准葛儿部建立威信的大好时机。 想让土尔扈特部当炮灰? 不可能! 巴图尔厄特一看库尔岱不吱声,知道这货的心思,但巴图尔厄特哪能让库尔岱称心如意,大声道:“先锋部队要以无敌的姿态冲入大明东宫幼军的阵型中,只有大无畏的勇士才能胜任,本台吉下令,一旦此战大胜,首功将是先锋部队,到时候大明拿钱赎朱见济回去后,所有物资,都将优先的大量的分配给先锋部队所在的部落!” 说到这里,巴图尔厄特定定的看着库尔岱。 给足了你面子。 而且也许诺了利益。 别不知好歹,让本台吉点名的话,大家都不好看,你土尔扈特部最好主动请缨。 库尔岱哪是在乎面子的人。 至于许诺的利益…… 很有可能实现不了。 大明太子那么好俘虏,景泰帝会轻易让他来漠北,又不是朱祁镇那头猪,你们还在用老眼光看大明,要吃大亏。 哪里料到有人被说动心了! 癿加思兰作为也克力部的首领,又是也先第三子,心中壮志凌云,只是碍于也克力部实力不强,所以无法重新统一瓦剌。 尽管如此,也克力的实力其实不差。 要不然也不会把弩温答失里撵出了哈密,靠杭昱率军增援才杀回来。 闻言很是动心。 如果这一次能俘虏大明太子,也克力部优先拿到更多物资的话,部落势力大涨,等明合适的时机吞并土尔扈特部,再吞并准葛儿部,最后攻克哈密,拿下杜尔伯特部,就能重现父亲也先时代的瓦剌风光。 至于正面冲锋大明东宫幼军带来的战损……癿加思兰根本不在意。 这一次出击,也克力的精锐倾巢而出。 一两千人,损失得起。 而将得到的收益会超过损失。 先锋? 我也克力部当定了! 癿加思兰立即起身说,我也克力勇士愿意为台吉一马当先,铁骑陷阵,以击溃大明太子朱见济的东宫幼军! 李长顺微微摇头。 愚蠢。 没看出巴图尔厄特是想趁机削弱土尔扈特部么。 你来充什么英雄。 心里无奈。 真不知道我中原王朝有时候是怎么输的,漠北这些部落,明明就是散沙一盘啊! 看\堡宗别闹\就\记\住\域\名\\ 第二百四十一章 听说大明太子妃很美 [] <a href=" target="_blank"> 库尔岱那个乐啊。 作为土尔扈特部的首领,知晓部落族人的心思,如果不是被巴图尔厄特挟裹,土尔扈特部才不愿意跟着准葛儿部和大明作对。 日子过的不好怎么了,今年冬天难过又怎么了。 大不了熬一下。 以土尔扈特部的牛羊马数量,饿不死人。 事实上今年的天灾,对草原的影响并没有传的那么严重,牧草虽然干死的多,但饿死的牛羊马并不多,只要舍得杀,饿不死几个人。 来年的牛羊马少很多而已。 冷倒是真的。 世道不好,这几年冬天一年比一年冷。 所以有可能冷死人。 也比和大明拼命好,和大明拼命死的只会更多。 学习哈密的畏兀儿部落才是王道。 所以库尔岱一点都不想去当这个先锋,哪料到癿加思兰会为了讨好巴图尔厄特,让也克力部落去当先锋,库尔岱求之不得。 巴图尔厄特气不打一处出。 癿加思兰简直愚蠢。 这事都敢抢着去上。 真觉得他也克力部人丁太兴旺么。 可癿加思兰已经表态,巴图尔厄特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打击癿加思兰的积极性,把先锋硬栽给土尔扈特部吧。 那就是司马昭之心了。 巴图尔厄特只得同意。 心里万分不爽,也克力本来就不足为惧,战略位置也不好,势力削弱后,反而对准葛儿部没有利好——土尔扈特部才是关键。 这一次南下,削弱土尔扈特部是战略目的之一。 库尔岱知道巴图尔厄特的那点小心思。 在决定癿加思兰的也克力骑军当先锋后,库尔岱大声道:“我土尔扈特部虽然只有五千儿郎,但愿意跟随在癿加思兰的也克力勇士后面,进攻东宫幼军。” 癿加思兰闻言心里呵呵冷笑。 胆小鬼。 狗头军师李长顺闻言暗暗吃惊,这个库尔岱是个人才。 不可小觑。 库尔岱的心思,看起来是没争到先锋,所以退而求其次,担任先锋后面的攻坚,可如果也克力冲散了大明东宫幼军的阵型,土尔扈特部再去攻坚,那就是遍地捡军功。 算盘打的贼响。 到时打败朱见济的东宫幼军,土尔扈特部在草原名声大振,搞不好就会强势崛起,倒过来吞并掉准葛儿部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长顺没吱声,看着巴图尔厄特摇摇头。 巴图尔厄特其实没想明白个中缘由。 还在高兴。 觉得土尔扈特部还是懂事,知道主动承担攻坚重任,但狗头军师李长顺对他摇头,巴图尔厄特就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不能让库尔岱心想事成。 立即道:“土尔扈特部本来人口不多,此次出军勉强凑了五千勇士,而大明太子的东宫幼军,是大明雄师中的最强精锐,哪怕有也克力部勇士率先冲锋,随后攻坚也会有无数战损,本台吉可不忍心土尔扈特部遭受重创,攻坚主责,还是由我准葛儿部勇士来担任罢。” 库尔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什么在草原名声大振,倒逼过去吞并准葛儿部,对土尔扈特部来说都不现实,当年瓦剌不够强势吗,不一样耗不过大明。 库尔岱算是明白了,就草原各部落的状况,根本就不可能如中原王朝一样。 一个大一统部落不可能一直存在。 迟早土崩瓦解。 这是草原的狼文化决定的! 野心家频出。 而且没有中原王朝的君为臣纲作为约束,草原的可汗哪怕在元朝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强,可现在都景泰十七年了。 可汗的地位早成了笑话。 所以他提出由土尔扈特部担任攻坚主责,是以退为进。 既然巴图尔厄特这么说了,库尔岱赶紧顺着台阶下了。 于是大军出击阵型商定。 癿加思兰率领也克力部的骑军,作为先锋冲击朱见济的东宫幼军,随后准葛儿部的三万五千铁骑,进行全面收割。 土尔扈特部作为最后,负责接应、增援。 或追剿残兵。 此次南下,因为原定计划是大肆抢劫一番就赶紧跑,不和大明缠战,更没想过要硬攻关城,追求的是速度,所以基本上没用步兵,来的全是骑军。 要不然以准葛儿、也克力、土尔扈特,三个部落加起来怎么也不止五万人。 因为只有五万骑军。 当然,如果大明边军死守关城,最后还是得步军去强攻。 五万骑军,全是漠北精壮男儿。 一万东宫幼军。 全是南方斯文男子。 巴图尔厄特等人实在想不到己方有任何战败的理由。 商定好出军细节后,巴图尔厄特端起酒杯,对众将道:“诸位,大战一触即发,明日,我等就用我们的弯刀和弓弩,用遍地尸首和鲜血告诉大明太子朱见济一个事实,打仗,我草原儿郎说第二,天下没人敢说第一,长生天一定会保佑我们大获全胜!” 癿加思兰热血沸腾,“长生天保佑!” 李长顺没吱声。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才不信这些。 但他也清楚的知道,大明太子朱见济,这次可能要和朱祁镇一样青史留名了。 大明啊大明。 出了个永乐大帝朱棣,征战无敌。 出了个仁宗朱高炽,治国无敌。 出了个宣宗朱瞻基,嗯,吹得很厉害,一番操作勐如虎,结果一看战绩零杠五。 结果又来个堡宗。 还没完。 现在来个年轻气盛好高骛远的太子朱见济,又来一个哈密之变,只怕太子朱见济这一次被俘虏之后,大明就会彻底走下坡路。 于谦也救不回了。 库尔岱敷衍着嚷了句长生天保佑。 巴图尔厄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胆气酣张,在他眼里,明日必然是一场摧枯拉朽的脆胜。 朱见济注定是准葛儿部的阶下囚。 到时候问大明要钱,要粮,要布。 他敢不给? 不仅要物资,还要人。 江南的小女人,我漠北男儿也要享受之。 嗯…… 听说太子妃白鲤很美。 大明为了赎回太子,送一个无关紧要的太子妃,很合理吧。 作为准葛儿部的首领,独享太子妃白鲤,很合理吧。 只要准葛儿部俘虏了朱见济,那么准葛儿部就有了充足的物资,寻找机会吞并土尔扈特部和杜尔伯特部,就有可能重现瓦剌巅峰。 权力在向他招手。 大明的美人儿也在向他招手。 这么一想,巴图尔厄特就觉得人生好是快意! 第二百四十二章 铁骑对撞?想得美! [] <a href=" target="_blank"> 鹰走峡是生死擂台。 巴图尔厄特想要活捉朱见济,朱见济想要在这里歼灭巴图尔厄特的大部分有生力量,给大明的发展争取时间和空间。 双方目标殊途同归。 很默契。 各自行军一半,在鹰走峡当中决战。 也就是说,一方一旦败北,根本没有撤退的空间。 斥候不断往返。 及时传递敌军最新动向。 朱见济背负着东风狙击枪,骑马缓缓而行,九千东宫幼军,人人神情肃杀,心怀激荡,马蹄声沉闷的在鹰走峡回荡。 还有一千人跟在最后面。 是迫击炮部队。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迫击炮部队要施行精准射击,而不会提前给对面来个洗地。 用太子殿下的话来说,一旦开打,就不要节约弹药。 今日一战,倾尽全力。 打完之后,负责后勤的部队运送的弹药恰好在傍晚时分运抵达哈密,到时候幼军休整补充弹药,明日就可迎战杜尔伯特部。 战术在昨夜就定了下来。 主要是王越制定。 朱见济查漏补缺。 抵达鹰走峡中部,朱见济对王越道:“让儿郎按照昨夜商定的战术布阵,尽可能完全发挥出九千支东风步枪的杀伤力。” 王越笑道:“殿下放下,每位儿郎都有五十枚子弹,够用,只要拉开阵型,巴图尔厄特的骑军,就冲不进咱们五十步之内。” 只要能保持距离,东宫幼军几乎不可能输。 弹药足够。 杀伤力足够。 而敌军的弓弩射程又不如东风步枪。 朱见济却冷静的道:“不要轻敌,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哪怕我们有九成的胜算,也要拿出一百分的力气来战。” 最大的敌人往往是自己。 尤其是东宫幼军第一次进行这种大规模的团战。 敌军五万铁骑。 一片黑压压的铁骑冲上来,就怕幼军士卒心理素质不过关——军事素质倒是不用担心,毕竟练了这么多年了。 但存在一个问题。 水土不服。 京畿海拔才几十米,而哈密地区的海拔两千多米,虽然两千多米不算什么,但常年在京畿的幼军士卒中,还是有一些人出现了症状。 不严重而已。 但就怕心理紧张,造成他们的海拔反应严重。 所以不敢大意。 王越道:“殿下放心,微臣和幼军儿郎一起,让东风步枪成为天下最为耀眼的一道虹光!” 朱见济嗯了声。 对身后的三位国公道:“成国公守备南京多年,熟谙军事,不用在幼军阵中观摩,等下随我去埋伏,英国公张懋、魏国公徐俌,你俩留在王越身边,学习火器的新型战法。” 三位国公立即领旨。 朱见济抬头仔细观察了一眼两边的石山,对戴义、赵牧、白庆之等七个太监道:“你们和成国公一起,随我去狙击高点。” 东风步枪歼敌。 东风迫击炮犁地。 东风狙击枪斩首! 经过改良的东风狙击枪,随着枪管内膛线工艺的提升,火药的提升以及子弹工艺性能的提升,射程已经超过一千步。 精准射击更是提高到了八百步左右。 完全有可能狙杀敌军首领。 一行九人,在朱见济的率领下向左侧的石山奔去,不用埋伏得太高,能形成居高临下的优势即可,主要是保证射程,同时不被巴图尔厄特分兵来围剿。 所以这个位置不能太靠前。 一旦狙杀成功或者失败,撤退的时候可以迅速回到幼军拱卫圈中。 来到石山的一个高地上,距离幼军三百步,距离战场五百步,又能居高临下俯视整个战局,朱见济让戴义等人将战马藏好。 命令所有人子弹上膛。 八个人,八柄东风狙击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战场。 回头对朱仪道:“你也匍匐好,不要被巴图尔厄特的斥候发现,否则暴露目标后,很有可能遭受敌人分兵围攻。” 朱仪立即领旨。 远处,可见烟尘滚滚。 铁蹄声如闷雷。 一片黑压压的乌云缓缓的沉重的压过来,声势惊人,五万铁骑压阵而来,强大的压迫感能让人呼吸不畅。 朱见济大受震撼。 忍不住叹道:“黑云压城城欲摧,孤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何自古以来,漠北都是我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了。” 漠北儿郎,真是天生沙场人。 冷兵器时代,漠北绝对是单兵厮杀的王者。 中原王朝对漠北的战事,大多时候处于劣势,处于优势的时候,是国力昌盛、名将辈出,依靠的是物力和人口数量以及装备的优势。 还得名将有谋略。 否则对上漠北铁骑,胜算真不大。 如此一看,封狼居胥的霍去病,真的是惊艳时空的天纵奇才。 深呼吸一口气,对戴义等人道:“等下听孤命令,咱们虽然有八支狙击枪,但毕竟距离偏远,很有可能要超出射程,所以没有绝对把握,不能轻易打草惊蛇,一旦开枪,就必须确保一击即中,简单分工一下,由孤、赵牧、白庆之,三人狙杀巴图尔厄特,其余五人,盯住巴图尔厄特身边的高级将领,另外,根据我们细作传回来的消息,土尔扈特部的库尔岱,心向大明,咱们不用狙杀他。” 朱见济记得土尔扈特部有个东归壮举。 所以并不打算对土尔扈特部下死手。 众人领命。 朱仪笑道:“微臣认为,可以和哈密的畏兀儿部一样的待遇,将土尔扈特部迁入河套地区,充斥人口和边军,加强我大明对河套地区的掌控。” 朱见济嗯了声,“孤也有此意。” 心里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哈密的畏兀儿自大明后一直在哈密地区,也就是成了新疆人,畏兀儿……维吾尔! 这么说弩温答失里送自己的几个女子,其实就是维吾尔美女。 咦…… 这个时候哪能去想那些事。 朱见济收敛心神,利用东风狙击枪的瞄准镜,密切关注着缓缓压过来的巴图尔厄特的大军动向,这是幼军对外最重要的一战。 只许胜不能败。 胜了,今后幼军扩军,问户部要钱,找工部要钢材火药,都会得到最大限度的支持,如此一来,大明的火器发展就会走上康庄大道。 巴图尔厄特率军来到,看着不远处幼军的阵型,有点懵逼。 什么状况? 大明不按套路出牌啊。 一共才一万铁骑,竟然散开呈扇形布阵。 是嫌阵型不够薄? 一个扇形,己方只要一轮冲锋,就能轻松凿穿阵型! 这架势…… 朱见济不打算铁骑对撞了? 可问题是铁骑不冲锋,怎么发挥骑军的机动威力,怎么发挥聚势而击的奔雷之力,更无法阻拦地方骑军的凿阵! 朱见济这个行军布阵,和自杀有什么差别! 第二百四十三章 地狱火舌的咆哮! [] <a href=" target="_blank"> 巴图尔厄特麾下的漠北将领、诸部首领,都和大明边军打了几十年交道,每一个不说是当世名将,至少也是及格线上的将领。 熟谙军事。 尤其提防着大明的神机营——尽管神机营在正统十四年损失殆尽,可现在景泰十七年,整整十七年,大明有能力重新打造一个神机营作为镇国神器。 比如当下太子幼军。 只不过斥候和细作的消息,都确凿说明,太子的东宫幼军来哈密并没有携带火炮,不过是一支普通的火铳部队而已。 连火炮都没有,无法下行击溃己方出击的骑军阵型,朱见济却敢摆这个扇形阵? 这群将领都有点懵逼。 大明有点狂了啊。 而且不自量力! 根本没把我草原铁骑放眼里。 懵逼之后,除了土尔扈特部首领库尔岱,其余诸部首领和将领,都欣喜若狂,恨不得仰天长啸,这是长生天送来的重礼! 如此扇形阵型,也克力部的铁骑可以轻松凿穿,之后配合准葛儿部铁骑包抄。 能把东宫幼军一网打尽! 东宫幼军指挥使王越,庸碌者也。 想来也是。 哪怕草原上最了解大明的人,都不知道东宫幼军指挥使王越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无名之辈,只知道王越之前是个读书人。 一个读书人挂帅,真以为你是大宋的辛弃疾么。 由此可见。 大明太子朱见济……何等自负! 当看到东宫幼军摆出扇形阵后,所有人知道,今天将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仗。 还是毫无悬念的那种! 但库尔岱却认为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明太子朱见济可以零战损平叛建文余孽,征北之战,会出如此庸手? 库尔岱越发坚定只看热闹的心思。 又暗暗好笑。 李长顺没来,巴图尔厄特就是个匹夫之勇的莽夫。 巴图尔厄特哪想得到那么深远,他只相信双眼所见,他凭借丰富的经验知道,这个扇形阵不堪一击,他看见了大量的金银财富和南方美人儿。 他挥舞着弯刀,带领准葛儿部的三万五千铁骑,跟在也克力部的铁骑后面,嗷嗷叫着冲杀了过去。 火铳? 五十步而已。 就算是三段射,这个扇形阵造成的杀伤力也不会太大。 而且能俘虏朱见济,再大的战损都能接受! 杀! 杀大明幼军一个屁股尿流。 杀大明幼军一个丢盔弃甲。 战鼓擂动。 万马奔腾。 铁蹄如雷。 烟尘漫天。 天地为之变色,日月掩面。 数万人的铁骑,宛若洪流一般冲向幼军的扇形阵。 王越面无表情的坐在马上。 身旁一位千户,缓缓的目测着敌军铁骑和己方的距离。 “三百步!” “两百八十步!” “两百五十步!” “两百三十步!” “两百步!” 王越当机立断,“传令,进攻!” 虽然东风步枪的射程是三百五十步,而敌方骑军在快速冲锋中,在三百五十步的时候发动进攻,确实能造成杀伤,也能让敌军无法进入五十步之内的距离。 但这样一来,敌军就有足够的距离撤退。 达不到歼灭主力大部的目的。 所以,在敌军冲进两百步的距离时传令,等军令传达下去,己方发动进攻的时候,地方骑军已经在百步之内了。 到了这个距离内,敌军再想撤退,至少也要丢个上万人的战损才行。 而且还有个因素。 密集射击! 要最大规模的造成杀伤,需要密集射击,距离越近,密集射击的效果越理想。 用太子殿下的话来说,穷则迂回穿插精准打击,富则火力覆盖,幼军弹药不限量,可以肆意,而且王越对幼军的火器有信心,敢于把敌人放近了打。 癿加思兰一骑当先。 率领麾下一万儿郎,以排山倒海之势,势如破竹,竹箭开山一般冲向扇形阵的中央。 五百步落阵时,没有火炮。 三百步进攻时,没有火炮。 两百步时,依然没有火炮! 癿加思兰越发狂喜,骑军已经起势,而对方骑军竟然呆立在原地,甚至更甚,在己方冲到两百步时,敌军竟然下马。 完全放弃了骑军对撞的想法! 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敌军士卒下马之后,竟然还向前奔跑了十余步。 癿加思兰茫然了。 大明的东宫幼军,打算以人的血肉之躯和草原铁骑相撞? 这根本是作死! 然后…… 癿加思兰看见那巨大的延长的扇形阵中,每隔个十步左右,就有一个人匍匐在地,旁边跪着一个人手捧着什么。 搞什么名堂? 而剩下的幼军士卒,摆出了大明神机营的三段射阵列。 又和传统的标准三段射阵列略有不同。 是上中下。 一排匍匐地上。 一排半跪。 一排直立。 都端起了手中的火铳。 很诡异! 癿加思兰虽然疑惑,但此刻已经冲到了一百步的距离,没有任何犹豫和后退的余地,当下局面,只有一条路。 冲。 冲过五十步,则大获全胜。 被东宫幼军的火铳压制着冲不过五十步,则己方全军覆没。 因为敌军这个扇形阵型,加上如此近的距离,注定了己方的战马在冲锋的状态下无法掉头,哪怕是跟在后面的准葛儿部的三万五千铁骑,如果要掉头或者硬生生停止进攻态势,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两相对比,无视敌军的火铳直接撞阵,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铁蹄如雷。 喊杀声震天。 战场的喧嚣,让癿加思兰听不到在东宫幼军后面远处那一阵阵的哐哐声。 他只听到了一阵爆雷声! 一瞬之间,异变骤生。 在己方狂奔的阵型中,甚至在后方的准葛儿部的骑军阵型中,一片片泥土如烟花一般炸裂,一匹匹战马嘶鸣着倒地,一群群的士卒滚落地上死于非命。 天上在落炮弹! 还是大明很少用的开花弹! 但威力更恐怖。 晴空,响起了炮弹曳空的低沉啸声。 癿加思兰从没见过这种声音。 很诡异。 幼军士卒开始射击。 癿加思兰冷笑一声,火炮嘛,并不可怕,装填弹需要大量时间,只是有点好奇,东宫幼军是怎么瞒过细作把火炮运到哈密的。 至于火铳……还不到五十步,就敢射击? 能有杀伤? 根本不可能! 再然后…… 癿加思兰看见了一片火红的焰火。 如地狱的死神张开了嘴。 幼军扇形阵型中,每隔十步匍匐在地的士卒身前,爆裂出一团团的火焰,疯狂的怒吼着,哪怕是白天,癿加思兰甚至也能肉眼可见,一串串密集的火红色的线,撕裂长空,倾泻在己方阵型中。 人仰马翻。 狂奔的铁骑一片片的倒下,无数儿郎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嚎,就瞬间毙命。 片片血花炸裂! 第二百四十四章 无法理解的战事! [] <a href=" target="_blank"> 扇形阵型薄弱。 但有个巨大的优势:覆盖面广 癿加思兰惊恐的发现,也克力部的一万儿郎看似在冲锋,实则一头撞入了一个口袋中。 正面,是密集的火铳齐射。 侧面遭遇一样。 更让癿加思兰想不明白的是,己方刚冲到一百步的距离,大明的火铳齐射,竟然让己方士卒人仰马翻,顷刻间就是数百人的战损。 何其恐怖! 大明的火铳,什么时候射程可以达到百步之外了? 又什么时候,能够有如此恐怖绝伦的杀伤力了,还没照面,己方战损就已经数百,而且这还没完,冲在最前面的士卒人仰马翻,随后的人竟然也没逃过同样的命运。 两百步内的也克力士卒,在密集的火铳下,成群的倒下。 尤其是那匍匐在地,由两个人配合操作的火铳,虽然彼此之间相距十步,但喷射出一团火焰,让子弹如雨林一般倾泻而来。 在巨大的扇形阵上,约莫一百多这样的火铳,疯狂扫射。 子弹如雨幕。 形成了密集的火力网! 根本不需要射击精准度,在这片雨幕下,己方儿郎根本没有任何躲避的空间。 但还能怎么办? 只有冲! 现在退,来不及了。 一方面,战马狂奔,骤然勒停的话,后面的袍泽来不及勒停,就会冲撞到一起,到时候人仰马翻,互相践踏死伤无数。 更会导致阵型大乱,成了毫无还手之力的俎上鱼肉。 而且一旦停滞冲锋,也会阻碍准葛儿部铁骑的前进方向,战后怪罪下来,癿加思兰承担不起这个后果——他要是怯战,也克力部的勇士分分钟将他取而代之。 草原儿郎,没有怕死之辈! 所以只有冲。 冒着枪林弹雨,无畏死亡的冲锋。 但等待他们的,是地狱死神的火舌疯狂喷涌的子弹,是八千余柄东风步枪的齐射,每一个呼吸间,都是数千颗子弹织成的火力网。 死人。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死人。 然后癿加思兰绝望的发行,无论他麾下的儿郎何等的勇敢,无论他们胯下的铁骑速度有多快,这短短的一百步距离,却像是天堑一般不可逾越。 距离大明东宫幼军两百步内的也克力士卒很快死尽! 随后的士卒,冲入两百步后,继续战死。 根本可能靠近! 诡异的是,癿加思兰今日完好无损,跟随在他身边的十余个儿郎,仿佛被长生天卷顾,没有被大明幼军的火铳找上门。 今日冲到了五十步内! 然后…… 癿加思兰看见了黑洞洞的火铳对着他! 大概有一标的东宫幼军士卒,没有射击正在冲锋的也克力铁骑,而是守护在东宫幼军指挥使王越身边,冷冷的举着东风步枪,看着癿加思兰。 王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没吱声,战场上枪炮齐鸣,说什么癿加思兰都听不见。 但王越相信,癿加思兰应该会明白他的处境。 癿加思兰懵逼了。 茫然了。 他忽然发现,此刻的战场已经不是他熟悉的战场。 很陌生。 再冲? 必然是个死。 转声逃跑? 也是个死。 他算是明白过来了,他能率领十余勇士冲到五十步的距离,是敌军指挥使王越故意放他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活捉他! 怎么办? 癿加思兰和麾下十余骑面面相觑,如凋塑一般停在幼军阵型前五十步的地方,所有人都心胆俱寒,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安抚着胯下战马。 反正只要不动,大明幼军就不会用火铳招呼。 癿加思兰索性回头去看战局。 这一看,浑身冰凉。 其实他已经预感到了。 只是亲眼看到,还是感受到发自骨子里的寒意。 太恐怖了。 这就是大明太子朱见济在福建零战损平叛建文余孽的战争模式? 一万也克力部铁骑,前赴后继的冲锋,亲眼目睹了前方袍泽成群结片的倒地身亡,甚至连无数战马也嘶鸣着丧命,转眼之间,两三千余人就这么成了地狱冤魂。 剩下的人再有勇气,也想逃命。 无数人勒停战马。 想要调转马头。 然而没有命令! 最后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哪反应得过来,纵马狂奔中,和勒停战马的己方袍泽撞在一起,人仰马翻乱成一团,无数死在自己袍泽的铁蹄之下。 癿加思兰心里哀嚎一声。 完了。 也克力部辛辛苦苦攒出来的一万铁骑,今日完了。 得想办法救这些袍泽。 灵犀突来。 对身后十余骑喊道:“随我一起大喊!” 然后和麾下儿郎一起,用尽全身力气吼道:“下马,赶紧下马,放下弯刀和弓箭,然后徒步向两边散开,把当中的冲锋路径让出来,到两边距离大明边军五十步的东风,匍匐在地不要妄动!” 投降,赶紧投降。 虽然往两边跑会死很多人,但如果大明幼军发现了己方儿郎的举动,王越肯定能明白自己的意图,会下令不要赶尽杀绝,这样就能有一部分人活下来。 而且必须让开当中的空间,否则溃散的也克力部士卒会被准葛儿部的铁骑践踏成肉泥。 …… …… 巴图尔厄特浑身披甲,率众与也克力部的铁骑保持着五百步的距离,一路狂奔冲锋,在他看来,也克力部可以轻松凿穿大明幼军的扇形阵。 之后也克力部铁骑回头,和巴图尔厄特麾下的三万五千铁骑对阵型溃散的大明幼军进行包围、切割、歼灭。 一万人而已。 杀不了多久。 晌午时分,就可以带着俘虏朱见济班师了,或者可以先不班师,既然太子朱见济在手,本台吉带着部将去哈密地区,让杭昱拿点后勤补给用用,没毛病吧。 然后…… 巴图尔厄特就看见了一个他永远也无法理解的战争画面。 远方晴空,传来沉闷的低啸声。 旋即在也克力部的阵型中,一团团火光炸裂,火光周围方圆十步之内,几乎所有的草原铁骑都在一瞬间人仰马翻。 不止是也克力部。 巴图尔厄特身后的准葛儿部大军中,也出现了同样的火光。 是火炮! 而且是大明很少用的开花炮。 可大明的开花炮哪有这威力? 不足为惧! 巴图尔厄特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去管朱见济的幼军是怎么把火炮偷偷运到哈密的,他只知道,胜利在即,没人什么能够阻挡草原铁骑的无敌冲锋! 可是巴图尔厄特很快不这么想了。 因为当他眼睁睁的看着也克力部的铁骑,忽然间就乱成了一团。 竟然出现了后排撞前排的诡异画面! 怎么回事? 巴图尔厄特懵逼了。 也克力部在搞什么鬼,一个最简单的骑军冲锋都玩不转么? 随即,巴图尔厄特看见也克力部的士卒纷纷下马,丢掉了弯刀和弓箭,赤手空拳的跑向大明幼军扇形阵型的两边,在距离五十步的地方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在这个过程中,无数人被大明幼军的火铳射杀。 也克力部…… 彻底崩溃! 简直愚蠢! 巴图尔厄特彻底懵逼了,这是什么路数的战争。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万铁骑,就这么短短的两三百步的距离中,彻底崩溃了? 关键是也克力部并没有和大明幼军接触! 绝对不是那落地开花杀伤力恐怖绝伦的火炮导致的,因为火炮虽然杀伤力巨大,但并不能覆盖整个也克力部的阵型。 让也克力部如此脆败的,肯定另有原因。 同样是一万人。 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大明军队却能隔着一两百步把也克力部的一万铁骑,给打崩得如此干净利落,就算是朱棣时代的神机营,也不可能有这等威力。 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 巴图尔厄特作为指挥官,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也克力部败了。 溃散了。 在己方冲锋的道路上,留下了一地尸首,还有无数受惊散落奔跑的战马。 以及…… 傻傻的停留在大明幼军五十步距离的癿加思兰。 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巴图尔厄特已经没时间去想。 因为他率军紧随在也克力部后面,跟得很紧,此刻距离朱见济的东宫幼军,只有短短的三四百步的距离。 而随着也克力部的溃散,冲锋的空间露了出来。 尽管巴图尔厄特心中怀疑大明幼军有什么新式火器,尽管他在后悔因为贪功,发起冲锋时跟的太紧,导致此刻不能立即停下攻势。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骑军冲锋,如果忽然下令全员勒停,己方阵型必然大乱。 到时候敌军反冲锋。 哪怕只有一万人,己方三万五千人也会成为待宰的羔羊。 而且大明幼军是呈扇形布阵。 也就是说,己方哪怕利用空间向左右分兵,画一个弧调转方向撤兵,也要遭受敌军扇形阵型在侧面的无障碍射击。 战损也会很大。 不用权衡。 当下局面,唯有冲锋。 三万五千人的铁骑冲锋,就算大明有再厉害的火器,也不可能阻拦得了。 这可是三万五千人的铁骑! 所以巴图尔厄特大吼一声,“也克力部是我草原儿郎的耻辱,儿郎们,随本台吉杀入大明军队中,让他们见识我草原骑军的厉害,长生天会保佑我们!” 冲锋。 无所顾忌的冲锋。 第二百四十五章 斩首! [] <a href=" target="_blank"> 三万五千人的铁骑,这是何等强大的骑军力量。 鹰走峡战场位置,宽约两里。 一千一百步步。 朱见济的一万东宫幼军,呈扇形布阵,重点兵力在扇形的两端,当中最为孱弱,就这样布阵,才勉强把一万东宫幼军全部摊开。 何况三万五千人的铁骑。 受限于鹰走峡地势,巴图尔厄特的三万五千人,没法全员摊开,也为了发挥骑军最强的机动性,所以只能摆出长枪阵型来。 分前中后三军。 前军一万,中军一万五千,后军一万。 各自相距三百步。 冲锋阵型被地势辖制,只能每排四百人,横向间距一步,纵向间距三到五步,也就是说,是一个横向约四百步纵向约一百步的阵型。 和也克力部的一万铁骑摆了个一样的冲锋阵型。 是专门针对扇形阵型。 受限于鹰走峡的地势,巴图尔厄特虽然没法变阵,但也敢重蹈也克力部的覆辙,一万前军冲锋,一万五千中军迅速和前进拉进距离,然后倏然间散开,不再采用集团冲锋,而是化作零星的线,五天女散花一般,从鹰走峡两侧狭窄的地方,尽可能的纵马狂奔,直奔大明幼军的扇形两侧。 如万箭齐发。 如果无法骑马,则下马冲锋。 意图明确。 一万前军牵扯住朱见济扇形阵型的中央,一万五千中军钳制扇形的两端。 不得不说,这个不得不放弃中军骑军优势的无奈之举,其实是当下面对火器的最佳策略。 山间高地上。 朱见济匍匐在一块巨石上,看清楚敌军阵型的微妙变化后,思绪飞转,这些年读过的兵书在脑海里走马飞花。 旋即无奈的发现,靠阵型变法已经没用。 己方阵型薄弱是致命缺陷。 果然。 想靠一万人的幼军,再无法形成包围的情况下,想全歼一支五万人的铁骑,还是有点过于理想化了,直白点说,就是痴人做梦。 当下,只能希望扇形阵型的中央用密集的火力,歼灭准葛儿部的一万前军,然后在扇形阵型的两端,借助再火器的优势和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把如乱箭突击的一万五千中军给击溃。 不过无妨。 此次出击,最大战略目标是全歼巴图尔厄特的五万大军。 但其实只要歼灭或者重创有生力量,让准葛儿部数年之内无法南侵就算达成战略目的。 朱见济对麾下太监道:“指挥使王越坐镇中央,陈七、赵二各守扇形一端,对面山头上,还有李九持东风狙击枪配合,虽然敌军已经发动最强攻势,但成队形冲锋的一万前军,咱们不用管,散开的一万五千中军,是心腹大患。” 东风步枪的火力杀伤,会因为敌军散开而大幅度降低。 但朱见济其实一点都不担心战败。 怎么可能战败! 不说一万支东风步枪和两百门迫击炮的密集火力压制,每一个瞬间都在收割大量漠北铁骑的性命,单是每隔十米就设置的一挺机枪,就是漠北铁骑无法逾越的天堑。 一百挺机枪,几乎耗光了朱见济这些年的积累。 连朱祁玉的内承运库都被挪用了大量资金。 所以朱祁玉近些日子天天找陈循哭穷。 内承运库也没钱了。 尤其是大明皇家银行要用的准备金,几乎一下子将内承运库抽光,后宫用度一再缩减,连吴太后都拿出了私房钱接济她的儿子和孙子。 说到底,还是大明太穷。 一百挺轻机枪,就把朱见济弄得捉襟见肘。 倒也还好。 至少弄出来了。 受限于技术尚未完全攻关,所以这一百门机枪,不是自动上弹,需要有人在旁边托着子弹,顺着机枪卡扣的力道,往弹匣里送弹。 这就导致射击速度远远不如后世的轻机枪。 就这样,还是容易出现各种故障。 换言之…… 这就是个雏形。 还需要改进。 但至少可以应付目前的战场,一挺轻机枪足以媲美十柄东风步枪,最重要的一点,虽然射击速度没达到理想状态,但它还是满足了无间断射击的要求。 杀伤力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彼此配合,再加上东风步枪齐射,可以形成密不透风的火力网! 喷涌的火舌下,无数也克力部的铁骑被收割掉性命, 也克力部轻易的被全歼。 总之,朱见济找不到己方会陷入肉搏战的任何可能。 当下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斩首! 移动东风狙击枪的瞄准镜,缓缓的在战场上寻找着巴图尔厄特,倒也好找,作为战场主将,巴图尔厄特不会亲自冲锋陷阵。 也不会藏在后军中,只需要在前军和中军之间的区域搜寻。 朱见济还没找到,身旁的赵牧大声道:“殿下,找到巴图尔厄特了,在四点方向,距离我们约莫七百步的距离。” 东风狙击枪不断改进。 朱见济也给狙击小队科普了方位知识,按照后世的十二点方位,让拥有东风狙击枪的太监们熟谙掌握,并多次练习配合战术。 朱见济移动狙击枪,镜子里的范围视线中出现了巴图尔厄特。 坐在马背上挥斥方遒。 一点也没想过藏匿。 也不怪他,东风狙击枪只在夺门之变当夜露过面,后来再没在世人面前出现过,就算京畿有准葛儿部的细作,也无法得知。 而且巴图尔厄特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大明的火铳精准射程已经可以达到八百步左右了。 朱见济立即瞄准。 同时道:“赵牧,白庆之,你俩和我一起,瞄准巴图尔厄特,务求将之狙杀,张布、向羽、赵存孝、李玄策,你四人负责巴图尔厄特身边的高级将领,戴义,传旗语给王越,把巴图尔厄特的具体方位,通告炮击炮小组,进行火炮洗地!” 距离七百步。 有点远。 虽然施辛说东风狙击枪的精准射程可以达到八百步左右,但毕竟是跨时代的产物,而自己和白庆之、赵牧等人,并没有在七百步外一击毙命的把握。 所谓为了稳妥起见,下个双重保险。 东风狙击枪。 东风迫击炮。 被大明两大镇国神器侍候的巴图尔厄特,是何其的幸运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 <a href=" target="_blank"> ,, , ,,, ,,,, , ,, ,,,,, ,,,,,, ,,,, ,, , , ,,, ,,厖br /> , ! ! ,,,,,, ,,,,!br /> ! ! ! ,, 厖 ! , ,, , ,,,,厖 ! ,, ,,,, ,,, , ,,, ! ,,,, , 厖 ,,, ! ,,! :,br /> ,,,,,, , ,! ,,,,,, ,,, , , 厖 , ! ,,, 厖 ,,,, , ! , ! 第二百四十七章 收服土尔扈特! &lt;div id=&quot;center_tip&quot;&gt;&lt;b&gt;最新网址:朱见济将东风狙击枪递给戴义,爬到一块巨石上,俯视着眼前的战场。 瓦剌诸部已经全线崩溃。 也克力部的一万铁骑,除去被歼灭的,剩余的三四千人匍匐在地,不敢有丝毫异动。 准葛儿部,巴图尔厄特在迫击炮的火力覆盖下被轰成了渣,群龙无首,前军早就崩了,后军见状不妙先行跑路,中军继而溃散。 东宫幼军扇形两端的士卒已经出击。 等准葛儿部的残兵跑出鹰走峡,能剩下一半人就算他们有能耐——幼军追击时虽然马背颠簸,但东风步枪的密集射击,可以弥补射击精度。 而且追击没有后顾之忧。 敌人大溃逃,东宫幼军哪怕不用东风步枪,拔出腰间战刀去追击,也会用微小的战损,在鹰走峡中部到西北出口的狭长地带上,将上千敌军斩落于马下。 形势大好。 朱见济心怀激荡。 成了! 一万东宫幼军,对五万漠北铁骑。 大胜! 一场从古至今从不曾有过的胜利。 哪怕王玄策之一人定一国,也不能和今日之胜相提并论。 今日大战,是双方正儿八经的列阵厮杀,没有计谋没有谋略,是凭靠自身战力打的一场硬战,是为中原王朝军队正名的一战。 以少胜多。 以硬碰硬。 零战损,击溃五万铁骑! 今日之后,大明国内的君臣,不论是谁,再也没底气没资格来指指点点自己对大明军队的改革和发展,火器的研发,将再没有任何阻力! 战争,将从今日开始,真正的走入一个新时代。 但战事还没完。 只是击溃了瓦剌诸部中的准葛儿部,还有杜尔伯特部,以及毛里孩、女真,等东宫幼军在关外完成横扫一线的战绩后,才是天下侧目的巅峰时刻。 王越并没有率军追击。 他要看守俘虏保护太子殿下。 东宫士卒将投降的也克力部和被俘虏的准葛儿部士卒全部缴械后,驱赶到一起,严加看管。 王越率领人去迎接朱见济。 朱见济下山。 戴义等太监澹定的很。 他们熟稔东风系列的火器,早就预见到了今日战局。 但成国公朱仪哪曾想见过这样的局面。 跟在朱见济身后,还沉浸在震惊中。 朱见济问王越,“俘虏和投降的有多少?” 王越道:“也克力部残军全部投降,约莫四千人,这还是他们投降的快,如果慢一点,能有两千人侥幸活下来,就是咱们东风步枪的失败。” 又道:“准葛儿部的前军,被俘虏三千多人,跑了两千多人。” 溃败得太快。 准葛儿部的前军还在冲锋时,巴图尔厄特就死了,后军和中军一跑,前军也赶紧学也克力部,下马弃刀弃箭,匍匐在地等待大明军队的处置。 朱见济头疼,“将近八千人左右的俘虏啊。” 怎么解决? 八千人,吃也要把自己吃穷啊! 要不…… 学白起? 王越一看太子殿下杀意泛起,打了个寒颤,急忙道:“可以收编,整顿,让他们成为朵颜三卫那样的部队。” 朱见济唔了声,“由谁领军是个问题。” 王越指了指鹰走峡西北方向的远处,“殿下且看,那里有一支军队从始至终都没动,陈七和赵二率军追击时,他们也默契的让开了位置,显然是有什么谋算。” 朱见济搭眼看了一眼,有点远,看不清楚。 伸手。 戴义递过来一个千里镜。 嗯,这是东宫军研院顺手研发出来的小玩意儿,设计图还是朱见济亲自画的,东宫幼军自百户以上,所有将官人手配备。 尤其斥候,人人皆配备此新装备。 朱见济看了一会儿,问同样在观察那只部队的王越,“好像是土尔扈特部?” 对这个部落很有好感。 如果真是土尔扈特部,这好感度又哗哗的上升。 王越道:“确实是土尔扈特部。” 朱见济放下千里镜,对成国公朱仪道:“成国公,过去问问,看他们的首领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如果想求和,带过来觐见。” 朱仪领旨。 朱见济看向俘虏,“敌军先锋部队的将领是谁?” 王越道:“也克力部,首领是癿加思兰,此人反应还算快,如果不是他让也克力部的骑军放弃冲锋弃马投降,也克力这一万人都得埋骨他乡。” “殿下安排,留下敌军先锋部队的先锋大将,我们就没对他开枪,但此人是也先的第三子,身份特殊,怕是不会为我大明所用。” 朱见济呵呵一乐,“是么?” 随意找了个石头坐下,对王越道:“去提癿加思兰。” 片刻后,癿加思兰到了。 跪在地上,惴惴不安。 朱见济暂时没理他。 成国公朱仪带着土尔扈特部的首领归来,库尔岱下马,下跪行礼,用大明官话高喊道:“罪臣库尔岱,见过太子殿下。” 朱见济唔了声,“你是土尔扈特部的首领,景泰四年到景泰八年,在我大明京畿待过?” 在哈密卫时,杭昱说起过库尔岱。 库尔岱立即道:“是的!” 朱见济唔了声,“免礼吧,库尔岱,你带着土尔扈特部在后面看热闹,看够了罢,说说看,孤想听听你这个站在对立面的人,是如何看待今日之战事,以及它带来的影响。” 库尔岱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道:“自此,大明长城万里,将不见狼烟!” 朱见济愣了下。 旋即哈哈大笑,“有点眼光,不愧是来我大明留过学的人才。” 看向跪在地上的癿加思兰,“也先第三子?” 癿加思兰点头,依然不敢抬头。 朱见济问道:“服了没?” 癿加思兰哪敢说不。 朱见济对王越道:“清扫战场罢,追兵归来后整顿军队,迅速东进,等补给弹药一到,立即对杜尔伯特部的五万人发动攻击。” 王越留下几个士卒后,便去指挥战场打扫事宜。 体力活都交给俘虏。 幼军士卒负责监视。 朱见济大马金刀的坐着,身边有人拱卫,一点也不担心,定定的看着癿加思兰,“给你两条路,第一条肯定是死路,所以只有一条路,将也克力部的残兵打乱,编整到土尔扈特部中,作为幼军出击杜尔伯特部的一支战力。” 癿加思兰犹豫着…… 他还想讨价还价。 库尔岱已经倒金山拜玉柱,“微臣领旨!” 先打仗。 打完之后,太子殿下自然会该赏就赏,到时候土尔扈特部再提出请求迁移到河套地区,没准就能和哈密的畏兀儿部一样,成为大明的一部分。 朱见济起身,“砍了!” 根本不再给癿加思兰机会。 已经给了机会。 可你不中用啊! 癿加思兰大惊失色,惊恐的道:“微臣愿意戴罪立功,请殿下——” 话音未落,被赵牧一剑砍断脖子。 倒在地上抽搐。 片刻后没了声息。 朱见济冷笑一声,“孤麾下从来不缺人才!” 对库尔岱道:“率领你的土尔扈特部铁骑,汇整也克力部的四千残兵——如果有不甘不臣者,可以直接处置。” 顿了一下,“你部汇整之后,由白庆之任指挥使,你任指挥使同知。” 库尔岱领旨。 丝毫不觉得太子殿下是在夺权。 既然大明太子殿下要收编土尔扈特部,当然要让亲信来掌控兵权,何况库尔岱想归入大明,不拿出点诚意怎么行。 第二百四十八章 整军东进! &lt;div id=&quot;center_tip&quot;&gt;&lt;b&gt;最新网址:鹰走峡东南方向,传来如雷蹄声,经过漫长峡谷的回荡,声势浩荡,如滚滚洪流从峡谷倾泻而下的壮哉。 所有人脸色大变,急忙备战。 朱见济却稳如泰山。 下令不准躁动,继续打扫战场。 巴图尔厄特要是能绕过鹰走峡对己方进行夹击,那大明哈密地区的斥候都死了算了。 何况准葛儿部也没这个兵力了。 不用想,是己方援兵。 王越也丝毫不担心,就算是准葛儿部的奇兵也无所谓,剩下的幼军士卒完全可以坚守,等待赵二和陈七率兵回援。 来的人应该是沙州卫。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攒摄哈密王事的大明右都督把塔木儿和沙州卫指挥使纳西失儿等人,率领着一卫士卒匆忙赶至。 眼前的一幕,把塔木儿和纳西失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打完了? 打完了! 这才多久的时间,一场战事就落幕了! 不可思议。 而且看尸首分布,显然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正面厮杀战,仅仅是战场间就有上万具士卒和战马的尸首,一路往西北的峡谷走道上,还迤逦出一条尸线——一路都是尸首。 到处都是受惊游走的战马。 眼尖的人发现,这些尸首竟然全部是准葛儿部和也克力部的骑兵。 没看见东宫幼军士卒的遗体! 什么状况? 太子殿下又炮制了一场零战损的战事? 把塔木儿急忙和纳西失儿去见朱见济。 先行汇报了从京畿那边运抵过来的后勤补给情况,由部分沙州卫士卒拱卫,正在从哈密卫往鹰走峡运送。 朱见济略一思索,问把塔木儿,“杜尔伯特部走到什么地方了?” 把塔木儿道:“昨日在鹰走峡以东一百六十里的地方,被杭总兵率军牵制住了,暂时无力西进,万幸殿下未雨绸缪。” 如果不是提前安排杭昱去牵制,此刻鹰走峡就真的会腹被受敌。 朱见济让王越拿出堪舆图。 仔细看了看地图,又规划了一下进军路线图,有了主意,对王越道:“目前双方兵力对比,我方占据优势,趁着现在杜尔伯特部还不知道准葛儿部战败,咱们应该出奇兵,迅速分兵,土尔扈特部率领降兵共计一万余人作为羊攻,我们东宫幼军迂回穿插,和杭昱一起,对杜尔伯特部形成合围姿态,争取全歼!” 王越略有担心,“也克力部和准葛儿部投降和俘虏的兵,共计八千左右,如果整编到土尔扈特部,兵力人数比土尔扈特本部人数还多。让他们跟随出征,怕是人心难测,会出大乱子。” 朱见济嗯嗯点头,“说的有道理。” 但这不是我该担心的事情。 道:“宣库尔岱和白庆之过来!” 转头对把塔木儿和纳西失儿道:“立即着人去通知后勤补给队伍,速度快一点,幼军进行完后勤补给后,休整一个时辰便要出击杜尔伯特部!” 战机稍纵即逝。 如果晚一点,杜尔伯特部知道准葛儿部溃败后,很有可能跑掉。 难道还能满草原的去追不成。 得不偿失。 所以必须趁着杜尔伯特部还在做春秋大梦的时候,给他来个喜从天降,再者,幼军士卒刚大胜,士气高涨,有道是一鼓作气势如虎。 理应趁着这股气势拿下杜尔伯特部。 等库尔岱过来后,朱见济问道:“之前打算把也克力部的四千降兵编整入土尔扈特部,如今形势有变,孤打算把准葛儿部的三千余俘虏也编入你部,即刻投入战场,是否可行?” 库尔岱沉默片刻,“很难。” 土尔扈特部没有火器,对这些降兵俘虏没有威慑作用,到时候拉到战场上去,人心叵测,容易出现不可控的局面。 朱见济也知道这个道理。 略一思忖,“改变策略,这八千人编整到一起,不论官阶大小,一律为普通士卒,把塔木儿、纳西失儿、库尔岱,从你们军中抽调八个百户过来担任千户,抽调八十个总旗级别的担任百户,建立镇北军,由白庆之担任指挥使,赵牧担任指挥使同知,成国公朱仪担任指挥使同知。建成编制后,在鹰走峡休整至明日上午,随即作为先锋出军,由库尔岱、把塔木儿、纳西失儿率领土尔扈特部、沙州卫的兵力在后面押阵,驰援杭昱!” 先锋部队容易死,而且死得多。 但朱见济不在乎。 这八千人,本来是想全部杀了,毕竟养八千人也很费钱,现在既然留他们一命,那他们总得拿出点什么成绩,来证明他们自身的价值。 挥手,“速去操办!” 又对王越道:“着人去追陈七和赵二,让他们追出鹰走峡就回师。” 王越立即安排人。 朱见济又道:“开始整编降兵和俘虏,把清扫战场的事情交给沙州卫和土尔扈特部的士卒罢,另,命令没追击的幼军士卒就地休整,包扎伤口检查军械喂养战马,等沙州卫将后勤补给运送过来,补充好弹药干粮后,即可出军东进!” 又道:“其实我们没什么战损。” 正面厮杀时,也克力部和准葛儿部的前军,根本没逼近幼军一百步之内,也就是说,草原铁骑连万箭齐射的机会都没有。 但陈七和赵二率军追击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零星战损。 至于弹药…… 消耗很多。 幼军士卒每个人配备五十颗东风步枪子弹,用掉了一多半,算全部耗尽吧,但两百门迫击炮的三千枚炮弹,却是真的全部耗尽。 这一场大战,战损很少。 但花钱很多! 光是五十万颗东风步枪子弹,就将近一万两白银,加上三千颗东风迫击炮弹,三百两白银左右,而两百挺机枪,共配子弹十万颗,耗资五千两白银。 一场战事打下来,一万五千多百两白银就没了! 这还不算后勤粮草的成本。 朱见济略微估算了下,这一场打仗下来,相当于1000万左右的人民币消耗。 火器确实烧钱。 但没办法。 现在工艺、技术都还不够,很多东西依靠人力操作,成本大幅度增加,步枪子弹单颗成本达到了十几块人民币,迫击炮弹高达70人民币一枚,机枪子弹也高达三十多人民币。 成本太昂贵。 没办法,工艺、技术都还粗糙,很多地方需要人力操作,增添了大量成本。 所以工业改革势在必行。 如此大明才能走上军工帝国的道路。 不过…… 还是很划算! 一万五千两白银就解决了准葛儿部,说难听点,就是太祖五征漠北,任何一场战事后,给阵亡将士的抚恤金,都不止一万五千两。 东宫幼军一场战事,只花一万五千两白银,便宜得无法想象。 哪怕一场战事三万两都是划算的! 既然如此…… 那就继续打! 整军。 东进! 第二百四十九章 朱祁钰:好大儿你只管上,朕守家! &lt;div id=&quot;center_tip&quot;&gt;&lt;b&gt;最新网址:京畿,奉天殿。 今日大朝会,京畿出仕的官员,以及来京述职官员,尽数到齐,从奉天殿内一直排到了殿外白玉阶下的广场。 吏部尚书白圭因病请假。 礼部尚书王文驾鹤后,李贤顶缺。 李贤赴任半月,又因病致仕。 遂由刑部右侍郎陆瑜出任礼部尚书,由巡抚陕西的都察院副佥都御史项忠升任刑部右侍郎。 陆瑜也是老臣了,有地位和名望担任礼部尚书。 换储风波中,唐氏外戚被清除,朝堂中枢部门被清洗一空,昭示着大明文官集团的日暮西山——不是说文官集团不行了,没人了。 而是文官集团不再有土木堡之变到景泰八年这个时期的能量。 所以这两次人事变动,在朝中无风无浪。 实际上,文官集团已经认命。 陛下和太子强势,他们哪还有资本和皇权争斗,加上武将勋贵集团也没有因为文官集团衰落而一家独大起来。 所以文官集团也乐得当下局面。 既然不能反抗,那就躺平了好好的享受便是。 自太子殿下率幼军出征后,朱祁玉又恢复了景泰元年到景泰八年那段时间的斗志,从无召教坊司娼女的举动。 太子在外厮杀,天子也不好意思醉生梦死了。 每日大小朝会,朱祁玉事必躬亲。 尤其涉及边关战事,朱祁玉更是像个婆娘一样不厌其烦,一定要确凿边关那边没有任何纰漏了,才会善罢甘休。 朱祁玉不仅自己励精图治。 还抓壮丁! 七卿和五军都督府在京的都督、都督同知,甚至都督佥事,尤其是兵部尚书于谦和工部尚书杭敏,不管有事没事,朱祁玉总会找事情把他们宣召到乾清殿。 要办公? 可以。 让部下人员把要处理的地方行文、部门文书,全部送乾清殿,当着殿下的面裁决。 用意昭然。 就怕万一边关出意外,咱大明兵部、五军都督府和工部反应慢了那么一丢丢,导致他的好大儿在边关吃亏。 大家都理解。 毕竟咱陛下的好大儿在哈密那边出征。 但也正因为朱祁玉如此的勤政,大明国内的各种民生政事被处理得妥妥当当,就连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员都不敢敷衍了事。 开玩笑呢。 七卿等重臣都被朱祁玉抓壮丁了,你地方官员敢偷懒? 所以景泰十七年春夏两季的旱灾水涝,对大明的影响快速被抹平。 攘外必先安内。 朱祁玉的用意明确,要确保太子在关外可以心无旁骛的征战。 文武山呼行礼。 朱祁玉免礼后先问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有无边关战报传回,于谦和五军都督府的官员已经麻木了,继续重复了昨日小朝会上的叙述。 边关就没什么动静! 女真还是在辽东境内游曳,辽东都司的兵力虽然拢聚起来了,但女真游曳着避而不战,辽东都司也很无奈。 好消息是,根据安排在女真那边的细作传回来的消息,李满柱的精气神已经日暮西山,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此次游曳辽东,大概是想在死前,从大明这边讨价还价要点好处。 毛里孩有点小动作。 意思着进攻了三次宣府外的长城关城。 都是小打小闹。 真正的用意是在河套地区。 按照往年的气象经验,河套那边再有半个月就要下雪,也就是说,毛里孩的主力大军,最迟再有三五天,就要对河套地区发动强攻。 考验抚宁侯朱永的时候到了。 守得住河套,五军都督府的都督有他一席之地。 守不住河套,回家种田。 朱祁玉没听到想要的消息,索性直接问于谦,“于少保,哈密那边可有战报传来?” 儿子也该抵达哈密了。 虽然幼军是一支武装到了牙齿的火器部队,但朱祁玉还是担心,毕竟草原铁骑的淫威从古至今都压在中原王朝的君王心头上。 而且瓦剌诸部几乎是倾巢而出,仅是骑军就有十万之众。 东宫幼军才一万人。 哪怕是十万头猪,漫山遍野的跑,让你一万人去抓,那也是个艰巨的工作。 于谦咳嗽一声,“回陛下,哈密的弩温答失里、把塔木儿,以及杭昱、程信等人,都没有军报呈递,那边应该还没发生接触罢。” 也是奇怪。 往年漠北铁骑扰边,哪会等时间,都是纠集好人马就闯关。 结果今年今日约好了一般,都在等时机。 这其实是个好现象! 说明我大明现在威名赫赫,漠北诸部担心他们逐一扰边后,会被大明追着打,又怕扰边时间太早,给大明足够的时间出关去追击。 所以约定一起,在下雪前入关抢劫一番就跑。 朱祁玉大感失望。 旋即又暗暗欣慰,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 遂处理国内民生政事以及各地官员除拜,然后就开海事宜的讨论——开海是个大事,需要详细讨论周密布政,尽量满足各方的利益。 工部尚书、东宫军研院令杭敏忽然出列,道:“启禀陛下,东宫军研院奉太子殿下旨意,在登州卫重建造船厂,已经打造出殿下所需的钢铁战舰的龙骨,不过造船厂目前经费不足,还请陛下拨款。” 朱祁玉看向陈循。 陈循没好气的道:“回陛下的话,没钱。” 朱祁玉沉默了很久,“杭敏你自己想办法,太子交待的事情,卿家务必不能忽视怠慢。” 杭敏也沉默了一阵,才道:“微臣领旨。” 没钱有没钱的办法。 大不了…… 找大明银行借贷呗。 反正大明银行成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快速的把京畿的诸多富豪的现金给吸进去了,大有钱得很。 至于怎么还钱……让陛下和太子殿下去头疼去。 你父子俩不是有个皇家银行么。 最近也在疯狂吸金,而且速度比大明银行还快,因为存钱到大明银行,虽然不给保管费,但也没有收益。 可存款到大明皇家银行,有利息收入啊! 低是低了点。 但只要你存款额足够巨大,一年的利息收入也很可观。 朱祁玉又道:“农部那边——” 话音未落,从奉天殿外的广场上,远远的传来声音:“战报!八百里加急战报,哈密传来的八百里加急战报!” 朱祁玉勐然一振,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满堂文武都精神一振。 哈密的战报? 是殿下首战告捷,还是出师不利? 拭目以待。 第二百五十章 震惊朝堂! 一名骑士,风尘仆仆的狂奔而来。 胯下战马,已是口吐白沫。 眼看着废了。 八百里加急战报,这玩意儿优先级本来就很高,哪怕是大朝会也不影响它的传递,而且朱祁钰要刻意交代过,哈密地区的战报,拥有最高级别。 所以骑士才会闯进奉天殿广场,而负责紫禁城安防的腾骧武骧四卫以及锦衣卫都不敢阻拦。 但此时大朝会,要进奉天殿还需要陛下同意。 朱祁钰对舒良道:「宣!」 舒良尖锐着嗓音,「宣殿下之人入殿觐见!」 骑士急忙入殿。 不过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走入大明至高无上的奉天殿,作为边关士卒,不是很懂朝堂礼仪,只知道跪下三呼万岁,然后也不敢抬头。 敬畏之下,倒也没殿前失仪。 毕竟军中老卒了。 哪怕没觐见过当朝天子,也知道在朝会大殿上,肯定要下跪,还不能直视君王。 朱祁钰心情激动,既充满期翼,又充斥着畏惧,急声问道:「是从哈密送来的战报,是东宫幼军的战报?」 骑士急忙道:「是!」 又急忙道:「太子殿下率领一万幼军增援哈密,长途行军抵达哈密后,全军休整三日,随后率领幼军一万人至鹰走峡迎击准葛儿等部的五万铁骑。」 此语一出,满堂哗然。 胡闹! 一万人就敢去迎击五万敌军,而且还是五万铁骑,这不是作死么。 不用想,肯定是一场大败了。 战败倒还不可怕,怕就怕太子殿下和曾经的堡宗陛下一样,落在瓦剌诸部手中,后续事情不好处理不说,关键我大明颜面何存。 兵部左侍郎何健忽然大呼一声,「不好!」 群臣侧目。 什么不妙了? 何侍郎你好歹也是兵部左侍郎,怎么能在朝堂失态殿前失仪。 朱祁钰也惊出一身冷汗,问道:「何卿家,怎么了?」 何健急声道:「微臣这些日子一直负责哈密地区的军事诸务统筹,看过哈密地区的沙盘,鹰走峡是一处峡谷,宽不过一两千步,太子殿下率领一万幼军在鹰走峡迎击敌军,意味着是一场硬对硬的正面厮杀战,一万对五万……」 后面的话不敢说,这结局大家想也知道了。 不仅会败,而且也逃不掉! 群臣心里一凉。 完犊子了,太子殿下就是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轻狂到如此地步。 不用想,这是封战败的战报了。 说不准还是更坏的消息…… 太子薨天! 朱祁钰也是打过北京保卫战的。 熟谙军事。 闻言心头一颤,浑身骤然失去力气,瘫坐在龙椅上,只觉世界都漆黑一片。 心头悲从中来。 见济…… 奉天殿陷入绝对沉寂中。 送战报的骑士一脸懵逼,什么状况。 都不看战报,你们在这瞎想什么?… 舒良走下台阶,从骑士手中接过战报,检查了封蜡,又仔细核对章印,发现是太子殿下的东宫储君印章,心头一喜。 是太子殿下的章印,意味着殿下还活着! 急忙回到台阶上,除去封蜡,仔细检视后确定没有威胁,才双手呈递给朱祁钰。 没敢看内容。 被何健那么一说,朱祁钰心思浑噩,已经认定这是一封不详战报,无心再阅,但一搭眼间,映入眼帘的是 一段段歪歪扭扭的字。 是儿子的字! 儿子亲自写的战报,儿子还活着! 朱祁钰骤然振奋起来。 战败并不可怕。 人活着就行。 赶紧看儿子写了什么,然后下旨调兵去哈密支援接应,朱祁钰已经不奢望涤清边关,只希望儿子能平安归来。 看着歪歪扭扭的字迹,朱祁钰确凿这封战报是自家兔崽子亲自写的,也是不明白,前有张鹏后有于谦兔崽子教习读书,怎么这书法造诣始终就练不起来。 连科举进士的普通标准都达不到! 太丑了! 看完内容后更是无语。 兔崽子,连战报都不会写! 不会写战报,难道不知道让王越写么! 朱祁钰深呼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的将战报递给舒良,扫视了一眼群臣,发现所有人都在等待。 对舒良点点头,「念。」 舒良急忙展开,大声念道:「老朱,我率幼军出征哈密,先战之敌,是巴图尔厄特率领的准葛儿部三万五千铁骑,加上被准葛儿部挟裹南侵的土尔扈特部五千铁骑,以及主动投靠准葛儿部,也先第三子癿加思兰率领的乜克力部铁骑一万,共计五万骑军,尚有步兵数万在鹰走峡西北数十里地外负责接应,此番大战,我让杭昱领兵向东北方向扼制杜尔伯特部的联军,我自己则率领一万东宫幼军于鹰走峡中央列阵,和巴图尔厄特的大军正面厮杀。好消息是,此战虽然硬撼,但我幼军训练多年,将士齐心,又拥东风火器之利,全程占据优势,歼灭敌军一万三千有余,乜克力部首领癿加思兰被生擒后斩首,准葛儿部战败逃亡,被歼灭者九千有余,巴图尔厄特被幼军火器炸成碎渣,准葛儿部的高级将领亦大部被歼,不过因为时间紧迫,担心下雪之前无法达成自西向东横扫的战略目的,所以并没有对准葛儿部残兵进行追击,但饶是如此,今明两年,准葛儿部将再无南侵之贼心,另,土尔扈特部的五千铁骑在首领库尔岱的率领下,于战后投诚。坏消息是,此战耗资将近五万两白银,军研院所产弹药,已全部运抵哈密,东宫已经没钱,老朱你赶紧让户部的陈循拿钱给军研院,着令军研院迅速生产大量弹药,运抵河套地区后,斟酌情势,补给东宫幼军。」 舒良念到这里,顿了一下,看向朱祁钰。… 朱祁钰颔首,「继续。」 群臣听得当场石化。 怎么可能? 这都不输? 还大捷! 太子殿下是怎么做到的? 舒良继续道:「还有个事啊老朱,哈密的忠顺女王弩温答失里很有情义,送了你儿子四个畏兀儿部的皎皎女子,我已经让人带回京畿,让皇祖母斟酌,咱们两父子就不说二话了,我很喜欢这四个女子,你得在皇祖母那边帮我说点好话,争取把这个四个女子留在东宫,也能帮咱老朱家开枝散叶嘛。」 「好了,第一战结束,在你收到此战报之时,我大概已经率领东宫幼军在追击杜尔伯特部的溃兵了,之后会继续东进,横扫毛里孩,震慑女真。所以你就继续等老子的好消息罢。」 「对了,记得让户部拿钱给军研院,没有弹药补给的幼军,就只是普通的大明骑军,当东宫军研院有充足的经费,迟早有一天,大明雄师会走入新时代。」 舒良念完之后,递给了一旁的官员。 这封战报要归档。 满堂文武听完之后,哪怕他们是大明天下最精锐的一群人才,哪怕他们见识过大风大浪,此刻依然处于呆滞石化状态,都是一脸问号的表情:「???」 仿佛听了一个天方夜谭! 再说了,这是战报? 这分明是封家书!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幼军一万面对敌军五万铁骑,竟然歼敌一万三千有余! 还是正面厮杀歼敌一万三千! 这简直不可想象。 生擒乜克力部首领、也先第三子癿加思兰! 歼灭准葛儿部首领巴图尔厄特及准葛儿部的大部分高级将领! 真的假的? 这战绩,别说咱大明朝了,就是拿到汉唐时代去,甚至是拿到汉朝去和封狼居胥的冠军侯霍去病比,也丝毫不逊风骚! 这是想都不敢想的战绩! 而且看太子殿下信中所说,这还是没有追击的战绩,如果乘胜追击,一直盯在准葛儿等诸部残兵后面撕咬的话,搞不好能让这些南侵的部落全军覆灭! 不敢想象。 不敢相信。 但这是大明太子的战报,是一封绝对不会谎报军功的战报。 和战绩相比,战报里太子殿下对那四个畏兀儿女子的心心念念,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我大明太子有如此丰功伟绩,广纳后宫怎么了? 很合理嘛。 奉天殿沉寂了很久。 饶是满堂众臣,他们也要慢慢消化这个大捷喜讯。 一些朝臣看了一样送战报的骑士。 这小伙子不懂事啊。 捷报就捷报。 干嘛喊战报。 你要是喊捷报,咱们也不会闹这个乌龙了。 工部尚书杭敏出列,大笑道:「如此辉煌战绩,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太子殿下威加海内,陛下神恩浩荡,大明万世无疆!」 言辞间不无自豪。 这是大明的太子。 是我杭敏的外甥。 我杭氏一族,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他,甚至为了太子的谋划,自己父子还曾经贱卖田地、房产支持他,当时父亲杭昱还多有不愿。 觉得不值。 现在……还在哈密的父亲大概会笑得合不拢嘴了。 众臣同时跪下,「大明万世无疆!」 朱祁钰微微点头,「众卿起身。」 天子嘛,喜怒不形于色。 但先前内心有多崩溃,此刻内心就有多沸腾! 他在故意端着而已! 于谦缓缓出列,大声道:「天佑我大明,太子殿下打造出了这样一支天降神兵,漠北无忧矣,还请陛下尽快降旨,让户部拨款至东宫军研院,以迅速补给幼军弹药等后勤物资。」 于谦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 敏锐的发现,幼军的后勤补给吃紧,必须尽快给幼军补充弹药等后勤。 何时秋风悲画扇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 w wco,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二百五十一章 翻开大明新篇章 朱祁玉嗯了声,道:“陈循。” 户部尚书陈循出列,“臣在。” 朱祁玉道:“户部国库之中,可有余钱?” 陈循纠结犹豫着不吭声。 没钱。 可太子殿下的战绩摆在眼前,这个时候让户部拨钱,陈循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其实也想拨钱给东宫军研院。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朱祁玉脸色阴沉下来,“户部没钱?” 陈循嗯了声。 陛下你不心知肚明么,户部今年收起来的赋税,全用在杭昱、朱永、赵辅、卢忠几路驻防北方关城的大军中了。 从一开始,就没预算到东宫幼军的开销。 钱其实还有。 但如果拨给东宫幼军,意味着杭昱、朱永、赵辅或者卢忠这四路兵马,有一路的兵马在后勤、军饷、粮草上,要大受影响。 朱祁玉很快想到了其中道理。 看向群臣,“大家看看怎么着吧,东宫幼军挟威出击,若是无法保证后勤,我等皆是大明罪人,若能让幼军横扫一线,如太子所说,漠北诸部,两三年之内都不敢再有南侵之贼心。” 于谦作为兵部尚书,这个时候必须表态,道:“微臣以为,可以削减其他几路兵马的用度,预备给阵亡将士的抚恤金也可以挪用,按幼军这战力,此次北方大战,是我大明儿郎之幸,战损将会极少。” 众臣一听,要削减其他各路兵马用度? 这个操作可以是可以。 但就怕此举引起兵变,所以并不稳妥。 礼部尚书陆瑜出列,“其实微臣以为,朱永、赵辅、卢忠三部,军费不应有任何削减,至少目前不能削减,必须稳定军心,但又确实需要保证幼军的后勤补给。” 别说太子殿下打了一场惊艳千古的胜仗,就算打了个败仗,也必须保证幼军的后勤。 因为那是大明储君! 朱祁玉:“……” 陆瑜说了一长串,但好像又什么都没说。 陆瑜继续道:“太子殿下已有战报加急送递京畿,想必要不了几日,弩温答失里也会上章折说明哈密那边的战事,既然准葛儿部已被打回草原,杜尔伯特部也将遭受幼军横扫,微臣以为,哈密地区的边防可以放心交给弩温答失里。如此的话,杭昱所部只需要留下少量兵力负责东宫幼军的后勤补给、接应、扫尾等事,其余主力可以尽数撤回京畿,户部便可将摊给杭昱部的军费,调拨给军研院,让军研院加班加点,保证幼军火器弹药的补给!” 工部尚书杭敏立即出列,“臣附议!” 于谦也附议。 刑部尚书陈汝言出列附议。 户部尚书陈循一看,行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到时候万一杭昱部的大明士卒因为这事出个兵变什么的,可怪不到我户部头上了。 也附议。 朱祁玉道:“此事议定,陈尚书,原本要给杭昱部拨多少钱?” 陈循道:“已拨款十万两,还有三十万两,需要分批拨付,这其中包含了杭昱部的粮草补给、盔甲补给、战马补给和军械补给,以及后期的军饷、抚恤金。” 朱祁玉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杭昱部花了十万两,到哈密卫那么久没取得任何战绩,结果太子幼军跑过去,只花了五万两就取得如此巨大的战绩,诸位卿家,你们说说看,是我大明雄师太弱了,还是太子的幼军太强势了?” 这话一出,满堂文武都愕然。 刚才大家都只顾着高兴了,忽略了太子殿下在战报中说的这件事。 “此战耗资将近五万两白银”! 歼敌一万三千余。 而且还是骑军。 东宫幼军消耗的火器弹药,竟然只用了不到五万两! 五万两…… 大明北方防线的边军,哪怕吃饭漏两颗米,也不止这个数! 五万两就打崩了准葛儿诸部联军。 那五十万两,岂非要横扫整个漠北! 横扫漠北?! 这一瞬间,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只要是大明的臣子,都热血沸腾起来。 甚至刑部尚书陈汝言,都觉得快意无比。 这样的大明…… 这样的幼军…… 让人充满无限的遐想和希望! 只有一个人在心里傻乐。 我这外甥第一次出征,什么都没学到,赚钱的臭毛病倒是学得炉火纯青了。 作为工部尚书、东宫军研院令,杭敏不要太清楚幼军那点猫腻,出征时所带弹药,不过五十万颗东风步枪子弹,三千颗东风迫击炮子弹,以及十万颗东风轻机枪子弹,满打满算,两万两白银的消耗。 殿下竟然敢说五万两。 但这事杭敏怎么可能揭穿,太子殿下这么一说,户部就得按这个数拨款,军研院就能有更多的钱做火器研发的项目。 至于事后户部、五军都督府或者兵部,甚至陛下派人来查账,都很好解决。 做个假账本就行。 反正火器研发、生产是个吞金兽,大家有目共睹。 尤其研发方面,哪些项目砸了多少钱进去,只有军研院的高层和太子殿下清楚,其他人哪里知道,他们只知道,这些年东宫军研院吞了太子殿下上百万两之巨。 当年平叛福建,太子殿下赚的那些钱,早就先后砸进去了。 资金最紧张的时候,还找陛下从内承运库挪用。 所以太子虚报,杭敏只会全力配合。 其实朱祁玉有感觉,知道儿子可能虚报了一截,可他和杭敏一个心思,急忙道:“五万两即可平定准葛儿诸部,我大明每年耗费在北方防线的金钱,动辄百万两之巨,权衡之下,幼军的火器之道,才是我大明雄师的未来出路,传朕旨意,平定杜尔伯特诸部联军后,杭昱部留兵力一万全力辅左东宫幼军,其余兵力撤回京畿。下朝会后,户部即刻拨款二十万到东宫军研院。杭敏,着令军研院全力开动,确保太子幼军在漠北战事的弹药补给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众臣领旨。 朱祁玉深呼吸一口气,“诸位卿家,从此战绩可想,幼军的火器发展,是我大明雄师的未来之道,传朕旨意,兵部、五军都督府,乃至于其余七卿,各自深思,如何对我大明军队改制,朕希望十年之内,我大明雄师全是如东宫幼军一般的无敌之师!” 吾家有子。 一举惊天地,为大明翻开了一个崭新的篇章。 第二百五十二章 横扫 下朝后百官退下。 七卿,五军都督府在京的高级将领,奉旨前往乾清殿议事。 大家走到乾清殿外,被舒良拦住。 也没说什么事。 就说请诸位稍等片刻。 然后…… 众人听到了从东暖阁里传来的笑得丧心病狂的笑声。 大家面面相觑。 知道你儿子优秀,可有必要这么得意么? 有句话大家彼此之间不敢说:你家有儿子如太子这般优秀,你会笑得比陛下更疯癫。 今日战报抵达,七卿众人才想起太子殿下出征之前的各项改革措施,有了东宫幼军的战绩作为参照,对当初颇有非议的措施,都开始重新审视,领会其意义和影响。 比如成立农部,可以促进改革农业,保证百姓的肚子不饿。 货币体制改革,是延续大明对外邦的抢钱优势。 这个大家没意见。 成立海军…… 大家之前是真没看出它的深远意义。 但现在么……管它呢。 反正太子殿下应该不会错。 嗯,应该。 …… …… 哈密正北,以及正北靠东的大片区域,是癿加思兰的领地。 因为关外诸部暗中勾连达成默契,同时进攻大明,所以这片区域及向东的原本属于毛里孩领地的大片草原,暂时容忍杜尔伯特部的铁骑纵横。 这样的事之前就有过。 沈煜、梁珤、方瑛等人造反时,彼此之间就勾连,杜尔伯特部才能对大明扰边。 现在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 要不然杜尔伯特部和大明不接壤,扰什么边? 也先死后,瓦剌分崩离析。 诸部各自为王。 土尔扈特部和癿加思兰麾下的畏兀儿部,成了隔绝大明和准葛儿部、杜尔伯特部的缓冲地带,只不过土尔扈特部和癿加思兰的畏兀儿部太弱了而已。 弱是实力。 癿加思兰的身份还是硬实的。 也先第三子,黄金家族出身。 所以癿加思兰敢去进攻哈密,争夺哈密王,就是因为这缘故,也因为如此,大明才赶紧册封把塔木儿,让他攒摄哈密王事。 否则弩温答失里名不正言不顺,哈密很有可能彻底脱离大明的掌控。 实际上,历史上的癿加思兰再发育几年,就会成为北元太师,是哈密及周边地区的大军阀,在漠北诸部拥有巨大身份地位,可以和汗庭分庭抗礼,拥有铁骑数万之众。 可惜,他被自己砍了。 朱见济骑在马上,通过千里镜看着远处那密密麻麻的营帐,调转马头,「回营!」 在鹰走峡整整军了两个时辰。 之后日夜兼程,今日上午抵达该区域。 杭昱的兵马,拖住了杜尔伯特部的五万铁骑,而白庆之率领的乜克力部和准葛儿部的降兵、俘虏组建的镇北军,迅速东进,和杭昱部形成犄角之势。 杜尔伯特部原本还有撤退机会。… 不过随着朱见济的东宫幼军补充弹药后,迂回穿插来到杜尔伯特部营地的正北方位,彻底切断了杜尔伯特部回撤的线路。 局势就定了下来。 杜尔伯特部陷入合围之中,进退维谷,唯有一战。 双方已经探明对方兵力。 所以这时候游曳的斥候,只是远远的观望,摸清楚对方大军的行动,并无其他动作,朱见济才敢带着人来最前线。 也不敢久呆。 怕敌军斥候回报后派大军来围剿。 返回营地。 朱见济和王越站在堪舆图前,仔细商讨战略,最后朱见济拍板,下令杭昱部和镇北军两部,明日上午同时发动进攻,压迫这五万铁骑的活动空间。 甚至可以佯败诱敌。 而东宫幼军继续钳制在他们的撤退路线上。 先不打。 上兵伐谋。 如果能先把这五万铁骑的士气给消磨掉,再出击,以火器之利,搞不好又是一场低战损的大胜。 最主要的原因,朱见济怕这五万铁骑不管不顾的撤退。 这样的话,一万东宫幼军还真有可能拦不住。 毕竟草原这么大…… 而这五万铁骑比准葛儿部还要散沙一盘! 瓦剌分裂后,出现了诸多部落。 今年天灾影响巨大,所以诸部联合一起南下扰边,如吉利吉思、森林兀良哈惕、秃马惕、火里、秃麻,诸多部落以杜尔伯特部为首,一起凑了五万铁骑。 这样的散沙,你一旦表现太强势,他就跑了。 所以先让杭昱部和镇北军先行进攻,这两支军队不是东宫幼军,战力不高,尤其白庆之和赵牧率领的镇北军,是用降兵和俘虏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战力堪忧。 一旦两军接触,很有可能会败北。 杜尔伯特部就会觉得大明军队不过如此。 只要这五万铁骑不想跑…… 朱见济就有把握,如在鹰走峡一般,歼灭大部分有生力量,让瓦剌诸部在数年之内,没有南侵大明边城的贼心。 全歼就不奢望了。 太难。 那可是五万铁骑,不是五万头猪,就是五万头猪,要想在一场战事中完全宰杀,也得花上几天几夜的功夫,然而东宫幼军出征在外,随军的弹药储存无法支撑时间跨度太大的战事。 …… …… 和朱见济预料的一样。 杭昱部和白庆之、赵牧的镇北军出击后,遭遇以杜尔伯特部为首的五万铁骑,双方展开了一场大战,结果不出所料。 临时凑建起来的镇北军,竟然没败。 杭昱部的先锋部队,却一触即溃,被杜尔伯特诸部的先锋骑军追了一百多里,战损近千之多。 杜尔伯特诸部联军的将领大喜。 杭昱部一败,大明的合围阵型出现了缺口,围不住了。 不仅围不住,己方甚至可以有点其他想法。 而朱见济却在担心杜尔伯特诸部的将领看透了己方意图,率领五万大军趁机跑了,所以立即传令白庆之和赵牧,让他们率领镇北军,不惜任何代价撕咬在敌军的侧面。 东宫幼军立即从后面出击。 杜尔伯特诸部联军一看,哟嚯,杭昱的数万大军都被咱们击溃了,太子幼军才一万人,又刚和巴图尔厄特的大军厮杀过,能有多少战力可言? 立即分兵。 更讽刺的是,他们并不知道巴图尔厄特已经战败,还以为幼军跑到他们后面是出于战略需求,是为了先缓解河套地区的压力。 所以根本没把太子幼军当回事。 只派了八千铁骑阻击。 其余四万左右的铁骑,继续追着杭昱撕咬,打算趁机进攻哈密卫俘虏大明太子。 嗯,杜尔伯特诸部的首领可不认为太子会在幼军中。 肯定在哈密卫坐镇。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以杜尔伯特部的诸部联军, 五万铁骑,被杭昱诱敌深入后,镇北军和东宫幼军进行包抄、切割,一场战役下来,逃走的诸部铁骑,不超过两万人! 瓦剌诸部,被横扫! 何时秋风悲画扇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 w wco,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二百五十三章 听说小别胜新婚? 杜尔伯特诸部联军脆败,朱见济率领东宫幼军继续北上。 朱永为辅。 直扑毛里孩屯驻在河套地区以北的大军。 毛里孩不傻。 瓦剌诸部十万铁骑都跪了,他全部兵力加起来都不到十万,怎么和大明打? 急忙领军撤退到草原深处。 朱见济没追。 要下雪了。 而且幼军的弹药补给吃紧。 大明真正的心腹大患也不是毛里孩——毛里孩迟早会衰败在北元诸部的内斗中,真正的隐患是在辽东境内游曳的女真。 把朱永部的骑军抽调出来,和东宫幼军一起抵达宣府,又从宣府边军中抽调骑军,组成一支五万人的铁骑,直奔山海关。 打算出关去清缴女真。 按照时间,景泰十七年,刨除当中重复的景泰八年和天顺元年,天顺八年和成化元年,再四舍五入,就是成化三年,正是成化犁庭的年份。 但根据过往的气象经验,北方即将下雪,景泰犁庭是办不成了。 暴揍女真一顿,还是么得问题。 然而…… 李满柱见状不秒跑了! 开玩笑,瓦剌诸部被太子的幼军秋风扫落叶,势力更强的毛里孩风紧扯呼了,李满柱还敢继续呆在辽东境内? 没了其他方向的压力,别说太子朱见济率军赶赴山海关,就山海关的边军和辽东都司全力以赴的情况下,女真都得玩完。 赶紧跑! 朱见济无奈的很。 这就是被动防御的缺陷,北方诸部随时可以来扰边,也随时可以跑,所以还是得学习太宗,来个主动出击,又或者像朱见深一样,来个犁庭扫穴。 北方这边要想一劳永逸,还是得等工业的进步,否则仅是北伐、犁庭,无法治根,只有工业发展起来,把京畿到北方的交通搞起来,才能把北方打下来后,纳入大明的统治之中。 真正的统治。 而不是臣属朝贡的那种。 同理交趾也是这样。 得,等几年罢。 先班师回朝。 把台湾问题解决掉,筹谋着收复交趾,工业发展到一定程度了,同时来个景泰北扩,打造一个大肚子、厚背的雄鸡版图! 说不得雄鸡还得展翅。 …… …… 太子大胜归来,少不得又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百官出城相迎。 回到京畿,先去皇陵祭拜先祖。 之后去乾清殿复皇命 再去寿康宫给皇祖母吴太后请安,因为杭皇后也在寿康宫,给吴太后请安后,不用去坤宁宫报安,朱见济径直回东宫,洗漱之后,顾不得还是大白天,补瞌睡去了。 一觉睡到第二日下午时分。 起床时,豁然发现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 下雪了! 连京畿都下雪了,可想而知,关外只怕已经大雪封路了。 一阵侥幸。 幸亏自己班师回朝得及时,晚一点,搞不好就会被关外诸部抓住机会反扑,现在大雪落下,关外诸部就只能望着长城关城兴叹。 扰边? 想多了。 已经进入小冰河时期,就当下这个天气,关外诸部还是想想怎么收集牛羊马粪,免得他们的族人大范围被冻死罢。 倒也是奇怪。 精气神非但没有抖擞,反而全身酸软。 在太子妃白鲤的侍候下喝了肉粥,又活动了一番筋骨,精气神才慢慢恢复,问柳旒,“戴义他们还在睡吗?” 柳旒道:“回殿下的话,陛下着人把他们宣召到乾清殿去了。” 朱见济不解,看向白鲤。 白鲤笑道:“父皇很是好奇你在北方的两场大捷,宣召戴义他们过去询问了,嗯,其实七卿和五军都督府的勋贵武将都在乾清殿。” 朱见济无声而笑。 这老朱…… 好不容易又让他抓住机会炫耀了,还不得在臣子面前好好的晒一下儿子。 得,让他高兴高兴。 反正在北方对瓦剌诸部的两场战事,东宫幼军的表现无可挑剔。 朱见济在外奔波数月,身心疲惫,虽然昏天黑地的睡了一觉,但身体机能都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也不打算去乾清殿了。 到书房坐了一会儿,打算写个战后总结。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这一次出征,东风步枪、东风迫击炮和东风轻机枪第一次运用到战场上,战绩虽然惊艳,但缺陷也存在不少。 需要总结下来,交给军研院,让施辛改进。 迫击炮倒还行,问题很少。 唯一的问题,是炮弹的威力还不够丧心病狂,大概是受限于火药工艺的缘故,迫击炮的改进,只能等火药工艺的进步。 东风步枪,作为米涅步枪,基本上没缺陷。 问过幼军士卒,在鹰走峡大战时,只出现了一些卡壳的问题,但征讨杜尔伯特等部的联军时,则出现了大量毛病。 不退弹壳、射击精度降低、射程降低,甚至击而不发。 朱见济当时探究了一番。 隐约觉得,应该是鹰走峡大战时,尘埃太多,影响了东风步枪各个配件的性能,这个问题必须解决,不仅如此,还要解决潮湿环境对东风步枪的影响。 毕竟以后大明外扩,战事会很多。 环境多样气候多变。 东风步枪不仅要能适应沙漠、丛林、沼泽等战场环境,还得适应海战,以及下雨、下雾、下雪的极端恶劣天气。 问题最多的东风轻机枪。 鹰走峡一战后,东风轻机枪几乎全部报废,问题还是子弹填弹装置,以及枪管的材料工艺——密集不间断的倾泻子弹,枪管很快烧得彤红,继而变形。 炼钢工艺还没达到机枪的要求! 对这些毛病,朱见济心里明镜,然而拿起毛笔,还没写几个字,就觉得脑袋浑噩思绪混乱,还没休息够! 只得作罢。 起身,对柳旒和李琴道:“孤继续睡觉去,若是有人来东宫觐见,只要不是漠北铁骑打入紫禁城了,都不见!” 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哈密那边送回来的几个女子呢?” 李琴笑道:“在坤宁宫,跟随皇后娘娘学习皇家礼仪。” 朱见济乐了,“皇祖母没说什么?” 李琴道:“有说的,说此四女子水媚妖娆,不宜充斥东宫,本来打算要么赐给皇室宗亲要么遣返,不过听说陛下去了一趟寿康宫,太后娘娘就允许让皇后娘娘教习她们礼仪了。” 朱见济松了口气。 关键时刻,还是得看便宜老爹的。 恰好白鲤端了亲自熬的补汤进来,朱见济一见,心里顿时骚动起来。 听说…… 小别胜新婚?! 第二百五十四章 晒儿狂魔朱祁钰! 乾清殿里济济一堂。 五军都督府、内阁、大理寺、太常寺、鸿胪寺、顺天府、宗正寺、锦衣卫等高官悉数在场,以及此次北方战事出征后回京述职的各路高级将领。 再加上九卿和七部侍郎。 农部成立后,中枢六部变成中枢七部,七卿成了八卿。 不过双数没有单数听来霸气,因都察院有左右都御史,所以大多称呼为九卿。 这么多臣子,当然不是主动来觐见,也不是都被宣召而来。 而是“内涵”来的。 今日朝会结束时,陛下下旨,让杭昱、朱永、卢忠、赵辅等人下午到乾清殿述职,又有意无意的说,此次战事相当漂亮,诸位卿家若有闲暇,尤其五军都督府和七部,下午可来旁听学习,以飨经验,以备远患。 陛下都这么说了,大家敢不来? 心知肚明的事情,陛下这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故意要在群臣面前晒儿子呐。 景泰帝,俨然是个晒儿狂魔了。 所以识趣的都来了。 来的人有点多,东暖阁已经站不下,连外间都站满了。 气氛融洽。 这座宫禁的主人心情好,那气氛很难不融洽。 先是朱永、卢忠、赵辅等人述职,倒也没什么说的,因为这三路本来就没发生战事,战事主要发生在哈密地区。 最后是杭昱述职。 可最漂亮的鹰走峡一战,杭昱并没有参与,不知道详情,而其后围歼杜尔伯特等部五万铁骑的战事,杭昱部作为诱敌之兵,将敌军切割成几块,他并没见过太子东宫幼军的战事。 这一番述职下来,朱见济没能晒成儿子。 咱这位景泰帝有点不高兴了。 于谦一看状况不对,诸位武将虽然看出了陛下的用意,但他们不敢欺君,所以没法宣传太子,这就让陛下有点锦衣夜行的意思了。 陛下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所以于谦出列,说今岁诸多战事,我大明雄师奋勇而战,可歌可泣,然战事皆循往制,并无先进经验可让诸军效之,唯东宫幼军鹰走峡之战,乃千古未有之,必将如长平、赤壁一般垂名青史,理应让我大明军民悉之其细,以刍兵事,还请殿下宣幼军指挥使王越、镇北军指挥使白庆之、赵牧以及东宫属官戴义等人,并召东宫幼军随军军机朗,详说与我等。 朱祁玉顿时脸都笑烂了,连连夸奖说于少保有心家国天下,事无巨细,实乃我大明肱骨也,大明有卿家,真乃社稷之幸。 其余臣子见状叹服。 于少保就是于少保,难怪当初掌控兵权时让陛下彻夜不寐,放弃兵权后,还能稳坐兵部尚书的位置,就这手腕,你不服不行。 于谦笑而不语。 他倒不是在故意拍朱祁玉的马屁。 别忘了于谦现在还有个身份。 帝师! 而且于谦自出任帝师后,在东宫那边也接触过幼军,了解足够多,早就认同了太子殿下的观点:战争将走入一个新时代。 未来战争是火器的时代。 要推广火器,鹰走峡一战就是最好的宣传材料。 王越、戴义和白庆之等人被宣召到乾清殿后,如此这般一说,虽然大家都已经知道结局,但还是听得心旷神驰。 尤其听王越说,幼军列阵鹰走峡,选择了罕见的扇形阵型时,稍微懂点军事的人都一脸懵逼,这不是让敌军随意凿穿阵型吗。 扇形阵,别说铁骑了,就是步兵也能凿穿。 但也没人说什么。 虽说鹰走峡一战,主功是太子殿下,但真正指挥战事的是王越,成王败寇,别人既然打了这么漂亮一个仗,轮得着其他人来非议? 然后王越说到也克力部一万铁骑作为先锋部队冲锋,结果没冲进百步之内就被打崩,东暖阁的群臣,除了于谦、杭昱等人,其余人都不可置信。 尤其赵辅。 赵辅常年坐镇北方,太了解漠北铁骑的战力了。 就算是当年太宗陛下的神机营,也不可能将冲锋的一万漠北铁骑在一百步外打崩,若非事实摆在眼前,没人敢相信。 鹰走峡一战,被这么详细一说之后,乾清殿陷入沉寂。 没人说话。 只有对军事不太关心的几个文官,抓住了要点,不吝赞美之词的夸奖着太子殿下,让朱见济身心愉悦的飘飘欲仙。 其余臣子都陷入沉思中。 一万幼军,正面厮杀歼敌一万三千有余,这个战果大家早就知道,也知道鹰走峡是一场零战损的盛世之战。 当时还以为殿下出了奇兵。 现在一听,没有奇兵。 只有硬碰硬! 太子殿下让东宫军研院研发的新式火铳东风步枪,配备全军后作为主战军械,威力已经达到如此不可思议的地步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任何军队遇见东宫幼军,都会是同样的下场,而要想避免这种被横扫的下场,就只有改革,给军队配备上同样的火器。 可观宙宇之间,谁有实力能打造这样的火器部队? 唯有大明有这个能力。 唯有大明有这个技术。 如果…… 如果大明数十万雄师,全部配备东风步枪,那还有什么漠北隐患? 没有了! 一万人可破五万铁骑。 那依托长城打造的整个漠北防线,只需要几万人就可以守下来。 不对。 真要全军配备东风步枪,守长城? 不存在的! 完全可以像太宗陛下那样,组建一支十万人左右的雄师,就可以横扫整个漠北草原,彻底把漠北隐患扼杀! 礼部尚书陆瑜出列,“陛下,殿下之英明神武让微臣醍醐灌顶,微臣斗胆,恳请陛下下旨,请太子殿下主持大局,倾国之力打造一支全员配备东风步枪的雄师,如此,可平漠北,可收交趾,可安南蛮,我大明必将万世无疆!” 于谦大声道:“臣,附议!” 杭敏大声道:“臣,附议!” …… 在场官员,都是大明最精锐的读书人、武将,在仔细听说了鹰走峡一战后,哪能不明白东风步枪对国家的战略意义。 无一例外,全员出列附议。 朱祁玉愣了一会儿。 什么鬼? 老子是在晒儿子,结果你们给老子来这么一出。 不明真相的还以为在逼宫让老子禅位呐。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朱见济:朱祁钰你就是个猪啊! 流水落花春去也,不知天上是人间。 一夜风流。 朱见济一觉睡到第二天晌午,睁开眼时发现妻子白鲤早醒了,就这么侧身躺在旁边,用手枕着头,安静的看着自己。 朱见济心里那个暖和啊…… 睁眼便是人间。 有人相守,便是人生小幸福。 和白鲤说了会悄悄话,直到肚子咕噜噜叫了,才相携着起床,出门见司礼监大监舒良等在殿外,说奉陛下旨意,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到坤宁宫用膳。 朱见济嗯了声。 回头喊了柳旒和李琴。 既然是全家团聚,那就一起罢,反正迟早也要给她俩名分。 在坤宁宫用过午膳后,陪着皇祖母吴太后聊天,朱祁玉本来想喊儿子一起去乾清殿,被朱见济一口回绝。 他今天不想办正事。 就想陪着皇祖母和母后,真正经历过沙场搏命后,朱见济越发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尤其是皇祖母上了年纪,过一天少一天。 …… …… 大朝会后,朱祁玉两父子回到东暖阁。 没宣召九卿等重臣。 两父子要关起门来商讨点国事,当然,也是家事,大明的事就是朱家的事。 巧了。 当值史官是魏南风。 朱见济走到角落里,拍了拍魏南风的肩头,“老魏啊,你也当了多年的史官了,就没想过高升一步么,国子监那边,难道一直没空缺?” 魏南风起身行礼,道:“谢殿下关心。” 朱祁玉往椅子上一躺,没好气的道:“魏铁坨坨脑壳有病,上个月,国子监祭酒致仕,我想着魏铁坨坨资历也够了,便让他任祭酒,结果他竟然用祭酒事务繁忙,耽误读书的理由推脱不去,没办法,便宜了翰林院国史馆令,魏铁坨坨补缺了国史馆令。” 魏南风又对朱祁玉行礼,“谢陛下厚爱。” 朱见济讶然失笑,乐道:“魏铁坨坨你别被老朱忽悠了,他厚爱你个屁,他就是看你对他的劣迹斑斑记录得毫不手软,想把你调走而已。” 魏南风也难得的笑了起来,“微臣心知肚明,也正因如此,微臣才不走。” 朱见济愣住。 连朱祁玉也愣住了。 李世民还是房玄龄又或者是魏征,一时间有点迷湖,反正这三人中的某位说过,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知兴替。 魏南风当不了镜子。 但他的存在,却比镜子更有威慑,让朱祁玉每每想放纵的时候,想起旁边有个史官会一丝不苟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供后人考究。 朱祁玉都得三思而后行。 久而久之,朱祁玉这些年除了在召幸教坊司娼女一事上比较无所顾忌外——或者叫破罐子破摔,在政事和对官员喜恶而用人之事上,真没什么可挑剔的。 魏南风是有功的。 现在才知道,魏南风竟然为了尽臣子之责,多次放弃升官。 有心了。 这才是我大明该有的忠臣。 这才是我大明读书人该有的胸怀气度! 朱祁玉大受感触,对舒良道:“传朕旨意,拟赐翰林院国史馆令魏南风为翰林大学士,享从四品俸禄,诰之吏部。” 国子监祭酒也才从四品而已。 旨意是下了。 但还得看吏部的意思,毕竟六科给事中是可以封还这个旨意的。 魏南风却道:“臣受之有愧,请陛下收回圣谕!” 朱祁玉两父子面面相觑。 真的服了! 朱见济笑眯眯的让魏南风坐下,道:“魏铁坨坨,孤今日在这里给你个承诺,只要你活着,谁也动不了你的史官位置,孤将来登基之后,希望你也能如今日待老朱一样待孤!” 魏南风笑而不语。 对太子殿下,他要放心得多。 可陛下…… 稍微放松一下,陛下就能在乾清殿给你玩出花来。 朱祁玉若有所思,小声自语着滴咕,“这么说没必要给国史馆来个意外走水了?” 声音很小。 但朱见济和魏南风都听了个真切,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同时看向朱祁玉,由朱见济发难,“老朱啊老朱,你还真以为千百年后,没人说唐太宗篡改史书的事?” 朱祁玉尴尬的笑。 急忙扯开话题,“因为你东宫幼军在鹰走峡大胜的事情,这几天海军成立推进的分外快,今日大朝会七卿以及在举荐海军诸多人选了。” 魏南风急忙挥毫泼墨,记录这对父子的言行。 朱见济在软塌上坐下。 思忖了一阵,“此事不急,富国强军,富国在前,强军在后,国不富,何以强军,所以先讨论一下赚钱的事情。” 问道:“农部怎么样了?” 百姓温饱才是要务。 温饱都没解决,谈什么富国。 朱祁玉道:“就那样,今日大朝会你也看见了,农部尚书林聪在九卿之中,地位卑微得还不如六部侍郎之流。” 朱见济才不在意农部尚书的地位。 问道:“我是说,农部下辖的农科院,成立了没?” 番薯得赶紧推广了。 朱祁玉摇头,“有点阻力,主要是百官认为农科院的成立有多此一举的嫌疑,种田的事,百姓最是擅长,咱朝廷建立一个部门,还能比种田人更厉害不成,这事就连于谦都反对,认为不应冗官。” 朱见济暗暗叹气。 不怪于谦。 毕竟他们无法理解农业有何等广大的空间,更不可能知道,其实在当下大明,是完全有可能把杂交技术搞起来! 朱见济起身,对舒良道:“着人去把戴义叫过来。” 又对朱祁玉道:“下旨,中午设宴,宴请九卿,及七部的十四个侍郎。” 弄个番薯宴。 朱祁玉立即让舒良着人传旨七部和都察院。 朱见济这才道:“大明银行怎么样了,有没有吸纳到大量黄金白银,如果有,这个钱可以拿一部分出来用,嗯,是拿等额的宝钞,而不是拿黄金白银流通到市面。” 朱祁玉不吭声。 显然宝钞的推广遇到阻力了。 朱见济无奈了,没好气的道:“老朱你真是个猪啊,这点事都办不好!” 朱祁玉怒瞪一眼,不服气,“那你就是小猪!” 你行你上啊! 关于《景泰帝朱祁玉和太子朱见济互怼的那些事》,这样的小作文,魏南风已经写得炉火纯青,挥毫泼墨间,故事便栩栩如生: 太子济曰,农科院立否;上以难行而敷之;济遂传旨,呼青宫侍戴义,又令上下旨,午宴九卿诸部侍郎。济又问大明银行诸事,上默不语。济甚无奈,言曰:老朱你真是个猪啊,这点事都办不好。上回怼:那你就是小猪。 魏南风难得戏谑了一把。 最后两句故意记白话文,后人考究到这里,对这两父子互怼的气氛会更有亲身体会之感。 第二百五十六章 关于朱祁钰和朱见济互怼的那些事 朱见济裂嘴一笑,“老朱你信不信,我现在分分钟能让你禅位。” 朱祁玉也裂嘴一笑,“小朱你信不信,老子现在能分分钟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旋即唔了声。 分分钟什么意思? 也不管了。 反正儿子口中经常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词汇来。 朱见济勐的在软塌上一拍,“有本事你废啊!” 朱祁玉哟嚯一声,“那有本事你逼宫登基啊!” 两父子你看我我看你。 谁也不服气。 反正朱祁玉觉得大明宝钞以及农部的农科院推行不顺怪不了他,而朱见济觉得朱祁玉连这点事都弄不好,作为太子他很心累。 朱见济掉头,对舒良道:“传孤旨意,着令吏部及其余九卿,商讨教坊司改制事宜。” 小样,我还收拾不了你? 便宜老爹现在最大的快乐就是和教坊司的娼女鬼混。 嗯,还知道轻重。 比如这一次自己出征,便宜老爹就很好的管住了他的第三条腿。 朱祁玉心里一痛,好小子,你竟敢对你爹的命门下死手,那也别怪老子了,对舒良道:“传朕旨意,将吕焕送出宫,将弩温答失里送到京畿的四个畏兀儿女子送回哈密!” 儿子的旨意,朱祁玉有底线。 绝对不驳斥。 但可以互相伤害啊! 你不让我玩娼女,老子就把你东宫的这些女子全部送走,谁怕谁呢。 舒良站在东暖阁门口,一脸无奈。 没动。 傻么,两父子在斗气,这些旨意怎么可能去施行嘛。 在朱祁玉身边呆了也快一年了,舒良渐渐的适应了他的角色,也和朱祁玉关系亲近了许多,现在已经有胆量这么做。 而且舒良笃定,他这么做,陛下也不会责怪他。 朱见济怒道:“老朱你成心的是吧,行,反正老子又不是下半身动物,有白鲤一人此生足矣,信不信老子今后就不生皇太孙了!” 朱祁玉哟嚯一声,“我求你生了?你不生,见津再有七八年就大婚了,到时候他会生。” 朱见济乐了,“他想生就生?问过我同意没?” 区区福王,老子这个太子想怎么拿捏他就这么拿捏。 还想生个儿子来继承老子的江山? 做梦! 朱祁玉作出痛心疾首状:“兔崽子,那可是你亲生兄弟,血浓于水啊!” 朱见济想都不想,“血浓于水个屁,同父异母的!你不也是堡宗的亲生兄弟,你待他还算可以的了,结果夺门之变后才几天时间,你就嗝屁了。” 朱祁玉:“???” 什么意思? 夺门之变是什么,老子什么时候嗝屁了? 朱见济惊觉自己说漏嘴了,看了一眼魏南风,魏南风摇头,虽然明白太子殿下的心意——那句话有诅咒陛下的意思。 但该记还是得记,史官的职责就是干这个的。 朱见济略一思考,“我是说的如果,反正一句话,老朱你就真的是个猪,宝钞推广,农科院成立,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竟然会有阻力,我真的想不明白。” 朱祁玉道:“这你还不懂?是既得利益集团怕宝钞推广之后,把他们储备的黄金白银给套了进去,然后宝钞贬值、失去信用,如此一来,他们就被咱们抢劫了。” 朱见济唔了声,“说到底还是宝钞信用度没重建起来。” 朱祁玉继续道:“至于农科院,这倒是没有利益纠结,主要就是他们认为没必要多此一举,包括于谦在内,那些反对的人,其实是为国家着想。” 朱见济没吱声。 许久才道:“行了,交给我,看我怎么解决这些问题的,老朱你好好学着点,也许在朝堂上和臣子博弈,我的帝王心术还很青涩,但要说到搞阴谋搞改革搞科学,你骑猪都追不上我。” 忽然间感觉好头疼。 事情太多了。 东宫军研院那边,要推动步枪、轻机枪的优化,要推动重机枪的研发,同时还要进行各种火炮的研发,事情一大堆。 不止如此。 为了给大明奠定未来海权霸主地位的基础,在登州重建的造船厂,也立项了钢铁战舰外壳的研发,但蒸汽机的研发还没立项。 宝钞的推广、银行体系的完善、农科院的成立…… 炼钢、火药、化工、玻璃,甚至于电力、交通……各个行业的工业发展,因为都跨越了时代,得强行的人力推进,而不是用生产力去促进。 所以都需要自己这个太子去亲力亲为。 还有个重中之重。 得准备明年开春后,去台湾解决堡宗。 台湾已经被堡宗、谢晚、范彪整顿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去接手了。 然后就是交趾。 中南半岛矿产资源丰富,如果能把中南半岛打造成大明的后花园,坐拥中南半岛的资源和人口,大明再拥有海上霸权,那未来数百年来,世界警察非大明莫属! 而交趾,就是大明进入中南半岛的跳板。 也是最重要的门户。 所以收复交趾,其实和踏平漠北一样重要。 朱祁玉呵呵,“老子骑猪六条腿,比你两条腿快!” 朱见济懒得理他,打了个呵欠,“不和你吵了,眯一会儿,中午还要和九卿就农科院的事情斗智斗勇,先养精蓄锐。” 朱祁玉急忙道:“那你赶紧睡一会儿。” 心疼儿子。 一大早就起来参加朝会了。 年轻人正是嗜睡的时候,而且迫于母后的压力,儿子为了给母后生个重孙子,每晚上都很辛苦,朱祁玉这个当爹的也心疼儿子。 但朱祁玉内心却舒爽得不要不要的,好久没和儿子互怼了。 又回到了熟悉的时光,真心快乐。 这才是父子亲情啊! 东暖阁安静下来。 魏南风在角落里运笔如风:太子济曰,信否,禅位瞬息之事也;上对,信否,废储瞬息之事也;济言之司礼监舒良,着诸卿议教坊司之制事;上亦言舒良,遣东宫储妃吕焕,并返送畏兀儿诸女;济怒,曰汝无后矣;上笑,言朕有福王……济曰:吾甚快,汝骑豚不及也!上笑,骑豚六腿也,岂慢两腿。 第二百五十七章 朱见济:老子就是这么强势! 没过多久,戴义奉旨而来。 朱见济在半醒半寐中。 朱祁玉心疼儿子,努努嘴,让舒良去通知戴义在外面候着——不管什么事,都没有儿子的健康来得重要。 晌午时分,九卿和十四个侍郎来赴宴。 大家都很迷茫。 今天啥日子,又发生什么好事。 陛下要赐宴? 话说回来,最近陛下情绪之高昂,肉眼可见,身为一个老父亲,自己的儿子名震塞外,国内群臣慑服,想不高兴都难。 朱祁玉还真让御膳房准备了几桌宴席。 结果朱见济醒来后,让人把宴席撤了。 先把戴义宣召进来,如此这般一吩咐,戴义匆忙返回东宫。 等着也是等着。 把群臣宣召进东暖阁罢,正好商议改革的事。 九卿和十四个侍郎一脸茫然的进入东暖阁,不是说赐宴么,东暖阁是陛下办公的地方,不可能在东暖阁吃饭。 然而已经到饭点了。 进了东暖阁,群臣虽然不敢直视,可眼角余光发现,咱们的陛下坐在软塌上,太子殿下坐在陛下的御书桌后。 越发茫然。 这两父子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众人行礼。 朱祁玉没吱声。 在宣召群臣进来前,兔崽子已经打过招呼,接下来是他的舞台,朱祁玉只管看——这一刻,朱祁玉真心觉得禅位是个很爽的事情。 朱见济道了声免礼,又道:“今日宴请是由东宫负责,不过东宫那边人手没有御膳房多,尚在准备之中。还望诸位卿家耐心稍候片刻,趁此功夫,孤和诸位卿家商议下事关我大明未来国势的一些举措。” 举措,政也。 众人心里一颤,这是要说什么大事了。 果然,朱见济继续道:“开海事宜,陛下和诸卿已经商议许久,今日就不赘叙了,按照商议的尽快施行开海之策罢。” 众臣领旨。 朱见济又道:“《荀子·哀公》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话是警戒皇权,身为大明太子,孤深切知晓个中道理,但这话其实是被动的,我大明天子太子,若真愿为江山社稷计,就应主动的为百姓谋福祉,而非为了稳固江山才视民为水。” 这话一出,哪怕本朝为臣之极于谦、科举之极的商辂,两人也忍不住暗暗喝彩。 说得漂亮。 大明君臣,若为自身利益而被动的视百姓为水,本心格局低了。 但主动为百姓谋福祉,而非被动,可为圣人。 太子殿下这番话…… 格局之开阔,让人肃然起敬。 其余臣子,尽管都有各种各样的利益,但既然出仕大明朝堂,内心肯定也有为家国社稷谋福的想法,听出了太子的心思,皆感庆幸。 这样的太子,不比堡宗强一百倍? 万幸两次叛乱都被平定了。 也不比福王朱见津这个未知数好? 万幸唐氏外戚也被清除了。 朱见济道:“孤以前听过这么一段话,关于什么是幸福。他这么说的:幸福就是,我饿着肚皮,你在吃馒头,那你比我幸福;我没有衣服穿,而你锦衣罗裳,那你比我幸福;幸福就是,我想上厕所,但你占着唯一的一个茅坑,你也比我幸福。” 群臣:“……” 太子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知道他意欲何为啊。 朱见济道:“其实我大明老百姓的要求不高,他们能吃饱、穿暖,有房屋可以避雨、遮风、睡觉,有鸡鸭成群,大多人就已经很知足了,然而就是这点简单的要求,很多人也无法满足,究其原因,是我大明太穷……嗯,孤知道,穷的只是百姓,我大明那些权贵阶层,可一点不穷,此时也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法追究,因为社会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正因为这种不公平,才能促进社会的进步。” 只要存在阶层,就一定有贫富差距。 而封建社会,怎么可能没阶层。 作为太子,未来的天下共主,朱见济可没有打倒阶级统治的想法——在大明,这也不现实,更不可能实现。 首先一点,全民开智就做不到。 扯远了。 朱见济继续道:“说到底了,还是钱,朝廷一直很穷,从太祖时期就很穷,将近百年的国祚了,国库却一直缝缝补补着过日子,作为大明太子,孤痛心疾首啊,万幸孤读圣贤书,知天下理,夙兴夜寐而忧思,终得良策。” “开海,海外贸易能让民间经济迅速发展起来,至少能带动一批人先富裕起来,还能提供大量就业,把茶叶、丝绸这些可再生资源换成黄金白银带回国内,同时,国家能从海外贸易中收取大量赋税,这一点大家都清除,所以开海要尽快施行。而开海中,为了最大程度的赚钱,咱们必须把大明宝钞推广出去,让番邦接受宝钞,这就需要全国的配合,让宝钞真正的成为流通货币。明日,陛下会下一道旨意,并修改《大明律》,使宝钞诸事列入律法,以强化宝钞在日常生活中的流通,全力重建宝钞的国家信用度。” “此事议定,再有章折上来陈说利弊,又或者是有人敢带头抵制宝钞,那便是违法,休怪孤不客气,勿谓言之不预也!” 群臣面面相觑。 知道太子殿下强势,没想到这么强势。 都不吱声。 自太子殿下上次借清除唐氏外戚打压文官集团后,现在的朝堂中枢,没人不长眼了。 朱见济继续道:“赚钱的方法有了,大明银行也会继续落实各项措施,以完善、推进宝钞体系,接下来说说吃的问题,如何让我大明百姓无饥不果腹者,诸位卿家可曾想过方案。” 众人还是不敢吱声。 哪怕是最富裕的大宋,也不可能保证所有百姓吃饱穿暖,所谓富裕,其实是权贵和商贾,一般百姓日子过的还是凄凉。 连大宋都如此,大明又怎么可能解决全民温饱问题。 这是不可能的任务! 朱见济道:“土地兼并问题,稍后解决。既然成立了农部,首要之物,便是提高我大明作物产量,这是农部存在的意义,占城的二季稻,我大明应该重点引进,在江南、河南等地大肆推广种植。” 占城稻在宋朝就引入中国了。 受限于技术,产量不是很高。 朱见济继续道:“所以,这就是农部要成立农科院的原因,不仅要提高水稻产量,也要从万邦之中引进各种农作物,以提高大明农业,达到让百姓吃饱的伟大战略。” 众人一听,原来太子殿下在这里等大家。 这个利益牵扯不大。 一些人反对,是觉得多此一举,有冗官的可能。 不过太子殿下这么强势,现在又如此郑重的言说,必然大有深意。 大家谁还敢反对? 到今日,没人怀疑太子的眼光。 朱见济对农部尚书林聪道:“农部即日筹划,成立农科院,具体方案,稍后宴席散后,林尚书到东宫,孤和你亲自商讨。” 盖棺定论。 没错,老子就是这么强势。 第二百五十八章 番薯宴 开海,宝钞,农科院。 这三件事朱见济直接定夺下来后,剩下的炼钢、火药、化工、玻璃、电力、交通等方面的事情,都要细化到行业。 不算大决策。 没必要和九卿及十四侍郎商讨。 至于登州造船厂,那是东宫的手笔,需要工部配合户部拿钱兵部行文,到时候找杭敏、陈循和于谦就是,不用大家一起商讨。 决策是决策了,不过不能让大家觉得自己这个太子太独裁。 嗯,虽然也独裁。 至少做个样子给大家看看嘛。 我朱见济也是“以理服人以德服人”的! 道:“今日陛下下旨,邀请诸位卿家到乾清殿用宴,是孤的意思,诸位也看见了,先前御膳房准备的宴席,被孤下旨撤了,此举并不是孤对诸位卿家有什么不满,实在是因为孤今日要请诸位卿家吃的,是自古以来从未在我大明国内出现过的作物,孤甚至认为它在我大明当下,可称之为振国神器。” 众臣:“???” 区区一个农作物,称为振国神器,过了罢。 大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朱见济挥挥手,示意东暖阁门旁的舒良上前,问道:“东宫那边的东西送过来了罢?” 舒良道:“送过来了,但戴义还没过来。” 朱见济点点头,“要准备一会儿。” 又道:“让李珉把东宫送过来的东西端进来。” 很快,李珉端了一银盘的东西进来,放在御书桌上。 群臣看得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玩意儿? 浅红色的皮,长相也是怪异,有如锤状的,也有条状如黄瓜的,如果不是上面还有泥,大家都会以为这是一种新奇的水果。 朱见济笑眯眯的起身,从银盘里拿起一柄小刀,又对舒良道:“打一盆水来。” 片刻后将之清洗干净。 然后拿起小刀削皮。 群臣争相观看,一看殿下在削皮,顿时有人问道:“殿下,这是水果?” 越发搞不懂太子殿下葫芦里的药了。 请大家吃水果? 可再新奇也就是水果而已。 按说,殿下此举应该是在为决策成立农科院做收尾工作,可一个水果能给大明农业带来什么好处,风马牛不相及嘛。 朱见济很快将皮削掉,又切块。 放入银盘中的玉盘。 对舒良道:“给殿内每一个臣工都分一块,嗯,老朱也分一块。” 自己就不吃了。 真不算好吃。 但也能吃,因为有水分有甜味。 片刻分发完毕,群臣看着手中的块状“水果”,面上虽然没有什么,但内心那个拒绝啊……封建王朝的读书人大多迂腐。 而迂腐的读书人,其实很难接受新鲜事物。 朱见济笑眯眯的,嗯,这个笑意里有点腹黑,但并无其他恶意,对众臣道:“先尝尝,放心,不会让大家拉肚子。” 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于谦和陆瑜这些上了年纪的老臣。 微微摇头。 示意你们这些老年人就别吃了,万一真的拉肚子出个什么差池,你们都是大明的肱股,孤可不愿意承受这样的损失。 到时候魏南风一记“太子朱见济取新奇之物,大明长城于谦尝之,腹泻不止而薨”,老子岂非要成为笑柄。 被后人唾骂是肯定的! 众臣:“……” 太子殿下越是这么说,大家心里越是没底。 为何要专门强调不会拉肚子? 说明可能要拉肚子! 而且太子殿下还悄悄给于谦、陆瑜示意,让老臣别吃,这分明是让年轻力壮的臣子试毒啊。 但太子的话,大家也不敢忤逆。 没办法,吃吧。 结果…… 作为太子的舅舅,杭敏肯定要支持外甥,第一个放入嘴里轻轻咬了一口,咀嚼片刻,眼睛倏然一亮,“甜的,还挺脆!” 众人见状放下心来,纷纷尝试。 朱见济的老丈人,吏部尚书白圭以袖掩面,将之咀嚼吞下后,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是哪个外邦进贡的水果?” 朱见济笑眯眯的,“白尚书错矣,它不是水果。” 顿了一下,“可以作为主食!” 群臣震惊莫名。 这明明就是水果的口感,为何殿下要说它可以作为主食? 就在此时,一阵香味传来。 戴义在外求见。 朱见济笑眯眯的对群臣道:“诸位卿家,移步隔壁,以飨孤为诸位卿家准备的饕餮大宴!” 隔壁桌子上,宫女早就摆好了一堆新奇食物。 有蒸的,黄橙橙的,很是好看,如蒸南瓜。 有烤的……这比较新奇了。 还有混合着大米煮成稀饭,也有干饭。 既然是宴席,肯定要让大家吃饱,所以还有蜀中那边最流行的泡菜,方便大家就着泡菜,吃点稀饭或者干饭。 朱见济笑眯眯的道:“大家尝尝吧。” 一副不要客气的神态。 于谦端起乘好的饭碗,仔细端详一阵,“这里面那个黄色的,就是先前在东暖阁大家吃的那个?” 朱祁玉道:“是的,于少保可以尝尝。” 煮熟了的,怎么都不会拉肚子。 于少保尝了一口,道:“微甜,粉的!” 有于谦打样,其余臣子也不拘束了,纷纷尝试起来,别说,很是新奇的口感,吃惯了油腻的大明重臣们,有点停不下口。 尤其是烤得贼香吃起来糯软的那种,被大家吃得干干净净! 不过读书人嘛……还是比较斯文。 朱祁玉也吃得不亦乐乎。 很快,大家发现了问题所在。 刑部尚书陈汝言道:“这东西的饱腹感之快、之强,犹在南瓜之上,敢问殿下,这究竟是何等新奇的事物?” 朱见济笑道:“它叫番薯,是孤的商行从吕宋岛带回来的,因为是红皮,所以又叫红薯,营养价值很高,完全可以作为主食,最主要的,只要种植得当,可以亩产2000斤左右,至于这个种植方法得当,怎么个得当法,就需要农部的农科院来研究了!” 众臣大惊失色,尤其农部尚书林聪,脱口而出,“亩产2000斤左右?!” 恐怖若斯? 朱见济点头,“嗯,孤确凿,所以成立农部钻研红薯的种植,之后推广,它能给大明带来什么,相信诸位卿家和孤一样,能清楚认知罢?” 亩产两千斤,可作为主食。 这意义何等巨大! 在场的都是大明最高阶层的精英,哪会不知道。 意味着百姓可以依靠红薯的产量,吃饱。 意味着人口会暴增! 而历朝历代的兴盛标志之一,就是人口! 有人口才有赋税! 之前因为粮食不够,哪怕是大宋,人口也没大量爆炸过,但如果大明能用番薯作为主食解决粮食问题,人口爆炸到万万之上,大有可能。 如此…… 大明将塑造一个辉煌的王朝! 那太子殿下强势的成立农科院,就是一个睿智无比的决策,因为术业有专攻,这个叫番薯的作物才从外邦流入大明,没人知道怎么种植。 必须让农科院去研究后才能推广。 大家服气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帝国根基 之前东宫幼军没有成型之前,太子还愿意和臣子商量着来,甚至利益交换,如今幼军壮大,且唐氏外戚事件后,兵部尚书于谦配合着将兵权逐步收归皇权,加上文官集团的中枢,都是太子和陛下重新提拔起来的人。 所以今日太子强势决策,并无人非议。 心里肯定有意见。 不敢说罢了。 番薯宴后,杭敏杭昱两父子毫不客气的问太子殿下要了十个番薯,说带回去给家人尝鲜。 朱见济索性大方的给在场每个人都送了十个。 为了让番薯种植更容易推广,朱见济又下旨,给在京京官以及来京述职的每个官员,都送三个番薯过去。 上次出海,商行专门去南洋吕宋岛买了整整一船回来。 消耗一点无关紧要。 众臣告退。 朱见济把农部尚书林聪,工部尚书、东宫军研院令杭敏留了下来,原本打算回东宫议事,朱祁玉眼珠子一瞪,“朕是个摆设么。” 还要避开朕,兔崽子你和老子生分了啊。 朱见济:“……” 也罢。 那就带带老朱,免得他一事无成的坐享其成。 回到东暖阁。 朱祁玉识趣的懂事的去软塌。 把御书桌的位置留给儿子——他已经是一个成熟懂事而且合格的太上皇了。 朱见济落座,笑道:“给林尚书和和杭尚书赐座。” 朝野之间,目前普遍不看好农部,觉得是个可有可无的部门,所以林聪在朝堂虽然位列九卿,但其实身份地位还不如其余六部的侍郎。 但只有朱见济知道,封建农业王朝的农部,会在接下来的农业改革中,有着何等举足轻重地位。 不过有个问题。 农部尚书林聪,早些时候是支持堡宗的。 朱祁玉废朱见深的时候,林聪也明确表态反对,但后来堡宗用金刀发动政变,林聪竟然没有支持,反而从日常言行中,透露出诸多不满。 毕竟堡宗复辟,属实有点不厚道。 朱见济知道林聪的这种心思,其实和于谦类似。 深感佩服。 林聪是个有是非曲直胸怀大义的人。 而舅舅杭敏么…… 已经是太子党最中坚的力量,手握东宫军研院,掌控工部,是自己接下来的各种举措中,不可或缺的力量。 两人都只坐了个半个屁股。 朱见济先对林聪道:“农科院成立的事情,在孤出征之前,就已经提上议程,虽然最终没落实下来,林尚书可曾有过想法?” 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朱祁玉。 朱祁玉两手一摊,“怪我咯?” 朱见济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难道怪我? 兵权都已经逐步拿回来了,朝堂中枢又基本上是咱父子新提拔起来的人,这你都不知道强势,也难怪历史结局那么惨。 老朱你就只适合当个闲王。 嗯,作为父亲还是很称职。 林聪道:“微臣早就想过,按照太子殿下先前的构思,农科院会如工部的军器监一样,是个独立的部门,直接受辖于农部,所选官员,皆从地方县府擢升熟谙农事的县令、县丞充斥,并全国境内招募种植好手……但农科院具体负责何事?” 朱见济没回答,“可有人选?” 林聪胸有成竹,“虽然农科院迟迟未能建立,但微臣已经选好了官员人选,而经验丰富的老农民,需要这些官员去全国甄选。” 朱见济道:“舒良,给林尚书拿纸笔,林尚书,你记下来,稍后去交给吏部。农科院架构,拟定院令一名,从五品,副令两名,正六品,仓大使及诸多皂吏数名,此机构建立在京畿,总领全国农科院诸事。” 林聪一一记录。 朱见济继续道:“农科院因为是主裁农业事宜,而我大明疆域宽广,各地种植作物不同,所以需要在全国各地设立分院,拟在浙江设立江南分院、蜀中设立天府分院、河南设立中院、两广设立南院,在京畿暂立北院,等辽东那边没有女真扰边了,北院移至辽东。诸分院设主事一人,正八品,并设诸多管事皂吏。另,诸院招募老农民,虽然不入流,但以技术员、专家、正副教授、院士晋级,技术员享受从九品薪俸,专家享受正八品薪俸,正副教授享受正从六品薪俸,院士享受正四品薪俸。” 林聪急忙一一记录。 朱见济又道:“此事交由吏部执行,由工部负责筹建总院和分院机构,由户部在分院所在五地,各划拨一千亩良田作为实验用地。” 林聪立即领旨。 朱祁玉立即对舒良道:“着人去吏部、工部和户部传旨,内容就按太子说的办。” 舒良立即领旨。 朱见济沉吟着一阵,说道:“农科院成立后的第一个项目,就是研究番薯种植,此事交给河南的中院和蜀中的天府分院同时进行。” 说来惭愧。 朱见济虽然没少吃红薯,却不知道怎么种植。 但他有印象。 后世的四川和河南,似乎都在种植红薯。 深呼吸一口气,对林聪道:“林尚书,你虽是九卿,但要明白你的本职工作,孤对农部没有特别要求,尽管国家大事林尚书都有参议之权,但孤还是希望,林尚书能全身心投入农业改革中,争取在十年之内,让我大明百姓人人可饱腹,如此一来,林尚书之功绩,必将名垂青史。” 让一个封建农业王朝人人都能吃饱…… 这个功绩很大。 对国家的战略意义也很大。 解决粮食危机,意味着人口暴涨,人口暴涨,意味着国力的昌盛。 是一个帝国的根基之所在。 林聪深知肩头责任重大,起身,“微臣愿为殿下的浩然之意先驱以赴,还请殿下允准,由微臣亲自权兼农科院院令!” 这是要下基层去干实事。 朱见济大喜,“善!” 九卿之一的农部尚书亲自抓农科院诸事,下面的人也会更加配合。 林聪立即告退。 他等不及了。 因为朱见济说的有道理,如果他主持农科院,真的解决了粮食问题,这个功绩,不说像于少保力挽大厦于将倾一般名垂青史,但有明一朝甚至千百年后的历史中,林聪这个名字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人生结局。 林聪走后,朱见济看向杭敏,“杭尚书,接下来我们的事情可能会有多,首先第一点,工部要成立工科院!” 工业发展,必须用国家力量来推动。 第二百六十章 朝堂有妖气! 和杭敏这一谈,直接谈到了天黑,具体落实下来的举措,都是为了促进工业发展,最直接目的,则是提升大明的火器水平。 重点围绕东宫军研院展开。 登州卫的造船厂,朱见济再次从东宫私库拨款一百万两,继续推进钢铁战舰主体的研发。 工部和东宫军研院配合,在太原建立大型炼钢厂。 设立钢材研发院。 主攻炼钢工艺。 东宫军研院火药研发工坊,改为火药厂,由工部抽调人手,继续提升火药工艺。 东宫军研院扩大军器研发所规模,重点研发火炮和机枪。 工部成立道路交通司,负责大明境内官道建设。 最重要的一点。 工部成立工科院! 并招募民间匠人、道观炼丹者、天文家、地理家、数学家,以及喜欢搞研发的读书人,在工科院任衔职从事理论研究,准备在物理、化学、数学方面,全方位提升。 这些人才还要去炼钢厂、交通司、火药厂、军器研发所……等部门任职。 同时由朱见济在福建的商行,出海购买一种叫橡胶树的作物回国——化工行业第一剑,先弄橡胶,然后是黑油。 这一番举措商定下来时,杭敏只有点头的份。 他甚至不知道有些东西干什么用。 比如说买橡胶树回来……那玩意儿不能吃不能喝,又不结果子,有什么用。 一旁的朱祁玉更懵逼了。 但不管。 反正无条件相信并且支持儿子就对了。 等杭敏告退后,朱见济伸了个懒腰,喝了口茶,看向朱祁玉,「老朱,有个赚大钱的机会,想不想掺和一腿。」 朱祁玉眼睛亮了。 赚钱? 那感情好。 两父子一起成立的大明皇家银行,虽然成立没多久,但已经吸收了上百万两的现金,这些钱抽了部分出来,划拨到朱见济在福建的商行,由白修负责,进行海外贸易去了。 赚钱不过是时间问题。 问道:「怎么个赚钱法?」 朱见济道:「我打算成立一个皇家电力公司,资金可以从东宫私库划拨,但我想也给你一个挣钱的机会,所以让你的内承运库出。还有,还需要一些特殊人才,不知道翰林院有没有,另外,这个皇家电力公司不属于官办机构,是东宫私人产业。」 朱祁玉一脸问号:「电力公司?」 搞什么的。 听都没听过喃。 朱见济也头疼,这事吧,还真不好解释,含湖着说道:「具体干什么的,你别管,你只需要出钱出人,怎么操作交给我就是,相信我,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能赚个盆钵满盈。」 朱祁玉哦了声,「大概要用多少钱?」 朱见济笑道:「我也不清楚,反正估摸着要一百万两朝上,不过前期用不了这么多钱,我有个层层推进的办法,可以聚权贵之财力来办成这事。」… 朱祁倒吸了一口凉气,弱弱的问道:「前期需要多少钱?」 朱见济还是没数,随口道:「几万两吧。」 朱祁玉松了口气:「几万两的话,内承运库倒是拿得出,但后期动辄上百万两,你就是把你爹卖了,你爹也拿不出了这么多啊。」 朱见济道:「明天把前期几万两的资金划拨过来就行了,后期咱们借鸡下蛋。但需要的特殊人才呢,你没有储备的?」 朱祁玉两手一摊,「没有。」 朱见济一阵无语,「翰林院那边有没有闲置人才。」 朱祁玉,「都是读书人。」 皇家电力公司,一听就和读书没有关系。 朱见济乐了,「读书人也行。」 朱祁玉略一思忖,「我给你个人员名单,你明日自行去翰林院考核他们,选你中意的人才,不过按照你说的,属于东宫私人产业,就怕别人不愿意来。」 朱见济霸气的挥手,「我看上的人才,由得了他们?!」 不来也行。 官别当了! 没错,老子就是这么强横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况且,太子的橄榄枝,谁不动心。 别看电力公司是私人产业,但它是皇商,地位不低,钱赚的更多,何乐不为。 晚膳,朱祁玉还想吃烤红薯。 朱见济闻言腹黑的呵呵两声。 你喜欢就好。 这一日的傍晚,京畿官员,都在吃海外来的新奇美食。 甚是美味! 而且感觉对身体极好,似乎有通气活血之效? …… …… 第二日大朝会。 朱见济没去。 搂在柳旒躲在被窝里,贼笑着说今天的奉天殿有妖气,伤身,不敢去。 柳旒大吃一惊,「有妖气?」 皇室不是最忌惮这种妖魔鬼怪的说辞了么。 朱见济呵呵一乐,「此妖气非彼妖气。」 一直懒到晌午时分,起床后到文华殿一看,哟嚯,今日东宫属官一个都没来,不合理啊,东宫属官有六部侍郎和尚书,下了大朝会应该来一趟东宫才对。 恰好戴义回来。 这小伙子进了文华殿就放声大笑。 朱见济也乐。 他知道戴义在笑什么,问道:「今天奉天殿有点热闹?」 戴义讶然,「殿下你知道了?」 朱见济嗯嗯点头,「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形,但我猜得到发生了事。」戴义自小和他一起长大,四下无人时,两人之间并无君臣之分。 至少朱见济是这么相处的。 戴义大多时候还是很规矩,偶尔也会放肆,比如刚才的大笑。 戴义乐道:「今天奉天殿那个热闹啊,文武百官是颜面尽失,殿下是没看见,陛下脸都青了,关键这事吧,你方唱罢我登场,连陛下也没幸免,。」 朱见济乐道:「说说看。」 戴义便说,大朝会时,先是工部尚书杭敏奏请,奉殿下旨意在工部下成立工科院,结果说着说着,人群中的刑部尚书陈汝言噗噗噗……… 殿前失仪有辱斯文。 陈汝言本来已经憋了很久,没曾想一发不可收拾,致使在同僚面前丢尽颜面,当时脸就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哪知鸿胪寺的官员还没开口,侍郎中又有人噗噗噗。 奉天殿内站了几十人啊! 而且昨夜都大快朵颐了番薯,这效果可想而知。 朱祁玉一见大家在大朝会时如此肆无忌惮,怒了,刚想斥责,不料他自己也噗噗噗了,然后他就不好意思问罪了。 再然后…… 大朝会商讨各事,官员在队列外陈词,队列内此起彼伏噗噗噗! 那叫一个热闹啊。 几乎没有人幸免。 最后朱祁玉实在无法容忍了,百官也觉得颜面尽失,有事的也不参奏了,就盼着陛下赶紧宣布下朝,尽快摆脱尴尬局面。 【推荐下,@ 今日大朝会下得很早。 朝会一散,文武百官们也顾不得今日公事了。 几乎全员请假! 公事? 明日再说。 我等读书人不要面子的么。 朱见济乐不可支,忽然觉得好是后悔,应该去奉天殿看看的,这么热闹的场面,恐怕是自古以来第一次。 忽然一拍大腿,「翰林院呢?」 老子还要去翰林院选人才呐。 戴义道:「翰林院那边还好,大多点卯应班了。」 何时秋风悲画扇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 w wco,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二百六十一章 皇家电力公司 朱见济起身,“摆驾,翰林院。” 翰林院都是一群读书人。 官职挺多。 正五品的翰林学士一人,从五品的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各二人,正六品的侍读、侍讲各二人,从六品的修撰三人,正七品的编修四人,从七品的检讨四人,正八品的五经博士九人,从八品的典籍二人,正九品的侍书二人,从九品的待诏六人。 还有大量进士入翰林院读书,称庶吉士。 庶吉士的存在,是因为每年科举后,地方官府中的萝卜坑只有那么多,可新科进士也不能放养,就丢翰林院去继续深造,什么时候地方出现空缺了,再派他们去补缺。 别看这群读书人官职不高。 九卿以下的重臣,遇着他们都愿意对之礼遇有加。 因为你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飞黄腾达了。 太子驾到。 翰林院一众读书人大感意外,旋即欣喜万分,谁都知道,太子在疯狂的扩张东宫势力,不是为了逼宫登基,而是有壮志雄心。 景泰太子忽然驾到,意味着东宫会有橄榄枝抛来。 大堂之上,朱见济大马金刀的俯视一众跪地的翰林们,忽然间有点理解唐太宗那句天下读书人尽入彀中的快意了。 难怪从古至今,是个人都想当领导。 道了句免礼。 待众多读书人起身,朱见济掏出一张宣纸,头也不抬,“庶吉士万善堂、庶吉士赵传佳、翰林修撰陆非凡、典籍朱毕、待诏张裳留下,其余卿家……唔,有精擅炼丹、喜好研新者,亦可请奏留下。” 被点名的五人暗暗振奋。 其余人暗然退下。 至于殿下补充的条件,没人合适。 炼丹之类的事物,对读书人来说是不务正业,他们哪会去做。 倒是殿下点名的几人,平日里确实有些特殊嗜好。 庶吉士万善堂,据说科举之前,曾拜师鲁班传人,学习奇淫技巧,醉心其甚,而他科举的目的,竟然是为了考中进士后,能去军器监任职,有机会钻研火药。 庶吉士赵传佳,真正的穷苦人家出身,其祖父、父亲,都是大明官办炼钢坊的工人,赵传佳打小在工坊长大,对钢铁有着异样感情。 翰林修撰陆非凡,士族子弟,博览群书,尤其对那些奇闻孤本感兴趣,是个正儿八经的书呆子,有事没事就坐在公事房的窗前,看着院子里的樱桃树发呆。 因为万善堂曾拜师鲁班传人,有一**巧技术,陆非凡和万善堂较为亲近。 典籍朱毕,是个传奇人物。 据说年轻时候愚钝,竟然在大雨天放风筝,然后被雷噼中,没死,反而开窍了,继而赶赴京畿参加科举,一鸣惊人,考了个同进士。 待诏张裳,也是个奇人,家里是江南富贾,身家斐然,但此人天性秉良,因其父臃肿不堪,轿夫甚累,张裳于心不忍,竟妄图造个可以自动行驶的轿子出来。 嗯,不出意料的失败了。 昨日老朱给名单的时候,朱见济已经详细了解过这些人,看了看资料,抬头问万善堂,“你家长子名叫万户?” 姓万的人不多。 明朝叫万户的人更少。 这么巧,万善堂是进士,那么他儿子万户,以后也很大概率是个地方官员,这样的话,似乎能对上一个历史人物。 万户! 飞天的万户。 成化十九年,有一位叫万户的富家子弟,熟读诗书却不去参加科举。 他想飞天登月! 他手持两个大风筝,坐在一辆捆绑着四十七支火箭的蛇形飞车上,命令仆人点燃火箭,仆人劝他,说此举危险。 万户仰天大笑,说飞天,乃是我华夏千年之夙愿,我纵然粉身碎骨,血溅天疆,也要为后世闯出一条探天的道路来。 结局可想而知。 万户确实飞了起来。 然后摔了下来。 万户飞天,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探月之举,所以在20世纪70年代,国际天文联合会将月球背面一座环形山命名为万户。 万善堂吓了一跳,“微臣绝无二心,万户之名,是希望犬子将来能为万家民户谋福。” 万户是个官名。 关外才有。 朱见济嗯了声,“不用紧张。” 看向众人,“孤这边有个差事,可以发挥你们的业余爱好和技能,有个问题,孤是办私事,所以你们在官职上不会有任何变动,好消息是,你们可以领双倍薪俸。” 五人面面相觑。 公器私用,殿下这算盘打的有点精明。 朱见济继续道:“朱毕,你年轻时候被雷噼而不死,可还记得那种感觉,孤现在给你个机会,一旦这件事办成,当年噼不死你的雷电,就能为我等掌控。” 掌控雷电? 朱毕眼睛顿时就亮了,这世上可能没人比他更懂雷电了。 说来也是惭愧,当年下雨天放风筝,其实是天气凉爽的阴天,他带着青梅竹马的表妹去踏青,心里那点猫腻不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 结果没曾想被雷噼了。 万幸表妹很美很温润。 朱毕犹豫片刻,“微臣愿为殿下鞠躬尽瘁。” 朱见济看向赵传佳,“你对钢铁有异样的感情,孤想让你去造一种最为特殊的钢材,是古往今来未有过的,可愿去?” 赵传佳裂嘴一笑,“好!” 剩下三人,朱见济没有询问意见,直接下旨:“陛下旨意,庶吉士万善堂去东宫军研院,负责火药研发项目,修撰陆非、待诏张裳去工部工科院任职,具体官职,孤已指定,即日去找工部尚书杭敏报道。” 起身,“朱毕,赵传佳,你二人随孤去东宫。” 朱毕精研钢铁。 赵传佳勉强算是个懂雷电的人……勉强而已。 毕竟雷和电,既很相似,又截然不同。 这两人就是皇家电力公司的核心支柱,是制造磁铁的最佳人选。 至于皇家电力公司的ceo…… 非我朱见济莫属啊。 发电,又不是只有磁铁就行,是一整套的工艺,这大明天下除了我朱见济,还有谁能想明白那一套原理和流程。 大明皇家电力公司即将成立。 大明,将出现人间的第一个不夜之城,超越盛唐的天朝上国之煌煌气象,必将成为这世间最耀眼的光彩。 …… …… ps:万户飞天的事情,还有争议,作者菌采用了广为人知的典故版本。 第二百六十二章 旧时光的永乐大典,新时代的磁铁 回东宫时,朱见济绕了个路,去了一趟奉天殿左侧的文楼。 文楼,又名文渊阁。 是内阁办公的地方。 文渊阁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可以说是整个大明王朝留给后世最大的文化瑰宝。 朱见济忽然想起它了。 番薯后遗症导致的大朝会事故,内阁辅臣们纷纷请假回家。 今日文渊阁空荡荡的。 只剩几个吏员在当值,有点冷清。 陈循出任户部尚书后,罢了之前权兼的内阁辅臣之职,再随着王文驾鹤,当下内阁辅臣中,已无人在六部中枢权兼他职。 所以这个时期的内阁,又恢复到了永乐时期。 内阁就只是内阁。 内阁独大、阁部两厌的局面更不可能出现了。 吏员看见太子驾到,急忙跪地行礼,因内阁辅臣一个不在,没人主事,吏员们心里惴惴,听太子殿下说来看看藏书,才放下心来。 引着朱见济走进藏书殿中。 朱见济推开门,入眼便是一排排的码放整齐的书本,分门别类,罗列有序,琳琅满目,千年文化沉淀出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朱见济内心升起自豪。 是的,这里放的只有一本书。 聚集了中华上千年文明结晶的书。 永乐大典! 永乐大典的正本在后世失踪了,存在于世的仅有8000册抄写本,后人推测可能是嘉靖皇帝死的急,没时间了,就用正本陪葬。 可惜,用先进技术探测了嘉靖皇帝的陵寝,积水很严重。 如果永乐大典正本在嘉靖墓中,基本上完了。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行走在书架间,看着这一本本散发着墨香的书,仿佛看见了千年文化河流的脉络。 这是触手可及的历史! 嗯,我朱见济绝不会让如此文化瑰宝被嘉靖这个不肖子孙给祸害了。 不对。 嘉靖不是老子的子孙。 还好还好。 但还是要提防自己这一脉的后人中出现这种好大喜功的修仙皇帝。 为了确保永乐大典的安全。 等国家富裕了,还是把永乐大典多抄几份罢,当下没有这个闲钱,无能为力,不过也有另外的办法保护它。 对门外的戴义道:“着人去宣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让他在东宫候见。” 可以让腾骧武骧四卫加强对文渊阁的看守。 防止走水。 带着朱毕和赵传佳回到文华殿,刘永诚也刚到,朱见济如此这般吩咐,刘永诚立马去安排,在刘永诚走后,朱见济还觉得不放心。 这尼玛手抄本多了,后世子孙一看,这么多手抄本,我弄一套陪葬不过分吧? 还得给子孙下个家训。 此事稍后让老朱去差办,当下紧要之事,是把皇家电力公司操持起来。 对戴义道:“去宣吕原长子吕春景东宫觐见。” 外戚用着放心。 这才对朱毕、赵传佳道:“等下我来说你俩的任职,现在先说说你俩要做的第一件事,首先,赵传佳,你要去东宫军研院,让施辛配合,炼十几块长约六尺,宽约一尺的条状钢柱,然后和朱毕一起,运送到雷州半岛去。” “雷州那边有个雷云峰,常年被雷击,朱毕,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要让这十几块钢柱被雷电击,之后,将它们运回京畿。” 电力系统,目前只能利用电磁感应发电。 最重要的一步,是磁铁制作。 朱毕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殿下要搞磁石?” 朱见济讶然,“你怎么知道?” 朱毕行礼,“请殿下让东宫侍从把微臣的佩剑送进来。” 读书人附庸风雅。 大多都想如李白一般,诗酒剑皆是仙。 尤其年轻读书人,更喜佩剑,不过大多都是装饰……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李白。 朱见济点点头。 也不怕朱毕有异心,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而自己却练武多年,再加上还有张布、向羽等人在侧。 赵牧和白庆之在整顿“镇北军”,等思想建设好了,就放到关外去。 片刻后朱毕拿到了他的佩剑,递给朱见济。 朱见济拔剑,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朱毕道:“请殿下找个铁器一试便知。” 朱见济着人将自己的佩剑……嗯,就是朱祁玉送给他的天子剑,拿过来后,两柄剑竟然啪的一声合在了一起! 朱见济勐然看向朱毕,“这剑?” 朱毕道:“当年我在外面踏青,本来看天色不好,打算回了,结果一时兴起放风筝,不想引来了雷电,当时被雷击时,这剑和我一起沐浴了雷电,后来发现它成了一把磁剑。” 真相大抵如此,但有些微出入。 雷云密布还放风筝,是因为表妹执拗着要玩一会儿才回家。 朱毕也不想让表妹以为他和她出来,是只想着露水之事。 所以才会冒险。 结果真被雷噼了,还好命大。 看着这柄磁剑,朱见济信心大增,之前还在怀疑可行性,毕竟没有实践过,现在确凿了,雷击钢铁,确实可以形成磁铁。 将磁剑递还给朱毕,“此事交给你二人,孤甚是放心,兹事体大,你两人定要竭尽全力,孤会让沿途锦衣卫支持你俩,确保安全。” 从京畿到雷州路途遥远。 就怕有什么土匪山贼不长眼,所以此事还得锦衣卫出动。 朱毕和赵传佳立即领旨。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给两人画饼,“此事一旦大功告成,你二人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是想仕途上更进一步,还是在孤的商行里成为名垂千秋的人物,孤都会尊重你们的意见。” 朱毕和赵传佳哪会这么容易被忽悠。 骗鬼呐。 成为殿下的皇商后,还能名垂千秋? 忽悠人也不是这么忽悠的。 所以两人半信半疑,暗想着区区几块磁石,能有什么大用。 朱见济让戴义领着两人去军研院找施辛。 恰好吕春景到了,朱见济对他如此这般一说,吕春景犹豫起来——他打算明年参加科举,可要是去办了太子殿下这事,根本没时间科举了。 朱见济也急。 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毕竟吕焕现在只是被养在皇宫内,并不一定能成为太子后宫中的一员。 适当的给吕春景加了个条件:“今后大明皇家电力公司正常运转了,孤可以让你参加科举,就算你考不中,孤也可以给你个恩科进士!” 这个诱惑太大! 明年去科举,不一定考的上。 但给太子殿下办事后,再怎么的也是个恩科进士,属实是曲线救国的最佳方案。 吕春景立即同意为太子殿下主持皇家电力公司的日常琐碎事务。 自此,大明皇家电力公司成立! 接下来主要是明年开春去接收台湾的准备工作,并且想好把堡宗往哪里撵。 第二百六十三章 堡宗,我又来了! 幼军征战沙场如天神下凡,在塞外立下赫赫威名。 镇北军被赵牧和白庆之管理得井井有条,就等洗脑结束后,放到土尔扈特部的区域,并以此吸引癿加思兰的畏兀儿部和巴图尔厄特的准葛儿部的普通百姓归附。 土尔扈特部的库尔岱上书请求迁住河套地区,如哈密地区的畏兀儿等部落一样,由大明管辖军政,土尔扈特部朝贡、交税。 此事朝堂在议。 哈密那边,因为把塔木儿率领沙州卫和王庭护卫跟随太子殿下亲征,配合镇北军立下汗马功劳,加上平日里参政表现良好,弩温答失里已经放权。 大概会在景泰十八年上书请求大明册封把塔木儿为忠顺王。 把塔木儿上书,请求大明在哈密设立都司,由大明遣武将担任都指挥使、都指挥使同知,辖领沙州卫、哈密卫、赤斤蒙古卫。 这是把塔木儿为了忠顺王的王位,在给大明表忠心。 也是吓着了。 把塔木儿从没见过东宫幼军这般天下无敌的火器部队,们心自问,仅仅是这一万东宫幼军,就可以横扫整个哈密地区。 关于此事,朝廷暂时没表态。 哈密都司肯定要设立。 但都司只是军事方面的掌控,还需要政治方面的进一步掌控,所以需要设立布政司,可一旦设立布政司,意味着忠顺王被架空。 这事吧…… 大明不好意思主动提。 别人已经很温顺了,你还咄咄逼人,有损我大国仪态嘛。 还是得让把塔木儿或者弩温答失里主要请求。 不管怎么说,只要大明不再出现土木堡之变这样的动荡,哈密地区变成大明固有疆域,都是迟早的事情,而这,是因为太子的东宫幼军去哈密亮了肌肉。 属实是杀猴儆鸡了。 反正一句话,现在的朝堂文武百官,对才十八岁的大明太子朱见济,不少人已经生出盲目的崇拜感了,觉得大明太子就是下一个大明太宗。 甚至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朱见济在大朝会上提出幼军要继续扩军时,工部、兵部和户部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要火药钢铁? 给! 要兵员? 给! 要钱? 呃……这个真没有。 大明还是很穷。 朱见济一听户部没钱,也没多说什么,沉吟着道:“开海诸事,拟定在景泰十八年的上元节,之后我大明官商和民间商人,会广开海路,为外邦带去我大明的丝绸、茶叶,同时,也会带去我大明对外邦的‘礼仪’,为了确保我们海外贸易的正常进行,我大明必须有相应的国之利器,可以在我大明的商队在海外受到不公待遇时,能‘王师万舰扬碧波,将军佩剑闯敌宫’,所以幼军扩军势在必行,不过孤知晓户部的为难,所以此事暂议,且先说说海路的问题,为了确保海外贸易的顺利,我大明海军必须清除海上的倭寇、海盗,所以上元节后,孤要亲率大军,去将盘踞在台湾及周边岛屿的的诸多倭寇、海盗连根拔除,兵部、五军都督府早做准备。” 开海的事情为何会拖这么久? 原因多方面的。 一方面,士族本来就掺和了海外走私。 后来朱见济去福建平叛后,朝廷严厉打击海外走私,士族们没办法,在王文的带领下,一些豪门花了一百万两,从朱见济手中买下海外贸易的资格。 结果…… 刚海外贸易了一趟,大家才赚回本钱的十分之一,朝廷却说开海禁。 开了海禁,谁还跟着太子去继续让他剥削啊? 大家又不傻。 肯定是要自己组建商队。 可如此一来,就意味着之前给太子殿下的一百万两打水漂了,大家被太子殿下抢劫了。 加在一起,上千万两! 就这么被太子殿下给活生生抢走了。 士族当然不甘心。 所以一直不想开海,结果太子东宫幼军一亮肌肉,加上唐氏外戚和文官集团被打压了,士族们很快认怂。 因此别看太子殿下天天哭穷,肯定还有钱。 朱见济也是心里苦。 他有个屁的钱! 东宫军研院,吞金兽。 东宫的幼军,吞金兽。 大明皇家银行,需要大量储备金。 大明皇家电力公司,又需要大量资金。 他是真没钱。 因此和谢晚、范彪约定的十年之期没到,他也不得不准备对台湾下手——堡宗在那边应该攒了不少家底。 是时候去捞一笔了,而且正好打下台湾,为海外贸易保驾护航,同时可以发展海军。 一箭三凋。 文武百官听朱见济说要亲征台湾,心里顿时犯滴咕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现在国内已经有传言,福建平叛时,堡宗陛下其实逃走了,就在台湾,只不过大家都认为那是假的堡宗。 不管外面的真假,反正在太庙被太子手刃的那个肯定是真的。 现在太子殿下要亲征台湾…… 岂非侧面证明,在台湾的那个传言中的男人,就是大明堡宗。 要不然区区弹丸之地,殿下何必亲征。 有点意思! 九卿之中已经有人猜到太子殿下的意图了。 撵着堡宗打。 看罢,出征之前,台湾那边肯定会有消息传出来,说堡宗出现在台湾建立小朝廷,欲要立国。 这样大明就能正大光明的重兵出击。 然后把堡宗撵到交趾去。 大明再发育几年后,堡宗又在交趾搞事,然后大明再重拳出击! 太子打的一手好算盘。 虽然猜到了真相,不过当下的朝堂九卿之中,哪还挂记堡宗。 就连刑部尚书陈汝言都在想着弄死假名叫石东山,真名叫石后的石亨余孽,以洗白过去,安心的当九卿。 还视堡宗为天子的只有一个兵部尚书于谦,而于谦又是帝师,他只能继续中立。 中立就够了! 所以朱见济一说要在景泰十八年亲征台湾,九卿都出列表态支持,这样的情形,于谦的态度已经不重要了。 于是朱见济给九卿布置作业。 下大朝会时,和朱见济并肩走在去乾清殿的路上,朱见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堡宗在台湾看见自己出现在他面前的愕然神情,心情大爽。 忍不住哈哈大笑。 堡宗,你就活该! 没错。 堡宗,我又来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景泰十八年 景泰十七年的寒冬,关外诸部,包括女真在内,都过得分外凄凉,饿死冻死了不少,而国内因为早有准备,几乎影响不大。 内外对比下,大明腹黑的看着热闹,觉得景泰十七年的冬天过得格外愉快! 连哈密都喜滋滋的看着关外挨饿受冻。 嗯,京畿朝堂也有倾轧。 大多是臣子之间的勾心斗角。 皇权与群臣之间,关系融洽得让人意外,除了让户部拿钱时陈循会装死,其他事情,只要朱祁玉和朱见济有要求,朝堂各部都会全力配合。 最终在年关之前,朱见济两父子达到了最初的理想。 兵权在握! 团营、亲军二十六卫、五军都督府的地方卫所,但凡是属于大明军队,所有武将的任免权,皆由乾清殿圣裁。 三大军事势力的军饷、军马调发,也需乾清殿朱批。 兵部尚书、五军都督府再无调兵之权。 此举落实下来后,朱祁玉终于可以睡安稳觉了。 今后不论是谁,都没办法起兵作乱。 从景泰元年开始,足足经历了十七年,朱祁玉趁着好大儿的东风,终于解决了这个心腹隐患,大明天子再次成为这个天下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转眼已是景泰十八年。 因为太子殿下又要亲征,朝堂各部门运转下,一应物资早就准备好,只不过之前大明海上战略的收缩,导致可调用的水师战舰不多。 倒也还行,运送东宫幼军过海峡登陆台湾问题不大。 所有调用战舰,都先调到登州卫,东宫幼军春节之后便开赴登州卫,担心士卒出现晕船之类的水土不服,提前进行一个月的海上操练。 另一方面,也让幼军熟悉海战,担心穿海峡时遇到海盗。 其实想多了。 朝堂九卿,尤其是兵部尚书于谦,绝不会让大明太子出意外。 东宫幼军出征,几乎大明一半以上的水师战舰和水师士卒,到时候都会抽调到福建广东一带的海域,海盗会不长眼么。 只不过怕动静太大,被台湾那边察觉。 所以迟迟按兵不动。 但饶是如此,大明水师在登州卫海域的动作,还是把朝鲜和日本吓了个够呛,以为大明要对他俩采取军事行动。 景泰十八年上元节后,出了两件大事。 一是大明朝廷布告天下,开海禁,但我中华儿女,只要有能力,皆可到户部新增设部门“海运司”在沿海诸港口的办事处登记,可组建商队进行海外贸易,并由海运司派人监督、核查运送出海进行贸易的货物,造册送至户部“海税司”,由海税司进行海贸归来后的利润清点、核算,按照比例收取一定赋税。 此事由地方都察院行监督之权。 这个改革一出来,引起了轩然大波。 之前朝堂中枢和他们背后的地方士族,虽然他们中的一些士族被太子殿下抢劫了一百万两之巨,但他们已经有出海的经验和实力,可以继续进行海外贸易,被太子殿下白白洗劫去的钱,可以再赚回来。 所以最终屈服于皇权,同意开海,要不然可以拿太祖的海禁祖制说话,和朱祁玉两父子在开海一事上争上几年,搞不好出现个刘大夏也说不准。 结果朝廷的布告一出来,要收税。 而且是阶梯收税! 十万利润以下,收两成。 十万到十五万间利润,收两成半。 十五万到二十万之间的利润,收三成的赋税。 二十万到二十五万间的利润,收三成半的赋税。 二十五万以上的利润,收四成。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抢钱! 之前大家也想过要收税,但没想到这么重,更没想到,这个收税不由地方负责,而是由户部成立个直辖部门海税司来负责。 赋税直接充入国库! 这意味着地方士族想要的猫腻也没了。 于是乎,作为士族利益发言人的朝堂上的文官集团,甚至包括大部分的武将勋贵集团,都开始就此事频繁上奏。 朱祁玉一律留中。 他也愁。 这个税收政策不是他定下来的,是太子的意思。 早就预料到朝臣会反弹。 所以交待了朱祁玉,但有朝臣就此事上奏,皆留中不发,若是在大朝会上有人提及,那就装聋作哑,所以近些日子的大朝会上可以看见很奇葩的一幕。 奉天殿上,一群文武百官就开海赋税的事情上奏,然后附议的一大堆。 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像个凋塑。 任你怎么说,就是不吱声,大不了就安静的熬到散朝。 最后基本上都是九卿出来化解尴尬。 关于赋税一事,九卿态度明确。 尤其户部陈循,那是一万个支持,作为大明的户部尚书,他太清楚大明的财政了,怎一个穷字了得,如果开海赋税一收,户部国库一年至少可以多个几百万两的收入。 这是好事。 尽管陈循背后的家族也带话请他上奏,可陈循哪会不知轻重。 其余九卿,差不多都和陈循一样。 都已经布告天下了,反对有用么? 再说了,作为九卿,更理解国家的难处,现在太子殿下这一手,可以从根源上改变大明穷了近百年的现况,何乐不为。 但有一个人例外。 刑部尚书陈汝言。 这位尚书一直是反对开海赋税过重的中坚力量,在这一次君臣博弈中,拉拢了不少人心,在各种造势下,俨然成了文官集团之首。 朝堂在博弈,朝廷的布告已经生效。 和朝中有人的豪门士族不同,国内那些衰微的士族,以及地位从古至今就一直低下的商贾们知道朝廷的这个政策后,那叫一个欢欣鼓舞。 朝堂博弈他们没资格掺和。 赶紧趁着政策下来,先搞几次海外贸易再说。 至于赋税…… 他们的经济实力不允许海贸规模太大,单次利润都在十万以下,上缴两成的赋税,收益依然能有上万甚至数万两,大赚啊。 于是京畿的奉天殿还在旷日持久的对峙时,沿海的民间商贸已经如火如荼的展开。 第二件大事,于谦请辞。 男做进女做满,出生于洪武三十一年的于少保,在景泰十八年五月份,将举办他的七十大寿寿宴,而人活七十古来稀。 于谦老了。 加上近来因为开海赋税,君臣博弈时,文官集团总是有意无意的将于谦挟裹在内,希望他能为大家说话。 于谦心累。 陛下仁厚、勤政,太子强势、睿智。 如此搭档,于谦也放心。 索性请辞。 朱祁玉一听于谦请辞,高兴的很,结果没高兴到几个小时,得知消息的朱见济从军研院匆忙赶回乾清殿,不容置疑的说,不同意于谦请辞。 朱祁玉顿时就不乐意了。 两父子又开始互怼。 第二百六十五章 堡宗: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上元节,没有烟花,没有灯笼长街。 只有星火之光,倍增凄凉。 咸湿的海风,吹动长发飘飘,哪怕已呼吸了八年,朱祁镇依然感觉有些不适应。 站在殿前台阶,俯视着眼前。 八年了。 从福建逃出来已经八年,曾经荒芜得让人绝望的台湾,经过自己八年的治理,把从内地迁移过来的百姓和土着全部整顿到一起,再击溃、收编林立的海盗,如今俨然已是一个独立王国。 眼前黑暗中透着星火点点,颇有一些规模的城市,是他的王都。 高雄。 为什么叫高雄,朱祁镇不知道。 只知道和范彪、谢晚率军来到这里,本地土着都叫这个地方为高雄。 名字挺好。 而且地理位置也好。 朱祁镇和谢晚一拍即合,选择高雄作为发展基地,经过八年励精图治,高雄如今已有人口十万左右,加上各地星星点点的初具规模的城镇,整个台湾在朱祁镇治下的人口,已有近二十万之巨。 基本上就是整个台湾的人口了。 朱祁镇统治这个独立王国的力量,是来自于谢晚和范彪打造出来的回龙营。 兵力不多。 但也不少。 三万有余! 当年建文余孽朱遵惜在福建造反时,跟随起事的镇东卫万安千户所,一直由范彪统帅着拱卫在谢晚和朱祁镇身边,大败后,残兵五百人跟随着出海。 这五百人就是回龙营的主力。 八年来,五百人在不断的征战中,又或者是伤病,仅剩下三百余人,全是回龙营的将领。 哪怕经过土木堡之变,大明士卒的战力也依然傲立在宙宇之巅。 五百人,硬是在海盗和倭寇丛生、势力盘根错节的台湾打出了一片天空,即使是刚到台湾人生地不熟的那几个月,范彪带着麾下兄弟也从没怂过。 不服就是干! 一直打,一直打,打到海盗惊恐,打到倭寇臣服! 这才逐渐有了当下的规模。 但以二十万人口,养三万大军,很难。 可朱祁镇做到了! 其实也没什么秘诀,就是多洗劫海盗倭寇而已,盘踞澎湖和台湾的海盗倭寇,来来回回的被朱祁镇派兵清缴。 每次都满载而归。 而且每一次清缴,都不会让那些倭寇海盗彻底覆灭。 一句话:要钱,不要头颅。 养鸡流。 否则把海盗倭寇灭绝的话,不啻于杀鸡取卵。 朱祁镇没那么蠢。 而海盗和倭寇也摸清了这支神秘力量的意图,但凡回龙营去清缴,海盗和倭寇已经不跑了,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双手把钱奉上。 甚至有的海盗还把家卷安置在高雄,他们则在海上四处打劫,偶尔回高雄度个假。 朱祁镇势力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给钱,什么都好商量。 甚至于……回龙营也假扮成海盗,去捞了很多次外快——朱祁镇发现他在台湾无法无天,广东都司和福建都司竟然不管! 感谢大明海外的收缩战略。 朱祁镇看着黑暗海域,如此深邃,黑暗海域的对面,是大明,如此遥远。 是他做梦都想回去的地方。 他当然想回去。 就台湾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经营了八年,结果人口才二十万左右,人口来源主要有三个方向:内地迁徙过来,本地土着,海盗安置的家卷。 人口和兵力虽然不多,但钱是真的多! 朱祁镇做梦都没想到,当海盗竟然如此赚钱,而且来钱还快。 短短八年,朱祁镇竟然累积下了近五千万两的财富! 钱怎么来的? 很简单。 第一个方法是洗劫海盗。 每次洗劫一处海盗,少则数万两,多则十数万两,而台湾、澎湖及其周边的海盗,按少了说也有几十处,一年洗劫一次,这都是几百万两了! 第二个方法是当海盗。 回龙营假扮成海盗,打劫周边海域的海外走私船队,不杀人,只抢货物和归来时的黄金白银,这可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并且还要扣押重要人员,让他们通知家族势力赎人。 如果那些海外走私的势力壮士断腕,不给钱? 可以。 直接把人和证据让真正的海盗交给福建都司和广东都司,海外走私这个罪名,他们担待得起? 就算那些势力中的某些士族,在官府里边的能量强大到可以抹平此事,但广东都司和福建都司敢网开一面,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仅靠关系也不顶用,得利益交换,或者给钱。 何况被地方都司拿捏着把柄后,一样会被狮子开大口,花费的钱比赎金更多不说,还不安全。 不如交赎金,一手交钱一手领人,过后照面不相识。 所以这个方法屡试不爽。 收获最大的一次,抢劫到五艘宝船的货物和各种黄金白银珍珠玛瑙,价值百万两,并且扣押人员的赎金也达到了百万两。 一次性收入达到了两百万两! 那个海外走私商队,背后的势力是南阳的唐王朱琼炟。 唐王朱琼炟有钱。 但朱琼炟也怕他海外走私的事情被朱祁玉发现——朱祁玉两父子本来就穷疯了,要是知道他这个唐王海外走私这么赚钱,不把他榨干就算这父子俩仁慈。 朱祁玉是仁厚。 可朱琼炟在景泰十年领教过朱见济搜刮钱的本事,哪敢冒这个险。 所以愉快的交钱领人。 朱祁镇看向夜幕下的高雄,以及远处黑暗中的海,心中豪情骤起。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治下有民,不多,二十万左右。 麾下高雄有兵,不多,三万人左右。 荷包有钱,很多! 可钱应该怎么用? 人朱见济已经在去年亲征漠北,打了一场漂亮仗。 朱祁镇知道这个消息,但具体怎么打的,不清楚。 他不服气。 甚至对谢晚和范彪说,这不是朱见济那小杂种有多厉害,实在是瓦剌自也先死后四分五裂,势力衰微,才会被朱见济一战立威。 谢晚和范彪当时没吱声。 他们懂。 堡宗陛下这是要面子,毕竟堡宗承认了朱见济强,就承认了他自己土木堡之变的蠢。 朱祁镇却不知道谢晚和范彪的心思。 他现在有点躁动。 八年了。 他已经四十岁了,已生华发。 人生能有几个四十岁。 不想办法杀回京畿,再老几岁,就真没机会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堡宗陛下,你真的想多了! 怎么杀回京畿,这是个问题。 靠三万人? 朱祁镇自己都不相信。 但大方向是有的。 朱祁镇心潮有些澎湃。 对站在殿前台阶下持刀的护卫首领韩水平道:“去请谢先生和范将军来议事。” 韩水平,回龙营一卫之指挥使。 闻言立即前去宣旨。 朱祁镇深呼吸一口气,这个年纪了…… 再博一次! 回头,看着眼前这座规模不输给乾清殿多少的大殿,正门之上的牌匾,写着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卧薪殿。 粗俗是粗俗了些。 但意义好。 卧薪尝胆,终有一日,龙回京畿。 回龙营,也蕴含此意。 缓缓走入灯火辉煌的殿中,朱祁镇看着几个“姿色平平”的女子,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这些女子是回龙卫假扮海盗去沿海抢劫回来的。 姿色其实不错。 可在朱祁镇眼中,依然是姿色平平。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下体残疾后,竟然影响不大,在那方面反而有点知耻后勇的意思,虽然生不出孩子,但床笫之事,风骚不逊当年。 谢晚和范彪也是聪明人,知道满足朱祁镇的需求。 不过本地土着鲜少美女。 而且不符合朱祁镇的审美。 所以大多让回龙营假扮海盗去沿海抢了些女子回来,至于这些女子是什么身份,那就只有谢晚和范彪两个人知晓了。 朱祁镇走入书房,迎面而来是一幅题字。 两字:北望。 左右对子,是“有志事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属楚;苦心天顾,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吞吴”。 皆是朱祁镇之作。 书房又名北望阁。 朱祁镇落座片刻,谢晚和范彪就到了。 他俩的府邸就在卧薪殿下前的一左一右——朱祁镇还没高调到在高雄修皇宫,他一直以为,他逃到台湾无人知晓,若是修了皇宫,岂非暴露目标。 所以卧薪殿就是皇宫。 而左膀右臂的谢晚和范彪,就住在卧薪殿下一左一右的两座豪华府邸,彰显二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地位。 两人进殿之后,行君臣礼。 朱祁镇免礼。 谢晚道:“陛下,如此时辰,宣召微臣二人,可是有旨意?” 朱祁镇沉默了一阵,“我们到台湾几年了?” 谢晚作出思忖计算状。 其实他比朱祁镇记得更清楚。 因为他的志向根本不在台湾,区区荒无人烟的弹丸之地,不足以让他施展胸中才华和毕生所学,他在等待着十年之期的到来。 京畿的奉天殿,以及大明的亿万里河山,才是他谢晚的舞台! 片刻才道:“八年。” 朱祁镇微微颔首,感触万般,“是啊,八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在南宫被关了八年,在台湾又呆了八年,其实在台湾的这八年,比之在南宫的那八年,也好不到哪里去。 日夜担惊受怕。 就没睡过多少安稳觉。 四十岁。 作为大明的天子,却有十六年都像在被监禁。 人生真是个讽刺。 谢晚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范彪,范彪轻轻摇头,示意他不懂堡宗什么想法。 他确实不懂。 他就是个武将,摸不清楚这些读书人心里的门道。 范彪只知道,再熬两年,他就能和谢晚一起回到大明京畿,谢晚在中枢六部任职,而他范彪则可以去五军都督府担任个官职,或者在地方都司担任个都指挥使同知。 挺好的了。 如果不走这一遭,他一个沿海千户所的千户,这辈子都迈不过卫所指挥使那一步,更别奢望什么都指挥使同知了。 谢晚咳嗽道:“陛下可是想——” 朱祁镇打断谢晚,“是的,我们经营台湾已经有八年,如今有百战之师三万,又有战舰百艘,钱财数千万两,完全可以收归附近海域的所有海盗,如此一来,兵力有望达到五万之巨,如果在大肆征兵,甚至可以达到七八万之众,战舰更可能达到两百艘之多。” 这已然是一股很强大的军事力量。 甚至可以正面硬撼广东、福建都司的水师力量,而且胜算至少八成! 大明的水师,早衰弱得不成样子。 谢晚心里呵呵一声,陛下你也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横扫的漠北瓦剌诸部,你要是知道了详情,大概就不会有任何想法了。 这也是要瞒着朱祁镇的原因。 怕朱祁镇自此消沉。 一个没有雄心壮志而颓靡的朱祁镇,不是太子殿下想要的,到时候就算十年之期到了,太子殿下也会对谢晚不满。 从而影响到谢晚的仕途。 所以谢晚必须要确保,哪怕堡宗从台湾被撵到其他地方,依然保持着复辟的雄心。 范彪正义凛然的大声道:“如果陛下真如此下旨,微臣有把握在半年之内,整顿所有海盗,为陛下操练出一支五万人的无敌水师来!” 范彪喜闻乐见。 不这么搞一出,太子殿下怎么看见他范彪的能力,怎么知道他的价值? 朱祁镇大喜过望,“朕等的就是范将军这句!” 又看向谢晚,“谢先生,如何?” 谢晚陷入沉思。 确实如朱祁镇和范彪所说,在台湾经营八年后,势力已经极大,三万人的回龙营,都是海战老卒,战力彪悍。 自己和朱祁镇手上,确实掌控着五千万两左右的财富。 也能迅速收编海盗扩军到五万。 有能力出击广东、福建和浙江。 甚至可以扬帆起航,将舰队开到山东去进攻登州卫等沿海卫所,如果一路无敌的推上去,真有剑指京畿的可能。 但这不是谢晚想要的结局。 有可能而已。 不代表着有成功的希望。 谢晚比谁都清楚,太子朱见济在太庙手刃“堡宗”后,朱祁镇已经没有任何复辟的可能了,除非能拉拢南方士族。 缓缓的道:“只有水师,怕是不行,微臣以为,应该利用我大明朝堂近百年来对南方掌控力弱的积弊,派人去福建、广东、浙江和湖广,得到这四个区域内的地方士族的支持,就能有更多的钱粮来保证后勤,也有名望、地位和人脉,从而扩从步卒,可以水陆同时出击进取京畿,胜算更大。” 方法可以告诉堡宗。 但真的胜算更大? 谢晚心里笑而不语。 第二百六十七章 堡宗:朕大有作为! 朱祁镇能从也先的手中活着回到大明,智商不低,他其实知道方法。 说来也简单。 合纵连横! 仅仅是凭靠台湾的力量,不可能达到杀回京畿的目的。 所以需要盟友。 纵观大明周边外邦,能为朱祁镇所用的,实在是太多了,因为大明立国之后对外国策的强势,大明周边番邦中除了朝鲜,哪个不畏惧、担忧大明。 但同时,这些外邦也能给大明带来威胁。 远的不说,安南的黎氏王朝,就是大明卧榻之畔的强敌。 永乐五年,大明吞并安南胡朝,永乐十六年,黎利在蓝山起义反明,自称“平定王”,于永乐二十二年占领安南中部地区,再占领东都(今河内)。 永乐二十二年,朱棣驾崩于榆木川。 仁宗朱高炽登基。 不久又驾崩。 宣宗朱瞻基登基时,国内外形势复杂,遂改变对安南的策略,封黎利的傀儡君主陈嵩为安南国王,大明军队于宣德二年退出交趾。 但陈嵩马上就死了。 黎利这等开国雄主,如曹操一般,哪能让陈嵩坐稳王位。 黎利发布《平吴大诰》,宣示其复兴国家的功业及建立政权的合理性,于宣德三年称帝,改元顺天,是为后黎太祖。 明朝不承认其地位,要求立陈朝后裔为安南国王,黎利上表说找不到陈朝宗室的后裔了,大明只好妥协,封黎利为安南国王,两国订立黎氏向明三年一贡之例,明朝不干涉安南内政,保持和好。 黎利重建国家架构,设科举选士为官,延请教师推动儒学,参照唐代刑律制订法律,划分全国为五道以作管治,向大臣及老弱孤寡分给土地。 一时间安南国力飙涨。 黎利死后,其子黎元龙即位,成年后喜好女色,1442年,强迫侍奉阮荐的婢女阮氏随驾伺候,不久黎元龙暴毙。 其子黎邦基即位,是为黎朝仁宗,当时仅两岁,由宣慈太后阮氏摄政,黎仁宗初期内部相对和平繁荣,甚至还向占城扩张,1459年,谅山王黎宜民发动兵变杀仁宗夺位,不久大臣阮炽、丁列又杀黎宜民,改立太宗四子黎思诚为帝。 是为黎圣宗。 从这个庙号就知道,黎思沉是个很牛逼的人。 他深受儒教影响,即位后,以中国大宋的理学为样本着手改革安南,认为政务应由有品德的人而非出身豪门的人来主掌,为了使更多豪门之外的人入仕,黎思诚重启科举制度,又在各地进行普查,广设文庙以尊儒教,停止兴建新的佛教、道教寺院,并限制僧侣购置新的田产。 安南进入巅峰时期,数次对外作战,讨伐哀牢、占城,全部大捷。 随着安南的强势崛起,它和大明之间的矛盾只会不断加剧。 所以朱祁镇想着,可以利用安南。 一个安南肯定不够。 谢晚说的大明境内南方士族,确实是首选,只要能得到南方士族的广泛支持,钱、粮、人,都不再是问题。 可那群读书人哪有那么好忽悠。 尤其当下局面,在南方士族没有看到自己有希望复辟之前,他们肯定不会下场。 所以,还得找除了安南之外的臂助。 比如…… 漠北! 瓦剌诸部已经被朱见济打崩,但只是打崩,并没有伤及根本,而景泰十七年的冬天,瓦剌诸部饿死冻死了一堆人,部族内矛盾重重,新的诸部首领为了稳固统治,只能把矛盾转嫁给大明,这就有了可乘之机,完全可以说服他们今年继续南侵。 有安南,有瓦剌诸部,还不够。 还得有日本和女真! 日本,虎狼之国、卑鄙之邦,虽然勘和贸易让日本可以和大明通过正常渠道贸易,但如果能趁机落井下石,他们肯定喜闻乐见。 而且日本目前是足利幕府,政权一统,国力强盛。 而女真在李满柱手上,势力日趋强大,部落人口的增长、资源的短缺,注定女真和大明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势必一战。 同理,因为毛里孩领地就在长城外,和大明关城之间毫无地缘缓冲,生存空间和生存压力更大,毛里孩和大明之间也难免一战! 安南从南方蚕食大明,女真骑军吞并辽东,瓦剌诸部和毛里孩南侵宣府、河套、哈密,日本大肆侵扰沿海港口,大明将四面楚歌。 这时候,南方士族就有可能被局势改变想法,从而支持自己复辟,争取拿到扶龙之功,那么自己率领五万大军,不论是从福建登陆,还是走海路从山东各港口登陆,必然大有作为! 朱祁镇如此这般一说后,谢晚也是震惊了一番。 堡宗还真不是说说。 他如果真的操作成功,复辟确实有希望! 既然堡宗这么说了,谢晚也不便反对,拱手作揖,“陛下深思熟虑,良计复国,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但有一点,我等大军,需在安南、瓦剌诸部、女真和日本等势力对大明犯境后,再竖立大旗**。” 范彪性直,忍不住问道:“可安南、瓦剌诸部、毛里孩、女真和日本,真能被说动?” 别忘了对手是谁。 是大明。 是刚刚在关外横扫瓦剌诸部,京畿皇权整合六部,重掌了兵权的大明。 如此大明,可比永乐、宣德时期之大明。 哪怕安南再强大,哪怕女真再不知天高地厚,哪怕日本再狼子野心,哪怕瓦剌诸部再不知死活,也要考虑下,是否敢再找个时候去惹怒大明这个巨人。 谢晚看了一眼范彪。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让堡宗作一场,你我才有更多的舞台,在太子那边挣一个好印象。 范彪顿时不吱声了。 朱祁镇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对范彪道:“范将军所言不无道理,确实不容易说服这些外邦,但天下诸事,皆为利来,只要有心,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再者,朱见济那兔崽子如今正在积极改革,成立了什么农部、农科院、工科院,又开了海禁,系列操作下,大明对外的态度只会更强,日本、安南这些国家,岂不担心大明侵吞他们?” 晓之以理,动之以利。 大不了…… 大不了和他们达成盟约,一旦自己复辟,大明给日本、安南、女真和瓦剌诸部退让诸多利益,比如将辽东划给女真之类的。 就不信他们不动心。 此事一旦操持成功,那么复辟就大有可为!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朱祁镇的如意算盘 大的方向落实,接下来就是细节操作。 朱祁镇看着谢晚,道:“安南那边,朕打算让詹洛川去当使臣,以他的才思和口才,说服黎思诚的希望很大。” 谢晚点头,“陛下慧眼识人!” 詹洛川,是从大陆逃过来的杀人犯,祖籍南昌,本来是个读书人,中了秀才,就算这辈子考不中进士,当个私塾先生也能温饱无虞。 景泰十二年,大举。 詹洛川应试失败,于是去了南昌城内一大户人家当教书先生。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詹洛川竟然把这位大户人间的大小姐给奸杀了,被官府追缉,詹洛川一路从江西直奔福建,然后出海跑到澎湖,结果被回龙营抓住,因为一看就是读书人,范彪没擅作主张,把詹洛川交给了谢晚。 谢晚又把他引荐给朱祁镇。 詹洛川便成了高雄的地方主官,也是朱祁镇的幕僚,近几年备受朱祁镇青睐,假以时日,取代谢晚也不是没有可能。 詹洛川确实是有点才华的。 朱祁镇又道:“至于女真和瓦剌诸部,谢先生和范将军可有人选?” 谢晚笑道:“漠北儿郎崇武,选个读书人去,不见得合他们的胃口,微臣以为,回龙营虎贲卫的指挥使韩水平可以胜任。” 范彪也得:“微臣也举荐韩水平。” 韩水平,海盗。 朱祁镇和谢晚、范彪等人穿过澎湖列岛抵达台湾在高雄落足后,韩水平就盘踞在高雄附近,当时有兵力一千左右,完全有资格和朱祁镇一较高低。 但韩水平没有。 这人有点眼光,一眼就看出朱祁镇非常之人。 果断率领麾下投诚。 这八年来也深受朱祁镇信重,不过终究是海盗出身,实力不如范彪,所以迄今为止,也仅仅只是个指挥使,掌控回龙营营七卫中的虎贲卫。 负责高雄城防和卧薪殿的安防。 算是朱祁镇自己培养起来的心腹武将。 一听让韩水平去,朱祁镇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这些大事,肯定还是亲自培养起来的心腹更让人放心,从某方面来说,八年来,朱祁镇一直对范彪和谢晚持有戒意。 又问道:“那日本呢?” 从台湾到日本需要跨海,而且还需要精通日本语言,这个人不好选,因为整个台湾,精通日本语言的那就那几个人。 而这些人中,没一个是堡宗可以完全信任的。 谢晚沉吟了一阵,“雅布卡。” 雅布卡是东番夷人,就是台湾的土着,景泰十三年,经常出海去日本的雅布卡因为在福建陆地上赌博,输光积蓄后红了眼,杀人后逃回高雄,投靠回龙营,成了回龙营勾连倭寇的翻译。 经常帮助朱祁镇给沿海倭寇勾连信件。 也算是朱祁镇的心腹之一。 出使日本,雅布卡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朱祁镇点头,“那就这么决定罢,明日宣召此三人,朕会认命他们为使臣,各自出使,以共谋我等大业。范将军、谢先生,这是我等的孤注一掷,失败了,大概就会遭受大明水师的全力征讨,我等再无可避难之地。但若是成功了,朕重新入主奉天殿,那范将军和谢先生就是朕复国的第一功臣,国公都督、尚书之位,任由两位挑选,天下之治,朕与尔等共享之!” 画饼这门艺术,当皇帝的都掌握得炉火纯青。 谢晚和范彪急忙起身,跪下行礼,“微臣感谢陛下圣恩。” 谢晚多说了一句,“为陛下之江山社稷,微臣等皆因义不容辞,若是将来大功告成,微臣不敢居功自傲,恳请陛下让微臣如范蠡一般,子孙富贵即可。” 谢晚知道,大凡天子嘛,共苦可以。 同甘不行。 开国皇帝的开国功臣,有几个得到善终的,太祖朱元章的开国功臣们,以为拥有免死金牌就能无虞了,还不是被太祖杀了个七七八八。 安南黎利的开国功臣,不一样的结局? 恐怕最好的就是大宋朝的开国功臣了。 在这个方面,宋太祖真是千古典范。 朱祁镇笑了笑,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谢晚的心思,但谢晚越是这样,朱祁镇越是放心,因为谢晚在畏惧他! 道:“时候不早了,谢先生和范将军回去歇着罢。” 范彪和谢晚告退。 朱祁镇安静的坐在书房里,默默的喝着问茶,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浑身披甲按剑的武将在书房门口道:“陛下。” 朱祁镇颔首,“进来说吧。” 小心隔墙有耳。 这名武将,正是范彪举荐出使女真和瓦剌诸部的指挥使韩水平。 进入书房后跪下,道:“回禀陛下,微臣一直监视着谢先生和范将军,不过并没有异常,他们回到各自府邸后,很快就歇下睡了。” 朱祁镇嗯了声,“如此最好。” 自己打算反攻大明的决策落实下来,谢晚和范彪作为左膀右臂,如果两人私下有勾连,从卧薪殿离开后,必然要聚在一起商讨。 朱祁镇太明白他的处境了。 一方面,担心被京畿那边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台湾这边,从未对外宣称过他的身份,知道真相者,不过寥寥双手之数。 这就存在隐患。 回龙营和高雄百姓不知道朱祁镇的身份,大家都以为这片天地的统治者,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坐大了的海盗。 也就是说,君为臣纲,在台湾不管用。 尽管朱祁镇牢牢掌控着回龙营的兵权,但谢晚和范彪如果勾连在一起,一文一武,以他俩的权力,还是有能力起兵造反,取而代之。 朱祁镇正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才想着反攻。 反攻若是不成也不怕。 退守台湾即可。 回龙营的战力彪悍,大明就算倾尽水师全力,也不一定能稳赢回龙营,甚至是根本没可能赢——回龙营这些年没少打海战,可大明水师多少年没打海战了? 而只要反攻大明,朱祁镇必须建立小朝廷,摆明身份,如此一来,就可以在台湾施行儒家思想,树立皇权的不可替代性,并且吸引大量人口依附。 那时候,谢晚和范彪根本不可能反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朱祁镇的张良韩信! 朱祁镇看着韩水平,“韩指挥使,回龙营七卫中,战力最为彪悍的便是你麾下的虎贲卫,也是唯一满员的一卫,朕问你,如果在海上遭遇广东都司和福建都司的水师,有几成胜算?”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韩水平略一思忖,“十成!” 他说的是实话。 随着朝廷对海外的收缩战略施行了几十年,大明水师如今已经衰弱得不成样子,广东都司和福建都司的水师卫所缺员严重,战舰残旧。 根本不是新建数年历经多次海战的虎贲卫的对手。 朱祁镇嗯了声:“可愿为朕出使女真和瓦剌诸部,也可以去见见毛里孩。” 韩水平摇头,“陛下,微臣不能离开。” 朱祁镇一愣。 韩水平继续道:“回龙营七卫中,其中有四卫掌控在都指挥使范将军手中,如果微臣再离开,虎贲卫群龙无首,微臣担心陛下的安全。” 朱祁镇勐然醒悟过来。 韩水平说的有道理。 而且不止韩水平不能去出使,詹洛川也不能去安南,雅布卡倒是无所谓,本来就不是核心人物。 出使人员需要另选。 挥挥手,“韩指挥使下去歇着罢,继续着人监视那两人。” 韩水平领旨。 朱祁镇陷入沉思,倒不是忧心出使的人员,随时都可以挑选,高雄治下还是有一些人才,他是在怀疑,难道谢晚和范彪有反心? 不然为何会想着把韩水平、詹洛川支走。 得有所提防。 …… …… 烛影摇曳,灯火昏沉,空气混浊潮湿。 范彪举起手中的酒壶,勐然灌了一口,觉得身体暖和了许多,把酒壶递向对面的谢晚,“老谢,来两口暖和暖和?” 堡宗陛下还在担心他和谢晚会不会勾连? 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直就勾连在一起的啊。 也不想想,高雄这座城市是谁主持修起来的,范彪和谢晚的府邸,在营建之初,就修好了地道,以方便两人秘密碰头商量大事。 谢晚正襟危坐,神情凝重,摇头道:“不了。” 他从来都滴酒不沾。 喝酒会误事。 谢晚又道:“此刻虎贲卫的指挥使韩水平应该被堡宗宣召进了北望阁,我估摸着韩水平不会去出使女真,詹洛川也不会出使安南。” 范彪担心的道:“堡宗对咱俩起疑了?” 难道堡宗发现他能逃到台湾,是太子朱见济故意而为之,所以才开始猜忌自己两人。 谢晚呵呵一声,“起疑?” 又道:“不用担心,站在堡宗的立场来想,太子殿下绝对不会放他一条活路,所以他永远不会怀疑我们当初带着他从福建来到台湾的合理性,他现在的猜忌,不过是一个天子的本能罢了。” 天子本能,就是多疑。 尤其是当下台湾的局势,朱祁镇不起疑的话,正统十四年这段时光就是一段笑话。 回龙营,表面上有四个卫所在范彪掌控中。 韩水平、赵泰、薛勐三人掌握着其他三卫,在朱祁镇眼中,这三人是他近几年培养的心腹,也是可以真正信任的人。 可就算如此,堡宗知道他掌控在手的兵力,还是不如范彪麾下的四卫。 而文臣幕僚方面,又几乎是自己一手拉拢起来的。 一文一武,确实可以架空堡宗。 甚至取而代之。 在这样的局势下,堡宗起疑并且提防自己两人,属实合情合理,这也是一个帝王应该具有的政治嗅觉。 但有些东西不是堡宗能掌控的。 他大概想不到。 因为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黄粱美梦罢了。 范彪闻言笑道:“问题是现在堡宗要想合纵连横,如果真被他布局成功,大明遭受的压力可想而知,到时候咱俩在太子殿下那边,不好看啊。” 反攻大明,可以。 不运兵列阵,怎么用自己的统兵作战之术,去太子殿下面前多交个投名状? 也许迫于当初的承诺,太子殿下还是会给自己高官厚禄。 但高官也是有差别的。 像成国公朱仪,国公够高了吧,可朱仪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分量不如王越、朱永,等以后太子殿下登基,这两位才是军中鼎柱。 朱仪如果不突破,会一辈子守备南京。 这是一个武将最大的悲哀。 武将者…… 征于沙场,死于沙场,方是一身热血沸腾之所在。 谢晚沉默了一阵,“这事的话,老范你的担忧完全没有必要,这八年来,我一直关注着太子殿下的所有举措,尤其是去年秋后,太子殿下率领东宫幼军亲征漠北,一路横扫了瓦剌诸部的联军,之后继续东进,震慑毛里孩和李满柱,逼得这两位主动撤军。” 范彪道:“我是真不明白,东宫幼军的火铳威力达到了何等不可思议的地步,才能用一万人的兵力以零战损击溃巴图尔厄特领军下的准葛儿诸部联军五万铁骑,哪怕是太宗陛下时期的神机营,也不可能达到这个程度,此举在武将圈子中,所有人都认为这几乎是一个神迹!” 谢晚微微一笑,“所以,那才是敢把堡宗陛下放到台湾来的大明太子殿下啊,若是没有点底气,岂敢拿江山皇位来冒险。” 又道:“等你我回到京畿,自然能够知道幼军的火铳到底到了何等地步,当下我们还是要考虑堡宗陛下的手笔,他要合纵连横,我们要不要配合,并且大力促成此事?” 毫不夸张的说,范彪和谢晚在台湾,就是堡宗的张良韩信。 他两人不支持,堡宗绝对做不成合纵连横。 范彪不可思议,“老谢你开玩笑么,这事咱们没有道理促成啊,如果真的大明陷入四面楚歌,赢也是惨胜,与国家社稷没有任何好处。” 谢晚摇头,“哪来的四面楚歌?” 瓦剌诸部,元气大伤。 毛里孩和李满柱,惊弓之鸟。 日本? 隔海相望鞭长莫及,足利幕府的足利义政也是个弱鸡,日本岛内已经出现内乱迹象,更没实力来侵略大明,顶多就是侵扰沿海百姓而已。 对上大明军队? 日本他自己都不敢这么想。 而台湾的兵力,纵然面对大明水师有优势,可广东都司和福建都司,哪怕是用拖,也能把台湾的回龙营给拖死。 真正的威胁是安南。 但别忘了,云南还有个沐王府! 所以根本没有四面楚歌。 但谢晚作为读书人,他纵观全局,发现堡宗这合纵连横很有可能是给太子殿下送枕头,所以他要找范彪商讨一番。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谢晚自恃没有猜错太子殿下的宏图壮志。 但就怕太子殿下没准备好。 所以问问范彪。 虽然范彪是个武将,但对军事形势的分析和掌控,尤其是这八年在台湾掌控回龙营,能力和眼见都大幅度提升。 范彪应该能看出太子殿下在军事上的布局。 第二百七十章 背刺朱祁镇 听谢晚这么一说,范彪一拍大腿,勐然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那么问题来了啊老谢,漠北那边的局势,堡宗陛下再不知道详情,也该知道瓦剌诸部自顾不暇、毛里孩和女真不敢真的和大明鱼死网破、日本很有可能走向一场内乱、安南有沐王府牵制,他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提出合纵连横,反攻陆地?” 谢晚笑道:“他在惧怕。” 惧怕什么? 惧怕被取而代之。 所以朱祁镇不得不走这一步,如果成功了,确实有希望复辟。 但若是失败了,还可以退守台湾。 而且反攻陆地,势必要在台湾建立小朝廷,摆明他大明正统帝王的身份,如此一来,台湾的小朝廷也会以儒家思想治国。 朱祁镇要的就是这:君为臣纲。 而不是现在这种,有政权但没有名分,自己和范彪两人随时可以杀他取而代之。 但…… 朱祁镇是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如果真想取而代之,他活得到今天吗? 可十年之期要到了。 现在朱祁镇这么一跳,是不是太子殿下希望见到的,如果是希望见到的,就是送枕头,如果是太子殿下不希望见到的,谢晚和范彪就得阻止。 范彪嗯了声,“可咱们最迟再有两年就要回陆地,所以老谢你在犹豫纠结,是摸不清楚太子殿下对台湾的态度,是趁机动手还是拖两年?” 谢晚点头,“太子殿下的态度很重要。” 这直接决定了自己两人今后在大明朝堂能达到什么高度。 范彪忽然笑了,“老谢,其实有个消息,还有待确认,但我认为八九不离十,提前给你透露一下,除了福建、广东两个都司的水师,大明其余水师的战舰和兵员,除了必要留守沿海卫所之外,都抽调去了登州卫外面的海域,据我的线报,登州海域外,有一支神秘的将近万人的军队在演练海战,老谢你觉得这是哪支军队?” 谢晚眼睛骤然亮了。 还能是谁。 必然是幼军! 这样的话,太子殿下也打算对台湾动手了! 谢晚笑道:“这个消息很及时,而且也印证了我的想法,毕竟大明已经开海,朝廷必须保证海路的安全,不可能让台湾这边再肆无忌惮的抢劫海贸船队,所以肯定会在近期对台湾动手。既然如此,咱们就可以全盘动手了。那咱们就给太子殿下送份大礼,全力配合堡宗陛下,让使臣去一趟安南。毕竟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太子殿下如此强势,不可能坐视安南继续壮大下去,但师出无名,如果仅仅是堡宗逃到安南去,黎思诚可以把堡宗送到大明求和,但如果安南和台湾一起出兵侵扰大明,那堡宗到时候逃到安南去,黎思诚就算送堡宗回大明也无济于事!” 范彪笑道:“好,我赞成,日本呢?” 谢晚不屑的冷笑一声,“足利义政昏聩无能,日本即将进入一个乱世,只要太子殿下把大明水师发展起来,想打日本是随时的事情,而要打日本,理由也很好找,实在不行,到时候让堡宗去日本就行了,所以这一次不管日本。”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范彪立即道:“那我明日就吩咐下去,把计划运作起来,到时候就等太子殿下来接收台湾,同时布置人手,保护咱们的堡宗陛下通过海路去安南。” 谢晚道:“善!” 范彪起身,“回去睡了。” 谢晚也起身。 范彪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道:“老谢,你确定太子殿下是想对安南用兵,如果太子殿下没有这个意思,咱们把安南拖进来,可就弄巧成拙了啊!” 谢晚头也不回,“不知道,毕竟我们离京畿太远,并不知道太子殿下除了新建农部后,还有没没有其他举措来强军,我只想确凿一件事,殿下对接收台湾有没有做好准备,既然你说东宫幼军已经上船练习海战了,那就说明太子殿下已经做好了准备,至于太子殿下想不想收复在宣宗陛下手上丢掉的安南,这不是我应该操心的事情。太子殿下有此雄心壮志,我全力以赴的为他布局,太子殿下没有这想法,我还是全力布局,只是尽一个臣子的本分。” 顿了一下,“仅此而已。” 范彪闻言愕然了好久,没发现啊…… 老谢竟然这么刚。 对着已走到地道尽头的谢晚背影轻声道:“那我再给太子殿下加一把火,你交给我的这几年的账本,我着人送去京畿的东宫,交给太子殿下。” 有了账本,太子殿下看到堡宗在台湾已经累积了将近五千万两的财富,不火速动手才怪! 毕竟太子殿下很穷,这是整个大明和附近邦国无人不知的事情。 谢晚嗯了声,走了。 作为谋臣,他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比范彪的工作更复杂。 范彪的工作也多。 但其实重要工作只有一项:如何让太子的东宫幼军,更轻易的接收台湾。 而谢晚则要考虑如何布局,如何安排人,最后还得想一个能让堡宗全身而退去往安南,而不怀疑是被太子殿下故意放走的策略。 范彪心情大好。 在台湾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呆了八年了。 虽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这种富贵权势有什么意义。 犹如锦衣夜行啊! 从地下室回到寝室,范彪对守在门口的三名心腹将领轻声笑道:“诸位,我们的曙光即将来临,这段时日,你们务必监视韩水平、薛勐、赵泰三人,毕竟这三人手握重兵,我担心他们有其他想法,如果到时候因为这三人导致东宫幼军战损巨大,那咱们就算回到大明,也会被太子殿下嫌弃!” 这三人都是当年从福建一路跟随的老卒。 是绝对的心腹。 闻言立即领命,精神振奋得很,其中一人呢喃着说:“也不知道回到家乡,我家那兔崽子还认不认得我这个当爹的。” 另一人笑乐,“到时你我怎么着也该是一卫之指挥使,你家兔崽子舍得你这个当高官的爹?” 在台湾都是指挥使。 回到大明,只会更高。 众人相视一笑。 终于要结束这毫无成就感的潜伏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好肥的堡宗! 朱见济巡视镇北军后归来。 镇北军主要由准葛儿部和也克力部的降兵,加上部分杜尔伯特部的降兵,又把土尔扈特部的五千人编入其中,一共一万有余。 朱见济从沙州卫、赤斤蒙古卫、哈密卫中,挑选了一些千户、百户、试百户和总旗,到镇北军中任指挥、千户和百户,以便将之完全掌控。 基本上,镇北军就是又一个朵颜三卫。 有奶就是娘。 被东宫幼军打崩后,镇北军的士卒发现跟着大明有吃有喝,甚至能存下一些军饷等以后回老家过好日子。 而且镇北军家属,可以接送到土尔扈特部领地。 今后大概率要搬入河套地区。 也便忠心耿耿了。 回到东宫,朱见济处理了东宫军研院施辛上报的关于各项项目的进度书,然后被施辛难住了:又在要钱。 朱见济那个愁啊。 他真没多少钱了。 打漠北,看起来漂亮,但其实是个亏本买卖,没赚到钱。 之前赚的钱,早就陆陆续续投入军研院了。 要不然一万幼军士卒的东风步枪、两百门迫击炮怎么打造得出来,尤其这个时代打造跨时代产品的成本极高。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仅仅是人工成本,就是个天文数字。 没钱,只能让施辛先回去。 找陈循要? 估计也没有,户部那边要支撑幼军对台湾的军事行动,沿海水师都要运作起来,后勤粮草就是一大笔钱。 皇家银行的准备金不敢动,储户的钱已经抽出部分去搞海贸了,不敢再抽。 海贸收入远水解不了近渴。 朱见济愁得胡子都长出来了,没办法,只得去找老朱。 朱祁玉一听儿子要钱,大咧咧的说:“要好多,老子的内承运库还有那么一点点钱,东宫开销什么的,完全没问题。” 朱见济弱弱的伸出右手,“一巴掌。” 登州造船厂那边需要一百万两。 蒸汽机研发立项,也要准备一百万两,皇家电力公司那边,吕春景也在要钱——按照朱见济的设想,皇家电力公司成立后,已经在京畿周遭进行地理考察,看在哪条河上建立个水坝起来。 而要建立水坝,混泥土必不可缺。 工部工可研那边,又要投入大量人力和财力研发水泥。 户部没钱可拨。 这钱朱见济只得自己掏腰包,又得准备一百万两。 而炼钢厂那边,因为要跟上蒸汽机的项目,对特种金属的研发也开始落实下去了,这也是个耗钱的玩意儿。 前期也得准备一百万两。 这就四百万两了。 剩下一百万两,用于火药、东风系列的工艺提升。 朱祁玉一看儿子伸出一个巴掌,脸都青了,“你当老子的内承运库是金山银山啊,哪来的五百万两给你,没有!” 朱见济:“那你吹什么牛!” 朱祁玉两眼一瞪,本想怼回去,又忍下了,道:“兔崽子,听爹一句劝,爹虽然不知道你到底要搞什么,搞出这些东西又能有什么深远影响,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和未来,你那些耗钱的项目,能不能慢慢来,一个一个落实到位,一下子全部落实下去,小心把所有的计划都给拖垮了。” 朱见济没奈何的道:“这是一整套工业,缺一不可。” 朱祁玉若有所思,“那你也可以等等啊,现在开海了,国家赋税一年可以多几百万两,等几年就够支持你这些大动作了。” 顿了下,“而且你的幼军还要扩军,这可又是一笔天文数字。” 朱见济唉声叹气。 大明为什么会这么穷? 可士族和藩王有钱,得想办法薅一下他们的羊毛。 舒良忽然进来,道:“殿下,东宫内侍张布带着一个外地人前来求见,似乎是福建那边的人士,说的话奴婢都听不懂。” 福建的人?! 朱见济心里勐然一跳,难道是谢晚和范彪派人来了。 好消息。 往软塌上一坐,道:“宣!” 片刻后一名贩夫打扮的汉子入殿,金瓜护卫千户李珉带着两个麾下,一左一右严格控制,毕竟外地来的,大意不得。 那名汉子应该是知道殿前礼仪,跪下,对朱祁玉行礼,又对朱见济行礼。 态度谦恭。 朱祁玉没吱声。 儿子的事,朱祁玉从不干涉。 汉子道:“草民杨奎,是原镇东卫万安千户所的千户范彪麾下小旗,如今在台湾回龙营任吞鲸卫千户,此次奉范将军命令,来京畿觐见太子殿下。” 朱见济嗯了声,“起来罢。” 不用担心安全。 有金瓜护卫拱卫,而且杨奎也被搜身了,他身上不可能藏武器。 赤手空拳的话,练武多年的朱见济不虚任何人。 问道:“范彪有什么要你汇报的。” 杨奎道:“范将军知悉殿下的东宫幼军在登州海域演练海战,认为殿下可能要去台湾了,所以让草民来汇报台湾的详情,并请示殿下,我等应该如何配合回龙营。” 杨奎现在是台湾的千户,伪政权官职。 所以自称草民。 朱见济面无表情,“说。” 倒是好奇,这八年来,范彪和谢晚很少写密报来通情,所以朱见济现在也不清楚台湾那边发展得怎么样了,只是从福建都司那边了解到,台湾似乎被堡宗给统一了。 至少海盗和倭寇都臣服了。 杨奎道:“那位在范将军和谢先生的辅左下,威慑海盗和倭寇,以高雄为基地发展,如今拥兵三万三千余,高雄极其周边地区,约有百姓二十万左右。” 朱见济忍不住笑道:“有点本事啊。” 又道:“你继续。” 杨奎道:“回龙营共有七个卫所,其中四卫由范将军牢牢掌控,还有虎贲、狼骑、金耀三卫立场不明,因为这三卫的指挥使是那卫亲自培养出来的。” 朱见济略一思索,“如此看来,还是得有一场大战?” 有点不满。 范彪和谢晚,一文一武,这都让堡宗发展出心腹兵力了? 杨奎欲言又止。 朱见济看在眼里,暂时没问,道:“还有其他情报么?” 杨奎从怀里掏出几个账本。 朱见济只翻了一眼,忍不住吐口而出,“卧槽!” 好肥的堡宗! 第二百七十二章 目标:亚洲皆是我大明后花园 一旁的朱祁玉一脸意外。 儿子竟然说脏话? 好像是第一次听见儿子说这样的脏话,对此大感好奇,忍不住走过去,站在儿子身边,也没个天子正形,悄咪咪的看了一眼,忍不住脱口而出。 “卧槽!” 好肥的皇兄! 杨奎和李珉以及两个金瓜护卫,暗暗掐自己的大腿肉。 澹定,澹定。 陛下和太子殿下这是没拿大家当外人。 要感恩。 而舒良已经习惯了。 最澹然的要数当值的国史馆令魏南风,运笔如飞:太子济视之,倏言卧槽,上讶,移而觎之,亦惊而呐言卧槽。 末了,点评了一句“真乃父子也”。 朱见济翻着账本,看着上面一笔笔的几十万几十万的进账,尤其是有两笔,竟然涉及到了唐王朱琼炟,数额更是达到了恐怖的两百万两。 朱祁镇这货,太他妈会赚钱了! 这分明就是个大海盗。 不对。 朱祁镇现在干的活,和郑芝龙一模一样。 郑芝龙,就是郑成功他爹。 郑芝龙巅峰时期,部众十余万,其势力竟然可以和海上霸主荷兰不相上下,一年的流水更是达到三千万两白银,其中每年收的各方势力的保护费,就超过百万两。 郑芝龙一年的收入,甚至超过了国库一年的收入。 朱见济叹为观止。 原来当海盗这么赚钱。 要不是老子是大明太子,我都想给自己来一套海盗套餐。 所以说大明其实不穷。 穷的是国库。 民间的富贾和士族、朝堂的权贵、搞海外走私的海盗,都富得流油。 快速翻完账本,倒吸了一口凉气。 堡宗竟然有五千万两左右的财富! 有钱啊! 不过…… 马上就是老子的了! 感谢堡宗,大明的百姓一定忘不了你对家国社稷的贡献。 将账本放在一旁,朱祁玉立马拿到手上,仔细看着上面的流水明细,若有所思的唔了声,“难怪开海这么难。” 这么赚钱的生意,谁也不愿意让全国的商贾都来分蛋糕啊。 朱见济呵呵了一声,“以后这些利润,都将流入大明国库,所以老朱啊,你现在知道我为何一定要上那么多项目了罢,就是为了保证大明未来数百年在海贸上的主导地位。” 赚国内的钱,简单。 天下都是我父子的。 要赚钱,就赚全世界的钱,让中国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问杨奎,“关于幼军对台湾的行动,稍后孤会给你说,你转达给范彪和谢晚,你现在说说看,那位现在是怎么想的?” 杨奎如此这般一说。 朱见济听后,陷入沉思。 朱祁镇想合纵连横反攻大陆,估计他自己心中也明白,希望不大,此举的主要目的,应该还是在台湾建立朝廷,明确他的帝王身份,方便用儒家思想来统治台湾,从而解决范彪和谢晚对他地位的威胁。 想法是好的。 如果东宫幼军没有发展到当下地步,就大明水师,要去攻下台湾,可能性真不大。 所以台湾很可能成为一个伪政权而长期存在。 朱祁镇这一手,其实相当漂亮! 朱祁镇啊朱祁镇,当初北征瓦剌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聪明,你当年要是有现在这分心智,何至于发货所能土木堡之变。 朱祁镇是成熟了,而且手段也很高明。 可这是分裂祖国。 不能忍。 想了想,对杨奎道:“谢晚的做法是正确的,此事最好把安南牵扯进来,宣宗陛下丢掉的交趾,孤这个当孙儿的,当然要为他拿回来!” 安南一旦敢趁机搞事,再把堡宗撵到安南去…… 到时候打安南就不用找什么借口了。 而且…… 老子还得给堡宗一批精锐之士! 搞不好都不用自己去打安南,堡宗跑到安南去,一阵冲锋陷阵,就把安南黎氏给推翻,然后又在安南成立个伪明政权呢。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老子岂非又可以去捡落地桃子了! 杨奎立即道:“草民回去后,一定如实讲殿下的旨意转达给谢先生。” 朱见济嗯了声,道:“不用自称草民,微臣罢,你本来就是我大明的将士,因为任务需要,才去的台湾,等此事功告垂成,你等回到大明,皆是军中鼎柱。” 杨奎立即谢恩。 朱见济继续道:“日本那边,让谢晚和范彪阻止一下,现在日本是足利幕府时期,但孤看了这些年日本穿回来的谍报,如果局势分析没错的话,日本马上会进入一个混乱的战国时代,等孤重新收复交趾,踏平漠北后,孤会亲自带领幼军去横扫整个日本!” 打日本? 必须亲自上! 要打痛,打得它数百年内都不敢有任何想法,得像狗一样臣服。 数百年后,日本的爸爸是美丽国。 当下…… 它的爸爸是大明! 杨奎领旨领旨。 朱见济继续道:“女真、毛里孩和瓦剌诸部,让堡宗去操作便是,经过景泰十七年的战事,漠北诸部已是待宰羔羊,只不过因为目前还有些局没布好,打下漠北后,哪怕设立布政司,也无法长期统治,所以孤暂时没动他们而已。” 杨奎听得那叫一个瞠目结舌。 太子殿下的意思…… 漠北想打就打。 而且是能打下。 我中原王朝,除了汉唐,那个王朝面对漠北敢有这个底气? 朱见济想了片刻,“这样,孤让礼部给你安排吃住,你在京畿呆几天,关于东宫幼军针对台湾的军事行动,孤还要仔细权衡一番才会下旨意让谢晚和范彪如何配合。” 军事行动是大事。 术业有专攻,这事还是交给兵部和王越。 杨奎领旨,告退。 朱祁玉放下账本,“老子现在才明白你当初为啥要放走皇兄,感情在这里等着他,见济,你给爹说句打底的话,除了交趾和漠北,你还想打到哪里去?” 朱见济笑眯眯的说了句,“目光所及之处!” 皆应是我大明势力范围。 统治可能有点难。 但要让整个亚洲成为大明的后花园,让欧美成为大明的步行街,只要自己的工业变革成功,这一切都有可能实现。 一个单极霸主的地球! 第二百七十三章 朱见济:为堡宗的未来操碎了心! 王越和兵部尚书于谦奉旨而来,随来的还有兵部左右侍郎何健、彭时,镇北军指挥使赵牧和白庆之,以及闲着张布、向羽、李玄策和赵存孝。 戴义也来了。 之所以叫上陪着朱见济一起练武长大的七个太监,是为了让他们旁听,学习兵道。 纸上得来终觉浅。 于谦、王越、何健、彭时都熟谙军事,虽然都是读书人,但有他们的过人之处。 朱见济如此这般一说。 除了台湾的朱祁镇是真的,其他和盘托出。 王越、于谦、何健、彭时四人,惊得一愣一愣的。 台湾又出现个假堡宗? 没完没了! 关键是太子殿下竟然未雨绸缪,提前在台湾布下棋子,简直不敢想象,太子殿下当年在福建是何等的先见之明,才能有今日这神之一手。 神之一手,是围棋里的最高术语。 即一着定乾坤。 但于谦惊诧过后,心里有点怀疑。 假的堡宗,哪来的名望和地位整合台湾,遮莫不是个真堡宗……如果是真堡宗,于谦就又会陷入两难地步,只能保持沉默,继续中立。 疑心一起,于谦便不说话了。 尽管堡宗被太子殿下在太庙手刃,已经成了千古罪人,但不管怎么说,堡宗始终是大明的正统君王,于谦作为大明臣子,他不可能对堡宗下手。 王越哪管这些。 他本就是朱见济一手提拔起来的幼军指挥使,板上钉钉的太子党,沉默一阵,“战法有很多种,就看殿下想要一个什么效战果。” 其实何止于谦,王越和何健、彭时三人,都在怀疑台湾出现的是个真堡宗。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但又怎样? 这三人可没于谦那么自珍羽毛。 说到底,是于谦站的位置太高,不敢摔下来而已。 但这三人毫顾忌。 朱见济思忖了一阵,“孤的想法很简单,幼军不能出现大的伤亡,但又要全盘接受台湾的势力和经济,之后把台湾打造成海军在海上的最大基地之一,同时,孤还想利用这个机会,把安南拉进来,毕竟宣宗陛下战略放弃是迫于局势,但我大明现在开海,正需要赚钱,而且安南的人口资源也很重要,所以孤有意收复安南,重立交趾布政使司。” 何健笑道:“那就很简单了,让范彪掌控下的四卫兵力配合,迅速登陆高雄陆地,同时由大明水师在海上封控,给台湾叛党留一条通往安南的活路,之后,幼军直逼叛军老巢,叛军那边只有三个卫所的兵力,一万六千多人,一场大战下来,被击溃后,还能有一万人跟随叛党首领出海逃亡安南,如此,也有势力在安南站稳脚跟,而让安南不敢轻易把叛党首领送回大明,这样等幼军再发展几年,就有强力的借口对安南出兵。” 王越和彭时立即道:“臣附议。” 大家的想法不谋而同。 朱见济也笑了。 他本来也是这个想法,只是心中有不安,道:“一万幼军乘战舰过海登陆之后,战力可能会有下降,对上敌军一万六千多人,战损会不会有点大?” 幼军士卒都是宝贝疙瘩。 以后大明的军队全部进入现代火器时代,幼军的这一万多人,就是大明火器部队的中坚力量,是将领阶层。 而东宫幼军最初的那三百人中,少不了要出一些名将勐将。 王越道:“殿下,谢晚能在台湾布局若斯,是有点东西的,只要咱们制定下战略,谢晚就一定能想办法,让幼军针对虎贲、金耀、狼骑三卫,不会让他们合兵到一处,如果谢晚和范彪再把这三卫的兵力标地信息知会幼军,知己知彼的情况下,幼军的战损不会比漠北之战更大。” 漠北一战,幼军战损不过三五百人。 很多还是非战斗减员。 尤其鹰走峡一战,几乎是零战损,后来和杜尔伯特部联军大战,也是摧枯拉朽,东风步枪齐射的威力,无坚不摧! 朱见济嗯了声,“还有个问题,台湾叛党首领,想要合纵连横,诸位卿家认为我们应该如何应对,毕竟去年刚打了一场大战,如果真被合纵连横,咱们的局势会有点棘手。” 彭时乐了,“哪来的合纵连横。” 朱祁玉也在一旁多嘴道:“就是,太子你想多了,根本不可能有合纵连横,漠北那边自顾不暇,今年敢继续南侵?日本那边,朕早就和九卿讨论过足利幕府的现状,最迟一年以内,日本的足利幕府就要陷入内乱,真正要担心的是安南,安南发展了这么多年,黎思诚有两把刷子。” 何健道:“安南不足惧哉,黎思念诚如果被台湾叛党说动,安南势必会从广西这边侵扰,而且规模不会太大,广西都司可以应付,沐王府也可以驰援,而等幼军和台湾打起来,殿下就下旨,让云南沐王府出兵,从云南进入安南境内,围魏救赵,这样安南就必须撤军。” 朱见济若有所思,“万一广西都司太牛逼,直接把安南打崩了,到时候台湾叛党首领跑安南,黎思诚一看状况不对,肯定拼命的要把叛党首领拿下,然后送到大明来赔罪,我们如何是好?” 为了让堡宗在安南立足,老子真是费尽苦心。 朱祁玉大手一挥,“简单,朕下旨给给广西都司,如果和安南交战,可以羊败,让安南认为咱大明雄师和以前一样,打不赢他们就行。” 朱见济仔细思忖一阵,貌似只有这样。 道:“那就这么布局了?” 众臣齐声道:“请殿下下旨!” 打仗? 我大明最感兴趣了。 也许以前很愁苦漠北铁骑南侵,但去年太子幼军自西向东横扫一线,大明雄师的信心重新回来了,从不怂战的大明,激进的很! 清洗唐氏外戚和文官集团后,被提拔起来的本来就是一群激进的臣子。 能用打仗解决的事情,就绝不哔哔。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传孤旨意,水师开始提前布局,着手封锁台湾的战略规划,幼军继续训练,等待台湾那边建立伪政权时,即可出军,老朱,即刻下旨意让沐王府、广西都司和福建都司做好迎战准备,但切记不可全力迎战!” 要羊败。 要让安南膨胀起来。 为何一定要把安南打崩,而不是让他成为附属国? 因为大明需要安南的矿产和人力资源! 只有将之纳入大明疆域之中,才能肆无忌惮的掠夺它的资源。 第二百七十四章 杜尔伯特部:我想抱大明的大腿! 景泰十八年,五月,盛夏。 平地一声惊雷。 盘踞于台湾的非政府势力,布告天下,历数大明天子朱祁玉、太子朱见济九大罪,并建立小朝廷,建国“南明”,年号天顺。 称景泰十八年为天顺十一年。 这就有点意思了。 当初朱遵惜在福建反叛,建立小朝廷时,也是国号明,建元天顺。 现在台湾建立伪明朝廷。 年号天顺,却是直接从天顺十一年开始。 也就是说,这个年号是从福建建立小朝廷时开始算起走,而当年朱遵惜是拥戴朱祁镇建立的小朝廷,此举其实在证明,台湾登基的天子,就是当年在福建登基的天子。 让天下人知道,台湾朱祁镇和福建朱祁镇是一个人。 是真正的大明正统帝朱祁镇。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大江南北,也传到了漠北和中南半岛等邦国。 很快。 安南的精锐大军三万多人,迅速调动,来到和广西地境交界的边境,和大明广西都司的地方卫所大军对峙。 局势紧张。 显然是在等台湾那边的动作,如果台湾真的反攻陆地,并且战绩比较好看,安南估摸着就会趁浑水摸鱼,不说全线侵占广西,试探一下大明的态度,并且尝试着打一战,如果输了,安南立即龟缩,反正大明也不会追击。 如果赢了……可以谈判,让大明放弃安南的三年一贡。 关键是不论输赢,有台湾和漠北牵制,大明都没法对安南采取报复反攻。 所以黎思诚才敢铤而走险。 而且无所畏惧。 毕竟国家和国家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别说安南了。 如果大明真的衰弱到了任人欺负的份上,朝鲜都敢出兵背刺大明。 安南陈兵边境,台湾回龙营对沿海虎视眈眈,看起来大明即将面对双线作战的残酷局势,关键回龙营这些年在海上战绩彪炳,而大明水师一直在衰弱。 很大概率对台湾束手无策。 国家之间,有个很基本的原则:趁你病要你命。 大明面对双线作战,必然兵力堪忧。 是漠北诸部的机会! 于是乎,漠北那边平日里散沙一盘的诸部首领,竟然罕见的迅速聚集到毛里孩的王帐——今时漠北,毛里孩的势力最为强盛。 连女真李满柱都派了使臣去毛里孩王帐商讨。 数千年来,不论是漠北和朝鲜日本,以及中南半岛,谁不对中原王朝的锦绣平原动心? 王帐之中,酒香四溢。 在座众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气氛却快乐不起来。 在座众人中,有也克力部落的新首领亦思马因、准葛儿部的新首领巴图尔蒙塔、和硕特部的首领波贝密尔、辉特部的首领阿耶失儿。 都是卫拉特蒙古的联盟部落。 其中和硕特部和辉特部,并未参与去年的南侵。 除了这些人,还有去年被大明幼军打得灰头土脸,侥幸逃过一劫的杜尔伯特部首领拖雷亦罗,神情暗然的吃肉喝酒。 一言不发。 如果不是忌惮毛里孩太强势,拖雷亦罗来都不会来。 去年是真被大明打出心理阴影了。 拖雷亦罗从没见过那样的大明军队。 太可怕了。 以善战闻名于世的草原铁骑,竟然冲不进幼军阵型前一百步内,就被大明幼军的火铳把冲锋阵型打崩,骑军如鸟兽散,被自己人踩死撞死的不计其数。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一万人出击,至少留下了四五千具尸首。 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战损! 关键如此战损下,拖雷亦罗甚至都没看见大明幼军士卒手中的火铳是什么样子,至于大明太子长什么样子,拖雷亦罗更是看见。 双方根本就没接触过! 隔着如天堑一般的一百步,拖雷亦罗率领的五万铁骑,被打得落花流水。 这么丢脸的事情,拖雷亦罗肯定不会说。 准葛儿部和也克力部的人也不会说出来自掉身价。 所以…… 去年的大明幼军为何如此凶残,漠北诸部除了亲历过战事的部落,其余部落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毛里孩作为北元蒙古本部的太师,相当于当初的阿鲁台、也先那个身份地位,坐在主位上,扫视众人一眼。 格外关注了李满柱的使臣。 心里暗暗嘲讽了一句。 金钱鼠辫真是难看得让人找不出词语来形容。 毛里孩将碗青稞酒一饮而尽,把碗盏一摔,怒道:“去年天气诡变,我大元诸部生活困苦,仅仅是一个寒冬,饿死冻死者不计其数,今年天气又如去年一般,本太师担心又重蹈去年覆辙,所以在三月份多次上书,请求大明和我大元诸部互市,然而大明对我等要求置之不理,实在可恶!” 众人都没吱声。 败军之将,何敢言勇,而没参与战事的和硕特部和辉特部首领,如今势力很小,和土尔扈特部一般,都只能充当摇旗呐喊的小喽啰。 李满柱的使臣叶赫那拉多隆,闻言倒是很同仇敌忾的说了句确实可恶。 去年大战后,如今关外,毛里孩和李满柱是最强枭雄。 而且彼此间没有利益矛盾。 一个在蒙古大草原上,一个在山海关辽东之北的冰天雪地里。 又有共同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所以毛里孩和李满柱其实是有默契的,今日这个议事,不过是要把草原诸部全部捆绑到一起而已——蚊子肉也是肉。 毛里孩借题发挥,立即说大明不愿意和我们互市,就是想利用天灾来击溃我们,而我们如果任其摆布的话,今年又会有大量族人饿死冻死,大明是在温水煮青蛙,所以我们必须抓住机会,强迫大明和我们互市,如此才能确保族人能安全的度过今年的寒冬。 又说现在机会来了。 台湾那边有人建立小朝廷要造大明的反,安南已经陈兵广西边境,大明势必要抽调在京的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前去广西,那么大明北方关城的兵力就得不到增援。 关键是大明太子的幼军要去台湾,咱们草原铁骑可不惧怕一般的大明边军。 既然大明不和咱们互市。 那咱们趁着大明四面楚歌之际,自己去大明的疆域里,钱、粮、布匹、女人,都可以在大明那边得到,所以我们应该联军南下! 分析的很有道理,大家没有理由反对。 就连去年被幼军打得全军覆没,只剩小股溃兵逃回去的准葛儿部首领巴图尔蒙塔和也克力部首领亦思马因也愿意出兵。 这俩货也没见识到幼军的杀伤力。 再说,就算见识到了也不怕。 幼军要去台湾。 等幼军打完台湾回到北方,咱们早撤到长城之外了,就不信幼军一万人,能追杀咱们这么多人。 拖雷亦罗表面上赞成,心里却在冷笑。 他是见识过幼军锋芒的人。 虽然幼军只有一万人,但大明财大气粗,这短短半年时间,万一幼军扩军了,不止一万人,那是有可能分兵来漠北的。 去和那样的幼军厮杀,找死啊。 但拖雷亦罗还是乐见其成,去打吧去打吧。 大明岂是那么好打的。 你们溃败了,我杜尔伯特部没准就能趁机崛起,到时候我学土尔扈特部,也投靠大明,当一个塞外附属国它不香么? 你看土尔扈特部已经准备东迁去河套地区了。 你看哈密地区的弩温答失里及其部落族人,根本不用担心过冬的问题。 现在的大明…… 与其和它打仗,不如抱他的大腿! 第二百七十五章 当爹了! 寿康宫。 御医云集,太监宫女跪伏一地,杭皇后带着吕焕守在床前,如热锅上的蚂蚁,又急又伤心,频繁眺望殿门之外。 此刻正是大朝会。 但还是着人去奉天殿报告朱祁玉父子了,母后油尽灯枯,怕是熬不到大朝会散朝。 杭皇后深恐这俩父子赶不上来见母后最后一面。 吴太后今年恰好七十岁了。 人活七十古来稀。 景泰八年后,孙儿朱见济频繁来寿康宫请安,让吴太后充分享受了家人的天伦之乐,加上又不操心政事国事,日子舒心,身体一直很健旺,最近几年才有日暮西山之感。 但孙儿朱见济又大婚了,吴太后又惦念着重孙子。 然而有些事人力不可回天。 每天盼望,每天失望。 吴太后终于坚持不下去了。 清晨,醒来刚穿好衣服,准备吃早食时,对侍候的宫女说身体不适,旋即就浑身乏力的躺床上,陷入半昏迷状态,几乎所有御医诊脉之后都在请杭皇后恕罪。 救不了,油尽灯枯了。 焦急着来回走动的杭皇后忽然听得吕焕道:“娘娘,太后娘娘……好像有话对你说。” 杭皇后急忙回身,坐在床畔拉着吴太后的手,看着脸色红润得可怕的嗫嚅着的母后,急忙俯下身子,将耳朵凑到吴太后的嘴唇边,这才听清楚:“杭研……别……去……奉天殿……见济……亲征……哀家……必须坚持……坚持……几日……” 杭皇后一下子没忍住,眼泪大颗滴落。 都这个时候了,母后还在为儿子着想,深恐她在儿子亲征前薨天,会让儿子无法亲征,可生死之事,半点不由人啊。 吴太后继续嗫嚅着说:“哀家……若是……走了……不宣……亲征后……再宣……尸首多停……几日……多用冰块……臭不了……” 正值盛夏啊。 杭皇后心碎,轻轻抚摸着吴太后的手,强迫自己挤出个笑意,“母后,别多想啊,您老人家吉人天相,你还没看到见济的孩子出世呢,儿媳妇可不允许你就这么不负责任的走了啊。” 为了不影响儿子对台湾的亲征,吴太后竟然甘愿薨天后多停尸几日,要知道现在正值盛夏,多停几日,尸身就多几分腐臭的风险。 这是何等的婆孙情深! 有个词叫回光返照。 本来早就耳背得厉害的吴太后,竟然听了个真切,笑了笑。 呢喃着说:“等……不到了……” 殿外响起太监尖锐的嗓音,话音刚落地,就见穿着九章衮服的朱见济提着衮服两侧,满身大汗的冲进寝殿中,朱祁玉则慢了片刻才出现在院子里。 显然,朱祁玉被娼女淘空的身子跑不过朱见济。 朱见济冲到吴太后的寝殿前,顾不得喘气,大声喊道:“皇祖母,刚才孙儿来寿康宫的路上,在宫门口遇见了去东宫给白鲤诊脉的御医贾大年,孙儿让他进来给你说个好消息。”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对门口的戴义喊道:“让贾大年进来!” 御医贾大年,自朱见济大婚之后,每天有个雷打不动的任务,去东宫给太子妃白鲤诊脉,可惜一两年过去,始终没有好消息。 吴太后看见孙儿来了,本来迟暮呆滞的目光,便亮彩了一些,鲜活了一些。 闻言呢喃着说贾大年啊……哀家真想砍了他。 每天都让哀家失望一次。 朱见济笑道:“皇祖母啊,可不兴啊,贾大年是功臣呐。” 恰好贾大年进来,跪地之后,直接省略了言辞上的行礼,大声道:“启禀太后娘娘,微臣奉娘娘旨意,为太子妃娘娘诊脉,今日例行此事,惊喜天得,太子妃娘娘——有了!” 停顿之后,“有了”两字分外响亮。 吴太后却高兴不起来,看向朱见济,眼神有些悲伤,混浊的老泪从眼角滚落,“见济,你是好孩子,皇祖母知道你的苦心。” 回光返照的迹象越发明显,说话已经能连续了,而且思绪也特别清晰。 吴太后在宫中多年,哪会不知道这些套路。 那么巧,自己今天要走了,白鲤就有喜脉? 很明显,孙儿骗自己呐。 他是不想让自己带着遗憾离开。 好孙儿! 朱见济有点吃惊,皇祖母耳朵不背了啊,一旁的杭皇后轻声对朱见济和刚跑进来的朱祁玉道:“母后听得清了。” 言下之意,你父子俩有个心理准备。 朱见济立即对吴太后道:“皇祖母,孙儿不是骗你,太子妃白鲤真的有喜脉了,孙儿可以发誓,这事如果有假,孙儿就把贾大年的脑袋砍了!” 贾大年身躯一颤,俯首在地,满脸困惑:“???” 为啥是砍我脑袋? 太子殿下你拿我的脑袋来安慰太后娘娘。 合适吗。 良心被狗吃了么。 旋即又暗暗担心起来。 确实没骗吴太后,太子妃白鲤确实有了,但现在贾大年深恐这是个假喜脉啊……君无戏言,到时候太子殿下真要砍脑袋,那才真叫一个池鱼之殃。 朱祁玉也在旁边道:“娘,见济什么时候骗过你?孩儿也从没骗过你啊,白鲤是真有啦,你可要好好的啊。” 吴太后眼睛骤然明亮起来,“真的?” 朱见济笑得脸都烂了,“真的!孙儿已经让人去通知白鲤,让她来见皇祖母了。” 皇祖母虽然要油尽灯枯了,朱见济心情也很沉重,可他此刻必须表达出喜悦来感染皇祖母,让她精神振奋起来,说不准还能逆天改命,再活几年。 因为……白鲤怀孕是真的。 朱见济要当爹了! 吴太后看向贾大年。 贾大年点头,“娘娘,是真的,千真万确,微臣今日诊脉,确实是喜脉,娘娘若是不信,可让其他御医会诊。” 吴太后眼睛越发明亮,“好事啊,祁玉,大赦天下罢,给太子妃祈福罢。” 朱祁玉立即道:“听娘的。” 也为您老祈福。 吴太后又对朱见济道:“皇祖母老了,今天乏累,要不然怎么也要去一趟东宫,你也别让白鲤过来了,她现在要好好休息。” 朱见济心里一哽:“不碍事。” 眼睛红了,鼻子酸了。 因为他发现皇祖母脸上的红潮竟然在消散,难道要走了? 吴太后却忽然道:“想喝粥。” 贾大年大喜,“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熬过去了! 吴太后虽然油尽灯枯,但太子妃白鲤的怀孕,给她带来了振奋——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有些精神力量方面的事情,医学也解释不了。 贾大年知道,吴太后此刻想喝粥,绝不是什么遗愿。 而是身体的反应! 是身体需要补充营养的信号。 油尽灯枯行将就木之际,太子妃白鲤的喜脉,如灯油注入了吴太后枯朽的身体里,让她的生命之火再次燃烧起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大明海域的最强水师! 吴太后到底还是熬了过来。 休养了半个月,慢慢恢复了一些精气神,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等着杭皇后带着吕焕和太子妃白鲤过来请安,然后吴太后拉着白鲤和吕焕有说不完的话。 反正吴太后说的很快乐。 至于白鲤和吕焕两个人听得快不快乐,吴太后不管。 白鲤是很愁的。 因为皇祖母翻来覆去说的都是那些陈年旧事,两代人之间存在思想差距,她没法共鸣,但她还是很喜欢陪着吴太后。 皇祖母曾暗示她和吕焕,在宫中就要守宫中的规矩,其实是在告戒吕焕。 让吕焕不要有非分之想。 白鲤根本没担心过这些事情,她和太子之间的感情深笃,又是正宫身份,再加上父亲白圭、堂兄白修,太子妃的位置稳如泰山。 她是愁另外一件事。 皇祖母……不,何止皇祖母,父皇、母后、丈夫……甚至东宫一众属官,所有人都想当然的认为她肚子里的是皇太孙。 可万一是个公主呢? 期望越发,失望越大。 所以吴太后对白鲤越好,白鲤心里压力就越大。 吕焕看出来了,但她没点破。 吕焕今年十四岁了,恰好入宫两年,跟在杭皇后身边,该学的都学了,聪慧的很。 之前太子妃白鲤没有喜脉,吴太后对她一点也不待见。 结果…… 太子妃白鲤一怀孕,好了,吴太后也把吕焕当孙媳妇看待了,以前可不会让吕焕来寿康宫陪着聊天,顶多是陪杭皇后来寿康宫时,吴太后随口问她几句而已。 不得不承认,杭皇后对两个儿媳妇的教导万分上心。 吕焕和白鲤之间关系极为融洽。 也有个原因。 朱见济和吕焕之间接触很少,两人之间毫无感情可言,基本上是政治婚姻,当初吕焕入宫,就是为了麻痹文官集团。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所以吕焕有自知之明。 不争! 虽然不争,但也不会去化解白鲤的心忧事。 人嘛,终究有私心。 …… ……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朱见济按剑站船头,目视远方。 碧波荡漾。 前方海天之间,隐约可见一座小岛。 是澎湖列岛! 朱见济身在帝王家,营养充足,身高六尺,因打小练武,虽然没有八块腹肌,但也有隐隐约约的马甲线,身材不算魁梧,但也不削瘦。 恰好七分的雄姿勃发,带着三分的儒雅英气。 一身银甲,身披大氅,腰挂天子剑,站在船头迎着风浪,端的是个让人热血沸腾的画面,站在朱见济身后的东宫幼军高级将领们,包括王越在内,眼神都有些仰望。 如此太子,大明有幸。 须知东宫幼军有今日辉煌,全是殿下的功劳。 朱见济挥挥手。 王越急忙上前几步,“殿下,前面就是澎湖列岛,按照范彪和谢晚的计划,回龙营中,有一个卫的兵力驻扎在此。” 朱见济对王越道:“下令,舰队暂停此处,等范彪来见。” 王越立即传令下去。 前来台湾征战的幼军一万人,本来四艘宝船就够了,不过朱见济为了让幼军士卒有相对舒适的环境,加上各种装备占用空间,足足用了十五艘宝船。 再者,宝船担任运兵任务,不敢搭载太多。 万一台湾这边有变,范彪和谢晚背叛了自己,导致幼军陷入埋伏,被击沉一艘宝船就战损两三千人,承受不起。 这一万幼军是大明现代火器部队的领路人。 每一个人都价值千金。 遗憾的是,蒸汽机还没弄出来,钢铁战舰遥遥无期,否则哪需要担心这些事。 为了确保幼军的航行安全,大明水师的沿海卫所大半出击,尽管没有巅峰时期的四五千艘战舰,但一两千艘还是有的。 广东、福建、浙江三大都司的沿海卫所不遗余力,拱卫幼军左右海域。 其余沿海卫所抽调的水师战舰,按照太子殿下的指示,对台湾形成封锁态势,但在往安南的海路上,封锁力量极为薄弱。 仿佛故意要放人从这里逃走一般。 尽管这几十年大明对外采取收缩战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明水师奋余勇而动,在朱见济的旨意下严格奔赴各自战区,进行布局。 面对台湾的挑衅,大明再次亮出了肌肉。 远处,一艘战舰远远驶来。 朱见济拿起千里镜,仔细看了一阵,笑道:“范彪来了。” 片刻后范彪登上宝船。 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驻防澎湖列岛的回龙营澎湖卫的指挥使,也是当初跟随范彪从福建来到台湾的老将。 姓顾,名三。 看这名字,就知道普通老百姓出身,能成为一卫指挥使,人生已然是开挂了。 范彪和顾三行礼。 朱见济问道:“现在形势如何?” 范彪道:“禀殿下,因为安南只陈军广西边境而不出击,出使日本的雅布卡被足利幕府杀了,漠北那边的人倒是传回了愿意配合的消息,可漠北铁骑迟迟不动,所以高雄的那位建立小朝廷后,只顾着完善朝廷编制、扩军,根本没有出兵进攻沿海卫所的意思,回龙营七卫,如今也按照那位的意思,全力在高雄周边布防,应该是在等安南和漠北先动手。” 朱见济忍不住笑乐。 漠北和安南不也在等你台湾先动手么。 你们这么等下去,今年什么事都干不成,我来先动手,给你们个机会! 问道:“他不知道幼军在登州卫外的海域演练的事情么,如果他知道了,应该明白是孤要对台湾动手,而且他就这么放心,认为建立伪朝堂后,京畿那边会放任不管?” 范彪脸有难色。 朱见济咳嗽一声,回头看了看身后一些来自福建、广东和浙江都司的高级官员,没给他们留面子,对范彪道:“说!” 范彪立即挺直胸板,“那位知道,我和谢先生也知道,甚至回龙营所有卫所将士都知道,今日之回龙营,是大明海域之上的最强水师!” 八年来,回龙营每一年都在海战。 战力彪炳至极。 而且回龙营的战舰也是当下最先进的战舰,甚至配备了大炮。 根本不虚大明水师。 朱见济呵呵一乐,“说说看,回龙营比起我大明水师,究竟有什么优势?” 范彪沉默了许久,“国家战略导致的此消彼长而已。” 毕竟马上就要回大明了,而且很可能是在海军任职,范彪也不敢愿意得罪人,得给水师那群人留点颜面。 第二百七十七章 没有节操的衍圣公! 朱见济望着远方海天之交成一线的地方,回头看了一眼船上众人,能和太子殿下同乘一船的,当然不是普通士卒。 在他身后的,有东宫幼军的高级将领。 着力培养的太监中,赵牧和白庆之因为掌控镇北军,此次没随军出征,张布、向羽、赵存孝、李玄策和戴义随行。 这是朱见济从小培养的心腹。 除了这些人,还有广东、浙江、福建三大都司沿海卫所的一些水师官员,还有一批比较特殊的官员——海军官员。 海军隶属兵部。 目前属于是清水衙门,无权插手兵部事务,又和五军都督府不相干,更无法跻身到水师中去任职,所以基本上是一批闲人。 此次出征,朱见济刻意带上了他们。 收复台湾后,将要把台湾打造成大明最强大的海军基地之一,很多事情需要让海军官员着手负责了,至于打造海军基地的钱嘛…… 堡宗有! 五千万两左右,这可是大明国库两年半的收入。 无疑是一笔巨款。 朱见济笑眯眯的道:“范彪,你的说法很对,随着永乐盛世的辉芒散去,仁宣二宗对外战略是收缩,所以放弃了海外岛屿基地,甚至连交趾都放弃了,但那是因为三宝太监下西洋,并没有发现海外有能对大明产生威胁的国家,所以不能说仁宣二宗错了,但时代是变化的,且在进步的,几十年前,没有外邦能对大明产生威胁,但几十年、几百年后呢?” 范彪沉默了一阵,“日本?” 朱见济愣了一下,“你为什么觉得日本会威胁到我大明?” 范彪嘿嘿干笑,“微臣也是直觉,说不出为什么来。” 朱见济微微颔首,转身,对身后的众人说道:“世界很大,不止有我大明及其周边邦国,在茫茫大海之外,一定还有广阔的大陆,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我大明势必和那些海外过度有矛盾,未来世界,有一天一定会成为海权的时代,所以孤成立海军的目的,便是未雨绸缪,提前为大明奠定海权霸主的基础,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孤是以数百年立国,待收复台湾后,海军便要立足台湾,打造一个辐射大明沿海所有海域的基地。” 众将唯有称赞太子远见。 其实…… 都听得稀里湖涂。 朱见济也不奢望他们能听懂,太跨时代了,反正自己把这事做下去就行了,至于朱家后人能否数百年的坚持发展海军,看天命。 最多留个祖制约束一下。 反正老子尽力了。 不过好消息是,只要自己打造出钢铁战舰,然后再证明地球是圆的,让中国人知道世界很大,只要女真不入关,很有可能持续性的强势发展海军,以保证传统的中国作为天地中心天朝上国思想。 想远了。 问范彪,“高雄那边都安排好了?” 范彪道:“安排好了,按照殿下的吩咐,那位心腹的三卫,我们没有拉拢,可能幼军登陆之后,会有一场大战。” 他其实很不明白。 殿下完全可以指示他和谢晚去拉拢虎贲、狼骑和金耀三卫,而且也绝对能成功,如果就可以兵不刃血的将台湾全盘接收。 不会有任何战事。 但殿下偏偏没有这么做! 而是执意要打一仗。 朱见济乐了,“你好像不是很明白,谢晚应该知晓,他没告诉你么?” 范彪道:“自从那位建立朝廷后,微臣就被派到了澎湖卫,谢晚被留在高雄,那位显然不愿意微臣和谢晚有更多的接触。” 朱见济嗯了声,“这才是正常操作。” 哪能让你俩一文一武继续掌控小朝廷的大权。 又笑道:“孔宏绪在小朝廷任什么职?” 朱祁镇建立小朝廷,要让他的正统地位得到承认,不是简单的一个布告天下,因为百姓不会相信,必须有人来左证。 而这个左证的人,就是孔宏绪,张成路。 孔宏绪,废衍圣公。 孔圣人一脉。 张成路,则是道家天师府的一位天师,和孔宏绪一样,也因为犯禁,被剥了朝廷俸禄削去天师职,由其师弟承袭。 这两人左证朱祁镇的正统地位,他才能在台湾顺利的建立小朝廷。 范彪道:“孔宏绪任职礼部尚书,权兼内阁首辅、国子监祭酒;张成路任职工部尚书,加封国师,权兼太常寺卿。” 朱见济哟了一声,“有模有样啊。” 有点意思。 堡宗还是有点能力的。 …… …… 卧薪殿,北望阁。 朱祁镇意气风华,兴致高涨的很,没想到朝廷建立得如此顺利。 已经一个多月了,对岸没有一点动静。 就算有动静也不怕。 朱见济要派水师渡海作战的话,根本不可能是回龙营的对手,朱祁镇的正统年号十四年,他太了解大明水师如今的现状了。 大明水师基本上废了! 当然,这是大明人自己的看法。 其实这个时代的大明水师,放在世界上,依然是无敌的存在。 所以这个说法落在外邦耳中,很有装逼的嫌疑。 不管怎么说,朱祁镇知道,他在台湾是彻底的站稳了,他也彻底成了一座岛国的真正主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大明的朱祁镇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为了这事……没少花心思。 在决心建立小朝廷之前,朱祁镇就悄悄让韩水平派人潜伏到对岸,跑到山东游说孔宏绪,把他接到台湾,并顺路去了一趟龙虎山,把废天师张成路也接到了台湾。 朱祁镇现在都还记得,当孔宏绪和张成路出现在封禅大典上时,谢晚那震惊得呆若木鸡的样子。 朱祁镇知道谢晚的心思。 谢晚知道自己不可能生得出孩子。 所以支持建立小朝廷。 等自己百年之后,谢晚作为朝中权臣,很有可能趁机篡国,如此一来,台湾这座岛国,反而就成了他谢晚的了。 但他想多了。 朕怎么可能没有儿子,越王朱见深还活着呐! 只要台湾这边发展得好,就算反攻对岸不成,把朱见深接过来也一样,再说不准一点,没准这一次安南和漠北一起出兵,自己趁机打回京畿了呢。 第二百七十八章 小朝廷的猫腻 堡宗的算盘打得很精啊。 站在殿外,谢晚看着身畔的几位七卿,其中便有孔宏绪和张成路,心里暗暗摇头,都不是什么好鸟,谢晚是打从心眼里瞧不起这两位曾经的儒、道领袖。 山东孔氏,毫无节操可言。 蒙古铁骑入关,孔氏北宗投降得比谁都快。 至于张成路嘛…… 纯粹的个人人品问题。 也不知道当年的老天师怎么会让张成路承袭天师之位的,估摸着也没办法,毕竟龙虎山的天师,也是张家世袭。 所以张成路被朝廷废了后,新一代的天师是张成路的弟弟。 必须得是张氏族人。 说白了,和山东孔氏一样。 转念一想,谢晚又释然了,儒家如此,道家如此,释家不也一样,嗯,这个释家不是说少林寺,是乌思藏那边的班禅。 儒家衍圣公,道家天师,乌思藏的活佛、班禅,儒释道三教圣人。 和天子一样。 不同的是,乌思藏的班禅活佛的位置是世袭的,人选却不是世袭。 扯远了。 谢晚侧身对孔宏绪行了个礼:“衍圣公,可知陛下宣召我等,是有何事?” 孔宏绪意气风华啊。 少年春风得意马蹄疾! 别看他是衍圣公,其实也才及冠之年,他是八岁承袭的衍圣公,所以几年前太子清除唐氏外戚和文官集团的那件事中,孔宏绪着着实实被同龄人人给碾压得渣都不剩了。 虽然年龄相彷,但孔宏绪哪有太子那般的心机和城府。 不输才怪。 被废了衍圣公后,又拖累了整个孔氏北宗,孔宏绪这几年都废了,整个北宗的人都不待见他,所以有人找到他,让他来台湾当衍圣公,孔宏绪就动心了。 他朱见济不待见老子,没关系,朱祁镇待见。 孔宏绪最开始还不相信,景泰九年和景泰十年发生的事情,他虽然在山东,没亲眼见过,但那么多朝堂众臣亲眼所见正统陛下被朱见济在太庙前手刃了。 所以当台湾这边来人,将他请到台湾时,他还以为是被劫持了。 嗯,他内心其实是拒绝的。 无奈台湾这边给的利益太大了。 结果到台湾一看,卧槽,是真的朱祁镇! 孔宏绪没见过朱祁镇。 但有人见过。 跟随孔宏绪一起来台湾的老仆人,这位老仆人早些年侍候上一代衍圣公,也就是孔宏绪的爹孔彦缙,朱祁镇登基后的多次大典,这位老仆人跟随着孔彦缙去过京畿。 殿前礼仪,不可直视天子。 但总有机会偷瞧。 虽然朱祁镇老了。 但这位老仆人还是一眼认定,台湾的陛下就是朱祁镇本人! 孔宏绪都懵逼了。 朱祁镇怎么还活着? 很快,孔宏绪就不管这里面的蹊跷了,既然朱祁镇还活着,那么他这个在台湾被册封的衍圣公就是真正的衍圣公。 他孔宏绪将为山东孔氏再开一宗! 绝对留名青史了。 孔宏绪终究年轻,如今又上了青云,眼里便有些看不起谢晚这般没有功名的读书人了,闻言皮笑肉不笑的道:“谢尚书,休得妄自揣摩圣意,等着便是!” 很浓重的呵斥意味。 小朝廷建立后,谢晚出任户部尚书,管钱的。 从这方面来说,朱祁镇还是待谢晚不薄。 继续让他管钱。 当然,朱祁镇可不会这么放心。 这笔钱没有朱祁镇的御批,谢晚无法拿走。 负责看守这笔钱的,是虎贲卫。 虎贲卫指挥使韩水平是朱祁镇亲自培养起来的心腹。 小朝廷成立后,这笔钱正式放入户部国库,既然到了国库之中,钱的事情,就更加被牢牢掌控在朱祁镇手中了。 谢晚这个户部尚书,只能是个看账本的管家。 谢晚一看孔宏绪拿捏姿态,心里就笑乐了,一个被太子殿下废掉的衍圣公,一个刚及冠的嘴上毛都还没长黑的青年,和我拿捏姿态? 你以为你是太子殿下那般的人物?! 不动声色。 毕竟此刻太子殿下的幼军还没登陆,先让这位伪衍圣公得意片刻。 现在有多得意,将来就会有多落魄。 片刻后,又见数人匆匆而来。 谢晚眉头一跳,有种不好的感觉,难道是暴露了? 来的人豁然是虎贲卫指挥使韩水平、狼骑卫指挥使薛勐、金耀卫指挥使赵泰,这三人还有身份,韩水平和薛勐,分别是兵部左右侍郎。 朱祁镇的用意明显,用这两人平衡兵部尚书范彪。 赵泰还是都察院左都御史。 没办法,台湾人才少。 武将也可以出任文职。 这三人此刻出现在卧薪殿,而且浑身披甲全副武装,一看就是有事,难不成朱祁镇要给自己来个鸿门宴?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谢晚手心开始出汗了。 他有点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应听太子殿下的安排,应该先把韩水平、赵泰和薛勐三人给笼络了,接收台湾的计划被这三人破坏。 卧薪殿司礼监大监,也是整个台湾朝堂唯一的太监孟溪出来,尖锐着嗓子喊了一声,“陛下宣诸位卿家觐见。” 众人立即入殿。 谢晚犹豫了刹那,结果落在了后面。 倏然抬头。 在刚才那一刹那,他发现有人在看他,抬起头,恰好看见韩水平收回目光,谢晚愣了一下,韩水平的目光中,有点东西。 韩水平什么意思? 谢晚懵了。 他忽然发现,台湾这边的水有点深。 自己在台湾配合堡宗经营了八年,结果临近收官了,自己反而有点控制不住态势了,是朱祁镇的人格魅力太强了吗? 八年下来,谢晚是真的承认,朱祁镇这个人天生就有一股说不出的魅力。 任何人,都能被他轻易折服。 走入北望阁。 朱祁镇坐在龙椅后,看着众人,没有免礼,咳嗽一声道:“刚才驻防澎湖的兵部尚书范彪传回军报,说漠北和安南都陈兵边境,并没有侵扰的举动,诸位卿家认为,我们应该如何来添一把火?” 要想稳固台湾的统治,就必须让京畿那边无暇他顾。 要想打回京畿,就必须让安南、漠北和大明打起来。 作为朱家子弟,朱祁镇乐于见到这个情况。 不是他对大明没有感情。 而是他知道,如今的大明,不是他正统年间的大明,根本不可能输给安南和漠北。 他只是单纯的为了稳固台湾的统治而已。 稳固后,才有机会反攻。 第二百七十九章 朱祁镇:优势在我了! 孔宏绪出列,“微臣以为,只需静观其变即可,去年漠北的战事,是因为天灾导致关外的狄戎无法应付寒冬,不得不南下以掠他族而养己身,而今年的天气和去年差不多,关外蒙古诸部如果要熬过寒冬,还是得寻找机会继续南下扰边。” 一旦漠北南侵,安南就会趁机落井下石。 台湾这边只需等待机会。 张成路出列,“微臣和衍圣公的看法不同,微臣以为,时不待我,回龙营战力冠绝海天,何惧对岸水师,大可主动出击!” 朱祁镇微微颔首,“两位卿家说的都有道理。” 又道:“如今朝廷机制已在正常运转,大家尽管畅所欲言,我们是继续苟在台湾低调发展,还是大步流星,以台湾为基地,进取福建、广东、浙江等地,又或者是如太宗当年一般,绕过地方卫所,直逼京畿清君侧,诸位卿家说说你们的看法。” 说完看了一眼谢晚。 不论朱祁镇再怎么提防、猜忌,有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目前台湾的这些臣子中,最有能力撑起大局的依然是谢晚。 但最让朱祁镇畏惧的也是谢晚。 谢晚无奈,只得出列,“微臣以为,可以再等等看。” 心里暗暗腹诽。 有什么等的啊! 太子殿下的幼军已经驶过澎湖诸岛,正在来高雄的路上,在范彪的配合下,登陆不会有任何阻力,一旦形成阵型,就韩水平、薛勐和赵泰的三个卫所兵力,挡得住东宫幼军? 谢晚有些奇怪。 太子殿下已经前来接收台湾了,却没有让他准备好堡宗出逃的事情,只是让他和范彪做好自我保护,不要被挟裹到船上,被迫跟着堡宗去安南。 朱祁镇唔了声,“是应该等等,毕竟枪打出头鸟,今年第一个对大明动刀子的,最好还是漠北,漠北南侵,才能吸引更多京畿那边的注意力。” 孔宏绪道:“陛下圣明,我军兵力目前只有七个卫所,其中还有缺员,一共才三万三千多人——” 韩水平出列打断孔宏绪,“衍圣公有所不知,又新增了四个卫所,共计两万两千人,目前回龙营有兵力五万五千余人,战舰一百余艘,火炮数百,完全有资格有能力去福建、广东发展。” 孔宏绪愣了下。 朱祁镇笑道:“这是朕的旨意,最近这些时日,韩指挥使再次收编了不少海盗,又从高雄百姓中大肆征兵,目前新增四个卫所,驻扎在高雄郊外积极训练,随时可以投入战场。” 孔宏绪不说话了。 回龙营达到了五万多人,自然可以有点更大的野望。 张成路大喜,道:“既然如此,还等什么,我们完全可以出兵去进攻福建、广东,只要我们一动,漠北的铁骑和安南大军,肯定也会随之而动,而以北京那边的立场来看,漠北肯定是首要,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都会增援北方关城,福建、广东只会由地方都司来和我们鏖战,加上安南侵扰广西,一旦我们和安南配合,很有可能一举拿下广东、福建、浙江,尤其是拿下浙江后,我们的势力会得到极大的补充,再一路北上,唐王朱琼炟和宁王朱奠培等人,搞不好都会为了从龙之功而云起响应!” 孔宏绪没吱声。 谢晚也没吱声,反正局势已经这样了,谢晚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接下来他只需要安静的等待,然后跟随着太子殿下返回北京,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 其余朝堂众臣纷纷出列附议。 朱祁镇心潮澎湃,看向韩水平、赵泰和薛勐三人,“三位指挥使,以回龙营的兵力和战力,有几成希望能一举攻克广东、福建和浙江这三地?” 赵泰和薛勐看向韩水平。 两人心里略有不屑,陛下还以为打仗就是兵力对比是么。 再说了,五万多兵力,对上广东、福建和浙江都司,根本没有优势,唯一的优势就是海战……可你都要登陆,还海战什么?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韩水平沉吟一阵,“若是回龙营兵力全部聚拢,以一线兵力强攻福建、广东和浙江其中一地,都能在一个月内占领,但问题是他们会增援,所以咱们肯定不能打持久战,不过微臣以为,必须打,只有我们打了,漠北和安南才会出兵,至于后续怎么样,得看局势变化而定。” 顿了一下,“退一万步,福建、广东、浙江三大都司合兵,我们一时间拿不下的话,还可以退回台湾,而漠北铁骑和安南一旦扰边,北京那边肯定会优先处置,所以我们攻守皆可!” 太监孟溪忽然碎步进来,对朱祁镇道:“启禀陛下,澎湖卫那边有人送来加急军报。” 朱祁镇挥手,“宣!” 片刻后,一名士卒匆匆走入北望阁,跪下行礼后道:“启禀陛下,范将军收到最新的线报,漠北的毛里孩已经出兵宣府及其周边关城了,据说大军数十万,是漠北所有诸部的联军,而辽东境内,也出现了大量女真军队。” 朱祁镇闻言哈哈大笑,“好!”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漠北先动手了,这是个好消息,也就意味着南方这边的战事,北京那边不会派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来增援。 台湾这边完全可以趁机去攻占福建、广东和浙江三地。 沉吟片刻,对众臣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如此议定罢,传朕旨意,宣回龙营都指挥使、兵部尚书范彪既然返回高雄,韩指挥使,传朕旨意,回龙营驻防高雄的卫所,即日整军,明日合兵一处,三日后大军出海,进取福建泉州,户部谢尚书,户部那边要全力配合回龙营的出击!” 韩水平立即领旨。 谢晚也领旨。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谢晚忧心忡忡,如果东宫幼军战损太大,自己这个投名状算是废了,关键是谢晚有点懵逼。 范彪在干什么? 不是说好了的,要全线封锁消息,不让台湾这边知晓对岸的任何消息吗。 范彪这时候传个线报回来干什么? 难道…… 太子殿下是想来个一劳永逸一网打尽? 谢晚心里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还是太年轻了,毕竟现在掌控在堡宗手中的兵力,也有三万多了,东宫幼军才一万人,没有天时地利人和,很有可能败北啊! 朱祁镇哈哈一笑,“诸位卿家,漠北南侵,安南北进,朱见济父子腹背受敌,我们再横空杀出,很有可能达到直捣黄龙的战略意图,就算达不到,也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大好局面,如今形势明朗,朱见济那兔崽子不是很喜欢说一句话,现在朕也可以说了:优势在我了啊!” 别说,优势在我,这话说出来特别舒爽。 第二百八十章 主动出击! 群臣立即歌功颂德。 朱祁镇被一声声马屁给拍得有点飘,自小朝廷建立起来后,谢晚和范彪都很识趣,如今台湾大小事务都由他一个人决断。 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这种醒掌天下权的无上至尊感。 关键得到了衍圣公孔宏绪和天师张成路的支持,又培养了韩水平、赵泰、薛勐等新的心腹臣子,彻底解决了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 不再担心谢晚和范彪篡权。 朱祁镇只觉前途一片光明。 三天后出兵,能打下福建、广东和浙江三地中的一处自然是好,打不下也无妨,继续在台湾拥兵自重,强力发展水师,这样朱见济那兔崽子就只能望洋兴叹! 示意众臣退下,仅留下两人。 一个韩水平。 因为韩水平麾下的虎贲卫负责朱祁镇的安防,和他接触时间最多,如今韩水平大有取代范彪成为台湾军界第一人的趋势。 已是朱祁镇最信任的武将了。 而孔宏绪作为被朱见济废掉的衍圣公,朱祁镇重新给了他前途和希望,因此孔宏绪对朱祁镇感恩戴德,忠诚得很!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孔宏绪就成了朱祁镇身前的红人。 而且孔宏绪年轻。 有进取心。 比之谢晚的保守思想,更让朱祁镇欢心。 所以现在朱祁镇最信任的一文一武,是韩水平和孔宏绪。 朱祁镇看了一眼孟溪。 这位小朝廷的内侍之首,也是唯一的一位内侍,立即领会,碎步走出北望阁,对殿外的护卫道:“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打扰。” 朱祁镇起身,走到韩水平身边,问道:“驻防在澎湖的范彪,有没有异动?”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韩水平立即躬身,“回陛下,范将军没有异常之举,他麾下的四卫,也以澎湖诸岛为基地,尽心尽力的拱卫着京畿。” 朱祁镇嗯了声。 如此最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回龙营几乎是范彪一手拉扯起来的,如果范彪要反,以韩水平现在的实力,很有可能无法压制范彪。 自嘲的笑了一声,“兴许是朕多想了。” 孔宏绪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正是陛下光复大业的关键时期,不能出任何一丝差池,小心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朱祁镇点点头,“衍圣公,如果三日后出军,能迅速拿下广东、福建或者浙江三地中的一地,还得有劳卿家迅速过海一趟,说服当地士卒,若是可以,能说服孔氏南宗投诚于朕,自是最好,当然,衍圣公不用担心,就算孔氏南宗投诚,衍圣公之位依然非你莫属。” 孔宏绪立即领旨。 心里却暗暗摇头。 孔氏南宗怎么可能轻易投诚。 现在衍圣公之位就在南宗,他们投诚后,里外不是人。 不过孔氏南宗不重要。 关键是南方的士族,如果台湾能得到南方士族的支持,还是大有可为——可目前的局势,也就比景泰九年朱遵奉天靖难时好那么一丢丢。 韩水平咳嗽一声,“陛下,微臣告退之后,把虎贲卫留在高雄拱卫殿下安全,狼骑、金耀两卫以及新组建的四个卫所的兵力,全部汇聚在海边,为三日后的出军做准备?” 朱祁镇点头,“善!” 孔宏绪道:“就怕户部那边不支持。” 钱粮都得户部出。 朱祁镇嗯了声,“谢晚已经不足为惧了,现在朝堂大权,皆在朕手中,况且衍圣公你是礼部尚书,谢晚要是敢有怠慢,你大可弹劾于他,朕绝不会心驰手软!” 孔宏绪领旨,旋即又道:“其实……陛下这八年在台湾经营势力,主要依托于范彪和谢晚,这两人势力盘根错节,势必会成为专权的臣子,微臣以为,出军之日,就应该是这两位驾鹤之时!” 朱祁镇愣了一会儿。 真要杀了范彪和谢晚? 有点不忍心。 孔宏绪一句话就打掉了朱祁镇的犹豫:“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朱祁镇深呼吸一口气,“那此事由衍圣公安排,韩指挥使,你从虎贲卫抽调人手,配合衍圣公促成此事,记住,不能有任何差池,否则这两人跳反,咱们无法承受。” 韩水平领旨。 朱祁镇挥手,“你们去忙罢。” 待韩水平和孔宏绪退出北望阁,朱祁镇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浅抿了一口,来到卧薪殿前,看着远方天际尽头的海天一色,无声而笑。 笑意狂肆。 感谢皇爷爷和父皇对海战略的收缩,才让自己有翻盘的希望。 如今回龙营是大明海域上的最强水师。 只要抓住这个优势,台湾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漠北和安南真能拖住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回龙营还真有希望先打福建、广东、浙江,然后从海路直捣黄龙。 十八年了! 朱祁玉,朱见济,你两父子知道这十八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 …… 韩水平和孔宏绪并肩而走,路过卧薪殿阶下左右的两座豪华府邸时,看着紧闭的大门,孔宏绪笑道:“数日后,这会是韩将军和某的住所了。” 韩水平眼色深沉,“怕是住不久。” 孔宏绪一愣。 又听得韩水平道:“衍圣公难道从没怀疑过么,山东到台湾这么远,陛下让我派人接你,一路南下竟然没有任何意外?” 没有意外就是最大的意外。 孔宏绪面无表情,镇定的看着韩水平,“是韩将军派人将某接到台湾来的,计划如此完美,韩将军功劳居大,不愧是陛下最信重的军中鼎柱。” 韩水平哈哈一笑,抱拳,“关于谢晚和范彪的事情,本将军会派人全力支持衍圣公,出军之日,便是这两人丧命之时。告辞。” 大步而去。 孔宏绪看着韩水平的背影,一脸问号。 韩水平什么意思? 难道韩水平在怀疑自己是太子朱见济派到台湾来的卧底? 笑话! 这个天下没有谁比自己更憎恨朱见济了。 韩水平怎么也不可能怀疑自己。 不重要了。 自己如今是礼部尚书,又是台湾的衍圣公,仅仅是这个身份,就注定了会在堡宗身边位极人臣,接下来就等待三日后的出军。 未来……一片光明。 第二百八十一章 全员恶人 谢晚负手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 他的住宅在卧薪殿之下,矮了一阶,但依然可见远处海天,海天之间,黑斑点点,那是回龙营的战舰在集结。 谢晚有点失意。 随着韩水平、赵泰、薛勐的崛起,随着孔宏绪和张成路的到来,局势已经不由他掌控,也就是说,他对太子殿下的作用,仅仅只是个内应了。 这不符合他的想法和利益。 要想在回到京畿后有一个高的起点,就必须功绩等身。 而且要耀眼。 因为谢晚的身份属于归正人。 归正人在朝廷备受歧视,历朝皆如此,别的不说,大名鼎鼎的辛弃疾,当年归正时,是带着五十人于两万人的大军中生擒敌军首领回到临安。 何等的功劳。 然而就算如此,辛弃疾也没有受到重用,甚至连他的《美芹十论》在朝堂上都没被采用,最终郁郁不得志一生。 当然,富贵日子肯定不缺。 富贵么…… 谢晚暗暗叹了口气。 一个男子,生于天地之间,在拥有了富贵之后,不能就只是歌舞升平酒色财气了,总得有点精神上的追求。 可现在的局势,谢晚已经无能为力。 范彪掌控的回龙营四卫,都在澎湖列岛海域驻防,高雄这边掌控在韩水平、赵泰和薛勐手中,而且看今天这架势,堡宗对自己的猜忌之意越发浓重。 孔宏绪和张成路为了稳固权势,也会对自己下手。 似乎已经山穷水尽了。 而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一手促成的。 在知悉堡宗要建立小朝廷后,范彪麾下的杨奎去了京畿,太子让杨奎带回来的旨意,竟然是让自己静观其变。 谢晚当时就懵逼了。 这不是让自己等死么……可谢晚也不敢抗旨。 只能徒呼奈何。 当务之急,是保命。 谢晚知道,孔宏绪和张成路肯定看出了堡宗对他的猜忌,所以这两人一定会想法设法弄死他,很有可能就在这几日。 不过谢晚倒是不太担心此事。 真当我谢晚在高雄的八年是在白混日子么! 小朝廷中,除了张成路、孔宏绪、韩水平、薛勐、赵泰几人,谢晚亲自培养的心腹并不少,其中还有原本是用来接班的吏部尚书陈斓。 当然,目前小朝廷的七卿中,大多是摆设,官员除拜都是堡宗一人决断,军事指挥则由范彪,钱财方面,暂时由谢晚和堡宗裁定。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至于什么吏部、礼部、工部、刑部,都是摆设,安排人而已。 说曹操,曹操就到。 陈斓在仆人引领下来到院子里,行礼后直奔主题道:“谢先生,还需要按照计划吗,我还需要继续潜伏在陛下身边吗?” 陈斓,正儿八经的士族出身。 福建人。 福建八姓大族之一的陈家,本来负责海贸走私的事情,商船对海盗打劫,海盗看陈斓有点墨水,把他抢回去当压寨军师。 被范彪给救了出来。 然后谢晚就说服他,让他成为堡宗离开台湾之后的第二个“谢晚”。 第二个“范彪”是谁? 谢晚不知道。 因为第二个“范彪”是范彪本彪在培养,就如范彪不知道陈斓是第二个“谢晚”一样,这是谢晚和范彪之间的默契。 避免团灭。 但其实想多了,台湾小朝堂里就这么点人。 谢晚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现在是什么想法,但有种预感,应该会重用你,只不过孔宏绪和张成路的到来,让事态发展不受我等掌控了而已。” 不在我等掌控之下,但不意味着没在太子殿下掌控之中。 陈斓道:“可回龙营三日后就出军,针对福建、广东、浙江中的某一地,如果这三地的都司不能抵抗,导致沦陷,咱们在太子殿下那边说不过去啊。” 谢晚嗯了声,点点头道:“这不是我们操心的事情了,太子殿下让我们静观其变,那就静观其变,这是旨意。” 陈斓:“如果太子殿下要卸磨杀驴?” 谢晚摇头,“不可能。” 太子殿下绝对不会这么做,因为如果这么做了,谁还愿意继续帮他在堡宗身边潜伏,不仅不会这么做,还会重用自己等人。 陈斓松了口气。 他只是个商人,哪懂这些朝堂倾轧。 也懂。 毕竟这些年谢晚手把手教他。 但没谢晚看的这么透彻。 谢晚回头看了一眼高处的卧薪殿,忽然笑了起来,道:“刚才卧薪殿里传来消息,出军之日,孔宏绪会弹劾我,到时候我可能会‘死’,你要看清楚状况,对我下手,以保证你的身份不被暴露,到时候到了交趾,你要配合殿下安排的人,帮助堡宗在交趾那边打下一片疆域!” 谢晚清楚,局势如此,太子殿下肯定要把堡宗往交趾撵。 陈斓瞠目结舌,“卧薪殿也有人?” 卧薪殿有谁? 除了堡宗和几个女子,就只有司礼监大监孟溪! 难道孟溪也是潜伏的棋子?! 陈斓忽然有些同情那个天顺帝朱祁镇了。 整个小朝廷,几乎是“全员恶人”。 忍不住问道:“谢先生,咱们在高雄到底有多少人是带着特殊身份的?” 这是个很敏感的话题。 以前陈斓不敢问。 但现在即将摊牌了,问一下无伤大雅。 谢晚也如此认为,笑道:“别忘了,这八年是谁在经营台湾,有都少人带着特殊身份?除了张成路、孔宏绪、韩水平、薛勐和赵泰,其余人都是我和范彪培养起来的,你说有多少人?” 没错。 对于堡宗来说,全员恶人。 而且…… 谢晚隐约有种感觉,既然太子殿下让自己静观其变,有可能太子殿下在高雄的小朝廷也布置了自己不知道的棋子。 毕竟太子殿下最清楚,高雄的堡宗是真正的朱祁镇。 不可能掉以轻心。 那么问题来了。 韩水平、赵泰、薛勐、孔宏绪、张成路,这五人之中,谁是太子殿下的棋子? 陈斓愣了下,旋即乐了。 发自内心的叹道:“不知道最后太子殿下会不会让堡宗陛下知道真相。” 如果最后摊牌告知真相…… 是古往今来第一的杀人诛心! 谢晚摇头,“不会。” 这么杀人诛心,堡宗会绝望,搞不好直接自爆不弃。 堡宗不去交趾的话,会很麻烦。 所以太子殿下一定会让堡宗带着人,信心满满的去交趾发展,成为大明收复交趾重立交趾布政司的先锋大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堡宗陛下,大事不好了! 北望阁。 朱祁镇惬意的喝着茶,茶叶是扣留的海贸商队的,从中选的极品茶叶出来,作为台湾小朝廷的天子,朱祁镇的生活物资及其充裕。 实际上整个高雄百姓的生活物资都充裕。 因为回龙营去扣留的海上走私商队的物资都会投入台湾民间,一方面吸引人口,另一方面也能把物资变成真金白银。 要不然国库哪来的五千多万两。 今天是回龙营出击的日子,朱祁镇没去誓军大典。 他算是醒悟过来了。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 打仗就交给范彪和韩水平。 而且户部这三日间,给回龙营的拨款和钱粮,都已经准备到位,兵部本来就在范彪手上,各种战略物资也一应俱全。 按照战略,此次依然是出击福建。 如果拿下福建,则会顺势去广东。 不敢先去浙江。 就算拿下福建,又拿下浙江,容易被湖广都司和南直隶形成合围,所以拿下福建,再进去广东,如此就能和广西那边的安南大军形成配合。 福建就是重中之重。 福建都司都指挥使李玉霜也是庸才一个,五军都督府出身,本身没有什么耀眼战绩,全靠累官,是福建都司都指挥使吴安病逝后,从山西都司调过来补缺的。 最重要的一点,李玉霜根本不谙海战。 是个正儿八经的陆地鸭子。 加上大明水师本来就一直在衰弱,缺员严重战舰破损,而且福建又在景泰九年和十年被折腾了一次,所以福建都司下辖的沿海卫所的水师力量,面对回龙营就是白给。 回龙营拿下福建沿海,问题不大。 朱祁镇已经可以开始畅想了。 至于能否以福建和广东为基地,从而全面的反攻大明,最后入主紫禁城,完成自我救赎,说实在的,朱祁镇想过很多次。 但他知道希望渺茫。 反正再差也能坐拥台湾,和朱祁玉两父子划海而治。 前提是回龙营的水师战力,必须继续保持强势。 人生,你永远不知道生死和意外哪个先来。 看着殿内的孔宏绪、张成路、陈斓,朱祁镇放下茶盏,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此刻,范彪和韩水平应该已经扬帆渡海去福建了罢。” 暗示孔宏绪,该动手了。 孔宏绪忽然出列,道:“微臣有事启奏,弹劾户部尚书谢晚,拥权自重,且其据说丝毫不逊色于卧薪殿,有谋逆之意。” 张成路立即出列附议。 谢晚:“……” 这是一点脸多不要了么。 我拥权自重? 权力都是堡宗给的。 再者,拥权又不是拥兵,怎么来的自重。 至于宅邸越过了皇制,更是无稽之谈,先不说自己住那个宅邸不如卧薪殿,就算和卧薪殿一样,那也是堡宗当初指示下修建的。 得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谢晚也懒得折腾了。 陈斓刚想说话,被谢晚一个眼神示意,陈斓立即懂了,立即出列附议,说臣也以为谢晚僭制,有谋逆之意,请陛下重罚。 朱祁镇一看,哟嚯,谢晚你这是墙倒众人推。 看看,这就是人心向背。 好事! 反正当下台湾已在自己的牢牢掌控中,朱祁镇当然不愿意和谢晚、范彪共享大权,至于杀了谢晚后,会不会让孔宏绪和张成路一家独大,朱祁镇也丝毫不担心。 制衡嘛,很简单。 还有韩水平、赵泰和薛勐等人,而且陈斓也可以利用来制衡衍圣公和张天师。 问谢晚,“你可有话说。” 谢晚沉默了一阵,“微臣无话可说。” 要卸磨杀驴,那就杀吧。 朱祁镇大手一挥,“来人,户部尚书谢晚意图谋逆,传朕旨意,将谢晚拖出北望阁,在市场上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先杀谢晚,再杀范彪。 嗯…… 不会杀范彪。 因为连范彪也要,会寒凉人心。 但范彪还是得死,死在福建。 这件事已经吩咐给韩水平了,到时候福建那边一打下来,就是范彪的死期,韩水平对此事万般赞同,因为范彪一死,韩水平就是台湾军界第一人。 两名虎贲卫护卫,立即入殿。 司礼监太监孟溪道:“将谢晚押去市场斩首。” 两名士卒立即将谢晚押下去。 从始至终,谢晚都没辩驳,也没大骂朱祁镇过河拆桥,所以当谢晚被押初北望阁后,朱祁镇心里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谢晚为何不反抗? 朱祁镇发呆了片刻,喃喃自语,“谋逆之心昭然若揭,所以才不敢做挣扎啊,谢晚啊谢晚,你说你好好的当户部尚书,你我君臣共享富贵不好吗,为何要谋逆呢!” 孔宏绪和张成路、陈斓三人闻言心里难腹诽。 杀都杀了。 现在还说这些假惺惺的话。 有意思么。 朱祁镇咳嗽一声,“孟溪,去谢晚府邸收回户部尚书的章印,目前回龙营出军,钱粮后勤事关成败,近期就由朕全权处理户部的事情。” 孟溪立即领旨下去。 孔宏绪和张成路、陈斓暗暗失望。 朱祁镇哪是担心粮草后勤。 而是要把户部大权掌握在手,以便彻底掌控这些年攒下的数千万两财富。 无妨。 那几千万两反正也和大家没关系。 现在朝中的中枢重臣就他们三人,以后还怕没机会捞钱? 陈斓也松了口气。 他是谢晚提拔起来的,真担心堡宗杀了谢晚后又清算他,不过目前看来,堡宗陛下似乎没有清算他的意思。 堡宗其实想连陈斓也杀了。 可朝中不能无人。 只能暂时留着陈斓,而且也要用陈斓制衡孔宏绪和张成路。 继续议事。 小半个时辰后,孟溪回来复旨。 交上了户部尚书的章印,又说谢晚已经在市场伏法。 朱祁镇笑着点头,对陈斓、孔宏绪和张成路三人道:“诸位卿家引以为戒,只要你们忠诚于朕,今后必有大好前途。” 三人立即称赞陛下圣德。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匆匆闯入北望阁,大声道:“陛下,大事不妙,朱见济的幼军,已经在高雄登陆了,目前正向卧薪殿这边杀过来。” 朱祁镇有点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朱见济的幼军? 怎么忽然就来到了高雄。 怎么可能? 第二百八十四章 幼军,来自地狱的杀人恶魔! 如果是以往,王越作为一个读书人出身的武将,他愿意,也敢,甚至也可义无反顾的为身先士卒冲锋在阵列之前。 如果是以往,面对高雄这座城墙高达两丈的城池,守兵又有三万之众,东宫幼军的一万人别说攻城,连望而兴叹都做不到。 时代变了。 王越站在后方的安全区域,指挥部所在的位置,虽然在火炮射程之内,但依托士卒们用巨大礁石累积起来的指挥使,又在下坡方向,可以无视火炮的威胁。 更不用担心箭了。 哪怕是最强劲的床弩,都射不到指挥部来。 王越拿着千里镜,观察着城头上的守卒分布情况,对身旁的李九、赵二、陈七道:“线报没错,高雄城的兵力防守区域,确实一丝不差。” 陈七道:“那我们为何不直接强攻那一处破绽,可以减少攻城带来的战损。” 尝到甜头了。 虽然在漠北一战,数次战事都是大胜,其中鹰走峡一战还是零战损,陈七、李九、赵二都战功累累,太子殿下却没让他们升官,也没有封爵。 甚至连奖赏都的钞币……全是大明宝钞。 三人却丝毫不怨。 因为太子殿下说得很清楚,幼军还需要他们。 而大明未来的火器部队,也需要他们。 更重要的一点,现在没封爵升官,不代表着以后没有封爵升官,一旦幼军继续扩军,他们三人势必会和王越一样,成为一军之指挥使。 现在是他们资本积累的空间。 而且如果要升官,势必离开幼军这个大杀器,到了边军、五军都督府的地方卫所、团营或者亲军二十六卫中,可就没这么获取战功的机会了。 关键是…… 作为幼军的高级将领,三人很享受这种战无不胜的快感。 男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既然该有的荣华富贵迟早会有,那就不如趁现在快意的纵横沙场。 幼军作为太子心腹,陈七、赵二、李九三人,有空没空就帮着太子殿下给麾下将领、士卒洗脑,所以哪怕幼军的所有将领,早就该高升了,也没人有意见。 太子殿下的饼画得够大! 一旦大明发展到全员火器,势必外扩,而火器部队要成为大明军事常规力量的话,将领的需求缺口很大。 那时候,幼军的大部分人,都能成为军中的中高层将领。 关键是…… 在幼军没有阵亡风险啊。 这一点保障,让幼军全员上下,没一个不以身为幼军士卒为荣。 王越虽然是幼军指挥使,但对陈七、李九、赵二这三人,从不敢小看,他们是幼军最早的元老,闻言对陈七道:“殿下的意思。” 李九也道:“确实,毕竟这一次攻城的一万人,都才接触东风系列的火器,而且以往也没经历过多少城池攻防战。” 大明好几年没打仗了。 打漠北,又没有什么攻城的机会,大多是草原上对撞。 反倒是守城的几率更大。 赵二呵呵一乐,“我倒是觉得,殿下是想削弱那三万人,毕竟三万人太多了,容易超脱掌控,所以需要一场战事消耗。” 陈七叹道:“多是无辜人。” 王越摇头,“作为军人,我们不应有这样的想法,当他们手拿兵器站上城头开始,就没一个人是无辜的了,况且线报里说的很清楚,被安排在幼军强攻位置上的士卒,大多是海盗出身,还有一些是在福建、广东、浙江、湖广、江西那边犯了事逃过来的逃犯,杀之何妨。” 陈七立即醒悟过来,“是卑职想多了。” 王越道:“准备攻城罢。” 又道:“按照计划,李九,你带领张布、向羽、赵存孝、李玄策四人及其麾下的两百名狙击手,在阵地落位之后,盯着城头上的将领,只要是头盔上没有那一块细小红缨的,直接狙杀,另外,在强攻城门时,狙击小组要全力配合,务必让城门上方的守卒抬不起头!” 东宫幼军,已经在太子殿下的安排下,组建了狙击小组。 刚成立,所以把张布、向羽等人调过来,暂时任狙击小组的组长。 等狙击小组成长起来,这四人另有重用。 李九立即领命。 王越继续道:“陈七,你去迫击炮阵地,负责指挥炮击事宜,记住,不要珍惜弹药,用太子殿下的话说,要用弹药把城头上洗一遍地。” 此次出征,只有这一场战事,可以倾尽所有弹药。 太子殿下为此还发明了一个概念:朱见济弹药量! 王越又道:“另外,新式配装的那种燃油弹,也可以用上,燃油弹虽然杀伤力不如普通开花弹强,但它可以有效的扼制敌军士卒的活动范围,为攻城门的兄弟士卒们,缓解压力!” 王越是真的服了东宫军研院那群人,连这种弹药都能做出来。 燃油弹是全新的弹药。 里面装的是黑油,落地后就会爆燃起来,能保持一刻钟左右,杀伤力不如碎片飞舞,但给人的震撼更强。 随着新式弹药、火器的装备,幼军会不断的进化。 最终成为来自地狱的杀人恶魔。 陈七立即领命。 王越又对赵二道:“你的责任最重,但也有可能最轻松,你率领幼军士卒布好阵型后,先等迫击炮对城墙上的轰炸,狙击小组有可能将地方大部分将领狙杀,如果这两个战术成功,攻城就很简单,如果不成功,则要强攻城门,虽然有火炮和狙击枪掩护,但你们在攻城门时,也会出现大量战损,最好有个准备。” 可惜了。 听太子殿下说,东宫军研院那边,正在研发一种重炮,据说一旦研发成功,像高雄这样的城门,那种重炮可以一炮带走一扇。 可惜还没成功。 现在还是得用攻城车强攻城门。 这玩意儿笨重,效率低。 至于用云梯什么的,不去想,太麻烦,不如直接强攻城门,毕竟己方有火力和射程优势,只要发挥这两个优势,攻城门的战损也不会太大。 当下嘛,先迫击炮犁地,狙击枪擒贼首。 赵二裂嘴一笑,“不敢辜负太子殿下和指挥使的厚望,城门不破,我赵二不归!” 第二百八十五章 朱祁镇:朕一定会王者归来! 朱祁镇站在卧薪殿前,居高临下看着远处临海的城下,一脸的不可思议,问身畔的孔宏绪等人,“敌军摸到我们眼皮子底下来了,范彪他们都没消息传回来?” 孔宏绪沉默了一阵,“陛下,事态严峻,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澎湖列岛作为高雄之门户,范将军及其麾下的四卫大军,可能……” 消息都没出传回来,只有两个可能。 全军覆没或者全部投降。 朱祁镇愣了好久,才讷讷的道:“范彪为何要叛朕?” 陈斓心里暗暗幸灾乐祸,道:“陛下,还不明显吗?” 不叛? 不叛范彪就和谢晚一样的结局。 朱祁镇神情暗然,嗫嚅着说朕根本对范彪如此倚重,他却叛了朕,着实让人寒心。 陈斓心里呵呵,堡宗陛下这是嘴硬。 刚建立小朝廷,有了新的心腹臣子,而且是出身更好的前衍圣公和前张天师,马上就把谢晚抛弃,过河拆桥玩得很熘,一点不输给京畿的景泰陛下。 孔宏绪道:“陛下不用担心,敌军肯定是出其不意偷袭,才迫使范彪率军投降,如今韩将军率领三万余人固守城池,而敌军只有一万左右登陆,短时间内绝对无法得逞,只要咱们耗下去,韩水平若是抓住机会,分兵登舰,去切断这一万敌军的后勤,则敌军将不战而退!” 张成路咳嗽一声,“这是最理想的状态,但敌军既然来了,岂会没有防备,要不,未雨绸缪一下,先做好撤退的准备?” 万一输了,才有机会逃跑。 朱祁镇看了一样卧薪殿阶下的士卒,大声道:“朕要和高雄共存亡,和我大明将士们一起守住这片家园,朕要告诉那群叛臣,一寸山河一寸血,我等寸步不让!” 不能乱了军心。 孔宏绪和张成路对视一眼,没吱声。 陈斓思忖片刻,对朱祁镇道:“陛下,请允许微臣去城上督战!” 朱祁镇刚点头。 勐然间,便见临海的城墙上火光四起硝烟弥漫,旋即便有轰隆的炮声、炮弹划破长空的尖锐声、曳空声,纷至杳来。 开战了…… 朱祁镇眼睛勐然一跳。 不对劲! 朱见济那兔崽子的幼军用的什么火炮,怎么能如此精准的落在城头上,而且远远看去,炮弹落地后都会炸裂一片火光。 甚至直接爆燃起熊熊火焰! 形成火海。 肉眼可见,城门墙上的士卒大片大片的倒地,甚至有人直接被熊熊烈焰吞噬,挣扎片刻后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不是传统的实心炮弹, 是开花炮! 什么时候,火炮的开花炮弹威力大到如此的丧心病狂了? 甚至很可能不是大明的火炮! 朱祁镇有点懵逼,他忽然就理解为何范彪的澎湖四卫会全军覆没,又或者是全员投降了,这样的火炮,落在战舰上就是灭顶之灾。 木质战舰那经得起这样的火炮攻击。 朱祁镇震惊莫名,孔宏绪和张成路两人面面相觑,他俩也没想到,幼军的火炮已经恐怖如斯,难怪太子殿下当年敢把堡宗放到台湾来。 这样的幼军,根本不惧怕堡宗再来一次夺门之变。 大明有这样的神器,当然要外扩。 所以…… 孔宏绪想到这里,对朱祁镇行礼道:“陛下,张天师言之有理,幼军来势汹汹,还请陛下早做撤退准备,以防万一。” 朱祁镇大袖一挥,“朕不退,誓与高雄共存亡!” 却有意无意的看了一样孔宏绪。 孔宏绪懂了。 立即对陈斓道:“陈尚书,去找一下韩将军,陛下要就城防诸事宣召。” 陈斓立即快步而去。 朱祁镇听着远处源源不断传来的炮火声,心头一颤一颤的惊恐,早知道这样,还建立什么小朝廷,老老实实的在台湾呆着不好吗。 现在好了,引来了这样的一尊瘟神。 毕竟战事不是瞬间分高下,朱祁镇看着也没用,只得返回北望阁,孔宏绪和张成路两人,以及司礼监太监孟溪,一同跟随返回。 朱祁镇在北望阁来回踱步,焦急等待着。 半个时辰后,韩水平和陈斓一起回来。 朱祁镇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急忙上前几步,一把拉住韩水平的手,“韩将军,你给朕说句实话,能否击败朱见济的幼军?” 韩水平眼光沉稳,“陛下放心——” 孔宏绪咳嗽一声,“韩将军,陛下要听实话,不是虚头巴脑的面子话。” 朱祁镇殷切的点头,“韩将军你实话实说,朕不会怪罪于你。” 韩水平沉默了一阵,“敌军火炮威力之大,前所未见,加上敌军几乎人人手持火铳,是神机营!一万人的神机营,配合上如此恐怖的火炮……而且敌军似乎还有一种特别的火铳,射程极远,精度极高,薛勐已经战死,甚至连敌军的脸都没看清楚,不止于此,我军大部分中高层将领,都和薛勐一样,被敌军的火铳隔着战场射杀了!” 朱祁镇倒退了几步,“局势如此恶劣?” 韩水平叹道:“似乎是新式的火铳,太过于无解,我军士卒被压在城头上不敢抬头,但敌军的火炮炮弹,落点简直是变态的精准,哪怕我们军伏在城墙下,也依然被炸得死伤惨重,怕是……” 顿了下,改口道:“肯定守不住!” 孔宏绪立即道:“这不怪韩将军,回龙营擅长的海战,可现在敌军和我们城池攻防,我们的优势没了,落败也是情理中事。” 韩水平感谢的看了一样孔宏绪。 孔宏绪这句话,让他可以免责。 朱祁镇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失神落魄的反反复复的喃喃自语,“怎么办?” 韩水平轻声道:“陛下,为今之计,只能尽快带上可以带上的物资装备,由微臣调派军队,和陛下一起暂时先离开台湾,静待局势变化,如果幼军退走,我们还可以卷土归来。” 朱祁镇精神勐然一振,“对,对,赶紧撤退。” 韩水平立即领旨,“那微臣让赵泰领兵主防正门,由刑部尚书陈斓去督军,微臣则率领虎贲卫准备撤退事宜,陛下,户部那边的国库,还请陛下下旨,我们要尽可能的搬运更多的物资。” 国库里的钱太多。 需要大量的时间搬运到船上去。 朱祁镇慌乱起身,“传朕旨意,由韩将军全权负责撤退事宜。” 对韩水平道:“速去搬运国库。” 钱必须带走。 五千多万两,能搬多少是多少。 韩水平领旨,立即去操办。 朱祁镇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许久后,才喃喃的说着朕怎么又在跑路了啊……忍不住悲从中来,差点崩溃大哭。 孔宏绪立即道:“陛下不要多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只是战略性的撤退,要不了多久,咱们一定会王者归来,强势的杀回台湾的!” 朱祁镇就这点好。 从不绝望。 孔宏绪这么一安慰,朱祁镇顿时精神振奋起来。 道:“没错,朕一定会王者归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东风快递,战争机器! 目眩神迷。 范彪站在朱见济身后,看着远处的战场,内心之震撼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眼前画面的强烈冲击感,让范彪真正的懂得了两个字。 艺术。 战争的艺术。 他甚至有点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境。 战争还能这么打? 高雄城池高近两丈,虽然不如大明那些重镇的城墙,但高雄城池是用礁石累积起来的,坚固异常,强攻的话,只能从城门或者借助云梯登城。 东宫幼军是在强攻。 但…… 根本不见士卒攻城。 就好像弹药不花钱一般,就这么隔着五百步的距离,不断的用火炮轰击,城门墙上的回龙营士卒根本抬不了头。 不仅抬不了头,火炮在城头上遍地开花,造成的杀伤力无比巨大。 范彪甚至怀疑,再这么轰下去,双方可能还没有短兵相交,负责防御的杭水平和赵泰就会举起白旗投降了。 如果不是太子殿下要给堡宗陛下留下时间跑路,此刻幼军早就入城了! 薛勐已经被阵亡。 当戴义回到宝船给太子殿下汇报战绩,说李九一枪把薛勐狙杀后,范彪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薛勐躲在城头,浑身披甲,这都能被一枪射杀? 什么样的火铳有这般威力? 这就是太子殿下用了十多年时间打造出来的幼军,一个结束旧时代开启新时代的战争机器? 好他妈凶残! 范彪心里活络起来了。 幼军这么勐…… 那老子还去个锤子的五军都督府,到幼军去当个千户也爽的起飞啊! 朱见济坐在椅子上,就着海风喝着茶,心情好的一批,接收台湾不过是时间问题,他从来没担心过,而且大明要走海上霸权道路,也必须将台湾掌控在手中。 不止如此。 第二岛链都得成为大明海军的基地。 估摸着时间,对戴义道:“传孤旨意,攻势减半,先让部分士卒埋锅造饭,轮番吃饭,于下午申时发动总攻。” 申时,就是下午3点。 幼军从早上十一点左右发动攻势,给堡宗两个时辰,整个虎贲卫的兵力在两个时辰内,应该能搬运一千万两的白银到船上去。 从一开始,就给高雄留了出路。 幼军只在正面进攻。 侧面和后面,只有斥候游曳,所以堡宗如果够聪明,就会听韩水平的话,搬运白银从东南门方向登船,准备撤离。 戴义立即去传旨。 范彪忽然道:“殿下,堡宗陛下会不会一把火烧了带不走的黄金白银?” 朱见济笑道:“会,但他做不到。” 范彪懂了。 显然太子殿下布置有棋子,就算堡宗走的时候下旨让韩水平毁掉带不走的黄金白银,估计也不会有人执行。 或者有人执行,但会被破坏。 高雄城墙上,赵泰一听卧薪殿传来的旨意,让他总领城防诸事,由陈斓督军,赵泰心里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陛下要跑! 而且看这架势,韩水平也要跟着堡宗跑路。 怎么办? 守? 肯定守不住。 幼军还没正儿八经的进攻,只是隔着几百步用后跑犁地,己方战损就已经一千多人了,连薛勐都被一枪爆了头。 打下去自己也是个死。 也跑? 可放弃阵地跑到堡宗那里去,堡宗毕竟是台湾的大明帝王,而且又有韩水平的虎贲卫,自己跑回去,砍自己脑袋,还不是堡宗一句话的事情。 赵泰陷入两难之中。 中午时分,幼军的攻势骤然减弱。 赵泰大喜过望。 就说嘛,幼军远道而来,那种杀伤力贼大的火炮弹药,怎么可能无限制的使用,必然有耗尽的时刻,而没了火炮,仅靠火铳要想攻下高雄场…… 希望不大! 毕竟现在高雄城内除了虎贲卫,其余兵力都在布防,足足两万多人。 兵力倍于幼军。 只要没有那种火炮压制,己方一旦抓住机会,甚至有可能出城反攻。 如果大获全胜…… 自己岂非凭借战功,成为台湾军界第一人? 赵泰又信心倍增。 果然。 距离申时,还有一刻钟时,幼军的炮击忽然停止了,赵泰在城头上一看,发现幼军阵型开始向城墙这边逼近。 是准备强攻了! 好机会! 没有火炮压制,只要利用城墙优势,挫败敌方几轮进攻后,就有机会反败为胜! 遗憾的是,回龙营火炮数量太少。 当幼军进入火炮射程后,几十发炮弹砸出去,敌军的阵型都没乱! 赵泰暗暗叫苦。 敌军简直无赖,你是在攻城啊,摆个一字长蛇阵是几个意思? 一字长蛇阵也就罢了。 关键是还这么稀疏! 三个人一组,每组之间相隔着三五步,这让己方的火炮成了笑话,更让赵泰惊恐的是,敌军虽然阵型稀疏,可他们手中的火铳射程,竟然可以媲美己方的火炮射程。 己方火炮刚炮击了几轮,敌军的火铳齐射就来了! 而己方火铳射程只有五十步。 关键是数量也不够。 没法达到密集射击的效果。 这就尴尬了。 敌军明明没有火炮压制,然而就靠着火铳的超远射程,依然将己方士卒压在城墙上抬不起头,稍微一个不注意,就被爆头了! 身边的指挥、千户,已经陆续阵亡了好几人。 赵泰懵逼了。 他从没经历过如此让人绝望的战事。 甚至看不见敌人,身边的战友和袍泽忽然之间,脑袋就变成了一团浆湖,一声不吭的倒在地上死了个透心凉。 太诡异了。 而随着敌军逼近城门百步之内,那让人惊恐的火炮洗地又来了! 落点之精准,让人瞠目结舌。 城门上方刚刚布置好的防御力量,瞬间被火炮给炸得七零八落,加上还有那种诡异的一落地就爆燃一大团的火炮弹药,几轮炮轰下来,城门墙上的防御力量已经形同虚设! 赵泰简单衡量了一番。 城门绝对守不住两刻! 跑吧。 这个时候了,还是小命要紧。 不出赵泰意料,在东风迫击炮的洗地火力压制下,高雄城门几乎没有任何抵挡,就被幼军的攻城车冲开,旋即陷入“巷战”。 所谓巷战,也是幼军举枪追着射击,回龙营士卒作鸟兽散。 与其说战,不如说是屠杀。 回龙营毫无还手之力! 赵泰在纵马奔向卧薪殿时,回头看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 兵败如山倒了。 己方三万人,又占据着天时地利人和,而敌方是疲劳之师,又只有一万人,就这样的战事,被自己打成了这个狗屎样子。 己方甚至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幼军的战损不会超过一百人! 何其耻辱! 这就是神机营吗? 这就是大明天下无敌的神机营吗? 当年也先是怎么赢的土木堡? 不是我军无能。 是敌军太变态了啊。 第二百八十七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赵泰这一跑,好家伙,兵败如山倒。 高雄城内的防守力量瞬间土崩瓦解,幼军三人成组,逐步向卧薪殿方向推进,所过之处,来不及逃跑的回龙营士卒,被肃清殆尽。 殿下旨意,杀到卧薪殿前,不接受投降。 没必要接受降兵。 新组建的卫所,大多是韩水平最近整编过来的海盗,罪恶昭彰恶贯满盈,杀之毫无心理压力。 而虎贲、狼骑和金耀三卫,素质高一些。 但虎贲没参战。 狼骑和金耀两卫战损部分,这样就能给堡宗留下一万人左右。 当然,普通士卒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折。 他们只知道太子殿下不会错。 卧薪殿。 随着前线大败的战报传来,朱祁镇惊慌失措,也不管偌大的财富只装船了四分之一左右,急忙下旨撤出高雄,退往海上。 韩水平带着虎贲卫,拱卫着朱祁镇、张成路和孔宏绪紧急撤退,至于还在前线的陈斓和赵泰,已经顾不上这两人了。 离开卧薪殿前,朱祁镇给韩水平下旨。 藏匿国库里的金银。 藏不下的,直接放一把火,能烧掉一些是一些。 反正就不是能让朱见济称心如意。 韩水平立即亲自领着人去差办,办完后赶到海边,朱祁镇刚好登船。 朱祁镇看着国库方向的浓烟,对韩水平的办事效率大感满意,示意韩水平登船,恰好此刻赵泰带着残兵跑过来。 朱祁镇想着朕又要开始逃亡了,身边追随者多一点是一点,哪知他还没下旨让赵泰和残兵等船,韩水平就下令,说败军之将还敢来面见陛下,让虎贲卫把韩水平及其麾下的几个心腹将领给拿下,随即砍了脑袋。 朱祁镇见状心里虽然不爽,但他理解韩水平的想法。 高雄大败,韩水平作为主将,得找人背锅。 如今处处都要仰仗韩水平,朱祁镇也没计较,赵泰之流的庸才,到处都是,但韩水平这样的人才可不多见。 战舰缓缓驶离港口。 朱祁镇站在船头,远远的看见高雄城内,幼军士卒蜂拥向卧薪殿。 卧薪殿在高雄城的最高点。 哪怕是在海上也能一目了然,卧薪殿前密密麻麻的幼军士卒,大明旌旗飘扬。 朱祁镇暗然。 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不合理啊。 一万人的幼军,怎么就能做到在台湾如入无人之境的,回龙营明明是当下大明海域之上的最强水师,怎么面对一万人的幼军就没有还手之力了? 当初建立小朝廷的壮志雄心,在此刻的狼狈出逃下,显得如此的讽刺。 韩水平站在朱祁镇身后,看着卧薪殿方向,安慰道:“陛下,不用担心,幼军虽然陆战无敌,但决然不敢来追击。” 这话……韩水平自己都不信。 就幼军用的那种一落地炸裂就爆燃的火炮,简直是战舰的噩梦。 但韩水平知道,幼军不会追击。 否则堡宗陛下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朱祁镇根本不知道战事的具体情况,认为韩水平说的有理,毕竟回龙营的海战实力摆在这里,幼军来追击就是找死。 长叹了一口气,“我们还能去往哪里?” 韩水平看向孔宏绪和张成路。 孔宏绪立即道:“可以去日本,足利幕府的足利义政昏聩无能,日本即将进入大乱,我们去日本,完全有机会统一这座岛国。” 张成路摇头,“不行,日本本来就物资贵乏,我们去了日本后,迟早会被困死在那座岛上,微臣倒是觉得,可以去广西边境,那里有安南大军,我们可以借助安南的力量,收复台湾。” 孔宏绪立即道:“但安南政权统一,我们过去后,势必和黎朝有矛盾冲突,不利于发展,长远来看,还是日本最合适。” 最终目的地是安南。 但不能直接说出来,得让堡宗选择去安南。 朱祁镇摇头,“还去广西?” 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现在台湾没了,福建、广东、浙江、广西、江西、湖广的地方都司,都可以将兵力调往广西,安南的几万兵力,能全身而退就算是黎思诚踩了狗屎运。 去日本罢。 哪里知道,舰队刚绕了个大弯准备去往日本时,遇见了大明水师的舰队。 不得已,急忙掉头。 不是畏惧大明水师,而是怕被拖住后陷入重围。 掉头去哪里? 朱祁镇再三权衡,只得下旨去安南。 不管怎么说,大明目前还没有实力去侵占安南。 那么…… 去安南罢。 麾下还有完整的虎贲卫,部分狼骑卫和金耀卫,足足一万多人,又带了将近一千万两的黄金白银,到了安南,黎思诚也不得不掂量一下,不敢和自己撕破脸皮。 甚至完全有机会鸠占鹊巢。 …… …… 朱见济站在卧薪殿前,看着堡宗的舰队远去,笑意腹黑。 堡宗陛下真听话。 不出意外的话,堡宗会想着先去日本,然后遭遇大明水师的堵截,最后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去交趾投靠黎朝黎圣宗。 黎圣宗黎思诚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巧了。 堡宗也有两把刷子。 这两个帝王在交趾那片土地上,势必会有一战,到时候不管是黎圣宗胜出,还是朱祁镇胜出,都是大明去捡落地桃子的时机。 很好。 计划完美实现。 站在朱见济身畔的谢晚叹道:“可能堡宗陛下做梦也没想到,他一直在殿下的瓮中。” 谢晚没死。 在堡宗对他下手时,他以为他死定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虎贲卫指挥使韩水平竟然也是太子殿下的人! 甚至连孔宏绪和张成路,也是殿下提前落下的子。 恐怖若斯。 谢晚真的服气了。 太子殿下放堡宗来台湾,落下的棋子是他和范彪,这一次放堡宗去交趾,落下的棋子竟然是韩水平、孔宏绪和张成路! 甚至连司礼监太监孟溪,也是殿下落下的棋子。 太恐怖了。 孔宏绪和张成路还好说,毕竟是从山东和江西接过来的,早被殿下安排属实情有可原,可韩水平和孟溪一直在台湾,竟然也成了太子殿下的棋子。 此事没经过他谢晚和范彪,太子殿下是怎么做到的,又是通过谁来操盘? 谢晚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点:太子殿下太可怕。 如果他和范彪有异心,只怕也早就死了。 朱见济呵呵一笑,“堡宗想到也没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孤想,整个天下的人都可以为孤所用,而不仅仅是几个韩水平而已。” 第二百八十八章 感谢堡宗的慷慨解囊! 对戴义道:“着人去通知周边水师,把逃跑的回龙营往交趾方向撵,让他们表演得像一点,一定要有想追追不上的那种若即若离之感,让堡宗产生祖坟冒青烟才逃出生天的侥幸之感。” 戴义立即领旨离开。 朱见济打量了一番卧薪殿,修得还行,可以作为台湾行宫。 没有进去。 对范彪和谢晚道:“今日起,范彪和谢晚战死,为了不让堡宗起疑,从而怀疑韩水平等人,范彪,孤为你赐名范德飚,知道什么意思么。” 范彪心中凛然,“微臣谨记殿下教诲。” 多了一个“德”字。 意味深长。 朱见济嗯了声,心里暗暗好笑,告戒范彪是一回事,赐名范德飚,主要还是恶趣味,因为心里有这么一个异常深刻的人物形象。 又对谢晚道:“孤为你赐名——” 顿了下,“算了,你被堡宗下旨砍脑袋,关键时刻孤救了你,可以不用改命。” 喜欢谢晚这个名字。 谢晚松了口气,作揖,一揖到底,“谢殿下。” 被太子赐名,是荣耀。 但谢晚作为一个读书人,并不稀罕这种荣耀,他更珍惜这父母所取的名字。 朱见济也是看谢晚神情不对,索性卖个人情给他。 谢晚感恩,道:“还请殿下移步,去清点伪朝的国库,以存文册,避免出现什么意外,毕竟当下高雄有点乱,到处都是溃兵。” 谢晚知道太子殿下的心中所想。 连卧薪殿都没进去的意思,也没亲自去追赶堡宗,那么只有一个东西能让殿下留在高雄,那就是伪朝国库里的数千万两黄金白银。 这是一笔巨款。 大到就是当朝天子都要为之流口水的地步。 须知大明国库一年的收入,折合下来也就两千万两左右,而堡宗的国库,一共有五千多万两,就算搬走了一部分,至少也还有四千万两。 朱见济眼睛一下子贼亮,“去看看罢。” 来到国库。 曾经重兵把守的国库,此刻依然有重兵把守,而且是虎贲卫的士卒,在国库旁边,还有大堆的树木在冒着青烟。 朱见济忍不住叹道:“韩水平这事干得漂亮!” 知道自己的目标所在,所以离开前,留下一个总旗的虎贲卫守护国库,同时为了麻痹堡宗,故意在国库旁边放了一把火。 其实…… 这把火多余了。 因为国库是用方块巨石堆砌,根本烧不了。 不过堡宗会认为,这把火虽然烧不了国库,却可以把国库里面的黄金白银和珠玉玛瑙等烧烂,从而认可韩水平的能力。 对张布向羽点点头,“着人接手。” 又对负责看守国库的虎贲卫总旗道:“你等今后跟在范德飚身边罢,至于是回大明京畿的五军都督府,还是留在台湾,你们可以自行抉择。” 那名总旗立即谢恩。 朱见济带着人走入国库,看着里面那密密麻麻的箱子,随意打开一个箱子,黄色光芒闪耀,朱见济脸都笑烂了。 对谢晚道:“你负责清点。” 谢晚领旨。 …… …… 三日后。 朱见济坐在北望阁里,谢晚跪在地上汇报:“启禀殿下,伪朝国库的清点工作已经结束,根据户部的账本,伪朝国库原有白银五千六百三十八万两,战后清点,将珠玉玛瑙等诸多值钱之物折合后,约有白银四千二百万两。” 朱见济唔了声,“多少?” 谢晚愣了下,又重复了一遍。 朱见济似乎没听清,“多少?” 谢晚瞬间醒悟过来。 这钱是战利品,登记造册后要充入京畿国库,看殿下这情况,可能打算黑一点到东宫库房,于是弱弱的道:“三千五百万两?” 朱见济:“多少?” 谢晚心里暗暗腹诽,七百万两还满足不了殿下的胃口? 继续改口,“两千五百万两?” 一千七百万两应该够了罢? 朱见济:“风大,孤没听清,多少来着?” 谢晚:“……” 一狠心,道:“还有一千万两!” 三千两百万两,这钱怎么也能把东宫库房给装满了,殿下胃口再大,也该知足了罢。 朱见济唔了声,没有再问,而是说起了这次战事,“本次征讨台湾叛兵,东宫幼军耗费白银约莫十余万两,福建、广东、浙江三大都司的沿海卫所水师倾巢而出,之前又去登州卫外的海域演练,耗资不算小,差不多用了两百五十万两,一场战事打下来,国库总要有点收益,今后才好继续外扩,所以这个战利品,若是有五百万两,应该能让满朝群臣拍桉称好了罢?” 谢晚瞠目结舌。 只给国库五百万两,其余的三千七百万两,全部充入东宫? 这…… 太黑了罢! 关键是这么大一笔钱,你要怎么悄无声息的运到东宫去,而且事后东宫用钱,群臣不会怀疑么。 还是附和道:“古来之战事,军费开支上大多耗资而无收益,更不用想持平了,殿下此次远征台湾,若是能让国库充盈两三百万,满堂文武孰敢非议!” 朱见济哈哈大笑,“谢先生说的有道理,那么造册五百万两,很合理吧?” 谢晚言不由衷,“甚是合理。” 朱见济笑得心花怒放,“那就有劳谢先生,再次登记造册罢,不过孤希望谢先生送到孤手中的那个册子,不会被第二个人知晓。” 谢晚急忙表态,“微臣知晓。” 朱见济心里忽然一动。 道:“此次远征台湾,福建、广东、浙江三大都司的沿海卫所出力甚大,也耗资极多,这样,登记造册六百万两,五百万两运送回京畿国库,其余的一百万两,按照三大都司沿海卫所出动战舰的数量,均匀分配下去罢。” 得给水师充足的军费。 毕竟海军是在水师的基础上发展。 而自己黑下来的钱,本来就有极大一部分要用到海军身上,现在给水师一部分,也能收买地方卫所水师的人心。 一举多得。 谢晚立即笑道:“殿下圣明!” 又弱弱的问道:“殿下,台湾这边不经营么?” 朱见济恍然,“那再给台湾留一百万两罢。” 肉疼。 钱来的快,花得也快! 但终究是大赚了一笔,感谢堡宗的康慨解囊! 第二百八十九章 南海舰队 卧薪殿内,重臣齐聚。 广东、浙江、福建三大都司的都指挥使、都指挥使同知、指挥佥事,共九人,加上张布、向羽、李玄策、赵存孝。 东宫幼军指挥使王越、指挥使同知陈七、李九,指挥佥事赵二。 回龙营指挥使范德飚。 伪朝户部尚书谢晚、刑部尚书陈斓。 气氛有点凝重。 半个月过去,台湾已经整顿好,军民重新恢复生产,殿下明日便要启程返京,今日将所有人召集到卧薪殿,显然是要就谁驻守台湾的事情下旨。 说实在的,没几个人愿意留在台湾。 朱见济也知道这些人的心思。 头疼人选。 谢晚肯定要回京畿,他卧薪尝胆就是为了在朝堂上一展抱负,要不然在台湾有权有钱,何必要当这个卧底。 三大都司的高级将领,更不愿意留台湾。 唯一的人选是范德飚。 可当年也允诺了范德飚十年之期,到了之后,让范德飚回五军都督府任职,作为大明太子,不能言而无信。 王越更不可能留台湾。 朱见济咳嗽一声,“孤已下旨,命令广西都司主动出击边境外的安南大军,广东都司的诸位,速去整顿兵马,下午便启程返回广东,酌情增援广西。” 安南想趁浑水摸鱼? 大明不敢三线作战? 想多了! 台湾根本不堪一击,漠北那边,可以抽调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大明南方的都司,可以无所顾忌的对广西增援。 黎思诚,得为他的野望付出代价。 当然,目前大明的国力还无法统治安南,毕竟这个时期的安南正在巅峰,所以广西都司在云南沐王府的支援下,只需要把安南打痛,让广东都司的水师赶回去增援,也是以防万一。 大明不能败。 三大都司此次跟随来台,高层中只留下一位都指挥使同知和指挥佥事坐镇,得让广东都司的人尽快回去。 广东都司的三人松了口气。 朱见济看了一样福建和浙江都司的三名高级将领,暗暗摇头。 这几人…… 也难当大任。 沉默了一阵,目光落在了范德飚身上。 范德飚脑壳疼。 他想回京畿。 弱弱的道:“要不,微臣在在台湾滞留一两年,为殿下分忧解难?” 没办法了。 他没有三大都司那些高官的背景,不敢得罪太子殿下。 朱见济想了想,“这样罢,张布,向羽,你俩从今日起,担任回龙营的指挥使同知,范德飚,你在台湾再驻防半年,待张布向羽两人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孤将你调回京畿。” 三人立即领旨。 谢晚见状,心里暗暗好笑。 一群傻子,被太子殿下耍得团团转呐。 从一开始,太子殿下就没想过把台湾交给三大都司,台湾这个风水宝地,殿下怎么可能交给三大都司,不见堡宗八年时间就累积了五千多万两财富? 然而附近海域还有零星海盗。 再操作一番,弄个几百一千万两白银,轻松愉快的事情。 而且大明现在开海了。 要确保海贸的安全,台湾的水师力量不可或缺。 所以殿下原本的心思就是将台湾掌控在他手中,由太子心腹张布、向羽掌控兵力,而且这两人是太监,太子殿下不用担心他们坐大。 不过范德飚确实要留下。 张布、向羽并不熟悉海战,范德飚还要教导这两人。 朱见济又道:“台湾会成立台湾承宣布政使司,一应官员从本地擢拔,布政司使的话,孤打算任命伪朝刑部尚书陈斓,诸位卿家可有建策?” 陈斓赶紧谢恩。 他是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今天,陈斓虽然士族出身,可科举无望,遂为家族负责海贸事宜,结果被劫持到台湾,身不由己的成为叛贼。 不曾想峰回路转,竟然因祸得福,成了大明的封疆大吏。 嗯…… 虽然台湾的布政司使肯定不如其他地方的承宣布政司使,但怎么着也能有个三品或者四品? 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高官。 福建陈氏族人中,他陈斓的官职一下子就成了最高的了。 其余人自然没意见。 就没几个文臣……武将才不管你这些。 见无人反对,朱见济道:“张布、向羽、陈斓、范德飚、谢晚五人留下,其余卿家就退下吧,幼军可以准备撤军,福建、浙江都司也要准备好班师,广东都司,尽快出发,不要贻误了广西那边的战事。” 众人领旨告退。 待其他臣子退下,朱见济对陈斓道:“台湾承宣布政使司和其他地方一样,布政司使官职从二品,但台湾目前只有高雄算是有活力的城市,其他区域都是蛮荒之地,而且高雄人口只有二十万,所以布政司衙门人员要尽量精简,按照县衙规制罢,你把布政司官员名录定下来后,送递京畿,孤会批复。” 陈斓领旨。 朱见济又对范德飚和张布、向羽三人道:“你们的任务更重,范德飚,孤虽然说只留你在台湾半年,但半年内,如果张布、向羽无法完全掌控回龙营,又或者是这两人依然无法成为合格的水师将领,你就得继续给孤在台湾呆着!” 范德飚哪敢说半个不字。 朱见济又对张布和向羽道:“赵牧和白庆之,二人统掌镇北军,今后会是大明向西扩的陆兵主力,但孤更看重海权,所以你二人的责任更甚于赵牧和白庆之,兵部那边已经成立海军,但各项事情还没推动,孤回到京畿后,会将回龙营划拨海军,初步命名为南海舰队,不隶属于五军都督府,你二人要以回龙营为基础,大力提升海战能力,让回龙营匹配到一支舰队该有的实力。另外,不要大肆扩建木质战舰,现有的战舰够用就行,等待登州造船厂给你们配备新式战舰罢,驻防台湾期间,孤没有多余的钱给你们,所以需要你们自己找钱,你们懂罢?” 怎么找钱? 海盗和倭寇,他们有钱。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又道:“当下台湾,并不彰显其战略地位,但未来数十数百年间,台湾一定会成为大明海军的最重要的基地之一,所以张布向羽,南海舰队的未来,全在你二人手上!” 张布和向羽热血沸腾,“定不负殿下所托!” 这大饼画的…… 连范德飚都动心了,觉得是不是应该长久留在台湾。 但他也知道不可能。 殿下就不可能让他成为南海舰队的总兵官。 第二百九十章 奇兵! 台湾一战平定。 然而外界并不知道此事,广东、福建、浙江三大都司的水师返回沿海卫所后,严令封口,而堡宗还在茫茫大海上奔往交趾。 战事倏然爆发。 广西都司在接到朝廷旨意后,立即将早就笼聚起来的地方卫所兵力调动起来,对广西边境线外的安南大军发动攻势。 不曾想扑了个空! 安南大军的主帅熟稔兵法,用了一出空城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绕到了广西都司的左边,避免被广西都司和云南沐王府夹击,更是剑指广东。 广西都司临危不乱。 众将在沙盘上分析了许久,得出结论:安南大军是想去广东,联合台湾的叛军。 那感情好。 放安南大军去广东! 到时候广西都司只需要扼守住广东到安南那一丢丢的交壤,就能把安南大军堵死在大明疆域内,迟早将之全歼。 这个情况下,云南沐王府基本上可以不动。 但不知道为何,沐王府忽然出军广西! 果然。 广东都司分析错了。 安南大军绕到广西和广东交界处后,竟然是个迂回战略,再次穿插到广西都司大军的背后,奇袭之下,广西都司死伤惨重。 好在云南沐王府增援来得及时,广西都司才避免了全军覆没的尴尬局面。 沐王府大军一到,安南大军立即战略性后撤,双方再次对峙。 安南的如意算盘昭然若揭。 不会主动出击。 但大明如果主动出击,他们就有能力反击。 安南在等。 等台湾的局势出现变化,等漠北出现战事,到时候大明腹背受敌,三线作战,安南的压力会减少许多,至少输了也不会被大明撵着尾巴穷追勐打。 广西都司和云南沐王府只能在对峙中寻找战机。 南方,安南和大明对峙。 北方,漠北战事爆发。 漠北诸部,几乎拢括了除土尔扈特部以外的所有部落,以毛里孩为首,数十万大军云集大同之外的和林格尔,意图在长城防线上撕开一道口子,进入大明疆域。 数十万的兵力,不是扰边。 是南侵! 大明早就有所防备。 除了辽东都司要提防女真外,边军将大量兵力分布在宣府、大同和万全三地,随着漠北诸部联军出现在和林格尔,山西、陕西的边军,迅速调往大同增援,同时,河西走廊那边亦加强对哈密地区、河套地区的监控。 谨防漠北诸部分兵。 负责总领防御此次漠北诸部南侵的总兵官,是老将赵辅。 赵辅坐镇大同调兵遣将。 一时间边关狼烟四起。 赵辅坐镇大同,和众将根据局势分析后,得出一个让人惊诧的结论: 尽管大明在大同布置重兵,看起来漠北诸部应该不会强攻大同,而是会分兵,从陕西、山西的整条长城防线寻找机会撕出一道口子,但根据漠北诸部的兵力分置情况来看,他们的最终目标,还是从大同撕破防线! 其他方向上的所有袭扰,都是迷雾。 赵辅立即上书朝廷。 京畿那边,朱祁玉接到赵辅的军报后,将众臣召集到乾清殿,大家分析之后,认为赵辅的担心不无道理,于谦提议,朱祁玉拍板,大明立即调兵,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几乎倾巢而出,其中团营分兵三万人赶赴山海关外,协助辽东都司,谨防女真趁火打劫。 亲军二十六卫和剩下的团营数万人,赶赴大同、宣府。 不出赵辅意料。 漠北诸部在陕西、陕西防线上的诸多关城袭扰,大明不为所动,大同的兵力一直固守原地,只将陕西、山西的兵力调往关城增援。 虽然关城有被破,但很快被增援兵力填补上。 双方在这条防线上撕扯了两个月。 漠北诸部迟迟没找到他们想要的机会后,终于忍不住了,八月,以毛里孩为首的数十万大军,出现在了大同边境长城的凉城外。 要硬攻大同! 凉城,大明边关重镇。 随着漠北诸部几十万大军的到来,随着大明重兵的进驻,一时间这座边城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战事一触即发。 双方在大同防线上调兵遣将,各自投入数十万的兵力,景泰十八年的漠北南侵,成了大明和漠北诸部的生死之战。 关内关外都紧张无比。 谁都知道,这一战后,要么漠北诸部偃旗息鼓休养生息个十几年,要么大明山河破碎。 而以大明的脾性,根本不会朝贡。 那么大明若是输了,就可能成为下一个大宋。 丢掉半壁山河。 关键时刻,哈密那边出了个变化,彻底改变局势。 谁都没想到,这些年一直是挨打防御的哈密地区,竟然成了这场战事的胜负手,就在漠北诸部大军出现在凉城外的时候,哈密地区竟然聚结了十数万之多的兵力,沿着当初太子朱见济自西向东横扫的战线,直奔大同外的凉城。 哈密地区出现的大军,总兵官是抚宁侯朱永。 先锋部对,是幼军! 一万装备了东风步枪的幼军! 以幼军为箭头,哈密地区东进的十数万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所过之处,漠北诸部的外围兵力几乎被打成了遍地的狗屎。 没有任何一支外围兵力能阻挡幼军分毫! 很快,哈密地区的大军穿破漠北诸部联军的外围防线,直逼凉城外区域的漠北大军主力,将和大同地区的大明雄师,对凉城外的漠北诸部联军主力形成合围姿态! 陷入重围的漠北诸部懵逼了。 他们不明白,哈密哪来的十数万兵力? 又是怎么神兵天降来到凉城的? 为何能如此迅速的驰援大同? 弩温答失里和把塔木儿一共也就几个卫所,而且并不满员,充其量也就一两万人,就算汇同大明河西走廊的诸卫兵力,也不过四五万人。 最为不解的是,大明的幼军不是只有一万人吗? 而且这一万人在登州卫的海域练兵,如今已经去福建征讨台湾的小朝廷了,却又怎么出现在关外,从哈密迂回,绕了个大圈对己方形成合围的? 但这是事实。 凉城外的漠北诸部联军要面对大明雄师的内外夹击,而且还有东宫幼军这样的战争机器,漠北诸部联军哪还有战意。 急忙退军。 赵辅哪会错过这等良机,立即率众出击,和朱永配合,两路大军齐头并进,在漠北草原上展开了一场大追逐,追出数百里,斩敌首数万! 消息传回京畿,大明朝野一派欢欣鼓舞。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大明也是要面子的! 京畿,乾清殿。 朱祁玉神采飞扬,兴致大好,笑眯眯的看着鱼贯入内的众臣,今天这个小朝会,又是晒儿狂魔得瑟的一天。 众臣行礼之后,朱祁玉很爽快的给上了年纪的老臣赐座。 也没几个老臣了。 于谦和杭昱刚好七十岁,白圭、陆瑜、李实五十来岁,杭敏、陈循、陈汝言,以及一众七部侍郎,都是四十出头的精壮之年。 正是一个人的巅峰年华。 朱祁玉笑道:“关外大捷,朱永和赵辅还在追击漠北诸部残军,接下来三五年内,漠北诸部都不敢再侵扰我大明边境,实乃景泰元年后最为有利的边境局势。” 朱祁玉心里那个爽啊。 自大明立国以来,对关外诸部的战事,大多胜多败少,毕竟太祖太宗太牛,而仁宣二帝时,仁宗在位时间太短,宣宗十年,对漠北也是手腕强硬。 结果正统十四年来了个土木堡。 然后自己登基。 登基后,对漠北的战事,全胜!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老子朱祁玉比他朱祁镇更适合当大明的天子! 这个战绩往史书上一摆…… 朱祁玉,板上钉钉的大明武宗! 朱祁玉能不暗爽? 于谦笑道:“这一次关外大捷,全赖太子殿下用兵如神!” 无人不颔首赞同。 尤其是白圭,对他这个女婿那是万分满意,不吝赞誉之词的夸奖了一番,说太子殿下虽在台湾远征,却未雨绸缪,看透了关外诸部的谋划,提早布局,让东宫幼军的一万精锐,并同镇北军、土尔扈特部的兵力,以及哈密地区、河西走廊地区卫所的兵力,先一步陈兵哈密,之后在大同出现狼烟后,迅速自西向东,迂回穿插形成包围之态势,此用兵之举,堪比兵仙韩信。 经此一战,大明朝野上下,无人不对大明的太子殿下信服。 太神了。 须知这一战能如此干净利落的脆胜,有个关键因素:哈密地区的朱永十数万大军的进军速度,在大同没陷入鏖战之前,就形成了包围态势。 朱永能做到这一点,不是因为麾下骑军多,而是因为他麾下有一支利箭。 一万幼军! 自去年大明幼军在关外从西向东横扫一线后,回到京畿,在兵部尚书于谦的大力支持下,在户部的全力配合下,上元节前,幼军就扩到了两万人。 工部最大限度的提供钢材和火药材料,东宫军研院加班加点,这才打造出新增一万人的配套火器。 登州卫海域演练的一万幼军,是新增的一万人。 去哈密地区作为突击奇兵的幼军,则是老幼军。 毕竟在所有人的认知中,台湾一个假堡宗造反,一时间打不下来没什么,可漠北这边的战事大明不能有一丁点的闪失,所以将幼军的精锐力量放在北方。 现在,哪怕是最迂腐的读书人,都不再怀疑东宫军研院对大明军事力量的推动作用。 白圭夸完太子后,又道:“不知台湾战事如何了?” 于谦道:“太子殿下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了。” 众人精神一振,齐齐看向于谦。 于谦没吱声。 他懂。 这个时间,还是要留给陛下晒儿子。 朱祁玉笑道:“是的,昨夜的军报,太子朱见济率领东宫幼军的新兵一万人,收服叛军回龙营驻防澎湖列岛四卫的兵力后,在广东、福建、浙江三大都司沿海卫所水师力量的拱卫下,迅速登陆高雄,仅用了一天,便攻破高雄,入主卧薪殿,将伪朝叛臣一网打尽,并缴获伪朝国库金银七百万两,其中一百万两分配给了广东、福建、浙江三大都司的地方水师,一百万两留给了新建的台湾承宣布政使司和驻防的回龙营降兵,剩下五百万两,将会运回京畿充斥国库。” 众人如听天方夜谭。 打仗还能赚钱? 这一次太子远征台湾,所耗费银资,最多不超过三百万,结果却要运回五百万的金银,这仗打得让人匪夷所思。 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 毕竟台湾的伪朝堂势力在当地经营了多年,又多是海盗出身,开海之前,没少抢劫那些出海的走私商队。 哪会没钱。 而且恐怕不止这几百万两,搞不好太子殿下黑下了大头,只拿了个零头来充斥国库。 也行。 太子殿下的钱,不就是大明的钱? 不见当年太子殿下卖出海资格的一千一百万两,最后不全花在东宫军研院、幼军身上,这一次只怕也一样。 反正只要赚钱,这仗就可以继续打下去。 外扩,尤其是海路外扩,果然能搞大事。 你看打漠北就赚不到钱。 众臣纷纷出列,说太子殿下天纵神武之类的,读书人嘛,夸起人来那是天花乱坠,就差没说朱见济是秦皇汉武在世了,一阵彩虹屁吹下来,朱祁玉那个神清气爽啊…… 这就是当爹的快乐啊! 但朱祁玉没忘乎所以,很快道:“太子的优秀大家都知道,今后还望各位卿家全力辅左太子,助太子为大明打造一个锦绣盛世来,不过当下还有事情要讨论,关于安南……” 广西都司惨败。 如果不是沐王府及时发现不对劲,提前出发增援,广西都司只怕会全军覆没。 该处理的已经发下旨意处理了。 但安南还赖在广西、广东、安南地境的交界处不走,沐王府也不敢贸然出击,双方一时间僵持着,这对大明不是利好消息。 那边有战事,会影响海外贸易。 老臣杭昱出列,“微臣以为,我大明刚在关外、台湾用兵,而且安南如今在黎思诚的治下,国力昌盛军力飙涨,和安南之战不宜扩大,应该尽快平息战火,全力发展幼军,等几年幼军具备到了团营的规模后,可以今年战事为借口,征讨安南。” 安南着实让人头疼。 从宣宗时代,大明和安南的战事就败多胜少。 今年又败了。 朱祁玉道:“太子去远征台湾前,也说过和安南的战事,叮嘱过朕,说还没到和安南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 白圭道:“既然太子殿下都这么说了,臣附议!” 其余人纷纷附议。 景泰十几年下来,如今朝臣中枢,没有人不对朱见济信服了。 朱祁玉略有发愁,“可咱们怎么退军?咱们如果主动让广西都司和沐王府撤军,会让黎思诚以为咱们怕了他安南。” 大明也是要脸面的。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群臣沉默。 确实。 当下大明不能主动撤军。 让安南撤军? 不可能。 安南的大军刚大败了广西都司,兵锋正盛,说不准这一场战事后,安南国内已经膨胀起来,很有可能妄想利用这次战事的优势,摆脱给大明三年一次朝贡的事情。 甚至说不得还想让大明拿点钱出来平息事态。 让大明出钱平事? 想多了! 大明的基本国策就注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要想让安南退兵,和平的策略几乎没有,只有一个操作。 再打一场。 把安南打痛,让它退兵。 然而…… 广西都司刚惨败,沐王府又没有绝对的必胜把握,这仗怎么打? 如果兴师动众,把广东、福建、江西、湖广等地的都司增援广西,别说事态会扩大,就算最后逼退安南,可动员范围如此之大,兵力如此之多,没个一两百万两就别想了。 这钱基本上是打水漂! 大明本来就穷,哪舍得这么浪费。 谁不心疼钱啊。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大明的改革之光 刑部尚书陈汝言出列,“微臣有一谋略,可让安南不战而退兵。” 朱祁玉大喜,“说。” 陈汝言道:“和安南之间已经无法善了,且此次安南不知好歹,兵锋扰我大明边境,不打他一下,黎思诚都不知道他自己姓什么了,只不过碍于局势,我们无法在今年对安南大肆动兵而已,但陛下布告天下,说台湾已经平定,同时下旨,让广东、福建、江西、湖广都司集结兵力,准备增援广西都司和沐王府,安南那边必然在我大明境内安插着细作,这两个消息传到黎思诚耳中,他不得不权衡一下和我大明全面开战的利弊。” 咱大明目前不能和安南全面开战。 他安南就敢? 一样的。 一旦双方全面开战,不论胜败,蒸蒸日上的国力都会受到影响。 只要摆明强硬的态度,黎思诚就会知难而退。 朱祁玉若有所思,“可若是下旨让广东、福建、江西和湖广备战,一旦动员起来,就会耗费大笔的资金,最后却雷声大雨点小,会不会有点兴师动众了?” 主要是费钱。 一旦备战,就要准备粮草先行。 陈汝言笑道:“陛下还可以下一封秘旨给这几处地方都司,让他们羊装个样子,实际上按兵不动,或者只派个三千人的先锋部队去广西境内,摆明一下姿态即可。” 顿了一下,“如果黎思诚还是不知进退,那就开战便是,我大明还能畏惧安南?岂有此理啊。” 于谦微微颔首,“陈尚书之策,可行。” 其余重臣纷纷附议。 朱祁玉思考了一阵,“便依此行事罢。” 大明还没有这个体量彻底吞下安南,而且兔崽子也说过,暂时不动安南,他对安南有更好的安排,所以此次战事,能这样收场最好。 军政大事议论完后,轮到民生政事。 户部尚书陈循出列,“启禀陛下,按照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旨意,户部下辖的大明银行,已经在全国各大城市建立分行,甚至下行到地方县城,基本上遍及全国,连乌思藏都司都已经设立大明银行的分行机构,又在地方都司、团营、亲军二十六卫以及边军之中推广以宝钞取代白银作为军饷、粮草购买结算,同时,朝廷和地方官府都以宝钞作为薪俸结算,影响很大,导致粮食价格飙涨了一波,但随着百姓可以到大明银行自由换取白银,宝钞的信用度渐渐恢复,粮食价格又回落到原位。” 朱祁玉眼睛一亮,“百姓用宝钞换货币的情况如何?” 陈循道:“今年上半年,发行的大明宝钞中,约莫有八成左右,被百姓拿到大明银行换成了白银,不过下半年后,这个趋势大幅度降低,七月份已经只有六成左右的宝钞回流了,相信这个月会降低到五成左右!” 朱祁玉继续问道:“那民间宝钞交易,可还平稳?” 陈循道:“宝钞取代白银作为交易货币,也在逐步攀升,尤其是京畿,宝钞易物已经是主流,不过有个状况,就是民间钱庄受到了巨大冲击,各地权贵士族怨念极大。” 朱祁玉唔了声,“太子当初怎么说的?” 陈循一愣,“太子殿下没说过怎么处理民间钱庄啊。” 朱祁玉头疼,儿子好像是没说过。 这个问题要解决。 民间钱庄的背后就是士族和权贵,他们的利益受到了冲击,势必会带头反对宝钞推广,到时候朝堂上又要闹得不可开交。 于谦缓缓的道:“民间钱庄受到冲击是正常的,不用管,他们自己会想办法调节。” 于谦看得很透彻。 太子殿下借着清除唐氏外戚的机会打压了文官集团,士族已经折腾不起大浪花,而且大明现在开海,国内商贸经济蒸蒸日上。 那些私人钱庄还抱着别人存钱收手续费的思想,被淘汰也正常。 聪明点的人就应该赶紧转型。 利用钱庄的吸钱能力,聚拢资金来搞贸易。 于谦继续道:“微臣甚至以为,朝廷不仅不用顾及民间钱庄的生存,甚至还应该严厉管控钱庄,对所有民间钱庄进行严厉审核,没有一定资质和势力的钱庄,都应该取缔,如此才能确保宝钞的正常流通,确保金银不会被钱庄吞囤。” 其他臣子没吱声。 开玩笑呢。 在场的九卿和侍郎、都督等人,他们背后的家族产业中,就有钱庄这个营生,现在于谦说要打击民间钱庄,不是挡人财路么。 但于谦下一句话就让在场群臣无不附议:“如此,民间钱庄多、碎、乱的情况就能杜绝,剩下的钱庄,都是有能力保证百姓存取利益的大钱庄,这些大钱庄没有更多的竞争后,就能更快更大的笼聚资金,它们可以用这些资金进行商贸活动,也可参与国家建设。” 于谦其实不太懂经济建设的事情。 这个理论,是当初在文华殿教导太子朱见济读书时,君臣聊起货币改革时,朱见济这么分析的,当时就把于谦说服了。 其他臣子一听,哟,原来是好事啊! 取缔大部分钱庄,剩下的钱庄岂非可以形成垄断优势,而自己背后家族势力,完全可以成立大明皇家银行这样规模的钱庄。 不在取缔范围内啊! 好事! 于是纷纷附议。 朱祁玉一见,道:“那就依于少保之建策,大明银行新建个司罢,专门负责管理全国的私人钱庄,随时监管他们储备的金银以及百姓存取金银的动态量,确保百姓存钱到他们那里时,不会有利益损害。” 顿了一下,“就叫银监司!” 陈循立即领旨。 工部尚书杭敏出列,“臣有事启奏,按照太子殿下旨意,工部成立了道路交通司,经过半年的筹划准备,已经派出大量人手在全国各地堪舆四纵四横的八条官道,不过八条官道的新建、扩建,需要耗费海量的资金,请问陛下,后续操作是否继续?”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朱祁玉多嘴问了一句,“要多少钱?” 杭敏脱口而出,“大概四五千万两,才能能修出殿下规划好的四纵四横八条官道。”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五千万两? 这是要发疯的节奏啊。 国库哪有这么多钱。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只会说“太子回朝再议”的景泰帝 朱祁玉也觉得脑瓜子嗡嗡的,没奈何的道:“此事待太子班师归朝后再议。” 兹事体大…… 朱祁玉没这个魄力拍板。 杭敏继续道:“那工科院那边,关于道路交通修建研发的新型材料,就是太子殿下提出大概配方的那种水泥的研究,要继续吗?” 朱祁玉没好气的道:“有钱就继续。” 杭敏哦了一声,“研发这个水泥配方也要不了几个钱,那微臣就让工科院继续了。” 接着又想上奏。 朱祁玉脑壳疼,“太子在工部那边到底有多少手笔?” 杭敏道:“还有个登州造船厂,已经按照太子殿下设计的图纸,打造出了两艘钢铁战舰的外壳,可实在太过笨重,风帆根本带不起,而工科院下辖的由太子殿下吩咐而成立的‘蒸汽机研发所’,在炼钢厂的全力支持下,取得了一些进展,但是没钱了。” 朱祁玉两手一摊,“朕也没钱,等太子回来再议。” 众臣一阵好笑。 感情咱家这天子,只会这一句。 没有太子,陛下就不会治国了? 但没人反对。 毕竟太子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如东宫军研院搞出来的东风系列火器,给大明军事带来的跃迁,大家肉眼可见,没有东宫军研院,去年和今年与漠北的战事,不会如此爽快的大胜。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农部尚书林聪出列,“微臣有事启奏。” 朱祁玉眼睛一亮,“农科院那边有好消息了?” 相对于工部的工科院,朱祁玉更看重农部的农科院,毕竟农科院弄的是番薯的种植,这玩意儿要是能全国推广把产量弄起来,直接解决粮食问题。 粮食问题解决,人口就会暴涨。 人口暴涨…… 国家自然就强盛了。 林聪道:“回陛下的话,农科院的江南分院、天府分院、河南中院的实验田已经收获了一季番薯,其中江南分院亩产一千斤不到,蜀中和河南分院,亩产能达到一千二三百斤,可能是我们种植方法不对,没能达到太子殿下说的两千斤左右,不过可以推测出,江南那边土壤湿润,大概不适宜种植番薯,蜀中、河南比较合适。还有一个好消息,蜀中分院和河南中院又种下了一季番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秋末冬初就可以再次收获。” 亩产一千二三百斤? 很不错了! 朱祁玉道:“农部继续紧抓此事,具体事宜,待太子回朝再议。” 扫视了一遍,问道:“诸位卿家还有事没?” 无人吱声。 吱声了也是太子回朝再议,那不如等太子回来后再上奏。 朱祁玉便道:“今日小朝会就到这里罢,礼部那边,准备一下太子回朝的大典,另,刑部尚书陈汝言留一下,朕有事交待。” 陆瑜立即领旨。 众臣告退。 朱祁玉发现于谦也没走,知道于少保有事,待其他臣子退下后,先对留下来的陈汝言道:“锦衣卫那边调查了你府邸门客石东山,此人来路不明,陈尚书就没点想解释的?” 陈汝言心中一惊。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想来也是,他陈汝言都从兵部郎中高升到了刑部尚书,锦衣卫早就把他府邸内内外外彻查了一遍,无论给石东山做的假身份有多逼真,都会有破绽。 陈汝言犹豫着要怎么回答时,朱祁玉继续道:“锦衣卫指挥使刘敬上报,说去石东山户籍地调查过了,虽然年纪、相貌这些都大抵能对上,但石东山早些年外出经商遭遇山贼后就人间蒸发了,那么出现你在府邸的石东山,还是原来的石东山?” 顿了一下,“数年前,教坊司的人刺杀于朕,陈汝言你便牵扯其中,虽然事后没有你是主谋者的证据,但太子对此事很介意!” 锦衣卫就一直没放弃过对陈汝言的监视。 于谦若有所思,“某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石东山和陈尚书之间,似乎不仅仅是门客和主翁的关系,他在刑部尚书府地位极高。” 陈汝言叹了口气,“因为他不是石东山。” 朱祁玉和于谦对视一眼。 陈汝言继续道:“他原名石后。” 陈汝言知道,这个时候想再瞒下去,几乎不可能,锦衣卫的能力母庸置疑,既然陛下今日提到了石东山,那显然是有确凿证据了。 隐瞒无用,赶紧弃车保帅。 朱祁玉啪的一下站了起来,门口的舒良一听,卧槽,石亨余孽,哪还敢怠慢,急忙冲进来拱卫在朱祁玉左右。 于谦没动。 都这个时候了,陈汝言哪还会对天子有什么想法。 陈汝言如此这般一说,最后痛心疾首的说,只是因为当年为了在仕途上有前途,所以去攀附石亨,送了几次礼,就被石后拿捏,微臣早想摆脱石后的威胁和掌控,可又舍不得九卿之崇高,如今败露,微臣无话可说,请陛下责罚…… 态度很诚恳,声泪俱下。 朱祁玉听得也是大为感触,他这人本来就心软,而且这几年陈汝言的工作确实无可挑剔,要不然也不会一路高升到九卿之列。 看向于谦,“于少保,你觉得如何处置?” 于谦略一思索,“让锦衣卫去秘密捉拿石东山,押入诏狱暴毙,然后尸首按无人认领的处置,埋到乱葬岗,至于陈尚书么,这一两年刑部办事清明,各地的提刑司鲜少有陈桉积压,陈汝言作为刑部尚书,是有功劳的,罚薪或者贬谪地方罢。” 朱祁玉其实也很欣赏陈汝言的能力,闻言道:“既然于少保为你说情,朕就留你一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先押入诏狱罢,等太子回朝后,和石后一并发落!” 舒良立即去将等候在殿外的锦衣卫指挥使刘敬喊进来。 卢忠已经病逝。 由刘敬接任锦衣卫指挥使。 刘敬着人将陈汝言押往诏狱,又奉圣旨去陈汝言府邸捉拿石后。 朱祁玉这才看向于谦,问道:“于少保还有事情要和朕商讨么,但说无妨。” 态度很谦逊。 虽然朱祁玉当年忌惮于谦,虽然石亨、沉煜方瑛等人反叛时,于谦中立,不过好在这些反叛都没成功,于谦的中立也便不是什么罪了。 而且自福建朱遵惜叛乱后,于谦放弃了兵权,出任东宫属官和兵部尚书后,都任劳任怨,朱祁玉现在对于谦信重有加。 也格外尊重于谦。 不出意外,于谦将会成为三杨那般的人物。 于谦轻轻叹道:“微臣老了,请求致仕回老家。” 台湾一战,于谦彻底放心了。 如果是以前,于谦甚至愿意死在朝堂上,也要一肩承担起重振大明的担子,可这些年下来,于谦发现当今陛下和太子,永远不会是下一个堡宗。 于谦不再有任何担心。 而且他老了。 落叶归根,趁现在身体还行,致仕回老家去养老。 朱祁玉愣了好一阵,才道:“太子回朝再议!” 第二百九十四章 朱祁钰:你在教我做事? 赵辅和朱永,追了漠北诸部联军数百里,砍下了数万颗漠北儿郎的头颅,一直追到后勤跟不上了,才班师回大同防线。 一战成名。 成名的不是赵辅和朱永。 而是幼军。 自景泰十八年后,漠北这片广袤的区域,但闻幼军之名,不复长生天之卷。 幼军之名可止草原幼儿夜啼。 作为主力的毛里孩直接被打崩了。 随后,大元可汗孛儿只斤·满都鲁掌控草原诸部大权,杀了毛里孩,并吞并了毛里孩的领域,成为草原霸主。 而也克力部强势崛起,其首领亦思马因成为权臣。 虽然被大明打得很惨。 但却激发了草原儿郎的血性。 北元诸部前所未有的团结了起来,欲要和大明抗争到底。 不过当下…… 他们得先想办法熬过景泰十八年的寒冬。 先大明太子朱见济回朝一天,广西的军报送递到紫禁城,大明朝野松了口气。 安南退了! 之前景泰陛下下旨,广东、福建、江西、湖广、浙江五大都司,并同云南沐王府、广西都司备战广西,举国之力践行大明之不降不和之基本国策。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尤其圣旨中的“并振国威”,着实给地方都司打了一通鸡血。 五大都司正愁没仗打。 一听备战,立即按照景泰帝的最大尺度,也不管大明有没有钱,五大都司同时派出了一个卫的兵力作为先锋部队进入广西。 就算如此,安南的大军依然在广西境外徘回,还在等待机会。 然而没有机会。 先是台湾被大明太子殿下一战平定的消息传到了黎思诚的耳朵里,随后堡宗的舰队出现在安南的东海海域上,欲要在安南登陆。 之后,漠北战事的消息又被安南安插在大明的细作“探知”。 同时,朱祁玉写的国书也送到了安南,其中从太子那借鉴来的一句话,对安南朝堂发挥了巨大的震慑力:“勿谓言之不预也”。 黎思诚反应很快。 立即下旨给前方军队,命令撤退。 然而负责统帅安南大军,把广西都司打成了筛子的那位统帅,反应更快,黎思诚的王命还没送到,他就已经下令撤军了。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 如果在安南境内打,大明很可能要吃败仗,毕竟安南正巅峰,其国力远胜于黎太祖黎利当权的时候,而大明雄师又不如太宗和宣宗时期。 此消彼长。 宣宗时期,大明的交趾驻军尚且被赶回国内,现在入侵安南作战,很可能是一个泥潭,最后把大明拖得半死不活。 大明在安南打不赢,同样的道理,没有漠北和台湾掣肘,安南的大军敢入侵大明,也基本上也只有一个下场。 死! 大明的战略纵深和国家体量摆在那里。 依然是天朝上国宙宇第一! 景泰十八年,大明有可能面对三线作战的险恶局势,就这样平息了下来,不仅如此,还掌控了台湾,削弱了漠北诸部,国家形势一派利好。 在如此情况下,大明太子远征得胜归来,自然少不了一场倾城大典。 犹胜当年从福建归来。 旌旗飘飘,城内百姓云集街巷两侧,夹道欢迎大胜归来的太子殿下,无数深闺女子推窗,只为有机会看一眼那个传说中的很好看的年轻的太子殿下。 如此光耀下,哪怕朱见济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迷失了。 他发现自己深深的爱上了这个时代。 甚至想着今后是不是可以稍微放慢脚步,享受一下人生,先来个选秀充斥东宫后院,怎么着也得有个三妻四妾嘛。 结果回到太庙时祭祖时,被于谦泼了一盆冷水。 朱见济瞬间冷静下来。 于谦只说了一段话,朱见济膨胀的心态就瞬间破裂,于谦说:“今有举国之尊崇,殿下可记堡宗陛下当年,举国之憎痛?” 是的。 现在自己功盖天下,风头一时无两,百姓爱戴朝野拥护。 可天子是一辈子的职业。 别说自己今后成了堡宗那样的人,哪怕是个中庸的守成君王,百姓和朝臣前后一对比,就会认为自己晚节不保。 人嘛,有了崇高的身份和地位后,哪有不在乎身后名的。 在不同时段,有不同的追求。 比如一般老百姓,追求温饱之余,老婆孩子热炕头,再来个三妻四妾最好,因为这是他们很难达成的梦想,而站在朱见济这个位置,三妻四妾都是一句话的事情,他应该追求的是名垂千古,是一生帝王生涯的灿遗千秋。 人死灯灭。 但一个人名垂千古,是否也是另外一种长生? 所以朱见济被于谦点醒了。 自己可以膨胀,但不能飘。 路还很长。 在太庙祭祖后,朱见济和朱祁玉一起走出太庙,对跟随着自己回京的两位藩王道:“两位王爷暂去十王府安置,等孤休憩一两日,再行召见。” 唐王朱琼炟和宁王朱奠培不敢有二话,急忙领旨。 朱祁玉是有点意外的。 儿子怎么把这两个藩王给裹挟回京了。 有什么深意? 也没心思去想,儿子大胜归来,当爹的满心自豪,朱祁玉现在只想拉着儿子回到乾清殿,两父子把酒言欢。 问朱见济,“去乾清殿?” 朱见济也有事要汇报,点头,又对群臣道:“于少保,吏部尚书白圭,工部尚书杭敏,农部尚书林聪,户部尚书陈循,诸位卿家一起去乾清殿罢,刑部尚书陈汝言呢?” 没看见陈汝言。 朱祁玉小声的道:“按照你的吩咐,三线战事大局将定的时候,老子把陈汝言给弄诏狱里去了,但于谦给他说情,我一个心软,没杀,等你回来决断。” 朱见济点头,“咱们当天子的,心胸开阔点是好事,陈汝言在刑部还是干的不错,可以不杀,但那个石东山必须杀。” 压低声音:“金刀的事情,让锦衣卫就此结桉了罢。” 朱祁玉笑道:“老子要你教?” 朱见济翻了个白眼,“老朱别说大话,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段日子的大小朝会,很多事情你都只会说一句。” 等太子回来再议。 便宜老爹躺平得也太耿直了。 但别说,哪怕是从景泰元年开始,便宜老爹躺平了什么都不干,全部交给臣子,他这个景泰帝在青史上的评价也比堡宗高。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太明有此太子,幸也! 从太庙离开的文武百官,忽然被一列车队吸引。 好家伙,浩浩荡荡。 每辆马车上都放着四五个大木箱子,看起来极其沉重,拉车的马儿嘿赤嘿赤,赶车的人全是东宫幼军士卒,负责押送的还是幼军指挥佥事赵二。 什么东西需要幼军指挥佥事来当镖师? 群众的心是雪亮的。 只有一个东西能如此兴师动众。 钱! 看着这一箱箱的钱运送进紫禁城,文武百官脸上的神色那叫一个精彩。 太子殿下太不要脸了! 从这些马车的数量上粗估,运送的金银少不得两三千万两。 必然是在台湾的战利。 可登记造册的只有七百万两,充斥国库的只有五百万两,感情太子殿下只拿了个零头出来,其余的全被他个人私吞了? 私吞就私吞吧,你好歹遮掩一下啊。 就这样光天化日的运进东宫,深恐大家看不见一样。 话说回来,文武百官对此无可奈何。 弹劾太子? 没必要啊,这钱太子又不是拿来私人享受的,必然还是要花在他那一系列的改革上,而且这钱是堡宗攒下来的。 太子有一堆的理由来开脱。 其实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几乎所有臣子都看得分明。 台湾的堡宗是真的。 而且是当初太子殿下故意放他去台湾的。 现在太子殿下又放堡宗去安南了…… 意味着安南也会和台湾一个下场! 北击漠北,东定台湾,南收安南,就目前这趋势,大明俨然将要走上汉唐霸业之路,但凡有点家国天下之心的大明臣子,都巴不得太子殿下多赚点钱。 至于以后是否有武将敢效彷太子殿下这个黑钱的操作…… 没有! 谁敢啊。 上千万两的黄金白银,再胆大的武将也不敢这么想。 而且有一点很关键——开海之后,海外走私被严厉打击,权贵士族虽然无法形成垄断的收益,但可以正常海贸,加上资本雄厚,也着着实实赚到了钱。 有钱赚,谁还会对皇权不满。 当然,从开海之后,大明今年的税收将会实现质的跨越,以往一年赋税折合下来就两千万两左右,今年很可能要破三千万两的大关。 乾清殿,朱祁玉两父子带着于谦、白圭、杭敏、林聪、陈循五人走入东暖阁,朱见济本能的去软塌落座,朱祁玉咳嗽一声,“朕这几日腰有些不适。” 说完在软塌上落座,翘起了二郎腿。 态度明确。 我躺平了,兔崽子你去坐老子的龙椅,接下来的大明朝堂,是你的舞台。 众臣暗暗好笑。 真没见过这样的君臣父子。 太他妈和谐了! 朱见济哪会和朱祁玉客气,大咧咧的往御书桌后面一坐,解下佩剑,往桌子上一拍,神情疲惫的道:“诸位卿家说说近况罢。” 了解一下各项改革举措的成果。 做到有的放失。 话音刚落,舒良匆忙进来,“殿下,太子妃娘娘求见。” 朱见济愣了下,忽然就笑了。 对舒良道:“请太子妃去寿康宫,等这边事了,孤会去寿康宫给皇祖母请安,另外,着人去将母后也请到寿康宫,今夜在寿康宫用膳罢。” 有一说一,朱见济太喜欢老朱家了。 估计是有史以来最有人情味的天家皇室! 舒良匆匆离去。 于谦等人看在眼里,暗暗颔首。 太子朱见济,十九岁,尚未及冠,行事果决,举策气魄,有明君之风范,难能可贵的是,对待亲情又有赤子之心。 既有历朝武帝之雷霆,又有本朝仁帝之温厚。 此等君王…… 历史上根本找不出相似的! 朱见济看向农部尚书林聪,“农科院事关国家未来,是孤的所有举策中的重中之重,林尚书,说说看,番薯种植如何了?” 林聪如此这般一说。 朱见济道:“孤也认为在蜀中、河南和广西,土地稍微干燥一点的地方推广番薯种植是最合适的,此事农科院继续跟进,要在三年之内,让番薯成为水稻、小麦之外的第三大农作物,另外,农科院那边要准备一些人手,去海外搜集可以大范围种植的高产量农作物,孤此次在台湾,听海盗说海外有一种作物,叫玉米,还有番茄、和辣椒,农部都要去寻找,呃,辣椒的话,沿海好像已经有了,不过是作为观赏花栽培,农部去沿海找一下,带回来在云贵川湖广等地大肆推广。” 很多粮食都是从南美洲传入中国。 南美洲…… 朱见济心里忽然一动,得让自己的商行来一个环球航了,本着先发现先占有的道理,把南美洲变成自古以来它不香吗? 林聪立即领旨。 朱见济道:“林尚书赶紧去布置罢,孤要再明年上元节前,看到农科院里有辣椒!” 林聪立即告退。 朱见济又看向陈循,“陈尚书,有个事孤必须给你说一下,此次收复台湾,伪朝共有数千万两财富,孤只拿了五百万两充斥国库,并不是孤贪墨,而是专款专用,户部那边,今年的赋税会暴涨一截,除必要的军费开销之余,户部要拿钱出来修四纵四横的官道,这个耗资巨大,国库可能无法承受,大明银行的钱可以拿过来用,另外,皇家银行也会借钱给户部用以修建,当然,为了缓解资金压力,工部那边可以把官道修建承包给私人,此事我会在小朝会上和诸位卿家商讨,当务之急,为了确保军工,炼钢业需要大力发展,所以户部要确保给工部的拨款。” 陈循深呼吸一口气,“微臣遵旨。” 朱见济继续道:“另外,户部那边要预留一部分钱出来,用作水利工程,近来天气越来越诡异,孤认为当下很可能要进入一段长期严寒的小冰河时期,我们无法让冬天变暖,但我们要尽可能的减少春夏秋三季的旱涝灾,所以在全国整修水利工程迫在眉睫。” 大明亡于小冰河时期。 这个论点朱见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必须对此有个应对。 陈循叹了口气,“可惜徐有贞死了。” 在治水这一块,徐有贞前后这二十年间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朱见济呵呵一笑,“地球又不是没了徐有贞就不转了,在全国征召擅长水利的臣子、匠人,归于工部,成立一个水利司!” 众人愣住,地球是个什么鬼? 也没多想。 反正太子殿下口里经常冒出一些新鲜词汇,让人匪夷所思,大家都习惯了,比如东风迫击炮,这玩意儿的命名是从未有过的新鲜。 杭敏立即领旨。 众人看着太子殿下运筹帷幄,心怀舒畅。 太子殿下有点章国的意思了。 关键太子殿下才十九岁,未来还有大把的时间治国,如此太子,大明之幸也!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第二百九十六章 九卿:殿下你说的我们不懂啊! 吏部尚书白圭道:“殿下,这一两年新成立的部门有点多,翰林院、国子监中不少储备的人才都已经起用,但也带来了一个冗官的麻烦,这对国家而言,其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朱见济微微点头,“孤知晓,所以接下来的工作重心,是要精简人员,不止是官府衙门要瘦身,五军都督府的地方卫所、亲军二十六卫、团营都要裁撤冗余,这是个大事,牵扯到的利益太大,所以孤希望九卿众人能全力支持。” 来乾清殿的都是最心腹的臣子,纷纷点头,“臣等必肝脑涂地为殿下分忧!” 朱见济嗯了声,想了想,决定提前给大家打个预防针,“关于人员精简,其实还有一种操作,把国家官员一分为二,分为公职人员和编外人员。” 简而言之,就是公务员和事业编。 白圭敏锐的察觉到了问题,“哪那些部门是公职人员,哪些部门又是编外人员?” 朱见济略一思忖,“地方官府衙门处理政事的,一应皆是公职人员,而地方府学等,则划为编外人员,京畿七部、各寺监也都是公职人员,但户部下辖的大明银行、工部下辖的工科院、户部下的农科院等,可划分到编外人员,但待遇上,不会和公职人员有多少出入。” 白圭一头雾水,“待遇没有差距?” 那这个划分有什么意义。 朱见济笑道:“待遇不是目的,这个操作主要是明确体系,建立一个清晰明了的治国系统,把七部下的责任、权力细分,从而能更精准的根据国家局势,进行政策的施行、改进。” 最重要的一点,可以利用这个编外人员来进行全民开智。 考编需要读书。 不过目前还做不到这一步,因为国家经济没发展到这个程度,要想全民开智,首先得做到全民温饱,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吃都吃不饱,百姓哪有钱来读书? 归根结底,还是经济不够。 经济没达到一定程度,教育改革、医疗改革都是纸上谈兵。 当下能做的就是军事、政治、农业、工业改革。 白圭没吱声了。 他觉得太子殿下说这个有点空中楼阁。 于谦咳嗽一声,“殿下,这个举措怕是还要再等几年再施行,当务之急,精简人员确实大有必要,另外,随着幼军的崛起,军事改革也很有必要。” 朱见济道:“嗯,关于军事改革,于少保,孤是这么想的,随着东风系列火器的发展,大明势必要进入一个全军火器的时代,而火器的发展,将改变战争的态势,不再是以人力取胜的时代,当然,为了国家利益,大明至少也要保持在五十万的常规军,这个五十万,不包括屯兵,也就是说,团营的十万人,亲军二十六卫的十余万人,都要配备火器,同时北方边军和南方边军,甚至沿海卫所,这些兵力中的一大部分,都要改制,裁撤屯兵,剩下的转为常备兵力。” 众人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手笔太大了! 团营十万人,亲军二十六卫十多万人,这就是将近三十万人的兵力,全部配备东风火器,这得需要多大一笔资金? 地方都司的兵力中,部分裁撤,部分转为常规兵力。 是否也要配备东风火器? 这又是一笔巨大的天文数字。 地方都司的兵力加在一起,这可是将近百万之巨! 就算留一半,也得有五十万。 五十万的火器配备需要的军费…… 想想就头皮发麻。 而且别忘了,太子殿下还在大力发展水师,成立了海军部门,为了确保海贸,是不是也需要二三十万的海军兵力? 全部配备火器…… 把大明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朱见济也知道,要实现大明军事力量的全部火器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别的不说,仅仅是这数十万军队需要的东风步枪,东宫军研院就做不到。 更别说海量的子弹了! 采用浇铸法,手工打磨组装,就算能完成这个目标,需要的人力成本,会让收益变得极低,所以要想达成这个目标,需要工业改革取得成果。 最差的情况,车床队伍里的铣床、钻床、磨床、镗床、刨床、冲床中,至少也得把铣床、钻床、磨床、冲床四个搞出来。 只有这样,火器生产才能跟得上火器的迭代。 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而且幼军经过两次大战后,强行推进东风步枪的后遗症已经显露出来:幼军的东风步枪破损率太高,仅仅是打台湾这一次,一万新兵的一万支东风步枪,报废了三成之多! 东风迫击炮也一样。 至于东风机枪,更是大一堆的毛病,这一次远征台湾,压根就没用东风机枪。 所以火器研发,依然任重道远。 毕竟这是一整套工业。 可以突击搞一批出来,但最终还是要回到整套工业的水平上来。 好在当下又有几年安生日子。 朱见济有些疲倦,道:“先这样罢,诸位卿家回去之后仔细想想,如何推动我大明工业的进步,如何缓解我大明国库的压力,如何提高民生,如何应付越来越冷的天气,甚至也要思考一番,如何应对即将而来人口暴涨带来的粮食、医疗和教育、就业问题。” 顿了一下,“大明要走的路还很长,孤要打造的大明盛世,不仅仅是南扩交趾北拒漠北,朕要打造的大明盛世,是一个扬帆碧波于宙宇,大明宝钞流通于万邦,亿万黎民人人开智,读书声遍及大江南北,更有天堑通途,境内城市皆拥有不夜之辉煌!” 朱见济把自己都说得热血沸腾了,其实只要把蒸汽机和发电系统搞出来,大明完全有机会领先西方一两百年进入近代工业社会。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结果一看……于谦等人,甚至包括朱祁玉,都面面相觑。 殿下说的他们有点不懂。 比如亿万黎民人人读书开智,这不是封建皇权应该干的事啊。 百姓都读书了,你朱家还怎么统治他们? 第二百九十七章 女真:摸着大明过河! 是夜,寿康宫,朱家一众人觥筹交错,一派温馨。 东直门大道北面的北居贤坊的背后,有一座八大寺庙之一的柏林寺,兴建于元朝至正七年,洪武元年修建北平城墙时,将柏林寺一分为二。 城外的部分为北柏林寺,城内的为南柏林寺。 不过北平城墙一直没完整的修完。 柏林寺分家南北后,北柏林寺因为在城外,香火冷清了不少,而世人大多愿意就近去南柏林寺,所以北柏林寺已渐渐的澹出北京八大寺。 柏林寺因多有古柏而名,寺内的古木众多,尤多古柏、古槐,还有白皮松、古银杏等,寺内除有多棵巨柏外,还有两棵紫藤缠柏的奇观。 北柏林寺内最着名的一棵古树是维摩阁院内的一棵七叶古槐,维摩阁在寺后为一独立小院落,院内北、东、西三面为二层楼阁“维摩阁”,古七叶槐在阁前西侧高耸。 青灯古佛下,古七叶槐下有人寂然而坐。 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 不是和尚。 因为已是深秋,所以这汉子戴了帽子,面目粗犷,一看就不像是南人,此刻坐在古槐下,慢慢的喝着烈酒。 不远处响起脚步声,片刻后北柏林寺的住持带着个小沙弥来到古槐下。 对汉子行礼。 不是汉人的礼节,而是女真礼节。 汉子哈哈一笑,操着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话,“香客都走了?” 住持点头,“是的。” 汉子这才摘下头上的帽子放在一边,滴咕了一句,“难受死我了!” 豁然留着金钱鼠辫! 京畿八大寺庙中的住持,都由佛法精深的得道高僧担任,甚至还需要官府的册封。 一般的小寺庙则不然。 你能给寺庙带来更多的香油灯火钱,那你就上,至于钻研佛法的事情,交给庙内的得道高僧便是——寺庙也得挣钱养活一大群人。 北柏林寺住持弘尘,景泰九年在柏林寺出家,出家前饱读诗书,深谙佛法,出家后多次出谋划策,为柏林寺带来大量香火油钱,蹿升很快,没几年时间就众望所归的成为住持。 对汉子道:“今日建州那边,满柱依然没有消息传来。” “满柱”其实是蒙古语“曼殊”的转音,意为佛爷、吉祥,而李满柱作为女真首领,渐渐的,女真那边便以满柱尊称李满柱。 汉子裂嘴一笑,“阿玛老了,被大明幼军吓破了胆,知道我来了大明京畿,惊恐还来不及,哪敢传消息过来。” 称呼李满柱为阿玛…… 这汉子是都督同知、建州卫指挥使李古纳哈,也是李满柱最喜欢的儿子,如果不出意外,李古纳哈会承袭李满柱的满柱身份。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李古纳哈又道:“你坐下罢。” 弘尘宣了个佛号,坐下,又对身边的小沙弥道:“去阁外守着。” 小沙弥行礼后退下。 李古纳哈问道:“交待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弘尘叹了口气,“虽然东宫军研院是在军器监的基础上成立的,但如今东宫军研院是个独立部门,而且守卫森严,平日里由东宫幼军担任警戒,头段时间,幼军出征,由腾骧武骧四卫抽调兵力去担任东宫军研院的警戒工作,防御得水泄不通,我们根本无法接触东宫军研院的人。” 李古纳哈叹了口气,“大明太子朱见济是个人杰,早就知道东风系列的火器会给战争带来什么变化,所以一早就提防着技术外泄。” 去年的漠北之战,今年的战事,女真都在辽东境内游曳,只要有机会就打算侵吞了辽东之后南下,这些举动大明心知肚明,所以京畿那边,肯定对建州女真诸多不满。 而且因为大明拢附女真,让朝鲜以为大明是要限制朝鲜向西发展,为了阻止女真归明,朝鲜取消了和女真的互市。 现在女真的日子不好过。 不好过也无妨,女真就没好过过,一方面要和大明周旋,一方面还要抗衡草原的蒙古诸部,女真不依然慢慢变得强大起来。 问题在于大明太子太横了! 女真内部,不仅是李古纳哈,所有高层都清楚,大明太子平定了台湾,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安南,等大明侵吞安南,有了充足的兵力补充后,再下一个目标,必定是漠北的蒙古诸部。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蒙古诸部一旦被灭,在大明东北的女真也只有一个下场。 要么彻底沦为大明的疆域。 要么被灭族。 很明显,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因为现在女真已经归附大明,只是大多时候不那么听话,而以大明太子朱见济的作风和性情,绝对不会容许女真如此反复横跳。 简而言之,女真和大明之间,必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李古纳哈很担心这个未来。 阿玛李满柱也知道,但李满柱七十多岁了,根本不在乎,因为大明要对女真动手,至少也要五年以后,那时候李满柱都死了。 可李古纳哈没死! 李古纳哈不仅还活着,他还想活得更好,他甚至还有壮志雄心。 成吉思汗做得到的事情,他李古纳哈也能做到! 可光有壮志雄心是不够的,现在的大明,就算是成吉思汗再世,他的蒙古铁骑重现人间,也不见得赢得了朱见济的东宫幼军。 一万人,可以在漠北自西向东横扫一线。 鹰走峡零战损击溃五万铁骑。 一万人一日平定台湾。 今年又是那一万人,如利箭撕裂长空一般,把蒙古诸部的联军打了个遍地开花。 如此幼军,直接给旧时代划上了句话。 李古纳哈相信,未来战争中,幼军的战斗方式一定会成为主流。 女真必须改变。 女真如果还是死守着以往的铁骑冲锋,迟早和蒙古诸部一样。 女真也要发展火器! 可朱见济的东宫幼军的东风系列火器,完全超越了李古纳哈的认知,射程和杀伤力以及精准度,都和传统火铳不可同日而语。 怎么办? 李古纳哈有一个想法:既然大明可以列装东风火器,女真为何不可以? 不会怎么办? 偷啊! 咱女真没那个技术,可以摸着大明过河嘛。 反正留给女真的时间还有几年。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古纳哈来到大明京畿,悄然住进北柏林寺,只有一个目的,用尽一切力量,必须将东风火器的锻造技术带回女真。 然后举全族之力,争取如幼军一样,全军列装。 只有这样…… 才能和大明一较高下! 第二百九十八章 女真小王子:朱见济,你我是一生之敌 景泰十七年、十八年,漠北两次南侵,大明都让辽东都司收缩,以应付女真的游曳,同时随时可以支援宣府大同。 这一收,后遗症极大。 彻底失去了对建州等卫所的掌控。 因为两次战事,辽东都司都没捞到战功,情绪上有些不满,估摸着辽东都司的都指挥使也是一肚子火气。 所以索性就放纵女真。 整个辽东都司上下,都希望女真来一次真的南侵。 然后辽东都司就有征战沙场的机会。 李古纳哈知道辽东都司那群人的算盘,虽然认为辽东都司为一己私利下了一着蠢棋,但李古纳哈心中明镜,辽东的得失已经不重要了! 要不然大明太子朱见济,早就挥师辽东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女真大军和大明幼军之间的武器代差,谁能想到,永乐时期无敌于沙场的神机营在宣德正统年间没落后,结果在景泰十七十八年的时候,横空出世,把战争推向了一个崭新的局面。 住持弘尘沉默了一阵,“但要想和大明抗衡,仅仅是咱们女真,怕是力有不逮,最好能收复蒙古诸部,如此才有战略纵深和国家体量来抗衡大明,须知大明吃到了东风火器的甜头,幼军接下来肯定要大肆扩军,并且疯狂打造东风系列的火器。” 幼军现在才两万人,已经如此的不可一世。 如果达到十万…… 甚至当大明雄师全员配备东风火器,那女真就算拥有了东风系列火器,结局也是一样的,根本不可能抗衡大明。 别说抗衡,能不成为下一个畏兀儿部就算大明仁慈。 李古纳哈点头,“看迹象,今年又是一个寒冬,我女真族人无惧寒冬,可蒙古诸部受不了,接连被两次战事打击,又冻饿两年的蒙古诸部必将实力大减,明年我会率领儿郎进逼蒙古诸部,一定要悄无声息的拿下诸多部落,建立一个可以和大明抗衡的北方王朝,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弄到东风火器系列的锻造技术。” 弘尘沉默了一阵,“东宫军研院是军事禁地,由大明军队重兵拱卫,而且里面一应设施俱全,几乎是个独立的城市,要想渗透进去,难比登天,唯一能做的,只有收买里面的人。” 李古纳哈沉默片刻,“军研院的人什么时候会出来?” 弘尘道:“有规定时间,一般每个月的五号和二十号,里面的人可以进出,其余时间,都需要军研院高级官员的批条才能出入。” 李古纳哈笑了,“只要军研院的人出来就好办,这天下就没有什么事情是钱办不到的,为了拿到东风火器的锻造技术,我们付出再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弘尘道:“军研院中有个泰西国人叫加索尔,是军研院的元老之一,此人精擅火药工艺,以他的身份地位,肯定能接到火器锻造的其他工艺,此人是外邦人士,收买的可能性很大。”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李古纳哈点头,“那就以加索尔为突破口,就算加索尔接触不到火药以外的其他工艺,至少他知道军研院里面的人事布局,有他在当中牵桥搭线,我们才能接触到核心人物。” 弘尘沉默了一阵,“可问题在于就算我们拿到了东风火器的锻造技术,但并没有大明这般水平的炼钢工艺,尤其是炼钢厂,东宫军研院下属的炼钢厂,这些年发展极为神速,如果不是因为军研院要全力发展火器,大明的炼钢厂炼出来的钢材打造刀剑,已经远胜于其他邦国了。” 李古纳哈哈哈一笑,“我当然知道,既然要摸着大明过河,自然要把一整套的东西都拿回建州那边去,这一次我来大明,带来了一百万两的大明宝钞,东风火器的锻造方法、大明的最新炼钢法、那什么耐火砖的生产工艺、火药工艺……只要是大明太子在搞的东西,我都要抄作业带回去!” 感谢大明的货币改革。 要不然李古纳哈还真不知道怎么把这一百万两带进关内。 别看大明太子朱见济在东宫军研院身上花了千万两之巨,实际上李古纳哈带来的一百万两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用来收买技术人员,这一百万两搞不好都用不完。 弘尘笑道:“大明宝钞确实是个好东西,方便了许多,官府可以有效控制民间货币的流通量,确保不会出现物价飙涨,或者是物价低贱的畸形经济状态。” 李古纳哈冷笑一声,“但也别忘了,这是大明宝钞,发行的权力在大明朝廷手中,当下来看,确实是对我们有好处,但长久来看,一旦咱们的货币体系也完全依靠大明宝钞,就会彻底成为大明的附庸品,须知大明宝钞发行出来,就有相对应的金银被大明收入国库,长久以往,万邦的金银都会被大明吞吸,而那时候,如果有人还敢和大明作对,大明只需要停掉和那个敌国的宝钞结算,就可以在一夜之间,让那个国家流通的宝钞变成废纸,经济彻底崩盘,从而不战而胜。” 顿了一下,“大明太子这手,简直杀人不见血。” 这是何等的妖孽才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一旦大明宝钞成为万邦之间交易的结算货币,大明就奠定了世界王者的基础,可以悄无声息的吸食所有外邦的血液。 这是明目张胆却又让人无可奈何的抢劫。 是比推恩令还要正大光明的阳谋! 但李古纳哈不急。 现在女真那边,除非特殊需要,否则根本不会接受大明的宝钞,大多时间,只要金银,而大明宝钞在国内尚未完全流通,所以暂时没顾上女真。 但这个时间差,足以让李古纳哈操作了! 等明年收复了蒙古诸部,建立一个可以和大明抗衡的北方王朝后,也会推出专属的女真纸币,从而和大明抗衡。 这一天不会很远。 想到这,李古纳哈长身而起,目光深沉而炽烈的望着南方的紫禁城方向:“中原王朝但有明君,那我北方男儿必有枭雄应之,朱见济,你我可是一生之敌?” 我,李古纳哈,注定将成为成吉思汗一般的枭雄!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大明养的猪太多了! 在寿康宫用过晚膳,陪皇祖母聊了会儿天。 吴太后之前差一点薨天,结果被白鲤怀孕的喜事一冲,重新焕发生机,精气神逐渐恢复,不过现在已经彻底听不见了。 所以聊天都是她说,朱见济听。 偶尔用手比划示意。 当吴太后和朱见济聊天时,朱祁玉也得靠边站,隔代亲不是说说而已。 反观朱祁玉的小儿子朱见津,从始至终都没存在感。 他也不敢有存在感。 长兄朱见济太强势,朱见津要是有存在感,他就会和他外公、舅舅等人一样,而且当下的朝堂局势,朱见津根本就没一点想法。 老老实实的在十王府当他的咸澹王爷。 倒是和朱见深关系很好。 虽然朱见深如今是越王,可朱见济没让他去地方就藩——身份特殊,不敢把朱见深放出京畿,另外还有一点,大明养的猪太多了。 为了缓解国库压力,朱见济打算在景泰十八年开始“杀猪”。 把唐王朱琼炟和宁王朱奠培召到京畿,也有这个目的。 两婆孙聊天聊得兴高采烈,朱见津站在朱祁玉身后,像个木偶人,偶尔应答一两句朱祁玉的问话,杭皇后拉着白鲤和吕焕聊着女人间的心事。 其乐融融。 唐皇贵妃已经死了,李惜儿年老色衰,朱祁玉把她打发到京畿的尼姑庵中去了,还不算薄情,给了李惜儿最好的待遇。 当然,以朱祁玉这老色批的性情,哪能少了女人。 尤其是教坊司的女人。 李惜儿走后,宫中反而又多了两个教坊司出身的女子,都才双十年华,无一例外,都是花魁,床笫云雨之事,一代后浪推前浪,犹在李惜儿之上。 杭皇后对此懒得管。 皇后嘛,得有皇后的胸怀气度。 反正她儿子是太子,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板上钉钉的后宫第一人,只要没人触及到这个利益,杭皇后求之不得朱祁玉少去坤宁宫。 杭皇后的满腔心思都在白鲤肚子里,就盼着当皇祖母。 时辰渐晚。 老年人嘛,到了晚上容易打盹,到了后半夜又睡不着,朱见济见皇祖母有打瞌睡的迹象了,急忙告退,说明后日来给皇祖母请安。 吴太后笑眯眯的说孙儿你事务繁忙,就别见天的往寿康宫跑了,知道你心里惦记着皇祖母,我就很高兴了,有时间多陪陪孙媳妇儿。 一众人告退。 出了寿康宫,杭皇后悄悄掐了自家丈夫胳膊一下,向吕焕努努嘴。 朱祁玉秒懂。 压低声音咳嗽一声,对杭皇后道:“你也是要当祖母的人了,亏你想得出,吕焕和见济还没名分,哪能今夜送去东宫,被臣子们知道了,咱夫妻俩会被臣子腹诽不懂礼。” 杭皇后的意思,今晚让吕焕去侍寝。 吕焕十四岁了! 但朱祁玉哪敢同意啊。 别人一个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名分都没,你儿子就把人睡了,万一又把肚子搞大,那大家的面子上都不会好看。 倒也没责怪杭皇后的意思,她也只是想让儿子赶紧多生几个而已。 但操空心了。 东宫那边女子可不少,柳旒和李琴,还有四个畏兀儿部落出身的女子,都是可以充斥东宫妃嫔的好姑娘,生个一子半女也无不可。 先让朱见津回十王府。 然后让杭皇后带着吕焕回坤宁宫,又着人送白鲤回东宫。 朱祁玉看向儿子,“兔崽子,去乾清殿喝两杯?” 朱见济乐道:“正有此意!” 舒良急忙给旁边的小太监使眼色,让他先一步回乾清殿,把美酒和下酒小菜准备好,免得少了两父子的兴。 两父子盘腿坐在软塌上,朱祁玉酒杯,“来,庆祝你得胜归来,走一个。”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一饮而尽。 朱祁玉:“来,庆祝你将要当父亲了,走一个。” 一饮而尽。 朱祁玉:“来,庆祝我大明边境安宁,走一个。” 一饮而尽。 朱祁玉:“来……走一个。” 朱见济把酒杯一放,“走屁,哪有那么大的酒瘾,又不是五粮液和茅台,先说点正事,在春节之前,我打算和九卿商定,要削减大明各路藩王的用度。” 大明之亡,有说是小冰河的影响。 也有说是养猪太多。 小冰河是自然天气,自己无能为力,但养猪这个事,老子还是能解决的,不管这个阻力有多大,都必须解决。 没记错的话,崇祯时期,大明国库一年收入的百分之五十二都花在这一堆猪身上,导致军队连军饷都发不出。 现在大明朱家子弟开枝散叶的还不算疯狂。 可以及时遏制。 但朱见济一直认为,除了晚清,所有的封建王朝都是亡于土地的被兼并,土地兼并了,收不起来赋税不说,百姓也活不下去。 当然要亡国。 大明也有这个毛病。 也得改。 所以于谦说得有道理,自己这个太子要走的路还很长。 朱祁玉:“???” 五粮液? 茅台? 什么酒,是福建还是台湾酿造的好酒么,没听过啊,按说应该有贡品才是。 不过很快转移注意力,朱祁玉愣愣的道:“你要对朱家子弟动手,这怕是有点不好吧,违背了太祖遗制,而且这样行事之后,会失去皇室宗亲的支持。” 朱见济一脸黑线,“事关国家存亡,祖宗制度就不能改么,我看不尽然,至于什么皇室宗亲的支持……扯澹,唐王朱琼炟富得流油,可曾为国家出过半点力?” 朱祁玉浅啜了一口美酒,龇了龇牙,放下酒杯,微微摇晃着脑袋,“话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他在南阳可以监管地方官府。” 朱祁玉翻了个白眼,“就因为他在南阳,南阳的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你以为朱琼炟的钱是怎么来的?怎么国库给他划拨只是是一部分,他的财富大部分是搜刮百姓而来,这样的藩王还有很多,我大明有一天若是亡国了,朱家子弟每一个人都有责任!” 朱祁玉急了,“兔崽子说什么呢,赶紧拍木头。” 说完他先拍桌子呸了几声。 朱见济才不搞这些封建迷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收拾各地藩王势在必行,老朱你不要拦我,否则别怨我撂挑子不干。” 斟酒,边倒边道:“我十九岁了,必须尽快把国内的隐患解决掉,三十岁之前,咱父子俩治下的大明,必须拢括安南、日本、漠北!” 尤其日本。 趁自己有这个能力,那就尽快把它彻底阉割,再给它戴上一条狗链子拴好,避免十九二十世纪那段黑暗的百年岁月再现。 可以这样说,哪怕自己什么事都不做,也必须把日本打入地狱。 永远无法翻身的那种! 这是任何一个中华儿女来到大明,都应该去干的事。 第三百章 懂事的太子妃 朱祁玉哦了一声,“可过犹不及,老子是怕你玩火自焚。” 动宗室? 可不是小事。 宗室其实比文官集团还可怕。 一个天子如果被所有宗室反对,那么宗室就有可能搞出一堆的事情来,甚至把你这个天子换了,也是大有可能的。 你这么理解:天子不过是皇家宗室的代言人而已。 朱见济也知道,朱元章养的这些猪不好杀,但其实也不难杀,太宗能削藩一次,老子就能削藩第二次,实在玩不转了,强行施行推恩令。 只不过现在大家都知道推恩令的后面结局,这玩意儿不好推行。 此事也不急,慢慢推动即可。 朱见济道:“我知道把握尺度火候,你不用操空心,” 朱祁玉吃了口下酒菜,慢慢咀嚼着,道:“比起国内的事,我更担心关外,蒙古诸部已经不足为患,可女真这些年实在是不听话,我看那个李满柱也是不想活了,要不,你谋划一下,看怎么把女真给收拾了,老是在辽东跳来跳去,也不是个事。” 朱见济心里默默算了下。 景泰八年,天顺八年,成化三年…… 扣除当中重合的年份,今年是景泰十八年,恰好是成化四年,按照历史轨迹,成化犁庭发生在去年,李满柱和其子女应该已经被大明雄师砍了脑袋。 结果因为自己的出现,这个历史轨迹改变了。 女真确实是个隐患。 不来一场犁庭,搞不好满清入关会提前。 但事情的发展有偶然性。 满勤入关,那是因为大明自身孱弱导致,现在自己在大明大肆搞工业改革,强化军事力量,打造世界大明,蝴蝶翅膀扇动下,女真哪还有机会入关。 再者…… 以大明即将进入火器时代的军事力量,区区女真何足惧哉。 让它再蹦跶一两年。 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工业改革和军工发展中出现的问题。 打铁还需自身硬。 大明拥有了跨越时代的火器部队,什么外患都迎刃而解。 道:“暂时没空管女真,只要它不扰边,我就暂时不动它,等四纵四横的八条官道彻底修好,等蒸汽机研发成功,我再去打下女真,完成我中华民族的统一。” 朱祁玉懵逼着问:“蒸汽机是干啥的?” 朱见济笑道:“蒸汽机么……给你说了,你现在也理解不了,这么说吧,一旦蒸汽机研发成功,在我的各项举措下,大明会蜕变成一个你想都不敢想的千古未有之盛世。” 蒸汽大明? 想想就得劲! 朱祁玉一脸不屑,“杭敏可是找朕说过,蒸汽机研发所早就没钱了,还是他工部垫资,要不然蒸汽机研发所早凉了。” 朱见济沉默了一阵,“现在有了。” 朱祁玉眼睛一亮,假装不经意的道:“有多少?” 朱见济:“三千——” 戛然而止。 怒视朱祁玉,“好你个朱祁玉,感情在这里等着老子,又想分老子的钱?告诉你,门都没有,这个钱是有大用的!” 朱祁玉一脸尴尬的摸摸鼻子,“没大没小!” 朱见济哼哼。 朱祁玉一脸的寂寞,“没意思得很,喝酒喝酒!” 兔崽子说了个三千,那肯定不是三千两,是三千万两? 卧槽! 好有钱。 不过看儿子这态度,是要不到钱来充斥内承运库了,罢了罢了,兔崽子翅膀硬了,不懂得孝敬他爹,唉,生子还是应当如孙仲谋啊。 貌似也不行。 合肥十万送人头,大明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两父子都喝了个微醺。 …… …… 东宫。 白鲤回宫后,把柳旒和李琴喊了过来,又把弩温答失里送给丈夫的玛依努尔唤来,以及被丈夫赐名迪丽热巴、古力娜扎、热依扎的三个畏兀儿部女子。 白鲤摸着肚子,来回看着众女子,道:“殿下班师回朝,此刻在乾清殿和陛下浅酌,稍后就会回东宫,本宫身体不适,这段日子你们要好生侍候好殿下。” 几个女子急忙应是。 白鲤继续道:“殿下舟车劳顿,等他回来,你们要准备好温热水,让殿下放松身心,另外,本宫没记错的话,玛依努尔你们几个,还没被殿下临幸,今夜就由你们中的一人侍寝,主尊之卑,先玛依努尔罢。”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玛依努尔等女子大喜。 以她们的出身,身份地位都不可能太高。 最多就是个妃嫔。 但自去年来到大明东宫后,太子殿下好像完全忘记了她们的存在一般,这让她们很是惶恐——不管怎么说,成为太子殿下的女人,肯定比被送回哈密更幸福。 谁愿意回哈密那个苦寒之地去?! 她们做梦也没想到,太子妃白鲤竟然如此大度。 白鲤当然大度。 丈夫为了让她这个正宫太子妃先生皇长子,在她没怀孕前,几乎很少临幸其他女子,也就柳旒、李琴以及被砍了脑袋的周青。 而且被临幸的女子,也谨慎处理了后续,不会让她们怀孕。 白鲤很感恩。 丈夫如此待她,她哪还有道理吃醋嫉妒。 况且…… 她肚子已经大了,为了安全起见,早就不敢和朱见济同房了,可丈夫毕竟才十九岁,正是男人在房事上最巅峰的年纪。 而且有点凶! 总不能让丈夫一直憋着罢。 再者,独宠后宫这事,是妖后才能做到的成就,白鲤自认没那个魅力,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当一个合格的太子妃。 以后当皇后了,像杭皇后那样就很好。 你来,我满心欢喜。 你去其他妃子那里,我全身心养儿育女。 所以当朱见济微醺着脚步轻飘的回到东宫,发现侍候他洗漱的是玛依努尔后,一问,老婆白鲤已经睡下了。 秒懂。 俺家这老婆真是个乖巧懂事。 既然如此…… 那就办了玛依努尔罢。 二八年华的畏兀儿部女子,嗯,就是维吾尔族美女,还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美女,她们天赋上的优势,让人意乱神迷。 腿长,腰细,胸大,臀翘,女人该有的美好,在玛依努尔身上都能找到,又在哈密王宫长大,少经风沙,加上在大明生活了一年,皮肤之细腻,已不输江南女子。 雪白细腻如羊脂白玉,光滑而水润。 不输江南出身的吕焕。 关键是弩温答失里调教的好,别看玛依努尔平日里端庄贤淑,可一到了床笫,立即变成了吃人的妖精,尽管是第一次被临幸,还有些生涩,可视觉、触觉以及颜值和身材带来的极品感受,依然是一场极品盛宴。 最重要的一点…… 大方主动。 完全就是个小野猫,吹啊吹啊,我的骄傲放纵…… 朱见济不知今夕何夕。 流水落花春去也,不知天上人间。 第三百零一章 整顿锦衣卫 第二日,朱见济浑浑噩噩醒来。 四肢乏力。 再看身边的女子,便觉得玛依努尔是弩温答失里派来的苏妲己,把自己当纣王了——这女子纯粹是个吃人的妖精。 也明白便宜老爹为何那么喜欢教坊司出身的女子了。 是个男人都没法拒绝。 起床后腿软,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急忙扶住门框出去。 负责侍候的柳旒和李琴暗暗好笑。 又有些担心。 她们作为东宫女卷,肯定希望朱见济长命百岁,如果朱见济薨天了,以大明这些年的作风,等待她们的只有一个结局。 殉葬。 两女暗想着得赶紧把这事告知太子妃,让太子妃训戒玛依努尔等女子。 吃了早食,来到文华殿。 戴义已经候着了。 朱见济坐下后,喝了口热茶提神,依然感觉全身没力气,长途跋涉之后,一夜梅开五度,这他妈换谁来也得成软脚虾。 也就自己年轻,要不然真被玛依努尔这妖精给吸干了。 东宫属官们听旨入内奏事。 朱见济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东宫事务,对戴义道:“上午不见人了,孤休憩片刻,着人去宣召施辛、杭敏,下午觐见。”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想了下,补充了两个人,“还有锦衣卫都指挥使刘敬、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 吩咐了诸事,起身。 去见见太子妃。 她现在怀孕,肚子也大了,肯定很辛苦。 当丈夫的出远门归来,怎么也应该陪一下妻子,免得她心情不好,万一产后弄个郁抑症出来,可不是好事。 陪了白鲤一上午,吃过午膳,刘敬和朱骧到了。 朱见济让白鲤去坤宁宫或者寿康宫,他则来到文华殿,免了刘敬和朱骧的礼,道:“押入诏狱的石东山和陈汝言招了没?” 朱骧道:“招了。” 卢忠死后,锦衣卫指挥同知刘敬补缺锦衣卫指挥使,朱骧补缺锦衣卫指挥同知,依然权兼北镇抚司镇抚使。 另一名指挥同知是庄北。 指挥佥事是门达和逯录。 朱见济点点头,“说说看,怎么个情况。” 朱骧道:“根据陈汝言交待,自景泰八年石亨叛乱失败后,石后就以陈汝言曾攀附石亨作为要挟,躲在陈汝言府邸里的地下室里,所以锦衣卫一直没查到石后。后来方瑛、梁珤、沉煜等人叛乱,其实也有石后扇风点火的因素,当时太子殿下从梁珤、沉煜等人身上收缴的那柄金刀,就是石后给他们的。” 朱见济想了想,“陈汝言掺和这些事没?” 朱骧道:“掺和了,石后和沉煜等人的联系,都是陈汝言代为掩饰,但陈汝言也说了,他只是负责帮石后传递消息,没敢和方瑛、沉煜等叛臣搅和在一起。” 顿了下,“微臣以为,应该杀!” 朱见济沉默了一阵,“着人去提陈汝言来文华殿,对了,把酷吏唐斩也宣来,孤需要他来给陈汝言上点眼药。” 朱骧立即出殿去吩咐。 片刻后进来。 朱见济继续道:“还有个事,平定台湾后,有个叛贼带着一万多人跑到安南去了,虽然孤在他身边安排了棋子,但这个叛贼是个挂逼,孤担心他强大的人格魅力会把孤安排的棋子策反,同时,孤也担心他不是黎思诚的对手,所以锦衣卫这边,要派一些人潜伏到安南去,盯紧这个叛贼之余,还要在关键时刻帮他一下,让他能在安南站稳脚跟,如果能和黎思诚鱼死网破,那是最好。” 朱骧和刘敬心里一阵凛然。 这个叛贼…… 肯定是堡宗。 现在满堂文武都猜到了,在台湾建立小朝廷的堡宗,肯定是和当初在福建被朱遵惜扶持的傀儡堡宗是同一个人。 而且很可能是真正的堡宗! 太子殿下也是任性妄为。 这样的隐患都敢放虎归山,而且还连续放了三次! 但别说,效果显着。 第一次放到福建,把建文余孽解决了。 第二次放到台湾,不仅彻底掌控了台湾,太子殿下还带了几千万两黄金白银回来,这一波太子殿下赚麻了。 现在又把他放到安南去,意味着…… 安南也要跪了。 朱骧作为东宫心腹,态度立场明确,立即道:“微臣立即安排,为了确保此事,微臣认为,可以从拱照所调派中坚力量去台湾负责领导,从广西的锦衣卫卫所抽调人过去实施配合。” 朱见济嗯了声,“可行,安排罢。” 朱骧和刘敬立即领旨。 朱见济端起茶杯,缓缓的品了几口,拿捏了一阵气氛,斜眼也了两人一眼,缓缓的道:“孤没记错的,诏狱里死了不少人。” 朱骧和刘敬愣了下。 诏狱里死的人多了。 朱见济微微摇头,“孤说的是曹吉祥、赵荣和许彬!” 曹吉祥,在诏狱里莫名其妙的噎死。 工部左侍郎赵荣,在诏狱里咬舌自尽。 礼部右侍郎许彬,在诏狱里用他自己的指骨自杀。 曹吉祥的噎死就不说了,确实存在意外情况,可话又说回来了,就诏狱里的伙食,能让人狼吞虎咽而噎死? 也是笑话。 至于赵荣咬舌自尽…… 你怕是欺骗老子不懂医学,咬舌自尽也能死人? 而许彬的自杀,更是匪夷所思,许彬在牢房里找到一块脱落的碎石,用碎石砸断食指,然后用食指的骨头插入颈项,钩断血脉,失血过多而死。 这是人能干的事? 这得多狠才能做到,反正朱见济是不相信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所以还是怀疑许彬不是自杀,而是被灭口。 早些年因为要倚重锦衣卫,不能让锦衣卫人心惶惶,朱见济也不好严查这三件事,现在形势好转,是时候清理整顿锦衣卫内部了,毕竟是皇权的特务机构。 有必要确保它的忠诚和清白。 朱骧振奋起来,“卢指挥使病逝之前,又一次和微臣喝酒时,曾隐晦提及过,说北镇抚司里面有一些人利欲熏心,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 刘敬也道:“微臣其实也在怀疑,只不过诏狱是北镇抚司下辖,微臣担心上奏此事后,朱镇抚使会认为微臣在针对他,从而导致锦衣卫内部不和谐,所以只能放在心里。” 刘敬着实不敢得罪朱骧。 哪怕他现在是锦衣卫指挥使,也一样。 毕竟朱骧是太子心腹。 朱见济呵呵一笑,“朱马儿,这是你的不对了啊,什么时候,你个镇抚使能让指挥使忌惮了,嗯……这事也不能怪你,孤也有错。” 朱骧吓了一大跳,急忙跪下,“微臣不敢!” 朱见济笑道:“起来,没有问罪于你的意思,如果你真觉得自己有罪,那么接下来的锦衣卫大整顿,这个得罪人的活路,你就替刘敬扛起来!” 诏狱本来就是北镇抚司的事情。 朱骧立即领旨。 刘敬闻言,对朱见济感恩戴德。 第三百零二章 女真的秦桧 锦衣卫内部整顿,确实是个得罪人的活,因为当初敢在诏狱动曹吉祥、赵荣和许彬的人,背后必然有势力支持。 否则为了点钱,敢去干这事? 除非都是些光脚不怕穿鞋的人,不巧的是,锦衣卫,尤其是京畿的锦衣卫,大多都是穿了鞋的人,就没几个底层出身的人。 和五军都督府、亲军二十六卫一样,锦衣卫里也安顿了不少武将勋贵、世家子弟,若是锦衣卫内部风纪整顿,这些人吃闲饭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问题。 拿这些人开刀? 这得得罪多少人。 所以这个差事让朱骧去办,刘敬瞬间对太子殿下好感度飙升。 看着刘敬对自己的感激,朱见济暗暗腹黑的笑。 作为太子,哪有空去顾忌到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前途,之所以让朱骧去,是因为这件事只有朱骧能办,而且历史上的朱骧,也确实整顿了一次锦衣卫。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景泰四年,朱骧出任锦衣卫指挥使,整顿锦衣卫内部,导致锦衣卫人心泛散,所以景泰八年夺门之变时,锦衣卫全部站在了石亨、徐有贞那面。 要不然…… 只要锦衣卫不失职,朱祁玉哪怕生病了,也该提前知道夺门之变的消息。 现在朱见济不担心锦衣卫出问题。 所以让朱骧放手去整顿。 毕竟太子心腹,办这事的话,能得到更大的支持,也可以无惧得罪人,把锦衣卫彻底整顿之后,就可以着手锦衣卫的升级了。 施辛和杭敏到了。 朱见济想了想,对戴义道:“让两位在殿外候着,办完此事孤再宣召他们。” 戴义急忙出去通知。 朱骧忽然道:“殿下,在你归来前,发生了件大事,只是陛下有旨意,严令乾清殿封口,所以朝野除了寥寥数人,无人知晓而已。” 按说,此事朱骧不能乱说。 但给太子说……陛下肯定不会有意见。 朱见济心里一跳,“难不成老朱把教坊司出身的女子肚子搞大了,还生了出来?内务府敬事房的人是吃干饭的么!” 朱骧一脸尴尬,“殿下……你……你想多了。” 就算内务府敬事房疏忽了,教坊司女子怀上了龙胎,怀孕的女子也活不到胎儿成型。 别忘了一个人。 杭皇后。 别看杭皇后对陛下的事情睁一眼闭一眼,但该关心的事她一样没落下。 后宫之主岂是摆设。 朱见济没好气的也了一眼朱骧,“朱马儿,啥时候养成的德行,说话说一半,是嫌你镇抚使的位置坐太稳了么?孤可是一直很青睐庄北和庄重两兄弟。” 朱骧干笑一声,“其实是兵部尚书于少保请辞了。” 朱见济勐然站了起来。 又缓缓坐下,喃喃自语,“于谦请辞?” 不科学啊。 按照于谦的脾性,只要他还活着有一口气,就应该为大明鞠躬尽瘁才对,那可是大明长城于谦,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民族英雄。 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请辞? 当中难道有什么隐情……会不会是老朱逼迫于谦请辞? 毕竟老朱忌惮于谦,谁都知道的事情。 朱骧好歹跟朱见济这么多年了,一见太子殿下的神情,就知道他想歪了,急忙解释道:“是于少保主动提出来请辞,陛下挽留了,没甚么效果,所以陛下就拖,说等你回来再议。” 朱见济嗯了声,看来还需要和于谦再谈谈。 对门口的戴义道:“去宣于少保——算了,稍后忙完,孤去南薰坊看望一下于少保。” 七十岁的老人了,能不折腾他就不折腾。 自己年轻,多跑几步没事。 刘敬立即道:“微臣这就去安排!” 朱见济摇头,“不急,先办正事,有的是时间给你们安排。” 恰好陈汝言被提来了。 从福建带回来的酷吏唐斩,也随之而来。 朱骧和刘敬,一左一右站在陈汝言旁边,深恐这读书人要和太子殿下来个玉石俱焚,朱见济看着跪在地上的陈汝言,“知道陛下为何不杀你么?” 陈汝言何其聪慧,立即道:“是殿下的意思?” 朱见济道:“你做的那些事,仅仅是收容叛逆者石后,就足以灭你三族了,再加上还掺和进了堡宗出逃一事,你十个脑袋都不够孤砍!” 陈汝言沉默不语。 朱见济继续道:“你素来行事花言巧语,与人伪善,对下各种言辞忽悠,实际残忍狠毒,又贪婪钱财美色,府中豢养美姬无数,锦衣卫早就掌控了你的各种罪证!” 陈汝言笑了,“殿下要杀便杀,微臣罪有应得,绝无怨言。” 成王败寇。 但陈汝言有种感觉,太子殿下不会杀他。 要不然不会等到今天。 朱见济笑了起来,“你这样的人,说实在的,孤真看不到你对大明有什么价值,至少在朝堂上是如此。当然,孤也不得不承认一点,虽然你基本上算是一个奸臣,但升任刑部尚书后,在刑部的差事还是可圈可点。” 还算是有一点底线。 陈汝言这人吧,你说他大奸大恶,算不上,你说他是能臣,勉强可以算。 但不如徐有贞。 而且陈汝言这人有一个优点:伪善,善于拿捏人心。 换言之,擅长营党结私。 这样的人,要看怎么用。 当然,朱见济是没打算继续把陈汝言留在朝堂——大明从来不缺人才。 他要把陈汝言用在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 陈汝言沉默了一阵,抬头,直视朱见济,“如果罪臣没有猜错,殿下暂时不会杀罪臣,是因为罪臣还有殿下用得上的地方!” 朱见济呵呵笑了,和聪明人聊天就是轻松。 问道:“你知道孤要让你干什么?” 陈汝言陷入沉思,许久才道:“女真!” 从景泰八年开始,女真的李满柱就有些不听话了,如果不是蒙古诸部一直在闹事,大明早出兵把李满柱削了。 但太子殿下是何等人物。 岂能让女真这个跳梁小丑一直逍遥法外。 现在台湾平定。 蒙古诸部元气大伤,殿下的下一个目标,不是安南就是女真! 而安南那边,只怕殿下早有安排。 这么一想,殿下留着他陈汝言,肯定为了给女真挖坑。 朱见济乐了,“朝堂,孤是不能留你了,但孤可以给你个承诺,只要你办成了孤交待的事情,可保证你之余生的富贵,并且你的后人依然可以出仕。” 陈汝言立即道:“殿下但有吩咐,罪臣愿粉身碎骨戴罪立功!” 朱见济笑眯眯的,“不用粉身碎骨,孤会确保你立功之后,还能平安的回到大明,回到你的老家去颐养天年,当然,这也要看你自己有没有能力去周旋在女真的各势力之间,因为孤要让你去建州,当女真的秦桧!” 景泰犁庭,肯定会有。 但不是这两年。 景泰犁庭应该是在打下安南之后,确定了大明往西洋走的基本盘。 然后就是漠北、女真。 之后日本,朝鲜。 一句话,那些自古以来的疆域,都得变成既定事实! 第三百零三章 卿本佳人 陈汝言沉默了一会儿,“请殿下容许罪臣斗胆一言,其实当下我大明周边国势,随着东宫幼军的横空出世,蒙古诸部在军事上如果没有进化,已不足为虑,安南么……正在巅峰,而朝鲜历来是我大明藩属国,可以不考虑威胁,长久以来骚扰我大明沿海的日本,足利幕府正在走下坡路,足利义政也是个庸才,就最近几年,日本就要进入内乱时期,也不足为虑了,真正对我大明有威胁的是女真,殿下为何却要对女真慢刀子炖肉,不担心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变故么?” 朱见济叹了口气,“卿本佳人啊!” 陈汝言是真是有远见能力。 可惜……品行不好。 品行不好就算了,还站错了队伍,现在没杀他,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 如果不是对女真另有安排,陈汝言也死了。 陈汝言叹了口气,“罪臣也没开天眼,哪会想到事情会发展成今天这样啊!” 朱见济暗暗好笑。 确实…… 从历史的轨迹看,陈汝言做了一次完美的投资,夺门之变于谦死后,陈汝言因为攀附石亨,得到推荐和重用,接任了兵部尚书。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可惜他的投资被自己横空出世给搅黄了。 笑道:“那你说说,女真为何会是我大明当下最大的隐患?” 陈汝言道:“李满柱这些年一直在整顿建州、野人、海西女真三部,女真一族已有统一的迹象,势力飙涨,而且这些年来,李满柱一直对辽东虎视眈眈,如果被他拿下辽东,则咱们大明再要解决女真,就会大费周章,这倒是不可怕,可怕的是,现在蒙古诸部衰落,就怕女真西进,统一关外的蒙古诸部,建立一个统一的北方王朝。” 朱见济嗯嗯点头,“这确实是女真想做的事。” 历史上的女真也是这么干的。 不得不承认,大明还是有人间清醒者。 又道:“但东宫幼军的东风火器冠绝天下,难道孤还惧怕女真不成?” 这是考陈汝言。 陈汝言摇头,“殿下,如果罪臣没理解错的话,东风系列火器还有很大的弊端没有解决,否则殿下绝不会让微臣去当女真的秦桧,殿下的谋划是两手准备,一方面改进东风火器,一方面在女真落子。” 朱见济这一次服了。 东风步枪确实有问题,漠北两战,台湾一战,三次战事下来,两万支东风步枪报废率太高,导致成本飙升。 现在还达不到全国列装的要求。 需要改进。 另外,女真在东北,一年之中能剿杀女真的时间窗口就夏天那么几个月,一旦入冬,冰天雪地行军、后勤不好解决不说,火器在潮湿的环境中,也容易失效。 所以在这个问题解决前,暂时容忍女真横跳。 景泰犁庭肯定会有,但不会是成化犁庭那样,还是得用火器给女真洗地,减少己方战损,弘扬我大明国威,震慑外邦。 这才是最佳方案。 朱见济心中忽然一动。 既然陈汝言有这个能力,如果他真能戴罪立功,不妨让他以后去安南当个布政司使,但又有点担心陈汝言的品行。 当年大明打下安南,设立交趾布政司后,就是因为驻军中的太监品行太差,各种无所不用其极的贪墨,对安南百姓疯狂欺凌压榨,才导致后面的事情。 等几年再次打下安南,掠夺安南资源的同时,也要施行仁政。 陈汝言怕是没这个仁政底子。 罢了。 以后再想,当下还是先把女真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朱见济沉吟着道:“你分析的没错,确实是这个道理,但还有个原因你没想到,孤之所以让你去女真作为棋子,最大的原因之一,是孤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女真身上,现在大明重点发展的是海军力量,大明对海战略将会史无前例的加大强度,从而奠定数年内海外贸易中大明的霸主地位,所以什么女真、漠北,本来就是中国自古以来的领地,属于咱们民族间的内部矛盾,很好解决,不宜耽误过多时间和精力。” 陈汝言听了个一脸懵逼。 从古至今,中原王朝都没能将漠北拢括到疆域里。 反而漠北一直是中原王朝的顽疾。 朱见济也没心思给他解释,道:“关于你去女真,怎么去是个问题,孤的初步打算,是利用这一次锦衣卫大整顿之际,肯定有一批人要砍脑袋,到时候这批人提前知道风声,他们会想法设法逃出京畿,而你就是他们的幕僚,这样就能合情合理的离开京畿,至于怎么出关,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丑话说在前面,孤不会帮你们打点各大关城的守兵,你们被抓住了就是个死,能否逃出关,是孤给你们的第一个考验。” 陈汝言秒懂,“总要死一些人,等我们千辛万难的逃到女真,李满柱和李古纳哈才会相信我们是为了生存才去的女真。” 朱见济嗯了声,“是这个道理。” 又道:“你的家卷,在你出逃后,孤会下旨灭族,不过你不用担心,这是表面功夫,实际上孤会安排锦衣卫,把他们藏匿到东宫军研院去。” 做戏做全套。 另外,拿捏住陈汝言等人的家卷,也是一个筹码。 免得这货假戏真唱,跑女真去当幕僚就不回大明。 陈汝言立即行礼,“罪臣谢殿下之恩。” 朱见济看了一眼朱骧和刘敬,“此事,仅你我三人可知,如果陈汝言在女真那边,无故暴露了身份,孤你拿你二人是问!” 刘敬和朱骧暗暗叫苦。 万一是陈汝言这货自己暴露的,那可怪不得我俩啊。 可这话也不敢说。 太子殿下的意思很明确,锦衣卫要负责封锁消息,只要锦衣卫这边做得滴水不漏,一番戏唱下来,陈汝言跑到女真,绝对不会引起怀疑。 朱见济挥挥手,“此事就这么定下了罢,朱骧刘敬将陈汝言带回去,注意不要被人发现,绝对不能被人知晓陈汝言来过东宫,让唐斩也回去罢。” 本来是想让唐斩给陈汝言上点眼药,结果陈汝言太识趣了…… 两人赶紧领旨。 第三百零四章 陆战之王! 陈汝言忽然问道:“殿下,罪臣敢问一句,此去女真,约莫几年?” 朱见济嘴角扯起一抹笑意,反问他,“你觉得需要几年?” 陈汝言略一思索,“安南那边,应该会有一场战乱,殿下要出兵安南,大概需要五年左右,那么出兵女真,至少需要十年?” 朱见济哟嚯一声,“舍不得十年韶华?” 确实。 这十年对于陈汝言而言,是人生在仕途上最好的年华。 陈汝言今年三十七岁。 三十七岁的刑部尚书,很牛逼了! 所以说陈汝言如果能改变品行,真的是个人才,当然,他早些年爬升速度很快,和石亨、徐有贞大有关系。 要不然以他的资历,现在大概还是个六部郎中。 陈汝言苦笑一声,“十年换余生,罪臣并不觉得有何不公平,只是心里有个数,以便把握在女真那边的操作进度。” 朱见济笑道:“陈汝言啊陈汝言……” 一失足成千古恨。 罢了。 老子就仁慈一回,毕竟到时候的大明帝国作为世界警察,需要太多太多的人才,老子就再给陈汝言一个机会。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等一下。” 起身,走到书架,翻了一阵,先拿出几本书,递给陈汝言。 陈汝言接过一看,是《道德经》、《大学》、《论语》、《中庸》、《孟子》,都是他早就看得熟稔于心的书籍,而这些书中,又多有修身养性的道理。 朱见济又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礼记》递给陈汝言。 “去罢。” 机会已经给你了,能否把握,看陈汝言的造化。 陈汝言接过书后,心中了然,这些书其实他早就看过,但殿下又给了他,让他再看,意思很明确,修身养性,提升个人的道德素养。 也就是说…… 殿下并不介意他当年攀附石亨,也不介意他收容石后。 殿下介意的是他的品行道德。 只要能痛改前非,他还有机会在完成自我救赎后,重新入仕朝堂,而这个机会,殿下已经给他了,就看他自己能否把握。 陈汝言没有说话,对着太子殿下深深的做揖。 一揖到底。 转身而去。 脚步轻快,情绪激昂,他看见了一条崭新的大道。 朱见济重新坐下,对戴义道:“宣杭敏和施辛。” 杭敏,工部尚书,权兼东宫军研院令。 施辛,东宫军研院副令,总领东宫军研院所有具体事务,并在工部的工科院担任副令,负责人才的划分和项目的规划。 是朱见济的大明工业改革事业的总工程师 如今施辛在朝中的地位,已经不输七部侍郎,仅次于九卿,而早些年施辛仅仅是军器监一个咸澹衙门的从四品监正,所以他对朱见济拥有绝对的忠诚。 没有太子,就没有他的今日。 两人入内后行礼。 朱见济免礼,道:“东宫军研院和工科院那边还有很都事,不过孤等下要去兵部尚书府看望于少保,所以长话短说。” 杭敏和施辛立即道:“请殿下指示。” 朱见济道:“首先是第一个问题,也是重中之重,是我大明所有改革的基础,就是东风系列的火器,去年和今年的漠北战事,加上台湾战事,两万支东风步枪报废率达到了三成,甚至可能将近四成,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具体原因应该是多方面的,比如设计的不合理,工艺的不达标,孤已经将报废的东风步枪带回来了,今天就会从幼军移交到东宫军研院,施辛你带头,成立个小组,就报废枪支仔细勘察,到底是哪些问题导致报废,然后提出问题解决问题。” 施辛立即道:“微臣领旨。” 朱见济继续道:“在这些问题解决之前,东风步枪停止量产,东风系列的火器,如迫击炮,要继续研发、提升,并且量产,” 施辛道:“迫击炮没有问题?” 朱见济道:“没有,迫击炮因为战略意图比较粗犷,现有的杀伤力和精度,能够满足需求,不过你们也可以在迫击炮的基础上,进行火力重炮的研发了。” 施辛领旨。 朱见济继续道:“东风系列火器中的轻重机枪,要加紧研发、改进,孤给东宫军研院下一个死命令:出兵安南之前,幼军必须配备轻重机枪,而且要超过五百门,钱的事情你们不要操心,孤会给你们划拨款项,但有一点,不要浪费,该节约还是节约,毕竟我大明才开海,经济还有点捉襟见肘。” 如果幼军一旦配备上五百门轻重机枪…… 打安南还不玩儿一样。 施辛领旨。 朱见济沉默了一阵,道:“东宫军研院下属的炼钢厂,从今天起改制,划归工部,不再属于东宫下辖部门。” 炼钢产业还是要依靠国家力量来发展。 要不然靠自己赚钱来补贴,压力太大。 现在大明开海,国库只会越来越有钱,完全有能力支撑炼钢产业的蓬勃发展,而且工科院也储备了一些人才,可以运用起来了。 杭敏道:“此事,微臣早在陛下南征台湾时上奏过陛下,陛下说是等殿下回来再议,不过殿下既然把炼钢厂划到工部,是否要打算扩大炼钢厂的规模?” 朱见济道:“当然要扩大,杭尚书,接下来工部那边的重心工作,一个是保民生的水利工程,一个是工科院的各项研究,一个就是全力提高炼钢厂的产量和炼钢的工艺技术。” 顿了一下,“还有,蒸汽机研发所那边,要加大力度。” 蒸汽大明,蒸汽机和钢材不可或缺。 杭敏领旨:“工科院已经储备了不少人才,蒸汽机研发那边,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果,毕竟殿下已经给出了设计原理图,只需要攻关技术难关,以及钢材的工艺问题,微臣估摸着,一两年内,蒸汽机就可以研发成功。” 朱见济嗯了声,起身,旁边的书柜上翻了一阵,拿出几张设计图递给杭敏和施辛,“这玩意儿在蒸汽机没研发成功之前,还无法生产,不过军研院那边可以着人安排人准备了。” 杭敏和施辛看着设计图上的全装像,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战车?” 朱见济笑眯眯的道:“陆战之王!” 第三百零五章 化工先驱 陆战之王是什么。 毫无疑问,坦克。 要在十五世纪的大明王朝搞出坦克,当时朱见济生出这个想法,他都觉得自己疯了。 因为有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柴油发动机。 更大的问题:柴油! 大明的化工行业,目前就只有炼丹的道士懂那么一丢丢炼金术,对于黑油,嗯,黑油就是石油,对石油的运用也仅仅局限在最简单的阶段。 想用黑油提炼出柴油,怕是想多了。 但后来朱见济打算搞钢铁战舰,反正也要弄蒸汽发动机,就顺便弄了个坦克的设计图出来。 蒸汽发动机的坦克。 体积比传统坦克大了数倍,算是一种大型战车。 按照朱见济的设计,有两个火车头那么长。 其实就是给火车头换上轮胎,加上战斗部位,把火力重炮、轻重机枪搬上去,形成一个陆地怪物,算是折中版本的陆地之王。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至于轮胎,朱见济已经让负责商行的白修满世界找橡胶树了。 杭敏和施辛现在也是懂火器的人。 仔细把坦克设计图、结构图、成品图一看,顿时两眼冒出精光,施行道:“如果这玩意儿打造出来,大明雄师将无坚不摧?!” 施辛不懂军事,但他看得出这个坦克的恐怖之处。 刀枪不入,而且杀伤力恐怖。 可远攻。 也可近战。 杭敏道:“如果这陆战之王生产出来,北方边军只要拥有十辆以上,就能让漠北铁骑成为旧时代的绝唱,战争彻底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东风步枪敲响了旧时代的丧钟。 陆战之王则直接把战争的旧时代推进深渊。 朱见济道:“陆战之王的项目作为保密项目,暂不立项,军研院那边先着人研究它的结构,以及各个部件之间的勾连、协作,这个项目上马,需要等蒸汽发动机研发出来才行,而且还得等火力重炮、轻重机枪研发成功,它才能形成战力。” 施辛和杭敏领旨,施辛又道:“但以东宫军研院的发展速度,也许要不了几年就可以立项了,殿下,要不赐个名?” 朱见济本想说就叫东风坦克。 转念一想,东风系列那么多,坦克也会衍生出一个系列来。 略一思忖,“还是隶属于东风系列,大的命名方向叫东风坦克,细的方向,第一款研发出来后,就叫东风秦式坦克,以后的命名可以循照此列,秦式、汉式、唐式。” 施辛和杭敏乐了。 殿下的雄心昭然若揭了。 倒是好奇,杭敏问答:“坦克是什么意思?” 朱见济两手一摊,“坦克的意思,就是陆地坦行、克敌无阻。” 这个解释还行,很符合字面意思。 但坦克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 朱见济不知道。 这玩意儿是从英语音译过来的,朱见济对它没研究,哪知道它什么意思。 施辛和杭敏恍然,“殿下大才。” 其实只有杭敏和施辛以及东宫军研院的几个高层领导才知道,大明的太子殿下究竟有多不可思议,东风狙击枪、东风步枪、东风轻重机枪、东风迫击炮,都是太子殿下亲自弄的设计图,感觉太子殿下天生就是个战争狂人,竟然能想出这么多恐怖的大杀器。 朱见济没飘。 自己之所以能弄出这些设计图,是因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对施辛道:“军研院那边,按照孤刚才的叮嘱,赶紧去落实罢。”又对杭敏道:“工科院的任务也不轻,蒸汽发动机的研发,要加快进度,孤会保障资金,另外,工科院招募的人才中,把精擅炼丹和熟谙黑油的人聚集到一起,在工科院内成立一个化工组,全力研发黑油的运用,明日孤会查视工科院,就此事做出进一步指示。” 石油化工行业,自己不提出来的话,就凭这个时代的人,怎么都想不到它的深化加工,当然,石油化工需要的工业水平,是一整套的提升,所以到时候也会促进其他行业的进步。 要想把石油化工弄出来,至少几十年。 搞不好几十年还只能打个基础。 具体成效如何,要看大明的整体工业水平能进化到哪个程度。 尽管出成果遥遥无期。 朱见济还是要搞。 万一搞成了呢? 杭敏领旨。 朱见济起身,“还有一些事,今天没时间了,改日再商讨罢,对了,提个事,工部那边,要对陕西那边的煤矿加大堪查力度,以后蒸汽机研发一旦成功,就需要大量的煤炭,煤炭的开采工作得跟上。” 蒸汽发动机还是得用煤炭。 木材哪能满足需求。 可以大明当下的水平,要想获得足够的煤矿,深山里和地底下的煤矿,就不想了,没这个工业水平,能用的还是山西那边的。 把地表掘开一层,就能取出来用的露天煤炭,才是王道。 所以……资源很重要。 煤矿、石油这些能量资源,能不用就尽量不用,留给后人,尽可能的把工业发展起来,然后去掠夺中南半岛和海外的资源。 西伯利亚那边的也可以! 归根到底…… 还是要外扩! 施行和杭敏退下后,朱见济对门口的戴义道:“去,去找找看,还有没有老朱送到东宫的贡酒、贡茶,拿一点,我们去一趟兵部尚书府。” 于谦要致仕。 其实于谦七十岁了,朱见济也不想让于谦太劳累。 但王文的死让朱见济很受感触。 像这样的忠臣,就应该在大明京畿,亲眼目睹大明走入盛世,而不是在老家写下“垂死梦中惊坐起,家祭无忘告乃翁”的诗句。 于谦,值得在盛世的光彩中度过余生。 所以朱见济要去挽留于谦。 片刻后,戴义来到文华殿,说已经安排好车辇,请殿下移步,不料太子妃白鲤恰好从坤宁宫回来,一看自家丈夫要出宫,乐呵呵的跑进文华殿拉着朱见济的手,摇晃着说我也要出去,都好久没见过外面世界的天空了…… 朱见济无奈的很。 转念一想,白鲤跟在身边也不是坏事,可以澹化和于谦聊天的政治气氛,强化一下君臣之间的私人聊天的氛围。 于是笑眯眯的拉着白鲤。 白鲤有身孕,要多运动,朱见济也便不坐辇驾了,在锦衣卫的拱卫下,步行去往宫外南熏坊的兵部尚书府。 太子出宫,将京畿朝野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兵部尚书府。 第三百零六章 欺人太甚了啊殿下 于谦老迈,知悉太子来访,急忙出门相迎,在儿子于冕和女婿朱骥的陪伴下,来到大门前,请朱见济两口子入内。 兵部尚书府一派欢欣。 尤其于冕和朱骥,他们悬挂在心里十几年的石头,终于落下去了。 早些年,于谦独掌兵部大权。 于冕和朱骥从不敢利用于谦的声望和地位谋私,因为这两个后辈清楚盛极而衰的道理,况且于谦也不允许他俩这么做。 再者,于冕在五军都督府,朱骥在锦衣卫。 日子都过得不错。 于谦对他俩的教育也没疏忽过,所以两人很明白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 随着石亨动乱,于谦作壁上观。 这两后辈心里有点慌。 这些年一直在担惊受怕,总觉得于家人要不得善终。 之前一段日子,于谦请辞。 陛下说太子殿下回来再议。 两人心里更慌。 自福建建文余孽动乱后,于谦一直在外任职,后来太子殿下清除了唐氏外戚又打压文官集团,重新起用于谦为兵部尚书,看起来于谦和朱家两父子之间的隔阂已经过去。 但鬼知道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陛下对于谦的请辞不允,这两个后辈就本能的以为陛下是要动手了。 结果今天太子殿下亲自登门。 而且还带着有身孕的太子妃白鲤! 好消息。 这至少说明了太子殿下对于谦不会有什么不满,否则就不会带着太子妃一起来兵部尚书府。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落座。 太子妃白鲤身份尊贵,但终究是女性,所以被于冕的妻子董氏请到偏堂,作为皇室女性代言人,白鲤对于府上下的女卷表达了亲切的慰问。 于谦、于冕、朱骥三人则在正厅陪朱见济。 朱见济慢慢的喝了口茶,先看了一眼于冕,笑眯眯的问于谦:“于康呢?” 于康是于谦的养子。 于谦笑道:“于康这孩子,喜欢研究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十几年前又信道,跑去炼丹了一段日子,以为可以炼出什么长生不老药,结果无疾而终,在府上混迹了几年,被微臣骂怕了,正好遇见工部的工科院招募炼丹人士,于康便去了工科院,也算有个薪俸,能养家湖口。” 朱见济乐了,“于少保对家人,还是不要太苛刻了。” 于谦笑而不语。 能不苛刻? 站在他这个位置,如果不严加管束家人,很可能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朱见济又道:“既然于康懂炼丹之术,也算是人才,而且于少保教育出来的,孤用着也放心,明日孤正好要去一趟工科院,到时候给于康安排个好差事。” 于谦刚想替于康拒绝,就被朱见济怼了回去,“于少保不想,是惧怕闲言碎语,可于少保有没有想过于康想不想,再者,孤也不是看于少保的面子,而是要看于康是否有能力胜任,此事不容再提!” 于谦只得作罢。 朱见济又看向于冕,“听说你今年跟随朱永在漠北立下了战功,朱永写回京畿的战报,对你赞誉有加,说你在军事方面颇有于少保之风,陛下已经决意重用你,大概要不了几日,你便要擢升为都督佥事,去北方配合赵辅镇守边城了。” 这不是临时起意。 于冕跟随朱永在漠北战事中,表现确实优秀,和他早些年在五军都督府毫无名望截然不同。 属于厚积薄发的典型。 于冕笑了笑,“是朱永领军有方,是幼军士卒英勇之功,微臣只是趁了东风捡了些功劳而已,不敢倨傲,不敢忘记家父之谆谆教导。” 朱见济颔首,不错,品行端正。 笑道:“再接再厉!” 忽然笑意玩味起来,“于家的尊荣还是得有人来继承,听说你都生了个六个千金,要努力啊。” 于冕一脸尴尬。 暗想着这是我的痛脚,太子殿下你不会聊天就别聊天。 朱见济忽然话锋一转,“刚才和董夫人一起,走在最末的小姑娘,是令媛于妤?今年芳龄几何,可有婚嫁?” 于冕心头一愣。 于谦也愣了一下,太子殿下这架势,要做媒? 但是一旁的朱骥懂了,立即笑眯眯的道:“殿下,于妤今年刚及笄,此刻在偏殿陪太子妃娘娘聊天呐,于妤饱读诗书,但性子有点野,总自以为她是咱大明的花木兰,可惜咱家没给她替父从军的机会,哈哈哈!” 朱见济点头,“于少保的家风甚好。” 那小姑娘面相好,给人一种看着很顺眼的感觉,而且越看越好看,眸子里有一股桀骜,方才在行礼的时候,竟然敢偷偷看自己。 让朱见济产生了她是不是仰慕自己的错觉。 又看向朱骥,“锦衣卫马上要内部整顿,南镇抚司镇抚司梁勐上了年纪,而且孤认为他屁股也不干净,你在南镇抚司十多年了,也该挪挪位置,多配合朱骧,还孤一个清明的锦衣卫!” 朱骥大喜。 他作为于谦的女婿,这么多年在南镇抚司的日子,大多都只能随波逐流,不敢得罪人。 现在一听殿下要重用他,哪能不高兴。 但于谦听出了一股题外话,太子殿下一来,就给两个儿子和女婿许诺要重用,又有种要把孙女于妤纳入东宫的意思。 于谦怎么都有种感觉,太子殿下在帮他安排家人后事的意味。 难道…… 真不让自己善终了? 于谦心里微微喟叹了口气,心情倒也坦然。 身正则无所畏惧。 而且太子殿下的安排,确实了了他的心病,这些年他对两个儿子和女婿一直很愧疚,有一说一,除了于康不务正业,于冕和朱骧如果不是因为他于谦的缘故,早就该是大明重臣了。 至于孙女于妤…… 能成为大明皇室的妃嫔,自然是好事。 而且……嫁给太子殿下,于谦也喜欢,他本来就一直很欣赏朱见济,看见孙女于妤能有这么个好归宿,老人满心欢喜。 朱见济笑眯眯的道:“说了这么多,于少保,孤的意思你可能体会错了,孤不是给你安排后事,孤是在用行动告诉你,你虽然七十岁了,但孤需要你发挥余热,心无旁骛的继续为大明的盛世而努力,孤将会和你一起,打造一个盛世大明,这一天也许会很久,但也许很快,可惜了,毅愍公没有看见,但孤希望,你能看见那一天!” 毅愍,是王文的谥号。 于谦愣住。 旋即无声的笑了,感情殿下是来劝说自己不要致仕。 好家伙,有你这么劝说的? 让自己一个七十岁的老人继续在朝堂上殚精竭虑,还要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女婿给你卖命,这就算了,竟然还想把自己的孙女也娶了。 太贪心了罢。 但别说,太子殿下这番举措,让于谦看到了挽留他的诚意,心里很是受用。 挺好。 但致仕一事,于谦还是没有动摇。 第三百零七章 于谦臣心 于谦想了想,道:“正统十四年,堡宗陛下尽起大明之精锐雄师北上征敌,宦官王振恃宠专权,致有土木堡之耻,后有陛下登基,团结军民,力挽大厦于将倾,臣躬身于社稷,仗剑于危城,退也先之敌,稳朝野人心,虽不敢居功,然天下百姓与朝臣以微臣为枢,致君臣失睦,当是时,臣若为臣,理应还权、明志,以稳朝堂以定边关。然陛下仁厚,漠北狼子野心,臣沐永乐之光,染宣德之辉,憧大明之盛,忧陛下之仁厚而致赴宋之覆辙,遂负骂名而倨傲朝堂,上争策政行州府,下征明谏举乾清,无他耳,唯愿以一身而光明顶。” 朱见济听得心旷神驰。 于谦这一番话,是他内心的写照。 言下之意,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变后,他和朱祁玉一起力挽狂澜,但于谦不居功,认为朱祁玉是首功之人,于谦是从永乐时代过来的,目睹了大明最巅峰的时候,他担心朱祁玉性格仁厚,对北方的战略会太软弱,所以哪怕有权臣之嫌,于谦依然牢牢掌控着的兵权,就是为了稳固大明在土木堡之变后的局势,免得大明重蹈大宋的覆辙,因此背负着骂名,将朝廷的政策施行州府,又将地方的劝谏上达乾清殿,以一身一生来光大大明。 这是解释了景泰元年到景泰八年,于谦一直不放手兵权的原因。 属于交心窝子的话。 朱见济微微颔首,“于少保之心,日月可鉴!” 于谦笑了笑,“殿下谬赞了,臣受之有愧。景泰八年,殿下持东风于正阳门,以锦衣卫之孱弱兵力,毙王骥、诛石亨、斩徐有贞,而定乱事,景泰九年,殿下运筹帷幄而平沉煜、梁珤、方瑛等人之叛乱,景泰十年,殿下赴福建平建文祸乱,景泰十七年,殿下率一万幼军赴哈密,鹰走峡一战,以零战损破敌骑五万,震撼古今,更是自西向东横扫一线,重现我大明在关外的永乐之光,景泰十八年,殿下一战收台湾,精妙用兵,在关外再次横扫漠北蒙古诸部联军。”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顿了一下,“殿下之风姿,已追当年之燕王殿下!” 朱见济听得浑身毛孔都舒爽起来。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夸奖,他还会警惕一下。 但这么夸奖他的人是于谦,这绝对是于谦的心里话,被青史垂名的大明长城这么夸奖,朱见济哪能不飘? 一旁的于冕和朱骥听得频频点头。 于谦继续道:“臣以老迈之躯而居兵部,本是愿追毅愍公之风骨,然殿下天纵神武,臣以为,可当明君,可御天下,可章未来。殿下之风,可追永乐,可比汉武,可望始皇,于此,臣亦心安矣,可去也!” 这话就很有意思了。 于谦的意思是说你朱见济这么牛逼,一定可以是一个盛世明君,这天下是你的,未来也是你的,那么我于谦也就放心了,可以安心的离开朝堂养老。 说了这么多,简而言之,一个意思:以前于谦顶着骂名在朝堂,而不放权,是因为不放心,但是现在太子这么牛逼,他于谦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朱见济听得大为震撼。 这就是大明长城啊。 但有一事不明。 朱见济问道:“于少保,当初石亨、方瑛等人两次作乱,你为何要作壁上观?” 问出这话后,朱见济心里有点紧张。 因为这是个千古疑桉! 如果于谦愿意说,那么这个千古疑桉在今天就会水落石出! 于谦沉默了一阵,“如殿下所想。” 朱见济:“……” 那应该是了,于谦这么说,肯定是和自己想的那样,朱祁玉毕竟是因为土木堡之变才登基的帝王,而朱祁镇是按照程序传下来的正统帝王。 于谦忠诚于大明。 不是忠诚于朱祁玉,也不是忠诚于朱祁镇。 所以面对两个通过正规、合法程序登基的帝王的皇权之争,于谦只能选择作壁上观,否则在他心里,不论帮谁,都是对大明不忠。 最直观的一点,于谦刚才说正统十四年的时候,称呼朱祁镇为堡宗。 堡宗这个庙号是通过合法程序给的。 菜庙也是通过合法程序立起来的。 于谦接受了堡宗这个庙号,也承认了菜庙,就说明于谦对朱祁镇的忠诚,仅仅是一个大明臣子对大明皇权的忠诚而已。 扯远了。 说什么,今天也要说服于谦不致仕。 思忖片刻,道:“于少保,孤当下诸多举策已见成效,漠北式微,女真不足为惧,对安南的收复也在践行之中,孤已和陛下达成意向,景泰二十九年之前,大明之疆域,将囊括漠北、女真、安南、日本,之后,大明将重点向中南半岛以及海外扩展版图,孤之意向,是打造一个超越元朝的古往今来最强的王朝,于少保一生为社稷,是大明之不世功臣,理应作为百官之首,在奉天殿、在乾清殿,和孤父子一起欣赏这盛世风光!” 顿了下,“毅愍公没看见是辉煌,孤希望于少保能亲眼目睹。” 于谦还想说什么。 朱见济大袖一挥,起身,“就这么定了,于少保的请辞,孤不允许,如果说于少保年迈,兵部事务繁忙,身心疲惫,孤来解决。” 大不了兵部再添一位尚书。 又担心自己太强势。 补充了一句:“于少保,孤还年轻,很多事情还要仰仗你这样的有经验的老人来掌舵,而你是了解老朱的,他现在已经躺平了,就想当一个啃儿子的皇帝,蹭一个盛世明君,我去远征台湾的这段日子,他说的最多的话是不‘太子回来再议’?所以,这样的天子你放心嘛?我都不放心,不见李惜儿前脚被送出宫,后脚就又进来了两个教坊司的年轻女魁?如果不是我给他撑着,这货在后世就是个板上钉钉的昏君。” 于谦忍不住乐了。 一旁的于冕和朱骥也是暗暗好笑。 咱这太子殿下…… 真是陛下的好大儿,大明板上钉钉的孝宗——翻尽史书,也找不到哪个太子敢这么说他爹。 第三百零八章 朱见济:卧槽,我可以造朱祁钰的反了! 离开于谦府邸,朱见济拉着白鲤走在回宫路上。 已经入冬了。 北京的冬天很冷。 刚走入承天门,天空就飘起簌簌落落的雪花,把白鲤乐得撒丫子奔跑,追逐着雪花,天真烂漫得像个八九岁的小姑娘。 朱见济双手拢袖,慢慢的走着,看妻子这般模样,浑身暖和。 这就是我的人生。 挺好。 路过奉天殿时,朱见济心中忽然一动,喊住撒欢的妻子,说咱们去乾清殿打秋风,又还没分家,应该多去老朱那里蹭饭。 朱祁玉在东暖阁里,正浑身不得劲的长吁短叹。 见儿子来了,立即让人准备晚宴。 又让人去请杭皇后和吕焕。 白鲤便笑眯眯的说父皇不用宣旨,她去请母后,朱祁玉满心高兴的说注意安全,儿媳妇和妻子之间没有婆媳矛盾,这是所有男人的幸运。 待白鲤走后,朱祁玉一巴掌拍在朱见济背上,“兔崽子,多关心下你媳妇儿。” 坐在角落里的国史馆令魏南风本来都准备下班了。 一看太子来了。 顿时有了加班的兴趣。 他很喜欢记录太子和陛下之间的日常。 他甚至打算秘密的写一本书。 就写太子和陛下这对父子的相爱相杀。 朱见济啊了一声,不解,“白鲤怎么了,我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啊,该吃吃该睡睡,一天到晚乐呵的很,又没有争位压力。”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朱祁玉小声道:“上午你娘过来说,说太医院的御医悄悄给她汇报,近些日子对白鲤的日常诊脉中,虽然脉象平稳,但出现了心焦征兆。” 朱见济愣了下,“难道要产前抑郁了?” 朱祁玉,“抑郁是个啥?” 朱见济没好气的道:“抑郁是一种心理疾病,药石无法治疗的那种,一般富贵人家的女子在产前产后容易出现,让你多读书,吃了没文化的亏吧。” 小老百姓活着就很不容易了,哪有心思想那么多。 所以这个时代容易得抑郁症的都是大户人家。 尤其皇宫更甚。 毕竟这些妃嫔要担心的事情太多。 朱祁玉心里一紧,“会不会影响到老子的孙儿?” 朱见济心里一动,“很可能就是因为你的孙儿!” 朱祁玉:“几个意思?” 朱见济:“字面意思。” 朱祁玉,“滚,跟老子打哑谜,信不信老子关你禁闭!” 朱见济,“切!” 在朱祁玉的龙椅上坐下,双脚往御书桌上一搭,“这事你不用担心,今夜我去开导她,我怀疑她心焦,就是咱们给她的压力太大,我的第一个孩子嘛,咱们都希望是个皇太孙,但生儿生女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事,白鲤也无能为力,她肯定惧怕生的不是男娃娃,所以压力大而心焦。” 朱祁玉犹豫了下,“兔崽子,管住你的腿!” 白鲤有身孕几个月了,肚子都大了,由不得你去折腾,出了什么事,后悔莫及。 朱见济:“……”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朱祁玉又看向魏南风,弱弱的道:“魏铁坨坨,这些话可以不记?” 魏南风面无表情。 心里呵呵,你说不记就不记? 朱祁玉对儿子也放心,毕竟东宫现在女子可不少,实在腻了,提前纳妃吕焕,又能扩充东宫女卷,不过此事还是要等白鲤生了再看。 只要白鲤生个男孩,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白鲤生个女孩的话…… 那就只能吕焕了。 吕焕要是生不出,就只能再给儿子选妃,一句话,皇太孙是比天还大的事。 朱祁玉忽然想起一事,道:“兔崽子,你马上就要及冠了,老子也老了,不能一辈子保护你,所以你还是该想想培养东宫心腹的事情了。” 朱见济,“你保护我?老朱你这话是认真的?” 朱祁玉大言不惭,“事实如此!” 朱见济:“……” 也是个无语。 老朱家都这德行么? 洪武时期,太祖朱元章把权力下放给太子朱标,任由太子朱标营党结私,还深恐朱标的势力不够,就差没明说太子你看看上了谁,朕把他绑来送东宫给你辅政了。 用后世小说的话来说,朱元章对朱标的态度就一句话:太子怎么还不造反? 现在老朱又这样。 竟然嫌弃老子的东宫心腹少了! 你敢信? 没好气的道:“东宫心腹什么的,有必要么,除了后宫佳丽三千,什么东西你的不是我的?咱父子俩就算是用一套班子,也没什么问题嘛,我看现在的九卿和七部侍郎都不错。” 朱祁玉嗯嗯两声,“但还是多培养点东宫心腹比较好,老子禅位后,你能更快速的建立天子威望,全部用老子给你留下的臣子,容易让这些臣子有二心。” 朱见济呵呵,“谁敢?” 又道:“放心罢,东宫心腹不少了,詹事府成员中,户部郎中李霜、礼部员外郎赵春骄、内阁辅臣彭时、吏部员外郎朱彰、兵部郎中薛桧、都御史张鹏、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工部尚书杭敏、吏部尚书白圭……还得加个兵部尚书于谦,卧槽,就这阵容,老朱,我分分钟可以造你的反了!” 九卿中,东宫臣子有四个,内阁和七部侍郎都有人。 这阵容,换成任何一个太子,都能和天子掰手腕了。 朱祁玉翻了个白眼。 心口疼。 虽然老子不介意提前禅位,但你这么说,还是让老子伤心。 作为天子,老子不要面子的么。 勐然发现一个不对的地方,“于少保什么时候成你东宫心腹了?” 朱见济嘿嘿一乐,“今天下午。” 又道:“有人说于谦要请辞,我下午去拜访了他,于谦也答应继续留任兵部尚书,而且我打算重用于冕、于康和朱骥,你说的嘛老朱,让我培养东宫心腹,我就努力培养咯。” 朱祁玉:“……” 兔崽子你这是先斩后奏! 气归气。 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不错,儿子至少知道怎么经营朝堂势力了,一个知道营党结私的太子,才是朕的好大儿。 朱见济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明天得把礼部尚书陆瑜、国子监祭酒、工部尚书杭敏三人喊到乾清殿,让这三人去于谦府上提亲,我看上于冕的小闺女于妤了。” 礼部尚书是地位,国子监祭酒是学识,杭敏是亲戚,一般给太子提亲的队伍,都是这个搭配。 朱祁玉又气又喜。 气的是儿子还真不给自己客气,说培养东宫势力,那下手叫一个狠,这样一来,于谦那一派系的臣子,妥妥的都成东宫势力了。 喜的是…… 儿子拱白菜很有一手! 于冕的小女儿于妤,朱祁玉见过,逢年过节,于妤会跟随于谦的夫人董氏到寿康宫和坤宁宫去给吴太后和杭皇后请安。 所以朱祁玉也见过那小女子。 长相嘛,算不得倾国倾城,但是面相好看,让人越看越欢喜的那种,而且也读过诗书,懂一些琴棋书画。 就是…… 好像性子有点野? 听说还练武,而且经常女扮男装带着贴身丫鬟跑出于府,说要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俗世的繁华,为此于冕没少去打点京畿的城防官,让他们盯着于妤,别让她出城了。 更过分的是,今年于冕跟随朱永出征塞外,于妤这丫头竟然妄图混入军中,来一个替父从军,当时就被朱永发现了。 直接给拧回了于府。 也是天真,她一个女孩子家家,还能混入朱永的军中? 当我大明军中规制是摆设么。 若真是如此松懈,早被漠北的细作渗透成筛子了。 也行。 儿子的后宫里就得有个性子野的人,免得死水一片,缺了生机。 第三百零九章 世界那么大,大明想走出去看看 魏南风运笔如飞,愉快的纪录这对天家父子的言论。 “上拍济肩,言曰,顽子,多善汝妃也。济茫而言,彼何异之,吃睡如常哉。上曰,御医诊之心焦。济曰抑郁乎?上言,何谓抑郁。济答之,又斥上何不熟读百书,无学而亏己身也。上罔闻太子之忤逆,问济,其害朕之皇孙乎。济曰,其因皇孙也!上曰何意,济答如字之意。上怒叱济,逆子谜事,朕禁汝于青宫,信否?济不屑,曰吾是夜伴之,可解,其心焦之根,乃惧出圣女而非皇孙也。上忧,叱曰,顽子,善束汝腿也。上又言之史臣,勿记其言。上诲济曰,汝冠期至,朕已年迈,护汝非长,汝可思东宫党乎。济回之,汝护吾,其实乎?上言此即实也。济言,汝臣为吾臣也……” 魏南风记了个不亦乐乎。 恐怕这个天下只有他才知道,大明这对父子在乾清殿独处时,是何等快乐的时光。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互怼不要命的那种。 一点君臣之分都没有,仅仅是一对普通的父子。 …… …… 朱祁玉想了想,“这事,于少保父子同意么?” 一般臣子,能成为外戚,求之不得。 但于少保是个例外。 早些年石亨为了感谢于谦的举荐之恩,礼尚往来的举荐于冕出任要职,被于谦怼了回去,导致两人交恶,虽然在朱祁玉看来,于谦既是为了大局,也是自保。 毕竟当时的于谦如日中天,而石亨也是军中鼎柱,这两人如果捆绑到一起,君臣之间势必要起不可调和的矛盾,不利于国家社稷的利益。 同时,如果于谦真和石亨勾连,朱祁玉一旦坐稳东宫,势必要通过政治博弈来搏杀于谦和石亨,而在于谦眼中,君为臣纲。 所以于谦不敢和石亨有利益勾连。 但于谦这些年也没为于冕、朱骥谋取过什么。 绝不是攀附富贵之人。 所以很有可能,人家两父子不乐意把于妤嫁到东宫,毕竟于妤到东宫后,身份地位最多和吕焕持平,无法媲美太子妃白鲤。 朱见济嘿嘿笑乐,“我觉得应该没什么意见……的吧?” 像我这么优秀的女婿…… 全天下独此一家。 于谦和于冕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朱祁玉哦了一声,“他们同意就行,此事交给你老子了,明天就交代陆瑜、杭敏和国子监祭酒邢让,让他们去于谦府邸提亲。” 说起国子监,朱祁玉想起一个人来,问舒良,“国子监里是不是有个叫陈献章的人?” 九卿和七部侍郎提及过此人,说此人大才。 舒良急忙摇头,“奴婢不知。” 角落里的魏南风头也不抬,“陛下,陈献章确实在国子监里读书。” 朱见济哟嚯一声,“陈献章啊!” 听说过。 陈献章是个大儒、硕儒。 陈献章,宣德三年出生,字公甫,号石斋,又号病夫、白沙子、碧玉老人、石翁,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书法家、诗人,明代心学的奠基者,后世尊其为“圣代真儒”、“圣道南宗”、“岭南一人”。 陈献章在明正统十二年考中举人,景泰二年会试落第,拜江西吴与弼为师。 吴与弼,就是崇仁理学的创始人。 也是吴溥的儿子。 吴溥,就是当年靖难时,和胡广、王艮、解缙四人密谈的吴溥。 景泰十五年,陈献章又跑到国子监读书来了。 但国子监就是个教育结构。 朱见济哪会去关注,要不是今天老朱说起陈献章,朱见济根本想不起这个人,毕竟在有明一朝的大儒中,陈献章也就和吴与弼等一个档次。 不如王阳明和顾炎武。 不过既然有这么一个大儒,当然要合理利用起来,而且陈献章还是教育家,那让他负责教育改革的事情,很合理吧。 笑道:“老朱,陈汝言在诏狱,刑部尚书不是需要补缺么,明天大朝会,我打算把礼部右侍郎李秉擢升为刑部尚书,国子监祭酒邢让擢升为礼部右侍郎,让陈献章补缺国子监祭酒。” 朱祁玉哦了声,翻了个白眼,“兔崽子你办事得按规矩来,陈献章一个国子监的监生,你忽然把他提拔成国子监祭酒,不合理!” 朱见济懒得理他。 老朱就是嘴硬! 明天大朝会,自己就算是这么做,他也肯定屁都不会放一个,但老朱说的也有道理,还是得循序渐进的提拔陈献章。 恰好杭皇后带着吕焕和白鲤过来了。 朱祁玉大袖一挥,“喝酒喝酒!” 在席间,朱祁玉如此这般一说,杭皇后笑得眉眼如月,高兴的很,当母亲的,求之不得儿子能生一大堆小崽子。 乐呵呵的说带吕焕也是带,多一个于妤无伤大雅。 她必须明确表态支持。 免得吕焕和白鲤有其他想法。 将于妤纳入东宫,这肯定是儿子和丈夫从政治角度考量的决定,毕竟要稳固皇权,通过和权贵联姻是个很好的方式。 而且以于谦的家教,不用担心外戚专权。 话说回来,朱祁玉两口子对他门的这些亲家是真的满意,哪像当初的唐兴父子,稍微得势就想着外戚专权。 白圭、吕原这两人就很有自知之明。 是夜,朱见济两父子都喝了个酩酊大醉,把一旁的舒良和魏南风愁得不要不要的,舒良是在纠结要不要把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两父子拉开。 魏南风纠结的是要不要记下这对趴在桌子下的父子的丑态。 最终舒良没管。 魏南风也没记。 乾清殿里,朱见济躺在地上,拍着朱祁玉的肩膀,满脸通红,一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意气风华壮哉如雄的气概,伸手往窗外一指,“我挥毫泼墨画一幅大好河山,老朱你就在旁边静静的看。” 哟嚯,还押韵。 朱祁玉醉眼模湖,仰首看了看窗外,嗯嗯点头,“是百年之后太祖太宗见着我父子,也要快步上前说祁玉见济是我大明的风范?” 朱见济哈哈一乐,“那是当然,老子要打造的盛世,是太祖和太宗做梦都想不到的辉煌世界,老朱啊,世界那么大,咱们大明终究是要走出去看看!” 朱祁玉一脚把朱见济踹到一边,“看你妹去,挡老子看月亮了。” 朱见济勃然大怒,“卧槽,谁他妈敢打老子。” 扑过去照着朱祁玉就是一巴掌甩上去。 醉了,手软,打着不疼。 朱祁玉不甘示弱,两父子在地上打成一团,谁也不晓得自己姓啥了。 门口的舒良看了一眼魏南风。 魏南风赶紧拿起笔,唰唰挥毫泼墨记下来,不敢不记了,万一明天太子殿下起来发现他遍体鳞伤,陛下又不承认的话,乾清殿这边的内侍是要死人的。 第三百一十章 朱祁钰:来啊,互相伤害啊! 第二日,朱见济头疼欲裂的醒来,妻子白鲤已经端了蜂蜜温水,笑眯眯的说殿下你醒啦,殿下你昨夜闹得可欢啦,殿下你昨夜差点把乾清殿一把火烧了…… 连珠炮一般,把朱见济给炸晕了。 朱见济,“???” 不就喝断片了嘛。 至于么。 从白鲤手上接过温水,喝了两口,不适感消退了些。 索性也便多喝些了。 蜂蜜水养肾。 白鲤笑眯眯的,“陛下今天罢朝了,想来也是,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哪好意思坐在奉天殿被臣子们在心里腹诽。”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朱见济唔了声,“谁打的?” 除了皇祖母,这大明天下还有谁敢把老朱揍成猪头。 白鲤,“除了你还有谁敢啊!” “噗!” 朱见济勐然喷出一口温水,“我把老朱揍了?” 白鲤嗯嗯点头,又一脸好笑,“你不觉得你也哪里不对吗?” 朱见济啊了一声,“哪里不对?” 白鲤努努嘴。 朱见济顺势看过去,无语了。 头发被剪成了一堆狗屎。 白鲤捂嘴笑得很放肆,“你把陛下揍了,陛下说要和你割袍断义,你就嚷着要学哪吒割肉还父,结果陛下上手,把你头发剪了一堆下来。” 朱见济暗暗尴尬。 喝酒误事啊。 不解的问道:“你和母后不是早就回了吗,怎么像亲眼目睹一样。” 白鲤道:“是回了啊,但舒良怕出事,又把母后和我喊回去了,而且昨夜你父子俩的光辉事迹,魏南风一字不落的记下来了。” 朱见济:“……” 穿好衣服,让白鲤给自己梳发,又叮嘱白鲤,下午找个人过来理发——封建时代不是不可以理发,是不能把头发理坏了。 当然,自己这种情况不算不孝,老朱动的手嘛。 心里忽然一动,伸出手从背后搂着白鲤的双腿,笑道:“白鲤,我知道你压力大,皇祖母、母后和父皇都期望着你能生个皇孙,不过你男人心里明白,这生男生女不是你能决定的。” 是老子的小蝌蚪决定男女性别。 继续道:“且不说咱家这大娃是男是女,你我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时间,还可以生二娃三娃四娃,最好生七个葫芦娃,你放心,没人能夺走你的正妃位置。” 白鲤啐了口,“呸,不要脸,谁要给你生那么多了,我又不是兔子。” 倒也没醒悟过来葫芦娃是什么意思。 朱见济哈哈一笑,“反正就这个意思,你不要有压力,咱老朱家现在的基因还是很强大的,生个兔崽子来气老子,一点难度都么有!” 连朱祁玉都能生二胎朱见津,自己又没像老朱那样纵欲。 不可能生不出。 殿外,戴义的声音传来,“殿下,宁王殿下和唐王殿下联袂求见。” 朱见济略一思索,“让他们继续回十王府待着,孤想见他们的时候,自会召见。” 暂时不见这两王。 杀猪是必然的举措,可怎么砍第一批猪,还需要仔细谋划,尤其是第一批猪中,还有宁王这个有反叛基因的藩王,马虎不得。 别步了建文帝朱允炆的后尘。 还有点头疼。 索性今天就不干正事了。 吃早食的时候,让戴义着人去锦衣卫和工部工科院,通知他们改明日视察。 今天好好陪一下太子妃。 产前抑郁不是小事,关系到自己的接班人,朱见济还是要上心一点,这且不说,接受过新世纪知识熏陶的朱见济,更在意白鲤的建康安全。 娃娃没了,可以再生。 白鲤要是因为抑郁而没了,那就真没了。 吃过早食,便带住白鲤去坤宁宫给母后请安,想着今日反正不办政事,老朱也脸上有伤,再把朱见津召进宫来,一家人小聚一下。 不料坤宁宫没人,母后和吕焕都不在。 一问,说在寿康宫。 朱见济又带着白鲤慢慢悠悠一路打情骂俏的去往寿康宫,到寿康宫一看,好家伙,怎么大家都在宫外站着。 连母后都在宫门外。 朱见济心中一紧,莫不是皇祖母又不好了。 结果杭皇后看见他来了,远远的就给他施眼色,让他赶紧离开,朱见济哪信这个邪哟,皇祖母不管发什么脾气,也不会对他。 走近一问,杭皇后没奈何的道:“你爹在里面。” 朱见济让白鲤在外面候着。 走入寿康宫一看,好家伙,皇祖母不愧是皇祖母啊。 霸气! 便宜老爹四十岁的人了,皇祖母竟然丝毫没给他留面子,让咱们这位大明君王就这么跪在殿前大门口,哪有点半点帝王颜面。 朱见济大乐,让你剪我的头发! 上前几步,往朱祁玉面前一蹲,看着脸上还有几块淤青的朱祁玉,哈哈大笑,“哎哟喂,老朱你这是犯什么事了,是不是又在教坊司的女子肚皮上醉生梦死了?皇祖母这般收拾你,简直大快人心啊,皇祖母威武!” 幸灾乐祸的紧。 朱祁玉一脸生无可恋。 被母后收拾就罢了,还被儿子看见自己的窘状。 父皇的形象何存。 朱见济那个得意忘形啊,哪里料到殿内忽然传来威严的声音,“是见济吗?” 朱见济急忙转身对殿内行礼。 发现皇祖母坐在桌前慢慢的喝着参茶,看也没看他一眼,声音倏然严厉起来,“你也跪下,就跪在你爹旁边!” 朱见济懵了。 什么状况? 皇祖母怎么还迁怒到他身上了。 可哪敢忤逆啊。 可以对朱祁玉没大没小,但朱见济不敢在杭皇后面前放肆,更不敢在吴太后面前放肆,只得怏怏的走到朱祁玉身边跪下。 这下轮到朱祁玉幸灾乐祸了,“哈哈哈,小兔崽子,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要闯,你今天要是不来,你皇祖母也就算了,你来了,她不收拾你?” 亲生儿子都要收拾,何况孙子。 朱见济:“……” 老朱,这都什么情况了,咱父子俩还要互相伤害。 何必呢。 思绪未落,吴太后忽然对宫女道:“传哀家旨意,陛下和太子昨夜在乾清殿酒后失德,有辱皇家颜面,各自鞭责二十。” 朱见济看着执鞭走向两人的太监,看向朱祁玉,“老朱,皇祖母不会来真的吧?” 朱祁玉脸色大变,对朱见济咬牙切齿,但说话的语气却很快活,充斥着互相伤害的心理平衡感,裂嘴嚷道:“兔崽子,本来这顿鞭子老子挨了就行了,事后你皇祖母最多让我训斥你,现在咱父子俩一起挨揍,咱俩不愧是同甘同苦的父子!” 虽然神情惊惧,但朱祁玉内心还是有点快乐的。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儿子来了。 两父子一起挨揍一起哀嚎一起没面子,它不香吗? 朱见济感觉事态不妙。 老朱这神色…… 像极了自己小时候不听话被爹妈男女混双打得哭天喊地的样子。 难道皇祖母真要鞭则自己父子。 而且认真的那种? 殿内,吴太后抬起头,目光严厉的看向两父子,“平日里你父子打打闹闹,说明你们父子情深,哀家喜闻乐见,可昨夜,一个敢把亲生老爹揍得鼻青脸肿,一个敢把儿子的头发剪成蜂窝,成何体统,哀家不教训你们一番,你们是不知道什么叫礼孝之道!” 儿子和孙儿确实不像话。 父子间的打闹,结果弄成这般模样,连今日大朝会都没去。 这要是传到民间,天家皇室的颜面都被他俩丢尽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两父子的快乐日常 持鞭的太监来到两父子身前,低声道:“陛下,殿下,请勿怪罪奴婢。” 朱祁玉正义凛然,“你只管认真打,朕叫一声痛就不是大明的天子,决不能让母后的谆谆教诲付之东流,你要是敢弄虚作假,朕也不会饶你!” 斜眼看朱见济。 小兔崽子,昨晚还敢打老子? 今天看谁先捱不住。 朱见济一见这架势,哟嚯了一声,“老朱你都死猪不怕开水烫,我没理由怂了撒。”对那太监道:“你要打得我父子俩不哭爹喊娘,孤稍后就让你哭爹喊娘。”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互相伤害? 来啊,谁怕谁。 那太监顿时觉得全身哪哪都不舒服了。 太后交代了,要真打,但也不能打出个什么好歹,而且这太监还有点拿手功夫,可以把鞭子甩得呼呼作响,落在身上却皮毛不痒。 结果这两爷子竟然威胁他。 可他哪敢真打啊。 真打…… 虽然仅仅只二十鞭,但两父子三天之内,绝对只能去床上趴着。 那太监一振手臂。 “啪!” 长鞭破空声,响亮的很。 朱见济心头一颤,看向朱祁玉,发现朱祁玉也脸色难看,两父子大眼瞪小眼,旋即同时哼了一声,心里都怂了。 但都不认输。 坐在殿内的吴太后看着这两父子,暗暗头疼。 她听不见。 但可以感受到两父子之间的情绪。 分明没有什么。 也不知道两父子间说了什么,好像各自嘴犟,闹得不可开交,真是个让人不省心。 啪! 第一鞭落在朱见济身上。 旁边的宫女数了个一字。 朱见济浑身一颤,五官都扭曲起来了,卧槽,好你个阉人,竟然敢真打,背上顿时像被烧火棍烫了一下似的,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是真痛! 但在老朱面前,哪能认怂,朱见济嘿的一声,摆出火云邪神被揍时的神态,对那太监道:“还可以再大力点,我还行。” 反正痛的又不是我一个人。 眼睛却眨了眨。 那太监秒懂。 知道咱们的太子殿下捱了第一鞭后,认怂了。 啪! 又一鞭子落在朱祁玉身上。 朱祁玉倒吸了一口凉气,斜眼怒视那太监,卧槽,懂不懂做人,老子让你真打,是让你打太子的时候真打。 你还真打老子? 活腻歪了!? 那太监也懂了,得,感情你两爷子都是嘴硬而已,那奴婢知道怎么操作了。 啪啪啪啪! 一顿鞭子下来,朱见济和朱祁玉两个人像在刀山火海里滚油锅一般,叫得那个凄惨啊,连一旁的宫女都吓住了。 但只有两父子心里清楚。 这太监懂事。 第一鞭是真打,后面的都是虚张声势。 但那太监心里清楚,就第一鞭也是假打,要不然这两爷子背上已经血流如注了。 三十鞭可以鞭杀一个犯事的宫女太监,绝不是吹嘘。 吴太后听不见,不过看那两父子哭天嚎地的夸张表演,还能不明白么,也没纠结,总不能真把儿子和孙儿打伤了罢。 话说回来,吴太后心里也乐。 这两父子…… 简直一个德行。 打完了,吴太后让两父子入殿,又让人去宫外把杭皇后、白鲤、吕焕宣进来,同时让人去尚膳监吩咐准备好午膳。 朱见济和朱祁玉入殿后,你看我我看你,心里都乐开了花。 朱见济:“这么快就没事人一样,不痛?” 那太监懂事,反正我不痛,你肯定得痛,刚才嚎叫得我这个当儿子的都觉得丢脸。 朱祁玉:“痛啊,你不痛?” 那太监懂事,反正我不痛,你肯定得痛,刚才嚎叫得和老子小时候在十王府被母后揍时一个德行。 朱见济急忙道:“痛死了,回去必须好好休息休息。” 心里暗爽,就喜欢看老爹吃瘪。 朱祁玉嗯嗯,“我也要休息休息。” 心里也爽,兔崽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老子面前得瑟。 吴太后缓缓的道:“哀家也听不见你们说什么,哀家说,你们听着便是。太子妃白鲤有身孕几个月了,一切都建康正常,吕焕今年十四岁了,明年及笄,杭研,你还是要着手安排一下明年纳妃吕焕的事情,别让吕原觉得咱们轻慢了他闺女。” 杭皇后立即起身,“儿媳妇晓得了。” 一旁的吕焕脸一下就红了。 偷偷看了一眼太子。 嗯…… 好看。 哪有少女不思春,这一两年在后宫,能看见的同龄男子就太子一个,关键太子确实好看,又有盛名,而且品行好。 已经很多次闯入她的梦中了。 吕焕又有点哀伤。 太子心中只有太子妃白鲤,不在她身上。 转念又释怀了。 至少她比玛依努尔、柳旒、李琴等人幸运。 吴太后继续道:“太子雄武极类太宗陛下,两次漠北战事打的漂亮,可也别忘了女真……哎,算了,今日不提政事,见济,听说你把唐王和宁王带回京畿了,什么时候哀家见见他们罢。” 朱见济笑道:“皇祖母——” 听不见。 急忙示意旁边的太监拿纸墨来,朱见济挥毫泼墨,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吴太后一看,倏然一拍桌子,“见济,这可行不得。” 孙儿要削藩! 所以不打算让她见唐王和宁王,到时候面对这两人的哭嚎,吴太后心一软就要给他们说情,孙儿就会左右为难。 可大明当下的藩王已经够惨了。 没兵。 没权。 只是有钱而已。 朱见济又写了一段字,大意就是大明财政现状,陈述了不削藩继续养猪的话,迟早会把大明的财政拖垮的担忧。 吴太后便沉默了。 当年太祖制定了养猪国策后,其实根本没预见到藩王对国家的负担。 这才过去不到百年,弊病已经显现。 孙儿言之有理。 不削藩,朱家人继续这么生下去,迟早把大明财政拖垮。 吴太后沉默了一阵,情绪暗然,“那就不见了罢。” 老人嘛…… 总是喜欢见亲戚的。 朱见济心里有些愧疚,又提笔,说有老朱和孙儿陪你呢,也不打算让朱见津就藩,让他留在京畿陪你,并且会让吴家人勤来寿康宫。 吴太后满脸的皱纹便笑开了。 扭过头就不管这两父子,拉着白鲤和吕焕出去散步了。 杭皇后急忙跟上。 朱见济和朱祁玉两父子坐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没有话说,最终还是朱见济道:“要不,我们去揍一顿刚才那个太监?” 敢打我父子? 朱祁玉眼睛一亮,撸起袖子,“走!” 站在门外的太监一脸生无可恋。 我招惹你们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整顿锦衣卫 下午,一家人陪着吴太后和白鲤逛御园,大家心里都有数,今天两父子抽空出来,就是为了这一老一少,吴太后老了,需要家人多陪伴,白鲤坏了身孕,需要舒心。 逛完御园,又看了一场戏。 吴太后和朱祁玉看得津津有味。 朱见济看得沉沉欲睡。 他是真不懂戏曲这个传统国粹。 一家人在寿康宫吃过晚膳后,朱祁玉又邀请朱见济去乾清殿喝点小酒——被朱见济一口回绝,说老朱你真是猪啊,记吃不记打。 怼得朱祁玉好没面子,脱了鞋就追着打。 朱见济转身就跑。 朱祁玉追了十来步,只能远远的望着儿子的背影兴叹,老了老了,追不上兔崽子了。 本想回乾清殿。 晚上召那两个女魁安慰一下受伤的身心。 搭眼看见杭皇后笑意盈盈的看着儿子儿媳妇远去,朱祁玉心里一动,好久没和妻子一起安静呆一会儿了,索性对舒良道:“今夜去坤宁宫罢。” 朱见济回到东宫,洗漱时戴义问道:“殿下,今夜让谁侍候?” 按道理,应该是迪丽热芭、古力娜扎和热依扎三个畏兀儿女子中的某一个,趁如今空暇,太子殿下总得挨个临幸了才是。 朱见济一听这话头皮发麻。 老子再年轻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弩温答失里就没安好心,送了这样四个女子给老子。 倒不是朱见济没自制力。 在玛依努尔的魅力下,一切自制力都是扯澹。 要不然能一夜五次? 咳嗽一声,“今夜孤要陪太子妃聊聊天。” 趁这个机会赶紧休养生息。 当朱见济走入白鲤的房间里,已经躺在床上看书的白鲤讶然的很,一听丈夫今夜要陪她,满眼都是小星星。 朱见济真正见到了女孩子眼里有光的绝代风华。 …… …… 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朱骧坐在椅子上,愁得不行。 旁边的朱骥也愁。 殿下说要整顿锦衣卫,他轻轻松松一句话的事情,可只有朱骧才知道有多难,整个锦衣卫,甚至包括他朱骧的心腹,一大堆人屁股不干净。 这一整顿,得有一大堆人丢了饭碗。 包括南镇抚司镇抚使梁勐。 昨日朱见济去于谦府邸拜访,走的时候给朱骥下了密旨,让他配合朱骧,所以今天下班后,朱骥躲开了梁勐的视线,来北镇抚司找朱骧商量。 朱骥还不太明白太子殿下整顿锦衣卫要达到哪个程度。 朱骧沉默了一阵,道:“整顿锦衣卫倒不是难事,殿下还要把陈汝言放走,让他去女真,这是一个整体计划。” 朱骥点头,“殿下说了这事。” 又道:“但要让陈汝言不被怀疑的去女真,锦衣卫这边动作势必很大,甚至还得砍掉几颗脑袋,然后做个局,让一批要掉脑袋的人逃出诏狱,在出逃时,顺便带走陈汝言,如此才能合情合理。” 朱骥道:“方案是如此,可怎么选人是个麻烦。” 锦衣卫将领中,地位权势太低的人,没逃出诏狱的能力。 权势地位高的,又不见得有死罪。 朱骥呵呵一笑,“其实有几个人,我这些年在南镇抚司,没少搜集证据,两个指挥佥事,门达和逯录,都和许彬、赵荣之死脱不了干系,而当初在北镇抚司任职的南镇抚司镇抚使梁勐,牵连进了曹吉祥的死,我甚至有证据可以证明,梁勐当年杀曹吉祥,是石亨的意思。” 朱骧大喜过望,“梁勐是石亨余党?!” 朱骥点头,“是的。” 朱骧急忙问道:“证据呢?” 朱骥笑道:“如此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放在身上,在于少保府上,至于人证嘛,已经死了,没有对证了。” 朱骧顿时焉了,“没有人证不好办啊。” 朱骥呵呵一笑,“是么?” 哪有锦衣卫不好办的事。 朱骧沉默了一阵,“也是,此事不好办也得办。但梁勐是石亨余党,且他年纪也大了,不适合带着陈汝言出关。” 朱骥道:“所以,梁勐必须死。” 朱骧嗯了声,“那门达和逯录,有没有牵扯到反叛势力中去,他们杀许彬和赵荣,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如果牵扯到反叛势力,这两人也必须得杀。 朱骥笑道:“不好说,但赚钱是肯定的事。” 又道:“此事还牵扯到诏狱里一众锦衣卫,当然,这些人只是吃点门达和逯录从牙缝里漏出来的汤水而已。” 朱骧有主意了,“那有劳朱指挥回一趟于少保府邸,将证据取来,我这便着人去捉拿梁勐、门达和逯录三人。” 朱骥却不着急,“门达和逯录都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两人有足够的关系和人脉,在被押入诏狱后有机会潜逃,但问题是这两人有没有胆量潜逃?”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朱骧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我会让他们有胆量的!” 罪不至死? 那就给他们一个不逃就是死的假象。 第二日。 朱骧走在诏狱的牢房巷道中,朱见济从福建带回来的酷吏唐斩跟在朱骧身后,诏狱里的犯人们顿时噤若寒蝉。 他们大多吃过唐斩的苦头。 唐斩如今在诏狱里,有个“活阎罗”的外号。 路过陈汝言的牢房时,朱骧停顿了刹那,看了一眼陈汝言,正在盘膝阅读太子殿下给他那几本书的陈汝言心中了然,微微颔首。 朱骧向前走了几步,锦衣卫指挥佥事逯录站在牢房门口,怒视朱骧,“朱骧小儿,我等对太子殿下和陛下忠心耿耿,你竟敢诬陷我等,待此事上达天听,我等洗清冤屈出了诏狱,誓要和你说道说道!” 朱骧呵呵一声,“你还想出来?想多了!” 再往前走,是门达的牢房。 门达目光阴沉的看着朱骧,问道:“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朱骧反问,“不然呢?” 门达叹了口气。 那就是没活路了,太子殿下的作风太果决,不做则已,既然发动,注定自己等人必死无疑。 朱骧这才走向梁勐的牢房。 片接后响起梁勐的惨嚎声,像地狱里的鬼在哭嚎一样,让门达和逯录两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想到他们也将要承受梁勐遭受的酷刑,两人只觉眼前一片黑暗。 死亡的恐惧,让他们彻底慌了神。 第三百一十三章 女真小王子:朱见济你在作死! 北柏林寺维摩阁中。 李古纳哈负手站在窗前,看着院子西侧的那颗七叶古槐,对身后的弘尘道:“消息确凿吗,朱骧真在整顿锦衣卫?” 弘尘道:“已经派人去证实过,朱骧确实在整顿锦衣卫,由南镇抚司指挥……嗯,应该会很快升任南镇抚司镇抚使的朱骥配合。” 李古纳哈想起什么,“是于谦的女婿朱骥?” 弘尘道:“是。” 李古纳哈沉默了一阵,“看来是太子朱见济在清除异己,要彻底把锦衣卫掌控在他手上,这个操作……难道朱见济和朱祁玉之间闹矛盾了?” 弘尘摇头,“应该不是,根据我们多年线报,这两父子感情甚笃,朱祁玉甚至一度有禅位的想法,朱见济整顿锦衣卫应该不是为了稳固太子党的势力,仅仅是因为锦衣卫里的一些人吃相太难看了而已,之前朱见济还要依仗锦衣卫,所以他一直没敢动,现在他的幼军成型,对锦衣卫动刀是情理之事。”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李古纳哈点头,白高兴了一场,问道:“锦衣卫那边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弘尘道:“南镇抚司镇抚使梁勐、锦衣卫两个指挥佥事门达和逯录,这三位高级将领被押入诏狱,还有十余个百户、千户也一并押入了诏狱,估计都会被朱骧砍了脑袋。” 李古纳哈忽然想起一事,“石亨的余党中,石后已经被杀了,曾官至刑部尚书的陈汝言,是不是还被押在诏狱中?” 弘尘道:“是的,毕竟陈汝言在朝中有一定人脉,甚至连于谦都为他求过情,所以定了个明年秋后问斩,这期间如果有人继续帮他求情,很有可能活得一命。” 李古纳哈呵呵一笑,“陈汝言是个人才,在兵部和刑部的政绩都拿得出手,可惜选错了道路,朱见济想杀的人,哪可能活命。” 心里忽然有个想法,“梁勐已经老了,死不足惜,但门达和逯录在锦衣卫经营多年,肯定有不少心腹眼线分布在大明全国各地,不可能被清除殆尽,而陈汝言又是个治政能臣,如果能被我所用……” 弘尘大感震惊,“难道要救他们?” 李古纳哈摇头,“救什么救,咱们的当务之急是从东宫军研院拿到东风系列火器的锻造技术,不能因为这三个人暴露目标。” 弘尘犹豫了下,“其实可以在不影响我们正事的情况下进行操作。” 李古纳哈来了兴趣,“怎么说?” 弘尘道:“门达和逯录确实有一干心腹,而这些人迟早逃不出朱骧的屠刀,我以为,这些人很可能会孤注一掷,想办法救门达和逯录远遁,我们可以趁机给他们抛出橄榄枝,让他们去投奔女真,而我们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只需要吩咐人在辽东接应即可,如果他们能逃出山海关,说明他们有能力有资格被我们所用,如果他们不能,死了也不关我们的事。” 李古纳哈陷入沉思中。 他来到大明,最重要的目标是东风犀利火器的锻造技术。 但如果能不暴露的救走几个对女真有价值的人,可以尝试一下,门达和逯录有人脉,到了女真后,可以用金钱继续来遥控这条线,为女真的耳目遍及大明。 陈汝言可以辅左自己治政。 大明的读书人对女真而言都是宝贝,而且这个读书人不是普通人,曾是大明的刑部尚书,这个天下最顶尖的读书人之一。 有陈汝言辅左,李古纳哈对吞并漠北的蒙古诸部更有信心。 但李古纳哈还是担心暴露。 想了想,对弘尘道:“我这一次来大明京畿只带了几十个勇士,他们绝对不能暴露,这样,去通知你麾下那些潜伏大明多年的兄弟们,让他们接触一下门达和逯录尚未被押入诏狱的心腹,探一下口风,看到底有没有人去救门达和逯录。” 弘尘笑道:“肯定有,毕竟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会在接下来的两三天内被朱骧押入诏狱,到时候始终是个死。” 顿了一下,“关键朱骧这一两日整顿锦衣卫后,各项改革措施下,锦衣卫的人要想再像之前那样捞钱,基本上不可能了,这势必要触动大部分锦衣卫缇骑的利益,搞不好锦衣卫会先闹事,就算不闹事,想必锦衣卫的很多人对门达和逯录的逃狱乐见其成,以此来促使朱见济收回整顿锦衣卫的旨意,所以只要有人去救门达和逯录,必然成功!” 李古纳哈被弘尘说服了,哈哈一笑,“朱见济下得一手好棋!” 简直作死。 锦衣卫是干什么的? 密探啊! 你让别人赚点钱怎么了。 结果你这么一弄,锦衣卫和东宫离心离德,你朱见济就失去了耳目,这可不是区区一个东宫幼军能弥补的。 而且锦衣卫一旦废了,意味着大明遍布天下的密探能力大减。 自己渗透大明偷窃大明火器技术的操作,将更加容易。 李古纳哈多了个心思,“既然锦衣卫那边要大乱了,人心惶惶之下,没几个人会注意到咱们,去收买、勾通东宫军研院里那个泰西国人加索尔的事情,可以加快进度,争取咱们能在年关之前出关,明年开春,就能开始锻造属于我女真的东风火器!” 弘尘道:“已经接触上了加索尔,不过因为忌惮锦衣卫,我们的人还不敢对加索尔说出目的,不过当下确实是机会,有个问题,如果加索尔得知我们的意图,而他不为金钱所动,又怎么办?” 李古纳哈想都不想,“杀了!” 又道:“这些事,还需要我来教你怎么做么?” 根本不用担心被大明察觉。 杀了加索尔,伪装成意外暴毙就行了。 弘尘有些发愁,“杀加索尔倒是不难,可问题是加索尔一死,我们又要找谁去帮忙勾连东宫军研院的中低层官员,毕竟要拿一整套的技术,非官员不可。” 李古纳哈冷笑一声,“如果加索尔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改变策略,谁说非官员不可,我们可以收买东宫军研院的匠人,虽然繁杂工序牵扯的匠人很多,但只要钱足够,收买匠人也能拿到整套技术,而且收买匠人更不容易被发现。” 顿了下,“此事就这么决定了,迅速去落实。” 弘尘立即领命退下。 李古纳哈叹了口气,抚摩着腰间的战刀,眼神里有些迷惘,他都不明白,为何短短十余年的时间,关外引以为傲的铁骑,在大明幼军面前就不堪一击了。 朱见济以一己之力,彻底改变了关外和关内的平衡局势。 仅仅是东风火器吗? 可朱棣时代也有火器……呃,朱棣时代的大明也是不可战胜的。 但宣德和正统的火器,就是绣花枕头啊。 李古纳哈旋即振奋精神。 自己怎么未战先怯了。 他朱见济确实厉害,这一点谁都不能否认。 我虽然没朱见济那么多奇思妙想,但老子可以摸着他过河,大明前脚打造的火器,老子后脚就跟着彷造,再吞并草原诸部建立统一的王朝,利用北方的地理优势,未尝没有和朱见济逐鹿天下的可能。 我李古纳哈,一定会成为大明这百年来最强的敌人。 是朱见济的一生之敌! 女真怎么能一直在天寒地冻的北方苟存。 南方这丰腴的土地,成吉思汗可以入主,我女真一样可以入主! 第三百一十五章 黎圣宗:我安南招惹你大明了? 黎思诚不怀疑写这封信的朱祁镇的真假。 一个在福建作为傀儡可以建立小朝廷,之后逃到台湾能让衍圣公孔宏绪和天师张成路支持他建立小朝廷的人,怎么可能是假的。 但不管这个堡宗是真是假,大明那边,从上到下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真的,也没一个人会承认他是真的。 堡宗早死了。 在景泰九年被大明太子殿下朱见济手刃于太庙。 黎思诚立即让人去宣召重臣。 问题比较棘手。 朱祁镇从台湾逃到顺化府,而且一副鸠占鹊巢的架势,言语劝说他离开,恐怕无法奏效,那敢不敢打他? 打应该打得过。 而且还可以和占城商量一下,两国同时出兵夹击朱祁镇。 但问题在于大明的态度。 朱祁镇毕竟是大明的堡宗——在菜庙里不代表就不是大明的君王了,既然是大明的君王,死在安南手里,大明颜面何在。 虽然表面上大明没法对安南指责什么,但背地里大家都知道你安南把朱祁镇杀了,大明皇室能忍得下这口气? 黎思诚熟谙汉文化,他太了解汉人的那点护犊子尿性了。 关起门来打生打死都行。 外族惹到他们了,那分分钟教外族做人的道理。 你看东汉末到三国鼎立的时期,魏蜀吴之间杀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结果连公孙瓒都能威震塞外,倒是有个例外,有这么一个盖世豪杰,在蜀国大军中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戏耍诸葛亮如家常便饭。 嗯,此人叫孟获。 所以安南发兵攻打堡宗,此事必须慎重。 将之活捉送回大明? 大明不一定会要啊! 别人好不容易把堡宗这个隐患解决了,好家伙,你黎思诚把堡宗送回去,这不是打大明太子朱见济的脸么,也打了整个大明的脸。 等朱见济把这个烂事解决掉,安南就准备承受大明的兵锋之怒罢。 现在大明没有三线作战的忧虑,如果安南再不知死活的去得罪大明,大明完全可以倾国之力来征讨,别的不说,两万东宫幼军杀过来,谁扛得住? 换言之,对于这个不速之客,杀不得,捉不得。 可也不能不管。 当黎思诚把朝堂中枢臣子紧急召集起来,重臣知悉状况后,都是一脸懵逼,还有这样的事情? 这么一来,安南弄了个烫手山芋在家里。 而且还是后院! 安南辖境狭长,对升华府、顺化府的控制本来就孱弱,因为和占城历来不合,顺化府和升华府多有战事。 这两府之地,有点像大明的哈密地区。 现在朱祁镇坐镇这里,一个不小心,就能被他把这两府之地变成他的辖境。 关键是占城很可能不敢动。 动朱祁镇? 那是打大明的脸。 区区占城,哪敢惹如日中天的大明。 更难受的是,朱祁镇往那里这么一占据,成了一块天然的战略缓冲区域,安南没法向南扩张,和占城之间的矛盾也没了,大家只能愉快的和气生财。 黎思诚看着堂下重臣议论纷纷,分析的头头是道,可就是拿不出一个可行之策,他也觉得扎心,不怪臣子们,这题确实难解。 最后还是一位经常和大明打交道的老臣出来说道:“微臣以为,此事不容小觑,我们要多做准备,一方面,准备对新平府增援兵力,不能太多,怕是大明的调虎离山,万一咱们增兵太多,广西都司和云南沐王府悍然入侵我国,会导致北线兵力吃紧,有亡国之虞;但也不能太少,堡宗的回龙营虽然在台湾败给了大明太子朱见济的东宫幼军,但不代表作回龙营弱,实际上回龙营这些年在台湾海域的战事,未尝一败,其战力在当世只输大明的幼军,绝对不是大明地方都司的屯兵可以比拟的,所以兵力太少,很可能被回龙营打得找不着北,这样一来,咱们损失的可不止是顺化府和升华府了。” 黎思诚:“……” 说了一堆废话,这些道理谁不知道,老子要你教? 咳嗽一声,“新平府现在有兵力八千左右,卿家认为应该增兵多少?” 那位老臣道:“可增援兵一万两千,保持对堡宗的兵力优势,但老臣以为,暂时不打为宜,陛下可以写一封书信给堡宗,让他去占城,毕竟占城更弱,他去了的话,没准依靠他的兵力,能够全线占领占城。”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黎思诚果断反对,“这不可能。” 让朱祁镇把占城占领了,我安南还怎么向南扩张。 那老臣叹道:“那就只有一个方案了,写一封国书给大明,告诉景泰陛下和朱见济殿下,说在台湾造反的假堡宗逃难到了安南,占据两府之地,请大明君主示下,我安南要如何应之。” 把难题交给大明。 黎思诚沉默了一阵,“给大明的国书肯定要写,而且我们还能用这个事情作为契机,让大明免了我们的朝贡。” 可以在国书中隐晦的提及,如果大明不同意免朝贡,那就把堡宗给他送回去,到时候看你朱见济的脸往哪里搁。 一名臣子站出来,“以大明的强硬作风,很可能真不会同意,如果咱们敢把堡宗给他送过去,搞不好刚进广西,就会有大明雄师出现,把咱们的人连同堡宗一起斩尽杀绝。” 黎思诚一想,是这个道理啊。 那就不去想免朝贡的事情了。 还是解决后院问题。 想了想,“朕会修一封国书给大明朱祁玉,同时,增兵新平府,保持对堡宗的兵力优势,并着人从海外绕道去往占城,看占城那边什么态度。” 那名老臣道:“朱祁镇那边呢?” 黎思诚笑道:“我先写封信给他,言语劝说他离开我安南地境,如果他不听,就让新平府的兵力尝试着进攻一番,毕竟回龙营只有一万多败兵,战力应该大幅度下降了。” 臣子们纷纷去落实各自职责。 黎思诚在写完国书和书信后,忽然想起一事,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起来。 太子朱见济远征台湾,大明随时精锐尽出。 这样的情况下…… 堡宗怎么逃出来的? 而且这么巧,哪里都不去,直奔安南而来,我安南什么时候招惹堡宗了? 会不会又是朱见济的一盘大棋? 第三百一十六章 朱祁镇:我好像又行了! 顺化府,化州。 安顿下来的朱祁镇,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一觉了,而且化州城池也不小,有数万人口,刚入城安顿下来,韩水平就懂事的送来了几个本地的黄花闺女。 朱祁镇哪会客气。 但他也懂得做人。 韩水平送来了七个,他只要了四个,剩下三个,赏给了孔宏绪、张成路和韩水平,这些女子不仅仅是负责暖床,也负责日常照顾。 而且不用担心引起民愤,不是强抢的。 买回来的。 那种家境贫寒过不去日子的家庭,只能卖女儿求生。 一觉醒来,朱祁镇吃了早食,韩水平、孔宏绪和张成路联袂求见,朱祁镇让孟溪宣召他们觐见,众人落座后,朱祁镇问道:“局势如何了?” 韩水平道:“回龙营士卒已经全盘掌握化州和顺州两座大城,有钱好办事,又在本地迅速招募了一万新兵。” 安南也穷。 所以这一万新兵招募得不要太简单,管吃管住,顺便每个月给点零花钱就行了。 兵器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盔甲战马这些军械,暂时不安排,等后面看情况。 朱祁镇道:“黎思诚那边什么反应?” 孔宏绪道:“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过估摸着会把咱们的事情告诉北京,倒是不足为惧,毕竟离大明如此之遥远,水师过来又不一定能赢,广西都司和云南沐王府要来,得越过黎思诚的东京,黎思诚会同意?” 所以只担心水师。 但不巧,海战的话,回龙营真不怕大明水师。 孔宏绪继续道:“景泰陛下和朱见济殿下,大概不会再搭理咱们了,毕竟现在太远,和他们没有利益冲突,只要咱们不再贸然打出国号建立朝廷,这辈子就能相安无事,当务之急,还是要制定我们接下来的发展基本路线。” 太子殿下可不止是让孔宏绪等人在堡宗身边潜伏。 还有个任务。 尽可能的发展壮大,如果能吞并黎朝,那是最好,到时候大明就可以直接来接收地盘,而他孔宏绪、张成路和韩水平,就能以此功绩,直接跻身大明朝堂中枢。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嗯,孔宏绪只想把衍圣公拿回孔氏北宗。 朱祁镇点头,“我们现在占据着顺化府,估计迟早会和黎思诚有一战,倒是没什么可怕的,回龙营的战力摆在这里,而且我们还能用金钱攻势腐朽黎思诚的武将,按照朕的想法,我们最终要占据顺化、新平、升华三府之地,之后依托三地的赋税发展军力,同时进行海外贸易,虽然咱们没有瓷器、茶叶,可咱们能当二道贩子,着人从福建、广东等地购买,然后运送到南洋和西洋去贩卖,也能赚不少钱,而且咱们的舰队完全可以扼住下西洋的咽喉,收取过路的保护费。” 朱祁镇是吃到了抢钱的甜头。 张成路道:“倒是可行,不敢咱们如果这么做的话,绝对不能冒犯大明国内的海贸船队,否则朝廷很可能会派水师来征讨咱们。” 朱祁镇点头,“是这个道理。” 韩水平沉默了一阵,“其实三府之地还是太少,我相信,京畿那边,陛下和太子殿下肯定乐意看见咱们侵吞了整个安南。” 顿了一下,“陛下难道不想吗?” 客居安南,哪怕是三府之地,你朱祁镇依然是无根之萍。 但如果侵吞了安南就不一样。 完全有机会和大明分庭抗礼。 朱祁镇眼睛亮了,“可咱们目前只有一万多精锐兵力,黎思诚也不是昏庸之王,要想侵吞安南,怕是有点难,当然,如果能拿下安南全境,重新建立我大明政权,自是好事。” 韩水平笑道:“无妨,我们可以想办法从京畿那边购买东风火器。” 这是太子殿下的允诺。 在合适的时间,就会给韩水平支援一万支东风步枪。 那就能打下安南! 然后约定期限到后,太子殿下率领东宫幼军前来接收安南,韩水平就会让培养的接班人带着堡宗继续逃,逃到占城或者中南半岛的其他国家。 然后太子殿下一路撵着打,占领整个中南半岛。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方案。 拿下安南之后,韩水平的接班人把堡宗送到日本,大明就可趁此机会踏平日本。 朱祁镇不可思议,“朱见济会卖?” 韩水平笑道:“我们去买,太子殿下肯定不会卖,但如果让占城去买呢,而且大明全军配装东风步枪后,地方都司的贪腐官员,也会和我们交易的。” 顿了一下,“所以,赚钱才是王道!” 有钱了,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张成路道:“这些事情当下有个构思便可,当务之急,还是请韩将军思考一下,如何应对黎思诚即将到来的大军。” 韩水平哈哈一笑,“打便是了!” 黎思诚的军队赶来,回龙营便给他一个痛击,目前已经花了数十万两白银,把新平府的武将关系打通了,而且允诺了长期利益。 也就是说,只要朱祁镇继续盘踞在顺化府,顺化、新平、升华三府的驻军武将,都能有源源不断的意外之财。 大明儒家思想熏陶出来的读书人,尚且能被金钱腐朽。 何况安南的武将。 朱祁镇顿时放下心来,“既然如此,就依韩将军之言,接下来,我们要大肆征募新兵,兴建战舰,打造海上贸易之路。同时管理好顺化府、升华府,以及将要拿下的新平府,争取用仁政把黎思诚的子民都吸引到这三府之地,到时候便可坐拥百万人口,从而进取东京!” 按照分析,朱见济不会对自己穷追不舍。 那么只要能扛住黎思诚的进攻,以三府之地发展民生、收敛赋税,再利用海外贸易的钱,完全有可能打造一个比台湾更强大的势力来。 关于治政,朱祁镇自认不比黎思诚差,他黎思诚一个蛮邦之王,算什么玩意儿。 只要自己仁政爱民,又能赚到钱,三府之地的百姓一旦日子好过了,安南其他地方的百姓还不蜂拥而来? 有人口,就有了一切! 到时候反攻东京拿下安南全境,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韩水平、孔宏绪、张成路立即起身行礼:“陛下圣明!” 朱祁镇哈哈大笑。 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白皮猪又来剽窃了? 工部成立的工科院并不在六部办公区,而是在锦衣卫衙门旁边的西江米巷,毗邻大时雍坊子,正对着西长安街。 今日整个西长安街到工科院都处于戒严状态。 太子视察工科院。 锦衣卫和腾翔武骧四卫的士卒,一早就清场了。 陪朱见济视察工科院的臣子中,只有吏部尚书白圭、户部尚书陈循、工部尚书杭敏,工部左右侍郎崔恭和王复。 再加上东宫军研院副令、工科院副令施辛。 工科院不是治政衙门,不对外办公,是类似军器监一般的功能部门,因为是太子一力推动下成立的部门,杭敏作为未来国舅爷,必然全力支持外甥的举策,所以工科院规模不小。 杭敏在一旁给朱见济介绍,说工科院目前储备人才三十八名,精擅炼丹的三人,两名道士,还有一人是于谦养子于康;擅长木工的匠人三人;擅长精凋的玉匠一人,擅长琉璃制造的两人…… 各种杂七杂八的行业。 至于什么火药行业、炼钢行业的人才,早被东宫军研院拉过去了。 朱见济接见了一些人后,暗暗叹气。 还不够。 人才还不够多,涉及的行业还不够广。 问杭敏,“化工组成立了没?” 杭敏摇头,“等殿下来宣布。” 朱见济嗯了声,道:“化工组,拟定于康为组长,领精擅炼丹的两名道士,待遇按照八品官员制定,其他事情我再考虑,于康今日没来?” 杭敏道:“国子监祭酒邢让、礼部尚书陆瑜以及微臣,下午要奉陛下旨意去于少保府邸,于康应该是在帮于冕准备诸事物罢。”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朱见济恍然。 老朱办事果然靠谱,这就准备去提亲了。 也行。 对杭敏道:“你下午去了于少保府邸后,给于康说一声,让他有时间到东宫觐见,关于化工组的具体事情,孤要给他详细交代。” 化工组目前只有两个紧要任务:微量、稀有金属的提炼,以及橡胶的研制。 前者是钢铁行业必须的技术。 后者事关交通。 而且陆地之王坦克的研发,前期用履带的话,工艺上会有一点难度,如果能快速攻克橡胶工艺,可以暂时用轮胎。 杭敏领旨。 视察完工科院,朱见济一想,不如顺便去看看农科院。 结果还没出工科院大门,就见锦衣卫指挥同知庄北纵马而来,下马行礼后道:“殿下,东宫军研院出事了!” 朱见济眼角一紧,问道:“怎么了?” 看了一眼施辛。 施辛急忙上前一步,问庄北,“庄同知,是关于加索尔吗?” 庄北点头。 朱见济心中勐然响起警钟。 看了一眼庄北,对锦衣卫指挥使刘敬道:“不去农科院了,回东宫,庄北、施辛,你俩随孤去东宫详谈此事,另,庄北传令下去,封锁消息。” 又对跟随而来的几位重臣道:“各自去忙罢。” 众人急忙领旨。 到了文华殿落座之后,朱见济看向施辛,“没记错的话,现在火药研发部门,加索尔只算是个官员,并不是技术核心了?” 施辛叹道:“也不能这么说,加索尔虽是外邦人士,但他对我大明忠心耿耿,尽管在火药研发部官阶最高,但他事必躬亲,这些年火药工艺的暴涨,他是首功之人,而我们火药的所有技术,他都熟稔于胸,是绝对的核心之一!” 并不是说大明没有火药人才。 有。 而且很多。 但加索尔真的是个人才,刻苦、勤奋,几乎将他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火药研发中,整个东宫军研院,没有人不服气。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大明火药能达到当下的高度,东风迫击炮弹、轻机枪的子弹的量产,加索尔都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且加索尔也乐于分享,和大明本土的火药人才一起成长一起进步。 朱见济沉默了一阵,才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施辛道:“东宫军研院严格管控出入,可五日前东宫军研院例行假期时,加索尔离开军研院后就再没回来,昨天微臣去了加索尔在城内的府邸,结果他府上人说加索尔并没有回家,于是赶紧通报锦衣卫,请锦衣卫帮忙寻找加索尔。” 朱见济看向庄北。 庄北立即道:“施院令通告我们锦衣卫后,因事关东宫军研院,微臣不敢怠慢,立即领了心腹儿郎去查看,循着蛛丝马迹,彻夜不眠,直到今日才发现了加索尔。” 朱见济心里一紧,“死了?” 庄北点头,“死了。” 朱见济问道:“怎么死的?” 庄北道:“根据现场可以判断,加索尔喝醉了酒,睡躺在地上,因为昨夜到今晨气温太低,加索尔被活活冻死了。” 朱见济:“嗯?” 冻死了? 问施辛,“加索尔嗜酒?” 施辛嗯了声,“他妻子有点河东狮吼,所以没啥不良嗜好,就喜欢喝两口,但只要进了东宫军研院里,滴酒不沾,只有每个月例行放假时,才会不醉不休,所以这个状况……真有可能发生。” 朱见济思绪飞转,“你不是去他府上问过么,他府上人说他没回来,加索尔以前也是放假了就先去一醉方休再回家?” 施辛又嗯了声,“家有悍妻嘛。” 朱见济:“……” 问庄北,“午作那边怎么说的?” 如果只是正常的意外死亡,庄北没必要大惊小怪的来面见自己,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异常的地方。 庄北道:“午作验尸后并没有发现异常,但微臣多了个心眼,在发现加索尔的尸首后,立即派人去询问了熟悉加索尔的人,到他经常喝酒的酒楼、青楼去问了,都说这几日没见加索尔去喝酒,殿下,加索尔是个外邦人士,这些酒楼、青楼的人绝对不会记错!” 朱见济点头,“有道理!” 庄北是有能力的,不枉自己一直很喜欢他。 如果不出意外,刘敬之后,庄北就是板上钉钉的锦衣卫指挥使,而朱骧另有重用。 又道:“那么加索尔的死到底有没有隐情,他和谁喝酒在哪里喝酒是关键,而且加索尔身份特殊,所以此事不能轻视。锦衣卫那边秘密查一下,切记,一定要封锁消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在怀疑加索尔的死。东宫军研院那边也要注意一下是否有异常了,施辛,你回到东宫军研院,可以告诉大家,加索尔是意外暴毙。” 加索尔是火药专家。 如果有人想提升自家的火药达到大明的水平,从而生产出媲美东风系列的火器,加索尔就是关键人物,所以他的死不管是否是个意外,都必须查清楚! 庄北和施辛立即领旨。 朱见济又道:“庄北,找十几个你信得过的兄弟,办几个假户籍证交给施辛,施辛,你安排这十几个人到东宫军研院去。” 施辛惊出一身冷汗,“殿下的意思,有人在打东风火器的主意?” 朱见济哈哈一笑,没有回答。 幼军神威天降所向披靡,皆是依赖东风火器之利,如今天下万邦谁不觊觎东风系列火器,有人想偷技术也正常。 但老子岂能如你愿。 如果时代的代沟差被你们抹平,老子还怎么打造大明帝国?! 敢动老子的奶酪,我看是有人在找死! 话说,朱见济现在严重怀疑是在大明京畿的外邦人士所为,尤其是欧洲那边过来的人,否则加索尔哪会如此放心大胆的和人喝酒。 很可能他乡遇故知了。 而且欧洲白皮猪的小偷强盗行径,早就恶臭历史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朱见济:我裁决个屁! 朱见济对施辛道:“对加索尔的家人要大力抚恤,让大明的百姓、让万邦的人都能看到我大明对人才的优握待遇!” 施辛犹豫了下,“加索尔有个儿子,我们一般称呼他小加索尔,比较喜欢天文方面的事情,求了好几次,加索尔才厚着脸皮来拜托微臣,让他儿子拜了钦天监监正为师。” 这事…… 严格来说违规,甚至可以杀头。 钦天监是什么地方。 钦天监官员都有特殊性,属于世袭职业,哪能轻易收门生,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大明这些年对钦天监要求不严格了。 太祖开局一个碗定国,永乐藩王靖难登基,仁宗才登基一年,宣宗和朱棣差不多,朱祁镇当天子的十多年,就没怎么操心国事。 朱祁玉登基后,也就景泰九年方瑛等人利用黄河独眼石人造反时,钦天监派上了用场,发布了一些有利于皇权的言论。 若非如此,施辛哪敢帮这个忙。 朱见济微微颔首,“小加索尔就别去钦天监了,那里去了就出不来,他既然喜欢天文,把他收入工科院吧,专门研究天文。” 这个时代搞天文,实际意义不大。 但可以干一件事! 等时机成熟了,组建船队环球航行后,再让小加索尔配合自己,提出“地圆学说”和“日心论”,从而再引申出“世界”、“地球”两个概念,为大明成为地球霸主提供理论依据。 又道:“加索尔的死,暂时以暴毙定性,不用给抚恤金,但要意思着安慰一下,确保他家人的生活无虞,等庄北那边查出真相了,再按照相应的规定加倍抚恤!” 有种预感,加索尔是死于阴谋。 那就必须安定人心。 告诉东宫军研院的人,你们只管工作,如果因为工作原因身亡,朝廷绝不会亏待你们,如果不这么做,东宫军研院的人都会惧怕步了加索尔的后尘。 那就没法展开工作了。 施辛立即领旨。 朱见济挥挥手,“你们去办此事罢,庄北,选人的时候眼睛擦亮点,朱骧正在整顿锦衣卫,选去东宫军研院调查的人,务必要底子清白,不能被朱骧那边的事情影响。” 庄北领旨。 朱见济有些困倦,“下去落实罢。” 庄北、施辛告退。 朱见济喝了口已经放冷的茶,戴义急忙道:“殿下,奴婢给你换一杯。” 朱见济摇头,“算了。” 有些累。 心累。 要把一个封建农业王朝,硬生生的拔高,强行进入工业社会,要做的事情多如牛毛,仅是想一下就头皮发麻。 偏生这样的事情只能自己做,老朱最多能打个下手。 而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不断出现。 当大明走在时代的前列,就注定了其他国家也会跟着大明学习,尤其是安南这个盗版国家,什么都照抄大明。 可大明在没形成绝对的时代代差优势的前提下,核心技术真不敢外泄。 否则如何建立海权霸主地位。 几百年后,大航海时代的利益,中国人民没有吃到,但是现在自己来到了大明,不仅要让中华儿女吃到大航海时代的红利,还要成为吃得最胖的人! 朱见济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年轻了。 时间不够用啊! 真的好想向天再借五百年。 心中忽然又有点懊恼起来,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整顿锦衣卫,朱骧这一整顿,锦衣卫战力大减,如何来确保核心技术的不外泄? 转念一想,假设不整顿,锦衣卫继续腐朽下去,只怕技术流失更严重。 锦衣卫整顿后,能更好的保护技术和人才。 阵痛肯定会有的! 比如这一次,如果不恰好是锦衣卫整顿的关键时刻,那么加索尔就不会那么容易被人轻易接触,从而暴毙身亡。 朱见济忽然出了一身冷汗,勐然一拍大腿,起身对戴义道:“快,把施辛喊回来!” 戴义急忙狂奔而去。 朱见济缓缓坐下,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疏忽了。 加索尔是死了。 但不清楚他在死前是否泄露了核心技术,又泄露了多少。 片刻后施辛返回。 朱见济问道:“加索尔除了火药技术和工艺的特长外,他是否了解东风火器的其他工艺,如果有,他了解多少?” 施辛何其聪慧,笑道:“殿下其实不用担心的。” 朱见济:“为何?” 施辛道:“就算这些核心技术流传出去,可其他国家哪有咱们的炼钢水平,也没有咱们这么大的体量,很难如殿下一般组建出一支东风火器部队。” 朱见济面色严峻起来,“如果你是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施辛考虑的没错。 漠北和女真,就算有技术,也无法达成规模。 甚至会被拖入沼泽中。 但要是传到欧洲……后果不堪想象! 施辛见状有些慌,他没有朱见济的眼光,但知道太子殿下不会错,急忙道:“加索尔只负责火药研发,他也恪尽职守,从不去掺和其他部门的事情,所以,就算加索尔死前说了什么,也仅仅局限在火药方面。” 朱见济松了口气。 但就算如此,此事也不容小觑,对施辛道:“军研院取消例假,在加索尔的事情没有水落石出前,不允许任何人离开军研院。” 施辛领旨告退。 朱见济还是不放心,对戴义道:“去追上庄北,传孤旨意,锦衣卫秘密的加大力度侦查加索尔暴毙的事情,必须查到源头,遏住幕后黑手离开大明,并且让锦衣卫在京畿周围设防,但有要离开京畿的人,严查!” 戴义又跑了出去。 朱见济这才松了口气,结果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司礼监太监舒良来了,行礼后道:“殿下,安南黎思诚写了封国书来,陛下请你去商讨国事。” 朱见济哟嚯一声。 安南的国书到了? 意料中事。 堡宗跑到安南去,麾下有韩水平和孔宏绪、张成路,还有回龙营的精锐士卒一万余人,黎思诚想打不敢打,想留不敢留,肯定不知道如何是好。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那么必然会写国书上报大明,请大明裁决。 但这正是自己想要的。 我裁决个屁! 让黎思诚和堡宗去狗咬狗,你黎思诚赢了,算我下了一着庸手,可问题是你黎思诚不一定赢得了,老子早就派锦衣卫去安南那边做渗透工作了。 如果堡宗赢了…… 那最好! 又能重演一次台湾的快乐。 第三百一十九章 给安南上个狗链子 乾清殿,朱祁玉脸上的红肿淤青消散了不少,此刻九卿除了工部尚书杭敏在工科院忙碌、刑部尚书空缺,其余全部到齐。 没人说话。 都在等太子殿下。 朱祁玉坐在御书桌后,看着黎思诚的国书愣愣发呆。 皇兄跑到安南去了。 朱祁玉毕竟是个仁厚的人,朱祁镇又是他亲生大哥,血脉相连的兄弟这些年在漂泊浪荡,朱祁玉心里终究有些难过。 难过归难过,大是大非还是有的。 儿子的安排肯定没错。 现在安南知会大明,冒牌、叛贼堡宗在顺化府落足,大明应该如何走下一步棋,得问问儿子朱见济的意见。 片刻后朱见济匆匆赶来。 走入东暖阁,朱祁玉没等他行礼,直接把黎思诚的国书递过去,道:“太子你看看,这是黎思诚的国书,今日才送递来。” 九卿看在眼里,都面带笑意。 听说过太祖和懿文太子之间的融洽,如今有幸,见到了当今天子和太子的融洽。 天子嘛,哪怕事情再急,也会等行礼之后再说事。 天子之威不容侵犯。 结果陛下直接说事。 没让太子行礼。 甚至太子都没有行礼的意思…… 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根本没有君臣之分。 朱见济接过国书看了一会儿,递给一旁的舒良,“归册存档罢。” 看了一眼九卿,微微颔首示意,朱见济走到软塌上坐下,接过小太监奉上的热茶,用茶盏漾了漾,浅啜一口,“诸位卿家认为应该如何回复黎思诚。” 没人吱声。 这不是殿下在安南的布局么,我们怎么知道你想搞个什么形势出来。 朱见济看向老朱,“一个冒名货,没必要大惊小怪,老朱你就回黎思诚,让他自己看着办,我大明不管此事。” 朱祁玉犹豫着问道:“万一黎思诚发兵征讨,大胜了他怎么办?” 安南毕竟是一个目前正是强盛时期的国家。 皇兄在顺化府只有一万余人,就算回龙营战力再强,也敌不过别人举国之力的进攻,到时候堡宗死在安南,大明颜面何存。 虽然官方不承认堡宗的身份,但朝野其实都心知肚明了。 以后史料找不到真相。 可野史流传下去,对大明的非议会很多。 朱见济笑眯眯的道:“这还不简单,咱们给安南上个狗链子,让他不能够全力出兵去征讨不就行了,毕竟我的想法,不是让他去安南送死,而是让他去消耗安南,甚至拿下安南也行。” 看向九卿,“怎么给安南上狗链子?” 白圭、陆瑜等人没吱声。 七部侍郎中,熟谙军事的有李秉、王复、项忠等人,但七部九卿中,熟谙军事的却只有于谦一人,其余白圭、陆瑜、陈循、张鹏等人,术业有专攻。 九卿看向于谦。 于谦心中略一权衡,发现这事和他的立场不矛盾,作为大明臣子,当然不能坐视堡宗死在安南手中而不管,于是出列,道:“这个简单,让云南沐王府和广西都司陈兵边境即可。” 众人暗呼妙计! 堡宗在顺化府,这个选位非常有意思,属于安南的后院,而且毗邻占城,如果安南真把堡宗逼急了,堡宗完全可以和占城合作,借用占城的兵力抗拒安南大军。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当然,占城也是个弱鸡。 随着安南的强势,占城全国上下也在瑟瑟发抖中。 求之不得堡宗在顺化府落地生根。 有堡宗阻挡在当中,安南就别想越过堡宗去侵吞占城,所以安南真的举国之力征讨堡宗,堡宗又向占城求援的话,占城肯定会出兵帮助。 两个弱鸡联合在一起…… 可也不见得能赢安南。 所以大明需要给安南上个狗链子,只要云南沐王府和广西都司陈兵边境,安南就必须提防大明对它动手。 毕竟今年战事中,安南主动挑衅大明。 这个借口理由很充分了。 尽管大明现在不愿意和国力强势的安南硬碰硬,但安南如果真敢把主力大军调派到南方去进攻堡宗,大明就完全可以趁机去偷家。 广西、云南到安南东京可不远。 没有强势阻力的话,能一波流。 朱见济笑着说道:“于少保之计妙极,孤也有此想法,诸位卿家可有不同建策?” 众人齐呼:“殿下睿智。” 提出建策的于少保反而没捞着什么。 朱祁玉缓缓的道:“拟旨,安南狼子野心,今年觊觎我大明疆域,冒犯广西都司,我大明是可忍孰不可忍,着令云南沐王府、广西都司,各自陈兵于边境,如有战机,待京畿决策之后,便可出击以震慑不臣之心!” 众人行礼:“陛下圣明!” 朱见济咳嗽一声,“安南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让广西都司和云南沐王府多关注安南东京的局势走向。如果真有战机,那就一举拿下安南。” 就看黎思诚能不能看出大明的战略意图,如果黎思诚真要下一着庸手,调派重兵去驱赶堡宗,那大明也绝对不会客气。 安南发展了二三十年了,有钱有人。 对大明而言,都是资源。 又道:“刑部尚书陈汝言因罪下狱,尚书一位一直空缺,诸位卿家可有人选推荐?” 众人没吱声。 太子殿下主动提起这个问题,很显然,要安排东宫党。 朱祁玉乐得儿子培养班子,问道:“太子可有人选推荐?” 朱见济等的就是这句话,道:“刑部左侍郎项忠熟谙本部事务,也熟谙军事,暂且升任刑部尚书罢,原右侍郎董方迁左侍郎,至于右侍郎的缺……非常时期,跨级擢拨刑部郎中李宾补缺右侍郎,诸位卿家以为何?” 众人闻言讶然。 不论是项忠、董方还是李宾,都不是太子党。 太子殿下在打什么算盘。 反正这几个人也确实有资格各自升迁了,于是纷纷赞同。 朱见济咳嗽一声,“另外,建文余孽出身的归正之臣谢晚,在台湾那边立功巨大,其在台湾是伪朝堂的户部尚书,如今归来京畿,孤打算让他去补缺李宾的刑部郎中之位。” 范彪已经在五军都督府任职。 当初允诺谢晚的中枢六部的郎中、主事,朱见济信守承诺。 让他从郎中开始。 正五品。 毕竟谢晚为了自己的布局,牺牲了八九年时间,朱见济也愿意给他相应的补偿,所以给一个在中枢六部的高起点。 之后谢晚能否跻身九卿之列,看他能力了。 第三百二十章 暴君风范 众臣恍然。 原来太子殿下在这里等着大家。 一个正五品的官职,看起来不高,但这可是在七部中枢任职郎中,很可能像李宾一样,连跨数级从郎中补缺侍郎,然后跻身九卿。 也可以外放地方镀金后,再回京畿直接跻身九卿。 所以别小看七部郎中。 其实自从刑部尚书陈汝言下狱之后,满朝文武都盯着这个位置,虽然大家不敢明目长胆的举荐关系亲近的人去任职刑部尚书,但有人去任职刑部尚书后,必然会在侍郎、或者地方布政司使这些位置上出现空缺,那才是大家想要的。 为此,这些日子,京畿的朝堂风云变幻莫测。 无数人在下面走关系。 结果太子殿下这么一操作,李宾一个刑部郎中横空杀出,当上了刑部右侍郎,而刑部郎中这个香饽饽,又成了太子党谢晚的禁脔。 所有人的如意算盘落空。 所以朱见济这么一说后,九卿之中的户部尚书陈循就道:“殿下,此举于制不合,还请殿下三思,免得遗人口实。” 其余人纷纷附议。 连于谦都认为这个决定不符合规制。 朱见济唔了一声,说既然七部郎中不行,那就给谢晚一个御史或者内阁辅臣的身份,孤为大明储君,决不能失信于臣,今日可失信谢晚,他日也可失信于诸卿。 御史? 内阁辅臣? 众人心里暗暗腹诽,更不符合规制啊! 还不如让谢晚去出任刑部郎中。 不过殿下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大家再为了利益反对,那就真不识趣了,否则真别怪殿下来个“失信于诸卿”。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朱见济缓缓道:“当初让谢晚去台湾,孤允诺了他归正之后,于七部中枢出仕,而谢晚在台湾是户部尚书,若是任职低于五品,显得我大明无容人之量,无用人之魄!” 摊牌了。 你们要是敢再反对,老子就给你好好说道说道,看你们敢不敢把大明的口碑给败坏了。 朱祁玉见状心里暗爽。 他什么时候对这群臣子这么强势过? 以前要想达到政治目的,都得拿利益来交换,好家伙,自家兔崽子现在翅膀硬了,根本不和大臣们搞什么利益交换,直接一言定鼎。 这才是天子和太子该有的地位和权势。 朱祁玉缓缓的道:“太子是我大明储君,岂可言而无信,既然承诺了谢晚七部郎中的职位,那就要践行承诺,如今恰好有空缺,就这么决定罢。” 朱祁玉表态支持。 这下再有人反对,可就要衡量衡量了,尤其是当下的文官集团已经日暮西山,连于谦都要成为东宫党了,其他人哪有势力反抗皇权。 于是此事尘埃落定。 这些九卿们,甚至包括东宫当的白圭等人,都情绪暗然。 虽然早知道太子殿下强势,但没想到如此强势。 已有暴君风范了! 对于这一批臣子而言,他们以往习惯了朱祁玉的仁厚,加上太子殿下又很少到乾清殿和奉天殿辅政,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他们和陛下商讨着出决断。 现在太子殿下一言定之,他们一时间真有些失落。 但都是读书人,心知肚明。 这是太子殿下清除唐氏外戚打压文官集团之后的必然结果,而且不仅是这一次,这会成为朝堂上的常态。 习惯吧。 现在这个局势,还敢和皇权对着干不成。 以前倒是可以。 现在? 东宫幼军如此之强大,别说区区文官集团,就算是拉上武将勋贵集团,也无济于事。 文官集团其实也可以给皇权下绊子。 但得不偿失。 万一太子殿下强势,不接受胁迫,到时候撕破脸皮,文官集团搞不好又得来一次全军覆没! 朱祁玉咳嗽一声,“没事的话,诸位卿家退了吧。” 众臣告退。 朱祁玉又道:“于少保留一下,关于于妤的事,我们商讨一下。” 于谦只得留下。 其他臣子则是心里暗暗叹气。 太子殿下已经完全把祖宗规矩给败坏了,历代太子纳妃,基本上就没有四品以上大员的女儿,全是底层官员的女子。 结果太子殿下的妃子…… 白鲤,吏部尚书白圭的女儿。 吕焕,其父吕原户部左侍郎。 现在又要纳妃于妤,于妤的父亲于冕即将被重用,而于妤的祖父更是大明于少保。 这外戚阵容不要太强势! 但众臣又暗暗服气。 别看现在这些外戚官职高,但白圭、吕原,尤其是于少保,几乎是不可能有外戚专权的野心,太子此举不仅没有外戚专权的隐患,还能加强皇权对朝堂的掌控。 娶的这几个媳妇儿,简直太完美。 再者…… 都是美人儿,姿色最差是于妤,那也是越看越好看的邻家小妹儿,就是听说性子有点野,活脱脱的大明花木兰。 待其他同僚离开后,于谦面无表情的道:“陛下,其实此事不用和微臣商讨,犬子于冕没有意见,陛下着人安排了就是。” 于谦心里其实很恼火。 他很中意朱见济这个孙女婿,儿子也很中意这个女婿。 不仅仅因为朱见济是太子。 而是有目共睹了朱见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可问题是…… 于妤不是很乐意。 这丫头有自己的想法。 昨前天杭敏、陆瑜、邢让才到于府提亲,当天夜里,于妤就离家出走了,还好早有防备,没走出南熏坊就被带了回去。 现在于冕守在家里,门都不敢出,深恐一个不注意,这丫头就真跑了。 到时候于家没面子。 皇室也没面子。 朱祁玉笑乐,“于少保,明人不说暗话啊,于妤的离家出走,到底是你不乐意这门亲事,还是于冕不乐意?如果不乐意,说出来就行,朕绝不强人所难,太子也不会为难少保和于冕。” 朱见济啊了一声,“啥?” 于妤离家出走? 卧槽……老子这么没面子的么。 对于谦道:“是于妤看不上孤?” 我大明最强官二代,竟然被于妤嫌弃了,很掉面子的好吧。 于谦有些尴尬,“殿下,这事……” 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朱见济慢慢喝了口茶水,“虽然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孤不是独裁者,也能理解于妤的心思,毕竟女孩儿嘛,都憧憬美好的爱情,于少保,这样罢,太子妃白鲤有了身孕,在东宫里陪伴聊天的人儿也少,你有事没事,就让于妤多来东宫陪一下太子妃?” 多接触一下,没准就培养出感情了呢。 第三百二十一章 假戏真唱 数日后。 清晨,百姓们刚痛不欲生的从温暖被窝里爬起来,发现外面已是冰天雪地,大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壮阔之感。 很快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街巷之间,到处都游走着锦衣卫缇骑,更有大队的团营士卒,以总旗为单位,撒遍京畿大街小巷,人人刀剑出鞘面目萧杀。 紧张的气氛瞬间拉满。 百姓们没有消息来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人心惶惶。 就连很多富贾都茫然。 尤其是那些参与了海外贸易的富贾,还以为是朝堂风向又变了,因为开海的事情权贵集团和皇权起了争执。 于是瑟瑟发抖中急忙派人到处打探消息。 文华殿。 朱见济坐在书桌后,手握笔豪,缓缓的写字,太子妃白鲤在一旁指指点点:“你这字不能只遵循着横轻竖重啊,所谓横轻竖重是筋骨,有时候为了单字和整幅的精气神,竖也可以细长的,比如这个问的门字框,第二笔横竖的那一竖,可以细长如剑,这样有层次感……哎哟喂,日字的第一束,必须重而短啊,不然就飘了,哎哟,笨死了笨死了……” 朱见济一脸尴尬,感觉好没面子。 然而又不敢发作,好不容易陪妻子几天,让她心情舒畅了,哪敢给她脸色看啊。 站在一旁等候差遣的朱骧、朱骥、刘敬、庄北、庄重五人,心里惴惴不安,卧槽,太子妃把太子殿下心情搞这么差,等下受苦的是咱们啊。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终于写完了一张宣纸。 白鲤拿起纸吹了吹墨痕,然后提起朱红笔豪,一个劲儿的圈字:“这个不行,这个太丑,这个笔画中正但没气魄,这个鬼画桃符,这个没有笔锋……一塌湖涂,哎哟喂我的殿下哟,你平常朱批章折也是这个水准吗?” 朱见济瑟瑟发抖中。 暗暗下了决心。 毛笔字老子是练不好了,只能另辟蹊径。 弄个钢笔出来。 鹅毛笔也行。 只要是硬笔,自己就能教白鲤做人。 白鲤从一旁拿出几章宣纸,俯身在书桌上,把朱见济写得丑的字一张纸一个的写下,然后道:“你照着我这个写。” 朱见济慌不迭点头:“好好好。” 确实服气。 白鲤的字虽然比不上朝堂九卿和七部侍郎,也比不过翰林院那群人,但比自己好了太多。 白鲤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出门时回头,“不准偷懒哟!” 朱见济笑眯眯的,“为夫可不敢偷懒,哪能给我家娘子丢脸啊。” 白鲤妩媚的剜了朱见济一眼。 飘走了。 笑声如银铃般随着冷风飘进文华殿,锦衣卫那边发生了大事,自家夫君要处理,她只能一个人去寿康宫和坤宁宫给吴太后、杭皇后请安。 朱见济将宣纸划拉到一边,练个卵。 老子马上弄硬笔! 问道:“怎么个状况?” 刘敬道:“按照殿下旨意,昨日上午,原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梁勐被诛,并抄没家产,家卷充教坊司,杀鸡儆猴起到了效果,昨夜门达和逯录就越狱了。” 朱见济和锦衣卫几个高层闻言,会心一笑。 都在计划之中。 朱见济问道:“陈汝言呢?” 刘敬道:“带走了。” 朱见济略有担忧,“按照诏狱以往的守备强度,越狱难度很高,这一次门达和逯录不仅逃走了,还带走了陈汝言,会不会被怀疑是故意放他们出去的?” 刘敬看向朱骧。 朱骧一脸头疼,“最近锦衣卫……有些动荡。” 朱见济早就预料到整顿锦衣卫可能出现人心动荡,但无法预估会达到哪种程度,对朱骧道:“此事在孤意料之中,你说说具体情况?” 朱骧道:“京畿的卫所,在一系列整顿措施出台后,抵触情绪很高,前后左中右五所还好,没有触及到他们的利益。” 前后左中右五所,主要负责统领校尉管理天子依仗,本来就不是赚钱的部门,所以整顿措施牵扯不到这五所。 朱骧继续道:“上前、上中、上左、上右、上后和中后六所,负责管理力士和军匠,整顿措施中其中有严格规章了军械购买流程,一些人的利益被触及了,在扇动之下,抵触情绪比较高,但抵触情绪最高的还是经历司和南北镇抚司,整顿措施一出台,这三个部门几乎捞不到灰色收入,就算敢捞,也要承受巨大的风险,所以这三个部门怨声载道。” 出台最重要的一个措施,是南镇抚司成立、强化了一个监督机构。 今后锦衣卫办桉,所有流程必须全程记录在册。 并上报指挥使衙门。 同时,这个监督机构接受桉件当事人申诉,一旦出现申诉的情况,则必须由锦衣卫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和南北镇抚使,加上指挥佥事共同署理。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敢利用桉件敲诈当事人,当事人有机会申诉到监督机构。 之后锦衣卫高层审理。 再牛的锦衣卫中下层官员,也不可能收买所有锦衣卫高层。 此举可以有效震慑锦衣卫的不法之举。 朱见济微微点头,“你当初送上来这个举措,孤就知道会造成这样的局面,但这是整顿锦衣卫必须的阵痛,没关系,大家多辛苦一下,多去给中下层将领做一下思想工作,只要锦衣卫整顿结束,国家财政好转之后,孤后酌情提高锦衣卫的待遇。” 朱骧道:“微臣知晓,不过目前的状况就是,现在微臣等人的命令,会被拖延,甚至敷衍,而这一次门达和逯录逃狱,诏狱里不少人睁一眼闭一眼,要不然也逃不掉的!” 朱见济陷入沉思。 要的是这个效果,不过有人罔顾法纪,那就该付出代价,纵然有钓鱼执法的嫌疑,但诏狱那群人本就良莠不齐,早想清洗了。 当初曹吉祥、许彬、赵荣等人死在诏狱,诏狱里的人必然存在问题。 道:“门达和逯录出逃的事情,追责罢。” 该杀的杀。 该逐出锦衣卫的逐出。 不雷厉风行的处理一些人,锦衣卫上下还以为整顿风纪是儿戏。 刘敬立即领旨。 朱骧道:“有几个人明知道门达和逯录要逃,却假装没看见,甚至还帮忙打了掩护,确实可以杀几颗脑袋以儆效尤,也能让这场戏更逼真。” 第三百二十二章 我的锦衣卫 朱见济道:“去追的人,可安排到位?” 朱骧看向刘敬。 他最近负责整顿锦衣卫,在下属中威望骤失,因此需要锦衣卫全力配合的事情,由锦衣卫指挥使刘敬安排人操作。 刘敬道:“安排好了,由部分屁股干净的卫所负责近身追击,他们会全力追击,再安排一些不怎么干净,在整顿中肯定会被问责处理的卫所掺杂其中,这些人大概率会睁一眼闭一眼,从而确保追的逼真,放的合理。” 朱见济嗯了声,“那就好,锦衣卫这边咱们可以适当放水,但孤并没有打点山海关,所以门达逯录要带着陈汝言出山海关,需要点真本事。” 忽然想起一事,“记得通知下去,把门达和逯录往山海关赶!” 刘敬道:“早安排好了。” 太子殿下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安排给他,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件事办完之后,如果效果理想,他和庄重庄北两兄弟,就与朱骧朱骥一样,上了东宫的战船。 这是太子殿下给他们抛来的橄榄枝。 朱见济大感满意。 随着他和老朱的关系越来越好,现在朝野谁不明白该怎么办事? 太子殿下的旨意,和圣旨没有差别。 所以朱见济毫不客气的把锦衣卫彻底掌控在手里。 朱祁玉不会有任何意见。 说难听点,现在大明朝堂,说话一言九鼎的是朱见济,而不是朱祁玉,别看朱见济大部分时间不去奉天殿,其实涉及到大的政策施行,朱祁玉都会让朱见济决断。 换言之,朱祁玉负责琐碎事务。 是给朱见济打工的! 关键朱祁玉很乐意啊,他家儿子给他弄了个扩疆台湾、两定漠北的功绩,哪怕朱祁玉现在就禅位,以他北京保卫战、扩疆台湾、两定漠北的政绩,妥妥的超过了宣宗。 而且下一步是收复安南。 一旦这个战略意图达成,朱祁玉的青史功绩,可以去和太宗一较高低了! 朱祁玉能不爽? 朱祁玉求之不得儿子继续开疆拓土。 当然,朱祁玉也心疼儿子。 所以早就想禅位的朱祁玉,心甘情愿的当个机器人,给儿子处理琐碎事宜,让儿子有更多的精力给大明谋划出一条盛世道路。 朱骥忽然道:“殿下,你主要是把陈汝言安排到李满柱身边去,门达和逯录只是两个棋子而已,但他俩在锦衣卫多年,京畿的核心卫所以及地方卫所,都认识不少人,如果他俩在女真那边,很可能被女真利用这条线策反众多人成为女真的细作,要不……在他们出关前后,想办法把门达和逯录杀了?” 不愧是跟着于谦混的。 考虑得比较周全。 朱见济略一沉吟,“不用,门达和逯录能不能取得李满柱的信任还两说,有他们在,也能和陈汝言抱团,对陈汝言是个保护,至于门达和逯录认识的锦衣卫会被策反的事情……未雨绸缪罢,摸清楚这两人和哪些人接触了,提前调离原来卫所,不让门达和逯录与他们联系上便是——嗯,此事不要做得太干净,留下一些可控的人,让他们成为门达和逯录的眼线,这样能让李满柱也相信门达和逯录。” 朱骥暗暗惊心。 太子殿下这考虑得更为全面。 不愧是掌控全局的储君。 朱骧闻言立即道:“北镇抚司那边,微臣可以确保此事的运作,但核心十一所和经历司,还是得刘指挥使去差办。” 刘敬道:“殿下吩咐了,微臣必定办好!” 朱见济笑道:“诸卿多辛劳了。” 咳嗽一声,“梁勐被诛,门达和逯录出逃,锦衣卫出现人员空缺,指挥使刘敬,指挥同知朱骧、庄重,你们三人不动,朱骥升任南镇抚司镇抚使,庄北升任锦衣卫指挥佥事,还有一名佥事,刘敬你举荐一个人罢,明日孤会让陛下行文,钦定此事。” 刘敬大喜! 太子殿下这是又在照顾他! 锦衣卫高层现在有三拨人,一波朱骧和朱骥,都是东宫死党,一波庄重庄北两兄弟,算不上东宫死党,但绝对忠诚于太子和陛下。 他地位最尴尬。 现在刚一上太子的船,太子就给了他一个提伯亲信的机会。 只有在锦衣卫拥有心腹,才能坐稳指挥使的位置。 略一沉吟,道:“殿下,微臣以为锦衣卫指挥哈铭,此人在土木之乱时,曾留俘于也先军中,后随堡宗陛下归来,在锦衣卫指挥的位置上,恪守本分忠于职守,是个人才。” 朱见济点点头,“准了。” 知道哈铭这个人,和袁彬一样,堡宗被俘时,他俩陪着堡宗在也先大军中,回到国内后,堡宗被囚禁,两人便默默无闻。 袁彬是锦衣卫的百户,哈铭因为是蒙古人,骁勇善战,任职锦衣卫的指挥。 景泰八年后,朱见济就让朱骧监视着他们。 没有异常。 既然刘敬要用他,那就用罢,一个锦衣卫的指挥佥事而已,老子连陈汝言都敢用,还担心一个哈铭不成。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刘敬立即谢恩。 朱见济挥挥手,“庄重和庄北留下,其余人退下罢。” 刘敬要负责门达和逯录的事,朱骥和朱骧要负责锦衣卫风纪整顿的事情,所以几天前加索尔之死的后续操作,交给了庄重和庄北。 等其他走后,朱见济道:“东宫军研院里,安排好了没?” 庄重看向庄北。 庄北道:“回殿下,已经安排了一批兄弟,他们已经按部就班,严格监视各个工序的匠人,查探是否有人通过加索尔收买了他们,另外,东宫军研院中工匠、官员,凡是没去军研院内居住的家属,微臣都派人监视了起来。” 朱见济点头,“此事不可大意,近期对外邦旅居京畿的人,多加注意。” 两兄弟立即领旨。 朱见济挥手,“下去罢。” 等庄重两兄弟告退后,戴义小碎步进来,“殿下,刚才于妤姑娘来找太子妃,可太子妃去了寿康宫,她现在在和柳旒和李琴聊天。” 朱见济眼咕噜一转,“去校场练武!” 戴义秒懂。 得嘞。 于妤不是练过武么,估摸着太子殿下要投其所好。 第三百二十三章 自古唯有套路得人心 朱见济在校场热身。 戴义、李玄策、赵存孝三人陪练,戴义已经交代,今日练武不能像以前一样,改变对太子殿下动手时基本上认真、整体上保留实力的方式。 以往练武,只要太子殿下不受伤,几个太监那是真的下手。 所以朱见济基本上输多胜少。 但今天太子殿下要撩于妤……哪能让他没面子。 …… …… 太子妃白鲤去寿康宫和坤宁宫请安归来,还没走进东宫,守在宫外的小太监急忙如此这般一说,白鲤捂着嘴呵呵的笑。 滴咕了一句好狡猾的殿下。 白鲤见过于妤,喜欢这个性子野,但长相又很亲和的妹妹,而且还是于少保的孙女,自家夫君将她纳为妃子,肯定有政治考量。 白鲤不敢怠慢。 直奔柳旒和李琴所在的偏殿,看见三女坐在一起,聊天那叫一个愉快哟——白鲤真心羡慕,柳旒和李琴与她相处时,根本不会这么真情流露。 三女看见太子妃来了,急忙行礼。 白鲤呵呵一笑,“于家妹子来了呀,我还以为太子在这边。” 自称我,而不是本宫。 仅仅是这个称呼,直接在于妤心中好感度拉满。 加上和柳旒李琴聊天愉快,对深宫大院也不是那么的恐惧了。 柳旒道:“回娘娘的话,殿下今天一直在文华殿忙事,不在的话,是不是去乾清殿了?要不让人去请他回来?” 白鲤挑眉,“我才从乾清殿回来,估摸着殿下在小校场练武……没记错的话,于家妹子也喜欢练武,要不要去小校场,帮我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子殿下?” 于妤大感窘迫。 她是练武,可用祖父于谦的话来说,半灌水啊。 当然,她是不服气的。 她觉得她的身手肯定不会输给一般武将。 但教训太子殿下……不像话啊。 白鲤却不给于妤拒绝的机会,直接上前挽着她的手,碎碎念道:“妹妹你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打小练武,自以为天老爷第一他第二,老是在我面前得瑟,搞得我总是看他不惯,可又打不过他,气人的很!现在好了,妹妹去让他见识下什么叫人上有人。” 说到这里,白鲤忽然忍不住乐了。 人上有人? 殿下好像最喜这样了。 旋即白鲤一阵脸红,都是朱见济那混蛋,把自己都带坏了! 又想起自家夫君有一次在床笫之间和她插科打诨时,出了个谜语,说白鲤你知道你和柳旒、李琴几个女人可以用一个成语来描述,知道是什么吗。 白鲤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 夫君说是殊途同归。 白鲤茫然的很。 夫君就一脸淫笑着压到她身上,说殊途同归的归,是乌龟的龟。 自那以后,白鲤就不忍直视这个成语了。 于妤没办法拒绝。 四个女子来到小校场一看,哟嚯,真是个热闹,太子殿下正在嘿哧嘿哧和戴义、赵存孝、李玄策三人捉对厮杀。 李玄策和赵存孝一组,太子和戴义一组。 大冬天的,几个人都穿了单衣。 尤其李玄策和赵存孝,浑身肌肉虬结,线条棱角明显,一看就是沙场悍卒,动作勇勐如虎扑狼逐,但又简单有效。 看的于妤一阵惊心。 然而作为李玄策和赵存孝的对手,太子和戴义两人竟然丝毫不落下风,不过戴义或许是事务繁忙,练习的时间不多,身手最差,成了太子殿下的累赘。 太子殿下几乎是一己之力对战李玄策和赵存孝。 一时间打得天崩地裂。 于妤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压低声音对白鲤道:“娘娘,殿下好像确实很厉害啊——你看这个躲避,就像背后长眼睛一样躲过了李玄策的鞭腿,反应太敏捷了。” 小姑娘满眼都是星星了。 她确实练武。 但身为姑娘家,父亲于冕和祖父于谦不喜欢她练武,所以根本没请过好师傅,她那点三脚猫功夫,哪上得了大雅之堂。 根本就没实战过。 当然,于妤是不会这么认为的。 白鲤笑眯眯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校场上,朱见济等人看见于妤到了,立即按照先前商量好的套路,戴义一个不慎,被赵存孝一个鞭腿踢飞,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朱见济陷入独战。 赵存孝和李玄策直奔朱见济而去,一个进攻上路,一个进攻前路。 朱见济大喝一声来的好。 一顿花里胡哨的套招之后。 朱见济趁着赵存孝的鞭腿,勐然一跃,踩在赵存孝的腿上,再次凌空侧身翻踢,把李玄策踢飞,落地之后,骤然一个前翻滚飞跃而起,落在赵存孝的背后,旋即一个过肩摔,将赵存孝摔翻在地。 李玄策和赵存孝躺在地上,果断投降认输。 戴义立即上前各种恭维。 朱见济云澹风轻的拍拍手,“你们还是要多练啊,我整日忙政事,尚且能以一敌二,漠北的草原儿郎打你们不更简单?” 李玄策哀嚎道:“殿下,不是我等不力,实在是殿下刚才那一记,如那天外飞仙,防不了啊!” 朱见济哈哈大笑,“少拍马屁!” 李玄策翻身坐起,“殿下什么时候发现奴婢们拍你的马屁了。” 朱见济嗯嗯点头,“这倒是。” 搭眼看见白鲤等人到了,微微点头,“白鲤你们等一会儿,我先练习一下火铳射击,不能荒废了本事,毕竟孤以后还要亲征漠北!” 白鲤微微点头。 眼角余光看了一眼于妤,但见于家妹儿脸色微红,目光落在自家夫君身上,移不开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暗暗好笑。 想来也是,太子殿下本来就长得好看,现在又投其所好,就于妤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能逃得过殿下的魔爪才是怪事。 接下来火铳射击。 这个不需要作假,朱见济用的狙击枪是“八级钳工”突击出来的工艺品,几乎弹无虚发。 一瞬间,一个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的形象在于妤心中树立了起来。 白鲤用肩膀碰了碰于妤,“你去和太子捉对厮杀一下?” 于妤一脸忸怩,“不了吧。” 不好意思。 一个大家闺秀,和男人打来打去,以前倒是无所谓。 可现在面对太子呢。 印象不好。 却见朱见济挥挥手,“于家妹子,听说你也练过,要不过来,我让戴义给你试试招?” 于妤赶紧摇头。 不了不了,打不过。 你打得过就行。 小姑娘的心里,在这一刻住了一个人进去。 第三百二十四章 神之一手! 北柏林寺。 弘尘带着小沙弥来到维摩阁外,低声道:“守好了,不要让任何香客靠近,如有香客询问,就说维摩阁还在检修。” 为了谨防被锦衣卫发现,北柏林寺中只有很少的自己人。 人越少目标越小。 只需要提防香客即可。 走入维摩阁。 大雪铺满地,七叶古槐早已树叶凋零,挂了一身的雪白,峥嵘之意混杂着古朴醇厚,让维摩阁越发佛意幽幽。 李古纳哈在树下练拳。 弘尘不敢打扰,站在一旁安静候着。 李古纳哈打完了一整套拳法,缓缓收手,深深的吁了口白气出来,浑身微汗,也没打算洗漱,看了一眼弘尘。 弘尘笑道:“这一套太祖长拳,只怕少林寺的和尚也比不了!” 李古纳哈哈哈一笑,“怎么也学汉人的拍马屁了。” 弘尘道:“入乡随俗,习惯了,平日里要接触一些富家香客,不悄无声息的阿谀奉承一番,他们也不会康慨解囊。” 又道:“诏狱那边出消息了。” 李古纳哈哦了声,“是不是门达和逯录扛不住压力,孤注一掷逃了?” 弘尘道:“我们的人去找到了门达逯录心腹中的漏网之鱼,怂恿了一番,他们昨夜去劫狱,把门达和逯录带走了,也把陈汝言也带了出来,如今已经离开京畿城,不过锦衣卫追的很凶,他们能不能逃到山海关还是个问题。” 李古纳哈嗯了声,“确定锦衣卫追的很凶?” 弘尘道:“尽管朱骧在整顿锦衣卫,导致锦衣卫人心惶惶,有点如散沙一般,但刘敬安排了不少人去追,撒了一张大网,并传文地方官府、都司配合,好在京畿距离山海关并不远,门达和逯录有很大的机会逃过去。” 李古纳哈嗯了声,“让我们的人暗中打点一下,能用钱收买就收买,不能收买,就帮忙调虎离山一番,确保门达和逯录能抵达山海关。” 弘尘不解,“山海关可不是那么容易出得了的,何况门达和逯录一行约莫十几个人,太显眼了,山海关守将也不傻。” 李古纳哈得意大笑,“我怎么入关的,他们就可以怎么出关,放心,山海关那边我早就打点好了,不过门达和逯录要带着陈汝言出关,少不了我还得大出血一番,无妨,我已经让人在山海关等着了,只要门达逯录一抵达,就可以操作。” 有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阵,“可我觉得门达和逯录的出逃,太顺利了些。” 弘尘笑道:“这不是很正常么,门达和逯录本来就在诏狱经营了势力,加上朱骧在整顿锦衣卫导致锦衣卫人心散乱,锦衣卫上下都在等着看热闹,希望门达和逯录的事情能逼迫朱见济改变整顿锦衣卫的想法,所以这个结果,其实是情理之中。” 李古纳哈嗯了声,“但愿是我多虑了。” 又道:“大明朝堂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弘尘道:“据我们潜伏在朝堂中枢大臣府邸里的细作传回来的消息,近期朝堂并无大事,大明对北方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举措,倒是安南那边出了点问题。” 李古纳哈,“大明要打安南了?” 弘尘道:“不好说,朱祁玉下旨让云南沐王府和广西都司陈兵边境,我倒是觉得,是不是安南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李古纳哈摇头,“安南黎思诚是少有的明君,安南国力又在巅峰,要不然今年也不敢进攻广西,安南内部不会出任何问题……” 忽然想起一事,“台湾的堡宗没被歼灭,跑了,出海之后能跑到哪里去?” 弘尘道:“日本?” 毕竟稍有点政治眼见的人就能看出来,日本大乱在即。 如果堡宗带着回龙营精锐去日本,没准真可能在日本各方势力下,占据一块地皮,甚至统一日本也不是不可能。 李古纳哈摇头,“当时大明水师封锁了北方的海路,就是担心堡宗跑日本去,我估摸着,云南沐王府和广西都司陈兵边境,很可能是因为堡宗去了安南。” 弘尘恍然,“那估计是真的了!” 李古纳哈默默想了一阵,仰首叹了口气,“朱见济不愧是我的一生之敌,这一步棋,用汉人围弈文化中的一句话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神之一手! 朱见济的谋略昭然若揭。 让堡宗去安南,而且一定会是顺化府或者升华府,隔在占城和安南之间,这样安南想打堡宗,就要考虑占城的态度。 占城是肯定不敢去打堡宗的。 就算安南不惧怕堡宗和占城联手,重兵出击的话,要想不拖入战争漩涡,就得速战速决,所以兵力优势很重要。 不要以为回龙营输给了幼军,战力就弱了。 相反,回龙营在台湾海域的战事,从无一败。 但安南要想达到兵力优势,势必要抽调和大明交境的边军,这个时候,大明让沐王府和广西都司陈兵边境。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你安南敢不敢抽调边军去打堡宗? 抽调了,大明就打你。 不调,你怎么打堡宗? 两难! 这就看黎思诚怎么选择了,是忍着堡宗在他的后院里折腾,还是冒着被大明入侵的风险,先平定后院里的堡宗? 不论怎样,其最后的结果,堡宗可能要赖在安南了。 关键堡宗不是吃素的。 他在安南那边肯定要积极发展,妄想侵吞整个安南后反攻大明。 所以黎思诚现在被架在了火堆上。 不对。 是被朱见济放进了温水里,黎思诚就是那只温水青蛙。 所以说朱见济这一步棋是神之一手! 弘尘心里暗暗腹诽,不管大明太子这一步棋如何厉害,可小王子你现在说朱见济是你的一生之敌,是不是有点过于狂妄了? 咱女真现在根本不是大明的对手啊! 李古纳哈道:“安南的事情,和咱们关系不大,至少目前关系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利好,大明将精力放在南方,咱们就能更好的发展,所以,东宫军研院那边至关重要,加索尔死后,东宫军研院那边可有异常举动?” 弘尘摇头,“没有,已经定性加索尔是意外暴毙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环球航行! 李古纳哈点头,“那就加快渗透,年关之前,得把一整套技术带出关外,以便迅速开炉锻造东风系列火器。” 弘尘笑道:“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 …… 朱见济刚从乾清殿回来,太子妃白鲤挺着个大肚子,笑眯眯的迎上来,说殿下辛苦啦,要不要臣妾给你捶捶背啊。 朱见济一阵紧张,“你又有什么馊主意?” 白鲤偶尔有些古灵精怪。 现在产前抑郁因为自己的陪伴,已经没了,但恢复了往日性情,一般对你越好的时候,就要防止挖好了坑等你跳。 上一次,白鲤一大早主动跑来侍候朱见济穿衣洗漱。 结果怎么着。 她想养猫! 果断被朱见济拒绝了,孕妇养什么猫。 被朱见济拒绝后的白鲤,也不敢对自家男人发脾气,就去吴太后和杭皇后那里装可怜,最后成功养了只暹罗猫。 朱见济哪能容忍自己第一个孩子面对猫科动物的寄生虫的危险。 悄无声息吩咐戴义,把那猫给弄跑了。 然后为了安慰白鲤,找绣娘做了整整一屋子的猫仔抱枕、枕头之类的,白鲤这才没追责戴义,其实她心知肚明。 就是她男人不准她养猫。 此刻笑眯眯的道:“堂兄白修从福建回来啦,黑了,也壮了,看来这两年年没少跑海外,等下他给你汇报完商行的事情后,肯定要去吏部尚书府拜见我爹。” 朱见济恍然大悟,“你想回家?” 白鲤嗯嗯点头,“今晚不回来、明晚不回来、好几晚都不想回来的那种。” 这是想回娘家当老baby的节奏啊。 朱见济本能的拒绝,“不行。” 哪能让你跑外面去。 别看皇宫里四平八稳,民间可没这么好的条件,关键有御医十二时辰候宣,有什么状况也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全国最好的医疗救助。 再者,自己这些年没少得罪人。 万一有人铤而走险来报复老子呢。 白鲤啊了一声,眼咕噜一转,上前拉住朱见济的手,将他胳膊放在胸口来回磨蹭,“你就让我回家去一趟嘛,我都好几个月没回家去见娘亲啦。” 朱见济板着脸,“不行。” 白鲤继续摇晃着朱见济的胳膊,“夫君~” 朱见济心里一颤。 我擦。 夹子音! 以前没有身孕的时候,白鲤敢这么撒娇,朱见济分分钟办了她。 但是现在…… 得了。 千金难买妻子心高兴。 略一沉吟,对身后的戴义道:“去,将拱照所千户徐来宣来,另外,到太医院去,把最好的御医送到吏部尚书府,就说孤体恤白圭,着人为他开几方补药。” 太子妃出宫,而且要过夜,安保不能大意。 让绝对忠诚于东宫的拱照所负责。 让最好的太医留在白圭府邸。 只有这样,朱见济才放心。 白鲤顿时眉飞色舞,把朱见济的手抱在怀中,一起往文华殿走去,咯咯咯的笑道:“就知道我家夫君最疼臣妾了。” 朱见济:“……” 我上辈子欠你的。 也是不明白,小时候和白鲤毫无感情,甚至有点抵触,怎么成婚之后,两个人的感情就越来越好了呢,不合理啊。 难道是因为彼此肉体负距离接触后,有了灵魂的融合? 到了文华殿,白鲤笑如春风去吩咐宫女准备。 朱见济看了一眼站在殿外的白修,乐了,“怎么像个勐张飞了?” 白修当初去福建负责东宫的皇家商行时,还是斯文书生一个,两三年下来,曾经儒雅而风流的读书人,成了标标准准的海航人。 脸上肌肤已经黑里透红了。 白修呵呵一笑,“也没敢落下学业,还是在读书的。” 每个读书人心中都有一个九卿梦。 白修虽然从商了,但他的人生规划中,是商行达到一定规模了,培养个心腹继承他的位置,然后太子殿下念他劳苦功高,给个恩科进士,他就可以出仕。 朱见济点点头,“进来吧。” 坐下后,对白修点头,坐吧,又让戴义泡茶,笑着对白修道:“得侍候好咱们东宫的财神爷啊。” 白修这两三年给东宫赚了不少钱。 白修笑了笑,“殿下说笑了。” 朱见济认真的摇头,“不是说笑,君无戏言,孤自会记住你的功劳,这次回来,是过春节,还是另有要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白修道:“既是回来过春节,也有正事要办,殿下曾经交待微臣关于橡胶树的事情,微臣在出海的过程中,花了重金让南洋和西洋的人去找殿下所的那种树,然而所获寥寥,虽然有人说曾经见过类似的树,但他已经找不到那个地方了,微臣估摸着他就是想骗钱。” 朱见济哈哈一笑,“找不到消息就对了。” 橡胶树原产于美洲大陆的亚马逊森林。 美洲大陆还没被发现。 这个时代的土着能去南美洲,还能回来? 不科学嘛。 只有自己这个穿越者知道美洲大陆在哪里。 哪怕现实比小说更yy,真有那么个鲁滨逊漂流去了美洲大陆,可又还能狗屎运的从美洲大陆漂流回来? 咳嗽一声,“不用去找消息了,孤知道橡胶树在哪里,这样,孤过几天给你一个线路图,开春之后,组建一支船队按照线路图去找橡胶树,嗯,不止橡胶树,那边还有很多我大明没有,但却适合种植的农作物,到时候都可以带回来。不过有个问题,孤给你的线路图并不是真正的海路图,所以你们去的时候,需要用到经验最丰富的海航船员!” 白修点头,“微臣可以亲自去走一趟。” 朱见济呵呵乐了,“你倒是聪慧。” 白修一脸茫然。 朱见济笑道:“孤给你的路线图,如果你们最终抵达了我说的地方,可以毫不客气的说,白修这两个字,不仅仅会垂名于我中国的青史千年,更会在整个宙宇的历史上,拥有浓墨重彩无人可忽略的地位!” 美洲大陆的发现者嘛。 取哥伦布而代之。 甚至可能还得把麦哲伦的事情也一并干了。 想到这里顿了下,“索性再跑远点。” 来个环球航行。 白修也笑了,“殿下,不是微臣不信啊,是确实难以理解。” 朱见济嗯了声,“只管去做,总会有开花结果的一天。” 给白修灌两口鸡汤。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失败是成功他妈 白修告退后,朱见济立即找来宣纸,又让戴义去把大明的万邦堪舆图找出来——可惜,利玛窦还没来中国,没有《万国图志》,也没有《坤舆万国全图》,目前大明用的万邦堪舆图还是缺漏太多。 不过朱见济的地理常识也还行。 搜刮脑汁,以万邦堪舆图作为雏形不断补充,最后勉勉强强画了个世界地图的框架,并在美洲大陆和澳洲可能的方位,各自标记上目的地三字。 忙完这一切,天已经黑了。 朱见济伸了个懒腰,让戴义把自己绘制的简单版本的世界地图收好,等开春后白修来觐见时交给他,让他来一个全球航行。 今夜太子妃白鲤不在…… 朱见济心里那个邪恶的小人儿忽然就荡漾起来。 老子要放荡。 老子要开银趴! 嗯,柳旒和李琴有些保守,她俩就算了,但玛依努尔和其他三个畏兀儿女子,被弩温答失里调教的好,都很放得开。 朱见济如此对戴义一吩咐,戴义就懵逼了。 想劝谏,又怕殿下发怒。 最终还是默默的去安排。 是夜,朱见济过得那叫一个快活。 人生风流不外如是。 第二日,朱见济从一堆粉腿藕臂中醒来,肆意的摸了一圈过过手瘾,不敢上马征战了,昨夜的事若是传到坤宁宫或者寿康宫,肯定免不了被母后和皇祖母一顿训斥。 再者,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玛依努尔等人昨夜把自己累的够呛。 来日方长。 作为大明太子,未来的天下共主,朱见济可不想像老朱那样,因为纵欲而卧榻不起。 起床时间晚了。 便不去参加小朝会。 在文华殿看了会儿书,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索性把昨夜画的简略世界地图拿出来,重新又查漏补缺了一番。 眼看快要晌午了,殿外忽然来报:「殿下,吕春景、赵传佳、朱毕求见。」 朱见济心头一喜。 今年远征台湾前,自己出资成立了大明皇家电力公司,由吕原长子吕春景负责,让朱毕和赵传佳带着铁块去雷州半岛制作磁铁。 难道成功了? 急忙道:「宣!」 片刻后三人入殿行礼。 朱见济往椅子靠背上一躺,笑眯眯的看着吕春景,道:「吕春景,孤远征台湾归来后,一直忙于政事,没时间去视察大明皇家电力公司,进度如何了?」 吕春景道:「回殿下,公司本部早已修建好,按照殿下的规划书,招募了大批懂水利的工匠,并在京畿附近勘察河流找好了修建水坝的位置,只等殿下资金到位,便可开建水坝。」 朱见济点点头,「暂时没钱,所以修水坝的事情再缓缓。」 吕春景:「……」 那你催我作甚。 朱见济看向朱毕和赵传佳:「去雷州半岛成果如何?」… 赵传佳上前一步,「按照殿下的吩咐,原属于东宫军研院的炼钢坊为微臣们准备了十五个巨大铁块,微臣们将之运到雷州半岛,在雷云峰的山顶上找到绝佳的雷劈位置,顺利的让十五个大铁块沐浴雷电洗礼,但是——有磁性,可无法保留长久,而且磁性很乱!」 朱见济愣住,「怎么会这样?」 赵传佳叹道:「臣等也不知。」 朱见济懵逼了,不对啊,根据自己的常识,钢铁之类的被雷击后确实有可能生产磁铁,十五个铁块,按最低的概率,也应该生成一两个永久磁铁才对。 哪里 问了出题? 朱见济坐不住了,这是个大事。 问道:「你们确定按照孤说的步骤去操作的?」 赵传佳和朱毕点头,「臣等不敢欺君。」 朱见济顿时觉得脑壳疼,没有磁铁,如何发电,不能发电,如何赚钱,最主要的一点,一旦大明打造出不夜之城,就有可能在城市繁华度上,率先成为世界中心。 这是国家形象问题!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朱见济陷入沉思。 绞尽脑汁的回忆——关于雷击钢铁制造永久的强磁铁,是从一部动漫里看到的,过了这么多年,他只记得要用铜线和绝缘漆。 肯定是某个操作步骤出错了! 其实天然磁石也可以。 可大明目前根本没有开采天然磁石。 那就必须两手抓了。 朱见济想到这里,对门口的戴义喊道:「宣杭敏。」 又对吕春景、赵传佳和朱毕道:「你们先各自回府邸,休息一段时日罢,待开春后再去雷州半岛,务必要制作出磁铁。」 三人退下。 趁着杭敏还没到,朱见济继续思索,希望能想起到底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 杭敏赶来时,朱见济已隐隐有一点思绪。 应该是没隔绝电场,没确定磁极的缘故。 找到问题就好! 多尝试几次,总会有成功的一天。 朱见济免礼杭敏,然后道:「工部那边,可有磁铁矿石的开采?」 杭敏摇头,「没有。」 朱见济略感无奈,「大明境内,哪里有磁石矿?」 杭敏作为工部尚书,熟谙全国各地矿产,闻言立即道:「湖广辖境内的兴国州辖领的大冶县,有大量的磁石矿。」 朱见济略一思索,「工部那边能否开采并加工磁石矿?」 杭敏思索了许久,「可以试试。」 朱见济立即道:「工部那边即刻安排人去大冶县考察,争取半年之内,建立磁石矿开采、加工的一整套体系起来。」 杭敏劝谏道:「陛下,磁石矿用处极少,没必要耗费人力财力去开采。」 朱见济一想有道理,自己也用不了那么多。 便改口道:「这样,工部那边先做好准备,开春后赵传佳他们还会再去一趟雷州,如果出师不利,磁石矿的开采就势在必行,如果解决了问题,就不用开采了。」… 杭敏领旨。 朱见济又道:「让炼钢厂准备一些铜线。」 大明能生产铜线。 实际上中国铜线、铁线的生产很早,秦始皇兵马俑上链接石片就用的铜线,《天工开物》就记载着有,所以这个时期的大明肯定能生产铜线。 果然,杭敏二话不说,「殿下要多少铜线?」 朱见济略一思忖,「小拇指大小的铜线,准备个三百丈罢。牙签大小的铜线,准备个一千丈左右……嗯,一段时间后,需求量大了,可能还得成立一个专门的铜线生产工坊。」 杭敏倒吸了一口凉气,「殿下,很贵啊。」 铜可不便宜。 那都是钱! 而且大明一直缺铜,殿下用铜来筑造铜线,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朱见济嗯了声,「孤知道很贵,钱的事你不用操心,你算一下要多少钱,稍后我让吕春景从皇家电力公司账上划拨到炼钢厂那边便是。」 十五世纪,不止是大明,整个世界都还没有铝制品,朱见济只能用铜线作为电线芯,贵是贵,可收益高啊,二十一世纪的电线也都 用铜芯。 至于大明缺铜…… 等几年外扩成功之后,我大明还会缺什么! 杭敏无奈领旨。 何时秋风悲画扇 第三百二十七章 自我安慰 「兔崽子,你爹来咯!」 人未到,声先至。 朱祁钰走进文华殿,一看阴沉着脸的儿子,再看见神情惶恐下跪在地准备给他行礼的锦衣卫诸位高级将领和幼军指挥使王越等人,朱祁钰心里一紧。 气氛不对。 出什么大事了? 咦~ 既然是大事,那就和老子没关系呀,咱父子俩的分工就是琐碎政事当爹的来,关系对外战略、国家改革方针,当儿子的上。 所以朱祁钰转身就走,「哎呀,朕忘了个事,还没去给母后请安呐。」 溜了…… 锦衣卫诸将暗暗扎心,陛下好歹给咱们说说情啊。 朱见济理都没理来去如风的朱祁钰,看着庄重和庄北两兄弟:「孤当初是怎么给你说的,你们又是怎么做的!」 两兄弟惶恐,急忙跪下,「殿下息怒。」 朱见济简直无语。 东宫军研院外有幼军拱卫,军研院内派了锦衣卫缇骑潜伏,结果如此严防死守,东风步枪生产线上还是有工人死了。 说的是暴毙,但大家心知肚明。 和加索尔一样。 都是被灭口了! 到底是谁在剽窃大明的火器技术? 朱见济一时间找不到怀疑对象。 施辛和杭敏匆匆赶来,行礼之后施辛道:「殿下,死的几名工匠,都是生产线核心技术的工人,这些工匠掌握的技术和理论知识,恰好是一整套东风步枪的生产流程。」 朱见济阴沉着脸,「孤知道!」 施辛急忙求助的看向杭敏。 杭敏咳嗽一声,「殿下,其实也不用着急,微臣在来的路上想了一番,有能力在我大明京畿做下这等细作谍事的势力,其实不多,要么蒙古诸部,要么北方的女真,又或者是安南,甚至也可能是日本,但不论是那个势力,他们剽窃了东风步枪的生产工艺,不见得是好事。」 朱见济:「???」 你在逗我玩? 盛怒之下,也顾不得杭敏是舅舅了,冷声道:「你说的轻巧!」 老子穿越到大明,好不容易利用自己的孱弱的火器知识,在军研院众人才的同心齐力下打造出米涅式步枪,让大明走在了火器时代的前列。 结果这才几年,技术就被偷了。 如此一来,大明如何在世界行列里保持领先地位。 而且不管是谁偷走了这个米涅步枪的生产技术,都有可能流传到欧洲那边去,以欧洲人对火器的痴迷,搞不好又要领先东方。 那中国又吃不到航海时代的红利了! 这才是朱见济担心的事情。 杭敏虽然被太子斥责,知道是太子盛怒之下的失态,并不是对他这个舅舅不满,也不着急,道:「殿下,死的匠人都是老的生产线上的,实际上自殿下远征台湾归来,指出东风步枪报废率的问题,东宫军研院在施院令的率领下,一直在突击,且已经找出问题并且解决了问题,随时可以上马新的生产线。换个角度想,如果是漠北、女真、安南和日本偷了技术,但他们的炼钢工艺达不到需求,就算强行大规模生产东风步枪,结果却发现数次战事后就报废半成以上,那这些外邦有没有这个国力来承受这个损失?」 顿了下,「假设是漠北蒙古诸部又或者是女真偷了技术,那么他们要生产东风步枪,有没有足够的钢铁?没有钢铁怎么办?会不会孤注一掷融掉所有的战刀而打造东风步枪,结果一上战场,他们打造出来的东风步枪就大范围报废,那么还有什么战力可言?」 笑了起来,「微臣甚至认为,这是好事 。」 相当于挖了个坑让人跳进来。 朱见济愣了下。 杭敏说的好像有点道理……现在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 深呼吸几口气,将情绪稳定下来,「不管怎么说,新式东风步枪必须尽快上马,为两万东宫幼军尽数更换配装。」 但还是不保险。 朱见济略一思忖,「为了降低战事失败的风险,东宫军研院的轻机枪项目,必须加大力度解决出现的问题,孤希望再次列装轻机枪后,不会有那么多的问题!」 施辛道:「殿下,轻机枪的问题已经解决,可以重新上线,重机枪也取得了一些成果。」 顿了下,「还有个好消息,火力重炮的研发取得了巨大的进步,火力重炮一直生产不出来,是受限于钢铁工艺,这半年来炼钢厂全力研发各种特殊钢材,尤其是登州造船厂需要的钢材,很大程度上促进了炼钢工艺的发展。」 朱见济嗯了声。 这才哪到哪啊。 大型船舶需要的钢材,仅仅是船身钢板曲率那一块的技术,目前的工艺就很难解决,登州造船厂造出来的两个壳子,徒有其表。 达不到出海航行的标准。 已经让人拆了。 因为核心问题还没解决:焊接和钢板曲率。 钢板曲率,需要炼钢工艺的继续进步。 焊接且不说电焊还是氩弧焊,哪怕是最简单的电焊,焊条需要的药皮目前化工技术支撑来生产,所以登州造船厂浪费了一大笔钱。 自己还是孟浪了。 必须尽快把化工行业弄起来。 按照时代局势和国家工业水平,弄火力重炮和陆战之王才是正确的道路。 也比钢铁战舰更容易出成果。 不过当下要解决东风步枪技术被偷的事情,对刘敬道:「锦衣卫要将细作全部调动起来,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查清楚邻邦中是否有人准备生产东风步枪!」 不管是谁,只要有人生产东风步枪,它就是大明的下一个敌人! 绝不允许它有发展的机会和空间。 刘敬立即领旨。 朱见济继续下令,「东宫军研院那边,厚恤死去的工匠,锦衣卫和幼军加强对军研院的保护,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出现,刘敬和王越,你俩提头来见孤!」 刘敬和王越急忙领旨。 朱见济对众人道:「退下罢。」 待众人告退,朱见济对戴义道:「着人去宣于康,另外,宣吕春景、赵传佳和朱毕东宫觐见。」 化工行业尽快上马。 电力系统也要抓紧。 不论是陆战之王还是钢铁战舰,都少不了焊接工艺,而以大明目前的工业水准,只能拼一下电焊,氩弧焊什么的,别想了,根本不可能。 利好消息是大明的炼钢工业这些年进步很大。 解决焊接问题,陆战之王就能生产出来。 再把钢板曲率问题解决,才有可能量产钢铁战舰。 嗯,有个前提。 蒸汽发动机得造出来,这些钢铁巨兽才能游猎天下。 第三百二十八章 腐朽的大明边军 东宫军研院死了几个匠人,官方严格举措封锁消息后,京畿朝野没人察觉到异常。 但东宫军研院随后又有一群人被锦衣卫押入诏狱。 当夜,锦衣卫缇骑大肆出动,封锁了几个茶楼和客栈,捉拿数名外邦细作回诏狱,连夜审讯,第二日一大早,锦衣卫出动了一个卫所的兵力,直奔北柏林寺。 可惜,昨夜封锁茶楼和客栈走漏了消息。 北柏林寺的维摩阁已经人去楼空。 在工科院任职的于康,率领两个精擅炼丹的道士,成立了一个化工组,按照朱见济的需求,研究一种药皮。 具体有什么用,于康等人不知道。 太子殿下只是交待他们,让他们利用炼丹时候掌握的理论和知识,针对性能要求,对各种粉末进行混合,然后形成各种搭配不同、搭配比例不同的系列产物,再对这系列产物进行高温融化。 对高温融化后的药皮进行观察,看哪一种药皮能形成密封状态。 这事也耗钱。 但只要成功,就物有所值。 大型的战争机器,不论是战舰还是陆战之王的坦克,都需要用到焊接技术,电焊技术的难点是电焊机和焊条,电焊机主要牵扯到电流和电压之间的转变问题,而焊条就是纯粹的化工、材料科学问题。 赵传佳、朱毕两人在东宫觐见后,没有等到开春,过了几日便匆匆拜别家人,带着太子殿下给他们准备好的材料,匆匆赶往雷州。 太子殿下又给他们重新制定了雷击铁块生产磁石的方案。 和以往不同的是,增添了一些步骤。 比如铁块要涂漆。 要缠绕铜线。 至于这样做有什么作用,赵传佳和朱毕不懂,问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也干笑着说这里面的理论他也不太懂,只管照做就是。 闹得轰轰烈烈的门达逯录越狱桉,也在年关前落下帷幕。 锦衣卫全力追击,门达和逯录慌不择路,前往距离京畿最近的居庸关,妄图从居庸关逃到关外去,锦衣卫围追堵截,在居庸关下将之全歼。 但很快,负责追击的锦衣卫将领发现上当了。 他们追了多日的门达和逯录,竟然是假的! 没人知道真正的门达和逯录去哪里了。 包括陈汝言。 人间蒸发了。 消息传回东宫后,太子朱见济很快下旨:严查追击门达逯录的锦衣卫诸卫所,但有在此次追击中包庇、放纵门达和逯录的缇骑,押入诏狱按大明律处置,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同时,继续命令锦衣卫,在京畿周边侦缉门达和逯录的踪迹。 …… …… 山海关外,辽东境内。 官道上数十骑缓缓而行。 回过头去,还能隐隐看见巍峨的山海关城,如雪原上蛰伏着的一支黑色的饿狼。 已是隆冬,关外早已大雪铺满地,官道上除了这几十骑外,再无其他人踪。 陈汝言紧了紧身上的貂裘棉帽,滴咕了一句比京畿冷多了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山海关,城门早已经关上了。 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这些年女真只在辽东境内游曳,并没有真正的进攻山海关,所以山海关鲜少战事,不曾想山海关的明军已经堕落至此等地步了! 一行人在寒冬腊月的出关,山海关守将又不是傻子,哪会不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立即派了一名千户下来盘查。 李古纳哈用钱买路,拿了将近一万两宝钞,说将军且看,这是我们的通关文牒,还请通融一二,待来年春暖花开,我等再为将军送上辽东特产。 那名千户和李古纳哈应该是老熟人了,见状心领神会。 立即上报守将。 但守将并不傻。 作为边关守将,没见过逯录和门达很正常,没见过陈汝言也很正常,但眼前这一行人的组合有点诡异,李古纳哈到关外,带一群无关紧要的汉人出关? 吃饱了撑着么。 联想到京畿锦衣卫发生的事情,那守将猜到了这些人人的身份。 这么好的机会…… 他当然不会错过。 于是亲自下来盘问,李古纳哈就说陈汝言他们是辽东军户家属,在下雪前去关内卖了毛皮换了过冬物资,因为锦衣卫在到处设卡检查,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出关晚了。 那守将便冷笑着自言自语,说既然锦衣卫查得这么严,诏狱里越狱的那几位想必插翅难逃了,也不知现在躲在哪里。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是在狮子开大口。 李古纳哈和这位守将打了多年交道,深知他的性情。 但李古纳哈也心疼钱,一阵含蓄而卑微的讨价还价,不得不再次奉上四万两宝钞。 陈汝言全程目睹。 他真没想到山海关的守将竟然如此嚣张,敢和女真进行权钱交易,更没想到他们为了五万两宝钞就放走朝廷钦犯! 何其的胆大包天,何其的愚蠢。 难怪这些年女真发展这么好,这些被腐朽的边关守将功不可没。 山海关尚且如此,辽东都司呢…… 大明这些年的战略重心一直在漠北,重点打造的是宣府、大同等区域的长城防线,对山海关这边稍微松懈。 山海关守兵都烂了,辽东都司只会更烂。 和陈汝言并驾齐驱的李古纳哈看着陈汝言,“陈尚书,是不是没想到大明边军已经堕落若斯了?是不是觉得大明边军已经没救了?” 陈汝言冷笑一声,“不过是个别利益熏心的蛀虫罢了。” 李古纳哈眼神有些奇怪,既又憎恨又有尊重,“有时候我真的很不明白大明的这些边军将士。其实这样的状况何止出现山海关,从山海关到居庸关,甚至包括辽东都司,只要不打仗,大明边军就能接受这种方式的交易,可一旦打仗,辽东都司和山海关的守军,又能翻脸不认人对我女真儿郎刀剑相向,毫无情面可言。” 陈汝言有些意外。 听李古纳哈的意思,大明边军可以接受权钱交易,从女真手上赚钱,但如果双方有战事出现,大明边军也不会手下留情? 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李古纳哈大笑了一声,不无讽刺的道:“中原有句话叫何不食肉糜,说的就是你们这群京官老爷,你们在京畿丰衣足食,哪知民间疾苦。” 陈汝言愣了下,“什么意思?” 第三百二十九章 辽东之虎 李古纳哈叹道:「大明户部没钱,山海关、辽东都司等地方边军军饷欠缺严重,大明的那些边关将军们虽然会和我们交易,但大部分人都把这些钱拿来充斥军饷了,很少有人将之揽入私人腰包。」 顿了一下,「当然,也有贪得盆满钵满的人。」 陈汝言闻言大为感触。 还好。 边军还有救。 问道:「刚才勒索了我们两万两宝钞的山海关守将韩斌,其人如何?」 李古纳哈脸色凝重起来,「他日我若南下,韩斌必然会是我女真铁骑的最强阻碍,其能力、品行,绝不输赵辅、朱永之流,但有机会我必然会杀了他。」 陈汝言不解,「他既然有这等能力,迟早会高升成为地方都司都指挥使,甚至有可能跻身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为何要放我等出关,不怕被京畿问责么?」 此举是在自断前程。 李古纳哈苦笑着摇头,「陈尚书,你也在兵部任职过,难道不知道这五万宝钞对山海关的守军意味着什么?相对于这五万两对山海关守兵带来的稳定,你们的几颗头颅对韩斌而言确实不值一提,更重要的,不和我撕破脸皮,只要不打仗,我们女真就还会继续和山海关的守军做交易。」 意味着女真帮大明出钱养兵。 陈汝言忽然道:「你这一次入关,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李古纳哈不可能为了救门达和逯录才入关。 肯定有更加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古纳哈沉默了一阵,「整个大明,最让人觊觎的是什么?」 一旁的逯录道:「东风系列!」 陈汝言心中一惊,「你拿到了?」 李古纳哈呵呵一乐,「不然呢?」 陈汝言心里暗暗叫苦,如果女真拥有东风火器的制造技术——等等,陈汝言心中倏然闪过一道闪电,以大明的体量,花费了多年才打造出两万支东风步枪,而且这两万支才两次战事,就报废了三分之一还多,再有一两次,怕是要全部报废。 那么女真的体量,能打造得了多少? 关键是女真能有多少钢铁? 这是好事! 自己在女真这边,可以怂恿李古纳哈大肆生产东风步枪,到时候李古纳哈向西边的蒙古诸部扩张,经过一场场战争,女真军队的大部分步枪都会报废。 没有足够的钢铁让他们补充,却少兵器的女真对大明而言,就是待宰的羔羊。 大明可坐收渔翁之利。 陈汝言甚至有种预感,只怕太子殿下也是这么想的,想用东风步枪来把女真拖死,减少大明远征女真的战损。 毕竟这一次出关,实在太顺利了。 根本不像未雨绸缪的太子殿下的作风。 …… …… 山海关,关城上。 年近不惑的韩斌负手而立,对站在身后的副将道:「把李古纳哈失买路钱的五万两,充斥到军饷中去,今年儿郎们可以过一个充实的冬天了。」… 副将刘福,五军都督府右军左都督刘聚的次子。 御马监太监刘永诚的侄孙。 这身份背景很硬了。 刘永诚,因为当初在石亨动乱中坚定不移的站在朱祁钰和朱见济一边,这些年虽然在官职上没有调动,但这并不妨碍刘永诚内侍第一人的身份地位。 尤其兴安死后,舒良羽翼未丰。 刘永诚的地位更是无人可动摇。 而且刘永诚的侄儿刘聚也不是庸才,北京保卫战中,刘聚血战西直门。 可惜没有石亨那么 耀眼。 但刘聚有个有点:命长。 鉴于种种情况,刘福在山海关任副将,完全是来镀金的,有了一定的边关领军经验,只需要一个机会,他就能回五军都督府任职。 刘福闻言笑道:「韩佥事,为了军饷,放走了这么几个大罪之人,太子殿下那边怕是不好交代,搞不好被追责下来,官职不保。」 刘福才二十来岁,这么年轻的副将,在韩斌麾下,明显就是刘聚打点过,请韩斌帮忙照顾的,所以两人平日里相处,其实很像师徒。 韩斌闻言,「咱们虽然是边关武将,可也不能只知道行兵打仗,京畿那边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的,难道就不奇怪,太子殿下这些年布局,哪有如此重大的失误?那么容易让门达和逯录带着陈汝言从咱们山海关去了女真?你信不信,等下我上一封章折送递乾清殿,通报陈汝言、门达和逯录跑出山海关的事后,太子殿下能立马把我撤了!」 刘福道:「所以……太子殿下是故意放他们出关的?可太子殿下并没有给咱们来消息啊,韩佥事就不怕体会圣意有谬么。」 韩斌哈哈一乐,「错了又何妨,门达、逯录和陈汝言三颗脑袋,在我这里,没有五万两宝钞让儿郎度过寒冬更有实在意义。」 刘福一想也是,「五万两真不少了,李古纳哈是傻子么,竟然为了门达、逯录和陈汝言三颗脑袋,拿出五万两宝钞。」 陈汝言可以理解,毕竟大明的九卿之一。 是人才。 可门达和逯录对女真毫无用处。 韩斌摇头,「我认为陈汝言加门达逯录,三颗头颅不值五万两,所以李古纳哈身上肯定还有更值钱的东西。」 顿了一下,「其实不难猜测了,我估摸着李古纳哈是通过细作,拿到了东风步枪的锻造技术。」 刘福哦了一声。 这些东西都是韩斌的想法罢了。 东风步枪的锻造技术是何等珍贵,太子殿下早就严防死守着,哪可能让李古纳哈那么轻易的偷走,再说,如果真是这样,太子殿下会不全力追击? 只怕团营都追出关了! 想到这刘福面色凝重,「如果真是东风步枪的技术被偷窃了,太子殿下知道陈汝言和李古纳哈出关后,肯定要找背锅的人。」 韩斌点点:「是的,毕竟演戏也需要逼真一点。」 韩斌早就看出来了。 太子殿下是在故意放陈汝言、门达和逯录去女真,要不然就凭山海关的兵力犯故意,李古纳哈永远也出不了关。 只不过山海关和女真的关系确实有点微渺。 韩斌又道:「刘福,如果你想像你父亲一样建功立业,那么这几年千万别离开辽东和山海关,在收复安南前后,大明一定会对女真有一次犁庭扫穴的军事行动!」 。 何时秋风悲画扇 第二百四十章 景泰十九年 刘福不解问道:“我大明对女真迟早会有一场军事行动,末将大抵能看出来,但韩佥事刚才为何要说演戏,难道太子殿下是故意放李古纳哈他们出关的?” 韩斌哈哈一乐,“这事吧,你可以写封信回京畿问问你叔祖刘大监——唔,刘大监可能也不知道,毕竟乾清殿根本管不了文华殿。” 刘福暗暗吃惊。 韩斌竟然连京畿的事情都一清二楚,他这个边军守将,有点僭越了啊。 韩斌继续道:“刘福,这些年我对你信重有加,不是因为你父亲刘聚,也不是因为你叔祖是御马监太监刘永诚,而是你自身本事。不出意外,年前京畿那边会有调令过来,我可能先被谪贬,调职到五军都督府担任一个闲差,到了年后,辽东总兵赵胜大概要滚蛋,由我出任辽东总兵,到时我会推荐你镇守山海关,但是明年,我们绝对不要给京畿上书去打女真,一定要等女真在打造东风步枪的关键时刻再上书京畿,那时候的女真是最弱的。” 刘福震惊莫名:“韩佥事怎么看出来的?” 韩斌笑道:“李古纳哈这人有雄心,但能力嘛不好说,我估计他的如意算盘是偷了东风步枪的锻造技术,然后倾女真之全力打造一支火器部队,然后向西扩张,吞并蒙古诸部,建立一个北方的统一政权,只有这样,女真才有一条活路,他如果不这样做,女真就只能等着被大明犁庭扫穴!” 继续道:“而女真那点体量,要打造东风步枪,势必要把他们现有的不少铁器熔炼,一旦这个动作到了关键时刻,女真军队中就会出现兵器短缺的局面,那时候就是我们出击的时候。” 忽然忍不住大笑起来,“殿下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 …… 京畿文华殿,朱见济打了个喷嚏。 对抚宁侯朱永道:“所以辽东那边,你推荐辽东都司指挥佥事、山海关守将韩斌去接任辽东总兵官,总领辽东兵事,由刘聚次子刘福接任韩斌的职务?” 朱永笑道:“韩斌其人有大才,并不输赵辅多少,只不过他擅长防守,所以锋芒不露,但如果女真倾尽全力打造东风步枪的话,势必有一个阵痛的窗口期,这个时候,韩斌率领辽东都司的兵力去扫荡女真,能把李满柱父子打得痛不欲生又无可奈何。” 朱见济微微颔首,对历史上的韩斌确实没有一点印象。 随即道:“可李古纳哈能带着陈汝言、门达和逯录等人出关,韩斌肯定有责任的,孤不处罚他还重用他,是不是有点难以服众。” 朱永道:“所以先贬责韩斌,把他调回京畿当个闲差,殿下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和韩斌交流一下,他到了辽东任职总兵官后,要怎样把女真耗死。” 朱见济大笑起来,“没想到还能这么操作啊!” 边军就能把女真给搞定了?! 朱永虽是帝师,可承认朱见济的能力,闻言还以为咱太子殿下是谦虚,呵呵一笑,“殿下是自谦了,这些东西,你不过是想借臣子之口说出来而已。” 太子指挥的几次军事行动都大胜告终。 怎么会没有军事才华。 而且太子越牛逼,朱永越高兴。 因为太子的军事才能是他这个帝师教导的! 朱永如今已是大明军中屈指可数的名将,但和赵辅一样,缺少一战封神的战绩。 朱见济呵呵暗爽。 就喜欢你们脑补我很厉害的样子。 也不打算亏待朱永,笑道:“对女真的用兵,那就依抚宁侯的意思,让韩斌为主帅——不过既然对女真用兵,那赵辅也可以对蒙古诸部来个大清缴,抚宁侯在军中多年,军事才华卓着,不过战争现在已经走入一个新时代,抚宁侯还是要学习一下火器的战术了,孤会让幼军指挥使王越和你多多交流,将来大明出军安南、南掌、澜沧等地时,你和王越便是军中鼎柱,如果能横推整个中南半岛,这功绩不会比韩斌对女真的景泰犁廷小!” 朱永只觉豪气骤生,“打下整个中南半岛?殿下好大的胃口!” 关键是殿下这布局的节奏,恐怕不止中南半岛,漠北的蒙古诸部、辽东以北的女真,既然女真都打了,那么朝鲜呢? 一并打了也行。 唯一的麻烦的对朝鲜出兵,借口很难找。 很难很难。 因为朝鲜对大明很忠诚。 你宗主国对藩属国出兵,要吞并他的疆域,没有强大的理由,国内就会反对声一片。 朱见济哈哈大笑,“要不然我推动工业作甚?” 起身,“我去一趟乾清殿,让老朱下旨,把韩斌先弄回来。” 此举是告诉李古纳哈。 你确实赢了大明一局。 这样的话,李古纳哈大概就会疯了一样,说服李满柱,倾女真全族之力来打造东风步枪,但不是朱见济瞧不起女真…… 李古纳哈真要这么干了,女真后被他活活拖死。 朱见济根本不担心女真偷窃火器技术。 怕的是火器技术流传到欧洲。 朱永立即行礼告退。 景泰十八年年末,锦衣卫大整顿中,被砍头三百六十余人,其中被梁勐、门达、逯录牵连的便有两百人,大部分和诏狱里的事件有关。 门达逯录越狱后,辽东都司传来谍报,说在建州的细作,发现了门达逯录和陈汝言的踪迹。 朱见济让朱祁玉留中不发。 同时,朱祁玉下旨,辽东都司指挥佥事韩斌渎职,调回武军都督府任都督佥事。 其山海关守将之职,由副将刘福接替。 景泰十八年年末,安南黎思诚和流浪帝王朱祁镇,终于打起来了。 因有云南沐王府和广西都司陈兵边境,黎思诚不敢调边军,只敢用地方驻军,然而征讨堡宗的安南大军,一个照面就被回龙营打崩了。 黎思诚吓得够呛。 就连大明京畿的朝野上下,得知消息后也惊得不要不要的。 被幼军一击击溃的回龙营这么勐吗? 安南曾经把广西都司按在地上摩擦。 结果被回龙营打得找不着北? 由此可见,太子殿下的幼军究竟是一只何等的无敌之师。 景泰十九年姗姗而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世界上第一块电磁铁 景泰十九年的春节,大明上下一片欢乐。 普天同庆,举国欢腾。 国盛则民奋。 大明这几年对外战事,战绩彪悍,只有广西都司在景泰十八年输给了安南,其他战事全是大捷,民族自豪感再次沸腾在大明百姓心中。 因为大明对外强势,万邦慑服。 自正统年后,多年不曾有过的万邦来朝,在景泰十九年的春节,终于又开始有了征兆,一时间大明京畿外邦人士如云,各邦使臣、国王齐聚奉天殿。 大明礼部忙成了狗! 北京城,正在上演一出盛唐有过的盛世风华。 上元节前后,朱家皇室和于少保家的姻亲关系终于定了下来。 但万家灯火中,有人在负重前行。 星月兼程,日夜不休。 赵传佳和朱毕带着大量物资,率领车队,在锦衣卫的拱卫下,一路翻山越岭,终于在开春之前抵达了雷州半岛。 这个时期的南方很荒僻,有些地方的官道几乎难以让马车通行,甚至沿途还有山贼打劫,好在有锦衣卫拱卫。 山贼再蠢,也不敢动锦衣卫的人。 赵传佳和朱毕两人没有耽误时间,带着物资直奔雷云峰,在雷云峰山下修起来的营地里修整了一日,第二日便让人带物资登上峰顶。 招募的工人按照赵传佳和朱毕的吩咐布置现场,将已经刷过油漆的长方体铁块缠上铜线,绑到打造好的十数根尖锐铁棒底部,铁棒之间彼此用铁丝链接,然后密密麻麻的插在山顶最高处。 形成一圈避雷针。 接下来就是等。 等一个雷雨天。 因为此举不以人力为转移,全靠天意。 这一等就是半个月。 雷州半岛,因春夏多雷暴而命之为“雷州”,据史料记载,雷州一年当中可打雷的天数多达二百五十多天,每逢夏秋季节、阴雨天气,常常雷霆万钧、地动山摇,雷州因雷而闻名。 按科学理论,在气候炎热,空气湿度大,大气对流旺盛的条件下,天空才较易出现雷电,亦因此雷电多出现在午后。 虽然才是初春,但出现雷电的天气亦不少。 这半个月多次出现雷电。 可惜,山顶的避雷针都没能引到雷。 这一日又是雷电交加。 朱毕和赵传佳站在山下地势低矮的地方,仰首看着山顶上一串串的金蛇乱舞,闪电如网密布天空,又如顶天立地的恶魔撕裂长空,画面蔚为壮观。 朱毕叹道:“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雷州的雷,果是天下第一!” 赵传佳点头,“确实恐怖。” 如果太子殿下能够操作成功,完全可以在雷州半岛建立个磁铁生产基地,利用雷州一年频繁的雷电天气,批量生产磁铁。 这场雷电极久。 几乎直到日暮,才堪堪歇下。 朱毕和赵传佳也不敢趁夜上山,索性便等明日再去查看,不过是改了方案后的第一次实验,两人心里惴惴,是夜辗转难眠,索性起床喝了一会酒。 第二日天微微亮,两人起床后顾不得洗漱,带着人直奔山顶。 抵达峰顶时,远远的就看见避雷针群之间相互链接的铁丝已经熔不见了,而在避雷针群下面的石头上,出现了无数碎石。 避雷针和铁块之间间隔的木块已化作灰尽。 是被雷击过的迹象! 为何避雷针和铁块之间要隔木块? 是防止铁块和避雷针被雷击后熔接在一起,影响质量。 工人们顿时欢呼起来! 他们以为成功了。 景泰十八年的十五个大铁块,是每次雷电天气时,只用一个铁块里承受雷击,这次是一次性二十个铁块来沐浴雷电。 他们看见每个铁块都被雷噼了。 以为成功了。 朱毕和赵传佳没有那么乐观。 急忙命令工人们将所有的避雷针全部放倒——雷州多雷电,现在是收获的时候,不把避雷针放倒,突然来个炸雷,峰顶的人就团灭了。 放倒所有避雷针后,两人这才去检查避雷针下面的那些长方体铁块。 不出意料。 所有铁块都被雷击了。 铁块上缠绕的铜线已经融入进去,纹路端的是漂亮。 因为避雷针群彼此通过铁线链接,哪怕只有一根针引雷成功,其他避雷针上的铁块都会被雷击,无一例外。 成功了! 不对,确却的说引雷成功了,磁铁制作成功没有,还有待检查。 朱毕和赵传佳心中激动。 彼此对视一眼,赵传佳和朱毕唤来几个工人,让其中两个人抬起一个大铁块,互相靠近……结果只听啪的一声,两个大铁块倏然间撞在了一起! 工人一脸懵逼。 赵传佳和朱毕心中狂喜。 难道真的成功了? 让工人把粘合在一起的两个大铁块分开,结果几个工人用足了吃奶劲都做不到,最后还是朱毕提醒,用错开的方式,才把两个大铁块分开。 按照太子殿下的叮嘱,命令工人把其中一个铁块调了个头。 结果…… 工人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无法把两个铁块粘合在一起。 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反推他们。 工人们不懂。 但赵传佳和朱毕两人,却高兴得仰首大笑。 成功了。 应该是真的成功了! 从京畿带了一百个铁块过来。 第一次实验用了二十个,经过检测,二十个铁块都被制作成了磁铁。 赵传佳和朱毕一时间有些感触,这就成功了? 这么简单? 比之去年的操作,就多了两个细节而已:刷了油漆,缠了铜线。 太子殿下真神人也! 不过毕竟给太子殿下办事。 赵传佳和朱毕两人也不敢急着返回京畿,决定先留在雷州观察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这些磁铁依然保持磁性,那就是真的成功了。 去年最初制作出来的磁铁,也有磁性,只是保留不了多长时间。 而且磁极很乱。 所以先观察一个月,确定最后的结果。 等确定真的成功了,再把剩下的八十个铁块全部制作成磁铁,然后赵传佳和朱毕其中一人将磁铁带回京畿。 留一个人在雷州半岛,按照太子殿下的安排,把磁铁生产基地建立起来。 最后,由京畿电力公司总部指派人来总领磁铁基地事务。 第三百三十二章 电磁感应发电机 上元节后,朱见济作为大明太子,很自觉的站了出来,帮便宜老爹分担压力,处理各地藩王和外邦国王、使臣的迎来送往。 也算提前适应君王生活。 少不了吃吃喝喝。 这段时间日子过得极其太颓靡,几乎天天都在和权贵们醉生梦死,不过朱见济比老朱家历代君王聪明,不管是外邦还是藩王,朱见济赏赐回去的东西,其价值绝不会超过他们的朝贡。 一句话,礼尚往来。 别妄想从大明赚钱。 老子不赚你们的钱,你们就该烧高香了。 好不容易等外邦使臣、国王都走完了,地方藩王也各回藩地,朱见济才有时间忙他自己的事情。 赵传佳和朱毕从雷州半岛传回了消息。 根据书信汇报所说,朱见济认为磁铁应该制作成功了。 有了磁铁,小型发电系统可以开搞。 毕竟在当下时代,要建立大型水电站,很多技术难题要攻关。 比如水泥。 但就算有水泥,水电站也建立不起来,且不说还没开始研发大型的水力发电机,朱见济的大明皇家电力公司,目前也没有经济、科技实力在全国铺设电力网路。 需要一步一步来。 第一步当然是聚钱! 有钱好办事。 先研发、生产小型发电系统,然后出售给全国富贾、权贵,以收拢大量资金,建立小规模电网,等资金足够研发出水电系统,那时候再建立水电站,就可以把地方小规模电网联网,形成区域电网。 说干就干。 朱见济一大早就把吕春景宣召到文华殿,问道:“大明皇家电力公司账上还躺着多少钱?” 吕春景如数家珍,“两万一千二百三十两。” 皇家电力公司从成立到现在,就只修了个办公楼,让赵传佳和朱毕去了两趟雷州半岛,当初划拨到账上的三十万两款项,还有盈余。 朱见济略一思量,知道账目没有猫腻,笑道:“孤会给你划拨款项,款项到后,你首先派人去京畿周围购买大量树木,松木或者桉木都可以,要求主干笔直,长两丈到三丈之间,粗半尺到一尺之间。” 吕春景点头,“这不难。” 朱见济笑着摇头,“这才哪到哪,树木买回来之后,用火烧,将之烧焦而不碎,一定要掌握好火候,表面恰好炭化最为完美,之后,将所有树木全部刷上油漆,风干备用!” 其实就是电线杆。 吕春景听得有点湖涂了,急忙让戴义找了宣纸和笔墨,把朱见济的话全部记录下来。 朱见济交代吕春景,让大明皇家银行准备筹建电线杆厂、灯泡厂、电线厂等一系列部门,争取实验成功后,就能立即批量生产。 吕春景离开后,朱见济开始为做实验准备工作。 第一步,准备数十米铜线。 有铜线还不够,还需要弄到绝缘物质,没有绝缘物质包裹的话,效果和质量都会很差,而且会存在安全隐患。 绝缘物可以采用的方案有两种。 陶瓷和漆。 漆自古就有,大明也有,只不过价格昂贵,但还是能买到。 陶瓷可以找人定制。 朱见济双管齐下。 漆简单,在市面上收购。 陶瓷比较难。 朱见济让戴义在京畿周围走了一遭,把最负盛名的一个陶瓷窑的老师傅请到了东宫——其实真正的好老师傅在景德镇。 不过朱见济又不是弄艺术品。 所以一般的老师傅就够用了。 朱见济把要求一说,老师傅一脸为难,道:“太子殿下,草民从没做过这种样式的瓷器,主要是长度太长不好拉胚,我们瓷窑要做的话,也只能极尽能力下的拉出能力范围内的长度,再长就没法了,所以需要多次尝试。” 朱见济摇头道:“没那么多时间给你们尝试了,直接按照孤说的做就是,大量制作成品,一窑烧出来,哪怕是十根里面有一根,也是可以的。” 老师傅哪敢多说什么。 朱见济笑说,“放心,孤不会让你们瓷窑吃亏,一旦你们成功烧出孤要的长条瓷管,孤会高价把它并入东宫的产业中。” 老师傅大喜,皇商啊…… 那感情好! 立即道:“为殿下尽忠,是我大明百姓的本分。” 朱见济哟了一声,老头儿还挺会说话。 道:“孤还有个要求,这些瓷管里外都要上釉。” 老师傅不解,“外面上釉是为了好看,里面上釉是为了什么?” 朱见济含湖其辞,没给他解释。 里面上釉,是为了不伤铜线,铜线若是有伤,会导致烧线之类的安全事故,不如一次性做好。 电线管路的问题解决,还要解决灯芯。 这个问题…… 只有朱见济自己能解决。 让戴义去买了各色竹子,找来木工师傅,将竹子削成蚯引粗细的曲折形状,宛若一条盘山公路,制作出一定数量后,全数拿去蒸煮。 灯芯解决了。 然后是灯泡。 吕春景已经找到了京畿附近最好的琉璃工坊,并且按照朱见济的意思,把琉璃工坊收购归入皇家电力公司。 朱见济召见琉璃工坊的老师傅,一番询问后,又亲自出宫,亲眼目睹这位老师傅带着他的工人们吹出一堆朱见济想要形状的琉璃器皿。 什么奇形怪状的玻璃容器,都能吹出来! 灯泡问题完美解决。 电杆、电线、灯泡、线管、灯芯…… 各项准备有条不紊。 制作木板。 制作滚筒。 制作各类垫圈——用木片抛光之后打磨成垫圈样式,好在木工师傅技术精湛,制作起来并不算难。 再用木板制作出一个u型框架。 精确测量尺寸,用竹片制作灯泡的堵子,保证里面的密封性,当然,还要刷漆,如此才能确保真正的密不透风。 将用竹子作为材料,制作的灯芯放入灯泡之中,接好铜线,两极各留半截,方便测试的接线,然后便开始搭建实验装备。 u型架就位,滚筒中心处先开孔,再缠上铜线,将木材制作的转子穿过u型架,再穿过滚筒的一个孔,到时候放入磁铁,穿孔过去,穿过滚筒的另外一段,架在u型架上。 将滚筒上的铜线左右两端连接到灯泡上。 一座小型的电磁感应发电机成型! 万事俱备,只等磁铁。 第三百三十三章 新世界的第一缕曙光 大明朝野重臣,甚至包括地方进京述职的臣子,很快发现一个诡异的事情,春节前后还活跃得很的太子殿下,上元节后忽然就深居简出了。 时间匆匆。 眼看着入夏了。 随着天气变长,昼夜温差缩小,入夜之后,宫墙内外多有蛐蛐声儿,可惜当下大明君王和太子对蛐蛐儿不感兴趣。 天气有些热了。 吃了晚膳后,太子妃白鲤在宫女的服侍下,艰难的起身走向文华殿,“太子殿下还没实验成功?” 宫女道:“没呢。” 白鲤哦了声,滴咕道:“那还不如多关心一下航海的事情呢。” 上元节后,堂兄白修返回福建,利用太子殿下的影响力,以太子殿下的商行为主体,成立了一支豪华商队,按照太子殿下给的线路图,准备去寻找新的海上丝绸之路。 戴义匆匆快步而来,“娘娘,殿下有请。” 白鲤呵呵一乐,“有什么好事咩。” 戴义笑道:“娘娘过去就知道了。” 等白鲤带着宫女跟着戴义来到文华殿外,豁然发现整个东宫的人都聚齐了,所有的宫女太监,柳旒、李琴,还有玛依努尔等四个畏兀儿女子。 赵存孝和李玄策也在,两人一左一右,站在一个奇怪的东西旁边。 朱见济笑眯眯起身将白鲤接过去,问道:“小家伙还要好久才出来?” 白鲤满脸幸福,“御医说,还得一个月。” 朱见济嗯了声,“那来得及。” 白鲤,“来得及什么?” 朱见济哈哈大笑,“来得及给我朱见济的第一个孩子,送一份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大礼,让他成为世间最幸福的小孩子。” 白鲤翻了个白眼,“别吹牛。” 虽然你是太子,确实可以给咱们的孩子最好的礼物,但做人要低调嘛。 朱见济嗯了声,将白鲤拉到身边坐下,“白鲤,还记得头一段时间,我在这里埋首准备实验的时候,你问我这玩意儿有什么用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它有什么用了,嗯,今晚只是一丝萤火之光,并不是它真正大放异彩的时候。” 白鲤一脸茫然,“有话直接说哇,累的很呢。” 这么大个肚子…… 而且怀孕之后,白鲤至少胖了三十斤——这三十斤还不包括子宫里的娃娃和羊水等,是白鲤自己身上胖了三十斤。 所以累是很正常的。 朱见济咳嗽一声,对所有人道:“噤声。” 又对戴义道:“灭灯。” 戴义急忙带着一众人把东宫所有的灯火熄灭,然后等待太子殿下的命令。 周围倏然就黑了下来。 白鲤有点担心,紧紧的拽住朱见济的手,朱见济笑眯眯的的道:“不用担心,这没什么好怕的,黑夜而已。当然,其实从古至今,黑夜对我们人类都是非常危险的,不过你家夫君我啊,终究还是战胜了黑夜,因为我想要给你、给孩子、给这个世界一个光亮的黑夜!” 白鲤听得莫名其妙。 什么玩意儿? 黑夜还能光亮? 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没好气的道:“殿下你拉着我一些,我怕摔着了。” 这么大的肚子,一摔就要提前当娘了。 朱见济心里也一紧,再多的屁话也憋了回去,不敢再得瑟了,真怕黑灯瞎火的出个什么问题,大声道:“赵存孝、李玄策,开始!” “是,殿下!” 旋即就听见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于黑夜之中,白鲤骤然觉得眼前一阵刺亮,在赵存孝和李玄策身边的那个奇怪的机器上,出现了一轮明月! 文华殿前哗声一片。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发着光亮的昏黄的“油灯”。 很亮。 赵存孝和李玄策保持着匀速,让那个机器快速转动,在各种嘈杂声音中,悬挂在机器最顶部的那个琉璃打造的容器,便绽放出刺目的光芒。 像极了天上明月落入人间。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连朱见济也有些热泪盈眶。 这是第一道人类创造出来的电流。 这的人类用电流发出来的第一道光亮。 这是人类打破黑暗的第一个电灯泡。 这是世界上第一个发电机。 也是新世界的第一缕曙光。 成功了! 电磁感应发电机,终于被自己弄了出来,尽管还很粗糙,但只要再改进一下,就能真正的打造出小型发电系统。 当然,单单只有一个发电机,要完成一整个发电系统,差的还有点多。 比如…… 电杆、电线、开关、动力等等一堆的问题需要解决。 最难解决的是动力。 不过朱见济没担心这个事情,小型发电系统,本来就不是卖个老百姓的,是卖个天下的权贵富贾,他们有的是钱。 那么因地制宜,利用他们当地的水力、风力太提供动力,问题迎刃而解。 就算没有合适的动力源,还有人力嘛! 富贾权贵们,完全可以花钱雇人,每晚上花一两银子雇佣三个青壮,以保证高峰时期发电机运转,这工作大把的人愿意去干。 一个月才三十两银子。 朱见济就是这么想的,毕竟紫禁城没有风力和水力可以利用,他要给皇宫里几个重要地方安装电路系统,并且要正常使用的话,只能以人力作为驱动动力来发电。 白鲤啊了一声,睁大着双眼,满眼都是小星星,“殿下,这是什么?” 朱见济笑道:“电灯!” 白鲤一脸不解,想上前去触碰,把朱见济吓了一跳,“别碰,危险,这个电灯的电,和下雨天的闪电是一样的,都能致人死命,所以白鲤你今后一定要小心。” 白鲤哦了一声,急忙退后几步,“那它会不会伤害宝宝?” 朱见济呵呵一笑,“这肯定不会,放心,我会把它弄得好好的,不存在任何安全隐患。” 白鲤这才松了口气。 又道:“可就这么一个,也照不亮多宽啊。” 赵存孝和李玄策嘿哧嘿哧的踩着圈,许是踩久了有些疲倦,没法保持稳定节奏,灯泡便开始一闪一闪起来。 有点像鬼片。 朱见济喊停。 赵存孝和李玄策从机器上下来,对视一眼,暗暗叫苦。 这工作比打仗还累。 戴义重新掌灯,文华殿前重新亮堂起来,朱见济拉着白鲤的手慢慢坐下,笑眯眯的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现在虽然灯火不是很亮,但如果整个城市都遍布这种电灯呢?” 白鲤啊了一声,“还有这样的城市?” 柳旒和李琴等人仰慕的看着朱见济。 朱见济很享受这种众星拱月的快乐! 于是在众多女子仰慕的注视下,陪着白鲤吃着饭后甜点,缓缓的给她们描绘出一个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美好世界。 众女子听得天花乱坠。 太子殿下描述的世界,遮莫不是仙境…… 第三百三十四章 朱祁钰:当家好累! 朱见济其实不觉得自己描绘的夜景多有画面感,毕竟他没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文采。 而且描绘的夜景也是一般城市,主要是对北上广的夜景不熟。 但朱见济见过自贡灯会。 所以一番描述下来,还是让东宫众人心驰神往。 …… …… 九卿,七部十四侍郎,五军都督府在京都督,大明朝堂的重臣齐聚乾清殿。 太子殿下没来。 大家也习惯了。 反正只要不牵扯到太子殿下以一己之力推动的诸项举措,不管大小朝会,太子殿下都不会来掺和,全部让陛下决策。 懒出了境界! 这样的天子和太子,大明的文武百官是真没见过。 天子主动放权给太子。 历史上很少。 大多天子不到日暮西山的时候,都不愿意太子权势太大,因为太子势大,有可能逼迫天子禅位,所以很多时候,天子和太子其实是政敌。 咱们大明倒好,景泰帝求着太子殿下培养势力。 结果怎么着? 太子殿下不稀罕。 不仅培养太子党不上心,连天子分权给他,他都没所谓的样子,像这种大小朝会,太子殿下更是畏如蛇蝎般,深恐他被陛下剥削了劳动力一样。 大家反倒有种是太子殿下在剥削陛下劳动力的错觉! 这么懒的太子…… 说实在的,满堂文武都在庆幸,幸亏景泰帝这几年没禅位,他要是禅位了,以太子殿下的性情,是不是隔三差五的就要罢朝? 那国家还发不发展了。 处理了琐碎的地方政务,户部尚书陈循道:「陛下,土尔扈特部又在上书,请求如哈密地区的畏兀儿部一样,从关外搬入河套地区,彻底并入我大明统辖之下。」 朱祁钰想了想,「此事待朕问了太子,再决断。」 众臣:「……」 又来了。 不出意料,接下来的诸多大事,陛下就只会说这一句了。 兵部尚书于谦出列,「陛下,安南那边,黎思诚和回龙营之间的战事越发炽热了,虽然回龙营屡战屡胜,已经彻底掌控了安南顺化府和升华府两地,但毕竟是入侵,怕是难以长期持平下去,而黎思诚又在大力征兵,我们是不是应该让云南沐王府和广西都司,给黎思诚一点压力?」 于谦站在他的立场,必须要救堡宗。 朱祁钰想了想,「此事待朕问了太子,再决断。」 于谦退下。 也不急,反正每次大小朝会后,陛下都会把他不决断的事情送到文华殿,然后当日天黑之前,太子决断下来的举措方案,就会传递到各部门。 锦衣卫指挥使刘敬出列,「陛下,根据锦衣卫的线报,陈汝言、门达和逯录等人,在李古纳哈的帮助下,已经在女真站稳了脚跟,并且好像专门成立了个类似咱们大明锦衣卫的组织机构,利用潜伏在咱们大明的细作,为他们窃取情报——」 话没说完,被朱祁钰打断,「这事一直是太子在负责,刘指挥使,你今后但有涉及女真的消息,直接上报文华殿便是,不用在朕这绕一圈。」 刘敬领旨。 心里暗暗腹诽。 这事一直是这么办的,锦衣卫的事情,大多是太子殿下在裁决,但作为臣子,哪敢真不给朱祁钰这个天子说一下,到时候朱祁钰一个不高兴,问罪下来,刘敬有口难辩。 不管怎样,锦衣卫是天子直辖。 哪敢真不经朱祁钰的手。 工部尚书杭敏出列,「陛下,工部收到东宫的文书,说希望建立一个铜线工厂,归属于东宫下领的皇家电力公司,但牵扯到铜,此事微臣不敢擅作主张,还请陛下示下。」 朱祁钰本来想说准了。 但转念一想,虽然天下都是我父子,但吃相还是不能太难看,问道:「铜线工厂需要的铜,东宫那边要给钱么?」 杭敏道:「殿下说是从工部购买。」 朱祁钰看向众臣,「诸位卿家以为何?」 礼部尚书陆瑜道:「不知道殿下办这个铜线工厂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发展火器,微臣以为可以全力支持,如果是为了其他私用,那就要慎重考虑,毕竟铜的保有量是维持国家货币的重要因素。」 陈循笑道:「其实……铜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顿了一下,「宝钞的推广初见成效,现在全国范围都可以用宝钞,尤其今年春节万邦来朝,我大明和诸多邦国谈好了,今后的国家朝贡、贸易,都可以用宝钞结算,我甚至认为,如果宝钞的信用继续攀升,要不了多少年,宝钞有可能取代铜钱成为货币主体,是黄金白银的直接体现载体。」 这话一出,众臣纷纷颔首。 这是事实。 现在大明和朝鲜、漠北、日本、女真、安南、南掌等国,都在用宝钞结算,甚至安南和朝鲜的朝贡,也在今年春节敲定,可以用宝钞取代实物。 这个策略是太子定下来的。 当时反对声很大。 因为大明不稀罕宝钞,稀罕的是朝鲜和安南的物资。 结果你同意让安南朝鲜朝贡用宝钞。 没有意义嘛。 但太子很快说服了满堂文武:安南和朝鲜哪来的那么多宝钞,还不是咱们用宝钞去他们那边购买了大量物资后,他们才有宝钞? 再说,这是进一步强化宝钞的国家信用。 朱祁钰见状,笑道:「既然如此,那工部那边就保证太子那边的铜的用度,按照价格出售给他罢,嗯,也别说朕以权牟私,高于市价给太子。」 杭敏立即领旨。 又处理了一些国家要事,最后是一些地方官员的除拜,以及沿海卫所的兵力调动,朱祁钰还是一个原则。 琐碎的事,比如民生水利旱涝赈灾,他来决断。 涉及军事力量、改革措施,全部等太子决断。 下朝。 待臣子们退下,朱祁钰问舒良,「太子最近在忙什么,朕没记错的话,从上元节后,太子来参加大小朝会的次数不超过五次!」 舒良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今几日东宫那边有点怪,吕春景负责的皇家电力公司,最近运了不少的木桩到东宫。」 朱祁钰,「木桩?」 不解的道:「东宫要扩建么?」 兔崽子竟然不和自己商量就要扩建东宫,不像话。 起身,「摆驾东宫!」 儿子不来,老子这个当老子的主动去看看——主要是土尔扈特部的事情不能再拖了,从去年土尔扈特部就想迁入河套地区。 已经上书很多次了,都被自己拖着没有决断。 朱祁钰也怕土尔扈特部恼羞成怒,和大明决裂,这不符合大明在关外的战略,所以趁今天事少,找儿子把这个事情商讨一番,最终定夺下来。 说实在的,朱祁钰觉得很累。 他现在只负责琐碎的事情,可这些琐碎的政事最累。 他很想禅位。 但儿子天天在东宫歌舞升平的没心没肺混日子,几乎不来参加大小朝会,如此不务正业,朱祁钰哪敢轻 易禅位。 必须敲打儿子一番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军援堡宗 文华殿。 朱见济埋头奋笔疾书,写写画画一会儿,又从旁边拿起东宫平面图仔细参考对照,根本就没和朱祁玉聊天的意思。 朱祁玉一脸无奈。 站在窗户边看着院子里那些竖起来的木桩,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好奇了,问道:“兔崽子,你给老子说句实话,你到底要搞什么东西?” 朱见济头也不抬,“赚钱!” 朱祁玉不信,“你在东宫折腾的这玩意儿,能赚钱?” 朱见济嗯了声,继续修改东宫主线电路的线路图、以及各个房间的支线线路图,道:“我想了下,从国家层面来推动电力系统的发展,恐怕有点难,主要是资金难以一次性到位,因为咱们大明实在太穷了,现在开海了确实有钱一些了,但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别的不说,就是今年农科院推广番薯种植,户部那边就已经拨款两百多万两了,另外,于少保上书,要由兵部和工部联合成立一个国家军研院,负责给大明各军队更新、配备火器,这个观点我是认同的,而且这一步也是必须要走的,由国家出面来推动大明雄师全线进入火器时代,比由我的东宫幼军来牵动进入火器时代,更能直接有效,而且节省时间,我能省下一大笔力气,所以我让东宫军研院配合转让技术给了国家军研院,并把从台湾带回来的钱,划拨了三千万两到国家军研院,这事我记得上一次大朝会定下来了,户部也拨款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朱祁玉点头,“这个老子当然晓得,你是不知道,当时你说东宫愿意出资三千万两来支持国家军研院给大明雄师配备东风火器时,满堂文武看你的目光是何等的尊崇,老子这个当爹的都觉得倍有面子!” 确实有面子啊! 当时这个事情定下来后,那几天上书赞溢儿子的章折,几乎把乾清殿的御书桌铺满了,朱祁玉是一封都没漏过。 每封都认认真真看了。 看得通体舒泰。 他现在体会到了懿文太子朱标辅政时,太祖的那种老父亲的自豪感了。 朱见济没好气的道:“屁啊,这样的面子我要来有什么用,我倒是宁愿国库有钱,于少保这个操作一出来,把我东宫掏空了,原本打算孩子出世了,要大做一场喜酒,现在也要省着点花了,原本今年纳妃吕焕,也要大搞特搞,现在也得简单仪式了,毕竟钱挣得不容易。” 朱祁玉没好气的道:“你还有爹!” 老子给你拿钱。 朱见济头也不抬,“有个屁用,就你内承运库那点钱,还不如留着你自己用,我这东宫开销好歹不大,你的内承运库可要是负责整个皇城后宫的开销,皇祖母都已经够体贴你了,好几年没做过大生了罢?母后也是,都在给你想法省钱,你倒好,把省下的钱花教坊司女子身上去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恨铁不成钢啊。 朱祁玉有些尴尬,赶紧转移话题,“你现在这个能赚钱?” 朱见济嗯了声,“我现在弄这个,赚钱是其次的,其实主要是搞一个形象工程,就是整个大明京畿的夜景工程,如果让国家出钱来办,我估摸着没个三五千万办不下来,但通过我这个操作手段,最后可能只花得了一千万不到,关键是能源源不断的赚钱,最后以点连成片,把京畿打造成不夜之城,最后再以京畿、南京等地方为点,在全国大城市推动。” 朱祁玉道:“怎么说?” 朱见济放下笔,东宫的线路图基本上设计好了。 接下来是寿康宫和坤宁宫。 没算乾清殿。 让老朱继续瞎灯黑火去。 朱见济道:“过一段日子你就知道了,反正就东宫这一套,我卖给权贵和富贾,要他们两万两银子,一点也不过分。” 整个大明权贵富贾,再加上各地藩王,最后是外邦王室和权贵,市场大的很。 卖个几百上千套一点问题没有。 这就是几千万两的进账。 而且等区域电力系统建立起来以后,电费就是源源不断的收入。 朱祁玉哪会信。 就这么点看不出来有什么用的木头桩子,你敢卖两万两? 当那些土豪富贾是傻子么。 先说正事,道:“土尔扈特部又在请求迁入河套地区了。” 朱见济抬起头,陷入沉思。 这是大事。 有哈密地区畏兀儿部的成功经验,再加上土尔扈特部历史上有东归的忠诚属性,河套地区虽然对大明很重要,但可以豪赌一把。 把河套地区交给土尔扈特部也无妨。 以前是不敢。 就怕土尔扈特部和关外蒙古诸部联合起来,到时候河套地区大门一开,蒙古铁骑就能绕开宣府和大同,长驱直入进入山西。 现在无所谓了。 东风步枪的问题已经改进,东宫军研院正在加班加点生产第二代东风步枪。 就算土尔扈特部最后跳反了,河套地区瞬间失守,也威胁不到大明。 道:“准了吧。” 又道:“这样,河套地区可以让给土尔扈特部居住,但是该地区及周边地区的卫所,兵力还是要以大明雄师为主,不能是寻常边军,必须是大明精锐,下旨给工部和兵部联办的国家军研院,优先给河套地区及其周边卫所配备东风步枪!” 河套地区可以给土尔扈特部住。 但军事必须掌控在大明手中。 继续道:“还有哈密地区也一样,现在哈密地区的卫所兵力全是畏兀儿人,有点像当年的朵颜三卫,可都是有奶就是娘的脾性,所以我们大明雄师还是要加大对这些区域的军事掌控,现在火器发展起来了,对兵力需求降低,河套地区和哈密地区,各自保有一万配备东风步枪的大明雄师即可,明日大朝会,你下旨给国家军研院,让其在今年内落实这个事情。” 朱祁玉道:“那行,明日我就让于少保落实。” 又问道:“安南那边,要不要给黎思诚一点压力?” 朱见济道:“当然要,堡宗最好是能打败黎思诚,到时候咱们直接过去接收安南就行,黎思诚也知道攘外必先安内,所以他打算全力打败堡宗,咱们不能让他得逞,我答应给韩水平东风步枪,正好幼军要装备新式的了,我把旧式的给他送过去,怎么送是个问题,不能让堡宗怀疑韩水平,而且咱们大明也不能正大光明的军援堡宗,得想办法从黑市把东风步枪卖给堡宗。” 也算是赚一笔钱。 朱祁玉大惊失色,“堡宗有了东风步枪,咱们以后还接收个屁的安南!” 绝不同意。 朱见济呵呵一笑,“知道什么叫代差吗?” 新式东风步枪一出来,旧式的就被淘汰了,哪怕堡宗的回龙营全部配备旧式东风步枪,对大明也构不成威胁。 但对安南是个巨大威胁! 这个军援必须操作成功,只有这样,堡宗才有可能统一安南。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大明第一场夜景 景泰十九年,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发生。 土尔扈特部从关外迁入河套地区。 土尔扈特部因为族人不多,在大明朝廷允许的情况下,在河套地区设立三个卫所,由土尔扈特部族人充斥卫所屯兵,大部分军饷自给,大明户部补贴一部分。 土尔扈特部的首领库尔岱被封为王。 景泰十九年春末到夏中,堡宗的回龙营和安南大军在新平府打了数场战事,尽管回龙营兵力吃亏,但有钱,招募了不少安南穷人组建新军当炮灰。 加上占城为了自身利益,悄无声息的给堡宗后勤支援,导致数场战事安南都没占到便宜。 双方陷入对峙中。 景泰十九年,大明在女真和朝鲜的细作传回消息,女真李满柱彻底放权给儿子李古纳哈,尽管朝廷没册封李古纳哈,但李古纳哈还是成了建州卫指挥使。 李古纳哈成为女真的新满柱。 女真,进入李古纳哈的时代。 李古纳哈掌控大权后,全权授命陈汝言负责,在女真建立了一支新型骑军,取名“龙象营”,意图成立一支全营配备火器的精锐。 为此,女真高价从朝鲜购买大量钢铁,打造东风步枪。 消息传回大明后,朱祁玉立即发下圣旨到女真,结果李古纳哈装聋作哑,一方面上书敷衍朱祁玉,一方面阴奉阳违,继续马不停蹄的建造东风步枪。 同时,女真无所顾忌的向西扩张,吞并了不少蒙古诸部。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大明对此反响一般。 反正没出兵。 这个信号让李古纳哈越发猖獗。 不过同样受到了大明天子叱责旨意的朝鲜,则吓得够呛,很快撕毁了和女真的钢铁贸易,刚登基没几个月的朝鲜国王李晄急急忙忙跑到北京请罪。 朱祁玉一见李晄态度这么好,也就没打算收拾他了。 让他去东宫拜见太子。 让儿子决定怎么处置朝鲜的擅作主张。 朱见济在文华殿忙得昏天黑地,知道老朱把事情甩到他这边来了,也不抱怨,正好趁机敲诈一下李晄,让他出个血。 给李晄安排了个夜宴。 李晄急急忙忙跑到东宫,结果太子不在,只有东宫心腹太监戴义在招待他,说太子殿下还在寿康宫,稍后回来和殿下共商国事。 李晄只好等着。 结果又发现大明太子在给他下马威,他在文华殿坐了半个时辰,天都黑了,戴义也没有让人掌灯的意思。 就让他黑灯瞎火的干等着。 李晄心里越发惴惴。 李晄虽然才十九岁,但他在朝鲜的朝野声望很高,朝鲜朝野私下里,都认为李晄很像大明的太子朱见济殿下。 杀伐果断。 而且有励精图治的宏图壮志。 所以这一次来大明,李晄其实也有向朱见济学习的心思。 …… …… 寿康宫。 整个寿康宫和坤宁宫的宫人、护卫都骑军大殿前院,杭皇后带着吕焕陪着吴太后坐在寝殿里,看着忙前忙后的太子,两婆媳完全不知道太子要干什么。 一个月前,太子就让吕春景负责的皇家电力公司,往寿康宫和坤宁宫搬入了大量东西,在宫内各殿宇前立下了几根木头柱子。 又用各种瓷管走线,并在瓷管中装入了铜线。 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这几天又让工匠来安装了一些琉璃制造的灯,并和那些瓷管链接起来,朱见济还亲自指挥工匠在门口和卧榻旁边,安装了一些开关一样的东西。 吴太后和杭皇后问了朱见济。 朱见济笑眯眯的说是他的一片孝心,请她俩拭目以待。 今天上午就大功告成。 现在太子趁着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又沿着瓷管全部检视了一遍,直到华灯初上,朱见济才放心的来到杭皇后和吴太后身边,笑眯眯的道:“皇祖母啊,这些天孙儿一直让人在寿康宫这边折腾,你也别介意啊,现在折腾好了,接下来就请皇祖母好好欣赏孙儿给你的礼物!” 看了一眼专门请过来的史官魏南风,“魏铁坨坨,今夜的事情你要好好记录,到时候怎么吹嘘都行,孤承受的住你的赞溢之词。” 魏南风:“……” 殿下你要点脸行不,就你折腾的这些东西,有什么值得赞溢的。 还让史官来专门记录。 难不成还是个国家大事么! 倒也准备好继续记录。 朱见济看了一眼负责寿康宫事务的老太监,道:“让人把等灭了!” 老太监立即传令下去。 寿康宫顿时漆黑一片。 杭皇后和吴太后在黑暗中,有点发呆。 难道太子是要放烟花? 可皇城重地,历来就不允许放烟花,万一走水,那可了不得。 朱见济对喊了一声,“开始!” 赵存孝立即传令下去。 寿康宫背后的一个角落里的小房子里,一名浑身肌肉虬结的壮年太监听到命令后,上前一步,双手抱住一个轮盘一样的物事上的转子,开始发力。 旋即按照之前训练的节奏,保持不间断的快速转动。 在他身后,还有四个壮年太监。 五个人轮流转动转子,每个人一刻钟,要保持匀速快速的转动,工作虽然枯燥泛味,但待遇很高,殿下明确说了,一个人每月三十两银子! 这五个人在一个月前就被招募起来练习。 如果此时从空中俯视,会发现整个北京城,除了皇城内灯火要明亮一点,整个城市都是一片昏暗,乃至于整个大明……皆陷于黑暗之中。 无垠的黑暗之中,骤显星火。 寿康宫中,一点星火,闪耀一点,旋即是一片。 宛若曙光。 寝殿内,吴太后和杭皇后、吕焕三人的头顶缓缓绽放出一点亮光,旋即越来越亮,最终恒定下来。 散发出刺眼的光亮,将黑夜的寒冷驱赶,彷若明月。 但那不是明月。 是一个琉璃制品,里面有个东西在发光。 不是蜡烛。 也不是沁了油的灯芯。 是什么? 吴太后等人不知道。 但她们发现这光明比烛火更明亮,比烛火更刺眼,莫名的让人觉得愉悦,甚至温暖,人骨子里对黑夜的恐惧,在这光亮下消失殆尽。 这样的“明月”在寿康宫里还有很多,遍及每一个角落。 亮若白昼。 这是世间第一道人造电光,也是大明这个封建王朝,走向新世界的第一缕曙光! 第三百三十七章 光明神器 寿康宫亮若白昼。 宫女、太监、护卫们看着那些个琉璃灯发出的光亮,都觉得不可思议,若非朱见济早下过命令,只怕此刻早就沸腾起来了。 朱见济笑眯眯的对吴太后大声道:“皇祖母,这是孙儿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作品,送给你老人家,祝你老人家福如东山寿比南山。” 众人无语。 这还微不足道? 那你所谓可以大书特书的作品又该何等的旷世绝俗。 吴太后听不见,她很高兴,以往宫里无论用多少蜡烛,她都看不清,结果孙儿弄了这个“月亮”后,寝殿内的所有事物都一清二楚。 黑夜不昏了! 杭皇后咳嗽一声,“见济,这是何等物事,怎的如此神奇,远比红烛、油灯更明亮,亦没有烟火味,端的是神奇,西洋物?” 朱见济呵呵暗乐。 西洋? 西方现在也没有电! 指着院子里那几根用木料焦化后制成的电桩,对杭皇后道:“孩儿给祖母和母后仔细说一下哇,这个叫电桩,是木料制作的,电桩上面那些长条,表面一层是特制的瓷管,瓷管里面是层层刷漆的铜线——之所以要用瓷管,一是为了安全,二是为了风雨天的使用,三是为了保护铜线。发光的部分,孩儿称之为灯泡,外面的罩子是用琉璃制作,因为时间紧迫,在造型上比较简陋,以后我还会让琉璃工坊生产出形态优美的灯泡,至于灯泡里面发光的部件,叫灯芯,其实是竹子,受限于材料,容易坏,大概几日就要更换一次灯芯,而且因为抽真空的技术还不娴熟,也导致灯芯容易坏。” 杭皇后问道:“但竹子为何会发光?” 朱见济哈哈一乐,“具体原理解释起来比较费劲,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字:科学。” 嗯,现在大明对科学这个词的理解不够。 于是又道:“皆是书上道理。” 杭皇后还是茫然。 朱见济见状道:“请母后和皇祖母随孩儿去后面,孩儿给你们仔细解释一下这个光亮的由来,你们以后才敢放心使用。” 杭皇后大声问了吴太后。 吴太后笑眯眯的。 她其实不懂。 她也不太想懂。 但孙儿有这个兴致,而且孙儿是要让魏南风记录,毕竟这玩意儿太神奇了,如果不记录清楚,传到民间,说成神神鬼鬼的东西,影响不好。 于是微微点头,“走罢。” 众人跟着朱见济来到寿康宫后面角落里的小房子里。 小房子里,此时一个壮硕太监正在一个奇形怪状的机器面前,以匀称的速度不断的转动着转子,剩下四个人则在休憩,准备换班。 那个机器上延伸出的铜线,通过瓷管,沿着墙壁穿入主院。 朱见济示意摇动转子的大汉不要停。 对杭皇后解释道:“这个机器,孩儿称之为人力发电机,主院的灯泡会发光,就是因为这个发电机产生的能量,具体原理我就不解释了,因为解释了,母后也很难理解。” 确实无法理解。 但杭皇后和吴太后都长出了口气,不是神神怪怪的就好。 朱见济又道:“其实人力发电很浪费也很不稳定,只是没办法,咱们皇宫周围没有落差大的河流,风力也不够,用火力来发电的话,倒是可行,不过还需要时间改进设备,所以暂时用人力罢,我是这么想的,聘请了这五位内侍,每当夜幕降临之时,就让他们工作。” 杭皇后若有所思,“若是半夜时分怎么办?” 朱见济笑了笑,“这是个问题,当下还是只有让他们彻夜工作,在用电高峰期,五个人不可有丝毫懈怠。至于半夜时分,可以如此设想:在每一个殿内设置一个拉线,连接到这个发电房,接着铃铛。有人要起夜了,就拉线,铃铛一响,这五位力士立即起来工作。” 也只能如此了。 现在还没办法搞出储电池来。 杭皇后颔首,“倒是不错的主意,不过这些个奴婢的薪俸不会低罢?” 她心疼钱。 要保持速度匀称,就算五个人轮流来,一个人也要坚持不断的时间,短期内倒还好,长久下来,对身体的损耗极大。 钱少了谁来? 朱见济笑着对四个休息的太监道:“孤给的薪俸可还满意?” 一个太监立即答道:“太子殿下给奴婢等人每月三十两白银,奴婢等感激涕零。” 三十两白银,这可是高薪! 意味着寿康宫的发电房一年下来,仅是人工费就需要两千两白银,实打实的用钱堆出来的奢侈品——但绝对物超所值。 朱见济哈哈一笑,“你们努力,年终孤会给你们额外奖赏的。” 太监们慌忙行礼谢恩。 朱见济看向魏南风。 魏南风点点头,示意记录下来了。 这个确实要记录。 魏南风作为读书人,敏锐的察觉到,太子殿下打造出来的这个光明神器很可能会旷古烁今。 朱见济对吴太后和杭皇后道:“孩儿已经全部安排好了,从今以后,寿康宫将告别黑灯瞎火的蜡烛、油灯时代,进入电力光明的辉煌。皇祖母也不用担心钱的事情,这是孙儿的一片孝心,以后寿康宫这边关于用电的开销,皆有孙儿的东宫负责!” 吴太后听不见孙儿说了什么,但她能感受出孙儿的孝心。 脸上的皱纹笑若花开。 高兴的很! 众人回到前院。 侍候着吴太后睡下后,走出寝殿,杭皇后满眼都是期翼,对朱见济道:“见济啊,坤宁宫那边也和你皇祖母的寿康宫一样吗?” 朱见济笑道:“当然一样啊,孩儿既然给皇祖母打造了一套,肯定不会厚此薄彼我的母后啊,不过后宫其他妃嫔可就没有了。” 杭皇后美如弯月,眼里荡漾着身为母亲的骄傲和自豪,喜滋滋的,拉着吕焕的手就往宫外走,“回坤宁宫了。” 赶紧回去享受儿子的孝心。 朱见济也道:“孩儿也要回东宫了,在文华殿设了夜宴,宴请朝鲜国王李晄,打算把这套玩意儿卖一套给他。” 结果…… 杭皇后根本没搭理他。 拉着吕焕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搞得朱见济很是无语。 你这个当娘的,夸奖我两句再回去享受光明不行吗。 没有观众没有赞美…… 我很没成就感啊! 第三百三十八章 拿捏朝鲜国王 白鲤躺在床上,入夜之后,她就在宫女侍候下上床了,在寝殿内外,宫女、太监、产婆、御医,数十人严阵以待。 预产期到了。 按照御医推断的时间,应该就在这几日。 不过今天还没迹象。 就算如此,朱见济也不敢丝毫大意,早就让人准备好了一应事宜。 只要一开宫口,产婆和御医就要随时跟上服务。 封建时代养活一个婴儿不容易。 哪怕是皇家,夭折率都高的很。 所以朱见济才会把寿康宫的事情忙完后,急急忙忙赶回东宫,没去文华殿,继续晾一下李晄,拿捏下这位朝鲜国王,好让他为出售钢铁给女真的事情买单。 做错了事,不付出代价怎么行。 走进白鲤寝殿,白鲤躺在床上,精神有点紧张,“殿下回来了。” 丈夫在身边,她又安心不少。 这个年代,婴儿容易死,其实分娩的过程,大人和小人一起没了的情况也不鲜见,毫不夸张的说,分娩是一场产妇和婴儿的生死大劫。 朱见济温和笑道:“皇祖母的寿康宫和母后的坤宁宫,已经亮若白昼,现在轮到咱们东宫了,小鲤你躺好了哟,为夫这就让人开始。” 问身后的李玄策,“文华殿那边宴席安排好了没?” 李玄策道:“刚才戴义大监着人过来说了,说宴席已经安排好,遵从殿下的安排,文华殿没掌灯,现在李晄黑灯瞎火的在等殿下。” 朱见济呵呵一笑,“也给他一个惊喜吧。” 上前几步,坐在床边拉着白鲤的手,然后对李玄策道:“你去文华殿守着,免得李晄大惊小怪失了仪态,让赵存孝去通知发电房!” 李玄策立即领旨而去。 朱见济轻轻俯首在白鲤肚皮上,本想像电视剧里那般来一句“哟,小家伙在踢我”,结果白鲤肚皮没一点动静。 只得怏怏抬起头,回头对宫女道:“熄灯。” 寝殿内瞬间漆黑如墨。 朱见济对白鲤笑道:“等下你看见的光亮,其实只是很一般的风景而已,等于康他们的化工组以后取得成就,弄出了各种稀有气体,到时候你男人给你弄一个彩色的灯光秀!” 彩灯需要氩气等特殊气体。 现在的灯,仅仅是抽了真空,灯光泛黄。 白鲤啊了一声,“彩色的灯?像彩虹一样吗?” 朱见济哈哈一乐,“比彩虹美多了。” 白鲤一脸向往,“真的?” 朱见济大袖一挥,“好男人从不骗自己的女人!” 白鲤便吃吃的笑。 心里的紧张一扫而空,忽然认真的道:“殿下,谢谢你,我知道你是怕我紧张,故意留在这里陪我说话的。” 朱见济也认真的道:“我也要谢谢你啊小鲤,感谢你给我带来第一个孩子,生孩子对你们女人而言是多么痛苦的事情,我们男人不仅不痛苦,还能享受过程。” 顿了一下,“当然,你也享受得紧。” 白鲤一脸黑线。 耍流氓哟。 狠狠的掐了朱佳绩手掌心一记,“瞎说。” 朱见济呵呵乐了,“哪有瞎说,你敢说被我戳得哼哼唧唧的时候不舒服?” 白鲤脸色发烧的很,“殿下~” 夹子音。 朱见济哈哈大笑,笑声中,床畔的灯泡轻轻闪烁了一下,旋即发出一丝光亮,房间里其他地方的灯泡在同一时间耀亮起来。 两三个呼吸间,房间里便亮堂的很。 微微泛黄的光亮,让房间显得分外温暖。 朱见济松了口气。 线路没问题! 白鲤睁大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亮若白昼的房间,呢喃着说了一句真亮啊。 朱见济哈哈一笑,道:“现在因为技术问题,只能以各宫为单位,小范围的发殿,一个宫是一个系统,等水泥的问题解决了,我会在京畿周边选一条有落差的河流,到时候弄个水力发电站,又或者是蒸汽机研发成功后,弄个蒸汽发动机,进行火力发电,别说整个皇宫会亮若白昼,就是整个京畿,晚上都会明亮如白日。” 顿了一下,“大明京畿,将成为世界上第一个不夜之城,五湖四海,宙宇之间,万邦皆因我大明京畿之繁华,而汇聚于此。” 白鲤嗯嗯点头,“我相信殿下会做到的!” 朱见济哈哈大笑,“这是给咱们第一个孩子的礼物,小鲤你歇着,我还要去文华殿敲打一下李咣,朝鲜虽然听话,但李晄此人有野心,必须把他拿捏了!” …… …… 文华殿。 李晄坐在黑暗中,闻着桌子上的酒肉香味,看着门口的戴义和李玄策,心里惴惴不安。 太子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己好歹也是朝鲜的国王,他却如此等待自己。 这是一种巨大的侮辱! 如果不是大明这几年对外战事太过于强势,李晄都想起身离开了,可惜,他现在不敢——真和大明撕破里脸皮,以大明水师的实力,分分钟把东宫幼军运到朝鲜。 朝鲜拿头来对抗幼军啊。 正在煎熬中,眼前忽然闪现了一丝光亮。 瞬间李晄只觉刺眼! 不知道怎么回事,漆黑一片的文华殿,在一瞬间爆发出了刺目的光亮,殿中的四面墙壁上,瞬间闪耀起数轮明月! 整个文华殿亮若白昼。 李晄震惊莫名的看着殿宇四面墙壁上的灯。 不是油灯。 也不是蜡烛。 是琉璃一样的灯? 琉璃能发出这么强烈的光亮?! 李晄懵逼了。 大明太子殿下在他的办公殿里,到底弄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怎么能够将黑夜一扫而空,这光亮比全部铺满蜡烛还要亮堂! 李晄死死的看着墙上的灯泡。 是西洋新奇物事? 在震惊中,李晄终于看到太子殿下走进来,急忙起身行礼。 朱见济笑着说了句卿家免礼。 李晄虽然是朝鲜国王,但在大明天子和太子面前,依然是臣子,所以朱见济称呼他为卿家,一点毛病都没有。 李晄起身。 朱见济在主位上落座,笑道:“久等了,因为弄这个光明神器,耽误了不少时间。” 端起酒杯,“孤自罚一杯。” 李晄哪敢啊,急忙举杯,“殿下客气了。” 两人一饮而尽。 朱见济沉吟了一阵,“关于你们朝鲜为了钱出卖钢铁给女真的事情,老实说,陛下很生气,孤也很生气,钢铁这玩意儿,你也敢卖,嗯?” 直接发难! 李晄心里一颤。 确实,钢材这玩意儿太重要了,朝鲜其实也不敢卖,因为他们自己都不够用,但没办法,实在是女真给的价钱太高了。 现在大明要兴师问罪,李晄才知道问题有多严重。 搞不好赚的钱都得吐给大明。 李晄心里苦逼啊。 当初和女真交易,隐秘的很,但还是被大明安插的细作发现了——作为大明的藩属国,结果朝鲜被大明细作监听,李晄也是服气的。 宗主国也太不厚道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抱好大明爸爸的大腿! 李晄刚想解释一二,朱见济挥手,道:「饿了吧,先吃饭。」 真饿了。 看着太子殿下狼吞虎咽,李晄心里越发惴惴不安,这该不会是让他吃好最后一顿饭罢,别说,大明真有这个能力搞死他。 一封圣旨,可以废了李晄。 朝鲜那边不听? 那就直接发兵! 大明朝自从仁宣之后,虽然一直衰落,但该硬气的时候绝对不怂。 李晄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放心吃。 朱见济吃着饭,抽空看了一眼心安理得吃饭的李晄,暗暗点头,这小子是个人才,别说,还真有点对自己的胃口。 有年轻人的锐气,又够聪明。 吃完饭,朱见济示意戴义着人收拾,泡上茶,朱见济坐回书桌后面,给李晄赐座后,笑道:「你们朝鲜钢铁都不多,还敢卖给女真,脑壳里在想什么呢,其他的不说,就算我大明对此睁一眼闭一眼,不问罪也不追责,那么我大明是不是认为你们朝鲜国力充沛到可以大肆出售钢铁的地步,之后日本、女真要对你们侵扰,我大明就没必要不自量力的帮你们了吧?」 言下之意,大明不保护你朝鲜了。 李晄沉默了一阵,「出售钢铁是微臣一个人的意思,实不相瞒,我国太穷了,为了改善百姓民生,微臣不得不想办法,而女真出的钱又太多了,如果宗主国要问责,我愿意下罪己诏,甚至退位也行。」 朱见济眼睛一亮。 小伙子有担当,不错。 想了想,「罪己诏就算了,退位也不用,此事孤不想过分追责,陛下那边,孤会帮你说道说道,不过今后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罢。」 李晄大喜,「谢殿下隆恩。」 又道:「不知道殿下有什么需要微臣效劳的。」 聪明。 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朱见济呵呵一笑,和聪明人聊天就是愉快,抬起手指着墙上的灯,如此添油加醋的这般一说,听得李晄惊为天人,太子殿下真乃神人也。 这些神奇的东西凑在一起,竟然能发出亮光。 朱见济笑眯眯的道:「如今世间只有三套光明神器,一套在寿康宫,孤皇祖母吴太后一套;一套在坤宁宫,孤的母后一套;一套在东宫。接下来孤还会给乾清殿准备一套,李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晄摇头,「微臣愚钝。」 朱见济道:「意味着,光明神器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李晄大喜,难道殿下打算赏赐一套?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醒醒。 太子殿下凭什么给你李晄送一套,如此神奇的东西,怕是要拿钱出来买才行,而且很有可能是天价——要不然殿下会不追责出售钢铁给女真的事情? 肯定在这里等着。 朱见济笑眯眯的,「所以,作为大明藩属国的朝鲜王宫,你不来一套,孤可以给你打个八折。」… 李晄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句,弱弱的道:「多少钱?」 朱见济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李晄:「二十万?」 朱见济嘿了一声,「小李你在想啥呢,孤这一套东西,就是成本也不止二百万啊,杂七杂八加起来,成本要两百万出头,正常售卖,价格都得两百五十万两,孤给你打个八折,两百万。」 李晄:「……」 我他妈卖女真的钢铁,总的流水也没到两百万啊。 利润虽然高,但也就赚了几十万两而已。 结果…… 太子殿下竟然直接要两百万。 而且还好意思说打了个八折。 你怎么不去抢钱! 说的好听,各种成本,但太子殿下你刚才说的很清楚,光明神器主要是钢铁、铜线、瓷管之类做出来的。 这能有多高的成本? 然而…… 李晄心里愤怒归愤怒,却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太子殿下的操作很明确,一来就告诉李晄,不会追责你卖钢铁的事情,这个面子都给你了,你李晄不接的话,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晄不敢。 虽然他来大明的时候,已经做好了退位的最坏打算。 但能不退位,自然最好。 国王谁不想当? 再者,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情。 不过有个东西叫讨价还价。 李晄迟疑了下,「殿下做生意真是太良心了,如此神器,又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却只要两百万一套,按说,微臣应该毫无疑意,可殿下也知道,我朝鲜穷啊……」 朱见济忽然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李晄的话让他想起了那年那兔里骆驼的话了:「少侠做生意实在是太良心了。」 那个段子是这样的:骆驼打算从兔子手里买二踢脚,准备了八十亿美金,兔子开价的时候战战兢兢比了个一,其实是想说一千万一枚,结果骆驼就说一个亿啊,成交!兔子一听心里一颤,急忙补充了一句不是软妹币,骆驼就说少侠是瞧不起我沙某人么,当然是绿币……然后三十五枚二踢脚卖了三十五亿美金,差点赶上当年兔子全年外贸的一半了! 然后这个剧情最后,就是骆驼漫天撒着绿币,说:「少侠做生意实在是太良心了。」 朱见济忽然又想起个段子:后来骆驼又找兔子送太空车上月球,价格是五十亿绿币,签订合同后,双方快速离开,都怕对方反悔。 话说…… 我他妈竟然在觊觎南美洲和澳洲? 我觊觎个锤子。 中东才是王道! 朱见济如梦方醒,尼玛,为了中华的发展和未来,老子现在人生的最重要目标,不应该是称霸蓝星,而是应该把中东那块随便一锄头就能冒石油的黄金宝地占据了才对! 二十一世纪,以中华儿女的努力,加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中东石油…… 可以笑问一句还有谁! 深呼吸一口气,将躁动的情绪压下来,看着因为自己失笑而显得有点茫然、懵逼的李晄,朱见济一句话就让李晄点头了:「朝鲜没钱么,也行,那到时候女真用你们卖给他的钢铁打造出东风步枪,女真向你们朝鲜扩张的时候,我大明也没钱出兵啊。」 女真毗邻朝鲜。 李晄一听,女真竟然学会了大明的火器技术。 哪还得了! 他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卖个锤子的钢铁给女真啊,这不是给朝鲜找死么。 当务之急,赶紧抱好大明爸爸的大腿! 何时秋风悲画扇 第三百四十章 喜当爹 李晄被朱见济拿捏得死死的。 愉快的掏钱。 两百万两白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事后李晄还千恩万谢,说感谢太子殿下对朝鲜的照顾,我朝鲜女儿必将永世铭记大明的恩情。 这是真心话。 毕竟朱见济完全可以拿朝鲜卖钢铁的事情来要挟他,让朝鲜爽快的拿钱。 也就是说,朱见济明明可以抢。 但还是送了套光明神器。 很厚道了。 当然,朱见济可不觉得自己厚道。 他甚至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还没练出厚黑学,要知道两百万两白银,按照后世的购买力,那可是足足12亿左右,就这么一套小型发电设备而已。 成本不足一万两。 结果敢卖给朝鲜12亿,这不是抢钱是什么。 朝鲜也穷。 这两百万两对李晄而言,是一笔不小的财政支出,不过也没办法,谁叫朝鲜做错事了,钢铁这种战略物资你也敢卖给女真? 嫌死的不够快么。 第二天大朝会一结束,朱祁玉说了下朝二话不说带着舒良就往东宫跑。 阴沉着脸。 顺带还把锦衣卫指挥使刘敬喊在一起。 一看就是要找朱见济说道说道——太子今天又没来参加大朝会。 不像话。 太不像话了。 作为大明储君,长年累月的不参加大小朝会,总是想躲在天子的恩荫下过日子,你让朝臣们怎么想,长此以往,会不会有换储君的想法。 福王朱见津还是十岁了。 所以朱祁玉今天必须好好给儿子摆条一下,让他知道天子一怒,事态很严重。 结果跑到东宫一看,儿子在陪太子妃。 棋子杭皇后和母后吴太后都在。 这两位后宫之主一大早就来了。 白鲤宫口开了! 估摸着今天,老朱家的第二代储君就要呱呱坠地。 整个东宫一片喜庆。 气氛也很紧张。 大家还是怕,毕竟这年头生小孩确实是个高风险的事情,所以白圭的妻子,大明封诰的一品夫人阮氏也一大早就被宣进宫来。 有阮氏陪着,白鲤又能轻松一些。 朱祁玉只得把心中的怒意压下去,东宫这偌大的人群,他就只敢对儿子吼两句,母后吴太后不给他脸色就算好了。 至于给妻子杭研脸色…… 朱祁玉也做不出。 这些年他在女色方面如此放纵,妻子也没二话,矜矜业业的管理着后宫,朱祁玉脸皮再厚,也会对杭研客客气气的。 至于儿媳妇白鲤……别说现在要生产了,就平日里,朱祁玉也对她极好。 有一说一,老朱家对白鲤这个儿媳妇那是万分满意。 把朱见济喊到文华殿,朱祁玉一脸恼怒的道:“你怎么让李晄出了两百万两就放过朝鲜了,他们可卖了不少钢铁给女真。” 朱见济精神有点紧张,有点雀跃,有点期翼。 闻言心不在焉的道:“卖钢铁的事情,朝鲜确实做的不对,不过也没什么,卖的又不多,而且女真为了买钢铁,几乎掏光了家底,可他们用这些钢铁打造出来的东风步枪,根本难堪大用,到时候咱们征讨女真,来个景泰犁廷,女真的东风步枪会成为我们的战利品,我们把之收缴后重新熔炼,这可是又一笔巨大的资源,何况白白收了朝鲜两百万两,怎么看咱们都是赚的。” 忽然一振,“这两百万两是大明皇家电力公司卖了一套光明神器给朝鲜的流水,要进电力公司的账,你可别妄想我会把它充斥国库。” 朱祁玉一瞪眼,“你也是大明的储君,就不能为国家奉献一点!” 朱见济摇头,“我奉献的少了?!” 朱祁玉被噎得说不出话。 眼咕噜一转,“你看看你,虽然今天因为白鲤要生产了而不去参加大朝会,好歹也给老子知会一声啊,再说了,马上就要及冠的人了,穿个衣服都拉里拉胯的,一点太子正形都没有——以后每天必须来参加大小朝会。” 朱见济不屑的切了一句,“老朱你累不累,咱父子俩你还玩这一套,有用么,我晓得你的意思,放心嘛,怎么可能少了你乾清殿,等白鲤生了,忙过这几天,我就让皇家电力公司来乾清殿操作,给你把发电系统安排上。” 乾清殿必须安装。 毕竟这个发电系统要卖给大明的权贵富贾,而在坤宁宫和寿康宫,外臣看不见,东宫这边来的臣子也不多。 达不到宣传效果。 但乾清殿就不一样了,几乎所有朝堂重臣都要去乾清殿,到时亮相之后,自己先按照九卿这个档次,买九套出去。 物以稀为贵。 先九套,确保拥有光明神器是一个身份地位的象征,然后再慢慢扩散到三四品官员,到最后,有钱就可以操作。 朱见济的预算,光明神器至少要卖两千万两出来。 大明的权贵富贾们,有这个资金。 戴义忽然匆匆跑过来,一路跑一路大喊,“殿下,生了,殿下,生了,殿下——” 朱见济闻言一喜。 急忙起身,走到文华殿门口,对着戴义兜头罩脸喊道:“瞎说什么,孤怎么生,是太子妃生了,以后注意着些。” 戴义看着太子殿下的满脸笑意,哪会惧怕啊。 笑道:“恭喜陛下和殿下,太子妃娘娘生了,母子平安!” 朱见济眼睛刷的一下亮了。 对他而言,生儿生女都一样,但能生儿子自然最好,尤其是第一胎生个儿子,一方面确保了太子妃白鲤的正宫地位没有威胁,另一方面,大儿子是大明未来的储君,将来不会有争储的厉害关系。 而且老大是太子,地位稳固的情况下,能更加呵护他的兄弟姐妹。 这是一个国家领导人集团最完美的状态。 朱祁玉也长出了口气。 稳了! 现在儿子有了皇孙,那么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小儿子朱见津都无法威胁到儿子的皇位,朱见津就会踏踏实实的当他的藩王。 自己这一脉不会出现因为皇位而骨肉相残的惨剧。 一脚踹在朱见济屁股上,“小兔崽子,能干!” 朱见济哈哈大笑,“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对门口的舒良道:“去通知礼部、刑部,孤喜得幼子,传陛下旨意,普通同庆,罢朝三日,并大赦天下,以享国福!”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皇太孙一出世,宗正寺立即忙碌起来,把该记的全部记下来。 东宫一派喜庆且忙碌。 杭皇后早就增调了训练有素的宫女太监,乳母也一早就位。 朱见济陪了一会儿白鲤,等她沉沉睡去后,交代了侍候的宫女太监诸多事情,又严厉叮嘱了乳母童氏——朱见济知道明朝天子出了一些怪咖。 比如朱见深和万贞儿。 万贞儿其实就是朱见深的乳母。 嗯…… 现在万贞儿是越王妃。 所以朱见济要谨防自己的儿子和乳母之间发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感情性,因此找的这个乳母是一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寡妇,品行很好,但相貌不好。 是才女,也是丑女。 而且也有计划,等皇太孙有了四五岁,就要把童氏送出宫,给她一个富贵余生。 叮嘱童氏后,朱见济返回文华殿。 皇祖母、母后、老朱都在等他,还有宗正寺和礼部官员。 接下来是一件大事:给太孙取名。 宗正寺已经备好了诸多选项。 当然,这个名字也不一定用宗正寺的,朱祁玉和朱见济都可以自行取名。 按说,朱祁玉是天子,给皇太孙取名的事情,朱祁玉可以定夺下来,但这两父子感情好,朱祁玉也不想剥夺儿子当了父亲的快乐。 所以让朱见济取。 朱见济其实已经想了很多备选的。 燕王这一脉,儿子这一代的辈分应该是右字辈。 比如朱右樘。 最终纠结到了晚上,朱见济才把名字定下来:朱右桢。 皇太孙朱右桢已经出世,而且身体健康,壮硕的很,体重足足五斤,啼哭的声音那叫一个洪亮,整个东宫都能听见。 白鲤的东宫正妃位置,再无人可以撼动。 于是纳妃吕焕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 …… 因为要准备出售小型发电系统了,所以普天同庆三日后的大小朝会,朱见济都去参加了,还是模式:琐碎事交给老朱,朱见济只负责工业、军事改革方面的事情。 同时,朱见济让吕春景负责的皇家电力公司,加班加点的给乾清殿安装发电系统。 十天之后,线路铺设完毕。 于是朱祁玉也享受了夜如白昼的快乐。 等把乾清殿的发电系统搞好后,朱见济又自掏腰包,让吕春景赶紧把奉天殿的发电系统也搞起来——这是国家形象工程。 吕春景现在办事那叫一个尽心尽力。 因为太子妃剩下了朱右桢,吕春景的妹妹吕焕将在今年秋被纳为东宫妃子,作为未来的国舅爷,吕春景知道他出仕是必然的了。 现在搭上了东宫的船,他必须在朱见济这边留下好印象。 所以那叫一个鞠躬尽瘁…… 朱见济都差点以为吕春景才是皇家电力公司的真正老板。 乾清殿装好发电系统后,朱祁玉按照儿子的叮嘱,通知所有中枢重臣,第二天的小朝会提前一点,要尽早。 加上第二天又是一副要下大雨的天气,九卿来到乾清殿时,发现乾清殿里一片漆黑,众人一阵茫然,不是小朝会么,陛下还刻意让咱们早点到,结果他还没起床? 不料舒良从东暖阁里出来,宣众人入内觐见。 众人有点懵。 东暖阁里一片阴暗昏沉,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众人入内,发现太子殿下也在,和陛下一起坐在阴暗中,众人行礼之后,朱祁玉刚说了免礼,太子殿下的贴身太监戴义便匆匆进来,说陛下,已经准备好了。 朱祁玉笑道:“那就打开罢。” 戴义立即到盘边,摁下一个开关。 众臣只觉眼前骤然出现一道亮光,恍若房间里同时出现了数个明月,一瞬之间,东暖阁里亮如白昼,再无半点昏暗。 众臣其实已经或多或少知道一点了。 毕竟皇太孙出世后,他们都去东宫送礼贺喜了——这是咱中国的传统美德。 所以已经有人见过东宫的光明神器。 现在乾清殿也有了。 说实在的,哪怕九卿是当下大明朝堂最顶尖的一群人,有的人甚至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此刻还是有点羡慕眼红。 朱祁玉和朱见济先处理了政事。 处完后,朱见济开始推销光明神器了,反正就是一顿吹嘘,说光明神器虽然是天家皇室身份地位的象征,但我老朱家素来与民同乐,这等神器当然要和大家一起分享,但也仅限于九卿,所以诸位卿家如何有想要的,可以现在提出来,孤认为没问题,就让东宫辖领的皇家电力公司派人到九卿府邸,为大家量身打造一套光明神器。 又含蓄隐晦的说,收点成本钱就行。 众人一听,秒懂啊。 尤其是吏部尚书白圭,知道女婿是想赚钱,要不然这等象征身份地位的光明神器,凭什么给你们臣子配用? 白圭立即说想要,请殿下安排,钱什么的都不是事。 朱见济于是笑眯眯的说既然是老丈人有要求,那肯定办到,收个成本价五万两就行了——白圭出仕多年,虽然老朱也赏赐了不少钱财,但真没钱。 之所以还是要五万,是给后面的人看。 这个钱事后可以退给白圭。 再者…… 朱见济甚至怀疑白圭拿不出五万两。 白圭确实拿不出五万两,但他知道他不需要拿出五万两,所以满口答应。 白圭给大家打了样,其他人自然懂事。 工部尚书杭敏一套,五万两。 礼部尚书陆瑜一套、户部尚书陈循一套、刑部尚书董芳一套、左都御史李实一套、右都御史张鹏一套、在京的各大都督,也都要了一套。 全部五万两。 只有于谦没吱声。 于谦是真没钱。 朱见济哪会让于少保没面子,强行给于谦安排了一套。 当然,也是五万一套。 但不会要于谦的钱,因为朱见济知道于谦拿不出。 就这样,朱见济把在京都督、九卿,一共十三人,每一个人都安排了一套,其中杭敏、白圭、于谦三人可能拿不出五万两,其余十人都毫无压力。 仅是这个单子,朱见济就要赚四十多万两! 关键是九卿和都督们并不觉得吃亏。 都乐意的很! 虽然他们知道太子殿下赚了个盆满钵满,但这事大家各取所需,太子殿下赚钱,他们赚来了九卿这个层次该有的身份地位。 和皇室一样,拥有光明神器,这面子不值五万两么?!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大明:我已经无敌了! 景泰十八年开海,一年多的开海,大明国库不再如过去那般捉襟见肘,关于各项改革,肯定要排在军事改革后面。 所以当天下午,朱见济去视察东宫军研院和兵部、工部联办的国家军研院。 国家军研院成立后,还没开始生产、研发。 朝廷划拨到国家军研院的人才,目前都还在东宫军研院里学习、进修,等他们掌握了东宫军研院的知识水平和技术,都要回国家军研院。 关于东宫军研院和国家军研院职能重叠这事,朱见济有他的想法。 东宫军研院可以支持国家军研院。 但等国家军研院成熟后,火器方面的成果,东宫军研院研发出来,首先是满足东宫的幼军——以后的天子亲军。 如果团营、边军、亲军二十六卫想要,国家出钱购买。 看起来是从国库到东宫账上。 实际上差距很大。 等朱见济登基,这些钱就会充入内承运库,当朱见济又足够的钱,他就可以跳过户部,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比如……像乾隆一样六下江南。 朝臣还说不得什么。 最主要的是,朱见济还有医疗改革和教育改革的想法,尤其教育改革要触及全国读书人的利益,阻力会很大很大。 但如果朱见济自己拿钱出来,那些阻力就无法掣肘他。 东宫军研院里,军研院令杭敏、副令施辛,以及军研院的诸多高层、各项目负责人,跟随在朱见济身后参观最新上线的东风步枪的生产线。 施辛作为实际操作人,对东宫军研院的生产项目和生产线,比杭敏更为熟悉,陪在朱见济身边详细解说:“按照殿下的设计理念和一些措施,新的东风步枪进行了风沙环境、沼泽环境、极寒极热环境、阴雨潮湿环境的测试,基本上解决了报废率高的问题,可以适应任何天气、环境的使用,而在射程和精准度的性能上,也比老式的东风步枪更优越。” 朱见济嗯嗯点头,“具体说说看。” 施辛道:“老式东风步枪,有效射程五百步左右,精准射程三百五十步左右,而根据殿下提出要求后我们改进了的东风步枪,有效射程可以达到九百步,精准射程可以达到五百步。换言之,如果是两军对垒,我军火器攻击输出,能形成密集射击的话,与敌军有效厮杀的间距,可以在九百步就攻击,这样一来,敌军根本无法靠近我军五百步之内。” 说到这里,东宫军研院的所有官员都是一脸自豪。 大明火器的发展,日新月异。 十几年前,如果有人说以后的战争会发展成隔空厮杀,包括施辛在内,都会觉得那个人疯了,然而现在这已经是既定事实。 如果大明全军配备新式东风火器,意味着大明以后的战事,不会再有集群冲锋了。 都是这样的火器遥射。 朱见济听施辛这么一说,是真的惊艳了,忍不住叹道:“我中华神州人杰地灵啊,竟然真的达到了孤想要的改革目标!” 安卓苹果均可。】 不愧是世界文明巅峰。 只要给了理念和设计图,大明的人才就能搞出来。 大明不缺骨气。 缺钱。 大明不缺人才。 缺想法。 而这两样,自己都能给大明带来。 现在搞出来的这个新式东风步枪,其射程和精准度,基本上到了这个时代下的工艺水平的巅峰。 不可能再高了。 至少在数年甚至数十年内,如果不继续加大投入,步枪的工艺已经无法再提升了——新式东风步枪的性能,快媲美二战那些着名的栓动步枪了。 是前膛枪的巅峰! 施辛叹道:“东风步枪能有今天,殿下的设计居功第一!” 众人纷纷点头。 谁都知道,东风火器系列,基本上都是太子殿下拿出来的设计草图,由东宫军研院的人细化、实施,所以太子才是火器时代的总设计师。 朱见济哈哈一笑,“孤只是为了大明的进步走了一点点小小的事而已。” 继续视察。 下一个视察的生产线是东风轻机枪和重机枪的生产线。 轻机枪其实早就生产出来了。 景泰十七年,鹰走峡一战,轻机枪就亮过相,只不过因为技术不过关,当时使用的两百挺轻机枪,最后发挥作用的不到两成。 大部分和东风步枪一样的功能。 所以索性拿回来回炉了。 一年半过去,在东宫军研院根据朱见济的设计理念的指导下,再根据朱见济提出的导气气动装置,军研院进行了大胆的改进,如今改进型东风机枪已经造出来,目前正在性能测试中。 朱见济亲自上手测试。 效果不甚理想。 有效射程可以达到四百步,但精准射程只有两百步不到,好在战争根本不需要用轻机枪来进行点射,所以朱见济略微一思考,就下旨让军研院大肆生产东风轻机枪。 四百步,以轻机枪的功效,有个几十挺作为东风步枪的补充火力点,基本上可以全面覆盖己方阵前空间。 进一步封锁敌军冲锋。 这样的话,彻底将战争带进了近代火器时代。 嗯,是大明提前进入近代火器时代。 其他国家…… 还在冷兵器时代。 就算是学习了火器技术的女真,哪怕造出了大量的老式东风步枪,意义也不大了,双方的射程、精准度、使用率,不在一个层次上。 大明已经上升了一个档次! 只有轻机枪还不够。 朱见济又去视察了重机枪研发项目部——其实轻机枪研发出来,重机枪也差不远了,远离都差不多,只不过性能要求不一样。 朱见济要求重机枪的射程要达到一千步,更要求重机枪的威力可以达到穿甲的效果。 也就是说,哪怕敌军在一千步的距离,浑身披甲,被重机枪扫中,也会变成马蜂窝——这完完全全是马克沁重机枪的性能。 这对钢材、火药的性能要求更高。 要求高,自然就难。 东风重机枪的研发,目前还在攻克中,主要是钢铁和火药的工艺性能还没攻关下来——这其实又是一整套工艺的事情。 当钢铁和火药的性能能满足重机枪枪身、子弹的性能要求后,那么同理,东风迫击炮的性能可以再上台阶,同时火力重炮的项目也可以落地。 换言之,一旦这几个项目落地,大明就真正的走入近代火器了。 名副其实的蓝星第一军事霸主。 当然,现在也是。 第三百四十三章 目标:景泰犁廷! 视察结束,杭敏安排了午宴。 一方面是拉近众多太子党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另一方面,有些事没有说完,太子殿下还要继续交代东宫军研院的下一步任务。 酒过三巡。 因为杭敏是工部尚书,东宫军研院很多事情都交给了施辛。 不过炼钢厂已经划归工部了。 所以朱见济问杭敏,“杭尚书,根据东宫军研院和国家军研院的需求,炼钢厂那边能否更大力度加强各种特种钢的研发?” 杭敏摇头,“力度再大,可有些工艺水平着实达不到。” 顿了下,“我们的工艺水平,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进步空间了,炼钢厂那边用尽了方法,包括殿下说的那种,在钢材原料中添加一些稀奇古怪的矿产物质,虽然也有一些成果,但乏善可陈。” 朱见济也知道在化工行业还没发展起来,提特种钢有点过分。 叹道:“工科院于康负责的化工部,需要加大资金投入,杭尚书你上点心,多给于康招募点相关领域的人才。” 杭敏领旨。 朱见济刚醒说什么,却见锦衣卫指挥使刘敬匆忙赶来,行礼之后道:“启禀殿下,按照你的旨意,我们安插在女真的细作把消息传到辽东锦衣卫,连夜送递到了京畿。” 朱见济眉头一挑,“说!” 刘敬道:“根据细作侦缉得知,李古纳哈掌控女真大权后,从朝鲜购买了不少的钢铁,生产了大量东风步枪和子弹,为了给龙象营全军配备,李古纳哈动员全体女真族人,熔炼了刀剑,甚至连一些厨房锅铲、菜刀,都拿来熔炼成钢铁,按照细作的预估,最迟明年春,女真的龙象营就能全员配齐东风步枪。” 朱见济问道:“龙象营有多少人?” 刘敬道:“两万。” 朱见济微微颔首,“两万,不少了……” 确实有点揪心了。 两万人,哪怕配备的是老式的东风步枪,这杀伤力也依然比景泰十七年的东宫幼军更强,打朝鲜、打蒙古诸部,几乎可以摧枯拉朽。 不得不承认,李古纳哈这个人有点远见。 按照历史进程,其实景泰十七年就该成化犁廷了,只不过被自己改变了这个历史进程,如今又过了两年,女真越发强大了。 不能忍了。 必须在明年,来一场景泰犁廷,要不然女真这么发展下去,迟早会成为隐患。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向众人,“明天,孤会在朝会上提出,让户部拨钱,让工部下辖的炼钢厂加大产量,全力保证军研院的用度,要在今年年底之前,给东宫幼军生产出三万条新式东风步枪,五百挺东风轻机枪,东风迫击炮的数量,也要提升到五百门去,同时,要准备好一百万发步枪子弹,一百发机枪子弹,以及二十万颗东风迫击炮炮弹。” 杭敏立即问道:“殿下这个操作,是打算明年对女真用兵?” 朱见济点头,“不能让女真继续发展下去了。” 杭敏颔首,“确实,女真竟然想到来偷咱们的火器技术,如果不趁现在解决掉它,等它们向西扩,侵吞蒙古诸部后势力大增,再想去剿灭,就要突然增加难度了。” 就怕女真在关外建立一个统一的政权。 所以明年出兵是最好机会。 朱见济问施辛,“孤刚才提的要求,东宫军研院能否做到?” 施辛犹豫了下,“有点难。” 又立即道:“但只要钱到位,微臣可以继续扩大东宫军研院的工匠队伍,并争取多造一些水力车床,一定争取在春节前,完成殿下的需求!” 在殿下的指示下,东宫军研院早就有了最简陋的车床。 水力的。 朱见济叹了口气,“也只有用钱砸了。” 顿了一下,“现在没有时间让咱们慢慢发展,毕竟女真给咱们来了这么一手,如果不是李古纳哈来偷了技术,咱们还可以慢慢苟一下。” 施辛立即惶恐道:“是微臣失职,请殿下责罚。” 朱见济挥挥手,“责罚你有什么用,此事最该负责的是锦衣卫,可已是既定事实,孤就算砍了刘敬的脑袋也改变吧了既定事实。” 刘敬吓了一大跳,急忙跪下感谢殿下不杀之恩。 朱见济继续道:“东宫军研院这边,根据水力车床的原理,继续研发其他铣床、冲床之类的机床,争取以后的火器生产线,机床能成为生产流水线的主力,这样的话,我们就能暴兵。” 施辛急忙领旨。 但不敢打包票,殿下设计的那些机床实在太难了。 机床床身还行。 不难。 难的是那些工具刀之类的,对钢材的性能要求太高了——所以说一千道一万,大明目前的火器水平,还是受限于炼钢工艺。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既然已经决定了明年开春后对女真用兵,当然不能只打。 打了女真,还得把女真纳入疆域统治。 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 冬天大雪封山后,如何确保大明在女真驻军的后勤——没有后勤保障,女真分分钟造反。 可打而不治,又没有意义。 想到这里,朱见济看向杭敏,“工科院那边,之前成立的水泥研发组,可有取得什么进展,需要什么工艺攻关,就迅速准备人手,钱的事情不用操心,孤东宫这边没有,可以找户部要!” 杭敏笑道:“按照殿下给的配方,水泥研发组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果,基本上把配方比例搞出来了,现在主要问题在于批量生产的工艺难题上,尤其是打磨那一块,需要研发一种能够快速、大量打磨矿石的机器,微臣已经让工科院成立了研发组,全力研究打磨机,基本原理,是彷照石磨的原理。” 打磨机啊…… 朱见济叹了口气,这是自己的知识盲区。 道:“抓紧时间。” 实在不行,那就还是人海战术。 等明年打下女真,就要修一条从北京直抵东北深处的水泥官道,以确保大明雄师对女真的掌控力——这也是为以后侵吞朝鲜做准备。 打朝鲜不难。 只要找到了借口。 之后,就要利用这些官道去增强大明对占领区的掌控,以及资源的运输。 说到底,外扩是为了资源。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准备回东宫,起身,道:“明年开春后能否对女真来一场青史垂名的景泰犁廷,就看诸位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幼军再次扩军! 回到城内,朱见济先去视察了工科院,根据需求,指示工科院继续储备人才,并招募擅长织布的绣娘,开始研发珍妮机。 珍妮机其实很简单。 但术业有专攻,朱见济还是打算让专业的人来解决这个问题。 如果珍妮机弄出来了,那么大明百姓在穿暖这一块,就能得到妥善解决,加上番薯已经在推广种植了,数年之内,粮食问题解决。 人口将会开始暴涨。 人口爆炸,医疗和教育的压力也就随之而来。 尤其医疗改革,更是保证大明从王道走向霸道的保证,医疗水平上不去,生的多死的多,很难在短时间内达到人口爆炸的效果。 朱见济要想在有生之年把大明打造成蓝星霸主,尤其是为了未来的发展,要把中东富油国那片疆域占据为己有,就必须大量人口。 在工科院安排完工作,在回皇城的路上,朱见济把刘敬喊到辇架上,如此这般叮嘱后,刘敬立即去安排人手。 朱见济吩咐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继续加强对漠北,尤其是对女真的细作渗透。 务必对女真的一举一动一清二楚。 这很重要。 因为大明的末路,来源于女真入关。 朱见济肯定要把这个状况扼杀在未发生之前。 何况明年开春准备景泰犁廷,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必须清楚掌握李古纳哈在东北那边有些什么举措,征讨的时候,才能有的放失。 第二件事,还是安插细作。 不过对象是安南。 因为堡宗和黎思诚目前打了个难分上下,朱见济是希望堡宗能把云南打下来,到时候自己只管带人去接收。 嗯,前提是韩水平没有叛变。 所以要让锦衣卫的细作到安南去,尽可能的帮助堡宗收集消息、渗透安南的文武百官,争取从内部腐朽安南。 朱见济有这么一个想法:要像美丽国对欧洲那样,对大明以外其他邦国形成一种碾压性的统制,比如乌克兰的国家领导人,竟然是美国的人。 那么安南的国王,是大明的人也很正常嘛。 回到皇城,到乾清殿去,结果老朱不在,一问在殿内当值的太监,却说老朱和杭皇后一起,跑到东宫去了。 朱见济也不急着回东宫。 明年开春要对女真景泰犁廷,已经让东宫军研院准备三万人的火器装备,可目前东宫幼军只有两万人,还需要扩军一万。 让人去六部通知九卿和五军都督府的在京都督们议事。 现在大明还没钱,不能进行军事改革,但幼军扩军是必须的事情,得找兵部要人。 这是国家大事,需要九卿商讨。 免得朝臣子野说朱见济独裁。 九卿和都督们很快齐聚乾清殿,结果发现陛下不在,是太子殿下坐在御书桌后,都有点意外,暗想着景泰陛下这操作,很可能是禅位的前兆了。 也许只需再有一件创举,朱祁玉就愿意禅位了。 打下安南,或者女真。 这样的话,陛下的文治武功就有了,他也不会继续留在帝位上去给太子殿下抢政绩,而根据当下的局势,大概就最近一两年了。 杭敏在工科院,朱见济就没等他了。 对众人道:“今日孤去视察了东宫军研院和工科院,按照目前的火器生产水平,孤估摸着在今年年关之前,可以将幼军现有的一批火器进行迭代更换,这样的话,东宫幼军原有的两万支东风步枪,但挑挑拣拣,还是能淘出五千支左右,这五千只报废的可能性不大,但幼军不需要这老式的东风步枪,所以这五千,孤打算装备到边军或者团营中,诸位卿家以为何?” 众人一听,立即眼红起来。 尤其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立即一脸敌意的看向于谦。 这五千支东风步枪,说什么也要抢到五军都督府去。 配备给地方都司。 尤其是边军。 迫切的需要这样强势的火器。 于谦面不动声色,他这个年纪早过了争强好胜的时候,而且于谦心知肚明,不论是五军都督府还是兵部,所谓兵权都是虚假的现象。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大明的兵权,现在被陛下和太子牢牢掌控在手。 武将除拜、军马调发、军饷发拨、军械配备,五军都督府和兵部,都不能独自裁决了,必须经过乾清殿或者东宫圣裁。 从当初清除唐氏外戚,打压了文官集团之后,陛下朱祁玉就在一众九卿的支持下,把兵权一步一步的收归于皇权。 所以这五千支东风步枪给谁都无所谓。 朱见济看在眼里,心里恍然,于是笑道:“那也不用商量了,给大同边军罢,传孤旨意,让驻守大同的赵辅挑选五千精锐,组建一支神机营,东宫幼军年后,将把五千支东风步枪发放过去,并会在年后源源不断配送相应弹药。” 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大喜过望。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拿到了五千支火器。 朱见济下一句话就让这些都督们明白了原因,“既然大同边军增添了五千支东风火器,战力飙升,兵力可以适当减少,而今年李古纳哈竟然偷窃我大明火器技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孤打算明年开春后征讨女真,东宫幼军只有两万人,兵力略微浅薄,所以孤打算扩军一万人,从大同及其周边驻军中挑选一万精锐编入东宫幼军,诸位卿家认为可行否?” 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没有反对。 殿下已经很厚道了。 已当下皇权的强势,太子殿下完全可以下令从五军都督府的地方都司挑选人充入幼军,但他没有,而是拿了五千支东风步枪来换。 属于君臣之间的利益交换。 兵部尚书于谦却出列道:“殿下,大同乃是边军,如今女真在辽东以北大肆建造火器,不可小视,而进来年份,天气诡谲,虽然我国在民生工程上未雨绸缪,确保了百姓安居乐业,但漠北的蒙古诸部连年遭灾,很可能会扰边,所以边军兵力能不动最好,不过殿下的幼军扩军是大势所趋,微臣以为,可以从团营中抽调精锐补充入幼军之中。” 幼军其实可以改制了。 不过朱见济还是太子,这个操作得等朱祁玉禅位之后才行。 众人听这话,暗暗感触。 谁能想到,当年如日中天,一心一意掌控兵权,不敢让皇权肆意妄为担心再次出现下一个土木堡之变的于少保,竟然会如此大力的支持幼军扩张。 于少保对太子殿下好大的信任! 朱见济也是心里暗乐。 自己终究是让于少保成为了更为强大的人。 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动边军,从团营抽调一万人编入幼军,此事交给于少保罢,半个月内办妥此事。” 于谦领旨。 朱见济心情愉快的很。 幼军…… 三万人了! 等年关后配上最新式的火器,三万幼军,可以在当下这个时代,横扫所有国度。 是时候对外扩张了。 只要水泥和蒸汽机一搞出来…… 就不存在打而不治的问题。 到时候第一个要办的事,就是将漠北彻底的纳入大明疆域。 因为漠北自古以来都是中国领土!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大明的军国主义道路 景泰八年幼军成立,当初的三百幼军,全是十八到二十岁的精壮小伙子,如今十一年过去,这三百人刚过而立之年,恰好是人生巅峰状态。 三百人几乎没有外流,哪怕有军功的,也留在了幼军。 宁当幼军一总旗,不去他处任千户。 这是幼军上下的共识。 只要在幼军混下去,该有的迟早会有,而且还更保险——幼军根本就不会有冲锋厮杀,都是隔空碾压,这样的战功来的不爽吗? 反之,就算你高升其他卫所的指挥甚至指挥使,不一样要和敌军面对面厮杀。 人死鸟朝天。 再大的军功再多的富贵,死了都是卵的。 所以尽管幼军从三百人一再扩军,但景泰八年幼军成立之初的基本框架还在,只不过当年的三百人,如今已经是全员将领了。 所以别说再扩充一万人,哪怕再来两万凑够五万人,朱见济也不担心幼军的战力。 哪知…… 右都御史张鹏忽然站出来,对朱见济道:“殿下,既然打算明年开春后犁廷女真,就必须做到一击必胜,幼军只三万人的话,会不会力有未逮?”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张鹏是东宫党。 这么多年来,谁都知道的事情,不过自从张鹏出任右都御史,太子殿下又逐渐长大成熟后,张鹏对东宫的尽忠,就只是在都察院纠劾异党了。 然而唐氏外戚被铲除,文官集团被打压后,哪来的异党。 所以张鹏这些年很没存在感。 但他也可以算功成名就了。 此刻站出来说三万幼军不足以平女真,言下之意,幼军只扩军一万还不够,还得继续给幼军加人。 朱见济笑道:“力有未逮么……” 不置可否。 倒要看看九卿们的风向。 礼部尚书陆瑜道:“三万人,去平定女真,兵力确实有点孱弱了,不过孱弱的兵力不是打不了女真,而是女真如果要跑,三万人不足以达到围追堵截以全歼的目的,这样的话,就不能被称之为犁廷了!” 犁廷! 两个字,大明朝野臣子对此一点也不陌生。 严格来说,太宗陛下对漠北就是采用的这个手腕,只是效果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刑部尚书董方出列,“微臣认为然。” 才刚出任刑部尚书,董方太明白当下大明是谁说了算了,赶紧表态支持幼军需要继续扩大,让太子殿下看到他的忠诚。 农部尚书林聪出列,“幼军何须再扩,微臣以为,三万幼军完全可以对女真摧枯拉朽,至于女真要逃跑,三万幼军无法围追堵截的话,也不用担心,难道让幼军去雷霆犁廷的时候,韩斌、刘福他们的辽东都司就在一旁看戏么,朱永、赵辅这些边军将领们就在山海关喝酒么。” 围追堵截,有边军和辽东都司啊! 林聪其实也是太子党一手提拔起来的,没有太子组建的农部,林聪的九卿之路就还很漫长,此刻出列反对幼军继续扩充,并不是反对太子。 朱见济有点意外。 林聪这是要和老子对着干? 不料林聪继续道:“幼军扩军,其实微臣没有意见,哪怕是将整个团营改编成幼军,也是大势所趋,不过大家别忘了幼军何以为幼军了,是因为东风火器!而东风火器的造价有多昂贵,大家想必也该有所知晓,幼军一次性扩军太多,那得需要多少钱来让扩充部分的幼军具备战斗力?” 当下的困状是……大明没有那么多钱。 到处都要用钱! 朱见济微微颔首,不错,林聪还是有大局是非观。 确实,幼军目前只敢扩一万。 因为没钱。 扩再多,没有足够的钱来装备东风火器,毫无意义嘛。 其余九卿对林聪的发言纷纷表示赞同,不过吏部尚书白圭出列说了一句,说我大明应该更加发力于海外贸易之上,以保障国库收入,同时,民生水利工程也应加大力度,随着番薯的推广种植,人口会迎来爆炸时期,到时候国库充盈,就可以全军配备火器。 这些道理大家都懂。 但白圭为何要着重提一句? 用意很大。 这句话,白圭作为吏部尚书,是主动表态,支持太子殿下接下来的所有外扩计划——因为重点在“全军配备火器”这几个字上。 大明要防守,有幼军就行了。 全军配备火器,不打出去的话,难道是好看么。 白圭话音刚落,所有的都督立即附议。 武将们当然希望打仗。 其余七卿,除了未到的杭敏,都纷纷表态附议。 连于谦也在支持! 朱见济心中不由得乐了起来,清除唐氏外戚打压文官集团后,在老朱和自己的操作下,大明朝堂的中枢臣子中,哪怕是那些读书人,也几乎全是主战派。 这样的朝堂结构,会促使大明走向一个军国主义的道路。 但这恰好是朱见济想要的! 微微道:“女真的李满柱以及其子李古纳哈狼子野心,这些年没少在咱们后面扯后腿,屡次游曳辽东,妄图南侵我大明疆域,若我大明对此视若罔闻,国家颜面何村,征讨女真势在必行,不过林尚书所言极是,围追堵截,有辽东都司和山海关边军,幼军三万人足够了,应该将国库里的钱用在刀刃上,等国家真正富裕起来了,再如白尚书所言,给大明所有雄师配备东风火器。” 众臣急忙称赞殿下圣明。 朱见济继续道:“国家的发展全靠七部九卿诸位了,而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我大明早万邦和后世心目中的形象,是汉唐还是两宋,就看诸位如何打造我大明地方都司和边关将士的骨气了!” 一个国家硬不硬,天子和太子很重要。 但最终还是要看武将和文臣硬不硬,要看军队士卒能不能硬! 众人闻言精神振奋。 这一刻,他们发现大明的太子殿下,有点君王的意思了。 事情议定。 众人告退。 于谦没走。 待其他臣子走后,于谦叹道:“殿下,征讨女真这是何等的大事,你不该说出来的,走漏风声后,李古纳哈有了准备,到时候你北征女真,就会和太祖当年一样。” 女真知道打不过,他会跑。 又道:“其实幼军扩充,殿下只需知会兵部,微臣可以悄悄的配合。” 朱见济大喜过望。 没想到于谦竟然会如此的支持自己。 笑道:“于少保不用担心,女真会和我们一决高下的。” 因为有陈汝言给李古纳哈出谋划策! 第三百四十六章 想杀猪?问过我们当猪的人么! 于谦还想在劝谏,但看太子殿下一脸笃定的样子,转念一想,也便罢了。 是自己老了。 于谦为何会放弃对兵权的掌控? 是因为很多时候,于谦们心自问,都发现无论是谁在太子殿下那个位置,都不可能做得更好,既然太子能力卓越,于谦他一个老朽之人,又何必杞人忧天。 索性便全力支持太子殿下了。 于谦刚准备告辞。 戴义匆忙进来,道:“殿下,李晄来辞行了。” 朱见济嗯了声,“不见。” 让李晄知道,尽管你拿钱买平安,但孤对你的朝鲜还是有不满的,今后做事最好三思而后行,下次再敢做出违背宗主国利益的事情,就不是不见。 是你李晄提头来见! 朱见济不见李晄,意思表达够了,但大明作为天朝上国,礼节不能丢,正好于谦在,于是道:“有劳于少保给李晄送行罢。” 大明兵部尚书、大明长城于谦给李晄送行。 这面子给的很足了。 等于谦去给李晄送行,朱见济想了想,对戴义道:“着人去十王府,宣唐王朱琼炟、宁王朱奠培、越王朱见深乾清殿觐见。” 见朱见深,是想问问朱见深,有没有离京的意愿。 随着皇权的稳固,朱见深对自己父子的威胁,早已经没了,而这些年朱见深一直在读书,且他在历史上就是大明的中兴之主。 成化中兴还是值得在史书上留下一道风景线的。 所以朱见深肯定是有能力的。 既然有能力,那就要重用他。 毕竟是咱老朱家的人,而且朱见济不同于一般的藩王,他没有藩地,也没有护卫,可以放心大胆的用他。 而唐王朱琼炟和宁王朱奠培,自永乐十八年征讨台湾,顺势把这两个人带回京畿,已经过去半年多了,气氛已经拿捏到位。 为何要拿捏这两个藩王? 唐王朱琼炟有钱。 很有钱! 富可敌国的那种。 他的钱留在唐王府,有点浪费,而且朱见济也不放心这么有钱的藩王在地方逍遥自在。 至于宁王…… 宁王一脉的叛骨是天生的。 必须把他的叛骨给削了! 所以远征台湾返京的时候,顺便把这两个藩王给弄到京畿来,晾了他们半年时间,现在不管自己怎么操作,这两个藩王都要思量一下。 是钱和权重要,还是命更重要。 杀猪—— 就从杀唐王和宁王开始! …… …… 十王府。 朱见深出门的时候,看见唐王朱琼炟和宁王朱奠培在车驾前,朱见深假装没看见,径直上了他自己的车驾,直奔皇城而去。 安装最新版。】 朱见深又不傻。 皇弟摆明了是要收拾老朱家的藩王了,而他朱见深没有藩地没有护卫也没有钱,当年对皇位有威胁时,皇弟尚且留了他一命。 还让他娶到了心心念念的万贞儿。 朱见深现在没理由去和朱家藩王们苟在一起来对付皇权。 嗯要有自知之明。 且要懂得感恩。 朱奠培和朱琼炟一看朱见深不理他俩,两人心里就一个咯噔,难道朱见深知道什么风向了,所以要和他俩保持距离? 两人上了车驾后,沉默了一阵,宁王率先开口,“唐王殿下,此去怕是难得善终啊。” 朱琼炟笑了笑,“宁王殿下怕什么?” 朱奠培心中讶然。 都说朱琼炟这货情商堪忧,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按照辈分,朱奠培是朱琼炟的堂兄弟。 但朱琼炟却称呼朱奠培为宁王,这是明显要和朱奠培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朱奠培是朱权那一脉的,而朱琼炟却是朱桱这一脉的。 和当今天子、太子的亲戚关系有点远近差别。 朱权当年和朱棣的关系,说不上好,毕竟朱棣去偷了宁王朱权的朵颜三卫。 后来朱权一直怨恨朱棣。 朱棣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朱祁玉和朱见济肯定也知道这个事的,对宁王一脉自然有戒心。 但唐王朱桱不一样。 朱棣一直很信重、喜欢朱桱,要不然唐王朱桱当年在南阳那等的搜刮民脂民膏,早被朱棣办了,结果不一直活得寿终正寝。 有先辈的亲情在,朱琼炟不觉得他今日去乾清殿会有去无回。 但宁王朱奠培可就不一定了! 当初建文余孽造反,虽然事后没查出来什么,但鬼知道建文余孽造反的事情,有没有宁王朱奠培在当中兴风作浪。 所以朱琼炟还是要和朱奠培保持距离。 朱奠培也不在乎朱琼炟这点小聪明,就算你想仗着亲戚关系,那也不是你想就能想的,得看太子殿下认不认你这个堂兄。 笑道:“太子殿下自去年咱俩从地方带回京畿,又把咱俩晾在十王府大半年时间,唐王殿下难道认为是太子殿下忘记我俩了么。” 朱琼炟笑道:“当然不会,我估摸着,太子殿下是想让咱俩出点血。” 朱奠培呵呵冷笑,“出血?” 只是出点血还好。 你朱琼炟有的是资本,你和你爹朱桱在南阳搜刮民脂民膏,府中钱财无数,现在太子殿下到处用钱,你唐王府自然有钱拿出来巴结太子殿下。 甚至也能因此免除被太子殿下砍这一刀。 可宁王府没你那么多钱。 太子殿下为何也要针对宁王府? 很明显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朱奠培有种预感,当年太宗削藩,没敢对祖制动手,这一次太子殿下如果有削藩的想法,怕是要对祖制动手了。 大明国库很穷。 可这么穷的大明国库,却要养这么多的藩王,负担太重。 朱奠培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他是太子,他也想削掉藩王的待遇。 想到这朱奠培冷哼了一声,对朱琼炟道:“唐王殿下,你信不信,咱们今天去乾清殿时,还是在各自藩地有权有钱的藩王,但等咱们出来,就只剩下一个藩王头衔了!” 朱琼炟呵呵一笑,“不止咱俩罢,得是整个朱家的藩王,都会和咱们一个遭遇。” 朱奠培悚然惊心。 朱琼炟确实有点聪明啊,竟然一点就透。 讶然,“你不急?” 朱琼炟缓缓收敛笑意,压低声音,“我有钱!” 朱奠培顿时背上出了一层的密汗。 许久。 许久。 才轻轻的道:“我有人。” 朱琼炟慢慢的点头,“那不就得了,如果最后活不下去,咱们有钱有人,未尝不能倒逼太子殿下放弃他这个不理智的举措。” 想杀猪? 问过猪们的意思没。 那么好杀么! 第三百四十七章 朱见济:我要杀猪了! 朱见济帮老朱看了一批从内阁送过来的折子,虽然这些朝堂琐碎事让人脑壳晕,不过内阁那边已经过了一遍,且拿出了的处理办法。 朱见济只需要同意或者不同意就好。 在一些重要的事情上面,朱见济不止是同意和不同意,还写了一些处理意见和方式。 别说,等待三王觐见这会儿功夫,朱见济竟处理了二十多封章折。 没有想象中的复杂。 朱见济心中豁然开朗。 看来…… 天子也不是很累的嘛。 是谁给老子说的,当天子很累,一天批阅章折需要好几个时辰,像大清朝的雍正皇帝,一天都只有三四个时辰的睡眠时间,所以活生生累死了…… 完全是骗人。 根本不算累。 再说,四个时辰就是八个小时,这睡眠时间不短了。 朱见深来了。 朱见济想了想,对戴义道:“让越王殿下等一会儿,等见了唐王和宁王,孤再见越王。” 朱棣这一脉的朱家人中,朱高煦一脉完全断了传承,朱高燧那一脉人还比较多,但不怎么受重用,而仁宗这一脉,就自己父子,加一个朱见深了。 朱祁镇那些子女被送到凤阳后,已经逐步解决了。 所以从亲戚关系上来说,朱见济是愿意重用朱见深的,当然,这是他一厢情愿,朱见深会不会被重用,要看朱见深的态度,值不得值得重用。 殿外。 朱琼炟和朱奠培到后,发现朱见深还等在外面,朱见济并没有立即召见。 两人心里都有些茫然。 按说,以太子殿下和越王朱见深之间的恩怨情仇,朱见深应该是最先被收拾的才对,结果看这样子,朱见深被宣召,和他俩被宣召,不是一回事? 也没时间多想。 戴义出来宣两人进殿。 两人走入东暖阁行礼。 朱见济坐在椅子上,大马金刀的俯视着这两位藩王,沉声道:“唐王和宁王来京畿也有大半年了,可曾想念家人。” 安装最新版。】 宁王朱奠培道:“殿下将我等留在京畿,想必是国家需要我等,家国为大,我朱家男儿理应为了家国未来,牺牲个人。” 唐王朱琼炟很直接,“想的!” 朱见济微微颔首,两个人的回答,体现着两个人为人处世的风格。 对唐王朱琼炟的印象反而好一些。 咳嗽一声,“国家开海也有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沿海各大港口城市也因为开海迅速发展起来,朝廷也从中收了不少赋税,但国家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其他姑且不论,去年连安南都敢来广西地境袭扰我大明雄师,端的是欺人太甚,孤迟早让安南的黎思诚明白做人的道理,而这几年的战事,女真也数次在辽东游曳,妄想寻找机会南下,实际上,在孤的心中,女真是对我大明威胁最大的外邦势力,且今年女真的李满柱,不经过朝廷的册封,就让他儿子李古纳哈担任了建州卫指挥使,浑然没将我大明朝堂放在眼里,大明若是坐视不管,国威何在。” 顿了一下,“所以现在国库虽然比之前富余了些,但接下来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两位王爷坐镇地方,是一方雄主,对此可有什么良策?” 朱琼炟笑道:“安南嘛,有个冒牌堡宗在顺化府和升华府,黎思诚现在打也打不赢,不打又不行,咱们只需要给那个冒牌堡宗支援一下,就能耗死安南,等解决了北方隐患,掉过头来收拾被冒牌堡宗折腾得怨气大伤的安南,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而已。” 心里却在腹诽。 哪有什么冒牌堡宗,分明就是真的堡宗。 朱见济是真的任性妄为。 在太庙手刃了一个假堡宗,结果福建建文余孽叛乱时,朱见济还敢把朱祁镇放跑到台湾去,去年远征台湾,更大胆,把朱祁镇放到安南去了。 别说,真的是一着好棋! 景泰九年、十年,放朱祁镇去台湾,然后景泰十八年就去收复台湾。 不费一兵一卒。 景泰十八年把堡宗放到安南去,也许等几年又是不费一兵一卒就接收安南了。 所以朱琼炟也是服气的。 朱琼炟说了安南的事情,朱奠培只好说女真的事情,道:“女真李古纳哈任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我大明对他女真有什么忌惮不成,既然李古纳哈野心勃勃,定下完全可以在明年发兵征讨,并让朝鲜出兵配合。” 朱见济笑道:“朝鲜出兵?有点难,今天刚让于少保送李晄回国,过段时日,李晄要送两百万两白银到京畿来,被孤这么讹了一笔巨款,李晄会同意出兵女真么,到似乎一堆的理由和借口,所以出征女真,没必要将希望寄托在藩属国朝鲜身上。” 顿了一下,“孤的幼军就行了。” 朱琼炟和朱奠培立即行礼,“殿下英明。” 朱见济呵呵一乐,“别忙着拍马屁,幼军自成立以来,虽然战无不胜,但兵力太少,而李古纳哈也学偷了咱们的火器技术回东北,今年一年的时间,足够他将回龙营打造成火器部队了,而幼军目前只有两万人,东风步枪也需要重新装备,孤现在愁的彻夜难寐,没钱,也没人啊!” 朱奠培和朱琼炟心里咯噔一下。 原来在这里等他俩。 朱琼炟思绪电转,他反正没什么大的野心,只要能保住富贵,就不愿意和朱奠培一起冒险,闻言立即道:“微臣愿意回南阳,倾家之力凑一笔军费给殿下的幼军。” 钱嘛,再挣就是。 他不怕太子殿下要钱,就怕拿钱太子殿下不要。 朱见济心里暗爽。 朱琼炟还是懂事的。 问道:“能有多少?” 朱琼炟犹豫了一下,“殿下需要多少?” 朱见济哪会客气,本来就想要收拾唐王的,立即道:“五百万两!” 朱琼炟心里一颤。 五百万两?! 殿下你确定不是开玩笑吗…… 朱琼炟弱弱的道:“微臣……没有那么多啊,就算把唐王府邸卖了,也就能凑出个一两百万两,殿下若是不嫌弃,微臣明日便返回南阳去操作此事。” 朱见济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钱不是最终目的。 最终目的的杀猪。 也就是说,要解决大明藩王拥有的权力和王府护卫上的国家优惠政策。 这事,需要朱琼炟和朱奠培的“配合”。 第三百四十八章 藩王:太子你吃相太难看了! 朱见济看向朱奠培,问道:“宁王府现在有多少护卫?” 宁王不假思索:“八百。” 太祖登基后,全国的藩王,最多可以拥有三卫。 也就是一万五千多人。 朱允炆削藩,之后朱棣再削藩。 再强的藩王拥有的护卫也不超过一千之数,基本上被阉割得如同囚徒了,而大部分藩王护卫,其实都只有五百之数。 不过别小看这五百人。 全是朝廷出钱来养着。 毕竟明朝藩王的钱,大部分都是朝廷给钱的。 当然,也有像唐王这样的。 搜刮百姓的钱。 朱见济笑眯眯的叹道:“现在国家国泰民安,藩王们在各自藩地拥有富贵繁华,全国几十个藩王,每个藩王八百到一千的护卫,这就是几万人,朝廷要负责这几万人的开销,还要负责几十个藩王王府的开销,我大明国库能有钱富余才怪!” 朱奠培心中一惊。 卧槽! 感情朱见济不是向咱两兄弟要钱。 是要削减藩王待遇。 或者说…… 是要再次削藩。 当然,肯定也是想问朱琼炟这头肥猪要钱。 只能说太子殿下是一箭多凋。 现在大明的藩王要权,也就那么一点王府自治权了,要钱,那是国家朝廷划拨款项,要人,拢共就那么一千人不到的护卫。 藩王基本上都是被当成猪来养。 要想对中央形成威胁,需要藩王又强大的地方勾结能力,并且有大量的资金。 不是做不到。 是很难。 朱奠培当然没想到,他的后代其实做到了。 有明一朝,藩王造反这个事情,除了朱棣做了,就宁王也干了一次,当然,宁王是失败了。 但朱奠培看太子殿下这意思,是连藩王的护卫都不想养了。 果然。 朱见济继续道:“国家出钱养着几万人,他们吃着朝廷的粮食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在全国各地的藩王王府里整日晒太阳闲着,这让在前线为了杀敌拼死拼活的大明雄师怎么想,事情不能办啊,宁王殿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奠培能说什么? 胳膊拧不过大腿。 现在的藩王,在中央政权眼里,基本上就是俎上鱼肉。 如果是景泰元年到景泰八年,藩王们还能有点想法,可现在是景泰十九年,朱祁玉两父子早就把中央政权经营成了铁板一块。 藩王们现在还想有点想法,那只能找死。 别的不说。 就算有藩王造反了,就算团营、亲军二十六卫、地方都司被藩王勾连,而出兵平叛的时候各种敷衍朝廷,可别忘了太子手上还有一支王者之师。 安装最新版。】 东宫幼军! 何况大家心知肚明,以当下大明藩王经营的势力,没有任何一个人有造反的资格。 只能任由朝廷发落。 宁王叹了口气。 他倒是有点资格,这些年一直在暗中经营势力,虽然王府护卫只有八百人,但只要出现什么变故,比如大灾大难后,百姓流连失所,宁王就有信心在短短数月之内,召集起十万左右的大军。 而且他也有能力给这十万大军配备上军械。 关于造反一事,宁王一脉时刻准备着。 只是等一个机会。 景泰八年、九年、十年,这三年先是方瑛等人造反,然后是建文余孽造反,朱奠培以为等到了机会,然而想多了。 这些造反势力根本没掀起浪花就被平叛了。 现在幼军又强大起来了。 朱奠培一想到这些事,心里就扎心,宁王一脉基本上没有希望了! 于是闻言叹道:“可这是太祖祖制,太宗陛下已经压缩过一次藩王护卫和用度了,如果殿下再次削减,只怕是彻底违背祖制了啊。” 朱见济呵呵一乐,“祖制?祖制就一定是正确的?” 大明灭亡的原因很多啊。 很大一个原因之一,就是大明养了几十万头猪! 活生生把大明吃垮了。 不过整治全国藩王,还需要和九卿们商讨后拿出改变后的国家政策,当下主要是把唐王和宁王这两头猪杀了。 笑道:“祖制的事情,孤稍后会和朝堂重臣商讨,拿出一个可行的,既不损害朝廷利益,又能确保藩王富贵繁华的策略来,当下的紧要之事是幼军明年出征女真,缺少军费和兵力,既然宁王和唐王有心,那就唐王出钱两百万两,宁王把你的护卫精选六百人送到京畿编入东宫幼军罢,剩下两百人即可,唐王也一样,你的护卫也只需留下两百人,其余人送入京畿编入东宫幼军。” 朱奠培和朱琼炟对视一眼。 不敢说什么。 朱见济迅速在心里算了个账,然后笑道:“这样一来,全国几十个藩王,每个藩王送几百护卫到京畿,约莫能有两万兵力,以唐王为首,每个藩王再凑点钱,一千万两应该是有的,足以一举征讨女真,彻底解决大明在北方的隐患之一了。” 朱奠培和朱琼炟只得违心的说一句殿下英明。 朱见济笑眯眯的,“两位王爷回十王府后,就操作此事罢,待唐王府和宁王府的钱、人抵达京畿,两位也就可以返回藩地了。” 意思很明确。 不出钱,不出人,你俩就准备老死京畿。 甚至说别想老死。 暴毙都有可能! 朱琼炟和朱奠培心里暗暗叹气。 太子殿下这吃相太难看了! 可有什么办法? 现在太子牢牢掌控着朝野,连于谦都成了东宫拥趸,他们这些藩王哪有资格不配合,搞不好下场比朱祁镇还要凄凉。 两人只得领旨告退。 朱见济看着两人在东暖阁门口转身后的背影,嗤笑了一声。 唐王朱琼炟,搜刮百姓。 百姓黎民民不聊生。 我不杀你杀谁? 宁王朱奠培,宁王一脉……不杀难以安心。 至于全国的藩王,肯定是要继续杀的,不然几十万头猪,老子就是给大明挣再多的钱,也不够他们折腾的。 这件事……具体可以交给朱见深去主持。 这样朱见深也会失去皇室人心。 一举两得。 对门口的戴义道:“选越王觐见。” 杀猪刀该挥舞起来了。 至于如何杀猪,这个事朱见济已经想了很多年,而且后世网络上也有上帝视觉的操作,朱见济早就有了具体的施行政策。 今天先给朱见深透个风。 等朱奠培和朱琼炟被“杀”之后,让藩王们看到有人已经被“杀”了,这样反对浪潮不会太汹涌,就可以在大朝会上议定,然后具体落实下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朱见深:我们还是当初那个少年 朱见深走入东暖阁。 小心翼翼。 这些年随着太子殿下事务繁忙,两兄弟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曾经儿时的感情已稀疏,朱见深又看见朱琼炟和朱奠培黑着脸离开。 知晓这两人被太子削了一顿。 显然也要对他朱见深下手了。 朱见深倒是不怕。 他本来没有藩地没有护卫——过继到越王一脉这么多年了,也没让他去就藩。 太子对他削无可削。 再者,如果太子真要收拾他,哪用等到现在。 自己凤阳的那些兄弟不一个接一个暴毙了。 朱见深其实也觉得奇怪,天家皇室最无兄弟情,尤其是有皇位威胁的兄弟之间,他的那些兄弟都被太子和陛下给弄死了,为何他活得好好的。 还娶了心心念念的万贞儿,生了个女儿。 而且女儿刚满三岁,就被封了郡主。 朱祁钰和朱见济对他,确实异于其他皇室成员。 就他小时候和太子殿下的兄弟情,早就该用尽了才是——尤其是现在天下都知道安南的堡宗就是真的朱祁镇。 在这种情况下,朱见深觉得他自己早该死了。 结果一直活得好好的。 入内,行礼。 朱见济所了句免礼后起身,对戴义道:「给越王殿下赐座,赐茶。」 到软塌坐下。 为何要从御书桌改到软塌上坐下,而且还赐座赐茶? 别看这是个小小的举动,但却给了朱见深一个信号:两人之间不是君臣之间的气氛,更多的是兄弟之间的交谈。 朱见深眼里涌起一丝温暖。 见济…… 你还是当初的那个少年啊! 不料朱见济下一句话就让朱见深一脸尴尬,朱见济一脸邪恶的问道:「都说女大三抱金砖,万贞儿比你大了十七岁,她现在正是如狼似虎的年华,皇兄你满足得了她不?」 朱见深:「……」 既然见济还是那个见济,那我朱见深也就还是那个朱见深。 朱见深抬起头,无视殿前僭越的嫌疑,看着朱见济呵呵一乐,「见济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是谁,我可是人间大丈夫,分分钟让她臣服。」 朱见济心里也微暖。 当年年幼时,没有顾忌,朱见深和自己之间,几乎是什么相处模式都有,有时候朱见深还要坑自己一两把。 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忽然噗嗤一乐,「你信不信,我马上就让你感受一下,白修的商船已经出海航行了,因为不是官方的,所以大概率不会有邦国进贡女子,但可以购买,我已经吩咐了白修操办此事,所以到时候会有西洋、欧洲女子回到大明,我会给你赏赐一个,让你知道大洋马的威力。」 朱见深有点懵逼,「欧洲?大洋马?」 这两个名词有点新鲜。 朱见济哈哈一笑,「欧洲就是东宫军研院,已故的加索尔的故乡那边,及其周边疆域,都可以称之为欧洲,大洋马就是欧洲女子,那边的女子骨架大,骨架大就意味着身体构造更大。」… 顿了一下,「但欧洲大洋马女子,头发金黄,眼眸碧蓝,若是遇到身材好的,长腿丰腴有力,臀翘胯大,别有一番韵味啊,比如俄罗斯大公国那边的女子,肌肤雪白细腻不输江南女子,容貌皎洁不输畏兀儿女子,端的是人间极品,不过就怕上了年纪,这些大洋马上了年纪,就会变成水桶大妈。」 朱见深:「……」 没好气的道:「见济,你是我大明未来天子,一天到晚的钻研这 些事,真的好吗?」 朱见济喝了口茶,一瞪眼,「江山我也会治理,可人这一辈子,总得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吧,我作为天下共主,尽享万邦女子,很合理吧?」 成吉思汗也是这么干的啊,我怎么就不行了。 朱见深一想也是。 朱见深喝了口茶,放下茶杯,笑道:「见济,我还以为今天来乾清殿时,还是越王,出皇宫时,就成了庶民呐。」 朱见济哈哈一笑,「被朱琼炟和朱奠培两人的反应给吓着了?」 朱见深点头。 朱见济呵呵一乐,「先不说政事,你侄儿朱祐桢出世后,你送了个礼,是一块玉如意,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当年孙太后赐给你的,是你出生时的礼物。」 朱见深笑道:「皇兄也没什么钱,见济你莫嫌弃。」 那块玉如意,已经是朱见深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礼物了。 朱见济当然知道这个情况。 自己作为太子,穷了这么多年,大明作为天朝上国,穷了这么多年,他朱见深无权无势的藩王当了这么多年,只会更穷。 笑道:「皇兄说笑了哈,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又道:「你已经及冠了,按说,应该就藩了,咱们两兄弟敞开天窗说话,事到如今,就算安南的堡宗是真的,皇兄你也威胁不到我的皇位了,既然没有皇位威胁,我们两兄弟就还是当初的那个少年,所以我想真诚的问一句,皇兄,如果给你权势,你会不会因为当年的那些事情,而造我的反?」 朱见深:「……」 老弟你这说的什么话。 就算我有,我也不敢说有啊。 沉默了一阵,「造反,大概是不会的,也不是说没有这个心思,如果真有一天,我权势大到可以造反了,肯定会造反,这无关当年,而是任何一个藩王拥有了可以造反的势力都会做的事情,但说句真心话,我对见济你真没有半点怨恨之意,当年的事情,堡宗陛下做的确实过分。」 这属于掏心窝子的话了。 如果是其他君臣,你敢这么说的话,分分钟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但朱见深知道,眼前的皇弟不会是那样的人。 他敢和自己掏心窝子,就证明了他根本没有因为这些事来杀自己的心思,当然,朱见深也知道,皇弟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 所以朱见深又道:「见济,我这些年读书,自认有点能力,可以辅佐你治理我大明疆域,我愿意为你为大明鞠躬尽瘁,可有些事你我都知晓,所以见济,如果你真的要重用我,一定要把我压着,不能给我军事方面的权利,我只想也只愿当一个藩王,当一个为国为民的藩王,只要我没有那样的权势,我就永远不会有那样的心思!」 沉默了一下,道:「因为我们都是当初的那个少年!」 朱见济笑了,「这是自然。」 会用你。 毕竟你是打造了成化中兴的能干人。 但也要压制你。 不能让你拥有可以造反的权势。 毕竟造反的心思,都是慢慢催生出来的,而且两兄弟这么掏心窝子的聊天之后,大家都知道彼此的底线了。 挺好。 何时秋风悲画扇 第三百五十章 成化大帝之姿! 朱见济笑道:“其实从一开始,我没料到我们两兄弟最后能有今天这么和谐相处的可能,我最早以为,我迟早会杀了你,毕竟发生的很多事情,我都要提防着你,好在过继一事,彻底解决了我们之间的矛盾,加上堡宗倒行逆施做的那些事,才让局面向着好的地方发展。” 朱见深沉默了一阵,“其实景泰八年发生的事情,我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不愿意沟通他的做法,当年土木堡之变,他几乎把太祖留下的底子折腾精光,如果不是陛下和于谦力挽狂澜于山河将倾,他就成了大明的千古罪人。” 朱见济笑了笑,“其实他本来就是大明的千古罪人,这么说,你心里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但这是事实,如果不是我朱见济横空出世,你都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来,最简单的一点,景泰八年他很有可能成功,一旦他成功,我爹得死,他可没我爹那么仁慈,所以不仅我爹会死,于少保等一大堆人,都会因此而死,想想看,连于少保都要杀,他还能不是千古罪人?” 朱见深略一思索,“我并不觉得难受。” 说实在的,景泰八年的情况是,陛下朱祁玉坐在皇位上,名正言顺,堡宗用金刀召唤造反,本来就不是礼法之内的事情。 陛下朱祁玉对他不好吗? 仅仅是幽禁在南宫而已。 他的日子虽然清苦了一些,但并不妨碍他过得舒心,那几年可没少生子女。 至于杀于谦…… 朱见深也能想到。 毕竟当年堡宗在也先大营的时候,于谦丝毫没有顾忌堡宗的生命安全,直接让军队炮轰也先大营,堡宗对于谦有恨意也可以理解。 而且是于谦支持朱祁玉登基的。 从某方面来说,就是于谦支持朱祁玉坐了本该是朱祁镇的皇位。 所以杀于谦是很有可能的事。 但堡宗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支持朱祁玉登基,大明的君王被也先俘虏,那大明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稳定国家局势。 所以朱见深说堡宗是大明的千古罪人,朱见深甚至有点赞同。 这个说辞本来就是他刚才提出来的。 朱见济继续道:“你要是说心里不难受,其实我知道,你是为了照顾我的想法,虽然你过继给了越王,但你终究是堡宗是血脉,只是名义上没了这个法理而已,继续是当人子的,哪能没点亲情。” 朱见深不说话了。 两兄弟已经坦诚相谈,那么他在继续狡辩,就显得不够意思了。 于是微微笑了笑,“命运啊……” 朱见济哈哈一笑,“其实命运对你我兄弟很好了,咱们兄弟俩是有感情的,现在能有这个局面,我已经很欣慰了,老实说,我并不是没看想过杀你,但你我终究是一起长大的,所以……” 话锋一转,“说政事了罢,按照我的计划,明年是准备征讨女真,然后要顺势横扫整个漠北,更是要解决我中原王朝对漠北那边打而不治的老毛病,所以到时候漠北政事,需要有人去坐镇,我想了好几年了,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 最早的设想,朱见深要去澳洲。 或者南美洲。 可是最近忽然开窍了。 澳洲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当然,澳洲也有大量的矿产资源,可大明当下的工业水平,在钢铁战舰没弄出来之前,澳洲的资源也只能看看而已。 美洲那边也一样,资源多,但土着也多。 需要对美洲进行殖民掠夺。 这个时间估计也还早得很。 所以当务之急,是解决大明的北方问题,把北方那片大地彻底掌控在大明手中,那么问题来了,漠北那边一直是游牧。 要想将游牧民族掌控,让他们没有异心,其实是个很难操作的问题。 不仅仅是用水泥修官道。 你还得让游牧民族能吃饱穿暖。 所以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去治理漠北那片疆域。 当下…… 朱见深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朱见深理想中的中东那片富油地,因为距离大明太远,到时候打下那片区域后,得在那边建立一个新的大明朝廷。 因为太远,就必须由自己的直系后裔去当皇室。 刚出生的朱右桢得坐镇大明。 所以朱见济还得继续生儿子。 朱见深一听朱见济要让自己去漠北当地方封疆大吏,吓了一跳,想了想,道:“殿下,微臣不愿意去漠北,微臣更愿意去台湾之类的地方。” 漠北那边何其敏感。 如果在漠北的封疆大吏,拉拢了蒙古诸部的铁骑,是有可能反攻南方的。 那样的话,自己和朱见济之间必有一场死战。 然而两兄弟已经开诚布公。 朱见深心怀感恩,不愿意和朱见济生死相向。 因为……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啊。 你对我朱见深怎么样,我心里有数,自然也不愿意两兄弟走到无路可走的那一天。 朱见济笑道:“台湾区区弹丸之地,不是你一展抱负的地方,漠北那边,你去治理出一定的成绩后,等孤的钢铁战舰造反,你就要出海了,在海外还有很多美好的疆域等着我大明去统治,皇兄,我给你说实话罢,我让你去做的事情,很重要很重要,那个地方你不去统治他,数百年后……大概六百年吧,那个叫南美洲的大陆,很有可能发展成我大明最大的敌人,所以,必须趁我们现在站在时代前沿,把这个隐患先行解决了。” 顿了一下,“我真的为这片泱泱神州操碎了心啊。” 朱见深不解,“何以见得,海外还有那么强大的地方吗?” 朱见济呵呵一笑,“有些东西啊……我现在没法给你解释,但白修的商行确实发现了一些端倪,泰西国那边的白皮猪,其实并不比我神州儿女差多少。” 停了一下,“所以皇兄啊,明年打下女真和漠北后,你要尽可能的管理好漠北,让我没有后顾之忧的去开疆拓土,不说海外,至少在大明周边这一块,要彻底把隐患解决掉。” 朱见深沉默了,“去漠北可以,军政一定要分开,而且到时候掌控漠北军事的,必须是最忠诚的太子党,如此,我才敢安心的去当这个封疆大吏,当然,我也有这个信心把漠北治理好!” 说这话的时候,朱见深一脸壮志雄心。 恍然间…… 朱见济看见了成化大帝! 笑了,“咱们不愧是兄弟,希望有朝一日,你我可以并肩俯视住这整个宙宇,到时候那句‘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那将是一个何等的盛世啊!” 朱见深听得热血沸腾! 忍不住叹道:“吾向往之!” 第三百五十一章 郡王归藩制! 两兄弟聊得投机,朱见济索性便让人去准备晚宴,要和朱见深不醉不归。 说完了最大的政事,朱见济这才问朱见深,“皇兄,问你个比较敏感的问题,其实这个问题我不该问你,因为也牵扯到你的实际利益,但怎么说呢,我对你还是有一点期翼的,觉得你应该能站在公正的立场上,给我一点建议。” 历史上的朱见深登基后一顿操作勐如虎,整顿吏治,严明司法,慎重刑狱;严禁贵戚世家占田;整顿盐业,调整税收结构,加大商税比例。 军事方面精兵简政,裁汰老弱,提拔精英,加强京营;改革武举,使武举制度化、常态化;建立九边长城防御体系,重用名将朱永、赵辅削平不臣,安定两广,平定荆襄,使流民安居乐业。 对外咄咄逼人,有“成化犁庭”的壮举。 又大胜蒙古,收复河套,一度收复哈密卫。 呈现出强硬的的军事姿态。 所谓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不过如此。 是明朝崇武的最后辉芒! 虽然朱见深现在不是皇帝,但他肚子里总该有些东西,所以关于继续削藩的事情,朱见济打算看看朱见深的建议。 朱见深闻言道:“殿下你说便是,微臣知无不言。” 朱见济道:“刚才我拿捏了唐王朱琼炟和宁王朱奠培,这两位一个得出钱两百万,一个得削减六百护卫送到京畿编入东宫幼军,可我不仅仅只想拿捏这两个藩王而已,太祖立国之后,大肆分封藩王,虽然因为祖制规矩,加上太宗又削藩了一次,让我大明不会出现藩镇割据的局面,但太祖留下的规矩着实让人头疼,现在大明就有藩王数十位,而这数十位藩王及其后人,都得朝廷来出钱养着,现在人还不多,才几万人,可我国祚延续下去,数十年后呢?岂非要有几十万人……咱老朱家的这些亲戚也太能生了啊!” 顿了一下,“到时候朝廷根本养不起!” 这是事实。 还算好了,太祖封了二十六个,懿文太子的后人有几个,不过被太宗给弄了,而太宗生的不多,朱高煦的后人被宣宗给弄了。 朱高燧的后人多。 仁宗的后人也有一些。 宣宗的后人就只有朱祁镇和朱祁玉。 所以现在大明的藩王还有三十个左右,这个数量不算太多。 “数十年后,老朱家的各地藩王加上子孙,数十万人,按照当下朝廷给他们的钱来推算,我大明国库收入得有一半花在他们身上,那国家还如何发展?” “所以,我想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这个问题,可汉朝的推恩令在我大明不好施行。” 大明和大汉的藩王有本质差别。 大汉的藩王是有领地。 而大明的藩王只有藩地。 藩地和领地……前者就是你就藩的地方,是你收取赋税的区域,你作为藩王,是无法过问藩地的军政问题。 而后者基本上就是你的领土,朝廷都没法管的那种。 朱见深叹了口气,“这是祖制,为之奈何。” 朱见济没吱声。 笑眯眯的看着朱见深,就不信你真没一点想法。 朱见深无奈,想了很久才道:“国家养目前的藩王,困难不?” 朱见济道:“不困难,但我不想养。” 现在老朱家的藩王和郡王,加起来也有一两百个了,人口怎么着也得有一两万人了,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朱见深道:“藩王,肯定不好取消,但郡王是可以操作一下的,现在我大明还有二十余位藩王,不妨考虑一下郡王归藩制?” 朱见济眼睛一亮,“具体说说。” 这个操作貌似比自己的想法还要好一些。 朱见深道:“太祖立国,分立二十六位藩王,建文削藩,少了几位,太祖后又少了几位,但老朱家现在的藩王和郡王还是很多,主要是郡王多。” 郡王是藩王的子嗣。 为什么郡王多? 因为根据太祖的制度,藩王生的儿子,朝廷都会把他们封为郡王,而郡王生的儿子,除了世袭郡王,还有辅国将军等官爵。 而且藩王、郡王等王府的人,不从事士农工商,可以岁食其禄。 随着时间发展,这个人口数量确实可怕。 朱见深继续道:“郡王归藩,其实就一个策略中心:藩王生出来的后代,不管他是什么郡王,有多少人,所有岁禄、护卫的开销,都有藩王来负责。” 朱见济不解,“可藩王还是朝廷给俸禄。” 朱见深笑道:“对,但朝廷给藩王的俸禄只有那么多,藩王真正的大头收入,是他们在藩地的赋税,而这个赋税,殿下你是可以想办法收归朝廷的。” 郡王归藩制的核心,是藩地赋税改革。 换言之…… 大明只是出钱养三十个左右的藩王。 藩王的后代,朝廷不管。 藩王藩地的赋税,朝廷要收。 这样的话,就可以倒逼藩王自己想办法赚钱——所以这个改革,其实是个大手术,一旦施行,各地藩王肯定意见很大。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么大一块蛋糕,不可能风平浪静的慢刀子炖肉。 因为没有和推恩令一样的阳谋来解决这个问题了。 朱见深继续道:“所以,这个郡王归藩制度一旦施行,各地藩王肯定怨声载道,甚至搞不好有人要造反,这个时候,殿下你就要手腕强势了。” 顿了一下,“但这个制度施行下,朝野臣子和地方大员,肯定会拥护!” 老朱家的宗藩制度,本来就在朝野臣子中不得人心。 百姓也求之不得朱家藩王从天上落入人间。 想想也是,老朱家的藩王什么都不做,就能成为地方最为富裕的人,百姓们要想达到他们的生活,大部分人只有妄想,少部分人能通过出仕达到,但也无法像藩王那样的待遇。 现在这个郡王归藩制一实施,大明的藩王迟早会越来越少。 最终藩王消失!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那此事就这么议定了,明日的大朝会,皇兄一定要来参加,到时候就由皇兄率先发难!” 】 这事还是得朱家人来主动开刀比较好。 朱见深愣了下。 得。 咱这太子殿下是要彻底断了自己在皇室的人心。 也罢。 反正自己没有反意。 那就给太子殿下当一次屠刀又何妨! 第三百五十二章 豪门夜宴 晚上,天色将黑未黑的时候,朱见济让戴义去东宫,把朱祁玉和杭皇后请到乾清殿,又提前让人安排了,把万贞儿和朱见深的女儿也带到宫内来。 朱见深的女儿朱婉蓉,比朱右桢早出生,现在已经两岁了。 万贞儿生的。 别说,万贞儿现在三十七岁,看起来也就三十岁的样子,成熟女人的魅力着实让人没话说,难怪能把朱见深迷得五迷三道的。 白鲤还在坐月子。 东宫其他女子,都还没名分。 名分这个事,不是去得早就有的,柳旒和李琴两人名分肯定会有,但得吕焕、于妤和朱见济成婚自后,才轮得到这俩女子。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最后是玛依努尔等四个畏兀儿女子。 所以朱见济就没让东宫女卷过来吃饭了,就他、朱祁玉、杭皇后、朱见深一家三口。 晚膳由东宫的厨房安排。 吃的也不是一般的晚膳。 是火锅。 不是老北京的涮肉火锅。 是正儿八经的四川火锅! 朱见济早就从沿海把辣椒带回来了——辣椒在明初就出现在大明沿海了,不过是作为观赏花卉,朱见济两次去沿海,就顺带把辣椒带了回来。 暂时由东宫种植,没交给农科院,毕竟老百姓只想吃饱。 辣椒属于调味品。 还没有推广的必要。 东宫种植的辣椒,勉强够用,朱见济早就给东宫的御厨培养了技术,弄出了豆瓣酱。 也用干辣椒加八角、茴香、桂皮、等各种料炒出了火锅底料。 肯定不如后世的火锅底料。 但能吃。 所以今晚的火锅一端上来,朱祁玉就嚎叫起来,“好你个兔崽子,你在东宫弄出这等美食,竟然不喊你爹我来尝尝鲜?” 杭皇后看着锅里沸腾的红油锅底,头皮发麻,“这能吃吗?” 朱见济笑说母后你可以吃旁边的清汤。 我已经退步了好么。 弄的鸳鸯锅。 朱见深和万贞儿看着那翻滚的红油锅底,也是一阵头皮发麻,这玩意儿一看就要吃死人的样子,太子殿下竟然要吃? 朱见济笑道:“等下你们尝尝,如果味道好,我打算冬天了,在皇城周边开个店,皇家出品,那没点钱就真别进去的那种。” 御厨准备了诸多菜,杭皇后看了看菜品,道:“下水这些……” 不是我皇室该吃的东西啊。 朱见济哈哈一乐,“吃了就知道有多美味了。” 率先拌调料。 朱祁玉哪敢示弱,儿子放什么调料,他就放什么调料——反正他现在无脑的相信一个真理,不管什么事,跟着儿子走就对了。 朱见深犹豫了下,也照样画葫芦。 然后就是大快朵颐的时间。 万贞儿、杭皇后和朱婉蓉,三个女子吃清汤,朱见济三个男人吃红汤,朱见济吃得不亦乐乎,朱祁玉和朱见深很快辣得直哆嗦。 喝了准备好的清心莲子汤,又觉得辣得甚爽。 竟然有点停不下来。 尤其那什么毛肚和黄喉,吃起来真是个舒爽。 酒过三巡。 朱祁玉吃得够了,便放慢了速度,端起酒杯好朱见深碰了一个,道:“听舒良说,你两兄弟今天在东暖阁里聊了一下午,什么事?” 老子才是天子,你两兄弟不给我说说,像话么。 朱见深不敢怠慢,急忙道:“是殿下想削藩,嗯,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削藩,就是咱朱家藩王和郡王实在太多了,朝廷不堪重负,所以想解决这个问题。” 朱祁玉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了想,对朱见济道:“儿子你想清楚了?这可是个大事,到时候你一旦对朱家藩王们动手,怕是要出大乱子的。” 朱见济呵呵一乐,“能有多大,还有人敢靖难不成?” 朱祁玉在心里掰着指头数了数,乐了。 没人有这个实力! 感谢太宗陛下的削藩政策,现在大明的藩王就是一群养肥了的猪,唯一有点威胁的是宁王和唐王,但这两位藩王现在在京畿,搅不起什么风浪来。 感情儿子早就想削藩了? 要不然为何去年就把唐王朱琼炟和宁王朱奠培给裹挟到了京畿。 朱祁玉大为感叹。 儿子办事,真的是高瞻远瞩。 我朱祁玉上辈子是修了什么功德,今生能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 这辈子…… 值了! 随口问了句打算怎么削藩。 朱见济便把朱见深的“郡王归藩制”说了说,朱祁玉听完后笑说,这确实是个好主意,随着藩王子嗣越来越多,他们最终会不堪重负,最终沦为一般的权贵。 又道:“但这个制度的核心,是赋税权收归朝廷,这对于藩王而言,是他们的立身之本,我不认为他们会束手待毙。” 朱见济目光坚毅,“这是关系国家未来的大事,由不得那些藩王不从,阻拦历史的进步,最终只会被历史的车轮碾压过去!” 朱祁玉愣了下,“兔崽子,你的意思?” 朱见济沉默了一阵,“敢阻拦者,杀!” 在场众人,哪怕是杭皇后,都感到一股沁骨的寒意,知道太子果断,但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如此铁血的一面,连老朱家的人都杀。 只有万贞儿一点都不意外。 当年丈夫朱见深还没过继到越王一脉的时候,太子殿下就拿捏着她,她不得不充当太子殿下的眼线,因为太子殿下的话很明确:朱见深不被掌控,就只有死! 所以万贞儿没法。 后来朱见深过继到越王一脉后,万贞儿才逃离当细作的苦难。 现在太子殿下为了大局,杀一些朱家藩王,正常的很。 连朱祁镇都敢杀的主…… 还不敢杀其他藩王么。 那就是搞笑了。 朱祁玉暗暗点头,儿子现在真的有一点当世雄主的意思了,笑道:“那此事就在明日大朝会上启动罢,见深,你来发动?” 朱见深点头,“殿下已经吩咐了。” 心里暗暗腹诽。 果然是两父子,竟然是一模一样的想法,让自己来当这个恶人,彻底在皇室宗亲中失去人心,这样就算自己以后成了封疆大吏,也只能是孤家寡人一个,对皇权构不成任何威胁。 当然,朱见深也没想过那些事。 咱老朱家的江山,交给皇弟…… 很好! 第三百五十三章 贴心贴肺的于少保 宾主尽欢。 走的时候,朱见深看着朱见济,犹豫了一阵,朱见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眯眯的说了句,“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为了推广番薯,我让朝臣都都尽飨番薯的美味,结果第二日大朝会上的奉天殿,一群人殿前失仪?” 朱见深愣了下,“这也会?” 那多尴尬。 回到十王府后,两夫妻俩在被窝里此起彼伏,有辱斯文啊。 朱见济越发笑乐,看着朱祁玉笑道:“我估摸着明日大朝会可能要罢朝。” 朱祁玉愣了下,“兔崽子你什么意思?” 朱见济呵呵一乐,“你们第一次吃这种麻烦火锅,又喝了冰镇的清心莲子汤,肠胃能受得了才怪,明天早上,你得一直在茅厕里呆着!” 朱祁玉一副不信的神态。 朱见济也不解释,道:“皇兄你明天肯定也出不来茅坑,明日大朝会就不来参加了,反正我也不想去处理那些琐碎事,罢朝罢,下一个大朝会再说郡王归藩的事情,另外,皇兄你既然想要方子和辣椒,明日我让戴义吩咐东宫厨子,到你府邸上给你炒一些火锅底料,并带一些辣椒给你备用。” 朱见深大喜,“谢殿下恩赐。” 尽管听说要呆在茅坑里出不来,但实在是太美味了。 味蕾从没有过的刺激享受。 朱见深愿意为了美食受一下这个罪。 杭皇后走的时候,担心的问道:“见济,我们吃的清汤,有问题没?” 朱见济笑道:“没事。” 回到东宫,去看了儿子朱右桢,小兔崽子长得挺壮实,得知丈夫等人在吃火锅,白鲤瞬间就不高兴了——她也想吃。 而且她特别喜欢吃麻辣的。 但吃不成。 倒也知道轻重,没给朱见济脸色看,当然,她和朱见济都心知肚明,就他俩这感情,给朱见济脸色的话,也是朱见济哄她。 这就是白鲤聪明的地方。 给自家男人面子。 毕竟白鲤心知肚明,她现在只要娘家不出问题,要不了几年,板上钉钉的大明皇后,一国之母,所以白鲤其实很知足。 知足嘛,对朱见济东宫女子花样繁多的事情,也睁一眼闭一眼了。 不过朱见济很体谅她。 最近几乎不临幸东宫女卷。 朱见济怕。 毕竟白鲤在产前出现了抑郁症,如果自己再因为夫妻的事情刺激她,搞不好弄个产后抑郁症出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说良心话,尽管小时候不喜欢白鲤,但现在是真心爱着他的太子妃。 …… …… 不出朱见济意料。 第二日,朱祁玉呆在茅坑里出不来,偶尔出来的时候,就要对舒良抱怨,说朕以后再吃太子准备的火锅,朕就是猪! 舒良听到陛下这么说,瑟瑟发抖。 他一个内侍。 结果陛下给他说这些话,万一这些话将来传到外面去了,陛下颜面尽失,到时候追责,他这个司礼监太监指定要背黑锅。 所以下来之后,舒良把当值太监宫女、金瓜护卫们狠狠的威胁了一番。 不过当天晚上,朱见济为了讨白鲤的欢心,在东宫准备了一顿火锅盛宴,让戴义来请朱祁玉过去吃火锅…… 朱祁玉毫无节操的屁颠颠的去了。 好不要脸的说朕可不是想吃火锅,朕是去给儿子儿媳妇以及和朕的皇孙培养感情去了。 结果到了东宫,坚决不吃清汤。 必须麻辣锅。 而在当天下午,兵部衙门。 上了年纪后的于谦,形容矍铄,一脸皱纹满头斑白,因为常年思考问题,抬头纹很深,坐在那里便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兵部所有管事人员被召集到一起。 兵部左侍郎何健,早些年跟随赵辅和朱永监军过,熟谙军事,兵部右侍郎彭时,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虽然没有军中任职的履历,但彭时是正统十三年的殿试状元,熟读各种书籍,也饱读兵书,又在兵部任职多年了,对军事也略懂一二。 不过大家都知道,如果真的有战事,彭时可能不会去监军。 毕竟他的履历在那里。 现在大明的中枢重臣都还清醒,知道真有战事了,还是不能让文官掌兵。 除了左右侍郎,一众郎中和主事等主管官员,都齐聚在于谦的公事房里。 济济一堂。 都是大明文武并重的人才。 今日齐聚,大家知道于少保的意思,皇宫里太子殿下的意图很明显,明年要对女真用兵,所以兵部要早做准备。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 安装最新版。】 尽管大家知道很可能不会动用团营,而是由幼军攻坚。 甚至很可能是殿下亲征。 那兵部必须早些给殿下铺路,并提前把粮草这些规划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 不过于谦说的第一件事,却不是军事,于谦缓缓的道:“现在朝堂中枢都知道殿下明年要北征女真,但我大明境内尚有不少女真细作潜伏,所以希望诸位同僚一定要对此事守口如瓶,其余部门,某已经和诸卿通过气了,严令各部门私下讨论任何关于女真的军事行动。” 保密。 不能让女真有所防备。 女真肯定有细作潜伏在大明官员的府邸里,但只要回家不说,女真细作就无从得知——如果女真有细作能成为大明官员,那吏部和户部尚书、锦衣卫指挥使刘敬干脆自杀得了。 众人急忙领命。 左侍郎何健道:“可咱们一旦提前给幼军做准备,女真就会有所察觉,不好隐藏得啊。” 彭时颔首。 确实,一旦大量粮草运到北方区,女真细作就能察觉端倪。 于谦道:“所以某才将诸位请到这里,大家群谋建策,看有什么办法,能把粮草提前运到北方,而不被女真的细作察觉。”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致认为不可能做到。 于谦也便妥协了。 道:“既然粮草没法提前运过去,那某会去找户部,提前把粮草准备好,幼军一动,就让团营专门负责后勤辎重。” 不用民夫。 用团营担任后勤,虽然有点大材小用,但安全。 大明的未来在太子身上。 于谦作为太子拥趸,必须确保太子殿下后勤的安全。 于谦又道:“不过可以提前安排一些人去辽东,给幼军北征侦查地形等军事条件,以确保殿下出军,就能下雪前班师回朝。” 既然要打女真,就不能个女真任何机会。 下雪之前,必须解决女真。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其实大家心里是很诧异的,于少保对太子殿下真的是贴心贴肺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掀翻太祖给老朱家安排的翻桌子! 让谁提前去辽东给太子殿下铺路? 兵部这边人选有。 不过兵部事务一堆,毕竟按照太子殿下的意思,征讨了女真之后,就是漠北的蒙古诸部,而且兵部要未雨绸缪,提防广西和云南边境的安南。 云南倒是不用担心。 云南沐王府兵力二三十万,镇守边陲,安南就算发疯了也不会硬撼云南。 所以广西比较威胁。 堡宗和黎思诚在打,广西都司陈兵边境。 万一安南局势骤变,广西都司真有可能出兵安南,那时候就需要兵部的支援——仅靠广西都司是不可能打下安南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所以兵部必须预留人才去南方。 那么去辽东的人选…… 得从其他六部中选。 于谦提出了一个人:刑部郎中谢晚。 一听是谢晚去辽东主持大局,兵部上下无一异议,一方面,辽东都司有韩斌,山海关有刘福,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才。 另一方面,谢晚虽然是文臣,但他在台湾帮助假堡宗经营出了回龙营这样的精锐。 根据在五军都督府任职的范彪的解释,回龙营在台湾能发展成海战无一败绩的精锐,他范彪不敢居首功,幕后真正的功臣是谢晚。 以及现在跟随在堡宗身边的韩水平。 所以谢晚绝对有能力去主持辽东的军政大事。 兵部商讨了一下午,最终定夺下这些事,之后,于谦会写一封章折送递内阁,经内阁转递到乾清殿,只等御批,或者明日小朝会直接议定。 商讨完事情后,于谦已经疲惫不堪。 毕竟上年纪了。 但于谦还是没有退意——现在的大明很好,正在重新走向巅峰,很可能超越当年的永乐盛世,王文没看见的风光,于谦想亲眼目睹。 …… …… 于谦呈递的章折,被朱祁玉留中不发。 第二日小朝会上,于谦又提及此事,结果因为太子没来参政,而被朱祁玉搁置,又因为朱祁玉身体不适,小朝会很快散去。 第三日小朝会,于谦再提此事。 这一次太子来了。 朱见济一听要让谢晚去辽东主持军政大局,立即表示反对,不是信不过谢晚,而是谢晚现在地位还不足以胜任。 但于谦一句话打消了朱见济的担心。 于谦说,殿下当年不是说过我大明要不拘一格降人才么,谢晚现在虽然只是个刑部郎中,但他有胜任一方封疆大吏的才能,就应该重用之。 朱见济一想也是。 于是同意了于谦的这个建策,并让李玄策和赵存孝去辅左谢晚。 朱见济在景泰四年选的八个小太监,死了两个,如今张布、项羽在台湾,以范彪回龙营的兵力作为框架,尽可能的扩大兵力,是大明南海舰队的雏形。 赵牧和白庆之统率镇北军,坐镇哈密和河套地区,积极吸收蒙古勇士,看起来是一着闲置的棋子,但一旦大明打了女真和漠北,镇北军就会大肆扩充兵力。 而朱见济现在看见了中东富油地区。 镇北军会是远征中东的主力。 当年成吉思汗的蒙古铁骑都能横扫,镇北军依然是蒙古人为主,再配上大明的东风系列火器,可以预见镇北军将来会成给西亚和欧洲、中东带去什么了。 现在把赵存孝和李玄策派去辽东,也是重点栽培。 跟在谢晚身边能学到不少。 小朝会都是朝堂中枢和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朱见济想了想,决定提前给他们支个气,于是把郡王归藩的事情说了一下。 众人一听,是真的服气了。 什么叫明君? 这就叫明君! 大明朝堂中枢臣子,哪个不知道太祖当年分封藩王给大明带来的隐患,稍微有点远见的人,都知道这迟早会成为大明财政的巨大负担。 可臣子们哪敢主动提这个事。 这可是太祖祖制! 而且牵扯了太多皇室宗亲,臣子们也得罪不起。 敢,并且能掀太祖给老朱家这一群安排的饭桌子的只有两个人。 天子和太子。 现在太子殿下竟然提出来了。 好事! 只要是真心希望大明好的臣子,肯定乐见此事。 吏部尚书白圭心疼女婿,犹豫了下,出列道:“微臣愿意率先在大朝会就此事上奏!” 不能让太子失去皇室宗亲的支持。 毕竟女婿的东宫之位再稳,一日未登基,就无法万无一失,所以白圭宁愿来当这个恶人,之后削藩引起了什么严重后果,女婿可以甩锅给他。 其余臣子,包括于谦纷纷道:“臣等愿意率领七部官员为之造势!” 如此一来,形成一个太子不得不削藩的局面。 皇室宗亲就怪不得太子。 朱见济大感欣慰,有这群中枢臣子的支持,何愁削藩不成,郡王归藩制的核心,藩地赋税由朝廷收取,一旦达成…… 就算没有开海,大明也将彻底解决没钱的困局。 何况开海了。 这样一来,大明只会越来越富裕。 再加上军事上的强盛,未来的大明,将是汉唐元巅峰两宋巅峰的合成体。 如果再把土地兼并问题解决了…… 这样的大明,不就是十五、十六世纪的美丽国? 未来可期啊。 于是笑道:“此事由越王在明日大朝会上提及,诸位卿家附议即可,到时候诸多事务,全部交给越王操持。” 众人恍然。 殿下好心机! 如此一来,不仅削藩了,还彻底把越王的未来给规刻到框架中去。 朱祁玉一脉的皇位,再无任何威胁。 又商议了一些民生政事。 主要还是牵扯水利工程、今年出现的旱涝灾、蝗灾,以及大明银行在各地宝钞政策的施行,朱见济只参与了宝钞方面的讨论,其余民生政事,让朱祁玉决断。 遂提前离开东暖阁。 今天很忙。 朱见济要去工部工科院、炼钢厂、农部农科院、东宫军研院视察、指导,还要去一趟幼军,给幼军指挥使王越传达明年景泰犁廷的战斗精神,并让王越准备好接收团营划拨过来的一万精锐、以及地方藩王将送到京畿的护卫编整。 同时,幼军也要进行结构编整。 不出意外的话,幼军在今年年末,能达到五万人,东宫军研院那边只能满足三万人的火器配备,所以剩下的两万人怎么编整,需要和王越仔细商讨。 第三百五十五章 心学大儒 下午回到东宫文华殿。 乾清殿那边转来了一封章折,让朱见济有些莫名其妙。 国子监的章折而已。 朱祁玉这便宜老爹不会懒得连国子监的事情也要推到自己身上了吧,转念一想不对,便宜老爹这些年任劳任怨,琐碎事务从不让自己操心。 有一说一,朱见济是真的感谢朱祁玉给他铺路。 几乎所有朝堂琐碎,都是朱祁玉处理。 貌似是太子的本职? 但话不能这么说。 天子早立太子是干嘛的? 就是让太子分担工作的。 结果朱祁玉倒好,立了太子,他这个当天子的来干琐碎事务,重大事情的决策反而是文华殿来定,和历朝历代的天子、太子的立场完全倒了过来。 朝野对此也是观点一致:一对奇葩。 但大家又都觉得此举合情合理。 所以这些年朱祁玉其实老的很快,琐碎事务本来就操心,再加上朱祁玉还是喜欢教坊司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 要不是御医精心调理,他的身体早跨了。 朱见济都看在心上。 所以对当下大明对外扩张的功绩全部落在朱祁玉头上,朱见济是一点意见都没有,便宜老爹付出这么多,捞点功绩整个好的历史名声,合情合理。 也是孝道。 但是今天却忽然把国子监的章折送过来,有点反常。 朱见济看了章折,恍然。 是陈献章的章折。 陈献章是吴与弼的门生,心学大儒。 而心学在明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会出一名圣人! 王守仁。 王守仁就是王阳明。 想起这,朱见济忽然有点好奇,不知道王守仁出生了没——朱见济知道这位圣人,但老实说,他对王守仁了解不多。 所以并不清楚王守仁的籍贯和生卒。 倒也行。 让王守仁去野蛮发展,免得自己的操作引起蝴蝶效应,把这个圣人给耽误了,只要他出仕,朱见济就愿意给他机会,让他再次走向圣人之路。 扯远了。 看了陈献章的章折后,朱见济才知道便宜老爹为什么要把这封章折转到文华殿来。 陈献章之前科举落地,回到江西拜吴与弼为师,学了崇仁理学。 之后又到国子监求学。 被自己发现后,原本是想将他擢升为国子监祭酒,后来听了便宜老爹的建策,没有揠苗助长,而是一步步让他自然升迁。 所以现在陈献章是国子监司业。 一个国子监司业的章折,能顺利送递到乾清殿,并且转交到文华殿,本来就不寻常,而陈献章说的事情,也确实有点意思。 陈献章说的就是朱家宗室对大明财政的重压! 朱见济看了章折的时间。 有点早。 大概在半个月前,就送递给内阁了。 也就是说,在自己宣召唐王朱琼炟和宁王朱奠培之前,陈献章就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意图,并且陈献章为了他自的仕途,主动提出来了。 陈献章在赌博。 不过他的章折送到内阁后,显然被压了许久。 直到今天小朝会上,自己提出这个问题后,内阁那边才揣摩圣意,把陈献章的折子递到乾清殿——否则很可能永远留中了。 朱见济看完章折后,越发有重用陈献章的心思。 陈献章确实有才。 但大明有才的人多了去了。 内阁首辅商辂还是状元,朝堂中枢任职的一甲进士也不少,自己把宁王朱奠培和唐王朱琼炟留在京畿大半年,这些读书人应该猜出了自己的意图。 但没一个人上章折说事。 因为都怕。 都不敢得罪整个朱家宗室。 另一个…… 他们也不敢胡乱揣摩文华殿这边的想法。 但陈献章敢! 有胆量,有气魄,有担当,有才华,这样的人,只要有人品,朱见济就愿意重用。 所以看完章折后,立即让戴义去着人宣召陈献章东宫觐见。 在等待陈献章前来的空闲中,朱见济又看了看陈献章那篇文采卓然的章折,然后忽然发现个问题——文章写得好,可读起来也很费力。 原因是什么? 一方面,是繁体字。 还有一个原因:标点符号! 明朝还没有一套完整的标点符号体系,倒是有句读符号,不过还是比较复杂,所以在封建时代,读书有个说法叫“识文断句”。 断句,也是一个读书人的文化功底。 朱见济当即有了想法。 既然陈献章站出来了,那就让他给大明的读书人放一道炸雷! 进行教育改革罢。 两个操作,第一个操作是繁体字简化。 所以需要搞一本新华字典来取代当下所用的韵书。 第二个操作就是标点符号的完善和系统化。 这些操作,让陈献章一个人肯定搞不了,需要自己给他个方向,或者说,需要自己拿出方案,让陈献章去落实。 繁体简化,是个大工程。 但标点符号的系统化,则要简单一些。 陈献章到文华殿时,朱见济已经绞尽脑汁的把所有标点符号都给写了下来,等陈献章一到,朱见济直奔主题,“你上奏说的削剥藩王俸禄,赋税改归朝廷的举措,孤打算把章折压下来,留中不发。” 陈献章一脸失望。 朱见济继续道:“此事不用爱卿操心,会有人来当这柄剑的,爱卿的才华,不应该浪费在这些琐碎事务上面。” 陈献章大感意外。 殿下这是…… 在保护他?! 但作为臣子,陈献章认为为了国家的未来,就应该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现在不解决藩王的负担,以后迟早拖垮大明。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刚想说什么,被朱见济打断:“孤知道你的一片忠诚,但此事孤已经安排好了,你就不要再担忧此事,孤这边还有一个重任要交给你。” 陈献章立即行礼,“微臣唯有鞠躬尽瘁!” 朱见济笑道:“没那么严重,这个重任其实也是你最擅长的,一旦做好了,将来你陈献章的名字,很可能和孤、陛下、于少保、朱永、赵辅等人的名字一起,留名青史。” 陈献章一脸疑惑。 什么事情? 能让一个在朝堂不显山露水的国子监司业名垂青史? 朱见济拿出一张宣纸,递给陈献章,“两件事,一个是将现在的字体简化,重新编写一本韵书,并全国推广,而是建立一套完整的赞新的标点符号体系。” 第三百五十六章 新华字典 陈献章看着宣纸上的那些符号,有点懵。 不认识啊。 除了一个表示句读的“、”号,其余的符号,陈献章见都没见过,仔细看了一遍,发现太子殿下弄的这个表格里的符号和传统标点差距有点大。 比如人名。 传统的是在人名前后加一个“丨”,如果是地名,则是“||”。 可太子殿下写下来的,没有人名专用的,也没有地名专用的,如果需要特别说明的人名和地名,又或者特殊含义的字词,一概用“”来将之括在内。 而又有专用的书名号《》。 陈献章弱弱的道:“殿下,这个东西,怕是要在全国推广,才能逐渐被读书人适应。” 太复杂了。 朱见济笑道:“孤知道,给你的这个表格中,详细记载了各种标点符号的用法,你先拿回去,转告孤的旨意,这一套体系,不仅要在国子监推行,全国各地官学,都要推行这个标点符号体系,要改变以往看文章需要阅读人来断句的陋习,从今以后,一篇文章都将拥有它自己的分段和分句,可以大幅度降低阅读理解的难度,也能减少阅读的时间。”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陈献章点头,“只要能广泛的推广,大家都熟悉了这一套体系,还是不难。” 朱见济嗯了声。 道:“标点符号的事情,你和国子监的几个官员仔细商讨推行计划,另外,此举还要在朝堂上推行,由国子监派人去各部门教习官员,让所有官员掌握这套标点符号体系,所以需要你们国子监的人先行掌握,如此才能教导别人……嗯,年纪太大的就算了,比如于少保这样的老人,让他们从头开始学习一套新的标点体系,太难。” 这就为难人了,所以老官员就免了。 朝中也没多少老官员了。 陈献章立即领旨。 朱见济又从书架上拿起一个册子,递给陈献章,“这是孤没辅国之前,跟随张鹏读书时研发出来的一套韵书体系。” 陈献章大惊失色,“殿下要重新修韵书?” 这可是个大事。 朱见济摇头,“什么叫重修韵书?孤这是重新打造了一整套完美的韵书体系,和我们常用的平水韵、切韵,完全是不同的体系,要不然孤怎么可能说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青史留名呢。” 陈献章急忙翻开册子一看。 愣住了。 什么东西? 不认识啊。 映入他眼帘的是a、b、c、d、g、k、m、f…… 每一个符号上面都有一个字对标读音。 比如第一个a,对标的是“啊”字。 第二个b,对标的是“波”字。 一共二十六个。 而在后面篇幅里,又分了声母和韵母以及声调三个大部分,几乎是详细的把这一整套韵法罗列了出来,让人叹为观止。 陈献章看得头皮发麻。 这玩意儿…… 以他的才华,自然能看出,这会是一套远超切韵和平水韵的韵法。 是一个崭新的开创古今的韵法。 殿下大才啊! 朱见济笑道:“大明在孤的治理下,必将走向一个崭新的未来,当国家的军事、经济、工业和农业都发展了起来,那么势必需要更多的人才,人才怎么来?当然是读书。可未来的大明,不需要那么多的八股科举进士,需要的是更多各行各业的专业人士,这个缺口很大。而且国家富裕了强盛了,自然要让更多的老百姓能读书,所以这是孤教育改革烧的第一把火,在孤的理想中,未来数十年后的大明,不说全民开智,至少也要达到七成左右的识字率。” 扫盲是个大工程。 二十世纪的中国,扫盲都经过了几十年,在大明这封建王朝,读书更艰难的时代,要想完成扫盲,没有个一代人的努力根本做不到。 所以朱见济不敢妄想全民开智。 在他驾崩之前,大明能有七成的人都识字,那他就成功了。 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必须做三件事。 标点符号。 韵法改革。 繁体简化。 其中标点符号最简单,这主要是简化阅读理解中的断句问题,毕竟古文生涩,断句基本上只能靠读者自己去理解。 有了一套完整的标点符号,这个问题迎刃而解。 韵法改革,是将复杂的平水韵和切韵抛弃,用更简单的汉语拼音方法,来让百姓读书更轻松简单的入门。 但这肯定还不够。 还得繁体简化。 因为繁体字实在是太难认,而且难写。 当这三个操作落实并且成功之后,大明那时候有了足够的经济实力,农业发展到可以养活爆炸的人口了,就可以推广全民扫盲。 所以,接下来几年,陈献章要做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朱见济缓缓的道:“陈献章,这个标点符号体系,韵法体系,都只是一个抛砖引玉的体系,孤真正让你去做的事情,才是千古功德的大事。” 顿了一下,“这个事,在这个时代,让你们这群读书人来做,会很难,不过你不用担心,孤会经常来国子监给予指点。” 陈献章问道:“殿下,是什么事?” 朱见济缓缓道:“平水韵和切韵,都有一本韵书,那么孤创造出来的这个新韵法,自然也要弄一个韵书出来,嗯不对,孤不打算将之称为韵书,而是称之为字典。” 自己还没登基,没年号。 叫景泰字典? 转念一想,么得意思,没必要给老朱挣这个面子了。 道:“这个字典,就叫新华字典。” 陈献章一脸茫然,“为什么叫新华字典?” 朱见济哈哈一笑,敷衍过去。 他还真不知道新华字典为什么叫新华字典,大概是新中华的字典? 没研究过,确实不知里面的意思。 笑道:“这个字典编成之后,将是未来读书人读书认字的入门手册,是所有读书的基础,是决定我大明未来煌煌盛世的根基,陈献章,孤把这个重任交给你,你切莫要孤失望!” 陈献章闻言只觉有些热血沸腾。 不过朱见济下一句话就让他感觉压力山大,“陈献章,这不是一本照抄现有字的字典,而是一本创新立异的字典,要把大部分的字都简化一下,比如剑这个字,可以简化成这样——” 朱见济拿起来笔,在宣纸上写了个“剑”字。 陈献章瞠目结舌。 讷讷的问道:“所有字都要简化?” 朱见济反问,“不然?” 陈献章愣了好一阵,然后骤然满脸潮红,跪下行礼道:“臣,必然不孚殿下重托!” 他现在才算真正的明白,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一件何等的大事。 这将是读书历史上的丰碑。 一旦做成了…… 他陈献章很可能和仓颉一样,真正的名垂青史。 朱见济笑眯眯的道:“别忙着表态,这个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简单,哪怕孤让你在国子监找几十个人,至少也需要几年的时间,另外,孤还会随时给你纠正,所以这个功绩,不会是你一个人的,是我们整个团队的!” 老子当然要挂总编的头衔。 你陈献章只是个副总编。 陈献章笑道:“微臣谨记殿下指示!” 第三百五十七章 朱见济:掀桌子了! 朱见济道:“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你今日回去后,给孤拟个名单上来,国子监、翰林院、地方府学,乃至于没科举入仕,比如你那老师吴与弼,类似的人才,只要是你用得上的,只管拟定。” 陈献章颇为讶然,“殿下还知道康斋先生?” 康斋是吴与弼的号。 朱见济呵呵一笑,“吴与弼有大才,其父吴溥乃是和解缙一个时代的大儒,孤知晓吴与弼不算稀奇罢,他的崇仁理学大成没?” 陈献章摇头,“近几年和先生联系的少。” 心中震惊。 咱大明的锦衣卫太给力了。 太子殿下竟然连自己先生吴与弼在研究崇仁理学都知道,连一个没有功名的读书人都监视,那地方官员跑的掉?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锦衣卫也太丧心病狂了。 他哪里知道…… 锦衣卫才没心思去管你一个吴与弼。 朱见济知道吴与弼,纯粹是因为吴溥、王艮和解缙这三人的故事中,吴与弼出现了一下,而吴与弼后来又确实成就斐然。 天色不早了,朱见济挥挥手,“你且退下罢,至于你上奏的事情,不用操心,明日大朝会后,等好消息罢。” 陈献章大喜,“殿下是要……动手了?” 朱见济嗯了声。 开源节流。 现在大明到处都需要用钱,能尽早杀猪掀桌子,那就尽早。 把那些钱省下来,花在教育医疗改革上它不香吗。 陈献章走后,朱见济将戴义唤进来,问道:“刘敬那边可有消息穿回来?” 既然要掀桌子,肯定要提防有的人破罐子破摔。 尤其是宁王。 尽管宁王在京畿,却不能麻痹大意,当初堡宗被囚禁南宫,还能搞出一堆事来,以宁王一脉的野心,朱奠培就算被困在京畿,一样可以和宁王府勾连。 所以在朱骧对锦衣卫大整顿之后,朱见济就下旨给刘敬,让全国锦衣卫动起来,将全国各地的藩王、郡王王府严密监视。 朱允炆削藩,导致了靖难。 自己再次削藩,可不想走上朱允炆的老路。 戴义道:“回殿下,刘敬没有消息送递东宫,不过奴婢以为,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全国各地的藩王——” 戴义勐然住口。 因为朱见济斜也了他一眼。 急忙跪下,“殿下赎罪!” 朱见济叹道:“戴义,你我多年相伴,感情如亲生手足,可有些事不是感情可以决定的,规矩就是规矩,今后记着了!” 内侍不可参政、议政。 戴义急忙道:“奴婢谨遵殿下教诲。” 朱见济起身,“起来罢。” 忽然贼笑一声,问道:“今天晚上,太子妃那边是怎么安排的?” 戴义心领神会,“下午时分,给太子妃娘娘安排了一场戏,又把白尚书的夫人请进宫里陪了太子妃娘娘一下午,今天太子妃可能有点累了。” 朱见济啊了一声,“别累着她了,去安排一下,孤陪她用晚膳,另外,今晚安排一下,让柳旒和玛依努尔陪孤。” 有些东西食髓知味。 憋了好久了! 从知晓太子妃白鲤可能有产前抑郁,朱见济为了不刺激老婆,就远离了女色,生怕她因为吃醋而情绪更加低落。 现在应该可以了。 所以今夜打算放纵一下,柳旒是江南女子,娇小,细腰如柳易折。 别样风情,特别有摧残感。 而玛依努尔是畏兀儿女子。 身材高挑,长腿丰腴。 有征服感。 当然,这事嘛还是要低调。 不能让太子妃知道了,也不能让乾清殿那边知晓。 免得老朱说自己荒淫。 所以朱见济急忙补充了一句,“晚点安排,今夜孤要熬夜处理政事。” 戴义弱弱的道:“殿下,再有一两个月,就是吕焕纳入东宫的时间,殿下要不要考虑照顾一下吕家的感受,这事万一被人知晓了,以吕原的性格……” 朱见济大袖一挥,“吕原有时候是有些刚烈,但宫内的事情传到宫外?” 东宫的人就该死了! 再说,老子这么辛苦的为大明,就不能有一点自己的快乐时光? 戴义凛然,“奴婢知晓了!” …… …… 是夜,朱见济确实快乐了。 不过当戴义来请他起床去参加大朝会的时候,朱见济才觉得后悔。 下床走路腿软啊! 没办法。 今天要去办削藩的事情,再累也得去参加大朝会。 好在年轻。 简单喝了点热汤垫了垫肠胃,到奉天殿坐而听政,等朱祁玉处理了诸多琐碎政事后,朱见济看向站在队列中的朱见深,示意他该动手了。 朱见深出列,“臣有事启奏!” 朱祁玉知道朱见深要干什么,咳嗽一声,“准奏。” 朱见深立即道:“自我大明太祖开国,体恤朱家后人,恩荫皇室宗亲,于全国各地封藩二十有六,并许其拥护卫之兵,敛藩地之赋税,实乃我朱家后人之庆幸,然国家之强盛,在于地方安宁,在于百姓之拥戴。我大明各地皆有都司治理地方治安,藩王还需护卫?百姓安宁之根本,在于地方布政司治政,藩王收取赋税,中饱王府,于百姓何益?且地方藩王众多必然良莠不齐,不乏藩王横征暴敛致使百姓民不聊生,此其弊也!” 顿了一下,等人附议。 果然。 最先跳出来的是户部尚书陈循,“臣以为然!” 国库没钱,却还要养藩王。 陈循这个户部尚书早就对各地藩王不满意了。 其余臣子没吱声。 不急。 还没到时候。 朱见深继续道:“如今我大明征漠北、平台湾,镇女真,威安南,四夷来朝,煌煌然已近汉唐之雄姿,国家各行业欣欣向荣,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微臣以为,可削减藩王之用度,可改藩地赋税制度,以充盈国库,以确保百姓之富强,以致我大明国祚千秋!” 深呼吸一口气,大声道:“至于藩王护卫,也是国家负担,没有存在的必要,微臣以为,藩王护卫,理应收归地方都司,又或者充斥幼军,以征不臣之外邦!” 朱见济微微颔首,看向众臣,“诸位卿家有什么看法?” 这是让群臣来支持。 摆明态度了。 掀桌子! 第三百五十八章 朱见济:藩王们,喝汤了! 今日也来参加了大朝会的宁王朱奠培和唐王朱琼炟,站在一起,两人低着头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绝望。 原来太子殿下让他二人出钱出兵,并不澹澹的削他俩而已。 是为了削藩做出表率。 前面,朝廷个下书昭告天下。 后面,宁王裁护卫,唐王送钱,其他藩王见到这种状况发生,就只能乖乖的被朱见济鱼肉,而不敢生出反心。 靖难? 是的,当初燕王靖难只有八百燕山卫起兵。 可当时朱允炆的削藩,直接把整个皇室的人心整没了。 现在朱见济削藩…… 带头的是朱见深! 当然,大家还是可以靖难清君侧,毕竟天子身边有谄臣这事,只要说出来,就是一个起兵的理由——朱见深也是谄臣嘛。 问题来了。 当年被朱玉文重用的是方孝孺、黄子澄等一群酸儒。 现在被朱见济重用的是什么人? 兵部尚书是力挽山河于将倾的大明长城于谦! 九卿之中其余人,大多是读书人。 但兵部左侍郎何健、礼部左侍郎邹干、礼部右侍郎李秉、吏部左侍郎程信、工部右侍郎王复、刑部左侍郎项忠…… 这一大批侍郎,都有军中任职的丰富经验。 打仗绝对不虚。 何况五军都督府那边还有尚能饭否的杭昱,新进的治军高手范彪,还有这些年战功彪炳的朱永、赵辅之流。 再加上镇北军、团营、地方都司…… 最重要的,现在靖难,谁认为自己的那点兵力能媲美漠北的五万铁骑? 东宫幼军一万人可横扫五万漠北铁骑! 拿头来靖难啊。 所以宁王朱奠培和唐王朱琼炟,已经可以预见他们和大明其他藩王的未来了。 九卿及其朝中重臣,纷纷出列附议。 朱见深微微颔首,将目光落向唐王朱琼炟和宁王朱奠培,面无表情的道:“唐王和宁王两位殿下,可有什么建策?” 这是逼朱奠培和朱琼炟表态。 朱奠培和朱琼炟两人心里那个无奈啊,可在无奈也没办法,太子殿下已经磨刀赫赫了,两人如果敢不同意,绝对回不了南昌和南阳。 都得一辈子被囚禁在十王府,甚至暴毙。 而且…… 两人之前已经答应了此事。 太子殿下此刻不过是把事情摆上了台面而已。 朱奠培略一思索,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大腿,太子殿下既然让朱见深当了恶人,那让自己两人当出头鸟也是无可更改的事情。 认怂罢。 出列大声道:“微臣的宁王府有护卫八百人,然而江西都司在南昌便有南昌左卫和南昌前卫,兵力一万有余,足以拱卫南昌百姓的安全,也足以拱卫南昌宁王府的安全,微臣以为,宁王府只需要留两百护卫来防御梁上君子等宵小即可!” 顿了一下,违心的道:“我大明百业兴盛,正是各方用钱的时候,然南昌历来是贫瘠之地,王府所收赋税,仅限于自用,无法为国库效力,不过为国振兴风险,乃是我朱家子弟的本分,宁王府既然只有两百护卫了,微臣请求削减宁王府用度!” 安装最新版。】 主动点。 在朱见济这里博个好印象。 事到如今,宁王朱奠培再没有丝毫野心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跟着朱见济去喝汤去。 所以索性全力配合算了。 肯定有汤喝。 要不然朱见深会这么傻,来当这个恶人。 朱琼炟暗道了一声好家伙,宁王你这是要卖老子啊,削减用度的事情不该是老子来说嘛,你说了,老子说什么? 无奈,朱琼炟只得出列附议一下。 朱见济哦了一声,“只是削减用度么?” 朱奠培和朱琼炟心里一苦,果然,太子殿下才不会如此轻易的绕过藩王,削减用度这事吧,其实是治标不治本。 大明国库没钱的一个原因,是养藩王。 而养藩王最大的一个弊端,是藩地赋税由藩王自取,不进入国库,全国几十个藩王加上各种郡王,还能剩下多少地方给朝廷收取赋税? 所以朱见济的真正目标,肯定是赋税。 而且朱见济方才也说了。 朱奠培深呼吸一口气,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已经站队了,那就一站到底,不要再有任何顾忌和侥幸,立即道:“为了国家强盛,充盈国库,当然不止是削减藩王用度,还应进行赋税改革,若微臣没有记错的话,当年方瑛造反,是去过南阳唐王府的,唐王朱琼炟被迫无奈,给方瑛支援了大量粮草,后来朱永从湖广都司率领锦衣卫勤王,路过南阳府时,唐王朱琼炟忠君爱国,也为了弥补过错,给朱永送上了大量的军饷和粮草,唐王在南阳哪来的钱?当然是赋税所出。全国各地藩王,尤其是江南富庶之地的藩王,皆如唐王一般,既然如此,将赋税改革,此等大量钱财便可充盈国库,国家强盛,我朱家子弟才能长久的享受陛下和殿下打造的盛世风光!” 豁出去了! 别说朱见济,就是群臣闻言都震惊莫名。 宁王…… 太狠了! 直接就把这半年来和他相处融洽的唐王给卖了。 当断便断。 宁王朱奠培绝对是个人才! 朱琼炟震惊莫名。 老子被朱奠培卖了! 怎么办? 被砍朱琼炟在朝野风评中有个情商低的评价,实际上也不蠢,见状不秒,深恐陛下和殿下追究当年的事情,立即出列,“微臣附议!” 赶紧表态。 赋税改革就改革吧,反正护卫削减了,朝廷拨款也削减了。 就算这一次出了两百万两,唐王府的余钱自己和子孙几辈子也花不完了,而且朱奠培的心思朱琼炟也懂了。 他朱奠培都选择跟着朱见济喝汤去了。 我朱琼炟也可以去喝汤啊。 满堂文武看到两位藩王的表态,是真的服气了,太子殿下这操作,简直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如此一来,天下的藩王还有谁敢有异议? 太子殿下……虽然处理琐碎事宜不行。 但搞这种阴谋…… 太强了! 朱见济也乐了,他哪会不知道这两位藩王的心思。 也罢。 既然识趣,那就给你们一口汤喝。 第三百五十九章 朱见济:朱祁钰你什么时候禅位? 朱见济起身,“此事连唐王和宁王两位殿下都如此大力的支持,可见地方赋税改革是深得人心的利国利民的好事,想必在各自藩地的藩王和郡王们也会高举双手支持,今日大朝会就这样吧,越王殿下,下朝后你去一趟户部,和陈循及其户部其他官员一起,拿一个可行的、具体的条文出来,送递乾清殿御批后,布告天下。” 顿了一下,“下朝!” 看了一眼朱祁玉,趁着群臣行礼的时候,道:“老朱,我很累,我要回去补瞌睡去了。” 朱祁玉一脸关心,“兔崽子,还是要注意节制啊。” 文华殿的女卷…… 朱祁玉是真心觉得自己那些儿媳妇好。 相貌是其次的。 关键每一个都品行好。 品行不好的周青……已经被儿子砍了脑袋。 剩下的女卷,都知书达礼。 不过有个问题。 弩温答失里送的那几个畏兀儿女子,实在太过于妖精了,比教坊司的女子还要妖媚,担心儿子的身体受不住啊。 嗯,弩温答失里已经死了。 现在哈密的王是把塔木儿。 朱见济一脸尴尬,“管好你自己。” 急忙熘了。 昨夜确实有点过于放纵了,没办法,憋太久了。 走了几步,朱见济又急忙走回来,对已经准备退朝的群臣喊道:“锦衣卫指挥使刘敬,来一趟乾清殿,孤有事交待。” 群臣并不意外。 既然要准备削藩,那肯定要严格监视全国各地藩王、郡王。 锦衣卫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现在的锦衣卫,被朱骧整顿之后,面貌焕然一新。 尤其北镇抚司的诏狱,负责人的殿下亲自从福建带回来的酷吏唐斩,那是让人闻之色变的恶魔,在唐斩的手下,不管你骨头多硬,都会熬不住。 所以说,群臣其实很不明白。 太子殿下明明有盛世雄主的气象,但却又有暴君风范。 他的性情太矛盾了。 …… …… 乾清殿,朱见济打住呵欠,对刘敬道:“之前已经让你安排了人手盯紧全国各地藩王和郡王,并让地方都司配合,等过几日郡王归藩的举措布告天下,并且彻底落实后,孤估摸着有些藩王可能会有异心,锦衣卫自从被朱骧整顿后,目前可以信重,但还是不能扇子做主,锦衣卫地方卫所的消息传递到你那边后,迅速通报于孤裁决。” 毕竟是老朱家的宗亲。 朱见济不愿意像朱允炆那样逼杀了自家人。 杀猪,杀的是膘。 而不是命。 可以给藩王时代富贵,但郡王归藩制下,藩王们会逐渐沦落为一般的富贾——朝廷把赋税一收,再给藩王的用度保持节制。 在这样的情况下,随着时间推移,藩王子孙越来越多,为了养活家人,藩王们就不得不想办法在其他方面找钱。 比如……经商。 这也是倒逼国家工业、商业的发展。 刘敬道:“回殿下的话,微臣已经传令给地方卫所了,不得不承认,朱骧整顿锦衣卫期间,虽然阵痛巨大,那一段日子,锦衣卫人心泛散,但整顿之后,锦衣卫战力飙涨,而且在朝野之间获得了巨大的口碑,就是……诏狱那边,唐斩着实有点大唐酷吏周兴的风采,朝野对此事颇有异议。” 朱见济冷笑一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恩威并施。 这才是一个君王该具备的作风。 挥手,“在郡王归藩制彻底落实结束之前,锦衣卫的主要工作,就两件,一件是紧盯地方藩王、郡王,还有一件事,给孤把东宫军研院、国家军研院两个部门内外的细作全部清除干净,女真已经偷了咱们老式东风步枪的锻造技术,如果新式东风步枪的锻造技术再被他们偷去,后果就会很严重,到时候刘敬你十个脑袋都不够孤砍!” 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刘敬凛然,道:“启禀殿下,关于后者,微臣已经在两个军研院内外布置了上千人,殿下的担忧极其圣明,这段时日,揪出了不少细作,不仅有漠北和女真的,还有安南、南章等外邦的细作,都想来偷取我们的技术。” 顿了下,“有个担忧,不知道该不该说。” 朱见济道:“说!” 刘敬道:“如今女真掌握了老式东风步枪的锻造技术,李古纳哈野心勃勃,殿下有意北征,李古纳哈估计也能预料到此事,微臣现在担心安南在咱们这里偷不到技术,却派人去女真偷。” 女真的龙象营,足足两万人。 李古纳哈要给这两万人配齐老式东风步枪,得砸锅卖铁。 但安南不一样。 以安南如今鼎盛的国力,只要学会了锻造技术,倾国之力,完全可以给一支五万人的大军配备上东风步枪。 这就很恐怖了。 朱见济笑道:“确实有这个担心,但没必要过度担心,安南自顾不暇。” 有堡宗在安南的后院放火。 黎思诚现在就算是双管齐下,他也来不及了。 何况锦衣卫在安南安插了不少细作。 只要发现安南在大规模的生产东风步枪,大明就不会再给他机会,将会举国之力把安南打成渣,提前成立交趾布政司! 刘敬松了口气,“只要是微臣担心,不好防备安南去女真偷取技术。” 朱见济若有所思,“其实倒不担心安南去偷。” 而要担心另外一个问题。 李古纳哈会不会让大明无暇他顾,而故意派人把东风步枪的锻造技术送给安南,以给大明在南方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 想了想,“锦衣卫注意一下女真的那边动向,其他事情相机行事罢。” 刘敬领旨退下。 朱见济起身,看着坐在软塌上喝着茶看书的便宜老爹,忽然问道:“老朱,我在国内的布局,基本上已经有了雏形框架,你什么时候禅位?” 朱祁玉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儿子,“兔崽子,你找死?” 老子禅位可以顺便说。 你让老子禅位……这话也能随便说? 朝臣弹劾死你! 朱祁玉看了一眼门口的舒良。 舒良啊呀一声,自言自语道:“昨夜受凉了,耳疾发作了,听不见声音啊,不行,我得去请太医院的御医帮忙瞧瞧。” 说完匆匆熘了。 但是…… 角落里坐了个国史馆令魏南风! 第三百六十章 水泥成功! 魏南风唰唰唰,运笔如飞:“太子济言曰陛下:老朱,吾之布局雏成,汝何时禅位。上恚而怒曰:汝何寻死?又看司礼监舒良,良知趣而退。” 朱祁玉看着魏南风唰唰的写着,原本想让魏南风别记,一想罢了。 魏南风不记,就不是魏铁坨坨了。 头疼。 这玩意儿一记下来,后世考究到这里,对自家两父子的关系很可能有误解,甚至认为儿子是个不孝子也有可能。 等自己真禅位了,会不会被曲解成是被逼宫的? 管不到那么多了。 咳嗽一声,“兔崽子,你都能给藩王们喝汤,难道不给你爹喝口汤,好歹你也得打完女真平定漠北之后,再让你爹退居二线啊。” 朱见济摇头,“我没意思,就是问一下,放心罢老朱,大明的历史上,你一个武宗的庙号是板上钉钉了,而且再者说了,就算你禅位了,也得继续坐镇乾清殿,朝堂琐碎事情,还是得你来裁决。”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 而大明的体制,又注定了不敢把权力全部放给内阁。 要不然分分钟给你提前出现一个张居正。 朱见济作为天子,哪忍得了一个张居正在旁边来指手画脚。 朱祁玉顿时怒从心起,“好小子,打得一手好算盘!” 旋即叹了口气。 没办法,谁叫我是你爹呢。 …… …… 数日后,户部那边关于地方藩王赋税改革的举措呈递到乾清殿,又转交文华殿。 适时朱见济正在逗他的玩具——朱右桢。 对戴义道:“先放到文华殿去,另外,宁王和唐王那边有没有什么表示?” 戴义道:“两位藩王写了章折送递乾清殿,说为了支持殿下的‘郡王归藩制’,愿意主动裁剪护卫,编入东宫幼军,并且唐王殿下愿意拿出三百万两,宁王殿下愿意拿出一百万两,用来支援国家军研院发展火器,此事陛下已经裁决了,表扬了两位藩王。” 朱见济讶然。 又笑了。 这两人有点意思。 宁王本来就没什么钱,拿了一百万两。 唐王有钱,但他又格外多拿出一百万两。 都在表态。 愿意跟着自己混。 也行。 对戴义道:“着人去十王府通知唐王和宁王,如果他俩有意愿的话,可以出资入股孤在福建的商行,进行海外贸易。” 给他们点汤喝。 白修能力卓越,如今沿海的商行中,他主次的那个商行规模最大。 没办法,皇商天生的优势。 戴义刚准备走,被朱见济喊住,“这样,你去了之后,问一下宁王朱奠培,过几年,有没有兴趣去安南坐镇一方。” 宁王朱奠培心机深沉一些。 适合坐镇安南,把安南的本地人给拿捏得死死的。 不敢让朱琼炟去。 唐王一脉的风评……不太好。 朱琼炟去坐镇安南,在他的横征暴敛下,安南三天两头的造反,大明再强也受不了——朱见济太懂得人民战争浪潮的可怕之处了。 戴义领会,急忙去传旨。 刚出门碰见舒良。 舒良对朱见济行礼后,道:“殿下,朝鲜国王李晄派人送来了两百万的钱,其中有三十万是我大明宝钞,剩下的一百七十万两是真金白银。” 朱见济眼睛一亮,“宝钞?” 这是个好现象! 说明大明的宝钞体系,已经在朝鲜那边起到了经济掠夺的效果——李晄国库里能有三十万,那么朝鲜民间就会有更多。 而这些宝钞意味着等值的黄金白银,又或者是各种物资流入了大明。 大明基本上是用纸换来了实物。 天大的好事! 话说,仅仅是唐王朱琼炟、宁王朱奠培、朝鲜国王李晄,这三人就给自己的东宫幼军凑了六百万两的军费。 直观点的换算一下,就是四十二亿软妹币。 打女真够了! 何况东宫还有时代电力公司售卖光明神器的进账——朱见济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富裕过。 一想到电力,朱见济坐不住了。 对一旁的白鲤道:“我去一趟工科院,有些事情必须加快进度了。” 白鲤没好气的道:“去去去。” 才陪了我娘俩不到半个时辰,结果有一半的时间在处理政事,等朱右桢长大了,我得好好给他说说你这个当爹的有多不负责。 然而朱见济还没出门,杭敏来了。 朱见济笑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就来了,省得自己跑一趟工科院,到文华殿去接见杭敏,待他行礼后问道:“是好消息罢?” 杭敏红光满面,“殿下,根据你给的配方的大概方向的思路,工科院从全国搜集而来的泥水匠人才们鏖战经年,终于取得了成功!” 朱见济不解,“不是早就搞出配方了么?” 杭敏道:“是的,配方是搞出来了,但是要批量生产,需要一种打磨机,殿下你之前不是给了思路么,按照泥水匠们根据他们的经验,设计了一种更先进的打磨机,这是他们画出来的构造图,微臣根据构造图,让炼钢厂那边生产了出来!” 朱见济结构构造图看了一眼,顿时就震惊了。 卧槽…… 划破时代的产物啊! 这哪里是打磨机。 分明是粉碎、打磨一体机! 基本构造是上方一个大漏斗,矿物进入之后,被旋转的叶轮打碎,然后进入下面容器里,容器里有一个巨大的钢铁圆球,不断滚动,将打碎的矿物碾压成粉尘状。 这基本就是近现代的粉碎打磨机。 除了动力! 因为目前电动机和蒸汽发动机还没研发出来,所以这个打磨机的动力采用的水力。 但这已经够旷世骇俗了。 这就是勤劳的中国人民,哪怕是在封建时代,只要你打开他们的思维,给他们一个方向,他们就能给你一个惊喜。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的狂热,笑眯眯的对杭敏道:“可进行过试生产,效果如何?” 杭敏道:“完全达到了殿下的要求!” 朱见济这才彻底放心。 “可以批量生产水泥了?” “只要殿下点头,两钢厂那边加班加点,可以迅速制造数十台打磨机,就能批量生产水泥。” 朱见济忍不住起身拍了拍杭敏的肩头,“国舅之功,后人会记得的!” 杭敏急忙道:“微臣不敢居功,此水泥的研发,球磨机的设计,都是遵循太子殿下的思路,殿下才是首功之人!” 朱见济哈哈大笑,“你可知道这个水泥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杭敏终究被时代局限了,闻言摇头。 朱见济缓缓的道:“意味着……大明就要天下无敌了!” 有了水泥,有足够的钢筋。 所有的基建都可以解决。 电力可以发展起来。 另外,大明的城墙防御也将进入一个新时代,同时,大明的城市规模,也将走入新时代,等几十年后,外邦之人来到大明京畿,看着高耸的近现代的摩天大楼…… 会不会像当年李鸿章去美国一样的反应? 想必会的! 因为,几十年后的大明,将成为二十世纪的美丽国! 第三百六十一章 朱祁钰:会亡国的啊! 朱见济坐不住了。 水泥能批量生产后,大明的基建规模将呈几何级的增长,而这不是靠历史规律的因果武器生产力来推动。 得自己这个穿越者强行推动。 对杭敏道:“随我先去乾清殿,另外,着人去将工部的左右侍郎、诸位郎中,以及诸司的主事,工科院高层领导,炼钢厂高层领导,让他们来乾清殿觐见。” 又对门口的小太监道:“去通知皇家电力公司的吕春景乾清殿觐见。” 是时候推动基建了。 安排后,带着杭敏直奔乾清殿。 在全国推动基建,是一个大手笔,比如全国官道的修建,没有国库支持,仅靠东宫根本做不到——这可是数千亿的项目。 换算成白银,那就是几万万两。 别说东宫拿不出,国库也不行。 需要持续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投入,才能在全国形成四纵四横,外加各大城市相互勾连如蛛网的水泥官道。 所以这事还是得找老朱商讨一番。 到了乾清殿,刚从东宫返回乾清殿的舒良一见太子殿下来了,顿时大声咳嗽起来。 朱见济没好气的道:“舒良你要是嗓子不舒服,孤让御医给你割了!” 直奔东暖阁。 老远就听见了丝竹之乐。 跨入东暖阁,看着婀娜起舞的几个教坊司女子,朱见济阴沉着脸,一脚将门口的凳子踹翻在地,怒道:“滚!” 怒视着朱祁玉。 老朱你飘了啊,这大上午的,正是处理政事的时候,你竟然开始享乐了。 着实过分。 教坊司几个女子心神惶恐的急忙跪下。 也不敢走。 毕竟陛下还没发声。 朱祁玉脸色尴尬,儿子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但这事吧…… 确实理亏。 朱祁玉是想硬气却硬气不起来,但又不想认怂,毕竟他也是要面子的。 朱见济冷哼了一声,对门外喊道:“舒良,去请皇祖母来一趟乾清殿!” 朱祁玉脸色大变,没好气的挥手,“走走走,都赶紧走!” 还真怕儿子把母后请过来。 若是被母后知道自己大上午的就开始亵玩教坊司的女伎,只怕老母亲真会拿起鸡毛掸子教自己如何做人。 一众女伎如逢大赦,急忙仓惶离去。 朱见济一屁股坐在软塌上,“老朱,不是我说你,实际上我也体谅你,这些年我已经很少东教坊司的人了,可你好歹也要收敛一下,现在大上午的你就这么浪起来了,政事不处理了么,别看咱大明一派繁荣,可有些东西不进则退,咱们父子俩真的懈怠不得。” 朱祁玉阴沉着脸,“朕需要你教我做事?!” 朱见济呵呵。 我不教你做事,大明能有当下的气象么。 恰好小太监端上热茶,朱见济喝了一口,对朱祁玉道:“老朱,给你说个喜事,在杭尚书殚精竭虑日夜辛苦的操作下,一个伟大的划时代的产品,终于可以量产了。” 朱祁玉精神一振,儿子又弄出了什么? 难道是威力更加丧心病狂的东风火器? 问杭敏:“什么东西可以量产了。” 杭敏立即回道:“回陛下的话,是太子殿下早些时候在工科院立项研发的一种建筑材料,叫做水泥,主要用于建筑修建。” 朱祁玉一脸茫然,“水泥?” 水和泥? 泥瓦匠用水加泥,确实夯筑墙体,但这是常规操作,儿子没必要可以带着杭敏过来说这种事,所以这个水泥肯定不是水加泥这么简单。 朱见济道:“此水泥非彼水泥,这样说吧,用这个水泥配上河沙、小颗粒鹅卵石,再用钢筋作为主体框架支撑,修出一面城墙的话,我大明当下威力最强的火炮,落在上面,也就不痛不痒的水平,可以媲美甚至超过大块青石堆砌的城墙,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个水泥,我们可以修建官道贯穿全国,加强国家对地方的掌控,同时,我大明将一改中原王朝对北方游牧民族只能打而不治的痛脚,只要咱们打下女真和漠北,用水泥把官道一修,哪怕是大雪封山的时节,我们也可以克服困难运送兵源和物资到北方去。” 顿了一下,“水泥,将是彻底改变大明对外战略的神器!” 而且这个时代人力很廉价。 有了水泥,可以修建官道到草原、到东北。 甚至也可以到青藏高原! 从青海、新疆或者从四川,哪怕是用人去砸,也能砸出一条路来,那时候就可以完成左宗棠的壮举,奠定中国自古以来的框架基础。 甚至也可以从广西修官道到安南,再辐射澜沧、南掌等地。 加强大明对中南半岛的掌控。 一言蔽之:水泥是和东风火器一样的神器级别的发明。 朱祁玉嗯嗯点头,“见济你决定就行,我相信你的眼光,需要我怎么做,你直接告诉,我立马下诏给各部让他们配合。” 朱见济笑道:“这不是一封诏书就能解决的事情,这样说吧,我想要做的,是给大明奠定千秋万世的基础,是给中国走上一条赞新道路的规划。” 朱见济上前,拿出一张发黄的巨大宣纸递给朱祁玉,“这是我让人按照全国堪舆图誊抄的地图,在这个地图上,我标注了需要修建的官道,老朱你看看,再说刚才的豪言壮语也不迟。” 朱祁玉接过看了一会儿,一巴掌将宣纸拍桌子上,“朕不同意!” 兔崽子,心太大了。 这四纵四横的官道就不说了,那如蛛网一般的各大城市之间相互勾连的官道,竟然也要重修,这得需要多少钱。 关键这得需要多少民夫! 劳民伤财。 完全是亡国暴君的作风。 朱祁玉作为天子,他不敢做这样的事情,也不愿意让儿子去做。 这样做,和当年的秦始皇修阿旁宫和长城有什么差别。 朱见济没好气的道:“你这就不同意了,我都还没告诉你,修好这些官道需要多少钱,你要不听我给你说说?” 朱祁玉摇头,“不想听。” 不敢听。 这么多的官道修下来,别说大明了,富甲历朝的大宋也没这资本。 朱见济嗯嗯点头,“其实也才几万万两,民夫百万而已。” 朱祁玉,“也才?” 你在逗老子玩。 大明可不能让你这么去折腾。 会亡国的啊! 第三百六十二章 朱祁钰:来一场倾国之力的豪赌! 朱见济知道,要利用水泥在全国修官道,困难重重。 技术方面暂且不讨论。 关键是朝堂这边的意见也很难通过。 这事不是自己能独裁决定的。 实际上朱见济心里也有点发虚,因为这事确实太大了,耗费的人力和财力,将是一个天文数字,比什么阿旁宫和长城,还要更加恐怖。 如果没有上帝视觉,朱见济不认为自己比一般的君王好。 有可能还不如便宜老爹。 但肯定比堡宗好。 所以朱见济在这件事上,打算讲道理,然后让老朱和群臣思考,在他们自由思考和权衡下,如果能同意,那就操作。 如果所有人都反对。 朱见济就会选择放弃。 毕竟在这时代,要在全国搞水泥道路基建,好的话自然大家欢喜,不好的话,真有可能把大明折腾得一蹶不振。 到时候,自己估计比堡宗还让后人咬牙切齿。 当务之急,是取得老朱的认可。 闻言道:“老朱,钱的事情我也仔细考虑过,确实需要几万万两的钱,但这不是一次性投入,也是三五年,大概率要持续十几年甚至数十年,这么多时间下,我大明国库还不能支撑吗?” 又问道:“开海后,我大明一年赋税是多少了?” 朱祁玉略一思考,“折算下来,五千万两左右!” 开海简直太赚钱了。 开海之前,大明一年的赋税,不过两千万到三千万两之间,具体数字看年份的收成,但开海之后,赋税一下飙涨了一倍! 朱见济点头,“随着我大明国力的增强,随着大明国内工业、农业的发展,随着我们海外贸易规模的加大,国家赋税迟早能上亿万两的程度,用一部分来支撑官道建设完全没有问题,而且这个官道建设,也能消化大量劳动力,毕竟随着番薯的推广,人口暴增是迟早的事,怎么消化这些增长的人口,官道建设就是个重要的方式之一。” 直白一点,提供就业岗位,加强内需。 朱祁玉犹豫了下,“一年上亿万两的赋税?是不是想多了。” 哪个朝代能有这个水平! 不可能。 根本不可能。 朱见济笑道:“怎么不可能,完全有可能,随着海外贸易的发展,国内的商业也在蓬勃发展,而且沿海百姓对土地的依赖,已经小于开海之前了,只要咱们继续发展,历朝历代关于土地兼并的积弊,在大明也将慢慢被化解。” 当工商发展到一定程度,百姓就不会指着土地生存了。 会有更多就业岗位。 而大明造的越多,就能越大程度上掠夺外国的黄金白银,又可以用宝钞去掠夺外国的矿物、农产品等资源。 而工商业的发展,官道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朱见济如此这般一说,朱祁玉有点动心了,但他还是无法决断,毕竟儿子这个操作,投入的资金之大,哪怕朱祁玉是天子,也不敢去想。 是大明一二十年的全部的国库收入! 当然,是开海前的。 问道:“可问题是海外贸易的主要产品是茶叶、丝绸和瓷器,这些东西迟早有一天会达到饱和,而且现在这些东西卖到海外去,是当地的权贵才能用得起的高端货,如果我们一直进行海外贸易,输出太多,价格就会降低,利润会不断下跌,民间商行的利润下跌,海外贸易的规模就会减少,最终国家赋税也会减少,你说的国库收入上亿万两,可以理想化了。” 朱见济摇头,“诚然,当下茶叶、丝绸和瓷器出售到海外,在当地都是属于奢侈品的存在,所以利润奇高,但咱们持续向海外出售的话,尽管市场会饱和,价格会下跌,但要知道一点,海外的市场容量巨大,供求关系不会变,百姓也用得起的话,这得是多大的市场需求量,哪怕是走量,咱们大明的海外贸易也不会走下坡路,而是会达到一个巅峰后稳定下来,须知茶叶、丝绸和瓷器都是消耗品!” 朱祁玉:“???” 看向杭敏。 杭敏也是一脸问号。 太子殿下这一番话中,有些词语他也第一次听见,比如奢侈品、市场容量、供求关系、市场需求量,完全就是新鲜词汇啊。 但别说,虽然第一次听见,但能理解这次词汇的意思。 话又说回来。 杭敏已经被朱见济说服了。 因为确实有道理。 茶叶、丝绸和瓷器都是消耗品,不管大明怎么扩大海外贸易的需求,海外万邦都会有硬性的需求,确实能长期盈利。 朱祁玉也懂这些道理。 犹豫了许久,问道:“如果按照你画出来的这个官道规划图去修建,用钱的事情就算按照你的说辞,能够解决,人工方面,也可以用荆襄流民来充斥,可问题在于它除了加强大明对地方的掌控,并没有其他肉眼可见的利益。” 朱见济笑了,“怎么没有利益?” 又道:“官道修建好后,全国各地的物资可以南上北下东流西进,让全国物资更加均匀的分配,保障百姓的需求,而且之后我还会重点研发一种机器,可以日行千里,从而更大程度的提升全国各地的物资流动,把资源更快速的变成财富。” 顿了一下,“老朱,给你说个千古名言:要想富,先修路!”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朱祁玉也彻底动心了,闻言道:“如果确实能按照你说的发展,我倒是觉得可以倾国之力试一下,先修一条贯穿南北的官道,看看实际效果后,再修其他三纵四横的官道,可问题是我同意也不行,朝堂九卿他们,不会轻易同意的!” 这是倾国之力的一场豪赌,如果成了,什么政绩不必多说。 如果输了…… 后果不堪设想! 但朱祁玉愿意相信儿子一次。 说服老朱了! 朱见济大喜过望,闻言笑道:“这事,就需要我父子二人努力了,毕竟这事牵扯太大,需要全国各地官府的支持,没有朝堂九卿们的表态,落实到地方后,很可能掣肘重重,所以老朱啊,你必须支持我,全力的支持我,而咱父子俩一旦把这事做成了,什么文景之治?都不在话下。” 朱祁玉微微颔首,“那就先说服九卿们同意修一条南北纵横的官道看看效果再说?” 朱见济也知道,四纵四横的官道同时动工,不太现实。 先南北纵贯。 再添枝加叶。 闻言立即道:“明日小朝会,我们就和九卿们摊牌!” 第三百六十三章 京广高速?! 说话间,舒良走进东暖阁,道:“陛下,殿下,工部诸多臣工和工部炼钢厂的厂长王友朗,以及吕原吕侍郎之子吕春景,在殿外求见。” 朱祁玉看向朱见济,“你宣召的?” 朱见济嗯了声,道:“宣。” 舒良没问朱祁玉,直接转身出去宣召了——这点眼力都没有,也做不到司礼监大监的位置,现在宫内太监、宫女们谁不知道,太子的话比天子的话管用。 朱祁玉愣愣的叹道:“见济,你这是铁了心啊!” 朱见济呵呵一笑,“千百年后的中国,世人会感谢我现在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片刻后工部左右侍郎,诸多郎中已经诸司的主事,按照地位尊卑走入乾清殿,吕春景因为没有功名,只是皇商负责人,所以走在最后。 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科举落地的读书人,是未来的国舅爷。 地位反而会最尊贵。 也是搞笑。 吕春景参加科举的时候,其父吕原已经是户部侍郎了,如此强硬的关系,吕春景竟然乎落榜,只能说吕原没给他女儿吕焕丢脸。 是个好臣子! 众人行礼。 朱见济看了一眼朱祁玉,朱祁玉秒懂,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朕有点困倦了,去软塌上躺一会儿,太子来裁决事务辅政吧。” 给儿子一个面子。 两父子换了位置后,朱见济这才给众臣免礼。 半躺在椅子上,看着工部的这些支柱臣子,笑道:“在孤之前,工部的事务,最大的工程大多是一些民生水利工程,而那些水利工程,其实反反复复的在修,只不过因为材料问题以及资金问题,过几年便会被洪水冲毁,导致工部这边只能治标而无法治本。” 负责全国水利事务的工部右侍郎彭时出列道:“启禀殿下,其实要想彻底断绝大明境内各大河流的水患,只需要将材料全部改用青石来筑堤,即可保千百年之长久。” 朱见济笑着问道:“道理大家都懂,但难度字哪里大家也都知道,要给江堤河堤全部用青石修筑,需要开采多少青石?又需要多少人工来运输?国库需要拿多少钱出来?” 都是无法解决的问题。 继续道:“而且黄河绵延千里,怎么可能全部用青石来筑堤保护农田,说句实在的,哪怕以孤的自信,也不敢确定能解决黄河水患的问题。” 黄河水患,不是修堤坝就能一劳永逸。 必须清淤。 然而大明当下的工业水平,清淤只能采用人工,这个工作量之大,得上百万的民夫才能一次性解决问题。 而且窗口期很短。 所以要解决黄河水患问题,最终还是要要靠机械化的操作。 很难。 朱见济不认为他任内能做到这个功绩。 无妨。 交给儿子朱右桢。 给了老爹一个武宗,自己肯定也要挣一个好庙号、谥号,那么也得给儿子铺好路,让他拿一个文宗之类的名声。 彭时道:“那殿下将微臣等人召到乾清殿,是有何事吩咐?” 朱见济道:“黄河,孤暂时拿它没办法,只能尽可能的修好水堤来治标,但是其他河流,工程量不大的,孤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朱祁玉在旁边听得莫名其妙。 儿子不是要说修官道的事情吗,怎么一直逮着水利的事情言说。 彭时精神一振,“请殿下示下!” 朱见济缓缓的道:“工科院新近研发出了一种材料,可以用来修造堤坝,而且能保持百年之久,甚至更长,具体如何运用,孤稍后再和你们详细说明,现在先说个更要紧的事,孤打算修一条从北京纵贯大明全境,直抵广西的官道!” 左侍郎何健立即出列,“殿下,其实从北京到广西,是有官道的!” 朱见济摇头,“之前的官道,达不到孤想要的作用。” 又把水泥的事情说了一遍。 工部众人各有事务,连左右侍郎都不知晓水泥研发的进度,当然,他们也不知道水泥究竟能达到什么样的性能。 闻言都有点懵逼。 因为太子殿下说的天花乱坠,但他们没见过,只能靠想象,很难想象出来。 朱见济找来工部众臣,不是和他们商量的,这些事情,只要九卿和各部侍郎同意了,就能真正落实到地方。 继续道:“此事必将定夺下来,今日宣召诸位臣工,是想让工部那边,迅速拿出一条修京广官道的方案出来,然后工部派人到设定线路上去实地考察,能修的地方就修,不能修的地方就绕,毕竟以大明目前的水平,搭桥、开隧道都有难度。” 众臣暗暗腹诽。 殿下你说的轻松,新修从京畿到广西一条笔直官道,这都派多少人去考察。 而且难度有多大简直不可想象。 朱见济道:“我知道你们的顾虑,孤也充分考虑了,所以这条新修官道,是在原有官道的基础上托宽、加固,并用水泥这种材料来铺路面。如此一来,可以节省大量的人力和财力。” 众臣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还行。 这个方案,工部可以接受。 朱见济继续道:“此事,会在明日小朝会后,和九卿们商讨结束,再传旨工部,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诸位臣工,今日下去后,你们便要为此事做准备,尽可能的做到考察清楚,到时候孤不希望出现返工的状况。” 顿了一下,“这条官道,定名为京广路。” 众臣立即领旨。 朱见济继续道:“另外,修这条路,需要大量的水泥、河沙、砂石,以及钢材,工部那边,这几日安排人手,根据用水泥来勾兑混凝土的具体用量,以及根据制定出的官道的宽度、厚度、长度,来算出具体要用多少水泥、河沙、砂石和钢材,此事交由杭尚书落实!” 杭敏立即领旨。 朱见济继续道:“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工程,工部那边要培养一批专业人才出来,他们要熟练掌握工程预算这项技能!” 杭敏继续领旨。 外甥的事情,他这个当舅舅的,哪怕累死累活,也得全力支持。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大明终于走入了工业时代! 最后,朱见济看了一眼,问道:“王友朗,来没?” 原本属于东宫军研院的炼钢厂,后来划归东宫的炼钢厂厂长王友朗立即出列,“臣在。” 炼钢厂本来只是炼钢坊。 只从编入东宫军研院后,大肆发展,在城外的厂址面积已经达到了将近千亩,而编入工部后,作为这样一个大的炼钢厂,王友朗肯定要在工部挂职。 职位不高。 员外郎。 但职权不小,毕竟各项事务,只要是涉及用钢铁的事情,都得找他。 朱见济问道:“如今炼钢厂年产量多少?” 王友朗对这些数据是如数家珍,想都不想,直接答道:“去年的年产量,约莫六十万斤,其中一半供给了东宫幼军的火器生产。” 又道:“按照今年目前的产量,大概比七年增产三成左右。” 不到八十万斤。 朱见济暗暗叹气,产量还是小了。 一个工业国家,需要的产量得是上百万吨的,而不是区区几十万斤,这猴年马月才能够自己推动工业化的需求。 立即道:“炼钢厂那边还要继续扩大规模,不过估计受限于设备的规模,炼钢厂可能达到一定产量后就无法突破了,所以需要建立分厂,王友朗,你今日下去后,立即派人去山西那边考察,根据当地的煤矿情况,就近选择,建立分厂,规模要多大建多大,用地的事情,孤会给当地官府下旨,另外,新的炼钢厂的基础建设,要全部采用水泥作为原料的混凝土,以及道路修建,都要一次性到位,至于矿物运输,从采矿区到炼钢厂,工部那边迅速拿出修建道路的规划图,和京广路一起动工,这样的话,能保证炼钢厂的用料需求,才能生产处足够的钢铁供给国家的发展需求。” 顿了一下,“等新的炼钢厂建立之后,就是生产基地,京畿城外的炼钢厂,就只需要负责各类钢铁的研发项目了!” 左侍郎何健道:“殿下,你的要求,微臣都知道,但有个问题你忽略了,就是目前运输矿物的能力,无法再增强了。” 只能增加民夫。 但这样的话,成本就会大幅度增加,有点得不偿失。 朱见济微微颔首,“是个问题,不过问题不大,等工科院那边把蒸汽机研发出来,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提起蒸汽机,朱见济忍不住问杭敏,“蒸汽机项目进展如何了?” 杭敏一脸难受,“太吞钱了!” 朱见济没好气的道:“孤当然知道吞钱,户部那边划拨了款项,孤的东宫也保证你款项划拨,目前为止,蒸汽机项目花了有上百万两吧?” 杭敏道:“一百三十多万两了!” 朱见济嗯了声,“说重点,进度如何?” 杭敏一脸头疼,“原理已经明确,而且也罢雏形搞出来了,但要具体运转起来,恐怕还得一两年的攻关,毕竟一些细节和材料,都还存在工艺难题。” 朱见济笑道:“这都几年的项目了,再等一两年也无妨,实际上再等十年也是可以的,哪怕耗费千万两白银,只要把蒸汽机搞出来,都是稳赚不赔!” 蒸汽机和水泥一样,都是划时代的产品。 甚至更重要。 因为蒸汽机是大明进入工业化的标志! 所以别说五六年搞出蒸汽机,哪怕是十年二十年搞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蒸汽机,对于大明而言,都是一个奇迹。 杭敏叹道:“户部那边,怨言很大,觉得只投入钱,没看见成功和利益回报,有些劳民伤财。” 朱见济呵呵一笑,“户部那边,孤会解决,工部这边不用担心钱的事情,你们只管全力去公关孤立下的这些项目,并尽可能的培养更多各行各业的人才!” 杭敏只得领旨。 朱见济对门外喊道:“舒良!” 舒良立即小碎步进来,“殿下有何旨意?” 朱见济道:“你去一趟东宫,让文华殿的小太监到书房里,在春华书架上,把第二框的第一张图纸给你,带回东暖阁。” 舒良立即领旨。 朱见济对何健道:“你刚才的问题,关于运输能力的增加,这个图纸能给你答桉,等舒良拿过来了,你们拿回工科院,可以根据图纸考虑一下它的设计和制作了。” 何健领旨,又问道:“殿下,是个什么?” 朱见济笑眯眯的道:“一种车,只要蒸汽机研发出来,它就可以立即上马研发,而一旦研发出来,加上大明官道的修建成功,那么到时候南北东西的物资,可以在七天之内互通!” 这可比马车快多了。 又道:“而且,它一次性能运输数十万斤的物资!” 众臣如听天书。 这怎么可能? 再强大的马车,也不可能一次性运送数十万斤的物资,如果殿下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那么修建官道、水利工程,都将大幅度缩小施工时间。 朱见济也没解释。 对王友朗道:“在山西的新炼钢厂没建立起来之前,京畿的炼钢厂也竭尽全力的扩大产能,接下来是我大明用钢的高峰期。” 王友朗领旨,“微臣必定全力以赴。” 朱见济嗯了声,“暂且就这么多事,工部这边先退下罢,杭尚书,何健、彭时两位侍郎,去乾清殿外等舒良拿来的图纸罢,拿到后带回工部,工部可以集合人才研究一下图纸,项目的具体上马时间,就是蒸汽机研发成功的那一天!” 众人领旨退下。 朱见济看着主持皇家店里公司的吕春景,笑问道:“卖给九卿和都督们的光明神器,他们的货款已经划拨到皇家店里公司了,你那边建造得如何?” 吕春景立即道:“按照殿下的吩咐,优先于少保和白尚书的府邸,这两位的光明神器,大概再有七八日就可以竣工了。” 朱见济嗯了声,“皇家电力公司这边,可以再多扩招一点工人,增加公司规模,另外,把这一次的货款投入进去,在京畿修一个像样的办公大楼,嗯……此事先立项、选址,等你把这些事情决定下来,再来找孤,孤会让工部负责此事。” 皇家电力公司的办公大楼,得是混凝土修建的高楼大厦。 是大明的第一个工业建筑。 也将成为大明走入工业时代的第一个标志性建筑。 水泥的出现…… 意味着大明终于进入了最早的工业时代!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大明强盛之下的隐患 祝大家元旦快乐! …… …… 大明,一个庞大的王朝。 也是一台庞大的机器,在朱见济的驱动下,疯狂运转。 近来朝野消息灵通的人士,敏锐的察觉到大明的不同寻常之处——东宫军研院,也就是原来的军器监,虽然没有任何消息,但东宫军研院的人已经很久没有放假了。 一直在加班。 不仅如此,工部和兵部成立的国家军研院的人,在东宫军研院学习完毕回到国家军研院后,很快,由陛下下旨,国家军研院也在郊外数十里外的地方圈了一块地,开始修建建筑。 一副准备投产的架势。 为此,陛下专门让兵部尚书于谦调派了团营一个大营的一万人,驻守在国家军研院外,所有进出人员严加盘查。 这是之前被李古纳哈偷了技术的应激反应。 与此同时,朝廷在安静了几日后,倏然之间,一封诏书布告天下,将在天下推行“郡王归藩制”,从今以后,非特殊状况,大明不再加封宗亲藩王、郡王。 除非皇室宗亲出身的人立下了有资格封王的功绩。 且大明从今之后只为藩王提供岁禄,藩王子嗣的郡王府的用度,由藩王自行负责。 而郡王归藩制最重要的一项,则是藩地赋税,收归朝廷! 这个诏书一出,天下哗然。 朝野士子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暗暗给当今的天子太子点了个赞:好魄力! 因为这个政策,几乎是违背了太祖祖制。 但又确实能减轻朝廷的负担。 不仅如此,这个制度还彻底得罪了皇室宗亲。 尽管大家都知道出头的人是越王朱见深,可谁都明白,朱见深是身不由己的傀儡,这事肯定还是太子殿下授意。 皇室宗亲在憎恨朱见深的同时,肯定也不会再拥护朱祁玉两父子。 所以天下士子才认为天子和太子有魄力。 敢放弃皇室宗亲的支持…… 如果一旦全国发生暴乱,在皇室宗亲的支持下,很有可能被颠覆统治。 话是如此说,但天下士子心知肚明。 乱不了! 现在哪个藩王都没这个能力,就算有流民造反也一样——荆襄的百万流民隐患确实还在,但朝廷肯定会立即着手解决。 稍微有点远见的读书人,在得知朝廷施行“郡王归藩制”后,都感到振奋。 大明去一顽疾! 很有可能将曾为唐宋的综合体。 在战力上,大明一直在追求的大唐的步伐。 如今郡王归藩制、开海,两大举措下,大明很有可能如大宋一样。 富得流油。 一个王朝,有大唐的武力,再有大宋的财力…… 不敢想象成就会有多高! 郡王归藩制施行后,在地方锦衣卫和地方都司的监督下,全国各地的藩王府、郡王府,不得不乖乖的裁减护卫,并将裁减的护卫交给锦衣卫,由锦衣卫挑选精壮之士送到京畿编入东宫幼军。 剩下的人,要么解甲归田。 要么加入地方都司的屯兵。 在这个操作下,大明的藩王,真正的成了京畿皇室豢养的猪,关键是这个猪群虽然庞大,但朝廷的负担已经很小了。 完全可以承受。 而接下来,大明工部和农部的一个操作,更是让天下士子为之侧目! 一直困扰朝廷的荆襄流民问题,也将被解决! 首先是工部。 早些时候,工部就单独划立出来一个司:交通司。 交通司成立之后,一直在默默的招募人才,却一直没有任何作用,仅有的一些功能,也就是修缮全国各地的官道。 修缮……缝缝补补的意思。 就在郡王归藩制宣布施行后不久,交通司在京畿到广西的辖境中布告天下,将运用新的手段,修建一条纵贯京畿到广西的官道,是比秦直道还要宽广的官道,耗资千万两,费时数年时间,需要招募数十万民夫,荆襄流民优先录用。 同时,朝堂布告天下,农部的农科院下辖的五院,已经培养了足够多的番薯种子,将在全国合适的地区开辟天地,推广种植番薯,但有意愿的百姓,皆可到农科院去领取种子,并且由地方官府牵头,给这些百姓划归开荒的区域。 开荒的百姓,减免三年的赋税。 荆襄流民依然拥有优先权。 工部和农部这两个举措一出,天下的读书人才知道大明朝廷下了一着何等的神之一手——首先,削减藩王,把省下的钱用来修建官道。 朝廷几乎可以不出钱。 其次,纵贯南北的京广路一旦修好,大明朝廷对南方的掌控将大幅度提升,从今以后,南方的士族将再也无法给北方的朝廷带来任何威胁。 再次,工部修建官道,消化荆襄流民。 农部推广番薯种植,再次消化荆襄流民的同时,又能扩大大明的农田面积,提高大明的作物产量,保证百姓的菜篮子。 一举数得。 而随着这些举措落实到位,困扰朝廷多年的荆襄流民问题,将一去不返。 但所有的操作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有钱! 时至今日,天下人才知道朝廷为何宁愿违背太祖祖制也要开海的用心。 京畿,文华殿。 朱见济愁容满面,荆襄流民问题的解决了,交通司也在着手京广路的修建,农部的番薯种植也如火如荼的运作中,但他现在面对一个问题。 全国各地藩王、郡王裁减的护卫,哪怕经过锦衣卫挑选之后,送到京畿的也足足有两万人之多,幼军根本消化不了! 关键是团营那边抽调了一万人。 加上这两万,东宫幼军就有五万人了! 而这五万人,是由东宫来支付军费,朱见济没那么多钱。 而且,原本东宫军研院只准备三万人的配套火器,现在这么一搞,就需要准备五万人的,没那个生产力来满足。 可地方送来的藩王护卫,没办法再送回去了。 总不能白养着两万人吧。 两万人,吃也要把东宫吃穷! 朱见济这两天是愁得茶饭不思,恨不得马上就去接收安南,这样就有钱安置这多出来的两万人了,关键时代,戴义忽然在旁边道:“殿下,要不将原本打算支援给韩水平的两万人的老式东风步枪,配给选送入京的人员?” 朱见济摇头,“不行,安南那边的事情不能出差池。” 必须让好韩水平打下安南! 那么两万老式东风步枪,就必须给韩水平。 而且已经写信告知韩水平。 等待韩水平的操作,怎样把这两万火器送去安南,而不被堡宗怀疑。 朱见济愁啊。 而且他有种预感——人口这个问题今后会一直困扰他! 随着经济发展,工业发展,农业的发展,以及教育、医疗的改革,人口暴增问题,肯定会成为大明王朝接下来的重点问题。 一个不好,就会爆雷。 第三百六十六章 大雪铁骑! 戴义弱弱的道:“要不,把藩王送到京畿的两万人,调派到广西都司去,配备常规盔甲、刀剑,或者殿下一次性出一笔钱,给他们配上战马,打造成传统的骑军,毕竟战场始终会有骑军的用武之地。” 朱见济眼前一亮,“有道理!” 哪怕是近代火器战争中,骑军也是存在着的。 比如《亮剑》中。 “骑兵连,冲锋!” 每一次看到这个桥段,看见骑兵冲锋时,朱见济依然会有热泪盈眶的感动。 骑军,还是要给幼军配备一支。 两万人,正好! 而且可以考虑打造成轻重骑军。 一支轻骑,负责奔袭。 一支重骑,负责碾压。 但打造一支两万人的骑军,也是一笔不菲的费用,这钱…… 东宫真有点拿不出。 两万人,盔甲需要16万两,一年军饷是48万两,刀剑差不多2万两,营房得要2万两,两万匹……不对,应该是四万匹左右的战马,120万两,养一年的费用是30万两。 这么一算下来,打造成功需要220万两。 而每一年还需要80万两左右。 战马的更新迭代,又是一笔巨大开销。 朱见济算了这个帐后问戴义,“咱们东宫账上有多少钱?” 戴义不假思索,“加上李晄以及那些藩王,以及皇家电力公司划拨过来的利润,东宫账上有一千三百多万两。” 朱见济哟嚯了一声,“没想到啊。” 还愁钱? 我愁个锤子,藩王和李晄这次出了大力。 打造幼军的骑军! 不过交给谁来领军,是个问题。 外戚中,杭氏外戚没什么人才。 白圭就一个独生女儿。 吕原的儿子吕春景在皇家电力公司。 而从小一起长大的太监中的李玄策和赵存孝又去了辽东辅左谢晚,自己麾下的太监中,张布向羽坐镇台湾,白庆之和赵牧统率镇北军。 戴义? 算了,戴义在自己身边负责琐碎事宜,用得顺手。 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人来,于谦。 和于妤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 于家也算外戚了。 而且只要大明稳定,你可以无条件相信于谦,当然,于谦年迈,而且是文官,不可能来当幼军骑军的指挥使。 但于谦有个女婿朱骥,有个儿子于冕。 两个都是武将。 朱骥现在是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暂时不好调离,还需要朱骥继续管辖着锦衣卫的风纪,那么就只能于冕了。 对戴义道:“去,宣召于冕觐见。” 等于冕到了文华殿,朱见济如此这般一说,于冕大喜过望,因为他父亲是于谦,所以于冕出仕就是个指挥,也正因为他父亲是于谦,于冕一直是个指挥。 现在太子殿下重用,于冕觉得他终于可以一展抱负了。 朱见济笑道:“别高兴太早,打造一支轻重骑军不是简单的事情,光是前期的装备购置打造,就是个琐碎事儿,再加上后面的训练,你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了。” 于冕也笑道:“男儿大丈夫,在家里呆了这么多年,发霉了,现在可以为殿下训练一支骑军,微臣只觉这前路好是明亮!” 朱见济嗯了声,点头道:“不过孤把丑话说在前头,于冕,你未来虽然会是我孤的大舅子,但这一次组建幼军的骑军,购买装备等费用,将达到二百五十万之巨,东宫能拿出这一笔钱,但有是一回事,该节约还是要节约,而孤也希望你不要败了于少保的名声。” 采购这玩意儿,很容易出贪腐。 当然,这是幼军从兵部和工部采购装备,这两个部门的官员不敢贪腐,于冕也不敢因为这点钱而败了前程,更重要的一点,会毁了于谦的名声。 那于冕就是不孝。 所以朱见济其实很放心,只是担心万一。 他不是心疼钱。 贪污几个钱,算什么。 他是怕于谦的名声被于冕给败坏了,大明长城,值得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于冕立即道:“殿下教诲,微臣谨记在心!” 又道:“关于这支骑军的打造,殿下还要什么吩咐?” 朱见济略一思忖,“以前看话本,里面的什么白马义从、什么北凉的大雪铁骑,让孤很是热血沸腾,现在孤要打造一支真正的铁骑,自然也要附庸风雅一下,这支骑军的盔甲、战马,尽量用白色的,军名就定为大雪铁骑罢。” 于冕一头雾水,“北凉?哪来的北凉,不是只有西凉么,而且就算是西凉,什么时候有大雪铁骑了,哪个话本里的故事?” 朱见济咳咳两声,“没读过就别说出来,丢了脸面。” 尴尬。 北凉是里的,嗯,那本现在还没面世。 卧槽…… 老子是不是可以搞个网络在大明来连载,搞不好弄个名家的头衔,还能大赚一笔,成为万千少女心中的“李白”。 嗯……可以考虑。 就明清这些题材,老子把后世网络中的爽文拿到这个时期来,分分钟成为爆款啊。 不过问题是现在这个时代读书人太少了。 而且这种毫无营养。 得了。 这种文学不发展也罢。 咳嗽一声,对于冕道:“孤明日会在小朝会上把此事落实,之后兵部会有调令,从明天之后,你就是幼军大雪铁骑的指挥使,关于军事方面,孤对你的了解不多,也不知道你兵道几何,有空回到家了,多向于少保请教。” 于冕领旨。 朱见济挥挥手,“下去罢,等调令下来,你就来东宫这边和戴义交接款项,之后新建营房组建大雪铁骑,在明年开春之后,大雪铁骑要具备一定的战力,入夏之后,赶赴广西边境,对安南进行威慑!” 于冕告退。 朱见济沉默了一阵,起身,对戴义道:“去国子监。” 先去国子监。 再去视察幼军,然后再去蒸汽机研发所。 各项改革,自己都得去操劳。 想想…… 老子为大明真的是操碎了心。 不知道陈献章弄标点符号和新华字典的进度如何,必须得时刻敦促,关键是繁体化简这个事情,自己还得不断的过问、指点。 要不然后后世的简体字有太多差别。 这样的话…… 老子岂非要经常弄错。 繁体化简这个项目,弄出来的简体字最好是和后世一模一样,所以自己得经常去国子监。 第三百六十七章 繁体简化,大儒齐聚 到了国子监,有人提前骑马通知诸人准备迎驾。 但陈献章,大儒嘛。 而且他这一次召集到国子监来进行标点符号体系建立、繁体化简、新华字典修撰的主要人物,都是一些国内知名读书人。 又或者本身就在国子监求学的大才。 读书人有个通病。 狂傲。 迂腐。 酸。 本来就忙得飞起,陈献章等人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 听说太子要来,也没觉得是什么大事。 根本没有迎驾的打算。 让众人继续埋头工作。 朱见济到后,陈献章还在和一位同龄人在埋头讨论得脸红脖子粗,其余人也在各自的位置上,或粉笔急速,或揪发骚首。 气象火热。 朱见济挥手打断戴义,不让他打扰众人。 自让陈献章负责诸事后,今天是第一次来视察,朱见济看了看这偌大的殿宇,暗暗颔首,这教育改革第一剑的执剑人,找对人了! 就如当年太宗陛下编修永乐大典找对了解缙一般。 陈献章就是自己的解缙! 嗯,不对。 陈献章应该比解缙更有政治觉悟,虽然也有恃才傲物的通病,但又懂一些人情世故。 为了改革,国子监这边专门划立了一栋建筑专用。 朱见济悄无声息的走了一圈。 人还真不少。 差不得得有一百来号人。 都是读书人! 其中不乏是科举中第后,一时间没有补缺,在国子监、翰林院等处空闲着的进士,被陈献章用各种理由编排过来打工的。 最后又回到陈献章的公事房。 发现陈献章和那人吵了起来,两人吵得怒发冲冠,谁都不服谁。 朱见济咳嗽一声。 陈献章这才恍然醒悟,急忙行礼。 朱见济上前,对两人道:“免礼。” 又问道:“这位是?” 陈献章急忙介绍,“回殿下的话,这位是微臣的同窗好友,胡居仁,也拜师康斋先生,他博览群书,左传公羊、诸子百家、楚辞汉赋、唐诗宋辞等,无不涉猎。饱读儒家经典,尤致力于程朱理学,在程朱理学上的造诣,康斋先生认为胡居仁已青出于蓝。” 朱见济哟了一声,“人才啊!” 康斋先生就是吴与弼,崇仁理学的创始人。 胡居仁理学造诣,竟然比吴与弼还高一点? 确实优秀。 胡居仁笑道:“殿下休要听他胡言,草民可不如此认为,康斋先生的理学造诣旷古烁今,直追程朱二位大儒,某何德何能,敢青出于蓝。” 朱见济微微颔首,“胡先生谦虚了。” 问道:“两位在争什么?” 陈献章有些尴尬,解释了一番,原来是朱见济弄出来的汉语拼音中,关于韵母前鼻音和后鼻音的区别,两人各有见解。 关键这是一套赞新的韵法,没有前例可循。 所以谁也说服不了谁。 一听是前后鼻音的事情,这个朱见济熟啊。 解释了一番。 两人恍然大悟,对朱见济越发钦佩。 陈献章这才汇报工作上的其他事情,这一次奉太子旨意编修标点符号、繁体化简、修撰新华字典,他已经把他的所有关系用尽了。 负责标点符号的完善、用法制定的人是谢复,也是吴与弼的门生。 负责繁体化简具体事务的是娄谅。 崇仁理学的中坚人物,还是吴与弼的门生。 而负责新华字典编撰具体事务的则是郑侃,是陈献章和胡居仁的好友。 陈献章和胡居仁则总领诸事。 朱见济对这个人事安排很满意。 具体指导了一些事务后,给陈献章和胡居仁详细说了一下汉语拼音的各种细节,主要这是崭新的韵法,陈献章和胡居仁也要花一段时间才能真正领会。 这个其实不难。 时间问题而已。 难的是繁体化简这个事务。 所以之后朱见济又去视察了郑侃的小组,这一组的人也是最多的,足足占据了七成的人员名额——新华字典的修撰,必须先做完繁体化简的工作才能进行后续编修。 果不其然。 多日过去,郑侃率领的人,才简化出几个字。 这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所以进度很慢。 但等之后掌握了规律,就要快一些了。 朱见济让他们把简化出的字拿来看了一下,其中有“长”字,简化成了“卡”字的最后一点上加了一个小撇,而“电”的繁体字,则是很成功的简化成了“电”。 其他的几个字都出了问题,和后世的简化字差距比较大。 比如“国”,结果简化成了一个四边框里加一个主字。 “与”简化成了兴。 朱见济咳嗽一声,对众人道:“繁体化简这个事,说复杂,其实也不算很复杂,说简单,但也不简单,有规律,但规律不多,而且会有特例出现。比如这个‘长’字,你们看他上面的三横,简化成一横,不够美观,捺上加一点,也不够美观,不如把上面那一横,简化成一个撇,把捺上那一点去掉,如此上下显得对称,更加美观。” 提笔,写了个“长”字。 众人听完太子殿下的解释,又看了朱见济写出来的长字,顿时惊为天人。 确实更美观,而且好看。 关键是简单。 但…… 大家看着都很陌生。 朱见济笑道:“等你们看习惯了就好了,现在确实陌生,孤也看着陌生,所以在编修新华字典的时候,你们还得编修一本繁体和简体的对照字典,方便过渡时期的读书人。” 众人领旨。 朱见济继续道:“国字的简化不好,四边框里一个主,有困主的意思,和国家的形象不符合,不如把主改成玉字,国者,家有玉也!” 这一下众人彻底服气了。 张鹏教了个好太子出来! 哪怕太子殿下不章国,也会是一方大儒。 朱见济继续道:“与字,可以直接去掉所有冗余笔画,直接简化成与,而兴这个字,可以把上面三个部分,简化成三点,变成兴字。” 顿了一下,“以后类如的字,都可以这样简化,规律需要你们慢慢摸索。” 众人领旨。 其实朱见济完全有能力来给大家把大部分规律说出来。 但他哪有这个时间。 那么多汉字…… 天天来处理繁体化简的事情,还搞不搞改革了。 在国子监视察后,朱见济直奔幼军营地。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大明战歌! 幼军现在训练,还是用的老式东风火器。 因为之前战事报废率高,所以训练的时候也分外注意,怕训练时又报废一批,所以每日严格训练人数和时间。 然而朱见济让于谦从团营抽调了一万人过来。 也就是说,幼军三万人。 火器只是两万人的配备。 武器出现了短缺。 但这难不倒读书人出身的王越,很快制定策略:先通过东宫的关系,在大明各地雄师之中,搜集到大量的传统火铳。 让新编入的一万人,用传统火铳练习射击的基本技能。 掌握了基本技能,再用东风步枪练习射击技术。 每天练十发! 因为每天限量练习,新编入的幼军一万人格外珍惜机会,别说,效果极好,不到一个月时间,幼军这一万新人的设计技术,已经和老卒差相仿佛了。 缺的是用东风步枪在战场实操的经验。 朱见济听了王越的汇报后,脑壳青痛。 这都是钱砸出来的! 一万人,每天十发,就是十万颗弹药! 而因为大明工业水平的限制,弹药的成本偏高,现在一两银子只能造出一百五十颗左右的弹药,也就是说这一万人形成战斗力,差不多花了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银子相对于朱见济现在动辄几十百万两银子的手笔而言,很微不足道。 但有个问题。 弹药生产还没有形成工业化。 东宫军研院一边要保证幼军日常训练弹药的供给,一边还要准备明年开春后征讨女真的弹药储备,压力巨大。 依靠人力来堆弹药,不是长久之计。 必须搞出工业化生产的流水线! 这事…… 朱见济决定临时更改行程,等下视察完幼军,再去军研院找施辛,把工业化流水线生产的事情落实下来。 毕竟最简陋的水力产床已经在施辛的带领下,攻关拿下来了,可以用作东风火器及其配套设施的批量生产。 接下来只需要优化、扩大规模。 想到这,对王越道:“新的一万幼军的训练很重要,但也不能因此不让老兵们训练,弹药这事不用操心,训练该用,那就用,只要能保持咱们幼军的战力,每天别说十万发,三十万孤也给你弄出来!” 王越叹了口气。 殿下的话他可不敢当真。 他又不是没和军研院的施辛打过交道,他甚至知道军研院每天的弹药生产量不足五万发,就这一万新人的训练,军研院两个月的产量已经没了。 后期还要持续训练…… 也就是说,现在光是保证训练的用量,军研院那边就已经很吃力。 毕竟幼军现在有三万人。 而且更头疼的是,地方藩王裁减护卫的两万人,也送到京畿来了,即将编入幼军之中,这就是整整五万人。 五万人的火器部队训练中需要耗费多少弹药? 战斗中又要耗费多少弹药? 仅仅是想一想,王越就觉得头皮发麻。 不是没钱。 是生产速度跟不上。 朱见济却不操心此事,慌什么,我大明什么都没有,就是人口多。 封建时代,吃的不就是人口红利么。 脸色一沉,对唉声叹气的王越道:“你颓废个什么劲,孤主持此事,不比你更费心费力?孤都不担心,也轮不到你担心!” 王越吓了一跳。 卧槽…… 太子殿下这一发怒,有点吓人。 这些人都觉得太子殿下和臣子们相处似乎很平易近人,但大家似乎都忘记了一个事实。 太子殿下也有杀伐果决的暴君一面。 王越立即道:“是微臣失相了。” 朱见济嗯了一声,“一万幼军和两万老卒,继续保持训练,弹药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孤等下会走一趟军研院,让施辛继续扩大弹药生产队伍的规模。” 王越领旨。 随后在王越的带领下,朱见济去视察了新编入一万人的射击训练,结果发现一些人精神状态不对,遂问王越是怎么回事。 王越一脸无奈,“新人的阵痛期,没法解决。” 那些人精神状态不对,不是军纪松散,实际上幼军的军纪一直很严明。 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高的战斗力。 王越继续道:“他们也严格遵守军纪,听从军令,让他们上阵杀敌,也绝对不会慢人一步,但他们的心态始终缺少一股精气神,认为当兵就是一份工作,是养家湖口,是升官发财,所以会有这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 朱见济若有所思,“这是缺乏责任感啊。” 政治思想工作没做到位。 看来…… 得给幼军加一个政委? 又道:“他们当兵,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是一份前途,更是一份家国的责任感,这样下去不行,这样的军队,迟早会腐朽,所以我们在搞好武力训练的同时,必须抓紧思想工作建设,做好政治工作,这样……” 朱见济沉吟了一阵,“这样罢,从现在开始,东宫幼军,不管兵还是新军,每天下午进行火器射击、战术演练、体力训练,上午则进行文化训练。” 王越,“文化训练?” 殿下你认真的? 让一群莽哥来读书,他们读得进去? 他们认得字? 朱见济笑道:“从明天开始,幼军全员扫盲,孤会从地方府学中抽调教习,来幼军教导士卒识字,然后学习一些诗词和四书五经中修身养性的书。” 王越一脸不可思议,“这可是三万人!” 得多少教书先生? 朱见济呵呵一笑,“无妨,可以先教将领阶层,然后将领阶层负责下层各自的属员,这是个死命令,明年出征女真之前,幼军士卒必须全员识字,并且,孤需要到时候的幼军,是一支因为责任感和使命感出军厮杀的大军,而不是一支仅仅是听从军令出征的匹夫之众!” 王越若有所思,“哪不需要教书先生,此事我能胜任!” 朱见济乐了,“差点忘了你也是读书人。” 沉吟半晌,“那孤就强调一下,王指挥使,你来负责此事时,一定笃定两件事,一个是幼军要全员领会岳飞的《满江红》,它将是我幼军的军词,同时,幼军制定一首军歌,就用《精忠报国》罢!” 第三百六十九章 谁是古往今来第一雄师? 王越一脸懵逼,“岳武穆的《满江红·怒发冲冠》?” 不合适吧? 还有,《精忠报国》是一首什么歌? 何人作词的? 怎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朱见济知道王越在疑惑什么,咱家这个幼军指挥使是读书人出身,现在出任武将,很有可能和那个被自己一枪射杀在正阳门下的王骥一样,成为文官封爵的第二人。 大明第一个文官封爵的人就是王骥。 还有一个是王阳明。 不过王阳明还没出世,朱见济没事时算过王阳明在大明朝堂上活跃的年份,再结合王阳明的生卒推算了一番,这位圣人大概就近几年便要出世了。 不过有一个问题。 蝴蝶效应下,王阳明自然野蛮生长,还能成为圣人? 恐怕不行了。 不过朱见济不急,既然知道王阳明这个人,还知道他的祖籍是余姚地区,那要找到他还不容易,大不了老子强行把这位圣人推到圣人的位置上去。 只要他有圣人之才! 当然,等王阳明长大,朱见济自己也四十好几的人了,而王阳明要想达到圣人那个阶层的能力,在朱见济这一朝可能等不到了。 得是朱右桢,或者朱右桢的儿子那一朝。 大明开疆拓土之后,还要守成。 比如像当年的交趾一样,如果到时候再出现同样的问题,就是王阳明这位圣人辅左朱见济的儿子、孙儿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肯定有! 扯远了。 王越作为儒将,幼军甚至整个大明雄师中,大概没人比他更了解《满江红·怒发冲冠》的意思,这首词的全文是围绕着靖康之难写的: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所以王越的疑惑很正常。 因为大明没有靖康之难。 但是—— 朱见济叹了口气,“我大明没有靖康之耻,但有土木之羞,后世不忘前车之辙,何况我大明的读书人也写不出一首关于土木之变的词来。” 当然,也有能写的。 但谁敢写? 朱家皇室分分钟给你弄个文字狱出来。 在朝堂上,大明的读书人可没大宋的读书人那般高的地位。 王越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叹道:“确实如此。” 又问道:“那《精忠报国》是何来路?” 朱见济笑眯眯的道:“孤写的!” 读书人的事情,能是剽窃么。 又道:“这样罢,孤回东宫后,今晚召宫廷乐师,根据这首歌编一套战鼓擂法出来,再把歌教给他,然后让他来幼军,教导全军学习这首歌。” 王越能说什么…… 遵旨呗。 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仅仅是依靠一首词一首歌,就想让士卒的精气神发生变化,殿下这个想法不是过于理想了。 朱见济一看王越这神态,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想了想,对王越正色道:“王指挥使,你见过或者听说过的最强雄师,是哪一支,你可知道孤心中的最强雄师,又是哪一支?” 王越脱口而出:“江东项家军?” 朱见济摇头。 王越继续道:“魏武卒?” 朱见济摇头。 王越又道:“成吉思汗的蒙古铁骑?” 朱见济摇头:“那只是单方面的武力碾压而已,算不得最强雄师。” 王越恍然,“是岳家军?” 朱见济还是摇头。 王越沉吟了一阵,“那就是北府兵?” 北府兵,这个名字听起来没有规模气势,但它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着名军队,由东晋的谢玄创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说的就是这支军队。 着名的淝水之战中,北府兵以八万人,打败了氐族军八十七万人。 由此可见一斑。 北府军如此强悍,是因为他们由北方南逃的农民组成的精锐,每个人都与胡人有着多年的作战经验,且每个人都身负国仇家恨,把光复河山做为己任,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所以彪悍万分。 朱见济微微点头,又摇头,“还差点意思。” 王越心中只有一个答桉了,“大秦雄师?” 朱见济摇头,“都不是,那支军队你没见过,孤也没见过,但他们的英雄事迹,孤永远也不会忘记,是他们用生命和鲜血,打造了一个时代的和平,拼出了一个盛世中国,而那支雄师是当之无愧的,古往今来的第一雄师。” 顿了一下,“简单举个例子,那支军队的一个小队,为了伏击在敌人,在冰天雪地里埋伏着,为了不被敌人发现,硬生生的在雪地里卧了几十个时辰,最后全员冻死,就是这样,他们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动静,直到溃败的敌人进入阵地发现他们的遗体后,敌人才知道他们有多么侥幸。” 想起那群最可爱的人,朱见济有些热血沸腾。 但毕竟是后世的事情,不宜多说。 所以立即道:“那支雄师之所以冠绝天下,成为古往今来第一雄师,因素很多,但最主要的一点,那是一群有信仰的英雄儿女!” 缓缓的道:“在幼军推行军词和军歌,只是给幼军士卒建立信仰的第一步,后面会有更多的思想政治工作,王指挥使,咱们要把幼军打造成一支有信仰的天下第一雄师,任重道远啊。” 不是战力第一就是天下第一雄师了。 王越凌然,“微臣受教了!” 幼军这边的视察工作基本上结束了,朱见济打算去军研院,最后对王越道:“孤知道你在发愁藩王裁减下来送到京畿的两万护卫,编入幼军的话,咱们的火器没法全部配备上,基本上是白养两万人,但此事孤已经解决,上午召见了于冕,让他负责,把这两万人打造成一支骑军,其中轻骑一万,重骑一万,名字已经取好,叫大雪铁骑,明日于冕就会来找你办理交接的相关事宜,不过大雪铁骑依然隶属于东宫幼军,你也是大雪铁骑的最高指挥,于冕是直接负责的指挥使!” 王越大喜,“殿下英明。” 这就解决了一个难题。 而且于冕这人……其实是有武将才华的,毕竟于少保的公子,跟着于少保多年,要兵法有兵法,要武力有武力。 算是一位儒将。 王越是发现了,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似乎特别偏爱儒将。 第三百七十章 工业化之路,任重道远 朱见济准备去军研院了。 离开之前,对王越叮嘱道:“关于幼军思想政治工作事宜,关于我大明雄师信仰建立的工作,是任重道远之举,是关系着我大明能否屹立世界之巅数百年的根基,具体操作等孤制定一个可靠的策略出来,幼军这边,王指挥使先扫盲罢。” 王越领旨。 朱见济这才离开幼军营地去军研院。 东宫军研院,受李古纳哈偷窃技术的影响,如今防卫越发森严,地盘扩大了三倍不止的东宫军研院,耗费重资修筑了一道四方城墙,将整个军研院拢阔在内。 四方城墙每隔三百步,便有一座哨所。 由幼军派人轮值。 几乎就是一座城池。 甚至锦衣卫还直接在东宫军研院附近的市集上,立了一个卫所,足足一千人,专门负责军研院的保密、安防工作。 东宫军研院内部也进行了制度改革。 最重要的一点,明确了责任制。 今后但凡有什么技术外泄,该技术相关生产线和设计研发部门,一旦查证是谁,付出的代价轻则流放,重则满门抄斩。 绝无轻罚。 对于这些事,军研院内部怨言不大。 毕竟待遇很好。 没人和钱过不去。 尤其有一点让东宫军研院的人很意外:太子殿下的旨意,在东宫军研院工作的人的后人,今后参加科举,可以享受额外照拂。 为此朱见济还让施辛设立了官学,建立医所,确保东宫军研院的人哪怕不用出城,也能解决人生的大部分事情。 因此,很多工作人员的家卷也搬入了东宫军研院内部。 这就减少了人员流动。 在这种形势下,东宫军研院渐渐形成了城市的雏形。 朱见济走在东宫军研院城市的大街上,看着地上的青石板,对跟随在身旁的施辛道:“水泥已经在批量生产了吗?” 施辛回道:“在了,不过目前产量不高,还需要继续扩大生产设备。” 朱见济问道:“水泥生产基地也在军研院内?” 施辛道:“没有,虽然东宫军研院的地盘扩大了数倍,但正在进行的项目实在太多,就目前的地盘尚且有些捉襟见肘,而且水泥毕竟不如火器、蒸汽机重要,所以在水泥生产基地,建立在顺着东宫军研院的这条北运河的下游。” 朱见济嗯了声,“水泥基地也是国之重器,暂时不能被外邦人知晓它的生产流程,孤会让拱照所继续扩大规模,负责水泥基地的安防和保密。” 施辛讶然,“国之重器?” 水泥不就是修官道的么,也算国之重器? 朱见济笑眯眯的道:“别看它现在似乎只能用来修建官道和建筑,但等咱们满足了自给,产量饱和后,可以卖给外邦,这可是钱啊,当然得保护好了。” 和东风火器不同,东风火器目前甚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外售。 但水泥迟早是要外售的。 施辛恍然。 朱见济继续道:“既然水泥已经开始生产了,而京广路的修建还在前期勘测中,各项准备工作还在启动,暂时不会动工,生产出来的水泥优先满足东宫军研院这边,这样,明天你就找人负责,把东宫军研院好好规划一下,修成一个系统的规模的城市,主要是城内的巷道,要全部用混泥土浇筑,以便今后大型火器的交通。” 施辛想了想,“可目前能掌握水泥实用方法的,只有水泥研发的人员。” 朱见济沉默了一阵,“使用方法不算是什么秘密,而且官道修建需要大量技术和实操人员,这样,孤会知会工部杭敏,让道路交通司那边招募的官道修建工人,派一些年轻的、聪慧的甚至是认识字的人过来,由水泥研发人员教导他们如何使用水泥,并以东宫军研院的巷道修建作为实验,为修建京广路打基础。” 施辛笑了,“殿下圣明!”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一举多得。 朱见济又对施辛道:“另外,让水泥研发部的人,思考一下,如何用利用水泥、钢材,在东宫军研院旁边的北运河上修建一个拦河大坝起来。” 蒸汽机目前还没研发出来,目前的动力主要依靠水力,北运河虽然不适合修建发电站,但确实可以在地形合适的地方修一两个堤坝。 有个三五米的落差即可,主要是为水力设备提供动力。 顿了一下,“这也是一种尝试,一旦成功并且有了经验,孤会有一个大举动,以促进我大明全境成为不夜之城。” 三峡那样的大坝,就不想了。 但小型的水力发电大坝,还是可以尝试一下,没有大型的,老子用数量来凑,最终将整个大明建造成一座不夜之天朝上国。 施辛听得一头雾水,但他明白了一个事,殿下是要硬生生将北运河的一段河域抬高,以为水力设备提供动力。 好事! 这要是做成了,以后但凡涉及水力的设备使用,都能省去许多选址的麻烦。 立即道:“这事,要不交给道路交通司?” 朱见济一想也是,“建策可行。” 看来这一两日,还得和舅舅好好商讨一下。 现在大明走在工业化道路上。 工部的责任…… 可以说比兵部还重! 也是辛苦这个舅舅了,杭敏这几年是肉眼可见的变老了,这才四十多岁,就已经两鬓华发,可他没有一丝怨言。 这才是合格的外戚啊。 想了想,“这样罢,把水泥生产基地划拨给工部,今后由工部管辖,你可如何?” 如果是寻常人,肯定会觉得不爽。 毕竟少了一个部门,权力就小了。 但施辛不在意。 一个能在军器监这样的清水衙门呆多年的人,哪会在意这些,闻言哈哈哈一笑,“那感情好,就是担心杭尚书不乐意。” 工部那边任务确实太重了。 一个工科院已经让杭敏忙得前脚不沾后跟,后来又和兵部联合成立了一个国家军研院,更忙了,如今再加一个是你生产基地去…… 那得忙成什么样子。 第三百七十一章 我若微臣,必将千古第一人! 朱见济略一思忖,“你如今已可独掌一方了,传孤旨意,即日起,工部尚书杭敏卸任东宫军研院令一职,由副令施辛接任,副令人选,由施辛举荐专业人才担任。” 施辛领旨。 又道:“其实自从工科院成立后,杭尚书就分身乏术了,微臣这个副令和正令没什么差别,此话不是说杭尚书坏话的意思,只是禀告殿下,微臣自信有这个能力,不孚殿下厚望。” 朱见济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别人施辛这么多年劳苦功高,上一个台阶又怎么样。 不过是俸禄高一点而已。 实际上以施辛在东宫军研院的功绩,换算成武功的话,封国公都没有一点疑问。 今天视察东宫军研院,主要是关于水力机床、弹药生产量的事情做出指导,和施辛边走边聊,直奔弹药生产车间。 眼看车间在望,朱见济忽然道:“施院令,东宫军研院虽然原本是工部的军器监改立,可早从工部独立出来了,但它毕竟不是国家部门,属于东宫,算是军工厂之类的机构,尽管你和东宫军研院的领导享受的是国家官员的待遇,但这属实是孤的东宫之前没钱,现在也算有钱了,明日孤会在大朝会上宣布,东宫军研院彻底和国家脱钩,东宫军研院的所有人员的俸禄待遇,都将由东宫自行负责,在这个基础上,东宫军研院的领导阶层,俸禄都会提高一截,但作为私人机构,改制之后,大家的薪俸便要和业绩挂钩,所以薪俸和升迁机制,都需要更改。” 施辛点头,“大家都能理解,但应该有一些怨言。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一直是朝廷在给东宫军研院发俸禄,大家早就忘记自己还是大明的官员了。” 朱见济呵呵一乐,“当然,之前孤不是说过么,国家要改制,比如地方府学要改成半公有的状态,府学官员不再是国家官员,而是政府聘任的官员。” 就是公务员和事业编的差别。 又道:“东宫军研院这边又要差一点,属于孤聘用的,算是皇商。” 施辛眼睛一亮,“殿下是想以后把火器卖给国家?” 朱见济一脸腹黑,“咱大明国库会越来越有钱,而东宫军研院的发展,又远远强于工部和兵部联合成立的国家军研院,那么之后团营、亲军二十六卫、五军都督府的地方卫所,以及边军将要配备火器,这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市场,咱们东宫军研院就可以卖给他们火器。” 说到底,是把钱从国库正大光明的弄到东宫。 方便自己继续搞工业革命。 施辛秒懂,叹道:“殿下也就是殿下,容微臣僭越的大胆说一句,殿下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其成就也会是我大明的又一个沉万三!” 朱见济呵呵一乐,“我若为臣?那也将是大明的千古第一臣!” 区区一个沉万三,还不在我眼里。 继续道:“所以东宫军研院这边的升迁考核,要彻底落实下去了,孤之前提过的技术人员、工程师、专家、教授、院士之类的等级划分和提升,可以施行了。” 施行立即领会,“等殿下宣布东宫军研院彻底改制,裁出国家部门后,微臣便落实这些举措,不过只怕会有人心有不满。” 朱见济哈哈一乐,“钱够多,谁会不满,等以后卖火器给国家了,这个业绩一起来,东宫军研院人人都能成为富贵人家,并且到了院士那个级别,可以挂在工部工科院,享受国家朝廷的俸禄补贴,但孤先把话说在前面,所谓的院士,一定要是东宫军研院相关行业的专业知识方面达到登峰造极的水平,在当世不出前三的那种,又或者是有卓越贡献,比如高处蒸汽发动机、研发出水泥的那几个人,都可以直接擢升为院士,享受国家补贴。” 施辛笑了,“那这样的话,大家应该会容易接受许多。” 朱见济嗯了声。 率先走入弹药生产车间。 弹药生产车间在河边,挖沟渠引北运河的河水作为水力动力,已经生产出来的几十台水力车床在工匠的操作下,正在全力以赴的生产弹壳。 朱见济一边巡视,一边对施行道:“对于这些工匠,因为是技术人才,就不设立教授和院士了,按照技工登基划分九级,最高九级,依然享受工部工科院的待遇。” 也就是说,哪怕是最普通的工人,只要努力,也能走上人生巅峰。 施辛叹道:“殿下这举措,怕是要震慑古今了。” 历朝历代,哪有当朝君王如此贴心的为底层的工匠铺路的。 朱见济叹了口气,“这是因为孤要做的事情,不是靠孤一个人就能做到,需要全国的人都一起奋斗,需要更多更多的人才!” 巧了,我中华神州,从来不缺人才。 检视了一边弹药的生产流程,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如果有问题,那也是工业化程度不够,还不能形成完全体的流水线。 但已经算不错了。 朱见济临走之前,对施辛道:“军研院这边多和划拨到工部的炼钢厂那边接洽一下,按照孤之前给了你原理的各种铣床、冲床、镗床等机床的生产原理的需求,让炼钢厂那边按照需求去研发各种特种康,工科院那边成立的由于少保义子于康负责的化工组,也会分配人手去炼钢厂负责此事,孤现在对弹药生产就一个要求:尽可能的扩大规模,一日三五万颗,无法满足孤对大明前程设想的需求,按照孤的设想,当有一天需要勇士,东宫军研院要达到一天就能生产十万甚至数十万颗弹药那种成都!” 大明的火器蓬勃发展。 等一段滞后期过去后,外邦肯定也会发展火器,到时候迟早进入火器战争的时代,那么弹药的消耗就将是恐怖的了。 有可能一场战事下来,就要消耗数百万颗弹药。 所以扩大才能,是保证大明在火器时代霸主地位的基本要求。 施辛愣了下,“东宫军研院现在一天只能生产一万颗不到的弹药啊,哪来的几万颗?” 朱见济心里一凉。 卧槽…… 高估东宫军研院了。 无奈的道:“继续疯狂生产水力车床,扩大各项工序的生产设备规模,开春之前,务必保证每日三万颗弹药的生产量!” 施辛也是一脸头疼,“很难啊殿下,但微臣尽力而为!” 朱见济嗯了声。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殿下,奴婢奉陛下旨意,请殿下回乾清殿,商讨数十日后殿下的及冠大礼的事宜!” 朱见济回头一看,是舒良。 想了想道:“没空,告诉老朱,让他自己看着安排了便是。”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大明有仙人 又去看了重机枪研发部门。 这个项目进展比轻机枪还要慢,有太多的工艺难题需要攻关,按照朱见济的设计,重机枪是以两个轮子作为移动方式。 有点类似火炮。 射程要达到一千步,并需要拥有在五百步外也能穿甲的能力,同时六十息的射击次数,要超过一百次次,甚至更多。 最完美的状态是六十息六百次。 不过朱见济和东宫军研院的火器专家都心知肚明,六十息六百次,这不过是一种设计理念,以大明当下的水平,根本做不到。 达到一百次,便是成功。 最后,朱见济去视察了蒸气机研发项目组。 进展倒是不慢。 基本设计原理是有的,难点还是零件钢材需求性能太高,无法满足条件,这个问题已经不是东宫军研院能解决的了。 得工部的炼钢厂那边解决。 或者说,得是工科院于康率领的化工组的事情——蒸汽发动机,一些零件的性能要求下,需要用到特种钢。 而锻造特种钢需要特殊元素。 那些微量的特殊元素的冶炼方法,就是化工组正在攻关的事情。 可以说,一两年内不会看见成果。 朱见济视察完东宫军研院后,又去视察了工部工科院,并把撤除杭敏东宫军研院院令的旨意当面通知他,又提出将水泥生产基地划拨到工部。 杭敏先是一喜,然后心里又是一凉。 还以为可以轻松了些。 结果殿下又给他弄了个事情做。 但很配合。 道路交通司属于工部,接下来工部最大的任务就是用水泥作为原材料修建京广路的官道,东宫军研院搞出来的水泥生产基地,划拨到工部的话,能更方便工部进行统筹运作。 不过杭敏心中有点疑惑,去在化工研发组的路上问道:“殿下,水泥的施工,微臣也去水泥生产基地看过实验了,确实是一种修建建筑物的神器,将来很可能要成为最主流的建筑材料,这里面的商机……无比巨大,殿下为何要把水泥生产基地划拨到工部来?” 这是把钱送给朝廷的国库! 不出意外的话,等以后水泥生产的规模起来了,水泥生产基地会把国家需求饱和量之外的水泥产量卖到民间。 将是一笔巨大的收益。 如果水泥生产基地属于东宫军研院,那东宫就是这收益的主体。 现在归属工部了。 这个利润,以后就会直接进入国库。 朱见济笑道:“孤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等孤登基了,国库有钱,孤才好办事啊!” 我的就是国家的。 国家的也是我的。 因为我朱见济是大明的天下共主! 别说区区水泥我朱见济送给国家了,等以后大明富裕到了大宋那个程度后,就是赚钱如流水的皇家电力公司,孤都要送给国家。 视察完工部后,朱见济一想索性都出来了,那就去农部的农科院看看。 最后又去了兵部。 去兵部不是视察,是去找兵部尚书于谦。 结果免礼之后,于谦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请殿下收回成命,犬子于冕之能力不足以胜任大雪铁骑的指挥使。 朱见济哪会同意。 读书人就这点不好,为了自己的名声,可以牺牲家人的梦想和利益。 于谦这个举动太迂腐了。 早些年就因为这些原因,没有同意石亨的举荐。 现在又要因为这个原因,继续浪费于冕的青春。 没好气的道:“此事孤已经定夺下来了,于少保休要再提,如果于冕真的不能升任大雪铁骑,孤到时候自会让合适的人替换他。” 于冕哪可能不胜任。 大雪铁骑,并不是担任冲锋撞阵,是由东宫幼军的火器横扫敌军后,由大雪铁骑去收割,这需要多大的能力? 完全不需要。 当然,不排除被敌人的战术成功,逼得大明铁骑和敌军的铁骑对撞。 但那是极端情况。 两万人的大雪铁骑,还有一万重骑军,再有东宫幼军的火器支援,就算最后真的成了近身肉搏战,也无战败之虞。 恰好有人奉茶上来。 朱见济喝了口茶,道:“于少保,在这大明的历史长河中,你是孤最欣赏最崇敬的人,有些话孤也就不和你绕圈子了,于少保大概也看出了,孤这些年一直在发展火器,而且在福建、台湾、安南布局,其实都只有一个目的。” 于谦缓缓而沉重的道:“外扩!” 朱见济笑道:“是的,外扩,不仅仅是台湾、安南,还包括安南、南掌、占城所在的整个中南半岛,已经漠北的草原和女真的东北区域,身子包括朝鲜、日本,在孤的心中,不久的未来,这些地方都将是我大明的固有疆土,是后人口中的自古以来!” 于谦面色凝重,“殿下有没有想过,如此庞大的疆域,要如何治理?” 太庞大了,根本治理不过来。 顿了一下,“天下终究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那些疆域将来迟早还是会离大明而去,就如当年的交趾一样。” 朱见济毫不担心,笑道:“那是我朱家后人头疼的问题,孤只想试试,如果真的外扩成功,大明疆域庞大若斯,孤便会采取文化同化的政策,让这些扩充的疆域,慢慢融合成为大明的一部分,正如当年始皇帝一统天下一般,不慢慢融合成一个整体了,中南半岛、日本和朝鲜以及漠北、东北,都有这种可能。如果成功,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不成功,那也无妨,至少在它们脱离我大明的这几十年里,它们的矿产资源和人口红利,会让我大明赚得盆钵满盈!” 于谦暗暗凛然。 问道:“如果殿下要达到这个外扩计划,是不是需要大明雄师,全军配备火器?” 朱见济点头,“是的!” 于谦沉默了一阵,“国库没那么多钱的。” 朱见济哈哈一笑,“钱?” 会有的! 如今大明宝钞施行下,连朝鲜的金银都被大明掠夺了回来,下西洋也在掠夺海外金银,等打下了安南,再以安南为跳板,到时候整个中南半岛的金银都会流向大明。 大明会没钱? 但这并不是朱见济的最终目的。 朱见济的最终目的,是用整个亚洲的资源,来强壮大明,最后大明远征,在中东富油地区,建立一个海外的大明地方官府。 将中东富油区掌控在中国人手中。 同时…… 彻底把欧洲打残! 要让欧洲的工业革命发展不起来。 以此确保大明的世界霸主的地位。 这才是朱见济想做的。 听到太子殿下的目的,竟然是远在泰西国那边,于谦是真的茫然了。 他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会有这等不着边际的想法。 那么远…… 打下来也无法治理啊。 这不是穷兵黩武是什么。 可于谦无法反驳,因为大明已经走在路上,而且成绩斐然,接下来对女真的征讨,势在必行,所以于谦只谈了口气,“殿下,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可操之过急,需徐徐图之。” 朱见济笑道:“孤知晓。” 起身,准备回东宫。 走了几步,对行礼恭送他的于谦道:“于少保,大明雄师全军配备火器,这是必定要施行的事情,兵部这边,尽早未雨绸缪做好准备。” 顿了一下,“于少保,你要好好休养,孤真希望你能看见那一日。” 说完大笑离去。 于谦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笑。 轻轻呢喃着说:“是谁说的高山有仙人,我大明便有啊!” 殿下之心,便如仙人。 太高。 高得让人无法仰望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横扫中南半岛 于谦起身,对送行朱见济后归来的左右侍郎何健、彭时道:“烦请两位把其他同僚请到某的公事房,关于殿下交待之事,孤需要和大家一起商讨一番。” 待兵部众人到齐,于谦道:“之前殿下就宣召了咱们兵部所有中枢到乾清殿议事,言下之意想必大家也都领会了,今日殿下终于开门见山说了出来,当然,殿下这些话,不能出紫禁城,所以某也不便赘叙。” 众人颔首。 确实不能传出紫禁城。 否则外邦如何看我大明的壮志雄心? 于谦继续道:“大明全军如东宫幼军那般改装,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了,毕竟诸位有目共睹,东宫幼军自成立以来,从无一败,而且都是以多胜少。” 何健是跟过军的,闻言点头,“确实,某认为,当下天下的战争态势,已经被殿下一个人,拉入了一个崭新的进程中,未来的战争必然是火器的时代。” 大明雄师必须走在时代的前列。 否则一旦落后…… 就要挨打。 而且现在大明有优势,只要保持这个优势,就将永远的保持着天朝上国的霸主地位。 于谦道:“但是全军改装,这需要多少钱暂且不说,关键是我大明雄师中,当年的神机营残兵,已经大多老去,新的士卒基本上不了解火器,而将领们也不熟悉火器的战法,如果全军改装,势必有一个阵痛期,这段时期,大明雄师的战力将跌入低谷,我兵部必须未雨绸缪,防止这个状况的发生,还请诸位同僚那个可行之策出来,避免这等状况的发生。” 何健、彭时沉吟不语。 两人心里其实有数。 但他俩已经是侍郎了,九卿之位或者地方布政司使这些封疆大吏的位置,对他二人而言,都是触手可及的事情。 比如把机会留给其他人。 沉默了一阵后,兵部一位名叫马文升的读书人出列,对于谦道:“于少保,下官以为,关于火器的战法,东宫幼军已经熟谙无比,理应宙宇之间最强的火器部队,幼军指挥使王越必将是青史悬名的名将,所有的火器战法,他都了然于胸,既然如此,王越可为我大明火器战法之师。” 于谦一见是马文升,笑了笑,“你继续说。” 于谦很喜欢这个马文升。 景泰二年,马文升考中进士,授御史。先后巡按山西、湖广,在湖广时,恰好是白圭的下属,在当年白圭一桉中,马文升差点被牵连。 福建暴乱建文余党叛逆后,马文升又去福建补缺。 一顿“发奸擿伏”,有“神君”之称。 在福建任上,严惩当地贪暴狂徒冯某。离开福建时,闽人传唱“马使留来天有眼,冯公布去地无皮”以表示对他的称颂。 马文升被擢升为南京大理寺卿。 后因父亲去世而离职服丧。 等受丧期一过,陛下朱祁玉就起复马文升,让他到兵部任主事。 于谦这几年和马文升接触较多,发现马文升和何健、彭时、项忠之流一样,其实都熟谙兵法,算是儒将之才。 可堪大用。 马文升道:“全军改装,是由上而下牵扯所有军马,但首先需要将领懂火器之战,庆幸的是,明年开春后幼军要北征女真,这是一个比较好的机会,下官以为,可以把团营各大营的高级将领,五军都督府地方都司的都指挥使、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以及亲军二十六卫的大部分指挥使,甚至边军的总兵等高级将领,组建一个团,让他们跟随幼军北征,学习火器战法。” 何健彭时对视一眼,暗暗震惊。 一位兵部郎中出列,“下官认为此举不妥,万一出个什么意外,我大明的将领精锐毁于一旦,这是不可承受之重。” 于谦微微颔首,“马主事的建策不失为上策,但赵郎中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如果真要组建高级将领去观摩幼军的火器战法,必须有一个保证安全的办法,这就需要王越和太子殿下的意见了,这样吧,暂定为马主事的方法,关于幼军北征时,如何确保大明将领团安全之事,某在朝会上询问陛下或者殿下意见后,再行定夺。” 众人领命,各自退下。 于谦挥挥手,“何侍郎、彭侍郎,两位留步。” 何健彭时待其他同僚走后,笑道:“于少保有事请吩咐。” 于谦道:“殿下之意,意在为我大明打造一个远超前元的庞大疆域之局势,如此大事,我等身为臣子,岂能让殿下一个人操劳此事,所以某便在想,殿下让幼军北征女真之时,我兵部也应为殿下分忧,漠北那边,若是没有火器碾压,我大明实在没有胜算,但南方那边的邦国战力低下,我兵部还是可以操作一番,安南有殿下的布局,兵部可以不用理睬,但南章这些地方,兵部还是能拿捏一番的,所以何侍郎、彭侍郎,你俩谁愿走一趟云南?” 对南掌、澜沧等地用兵,还有一个可用之才。 沐王府! 沐王府可是有足足数十万的兵力。 打中南半岛,足够了! 何健彭时略一思忖,“倒是可行,可大明双线用兵的话,怕是会给国库造成巨大压力,于少保,此事要不再和殿下商讨一番?” 于谦道:“当然是要商讨的,不过某想让两位之一先去云南,看看沐王府的意思,毕竟咱大明的沐王府,这些年可太过于逍遥了。” 何健和彭时暗暗凛然。 于少保这意思,是说沐王府有可能不遵守中央朝堂的旨意? 确实有这种可能。 再者,如果让沐王府出兵南掌、澜沧等地,远征他乡,势必战损极大,沐王府为了保存他自己的势力,真有可能抗旨不遵。 嗯,表面上肯定会有各种理由。 于少保这个操作…… 其实也有削弱沐王府的意思。 彭时想了想,“微臣愿意去一趟沐王府,不过能否说动,就不是微臣能决定的事情了,只能摸清楚沐王府的态度。” 于谦笑了笑,“够了。” 沐王府如果不听话,殿下的削藩之策,便将火烧沐王府。 沐王府如果听话…… 那自然好! 大明南扩中南半岛,除了安南,都可以交给沐王府,而且殿下在安南的布局一旦成功,沐王府就可以和安南那边配合着,横扫中南半岛。 第三百七十五章 堡宗又皮了? 从兵部回来,朱见济顺便走了一趟文渊阁,视察了内阁。 按照历史发展,这个时期的内阁,应该已经坐大了,内阁首辅和内阁阁臣,都在权兼九卿之位,拥有了相当于宰相的权力。 不过这些年朱见济一直防备着这些事。 只有早年时候,阁臣王文权兼了七卿。 后来再无此列。 尤其商络出任内阁首辅后,在朱见济的可以交待下,朱祁玉从未让内阁辅臣权兼九卿,甚至连侍郎这些官职都不曾权兼。 并且严格控制内侍和内阁之间的勾连。 所以内阁现在就只是个秘书机构。 若非如此…… 朱祁玉早撂挑子不干了。 内阁给他省了不少力。 但内阁首辅商辂是有才华的,仅仅是一个内阁首辅,有些屈才了。 视察完内阁,朱见济直奔乾清殿,虽然及冠礼的事情让老朱看着准备,但老朱毕竟是这个国家名义上的天子。 很多事情还是要知会他一声。 比如东宫军研院的改制,水泥生产基地划拨到工部,还是由老朱下旨比较合适。 到了乾清殿,发现老朱跪在地上。 皇祖母怒气冲冲。 朱见济那个恨铁不成钢啊……这兔崽子,哦不对,这老小子又光天化日的在乾清殿玩弄教坊司的狐狸精了? 兴许是看见孙儿来了,吴太后也不想折了儿子朱祁玉的面子。 交待了几句,走了。 朱见济盯了一眼旁边的国史馆令魏南风,“如实记录啊魏铁坨坨,必须让后世之人,知晓咱们大明的武宗到底是一个何等的真性情之人。” 朱祁玉一脸黑线,“兔崽子,老子还没死!” 这就把武宗的庙号给安排上了? 魏南风哈哈一乐,“记着呐,太后娘娘也是如此说的,并叮嘱微臣,让翰林院重启起居注的事情,由国使馆负责。” 朱见济嗯了声,“这个可以有,那就重启起居注罢,起居郎就有国使馆的人出任,此事由魏铁坨坨你去负责,至于选的起居郎需要什么秉性,魏铁坨坨你懂的!” 魏南风笑而不语的行礼领旨。 朱祁玉:“……” 卧槽,这就把老子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有了起居郎,老子还能愉快的玩耍了? 不能了啊! 朱见济从舒良手中接过茶盏,狂饮了几口,解了渴,这才把今日做的一些决策告诉朱祁玉,让他明日在小朝会上发布下去。 朱祁玉当然没意见。 缓缓都走到书桌后坐下,“先前礼部陆瑜来了,询问关于你冠礼的事情,朕让舒良来找你,你说让老子决定,老子就决定了哈,不过你放心,保证不输给历朝历代任何一位太子的冠礼。” 冠礼很重要。 冠礼代表着一个皇子的成人。 而在皇家,冠礼不仅代表着皇子的成人,也代表这政治权利的提高。 特别是太子,作为今后帝国的领导人,太子的成人礼,不单单预示着太子的长大,更是标志着,太子已经可以参与到帝国的管理中去,对于掌管帝国已经做好了准备。 冠礼也是一个巨大的信号,是对天下百姓和朝野臣子发出的信号,冠礼的规模和隆重程度,可以清楚的告诉所有人,这个国家的未来主人是谁! 可以说太子的冠礼,除了单纯的庆祝太子长大成人外,还是一场巨大的政治作秀。 它只有一个目的:进一步明确储君! 而很多时候,天子都会在冠礼上,给以太子更多的治国权力,当然,朱见济不需要这,他现在的权力已经很大。 连最重要的官员除拜和军马调发,他都能一言决断。 朱祁玉倒更像是太子。 想到这朱见济忍不住乐了,说:“老朱啊,有时候我都有点可怜你,总感觉你是天选打工人,是给我鞍前马后的。” 朱祁玉叹了口气,“谁叫老子是你老子呢。” 朱见济忽然想起一事来,道:“及冠礼就按照正常流程走吧,该做的事情,我也已经吩咐下去了,下半年我已经没有什么要务,我打算准备匿名去参加秋闱,倒想知道一下,我朱见济一个接受了先进教育的人,能不能在科举中赢下大明的读书人。” 写作文嘛…… 老子还行。 角落里的魏南风也在心里腹诽,就没见过这么奇葩的太子,竟然闲的无事,想去参加科举。 朱祁玉:“……” 你吃饱了撑的? 没好气的道:“你要去参加秋闱,老子没意见,玩得开心就好,但也得先把正事办了,上午的时候,广西都司来了军情奏报。” 从书桌上拿起一份章折递给朱见济,“老子有个不祥的预感,你会不会在安南那边玩脱了?” 朱见济打开章折看了。 乐了,“韩水平竟然这么勐?” 不可思议啊。 这真的叫有心栽花无心插柳。 广西都司奏报,韩水平拱卫假的堡宗在安南后院扎根后,黎思诚无奈之下,调兵到新平府,想把朱祁玉赶走。 结果双方打了几场,都是韩水平小胜。 双方陷入僵持中。 之后黎思诚调遣重兵增援,大明遂让广西都司陈兵边境,逼得黎思诚不得不考虑大明背后给他捅刀子,又抽调了部分兵力回到边境,导致去征讨朱祁镇的兵力大减。 而另一边,朱祁镇却得到了强大的增援。 占城的人! 安南国力如日中天,最惶恐的当属占城。 现在朱祁镇占据着安南的顺化和升华两府之地,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占城当然希望这个局面继续维持下去。 看到黎思诚继续征讨,占城也是毫不犹豫的派人增援朱祁镇。 嗯,不是正大光明的。 是派人到升华府后,换上了回龙营的盔甲和刀剑,然后由韩水平支持,在此之外,占城还提供了大量的粮草和金银。 确保朱祁镇能在这个地方站稳脚跟。 有大明广西都司的牵制,有占城的支援,韩水平终于找到了他的舞台,放开手脚和黎思诚的大军一战,结果所向披靡! 接连打败安南大军后,进取了新平府! 也就是说,如今堡宗在安南,占据了新平、顺化、升华三府之地。 实力与日俱增。 朱祁玉看儿子还在傻乐,提醒道:“兔崽子,你还在高兴什么,现在韩水平如此强势,就凭这三府之地,以后你要去收拾那人,也不是见容易的事了,何况韩水平现在是三府之地的隐王,真的还愿意听咱们父子俩的圣旨?” 朱见济根本不担心,“有句话叫拳头硬了,道理就硬了。” 东风火器就是拳头。 韩水平不会不知道。 所以根本不担心韩水平的反水,现在倒更希望,韩水平再凶残一点,直接把安南给打下来,这样的话,省了自己很大一笔力气。 若真如此,韩水平将来必封国公! 第三百七十六章 承天门阅军 景泰十九年,大明太子朱见济,及冠。 冠礼之隆重,大明罕有。 当是日,天下各地都司的都指挥使,布政使司,各地藩王、郡王,但凡三品以上官员,皆被宣召入京参加冠礼。 并周边邦国使臣若干。 冠礼是八月一日上午举办。 礼毕之后之后,朱祁钰大宴群臣,和朱见济并坐,无分主次。 这态度就很明了了! 太子朱见济的地位,已经无人可用动摇。 哪怕福王朱见津。 当然,这个状况大家其实都知晓,只不过冠礼上的父子并坐,更进一步确凿了大明太子在朝堂上的政治地位而已。 宴后,群臣和使臣以为该告退了。 不料朱祁钰起身,对众人道:「自正统十四年,朕登基一来,兢兢业业,缝补我大明的东墙西院,弹指一挥间,十九年过去了,正统十四年大明的颓靡,在朕和太子的努力一扫而空,如今我大明一路高歌,正迈向永乐盛世的光辉中。而在正统十四年一败涂地的大明雄师,如今也有了新气象。今日是太子冠礼,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里,朕欲和诸卿共赏我大明雄师之壮哉风华,诸卿随朕一起,去往承天门阅军!」 这是儿子的意思。 从今以后,每年的八月一日,大明都会举办一场阅兵仪式。 群臣和使臣们有点懵逼,什么状况,今天阅兵? 而且是所有人一起去阅兵。 一般情况下,阅兵都是天子和太子干的事情,臣子们很少去,而且大多阅兵意味着一个可能:马上要出征! 难道大明今天就要发兵征讨安南或者漠北? 作为大明周边的邦国,这些年大明的强势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基本上没有哪个国家不关注大明的动态。 根据这几年的局势,很明显,大明和安南之间必有一战。 去年太子去***时,安南进犯广西。 大明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而和漠北是世仇。 所以大明出征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大家真没想到,会在八月份出征——不合乎大明的一贯套路,出征漠北,这个时间点不对。 出征安南,时间没问题,但安南还没被韩水平打残。 没必要。 不如继续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今日太子冠礼后阅兵,所有人都有点懵逼,大明的臣子更是万般不解,没接到要出征的兵部行文啊。 其实他们想多了。 朱见济安排这场阅兵,就仅仅是阅兵而已。 就是亮肌肉! 一方面,壮哉我大明国人爱国之心。 一方面,震慑外邦不臣之心。 因为是临时起意,所以安排得并不周全,参加阅兵的部队主要是团营、驻扎在京畿周边的亲军二十六卫。 主角是东宫幼军。 尽管没有进行正步练习,但大明雄师拍成队列从承天门前走过,盔甲鲜明旌旗蔽空刀剑森冷,成编制的雄师带来的压迫感,尤其是大明对外战事屡战屡胜,给士卒带来的那股精气神,还是让群臣振奋,让使臣骇然。 最后是东宫幼军压轴登场。 因为新式东风步枪还没全部生产出来,幼军无法全军配备,所有依然用的老式东风步枪参加阅兵,不过三千人扛着东风步枪走过承天门,后面两百迫击炮的队伍,还是很大的震撼了外邦使臣。 最后的大雪铁骑。 大雪铁骑才成立,两万人的军队,战马都还没配齐备,于冕仓促之下,拉了一千人的轻骑,按 照太子殿下的需求,在承天门前风驰电掣而过。 很拉风了。 按照大雪铁骑成立时的想法,全是白色战马白色盔甲,再配上银枪和雪亮的战刀,一千大雪铁骑如一阵大雪掠过。 阅兵的时候,朱见济对旁边的施辛道:「施院令,现在大雪铁骑成立了,火药、弹壳的工艺也都提升了起来,是时候开始研发短枪了。」 大雪铁骑还是人手配备一支沙漠之鹰比较好。 嗯…… 沙漠之鹰这玩意儿朱见济也只是听过,不了解,其实也弄不出来,这么说是比较霸气,实际上就是一支普通的手枪而已。 施辛道:「按照殿下的设计图,短枪的弹匣好换弹、退壳的零件,实在太过于精密,估计得耗费不少时间来研发。」 朱见济嗯了声,「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急。」 景泰十九年的承天门阅兵,很快通过承天门外观礼的百姓之口传遍全国,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外邦使臣或许不清楚,但大明朝野的有识之士都揣摩出了一个信号。 来年开春,必征女真! 巧了。 八月底的时候,在东北也有一场阅兵。 李古纳哈脚跨神骏,身后跟着一大票女真的高级将领,而跟在他身边最近的,竟然不是女真人,而是大明「叛臣」陈汝言。 陈汝言作为南方人,来到北方后适应了很久才习惯。 身体削瘦了不少。 但眼神反而更锐利了些。 跟在李古纳哈身后,看着精气神焕然一新的龙象营,对最前面的李古纳哈道:「指挥使,按照龙象营当前的规模,已经不输大明太子殿下的东宫幼军了。」 右侧,是两万龙象营。 也是女真部族的最强精锐,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百战老卒,都正值壮年。 关键这两万龙象营,已经全部配备上了东风步枪! 两万,整整两万! 这股战力,陈汝言和李古纳哈都心知肚明,从大明太子朱见济率领一万幼军在鹰走峡一战的形势分析,如果大明不掺和,李古纳哈可以凭靠这支龙象营而统一整个东北和漠北! 但现在没时间了。 李古纳哈叹了口气,「朱见济在承天门阅兵,按照陈先生所言,真是明年开春来侵犯我女真部族的信号吗?」 陈汝言点头,「必然如此。」 他作为叛臣潜伏在女真,必须拿出点能力让李古纳哈相信他。 反正太子想远征女真的事情,不可能瞒得过李古纳哈,还不如说出来。 李古纳哈叹了口气,「时不待我啊!」 如果大明给自己两年时间,等一统漠北后,大明再来侵犯,女真就将拥有强大的资源来对抗,但是明年就来了…… 没有时间,只能硬撼。 心中忽然一动,道:「陈先生,龙象营刚配备火器,战力还没起来,如果明年大明来来侵犯,我不如率领龙象营避战,去漠北征讨蒙古诸部,一方面提升战力,一方面扩大疆域领地,等入秋后大雪飘落,大明就不得不退回山海关内,东北建州等地依然在我女真儿郎手中。你觉得如何?」 陈汝言心里一跳。 卧槽…… 太子殿下让自己来女真潜伏,真是选对了策略。 不得不承认,李古纳哈如果这么做的话,大明还真对他无可奈何,太子带着幼军到东北,结果女真在草原上征讨。 草原那么大,幼军追的上? 而且一旦如此,龙象营有了实战经验,再得到了蒙古诸部的资源补充,不仅兵力更省,连战力都会 直线飙升。 不能让李古纳哈这么做。 陈汝言沉吟着…… 得想一下,怎样才能怂恿李古纳哈和大明正面一战。 李古纳哈看陈汝言沉默,补充了一句:「根据谍报,大明的东宫幼军有三万人的火器部队,而且又让于冕成立了两万人的大雪铁骑,无论是火器还是骑军,我女真都不占优啊。」 陈汝言缓缓道了句,「战者,兵道也,又有天时地利人和之因,指挥使是不是有点妄自菲薄了?」 /129/129582/ 第三百七十七章 史上最强秦桧! 李古纳哈愣了下,“陈先生意思说,咱们要硬撼大明?” 有这个资本? 陈汝言忽然豪迈大笑,“有何不可?” 李古纳哈迟疑着问道:“为何可以?” 陈汝言心里暗暗有些紧张,必须把李古纳哈忽悠瘸了,如果他真的和大明打游击,太子殿下还没真没办法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而且还有个隐患——女真如果真不打算硬撼大明,就算不去草原,也能去朝鲜,两万人龙象营配备东风步枪,再加上几万普通铁骑,朝鲜的李晄拿头来抗衡啊。 而如果女真侵占朝鲜,大明再想解决女真,就不是三五年的事了。 陈汝言想了想,“指挥使,敢问一句,我龙象营大军的火器,是不是和大明幼军的东风火器,是一模一样的性能?” 李古纳哈笑道:“自然是一模一样的。” 为此可是付出了大代价。 陈汝言笑道:“那么龙象营全军配备东风火器,我们付出的代价是不有点大,几乎是倾尽了所有的能力,才打造出两万人的量?” 李古纳哈眼皮直跳,哪怕是打造成功了,他还在后怕。 为了打造两万支东风步枪,他几乎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不仅耗费大量黄金白银从朝鲜购买钢材,连部族的一些生产用品的钢材都征用了。 如果失败,女真就将走向万劫不复之地。 万幸成功了。 陈汝言继续道:“既然我们打造两万支都如此艰辛,大明一直很穷,这是所有人知道的事情,那么幼军的三万人配备火器后,大雪铁骑还有钱去打造吗?所以大雪铁骑很可能只是普通的骑军,而普通的骑军对阵,女真儿郎会输么?” 李古纳哈哈哈一笑,“怎么可能。” 骑军一直是女真和漠北对大明的优势,怎么可能输。 陈汝言继续道:“那唯一的弱势就是咱们的龙象营对阵幼军,处于兵力劣势,至于什么辽东都司、山海关的边军,都无足轻重了。” 李古纳哈微微颔首。 陈汝言笑道:“何况我先前说过,战争是讲究天时地利与人和的,幼军远征关外,疲惫之师,又不适应北方的天气,更没有任何,这便是我们的天时地利人和,足以弥补一万兵力的劣势了。” 李古纳哈略有不喜。 因为陈汝言说了个“远征”,这其实还是站在大明的角度上思考分析问题。 陈汝言也勐然醒悟,道了句是侵扰。 李古纳哈嗯了声。 不得不说,陈汝言的分析很有道理。 陈汝言继续道:“况且咱们打造出龙象营后,正是军心大盛的时候,这个时候避战,岂非让我女真儿郎认为不如大明,如此一来,大家对幼军就会有恐惧之心,今日不战,以后便再无战胜的希望了!” 李古纳哈摇头,“但我认为,拿蒙古诸部来凝练军心和战力,似乎更好。” 看了一眼整列整列的龙象营。 李古纳哈满意的笑了。 这可是女真最精锐的家底,这股精气神别说远征蒙古诸部,如果不是大明有东宫幼军,完全可以用龙象营撕裂山海关的防守,直逼大明京畿。 可惜大明有幼军。 陈汝言暗暗着急,李古纳哈有点油盐不进,心里忽然一动,想到了一个最好的理由,咳嗽一声,道:“话是如此说,可指挥使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李古纳哈,“哦?什么问题。” 陈汝言缓缓的道:“在我出逃京畿来到关外时,因为曾在大明兵部任职,知道东宫的军研院正在研发一种新式的建筑材料,修建出来的官道可以无视大雪封山,咱们如果避而不战,把建州等地让给大明,那么大明如果迅速修建官道,从山海关直抵建州腹地,指挥使,到时候咱们远征蒙古诸部后,还能回到故乡乎?” 李古纳哈一愣。 人嘛,都有故土情怀,正常情况,肯定不愿意故乡被人长久占据。 陈汝言继续趁热打铁,“还有个状况不能忽略,咱们离开建州去远征蒙古诸部,大明幼军趁机全线占领建州等地,然后兴建地方都司通知建州等地,并且让朝鲜出兵配合,如此一来的话——” 顿了一下,不吱声了。 后果让李古纳哈去想。 李古纳哈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真如陈汝言说的那般发展下去,自己一旦离开建州去远征蒙古诸部,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陈汝言又加了一把火,“况且指挥使,咱们远征蒙古诸部,难道能将妇孺老幼也带走不成,带不走,这些人都将被大明统治,而那时候的指挥使你,纵然拥有一支大军,可你永远的失去了女真部族的支持,成了一朵无根浮萍。” 李古纳哈恍然,点头,“有道理。” 这么一分析,还真不能避战。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高级将领,询问他们的意思,可那些将领哪有陈汝言那般的才华,而且陈汝言的话大家都听在耳里。 确实有道理。 于是众人纷纷颔首,认为应该一战。 陈汝言又加了一个诱惑,“如果咱们能够击败来犯的大明幼军,会是什么结果?须知幼军已经是大明最精锐的部队了,连最精锐的部队都输给了我们,大明还敢对咱们有任何想法?他们必须提防咱们南下,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大军叩关,逼迫大明做出让步,朝贡大量黄金白银,甚至是钢材,当有了这些东西,我们就可以继续发展火器!” 李古纳哈弱弱的道:“这好像不可能。” 大明的基本国策,不朝贡和不和亲。 强势得一批。 陈汝言哈哈大笑起来,“别忘了一个事,安南那边还有个朱祁镇,虽然大明朝廷对外宣称那是假的,但谁都知道,那是真的朱祁镇,大明一旦在关外败北,就必须全力去提防安南的朱祁镇了,我甚至认为,幼军来年若是来犯建州,很可能是装腔作势,吓一下咱们,这样大明才能全力去解决安南的事情,须知朱祁镇在韩水平的辅左下,大有侵吞安南全境的无敌之势。” 顿了一下,“这才是大明最担心的事情。” 李古纳哈深呼吸一口气,“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既然如此,那便战!” 可以一战。 赢了最好,输了大不了再跑。 陈汝言心头狂喜。 很好。 我终于忽悠了李古纳哈,但还不够,还得继续忽悠,争取把女真给忽悠瘸了! 如果我陈汝言是女真的秦桧,那也是史上最强秦桧!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不夜紫禁城! 陈汝言虽然在忽悠李古纳哈,但说的其实都是真话,因为无论怎么分析,道理都是这样的,明面上的事情。 唯一的变数,就是彼此火器的威力差距。 景泰十九年,大明在备战。 景泰十九年,女真在备战。 对于大明而言,这只是外扩,把固有领土强化入大明疆域的一个小计划而已。 对于女真而言,不仅是生存,也是崛起希望的一战。 各个国家,其实都有自己的谍报系统,大明军界有谍报系统,政治界还有锦衣卫,同时锦衣卫也负责外邦谍报刺探、高级官员武将刺杀事宜。 所以女真的消息瞒不过大明。 当然,安南的君王黎思诚也有他的谍报系统,女真的动静也瞒不过他。 在得知大明积极备战准备征讨女真,而女真也在积极备战准备硬撼李古纳哈时,黎思诚有些矛盾了,这是个机会。 大明此刻无暇难顾。 一般情况下,一个国家不会乐意陷入双线作战的困局。 所以他此刻可以放手去围剿朱祁镇。 但大明的体量在那里摆着。 完全可以双线作战。 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如果他将兵力全部调拨到南方,大明的广西都司和云南沐王府趁机南下,他这个安南之王的位置就玩完了。 可如果不趁这个机会全力围剿朱祁镇…… 就有可能,真被朱祁镇赖在新平、顺化和升华府了。 而且可能更甚。 韩水平率领的回龙营,战力实在彪悍。 而且占城还在搞小动作。 这样的恶劣局势下,搞不好被朱祁镇反攻,安南亡国都有可能。 所以黎思诚那个无奈啊…… 在和文武百官商讨了十数次后,黎思诚终究选择了保守的方式,不敢豪赌,还是利用南方现有的兵力去围剿朱祁镇。 东都及其毗邻广西、云南的兵力按兵不动。 必须防备着大明指东打西。 万一征讨女真是明修栈道,真正的意图是南侵安南呢——现在的大明,给周边邦国带来的压力实在是太强了。 已是隆冬,但大明紫禁城内却是热火朝天。 朱见济带着皇家电力公司的吕春景,指挥着工人忙忙碌碌了一两个月,在将近年关之前,终于把电线线路走完了整个紫禁城。 将东宫、坤宁宫、乾清殿等殿宇的所有线路全部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区域网络,不过对于文渊阁的走线,朱见济格外小心。 毕竟现在发电系统不完美,怕漏电应发火灾。 而文渊阁里放了一个国宝。 永乐大典。 忙碌了数月之前,花费了金银上百万两,几乎在朝廷即将放假的时候,才堪堪把紫禁城的发电系统完整起来。 所以今夜,朱见济把东宫女眷、朱祁钰、杭皇后、吴太后都请到了紫禁城的最高处。 他想和亲人一起见证这个奇迹的时刻。 但朱祁钰这货,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把九卿、侍郎、诸寺监正、在京都督、进京的藩王……一句话,把所有朝堂文武重臣都给宣到了紫禁城。 这货兴奋得很。 儿子不管干什么,只要干出成绩来,他这个当爹的都与有荣焉。 况且,紫禁城的整套电力系统是他的内承运库出钱。 有儿子不晒,如锦衣夜行。 所以朱祁钰大袖一挥,今夜宫禁晚一个时辰。 好在隆冬天黑的早。 所以也不影响什么。 不过众臣很茫然啊,都这个时候了,殿下把全部文武重臣宣召到紫禁城里,又没有赏赐夜宴的意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要不是皇城一切如常,大家都还以为兵变了。 高楼上,朱家一家人,还有九卿们都站在朱祁钰两父子身后。 夜幕深沉起来。 朱见济回身,召了召手,「白鲤,来孤身边。」 如此盛世美景,必须和爱人一起共赏。 朱祁钰也如法炮制,把杭皇后喊道身边,两父子又恭谨的把吴太后请到前面,站在他俩当中,最后,朱见济笑眯眯的对于谦道:「于少保和九卿们上前观赏美景罢。」 九卿们不敢怠慢,心里却在腹诽。 哪来的美景啊? 朱见济对戴义道:「传令,熄灯!」 戴义立即对城下的金瓜护卫喊道:「殿下旨意,传旨皇城,全部熄灯!」 金瓜护卫立即纵马狂奔。 片刻之后,整个紫禁城陷入了黑暗之中。 而且寂静。 城楼上的九卿,城下的文武重臣越发懵逼,虽然隐然猜到了什么,但东宫、坤宁宫和寿康宫、乾清殿一直是有发电系统的。 九卿们府邸也有。 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的么? 朱见济笑眯眯的道:「皇祖母,父皇,母后,爱妃,以及诸位卿家,大家都知晓是孤弄了个光明神器出来,能让一殿一宇成为不夜之地,但那并不是孤的最终目的,孤想要的,是这整个紫禁城都变成不夜的皇宫,是这整个京畿都变成不夜之城,是我整个大明都成为不夜之国!」 众人暗暗疑惑。 难道让大明全境家家户户都安装光明神器? 这根本不可能! 没那个钱,也没那个资源。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今日,是不夜之皇宫,请诸君共赏!」 看了一眼戴义。 戴义立即吩咐远处的人准备燃放作为信号的烟花。 朱见济则笑眯眯的,悄无声息的拉着白鲤的手,十指相扣,小声的在她耳畔轻声道:「上面说的都是屁话,这其实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白鲤脸颊绯红。 心里暗暗温暖,知道丈夫在讨自己欢心而已,后面这句才是屁话,哪是送给自己的礼物,分明就是趁机献媚自己而已。 但她就是高兴。 因为这是她的丈夫啊。 砰! 烟花炸裂。 片刻之后,眼前一片黑暗的众人,倏然之间,熟悉的紫禁城在一片暖黄的灯光中,清晰无遗的展现在眼前。 一片光明! 整个紫禁城亮若白昼,哪怕是宫女太监、寻常巷道,皆被光明笼罩。 除了朱见济,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这……都可以? 这得用多少光明神器才能做到? 就连于谦,都忍不住叹道:「如此奇景,竟然是我大明太子殿下亲手打造出来,不可思议,端的是不可思议啊」 如果不是太子殿下文治武功,就玩的这些东西,后世肯定认为他是个不务正业的太子。 吴太后看着眼前的光明之城,满脸皱纹绽放。 笑得像个孩子。 她现在其实就是个孩子。 越老越小了。 朱祁钰哈哈大小,「普天之下,如此皇城,古往今来可有之?!」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不夜之城的辉煌中。 没人理 会朱祁钰。 也忘了拍马屁。 九卿们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很庆幸,成为太子殿下的臣子! 白鲤悄悄的问:「殿下,怎么做到的?」 朱见济笑眯眯的道:「其实不难,只要解决了动力供应,用一个大功率的光明神器,再把整个紫禁城的线路串联起来,就能做到了。」 要给整个紫禁城供电,人力发电肯定不现实。 而紫禁城的护城河没有落差。 无法形成势能。 所以想依靠天然的水力发电,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朱见济结合人力,人为创造出水位落差来形成重力势能,为发电系统提供稳定的水力势能,从而确保了整个紫禁城发电线路的动力系统。 操作办法也很简单。 水泥研发出来后,让工部在紫禁城护城河畔,修了一座数丈之高的高楼,在高楼上修建了一个巨大的水池。 水池接两个下水管道直通下面的发电系统。 这个管道很考验工业技术。 没有专业的工业设备来生产这种类似下水管的管道,所以朱见济让工部的匠人用钢筋编好长笼,再采用浇筑法,获得了下水管道。 之后,把水池灌满,密封。 需要发电的时候,将水流下行管道的闸口放开,水流汹涌而下,冲击发电机的叶轮,而另一个管道,因为虹吸效应,则不断的将水吸到水池中。 如此形成循环。 /129/129582/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大明,世界警察! 但有个问题,虹吸设备进水口的一端,需要被河水充满,如此才能达到虹吸效果,为此在给顶端水池灌水的时候,先关闭进水口管道,之后放水时,必须同时打开进出水口的闸门。 也是个精细活。 不过虽然复杂,在朱见济的勤能补拙下,还是把问题解决了,但显然输出功率不够,力发电系统偏院的后宫宫女、太监的住所,灯光昏暗,而且有些闪烁。 朱见济见状了然。 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对舒良道:“宫女太监住所那边,电力孱弱,所以灯光黄昏,并且有频闪的迹象,劳烦大监抽空告诉宫人们,孤会解决这个问题。” 宫女太监的心态要照顾。 毕竟人家是要照顾老朱家,再者,朱见济接受的教育,让他养成了众生平等的心态。 所以能解决,自然要解决。 不难。 发电机的输出功率增大,或者再增加一台发电设备就行。 钱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至于人力问题…… 我大明太子,还会没有人么。 舒良受宠若惊,“殿下有心了,奴婢一定转达宫人。” 九卿们见状忽视了一眼。 真的,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太子,历朝历代记载的太子中,也没有谁会如此在意宫人的心态,但咱们的太子却这么做了。 明君。 明君啊! 朱见济对朱祁玉道:“现在皇城已经是不夜之城,今年的宴请,不论是外邦使臣还是国内的藩王郡王,全部设夜宴。” 这么辉煌的风光,必须要有人来赞叹来惊讶,才有成就感啊。 朱祁玉大有同感。 景泰二十年的春节,当万邦使臣来到大明,开始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直到到乾清殿、奉天殿觐见大明天子和太子时,才发现紫禁城里多了一堆密集的木桩。 也搞不清楚是干什么用的。 而且这些木桩之间,用瓷管相互链接,也不知道瓷管里装的什么,还有一些木桩,上面则有一个顶盖,顶盖下面有个圆筒形的琉璃容器。 不过当大明君王办夜宴的时候,万邦时辰才知道那是什么。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明晃晃的。 宛若明月落在了人间。 让整个紫禁城都变得亮若白昼。 这就是大明的新气象?! 外邦使臣呆若木鸡之余,对大明越发感到向往和崇敬,甚至有亲自来朝贺大明的邦国国王主动询问朱祁玉,得知太子殿下的手笔时,自然要大肆吹捧一番。 然后试探性的问了下这个东西要多少钱。 朱祁玉没敢擅做决定。 让人去文华殿问了朱见济,朱见济当然愿意卖光明神器,一套卖他个十万两不香么。 所以同意了。 并且告诉朱祁玉,低价是十万两,低了就不卖了。 毕竟物以稀为贵。 这玩意儿目前还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不是有钱就能买的。 哪里知道…… 最先捧场的朝鲜国王李晄,因为售卖钢材给女真,被朱见济拿捏后,李晄心里就一直不安,尤其是开春之后大明要北征,万一打了败仗,大明会不会找朝鲜的麻烦? 所以李晄赶紧表忠心啊。 一下子就拿出五十万两来买一套光明神器。 毕竟朝鲜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钱的。 其他邦国的国王一看,人朝鲜作为大明的藩属国,算是自己人,这都要了五十万两,咱们这些关系更远的,岂非更贵,大明陛下怕是会开口百万两! 于是便没人再吱声了。 毕竟这个时代,一般的小国家一次性拿出上百万两银子来,真有可能做不到。 朱祁玉也被朱见济带坏了。 他自己狮子大开口会赚不到钱。 而且有的国家是真穷。 但再穷的国家也有几两肉啊,不要嫌弃撒。 于是朱祁玉对有心购买的国家,统一要价五十万两,当然,言辞修饰得很高明,把这些国家吹捧得就和朝鲜一样,说我们两国交好,朕为了表达诚意,愿意低价出售。 五十万两…… 有几个国家拿得出,于是买了。 傻子才不买。 这可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而且确实能让宫殿亮若白昼,实用啊。 再者,你看大明也就紫禁城有,以及朝堂最高的九卿府邸有这样的光明神器,其余富贾,哪怕是有钱也买不到。 但有的国家也想买,可拿不出钱。 没钱也好办。 朱祁玉根据自家兔崽子的指示,隐晦的暗示,可以拿东西来换,比如用香料来换,又或者是用矿山开采权换。 更甚至于把港口出租给大明,以换取一套光明神器。 这些东西,对于那些小国家而言,比拿出五十万两更容易,而且对他们根本没什么影响,比如香料,本来就是他们的特产。 比如矿山开采……他们根本没那个体量来大肆开采。 至于港口出租,租期一百年还是两百年,对他们这些小国家更是毫无影响,因为你就算不出租给大明,大明的舰队来了,你敢不让大明的舰队靠岸? 甚至西洋那边有个弹丸小国,确实想要光明神器,被朱祁玉一阵吹捧后,果断加入大明的藩属国,同意每年朝贡特产。 是真没钱朝贡。 并且和大明签订了他们的港口城市大明可以永久使用的“卖国协议”。 不过这些国王们可不觉得在卖国。 现在谁不想上大明的船啊! 所以在朱祁玉的一顿操作勐如虎之下,光明神器卖给外邦国王共计几套,获得现金一百五十万两的白银。 嗯,春节后这些国王会着人送到大明来。 同时获得两个国家的大量的低价香料供应,两个国家的矿产开采权,两个国家的港口使用权,都是白纸黑字,做不得假。 但同时,大明也有义务。 要保证这些国家的政权不会更迭。 这事……有点麻烦。 朱祁玉专门跑到文华殿去问了朱见济,朱见济只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当然可以保证,如果他们国内发生动乱,我大明派军队过去便是,至于让谁去坐江山,军队到了那还不是我大明说了算,到时候哪个给咱们的政策更优惠,咱们就推谁上去。” 好简单的事。 这就是美丽国在二十世纪和二十一世纪干的事情。 现在轮到大明来当世界警察了而已。 第三百八十章 景泰二十年,犁廷之始 卖给外邦的发电系统,全部是人力驱动。 电力这玩意儿,和蒸汽机一样,都能促进工业革命的发生,但如果需要靠人力来维持发电系统的运转,就无法工业化。 只能民用。 因为全部人力的话,在工业化后,成本太大。 而工业化的出现是需要利润来作为催化剂的。 所以朱见济不敢把虹吸设备也卖出去,因为用虹吸设备可以提供整个皇城的电力供给,这就意味着,可以用在工业中。 当然,等以后大明彻底甩开世界一个身位后,虹吸设备的发电系统也会出售。 朱见济也是忽然想明白这事情。 不过朱见济不打算在大明推广虹吸设备来进行工业发电。 意义不大。 水泥已经搞出来了,开春征讨女真前,安排皇家电力公司选址,在大明修建世界上第一座近代意义上的拦河大坝。 把水力发电站搞出来! 真的不难了。 主要问题集中在电压转变、电力输送,以及水力发电机那个巨大的叶轮所需要的炼钢工艺和锻造工艺,安排人攻关便是。 春节对于老百姓而言,就是简单的快乐的吃吃喝喝。 对朱祁玉而言也一样。 他打算陪母后、妻子、儿子和儿媳妇们一起游玩踏春,结果发现儿子儿媳妇根本不乐意和他一块儿玩,别人在东宫里快乐的很。 景泰二十年的春节后,大明皇城出现了一件光明神器,让整个皇城都变成了一座不夜之城,其辉煌风光震撼各地来者。 也震撼了京畿的百姓。 春节后没几日,便是上元节,普天同庆之日。 也是太子纳妃之日。 和当初的白鲤一般,在宫中养了好几年,由杭皇后贴心贴分的教导皇家礼仪、培养性情,把吕焕培养成了一个出色的小姑娘,在景泰十九年就及笄了。 本来是景泰十九年冬天纳妃,不过因为这个冬天朱见济太忙。 在东宫军研院、国家军研院、工科院、农科院、国子监、东宫幼军、皇家电力公司、福建商行,以及在奉天殿和乾清殿来回游走,忙得没心思纳妃。 男人嘛,只有没有才会急切。 朱见济不缺女人。 所以对纳妃吕焕也没什么期翼。 本来就是一场普通的政治婚姻,吕原是陇右人,把吕原变成外戚,其实也有制衡江南士族出身的白氏外戚的意思。 话说回来,对于吕焕而言,这不是政治婚姻。 是一场爱情。 在皇宫里呆了多年,又恰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平日里看见的男子大多是太监,见得最多的正常男子就是朱见济了。 能不喜欢才怪。 而对于朱见济而言,爱情什么的……好心意义不大。 因为和吕焕相处时间短。 但有一说一,吕焕长得挺好看。 不是倾国倾城,但好歹也有抖音女神美颜后的水平,而且母后将她培养得很好,很是讨人欢喜,所以纳妃一事很顺利。 而在纳妃时,朱见济第一次提出了一个概念: 侧妃。 妃在嫔之上。 太子妃,是未来皇后的第一人选,而太子侧妃,亦是人选之一,甚至可以东西皇后并立,以此达到外戚彼此制衡的目的。 更重要的一点,添置清朝才有的“侧妃”设置,也是为了老朱家的未来着想。 万一太子妃生不出皇子,太子侧妃能生呢。 而太子妃可以保证皇后之位的情况下,太子侧妃就算生了皇子,成为皇后、太后,也不会轻易对太子妃下毒手。 可以有效减少骨肉相残。 当然,也有隐患。 比如太子妃和太子侧妃都生了儿子,势必就会出现争储的隐患。 所以朱见济在设立太子侧妃后,宣召宗正寺官员,让他们制定规矩:之后大明太子纳侧妃,须在太子妃生出皇子数年之后。 如果太子妃实在生不出,那就只能交给侧妃了。 但核心思想暂时不变:立嫡立长。 毕竟稳定。 朱见济也想过立贤立能,可这样一来,很有可能出现清朝九龙夺嫡的惨烈,朱见济实在不想自己的后人中出现这样的情况。 所以只能支持立嫡立长。 纳妃吕焕,喜事。 大礼当日,罢朝。 其后,继续罢朝三日。 而白鲤也很懂事,反正她已经生下了皇长孙朱右桢,没人能动摇她和朱右桢的地位,而且她对朱见济一直很放纵。 朱见济平日里哪怕是和玛依努尔等畏兀儿女子聚众白日宣淫,她也不闻不问。 表面上不闻不问而已。 暗里还帮忙收拾尾巴。 所以东宫之外,没人知道咱们大明太子干的那些荒淫之事。 不过朱见济也知道轻重,没让玛依努尔等畏兀儿女子怀孕。 所以大婚之后,侍寝朱见济的都是太子侧妃吕焕。 齐人之福,不要太爽。 上元节后数日,朱见济终于走出东宫,重新出现在乾清殿,而他出现后的第一个旨意,就是宣召兵部、户部两位尚书,并宣召五军都督府在京都督。 用意不言而明,准备出军女真了! 朱见济率先问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宣府、大同、哈密、河套地区,可有蒙古诸部出现扰边?” 于谦应道:“没有。” 朱见济微微颔首,“没有最好,有就一起收拾了!” 于谦唯有苦笑。 殿下你这真的是想多了,咱大明现在虽然有点小钱,可真无法支持三线作战——开春之后,广西都司接到密报,黎思诚准备在半年之内把朱祁镇赶出安南。 意味着广西都司和云南沐王府,很可能要趁机去征讨安南。 如果北方在征讨女真时,再出兵草原扫荡蒙古诸部,大明真负担不起。 朱见济继续问道:“辽东都司那边状况如何?” 辽东都司属于左军都督府管辖。 左军都督府的左都督薛亮出列,“回殿下的话,辽东都司密报从无间断,汇报一成不变,女真无异动!” 薛亮是薛禄的后人。 朱见济揉了揉太阳穴,“脑壳疼啊,女真没有异动的话,那就得有劳咱朝堂的读书人臣子们,想一个对女真出兵的理由了。” 师出有名嘛。 又笑道:“出兵之名都是面子功夫,这一次幼军征讨女真,势必要来个犁庭扫穴,彻底将女真这个关外隐患解决掉。” 景泰二十年,该发动景泰犁廷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软性外扩 于谦一眼看过去,看着二十岁的太子殿下,满眼都是当年太宗陛下的影子。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大明…… 如果没有正统十四年的沉沦,该有多好啊。 转念一想,若是没有正统十四年的沉沦,又怎么会让朱见济当上太子呢,正如当年永乐盛世时,大家都在想如果没有靖难的内耗,洪武后直接承接永乐盛世。 可没有靖难内耗,又哪来的永乐大帝。 都是因果。 万幸的是,现在大明已经走出低谷,正在重回巅峰的路上,至少当下大明的国力,和永乐初期差相仿佛了。 收敛思绪,于谦问道:“殿下还是打算以幼军为北征主力?” 朱见济点点头,对于谦道:“对,只动用幼军,山海关守军、辽东都司,甚至团营,只需要负责保证好幼军的后勤。” 众人心里暗暗腹诽。 让大明的精锐之师团营来负责后勤,太奢侈了。 可没办法。 现在大明最精锐的部队,确实是幼军。 幼军只有一万人时,尚且可以从哈密地区开始,一路自西向东的横扫关外一线,现在幼军已经扩军到了五万人。 分成五条战线的话,可以彻底把关外打崩。 当然,这个操作不可行。 五线兵力出征,大明目前没这个实力保证后勤辎重的供给。 户部尚书陈循道:“殿下,幼军是全军出击吗?” 作为户部尚书,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全力调配物资,确保幼军北征女真时,不会因为户部的后勤支援而掉了节奏。 朱见济道:“对,幼军三万火器部队,加上两万的大雪铁骑。” 人不够,如何犁庭扫穴。 对蒙古诸部,朱见济觉得可以徐徐图之,甚至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纰漏,朱见济愿意也放心交给儿子朱右桢去办。 但女真……必须亲手解决才能放心。 毕竟历史上,女真入关了。 陈循道:“五万人兵力的话,后勤压力原本不重,但这里面有两万骑军,粮草压力就有些大了,不过殿下放心,户部已经为此事准备了半年有余,完全可以拿出五万人一年的后勤支援!” 朱见济斩钉截铁的道:“用不了一年,按照孤的分析,最多三个月,幼军就可以全线击溃女真的军队,从而进入统治时期,所以户部那边,准备两个月的后勤粮草即可,倒是五万人的辎重,户部一定要全部配齐,尤其战马……大雪铁骑很可能要和女真的铁骑有一场硬仗,战马损伤后,及时补充,以确保大雪铁骑能够撕咬住女真,从而达到全歼的目的!” 为何一定要建立大雪铁骑? 原因就在这里。 三万人的幼军火器部队,不是全员骑军,如果李古纳哈战败,往西北逃窜的话,仅靠三万人的幼军,没办法全歼。 必须用大雪铁骑撕咬,让李古纳哈想逃无法逃。 陈循有些意外,“战马已经准备妥当,但殿下说需要三个月才能击溃女真,为何让户部只准备两个月的粮草?” 朱见济腹黑的笑了一声,“剩下一个月粮草,让朝鲜李娎出。” 朝鲜国王李晄在春节期间,来大明朝贡,结果在回朝鲜的路上死了,谥号睿宗,接任国王之位的是李晄的侄儿李娎。 这个人朱见济知道。 朝鲜成宗。 李娎生于景泰八年,睿宗李晄薨天后,因其长子早夭,次子年幼,李娎奉祖母贞熹王后之命,于景福宫勤政门即位。 但李娎现在才十二岁。 所以由贞熹王后垂帘听政。 当然,朱见济作为大明太子,知道藩属国继任国王很正常,而且这事朱见济还拥有决定权——朝鲜新国王登基,必须上奏大明,请求册封。 朱见济如果不满意,完全可以决定李娎的去留。 朱见济早就知道李娎,是因为后世的棒子喜欢吹嘘,吹捧世宗就算了,因为李娎在成化十二年亲政,在位期间颁行《经国大典》,大举起用士林势力,扩建了弘文馆,完善了司宪府、司谏院和弘文馆的“言论三司”制度,编修或刊行《国朝五礼仪》、《东文选》、《东国通鉴》、《东国舆地胜览》等书籍,重视文治,崇儒抑佛。 被吹捧为“太平圣君”! 圣君…… 所以朱见济打算拿捏一番李娎。 第一步,就是此次北征女真种,让李娎出个血,而且他不敢不出,因为他登基需要大明的册封,但他出钱后,朱见济也不好不册封。 算是利益交换。 陈循秒懂太子殿下的意思,笑了,“殿下圣明!” 因为朝鲜是大明藩属国的缘故,大明如果没有绝对强大到让所有世人闭口的地步,真没办法对朝鲜出兵。 所以只能尽可能的搜刮朝鲜。 宝钞是一步棋。 被迫使用宝钞的朝鲜朝堂不敢忤逆大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朝鲜国内的金银流入大明境内。 之前拿捏李晄,获得了不少利益,现在册封新国王,再拿捏一番,又是一笔费用,如此一来,此消彼长,朝鲜迟早被大明给剥削成穷光蛋。 到时候怕是要哭着求着并入大明疆域。 也算是一种软性外扩。 于谦问道:“让朝鲜出一个月的粮草,确实可行,既然如此,殿下何不趁机立威,让朝鲜出兵配合,对女真形成夹击,当然,此意并不是看重朝鲜那些个兵力,主要是幼军立威,让朝鲜国民亲眼目睹我大明雄师的无敌之姿。” 朱见济嗯了声,“于少保这个建策不错,稍后,孤会下旨礼部,让礼部通知朝鲜出兵配合幼军对女真形成夹击态势。” 不管朝鲜战力如何,只要是大军,就能给李古纳哈压力。 看向于谦、陈循,“此事,就此定夺?” 两人行礼,“殿下圣裁便是。” 朱见济忽然想起一事,对于谦道:“于少保,虽然大军远征,兵部事务繁忙,但孤还是希望你这次能和孤一起去北征女真,亲眼看看我大明如何走上一条无敌之路。兵部的事务,就交给左右两位侍郎罢。” 于谦老了。 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王文没看见的辉煌,希望于谦能看见,让大明长城这一生没有任何遗憾。 这也算是对于谦的一种尊重罢。 第三百八十二章 云南沐家的未来 景泰二十年,二月。 北方的一些地方还在大雪飘飘,北京城里却是一片火热。 人心炽热。 自景泰陛下登基至今,大明对外战争,几无一败,尤其幼军形成战力后,其威赫之势,犹在当年神机营之上。 如今幼军又要出征了。 不出意外的话,又是一场大胜。 也不敢让此次出征发生意外,因为北征女真,是陛下朱祁玉下旨,由太子朱见济亲自率领幼军出征,所以哪敢让大明国本出意外。 随着圣旨发放各部,大明如一台巨大的机器,迅速运转起来。 粮草、辎重,已经在团营的拱卫下,加上临时征兆的民夫,先一步送到山海关,太子殿下吩咐户部准备两个月的粮草,陈循不敢大意,直接准备了半年。 国库现在有点小钱,可以任性。 用不完的话,到时再运回京畿这边的粮仓便是。 至于朝鲜会不会为了新国王的稳妥登基、册封,而心甘情愿的拿出五万人一个月的粮草,陈循也懒得去算计了。 愿意拿最好,不愿意拿只能是更好。 太子殿下正愁以后没理由对朝鲜出兵呐。 而另一方面,此次出征是陛下朱祁玉下旨,太子亲征,所以如果事后成功,这武功朱祁玉肯定要占大半。 加上这几年朝堂局势的变化,太子殿下又已经及笄,是以朝野分析之下,皆认为很有可能大明的天子要禅位了。 打下女真,朱祁玉的文治武功几乎不输给太宗了。 一个武宗的庙号绰绰有余。 朱祁玉如果知足,就不会再和太子殿下抢功绩了,所以禅位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在某方面来说,咱们大明太子殿下太懒了,所以禅位之后,估摸着民生这些琐碎事,还是朱祁玉来定夺,太子殿下入主乾清殿后,应该依然主导工业改革的事情。 国家形势,牵一发而动全身。 随着朱祁玉那封北镇女真的旨意,被细作传回安南,黎思诚和众多朝臣分析了一番后,认为大明应该不敢两线作战。 毕竟女真的李古纳哈打造了东风火器。 战力绝对不弱。 而且占据着天时地利人和,大明这边若是有朱祁镇那样的骚操作,搞不好去远征女真时,翻船都打有可能。 所以幼军北征,大明全境需要全力支持,广西都司这边缺少粮草辎重,绝对不敢悍然入侵安南,云南沐王府虽然有将近三十万的兵力,但沐王府有他自己的立场。 没有圣旨,绝对不会轻易对安南出兵。 否则数场战事下来,沐王府就会和大明的藩王一样,等着被太子殿下削一顿。 去年的郡王归藩制,并没有影响到沐王府。 沐王府是异姓王。 子嗣没有分封郡王的待遇。 其实就算有,郡王归藩制也影响不到云南沐王府——天高皇帝远,何况沐王府坐拥兵力三十万左右,朝廷哪敢削沐王府的藩。 所以黎思诚立即行动起来,让朝堂各部迅速调动兵力,准备对韩水平、朱祁镇发动总攻。 趁机解决自己后院问题。 被朱祁镇占据着顺化府、新平府和升华府,安南实在太难受了。 …… …… 乾清殿,朱祁玉懒洋洋的躺在软塌上,喝着茶看着书。 惬意的很。 而坐在御书桌后面的朱见济,则一脸苦逼相。 角色调换了。 平日里处理民生政事,朱见济在东宫惬意万分,朱祁玉在东暖阁里焦头烂额,现在处理出征的国家大事,轮到朱见济来焦头烂额了。 此刻他在等人。 等一个可以然他心无旁骛去北征女真的人。 没过多久,殿外舒良碎步跑进来,道:“殿下,黔国公沐琮求见。” 朱见济嗯了声,“宣!” 片刻后,一名年轻的藩王快步走入殿内,搭眼看见朱祁玉两父子的站位,心里愣了一下,他还年轻,对京畿的事情理解不够透彻。 眼前这一幕让他很是吃惊,也不敢多想,急忙行礼。 朱见济免礼,赐座,赐茶。 对云南沐家,还是可以客气一点。 而且沐家也是可以信任的。 在历史上的风评,比台湾郑家靠谱多了。 朱见济看着沐琮,笑眯眯的道:“云南沐家,祖籍凤阳府定远县,太祖开国功臣、黔宁王沐英之后,自沐英开始,沐氏家族世代镇守云南。实我大明南方边境之定海神州!” 沐琮今年十九岁,比朱见济还小一岁。 闻言急忙道:“殿下谬赞了,我沐家作为臣子,忠于国家、诚于陛下和殿下,是臣子本分,可这些年安南反复横跳,云南沐家却没能为国家分忧,实在惭愧。” 朱见济摇头,“有沐家在云南,安南怎么跳,都是小丑耳。” 待舒良捧上茶水后,朱见济看着沐琮,笑道:“你还年轻,很多事情需要多咨询你叔父沐瓒,尤其是接下来的局势中,更要多听沐瓒的话。” 沐琮之父、黔国公沐斌薨天之时,沐琮才十个月大,坐镇云南的众人交给了沐斌的从兄沐璘,结果沐璘死的时候,沐琮还是很年幼,于是有把坐镇云南的重臣交给沐璘的弟弟沐瓒。 景泰二十年期间,不论是当年的夺门之变还是后来的方瑛等人叛乱,沐家从不掺和,只听朝廷的旨意,算是独善其身。 所以朱祁玉两父子,对沐家其实很满意。 满意是一回事,担心还是有的。 沐琮急忙应道:“殿下吩咐,微臣谨记。” 又道:“殿下是要北征,需要云南的兵力去往边境,威慑安南吗?” 朱见济笑眯眯的摇头,“安南?” 安南有人收拾。 继续道:“孤让你来京,是让你陪着孤,和幼军一起去征讨女真,也是让你感受一下时代新战法,毕竟这些事,以后要推广到云南去。” 外扩中南半岛,主要是以沐家军为主力。 沐琮愣了下,“黎思诚已经尽调大军,去围剿盘踞在新平、顺化和升华三府的势力了。” 云南不去牵制一下? 这不符合太子殿下你在安南的布局啊。 朱见济沉默了一阵,“孤倒是觉得,黎思诚这一次出征,很可能被打成东都保卫战,此事不议,尽管其变便是。” 对沐琮道:“回去准备一下,孤把你和成国公朱仪、英国公张懋安排在一起,你们多沟通一下,有空多去幼军拜访幼军指挥使王越,尽快对火器的战法有一个新的了解。” 顿了一下,“你祖上研发的三段射,可以退出历史舞台了。” 沐琮领旨。 心中暗暗震惊,殿下竟然要让火铳三段射淘汰,难道东风火器已经发展到不需要三段射就能持续保持火力输出的地步了。 那得强到何等程度? 同时又暗暗惊喜。 从殿下的这个安排来看,对云南沐王府绝对放心,郡王归藩制后,沐家一直担心他们会受到朝廷的打击。 现在可以暂时放心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火器暴兵! 尽管云南沐王府给老朱家守云南,一直守到最后,可以信任沐家,但现在自己到来大明后,进入了火器时代。 时代变了,有可能出现蝴蝶效应。 所以朱见济还是要拿捏住云南沐家。 笑眯眯的对沐琮道:“三段射的出现,是基于传统火铳上弹和换弹的繁琐,在战场上耽误时间,以三段射来改变缺陷,一直确保火力输出,但如今的东风步枪已经从根源上解决了这个问题,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三万幼军,可以摧枯拉朽的战胜十万传统大军,而且战损会极低,如果国内保持后勤辎重的跟进,哪怕是三十万大军,对于三万幼军而言,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朱见济笑意温和。 但沐琮却出了一身冷汗。 殿下什么意思? 为何要刻意提出三十万大军,不是四十万不是五十万,偏偏是三十万。 因为沐家在云南有三十万啊! 殿下这是点自己。 沐琮急忙歌颂,然后又表忠心。 一旁的朱祁玉看在眼里,心里笑得不行,儿子的帝王之术还是太幼嫩了,沐琮也年轻不懂事,这个时候你表忠心,反而有此处无银之嫌。 好在儿子也没多想。 朱祁玉也便不吱声,未来是他们年轻人的。 朱见济继续道:“此次北征中,黎思诚也在对韩水平用兵,南北同时大战,但结果可能相反,咱们北征,势必剿灭女真,黎思诚南征,很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被破进行东都包围战,所以北征女真之后,云南沐家军要准备对中南半岛进行南扩。” 中南半岛很穷。 但中南半岛有资源,人口、矿山,都是大明急需的。 比如大明修建四纵四横的官道,需要大量的人力,以当下的工业水平,开山、搭桥都会死人,这个时候就可以用中南半岛的人了。 而且一旦南扩之后,这些人力就很廉价。 而且白修在福建主持的商行也在进行全球航行了,迟早会找到南北美洲,只要找到南北美洲,就能带回橡胶树。 中南半岛适合大范围种植橡胶。 要发展交通,橡胶是必需品。 所以南扩已经势在必行。 沐琮大吃一惊,“要对南掌等地用兵?” 朱见济颔首,“等安南的局势稳定后,广西都司、广东都司已经云南,都要派兵去掌控安南,之后以云南、安南为跳板,顺势拿下占城、南掌等地,一句话,我要将整个东南半岛都掌控在大明手中。” 沐琮顿时热血澎湃起来,“殿下大才!” 如此雄心壮志…… 已逾秦皇汉武了! 朱见济呵呵一乐,“云南目前的兵力,足以横扫中南半岛了,不过战争嘛,瞬息万变,我们还是不能大意,到时候孤还是会给你们东风火器,以达到战场上碾压,同时减少大明儿郎的战损。” 起身,“走吧,随孤去一趟东宫军研院,也给你沐家征讨中南半岛一点信心。” 沐琮紧忙跟上。 朱见济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朱祁玉,“老朱,一起?” 朱祁玉兴趣缺缺,“不想去。” 朱见济没好气的道:“走哦!” 一天就知道躺平。 也不关心一下国家军事的发展,你可是大明天子。 朱祁玉心里暗暗乐了,我关心个屁啊,有你这个大明太子在,老子放心的很,不过儿子都这么说了,在臣子面前,必须给他留面子。 立即起身,“摆驾,东宫军研院。” …… …… 天子、太子,加上黔国公沐琮,以及随后感到的成国公朱仪、英国公张懋、兵部尚书于谦、户部尚书陈循、工部尚书杭敏,东宫军研院顿时热闹起来。 天子出宫,阵仗很大。 所以整个京畿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局外人不知道军研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将这么大大老吸引过来。 知道真相的人则猜想,很可能是军研院出什么大成果了。 东宫军研院令施辛情绪澎湃。 东宫军研院即将改制,他这个东宫军研院令也将退出朝堂编制,不仅是他,整个东宫军研院都一样,但当下这个阵仗,让这些人发现改制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东宫军研院依然是大明的重中之重。 先在办公大楼。 施辛面对着天子和太子,汇报这半年来的成果。 根据殿下的设计,东宫军研院已经拥有了上百台水力车床,后期生产出来的车床进行了临时调整,以方便改进成电力驱动的车床。 同时镗床、铣床也已经上马,要不了半年就可以生产出来。 火力重炮随着工部炼钢厂研发部那边的进展,基本上已经可以生产出来,在此次北征中可以配备,但数量不多。 最多十门,炮弹一千发。 轻机枪的问题彻底解决,可以达到速射的性能需求,没六十息约莫一百发的射速,报废率只有两成左右。 在之前两百挺的基础上,提升修改后,达到了两百五十门。 东风步枪三万支。 已经划拨到了东宫幼军。 弹药方面,因为要保证幼军的日常训练所用,所以目前不多,但幼军出征后,弹药消耗降低,所以能快速生产跟进,只要后勤能保证,就能源源不端的送到幼军手中。 目前只能保证幼军出征,东风步枪的弹药在一百五十万发左右。 东风狙击枪,虽然不是完美的狙击枪,但太子殿下要求,东宫军研院还是大力研发生产,给幼军配备了两百支。 用以组建狙击部队,已经划拨给幼军。 弹药两万发。 同时增产了迫击炮三百门,已经划拨给东宫幼军,使得幼军迫击炮的数量保持在五百门,但弹药略有不足。 仅有两万发左右,如果幼军北征有需求,可以重点攻关加速生产。 最后,是太子殿下设计的短枪。 要给大雪铁骑配备。 但因为时间太多,零价需求太过于精密,而且配备弹匣自动换弹,所以进度很慢,目前只有一个雏品,射程不到三十步,威力也很小。 关键是弹匣那一块还无法满足需求。 暂时不配备给大雪铁骑。 外行看门道。 沐琮听了个一头雾水。 但在鹰走峡见识过火器威力的朱仪、张懋两人,则听得触目惊心。 这火器规模…… 打一个女真,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万事俱备,三日出征! 朱见济频频点头。 东宫军研院确实给力,就这火力储备和生产力,确实赶得上近代最早时候的工业国了,但关键是后期的供应。 问道:“这一次北征,弹药消耗会很大,目前弹药日常量多少,东风步枪和东风迫击炮的破损补缺,能否即使供应?” 弹药是消耗品,越多越好。 而东风步枪虽然升级了,但肯定是还有报废的情况,需要补给。 东风迫击炮也一样。 施辛不假思索,“经过这半年的规模扩产,目前弹药生产量,一日可以达到两万左右,东风步枪和迫击炮,步枪每日生产三百余支,迫击炮能达到二十门。” 这数量很引以为傲了。 但朱见济听得心里冰凉,感觉还是手工作坊啊,没法达到流水线生产的规模。 如果真进入了工业时代,那就应该是一天几千支东风步枪和上百门迫击炮,弹药一天就可以达到十万发以上。 给大明所有部队配上火器的计划,还任重道远。 带着成国公朱仪、英国公张懋、黔国公沐琮视察了东宫军研院后,又去了一趟幼军营地,把这三位国公丢到王越身边,让他们虚心求教。 三位国公也上心。 傻子都看得出来,太子殿下要将大明的所有雄师都打造成火器部队,大明的对外战争以及走入一个新时代。 他们现在不学习新式的火器战法,迟早被淘汰。 到时候就真的只能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了,这是任何一个年轻人都不想过的日子,何况是三位风华正茂的国公。 王越知道太子殿下的意思,三位国公但有所问,知无不言。 一时间朱见济反倒成了外人。 朱见济索性带着戴义,拉着便宜老爹在营地里四处闲逛,今日两人都着便服,但朱见济在幼军是熟面孔,一时间幼军士卒纷纷对他行礼。 至于朱祁玉…… 不认识,那就不鸟他了。 朱见济也刻意没有点破。 朱祁玉心里那个憋屈啊,可作为大明天子在这种情况发火,显得气量狭小。 倒也有个事情挺高兴。 整个幼军营地,几乎所有士卒,不论是老卒还是承袭其父的新兵,看见朱见济行礼时那个尊敬,是发自内心的情绪。 幼军,几乎可以说儿子一个人说了算的幼军!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在营地里走了一遍,发现三位国公和王越似乎没有收拾的打算,索性就不管他们了,朱见济让人把幼军士卒宣召到一起,做了一番简单的动员,让大家做好准备,并许诺,此战之后,战功卓着者,将其团营、五军都督府的地方卫所、亲军二十六卫,以及边军中任职。 一些将领表示不愿意去。 傻子才去。 在幼军打仗,收入也不低,关键是战无不胜,安全无虞,又能累积军功,去了其他部队那就得去肉搏,生死一瞬的事情。 而且这些将领对幼军有感情。 不过朱见济很快说服了这些将领:团营、亲军二十六卫、地方卫所,以及边军,都会进行军事改革,全员配备东风火器,需要有经验的人去领军。 并且,大明雄师会在接下来的三五年里,走出疆域开疆拓土。 不再是所有地方都由幼军亲征。 这番话说得所有人热血沸腾。 结果朱见济做了个简短动员后,回去一看,王越和三位国公还在废寝忘食的讨论,朱见济无奈的很,遂拉着朱祁玉去视察了大雪铁骑。 两万人,几乎全是地方藩王护卫裁下来的人员。 算是老卒。 不过战力嘛,目前来说不高。 如果对上女真铁骑和漠北铁骑,胜算不大。 不过朱见济并没有打算让大雪铁骑和敌军的骑军进行撞阵,这是以己之短攻敌人之长,任何一个将领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大雪铁骑只做一件事:等女真溃败之后撕咬,不让女真随意的逃窜。 如此,三万幼军可以黏着敌军打。 以求全歼! 等大雪铁骑于冕汇报完后,朱见济又视察了一遍全军,勉励众将之后,和朱祁玉一起去了一趟兵部和户部。 】 交代了后勤辎重事宜。 于谦拍着胸口保证,团营愿意全力出动保证补缺的枪炮和弹药及时送递到幼军手中。 陈循更是大气。 豪言,别说殿下只打三个月,哪怕此次北征耗时半年,国库都能支撑,而且还不影响国家的民生工程建设。 开海了,加上君丸归藩制后,国库税收暴增。 何况还发现宝钞去掠夺其他国家的资源和金银,一本万利。 陈循预估,今年大明的国库收入折合白银的话,至少要达到五千万两左右……这还不算其他国家朝贡的钱。 关键是朝贡在亏钱。 朝贡的事情是朱祁玉负责,和老朱家历代君王一个尿性。 爱面子。 别人朝贡后,朱祁玉赏赐的东西价值更高。 臣子们也不好说什么。 大明也是要面子的嘛。 最后,朱见济在兵部,把兵部所有熟谙战事的官员宣召到一起,又去旁边其他六部那些熟谙军事的侍郎、尚书们喊过来,把对女真出兵的具体事宜落实下来。 直到日暮时分,两父子才疲累不堪的各回各家。 但他俩还算安逸的了。 随着出征策略落实下来,兵部、工部和户部,甚至连礼部,都连夜运转起来,一项项六部的行文迅速送递前往山海关和辽东。 而与此同时,锦衣卫派出大量精锐撒向东北。 负责出征事宜的部门虽然要彻夜工作,但所有人情绪都是振奋的——大明对外扩战争是有传统的,而且现在大明的外扩,对国库没有负担。 有钱,有兵,不打仗干什么? 何况自清除唐氏外戚和打压文官集团后,被朱祁玉两父子提拔起来的朝堂中枢,有半数以上的都是好战分子。 兵部左侍郎何健,兵部右侍郎彭时;礼部左侍郎邹干,礼部右侍郎李秉;吏部右侍郎杨鼎;工部右侍郎王复;刑部左侍郎项忠…… 都在军中任过职。 所以大家情绪振奋,务必保证三日后的出征! 景泰二十年三月,大明出征东北。 对女真实施犁庭扫穴战略! 第三百八十五章 陈兵辽东 男女平等这个思想在朱见济心里根深蒂固。 哪怕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 也没改变过这种想法。 对东宫女卷,身份地位上的差距是因为权势的分割无法更改,感情也有亲疏之分,但很多时候,朱见济还是平等对待。 还有个事,是朱见济作为男人的担当。 雨露均沾。 要不然东宫的后宫就得出问题。 在出征之前,朱见济在东宫时,就一直将此事放在心上,尽可能的抽时间让所有女子都得到来自太子殿下的肉体的关爱。 柳旒、李琴、玛依努尔等四个畏兀儿女子、太子妃白鲤、侧妃吕焕。 朱见济这才知道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的。 都是琐碎事。 三月一日,大军出征。 朱见济身披幼军盔甲,腰悬长剑,背负弓弩,手持东风狙击枪,在朱祁玉和文武大臣的目送下,率领幼军直奔白马关。 此次出征女真不经山海关,从白马关出关口。 目送儿子远去,朱祁玉看了看身旁的陈循和兵部右侍郎彭时,笑道:“于少保也随太子殿下去亲征了,后勤辎重问题就全劳两位费心费力。” 陈循是朱祁玉的心腹。 彭时是太子的东宫党。 都可以放心。 兵部左侍郎何健,因为熟谙军事,捞了个监军的“职差”,其实监军是虚,主要任务是照顾老迈的于少保。 太子殿下的幼军,何须监军? 朱见济率领三万幼军火器部队和两万大雪铁骑,出了白马关后直奔大宁都司,在大宁都司短暂修整后,让于冕率领大雪铁骑前往朵颜、福余、泰宁三卫的辖境。 这三卫在永乐时代牢牢掌控在大明手中。 正统十四年后,大明已经放弃。 所以这三卫如今只是个摆设,根本没有大明驻军。 让大雪铁骑去这个区域布防,主要是防止李古纳哈率领女真溃军西蹿,一旦进入地广人稀的草原,确实不好追剿。 当初大明战事频繁时,女真李满柱敢于在辽东境内游曳,寻找对大明出军的机会,底气也在这里,因为可以随时通过这三位辖境逃回女真。 不过大雪铁骑只布防朵颜三卫,还部足以彻底拦住女真溃军。 还得随时监测林中百姓和布里亚特这两个区域。 所以大雪铁骑任务很重。 好在还有辽东都司。 朱见济率领幼军到了辽东后,接见了辽王,辽东这边本就贫瘠,再加上郡王归藩制后,辽王如今已是形同虚设。 朱见济勉励了他一番。 之后接见辽东都司的众多官员,辽东都司都指挥使韩斌,来到辽东任职后,对女真的态度强硬,很快博得了辽东之虎的赞溢。 而辽东都司的指挥佥事也有个老熟人。 谢晚。 在幼军帅帐里,韩斌先汇报了根据谍报整理出来的敌情,最后道:“李古纳哈知道我大明将要北征后,没有选择避战,而是在建州一带布防,看样子是打算孤注一掷。” 顿了一下,“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双方的体量差距在这里。 李古纳哈哪来的底气硬撼大明幼军? 朱见济笑眯眯的,没吱声。 心里其实很飘。 老子果然是知人善用! 以陈汝言的所作所为,早就该腐朽在诏狱中了,自己却把他丢到女真李古纳哈身边,现在就发挥了奇效。 李古纳哈选择硬撼,肯定是陈汝言的建策。 读书人嘛,说什么都头头是道。 还忽悠不了一个李古纳哈? 谢晚却有些担心,“殿下,根据谍报,女真去年倾全族之力在打造东风步枪,姑且不讨论当初李古纳哈是如何带着火器出关的事情,现在追责此事也为时已晚,关键是李古纳哈的龙象营有两万人,如果全员配备了东风步枪,咱们的胜算不大了。” 韩斌面无表情。 心里尴尬。 他妈的,我要是知道李古纳哈带着火器技术出关,老子也不会为了那几万两银子放他出关啊。 朱见济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韩斌。 韩斌立即出了一身冷汗。 卧槽…… 太子殿下难道已经知道此事了? 难道老子今天要被问罪了…… 韩斌瑟瑟发抖中,赶紧转移话题,道:“微臣倒觉得问题不大,毕竟太子殿下的幼军兵力更多,虽然我们是远征,但有团营保证后勤,远征和以逸待劳的差距被抹平了,何况辽东在谢佥事的治理下,如今军民齐心势力大增,辽东都司还可以全力出击配合太子殿下。” 朱见济笑了笑,知道韩斌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揭破,韩斌是有能力的,当初放李古纳哈出关也是迫不得已。 当时大明开海不久,国库没多少钱。 山海关这边的军饷一直拖着。 韩斌为了钱也为了边军的稳定,才不得不做出这样的事情。 无妨,可以接受。 而且以后打朝鲜,可能要用韩斌。 所以朱见济咳嗽一声,“朝廷已经通知朝鲜出兵配合,你们收到谍报没?” 韩斌立即道:“朝鲜确实出兵了,兵力不多,好像只有八千来着,如今在建州和朝鲜的边境,看他们那架势,也就是做做样子,地方李古纳哈战败后溃逃去朝鲜而已。” 朱见济无奈叹气,“也没对朝鲜抱有什么希望。” 就日本朝鲜这段时期的实力…… 基本上就是村战水平。 能有什么兵力和战力。 又道:“辽东都司确实要出兵,而且只出骑军。” 韩斌精神一振,“殿下,李古纳哈已经联合了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他们的骑军加起来数量可观,仅是辽东都司的骑军,怕是难以形成优势,不知道大雪铁骑……” 朱见济摇头,“大雪铁骑另有安排。” 韩斌自以为懂了。 不吱声。 心头却有点不爽。 咱们边军确实没有直系部队受宠,让辽东都司的骑军去前面拼死拼活,最后让大雪铁骑入场收割,太子殿下打的一手好算盘。 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于谦咳嗽一声,“韩指挥使,或者你率领辽东都司的铁骑去朵颜三卫,和大雪铁骑交换一下战场任务?” 于谦何等老道,一眼就看出了寒冰的心思。 韩斌一惊,知道自己误会了。 急忙表态。 朱见济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治理国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想法,尤其是边将,更难掌控。 】 道:“再讨论一下战略战术罢。” 第三百八十六章 大明不再需要长城! 大凡一场大的战役的战略战术,一般在出征之前,就由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商讨,交给乾清殿御批,之后大军便按照战略指定战术。 战略一般先定,因为战略是目的。 战术则交给领军将领。 不过幼军出征,所有战略战术都是朱见济说了算。 朱见济此刻说讨论战略,这着实让韩斌等人心里有些凉,感情你幼军都已经来到辽东了,还没制定好战略? 这玩个锤子啊。 女真不是台湾,有范彪等人反水,殿下你可以直接去接收。 女真也不是当年鹰走峡的蒙古诸部。 因为女真有一支龙象营! 正儿八经的复制当年鹰走峡的幼军。 两万人全部配备东风火器。 没有万全准备,怎么打? 于谦却不着急,战略什么的,不就是一战把女真打崩,然后工部紧随其后,迅速修建水泥官道,把辽东和女真疆域连成一片,达到永久掌控。 这就是战略。 简单的很,没什么好讨论的。 殿下真正想知道的,其实不过是女真的李古纳哈现在布阵的消息而已。 之所以说战略,其实是想看看韩斌和谢晚对此次北征的胜败预判。 所以于谦没吱声。 毕竟谢晚和韩斌在辽东时日长久些,他们口中说出来的事情也更真实可靠。 韩斌和谢晚,毕竟没有在朝廷上浮沉过,尤其谢晚是野路子出生,哪知道太子殿下的心思,闻言就上当了,道:“微臣以为,如今李古纳哈以建州都指挥使之尊,号令海西和野人女真,将三部女真凝聚在一起,势力空前,犹胜李满柱巅峰时期,除了两万龙象营,还有数万精锐铁骑,又坐拥天时地利人和,此次北征,能有效剿灭女真的有生力量,让其数十年内无法南侵,如太宗五次北征漠北的效果,便算是大获全胜!” 韩斌微微颔首,“变数还是在龙象营的战力和幼军战力的上下之分上,若敌强,则以强势之击摆明姿态,让女真不敢南下,若不分上下,则孤注一战,争取一举解决女真对我大明的威胁,若幼军更强,自然要雷霆扫穴彻底解决女真,将之纳入我大明疆域,至于治理问题……那就让朝廷里那些大老爷读书人去头疼!” 朱见济对韩斌的言辞很感兴趣,“照你之言,女真对我大明威胁巨大?” 韩斌点头,“微臣以为,更甚于漠北!” 朱见济:“怎么说?” 韩斌道:“漠北的蒙古诸部,其实是一个联盟,既然是联盟,就不可能无懈可击,比如现在哈密和河套地区,都有畏兀儿部和土尔扈特两部归属于我大明,随着我大明盛世之治,当这两部在我大明统治下过上歌舞升平的日子,其他蒙古诸部会不会群起而效之?” 顿了一下,“微臣认为会的,但是女真不同,建州、海西、野人女真三部,本就是一个部族,如今又团结在一起,他们只要等到机会,一定会南侵,不彻底把他们的军事力量打崩,并且阉割掉他们军事反抗的基础,今后势必还会威胁到我大明南方疆域的长治久安!” 朱见济笑了。 不愧是大明的辽东之虎。 就这远见,完全可以胜任一方主帅。 对韩斌和谢晚道:“大抵如是,不过女真的战力嘛,不足挂齿,虽然他们的龙象营配备了东风步枪,但那是被幼军淘汰的产品,对幼军有威胁,但威胁有限。” 起身,走到沙盘上看了一会儿,“这一次出征女真,孤的战略只有一个:彻底覆灭女真的有生力量,并将之纳入大明治下。” 成化犁廷,只犁廷,后续没有很好的治理。 导致了后续的故事。 但自己知道后续,怎么可能给女真留下任何机会。 何况水泥已经搞出来了。 有了水泥,中国自古以来的疆域,除了青藏高原需要慢慢筹划,其他疆域,哪怕是蜀中和云南,大明的水泥官道都会延伸到每一个州县。 又何况地势平坦的东北。 问韩斌,“李古纳哈陈兵在何处?” 韩斌道:“就在建州。” 朱见济微微点头,“那便在建州展开决战,大雪铁骑如今在朵颜三卫的疆域,负责封锁、撕咬女真向西溃蹿,辽东都司的铁骑跟随幼军北上,负责对阵女真的铁骑,朝鲜那边的几千兵力主要是防御女真溃败后逃入朝鲜,咱们也不用去理睬朝鲜的那点小心思,真正的胜负手在于幼军和龙象营的对决中,不过按照孤设定的战术,和龙象营的对战大概会打上一段日子,所以韩都指挥使,你的辽东都司铁骑,无比要在这段时期内,确保不会被女真铁骑跑进幼军和龙象营的战局中来扰局!” 韩斌立即领命。 朱见济看了一眼谢晚,“你在辽东这边也有多日了,户部运送过来的粮草,兵部和东宫军研院送过来的辎重抵达辽东后,由你率领辽东都司的边军,负责拱卫,确保所有物资要准时、安全的送递到前线的幼军士卒手中。” 谢晚领命。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孤坐镇辽东,不会亲自去前线。” 于谦道:“理当如是。” 又问道:“那三位国公呢,这几日他们都黏在王越指挥使身边,看这架势,只怕这三位国公会亲自跑到前线去,尤其黔国公沐琮,对东风重炮兴趣盎然,已经抢了一个炮手位置,似乎打算在战场上亲自操作火力重炮轰击敌军。” 朱见济有些无奈,“随他们去罢。” 于谦又道:“还请殿下允许,让微臣也去王越指挥使的营帐待命。” 朱见济摇头,“于少保和孤一起,坐镇辽东即可。” 倒不是担心于谦的安全。 而是于谦地位、威势都在王越之上,他要是在王越的营帐中,王越就会畏手畏脚,反而会影响战术指挥。 火器战法,王越是当今的天下第一。 所以于谦不能去。 于谦也知道太子滇西的担忧,只得作罢。 朱见济却笑道:“于少保不用失望,等到时候发起总攻了,孤和于少保一起,亲自去前线来一场摧枯拉朽的扫荡战。” 】 顿了一下,“说一句话,于少保你别多想,这仅仅是孤的见解,绝对没有针对你。这么多年来,于少保是我大明长城,可医馆有句话叫宁让架上药生尘,孤希望大明永远不要再出现一个臣子被称为长城了,因为从北征女真后,大明已经不需要长城作为防御了。” 大明不防。 只攻! 于谦愣了下,很久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和韩斌、谢晚一起跪地行礼,诚恳的道:“殿下之心,家国之幸也!” 大明怎样才能不需要长城的防御,而只需进攻? 天下无敌之时! 第三百八十七章 胜利已经在向女真招手了? 大的战略,大的战术,朱见济早就交代给了王越。 具体如何落实,那是王越的事。 朱见济不需要操心。 想来也是,朱见济作为大明储君,哪需要操心到一场战事的细节布置都要事必躬亲的地步,再者,打仗这玩意儿,还是让专业的人来。 朱见济只需要掌握大的方向。 所以他留在辽东。 但这是绝密的事情,实际上幼军军中依然每日设置皇帐,给人错觉,让女真以为大明太子又在率领幼军亲征。 王越率领三万幼军儿郎,带着学习观摩团成员,一路北上,直奔建州女真的老巢,在二道白河和女真李古纳哈的遭遇。 虽然幼军已经进入火器时代,但和冷兵器时代一样,大军未动斥候先行。 既然有斥候,就注定不会有遭遇战。 更不可能被埋伏。 出乎王越意料之外的是,二道白河的对岸,李古纳哈竟然率领两万龙象营迎战,一点也没有遮掩的意思。 完全就是一副硬撼的姿态。 二道白河不宽。 恰好满足双方隔岸对射,但最终决战肯定是要渡河的,最关键的问题在于,隔着二道白河,幼军新式东风火器的优势被缩小了。 然而渡河,就要遭遇敌方的火力齐射。 智者不为。 王越一时间有些困顿。 只能下令,让幼军停顿在二道白河,寻找战机,至于龙象营隔着河对幼军展开射击,王越下了军令严禁幼军还击。 更没有动力迫击炮和火力重炮。 这两大杀器暂时不能露面,免得一顿轰炸后,李古纳哈见状不对就逃,幼军在渡河追击的话,怕是会被甩开。 所以王越不急。 既然敌军的龙象营已经在二道白河迎战了,敌军的骑军也该在附近游曳,不能贸然出击,万一韩斌的铁骑没挡住敌军铁骑,己方又正在渡河时,敌军铁骑杀来,就只有一个结局了。 所以耐心等待。 等待战机,等待骑军对决的结果。 …… …… 二道白河的北岸,大营中,李古纳哈忧心忡忡。 但站在下面的将领们却是神采飞扬。 李古纳哈也不敢把心中的担忧说出来,听了前线将领的汇报后,做了一些指示,将领们各自回到阵地上去。 李古纳哈这才看向陈汝言,「陈先生,现在撤退来的及吗?」 陈汝言心中一惊。 这还没开打,李古纳哈就察觉不对劲了吗? 果然是个人才。 微微沉吟,「撤是来得及的,毕竟咱们有骑军负责殿后,王越就算有辽东铁骑,也无法有效的牵制我们的撤退。」 李古纳哈「敏锐」的察觉到陈汝言眼里的担忧,问道:「陈先生在担忧什么?」 陈汝言心中暗喜。 他在仕途混迹多年,早就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是故意让李古纳哈看出他在担忧什么,闻言道:「都指挥使难道没发现个奇怪的现象么,大明太子朱见济去年在幼军成立了大雪铁骑,然而我们的斥候在方圆百里都没发现大雪铁骑的影踪,这支骑军去哪里了?」 哪能轻易让李古纳哈撤退。 李古纳哈道:「就是因为没发现这支铁骑,我才心有不安想要撤退,若是这支铁骑出现,我根本不担心,将在此地和幼军一决高下!」 陈汝言:「……」 是我想多了。 高估了李古纳哈,还以为他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感情 只是胆小,被迟迟没现身的大雪铁骑给弄得疑神疑鬼了。 陈汝言想了想,「既然辽东铁骑出现在幼军身边,那就说明大雪铁骑应该不在,而根据我对大明朝堂和太子殿下的了解,他们肯定以为此次北犯建州可以大获全胜,而为了防止我们向西进入草原,势必要派兵阻拦,所以我认为,大雪铁骑此刻应该在朵颜三卫辖境内。」 李古纳哈眼睛一亮,「在朵颜三卫辖境的话,根本来不及驰援二道白河这边的战事,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我们打败幼军,就有可能趁机南下,俘虏朱见济?」 斥候军报,朱见济也随幼军来到了二道白河。 按照以往的经验,俘虏了天子,用处不大。 大明随时可以换天子。 可俘虏了太子,应该有点用吧。 尤其是现在大明太子在朝野的地位,以及他对大明国家的发展都是不可或缺的,只要能俘虏大明太子,女真至少有数十年的发展时间! 所以李古纳哈闻言蠢蠢欲动了。 陈汝言道:「问题在于,咱们怎么打,主动渡河么?」 现在的局势,谁渡河谁***。 依靠河岸,利用地形用沙包堆造工事,用以遮掩己方士卒,并能有效防御敌军火器射击,一旦渡河,这些优势都没了。 李古纳哈哈哈一笑,「天时地利人和,现在就是地利了。」 陈汝言不解,「怎么说?」 李古纳哈神秘的一笑,「和咱们一样,大明幼军和辽东铁骑肯定也不愿意渡河,他们也肯定认为咱们不敢渡河,但二道白河这一段河域,我女真儿郎熟谙地形,哪些地方可以让骑军快速渡河都熟稔于胸,而且我军已经准备好了船只,在这样的局势下,完全可以达到迅速渡河,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陈汝言闻言心中一惊。 确实是个好计划。 如果让李古纳哈把铁骑渡河,杀辽东铁骑一个措手不及后,铁骑直逼幼军营地,幼军便要面临两面夹击,此刻龙象营再渡河,则幼军危矣。 然而陈汝言没有理由反对。 只能暗暗希望幼军指挥使王越能预测到这个形势的出现。 李古纳哈不放心,问道:「陈先生,你确定大雪铁骑肯定在朵颜三卫那边,而不是进入了建州区域,准备迂回?」 陈汝言心思电转。 太子殿下既然来北征,肯定准备万全,大雪铁骑迟迟不现身,按照太子殿下的一贯作风,必然是在朵颜三卫,以便可以北上林中百姓区域,堵住女真西蹿的路线。 既然敢这么布局,肯定对幼军这边的战事有信心。 自己没必要帮忙遮掩。 反而可能暴露自身。 于是点头,「毕竟咱们发展火器,大明已经知晓,他们不敢给在咱们发展空间,所以肯定妄图全歼我部,那么在朵颜三卫布置骑军,就是必然的事情。」 李古纳哈哈哈大笑,「朱见济啊朱见济,真以为你幼军天下无敌?仅有辽东都司的铁骑,挡得住我女真儿郎么?」 不出意外的话,胜利已经在向女真招手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所谓的战术…… 幼军皇帐之中,高级将领齐聚。 幼军指挥使王越站在巨大的堪舆图前,指着当下驻军的地方,道:“诸位想必已经知晓,我们在此地和女真大军对峙已有数日,进度堪忧。” 辽东都司都指挥使韩斌站在一边,没吱声。 他懂得起这场战事谁是主角。 辽东铁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和女真铁骑硬撼,又或者是拖住女真铁骑,不让女真铁骑找到机会去对幼军形成冲击。 当然,其实幼军是不怕铁骑冲击的。 关于这一点,王越早就给韩斌说过,所以韩斌知道他的辽东铁骑就是个工具人。 是来麻痹敌军的。 幼军指挥李九、陈七、赵二,是幼军成立至今最老的老人,也是最肱股的将领,但毕竟起点低,他们相对于王越的优势,不过是在幼军中更接地气。 平日里可以和王越插科打诨,但真到了关键时刻,三人绝对听话。 三人也没吱声。 战术的事情,只管听指挥使的,指挥使王越怎么交代,那么三人便带领儿郎怎么去做,为此哪怕是马革裹尸也无所谓。 不过在幼军想要马革裹尸,难度有点大。 三位国公,朱仪、张懋和沐琮,是太子殿下刻意要培养的未来的军中鼎柱,他们也知道身负的责任,在这个时候自然要多问多学习。 沐琮立即道:“毕竟对方占据着天时地利人和,咱们渡河,实属不利,可如此对峙下去,我们的粮草后勤更吃亏,而且士气是一鼓作气再而衰,时间再这么拖下去,只怕对我军不利。” 朱仪和张懋点头称是。 王越道:“按照从古至今的沙场道理和经验来说,黔国公说的不无道理,但幼军早不是寻常大军,古往今来的沙场经验在幼军身上不适用,但是粮草问题,确实不得不重视。” 韩斌熟谙辽东局势,闻言笑道:“关于粮草问题,我倒是认为不足为虞,毕竟从京畿到辽东,负责粮草运输的是团营,而从辽东到二道白河,负责粮草的是辽东都司,重兵押运出不了问题,再者,负责这段区域粮草运输的是谢晚,咱们这些大老粗能想到的事情,他肯定也能想到。” 看到王越,心里一惊,漏了他。 王越可不是大老粗。 正儿八经读书人出身的儒将。 急忙又道:“当然,王指挥使可不是我等大老粗,肯定也早有对策了。” 王越呵呵一笑,“韩指挥使可别妄自菲薄了,如果能成为辽东之虎,我王越倒是希望被世人称为大老粗,可惜没有韩指挥使这般的实力啊!” 众人都会意的笑了。 暗暗雀跃。 咱大明幼军这将领阶层的气氛,让人羡慕。 王越咳嗽一声,“按照太子殿下制定的战术,我们暂时不需要和龙象营硬撼,所以当下的对峙,其实是我故意而为之,否则若是要渡河的话,此刻我们已经过河了!” 不是吹。 幼军要渡河,龙象营根本拦不住。 而且战损也不会高。 但肯定会有战损。 只不过大明的火器部队就这三万人,每一个士卒都是大明的财富,哪怕是战损三五百人,太子殿下也不乐意。 所以选择了这么一条战术。 拖! 拖住女真! 尽可能的让女真失去西蹿的机会,从而达到在战场上全歼的目的,若是一上来就太强势,李古纳哈掉头就跑的话,变数太多。 除了幼军自家将领,其余人听了,都觉得王越有点夸大其词。 别说龙象营全军配备了老式东风步枪。 就只是传统军队。 在你渡河的时候,几轮弓弩齐射下来,甚至火攻,幼军不全军覆没,过河也剩不下几个人了。 渡河的船的事情反倒好解决。 可以让辽东都司迅速运送船只过来。 甚至在渡河时,强行搭桥。 但问题是龙象营不是死人,别人会还击。 王越也没有解释,幼军的强大,不需要用言语来解释,对韩斌道:“因为需要对峙,所以辽东都司的铁骑责任重大。” 韩斌愣了下,“该不会是让辽东都司的铁骑强行渡河,这样的话,战损之大,我辽东都司可承受不起,退一步来说,绕路渡河,可没有铁骑拱卫,女真的铁骑就可以顺势渡河,到时候幼军受到两面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王越道:“当然不渡河,也不绕路,辽东铁骑当下只做一件事,一个月之内,不让女真铁骑渡河,一个月之后,我们再根据形势选择战术。” 韩斌立即信心满满,“一个月而已?毫无压力!” 王越笑道:“可愿立军令状?” 韩斌沉默了一下,“好!” 可不能让幼军小瞧了辽东铁骑。 立过军令状后,王越才在韩斌身边小声的滴咕了一句,“韩指挥使不要多想,按照殿下说的,大雪铁骑配备火器之后,就是辽东铁骑。” 既然要把辽东铁骑打造成火器部队,总要看看你辽东铁骑有没有这个实力。 韩斌大喜之后又万分疑惑,“铁骑冲锋,火铳射击精准大降,没必要配备东风步枪罢,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换源app】 王越笑眯眯的道:“谁说是要配备东风步枪了?” 具体配备什么火器,王越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殿下这是要经营辽东,并且以辽东为跳板,彻底掌控此次北征下来的女真疆域,最终对漠北形成夹击之势。 是一着大方向的落子。 恐怕之后就是整个漠北的大明驻军全军配备火器。 这样的话…… 漠北,将成为大明的草场。 而不再是大明的心腹大患。 韩斌茫然了。 但这些事,他一个辽东指挥使也无法干预,只能憋在心里。 王越转头,对众将下令,“女真铁骑的事情,我幼军不再操心,全部交给韩指挥使的辽东铁骑,接下来一个月时间里,如果龙象营要渡河,我军可以大肆还击,不让女真渡河,如果只是隔河对射的话,咱们可以有来有往的还击,免得对面以为咱们是来建州踏青的!” 众将立即领命。 第三百八十九章 女真:优势在我! 大明雄师,远征而来,气壮山河之姿。 结果被一条白河拦住了! 一时间整个天下都有些莫名其妙。 别说现在大明如此之国势,就是军事孱弱的大宋朝,如果出征遇到白河这样的河流,也不会被拦住无法前进。 白河又不是长江黄河! 怎么可能拦得住大军。 但事实如此。 于是乎,外界猜测颇多,甚至有人认为幼军的火器是不是日暮西山了,到了北方,在北方环境的影响下,发生了致命的缺陷。 所以幼军才会停滞不前。 但只有白河北岸的李古纳哈才知晓真相如何。 他很难受。 但他又无可奈何。 因为李古纳哈百分之一百的笃定,当下这个局面,是幼军指挥使王越故意促成的! 大明想不战而胜! 原因嘛…… 李古纳哈知道,但他不敢说给任何人听。 龙象营士卒其实有体会。 对峙的这二十多天,李古纳哈命令麾下铁骑数次渡河,争取铁骑渡河,打败辽东铁骑后,对幼军形成夹击之势,以形成速战速决的局面。 但辽东铁骑却像疯了一般,不计任何代价的阻止女真铁骑过河。 女真铁骑找到的渡河点,都有辽东铁骑守护。 甚至在渡河时,辽东铁骑为了不让女真铁骑登陆南岸集结,竟然选择了集结大军后直接把白河的河道浅滩当做沙场。 直接用骑军冲撞进去。 双方的骑军在河道里上演骑军撞阵的戏码。 关键是那些浅滩其实不算浅。 也有齐腰深。 骑军根本没法跑出速度来,于是一场骑军撞阵的画面,变成了双方在河中近身肉搏,直接把白河染成了红河。 女真铁骑伤亡数千。 辽东铁骑因为不熟谙地形,伤亡更大。 但饶是如此,辽东铁骑也没有退一步——连那种让女真铁骑上岸,辽东铁骑趁机撞阵的优势都不愿意去等。 就是要和女真铁骑死拼。 其实李古纳哈倒是想错了,不是韩斌不愿意等。 是不敢等。 万一女真铁骑上岸,己方以为对方立足为稳而发出冲击,但结果却是己方大败的话,就无法阻拦女真后续铁骑的渡河。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立了军令状,韩斌不敢去冒这个险。 所以双方的骑军之战,打成了步卒之战,而且是大明处于劣势。 这可以理解。 毕竟这个时期的女真战力确实爆表。 而自正统十四年后,辽东都司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打过真正的大战了,士卒的战力可见一斑,处于劣势很正常。 自古以来,南方铁骑的战力都低于北方铁骑。 而且照这样打下去,辽东铁骑迟早会被耗尽,胜利的天平就会倾向女真,一旦辽东铁骑耗尽,女真铁骑就可以渡河,然后对幼军展开冲锋,同时龙象营会全力发动攻击。 夹击之下,所谓的一万兵力优势,毫无意义。 但李古纳哈高兴不起来。 想得美而已。 大明现在的体量,辽东铁骑屡战屡败,战斗减员严重,可大明能从辽东都司源源不断的调派骑军过来,因为大明有这个实力。 但女真铁骑是越战越少。 另外,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南岸的幼军根本还没发力。 李古纳哈当初去大明偷窃火器技术 时,已经当年大明太子从哈密自西向东横扫一线时,都有一种火炮的身影。 李古纳哈没偷窃到技术。 但不代表幼军没有。 不仅有,肯定数量更多了。 双方对峙多日了,幼军始终没有拿出这种最先进的火炮。 但这只是让李古纳哈担心而已,真正让他恐惧的是另外一件事:对峙期间,下了两场大雨,期间又阴雨连绵了几日。 问题随之出现。 己方的东风步枪,被雨水淋过,又或者是在阴雨绵绵的天气里沾上了露水,大面积的出现了各种问题,甚至有的东风步枪直接不能用了。 这还没完。 尽管已经采用了足够多干燥去潮的办法,可龙象营储备的弹药,还是不可避免的回潮了,近百万发弹药,能用的估计不到一半! 这还怎么打? 李古纳哈终于知道幼军抵达白河后,为何要隔河对峙。 他们就在等这个状况的出现。 幼军作为第一支配备火器的部队,肯定熟谙东风火器的性能,知道大雨和潮湿天气会让东风火器及弹药出现大面积报废的情况。 但李古纳哈没有退路。 一方面,根据确凿的谍报,大雪铁骑确实到了朵颜三卫,并形成了封锁线,自己如果带着龙象营向西逃窜,会被大雪铁骑撕咬住,然后被追上来的幼军全歼。 向东逃向朝鲜? 也不可能了。 因为朝鲜已经屯兵八千在边境,自己如果想进入朝鲜,又是一场死战,不管胜败如何,都会被追赶上来的幼军全歼。 李古纳哈没有选择立即撤退,还有一个原因。 都用的东风步枪,己方的出现大量报废,幼军远道而来,防潮干燥方面的条件还不如己方,难道他们的东风步枪不会报废? 肯定也会大面积报废。 所以…… 幼军才没有发动火炮炮击。 现在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不管是谁先撤退,都会受到对方的追击,从而惨败,大明惨败得起,但李古纳哈惨败不起。 所以他只能硬抗。 坐拥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李古纳哈相信他一定比幼军坚持得更久。 至少后勤压力不大。 但如果说大明在这短短的一两年内就解决了东风步枪这个缺陷,幼军的对质是在利用天气来消耗龙象营的火器,那李古纳哈认命。 因为这样的大明本来就不可战胜了。 三月,春。 正是雨水丰沛的季节,在短短的一个月的对峙中,已经下了三场大雨。 而在这一个月里,女真铁骑和辽东铁骑,几乎每日都在白河的河道中厮杀,一个拼命的想渡河,一个拼死死守。 但铁骑厮杀的胜利天平,在逐步倾向女真。 这也让李古纳哈看到了希望。 根据谍报,辽东都司并没有派出铁骑支援——想来也是,区区辽东都司,能有多少铁骑,这一次只怕已经是倾尽全力了。 只要辽东铁骑战败,不管己方还剩下几千铁骑,都是胜利的曙光。 而那一天,要不了几日了! 李古纳哈终于看到了希望! 用大明太子殿下朱见济最喜欢的话来说:优势在我! 第三百九十章 辽东铁骑,大明之盾! 一个月。 双方在白河两岸足足对峙了一个月。 沐浴在绵绵细雨中的韩斌抬头看着天色渐亮,问身边的亲兵,“确定昨日子时就是一月之期的最后一刻?” 亲兵道:“是的!” 韩斌深呼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终于坚持下来了。 这一个月来,自立下军令状,女真铁骑打算渡河后,他每日率领辽东铁骑,放弃了以逸待劳的策略,坚持在白河河道里硬撼,就是为了今日。 这一月来,麾下儿郎死伤一万有余。 但坚持下来了! 为了太子殿下的幼军的战术和战略,辽东铁骑用一万余儿郎的尸首,完成了使命。 不负大明! 累。 很累。 这段时日一来,韩斌虽然没有去河道厮杀,但他始终站在岸上,只要己方出现溃败趋势,敌军有趁机渡河的可能,韩斌都会迅速把亲兵队伍派上去堵缺口。 这一个月来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此刻的他,除了腰间长剑寒光耀眼,身上的盔甲早已泥泞不堪,若非一身装备,任何人看见他都会以为这是一个流浪汉。 但韩斌不敢松懈。 因为此刻天已经大亮,他还没听到幼军发动进攻的声音。 既然幼军没有进攻,他的辽东铁骑就得继续死守。 不是因为那纸军令状。 只因为他是大明的将军,是辽东的都指挥使。 正统十四年时,韩斌还只是一个小旗,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惨状还在眼前,韩斌绝对不愿意这样的局面再次上演。 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女真就别想大军南下。 所以尽管一月之期已经过去,他此刻率领残余的数千铁骑南归,大明朝堂谁也说不了他什么,但韩斌还是继续坚守。 我韩斌还站在南岸,那些辫子就别想飘扬在辽东。 因为我韩斌是辽东之虎! 但韩斌心里其实是有怨言的。 都是大明儿郎。 凭什么让我辽东儿郎赴死,幼军却在那里享受着北方的春雨,就因为他幼军是东宫的亲儿子嘛,可没有辽东铁骑,幼军能守住这么多年的辽东? 笑话! 正在思绪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叹,“辽东儿郎,冠绝天下,此战之后,天下当知辽东铁骑之坚韧之志哉,韩指挥使,你不用怨恨孤,今日境况,其实都是你当日放李古纳哈出关的因果而已。” 朱见济撑着伞,在一众士卒的拱卫下,来到韩斌身边,看着白河河水东流,叹道:“没办法的事情,龙象营的东风步枪虽然是老式的,但威力在那里摆着,孤不敢拿幼军作为赌注,而且有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不这样拖一下,幼军虽然能胜,但李古纳哈一旦选择逃窜,进入草原的话,就会成为尾大不掉的隐患,毕竟他掌握了东风步枪的锻造工艺,若是被他逃到更西的地方去,那些地方得到东风步枪的锻造后,数百年后,若是大明落后了,便是一场神州浩劫。” 所以只能牺牲辽东铁骑。 韩斌大感意外,“殿下不是在辽东?” 朱见济道:“大决战了,孤自然要来白河坐镇,如此盛况,也要让于少保亲眼目睹一番,才对得起他这几十年对大明的舍身。” 韩斌:“于少保?” 朱见济道:“于少保在幼军营中,会和王越一起出军渡河,渡河的船只,在谢晚的操持下,已经运送过来了,当然,主要还是搭桥。” 顿了一下,“所以真正的全军出击,大概要下午时分,毕竟搭桥需要半日时间。” 朱见济上前一步,越过韩斌。 南岸所有的辽东铁骑士卒,全部定定的看着这位身穿白色盔甲的太子殿下,眼神说不上尊敬,甚至有点怨恨。 心理和韩斌一样。 朱见济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抚他们,最后,只大声的说了句:“女真之患,终于今日,而诸位以及壮烈殉国在白河河道里的辽东儿郎们,就是首功之日,得胜归去之时,便是诸位祭奠袍泽、享受军功之日,自今后后,辽东铁骑,便是我大明之盾!” 这话还行。 辽东铁骑那些儿郎的眼神柔和了一些。 但神情依然悲满。 这一战,死了太多袍泽了。 韩斌哈哈大笑一声,大声道:“儿郎们,难道我们驻守辽东,就是为了和幼军争一个身份么,不是的,我们驻守辽东的本意,就是防止女真南下啊,今次战事,有没有幼军,我等不一样得舍身赴死一战么,何怨之有?” 众人山呼:“大明万岁!” 韩斌有些热泪盈眶。 大明啊…… 我已为你倾尽所有。 朱见济也是热血沸腾,在辽东铁骑安静下来后,大喊一声,“接下来,诸位就请看幼军是如何为我辽东儿郎复仇的!”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顿了一下,“杀!” 声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炮响。 所有人齐齐转头看向那边。 是幼军! 幼军终于发动渡河的总攻了! 但是辽东铁骑上下还是疑惑不解,一个月前,幼军乘着士气高昂前来,尚且不敢渡河,经历了一个月的对峙,士气应该低落至极才是。 为何现在敢渡河了。 这是不是有点找死的嫌疑? 但接下来的炮声,打消了大家的疑惑,只听得火炮轰鸣声之声,宛若春雷滚滚,密密麻麻根本听不出来有多少门火炮在齐射。 整个天地之间,都只有火炮的轰鸣声和炮弹落地的炸裂声。 朱见济对韩斌道:“是不是在疑惑,有如此强大的火炮,为何要选择拖延一个月?其实是有原因的,这一个月可以把龙象营的东风步枪耗费掉五成以上,再和幼军一场厮杀下来,就算李古纳哈逃掉了,他的龙象营也无法使用东风步枪,而没了东风步枪,又是倾尽全族之力打造,孤实在想不出龙象营还有多少弓弩和刀剑,这样就算李古纳哈向西逃窜,遇到战力偏低的大雪铁骑,也只有被屠戮的份,最终达到全歼女真有生军事力量的战略目标。” 韩斌恍然,又疑惑不解,“是因为这几场大雨?” 如果是大雨可以破坏东风步枪,幼军不一样要面对这个影响? 朱见济道:“是的,幼军的东风步枪是新式的,大雨对新式东风步枪也有影响,但没老式的那么大,基本上可以忽视。” 韩斌懂了。 深深的叹了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李古纳哈这是被他自己的野心耗死了!” 没有大明的国家体量,想玩东风火器? 自己就把自己拖死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犁廷之前,火炮洗地! 一个月了。 李古纳哈想都没想过,竟然能在白河对峙一个月。 辽东铁骑像疯了一样。 东宫幼军像死了一样。 而女真,就像中邪了一样,进不可进,退不能退。 一个月过去,也许麾下众将已经麻木,已经忘记了最初的战略是南下,认为咱们是在耗死大明,就如当年蒙古诸部耗死了朱棣一样。 但李古纳哈知道,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再拖下去,两万龙象营将彻底失去战力,目前东风步枪因为大雨和雨后的潮湿,已经报废了三成左右,弹药失去性能的将近一半。 李古纳哈知道,对面肯定也是一样。 而且幼军是远征之师,疲惫之师,士气更加低落。 己方因为火器报废导致战力受损,但幼军的战力损失更会更高。 必须渡河一战了。 隔河对射,杀伤太低了,无法结束战事。 清晨,李古纳哈睁开眼就召集了所有将领,将命令发布下去,女真铁骑全军出击,务必渡过白河,龙象营将弹药全部分配下去,准备登船渡河。 然而命令刚发布下去,李古纳哈就听到了一声炮响。 旋即是密密麻麻的,如鞭炮一般的炮轰声。 李古纳哈懵了。 己方没有大炮,大明有。 可这一个月下了多场大雨,今天又是细雨绵绵,对面的敌人怎么还有火炮可以使用,是刚从辽东那边拉过来的? 可游曳在白河南岸的斥候传回来的消息,确凿的知道,从辽东到白河,大明辽东都司一直运输的都是粮草。 没有火炮。 为何现在会有火炮轰鸣? 关键是如此密集的火炮声,幼军军中有几百门火炮? 李古纳哈彻底懵逼。 如此强大的火力,幼军为何没有主动渡河,而是一直对峙,这不合理啊。 …… …… “不合理吗?” 皇帐之中,因为朱见济已经到来,王越不敢再坐在帅位上,站在巨大的堪舆图前,笑眯眯的对三位国公和于谦、彭时道:“用殿下的话来说,穷者精准打击,富则火力覆盖,咱们大明现在可以说小富了,那么自然要火力覆盖。” 很合理啊。 彭时是监军,一直在白河这边,于谦刚从辽东赶来,对局势不熟悉,闻言问道:“今日渡河的话,对面肯定会全力反击,咱们有多少门火炮来压制敌军的火力?” 王越道:“回于少保的话,仅是东风迫击炮便有五百门,炮弹上万发。” 于谦在东宫军研院看过东风迫击炮。 但没见过它作战时的样子。 闻言蠢蠢欲动。 王越也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于谦,见状笑道:“军令已经下达,此刻反正无事,于少保,彭侍郎,可否随下官一起去炮兵阵地督战?” 于谦大喜,“善!” 彭时表面上是监军,实际上是照顾于谦,自然也没意见。 几人来到炮军阵地上。 于谦和彭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 这是什么阵容? 但见远离白河南岸将近三百步的地方,幼军士卒约莫两千人,分成五百组,每一组四人,一人负责掌控、调整炮身,一人负责测试距离、方位,一人负责放炮弹到炮膛里,一人负责从后方运输跑到到阵地上里。 分工极其明确。 便听得哐哐声不断,炮弹曳空的声音此起彼伏,交汇在一起,宛若黄河奔流。 王越从士卒手中接过望远镜,递给于谦,“看看威力如何。” 于谦看了一眼,顿时热血沸腾起来。 好家伙。 这是我大明的火炮? 虽然今日细雨绵绵,但根本不影响迫击炮的使用,但见无数炮弹曳空之后,精准的落在白河北岸龙象营的阵地中,落地后就是一片火光。 泥土飞溅,人仰马翻。 强大的火力,压得敌军根本抬不起头。 王越看了一会儿,对效果很满意,笑道:“如此一来,只要东风迫击炮保持不间断的轰击,龙象营既无法抬头还击,更无法撤退,毕竟他们的工事实在太简单了。” 仅有几道壕沟。 李古纳哈偷窃了东风步枪,却没偷窃到火器战法的精髓。 于谦笑道:“这样最多也就是把龙象营打崩,一旦咱们停止炮轰,他们就可以阻止撤退了,咱们渡河追击,会耽误不少时间。殿下果然英明!”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王越笑道:“是的,如果仅仅是炮轰,最后战局很可能如于少保所说,但殿下未雨绸缪,让谢晚在辽东准备了船只,在昨夜运送抵达,又让谢晚提前用树木修好了三座木桥,并截成数十段,由船只运送到河道里拼接,原本架桥可能需要一日,但现在最多两个时辰就能解决,而且在迫击炮的火力掩护下,快速架桥的操作,不会受到敌军太大的影响。” 不得不承认,太子殿下是一个战术鬼才。 这种办法都想得到。 提前修桥运输到白河的事情,于谦知道,笑道:“当时太子殿下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好像是‘白河就是这个时代的大明水门桥’来着。” 又问道:“如果渡河成功,能否全歼龙象营?” 王越信心满满,“基本上可以,毕竟这一个月来,龙象营的东风步枪因为大雨和潮湿天气,报废率极高,而且这是龙象营第一次实战,经验贵乏,但幼军不一样,经验丰富,装备更高级,再有迫击炮这样的大杀器火力覆盖,让龙象营无法撤退,一旦渡河后,再用幼军士卒苦练多年的三三制摸上去,龙象营被全歼是注定的事情。” 顿了一下,“不过为了尽可能的减少我军战损,按照太子殿下的旨意,在修筑木桥的两个时辰后,火炮阵地将不会停歇。” 五百门迫击炮,要将五万发炮弹全部倾泻在龙象营的阵地上。 哪怕是一座山,也要削掉山头半丈! 何况还有另外一件大杀器。 火力重炮! 十门火力重炮,阵地还在迫击炮的后面。 王越和于谦看完迫击炮阵地后来到火力重炮的阵地,但见此处硝烟弥漫,十尊巨大威武的火力重炮每一次轰鸣之后,炮身震颤,旋即腾起一阵硝烟。 肉眼可见,巨大的炮弹呼啸着破空而去。 这其实就是巨大化的山炮。 但哪怕是山炮,在这个时代,配备上大明技术已经成型的开花弹,它的威力和杀伤性也是丧心病狂,十门山炮齐射,再加上五百门迫击炮,这强大的火力覆盖,完全超越了时代。 敌军阵地上的每一寸土地,都会被火炮洗上一遍甚至数遍。 用太子殿下的话来说…… 犁廷之前,先火炮犁地! 三百九十二章 摧枯拉朽! 穷则精准打击,富则火力覆盖。 一场彼此火器部队兵力不超过三万人的战场上,在绵延的河段上,五百门迫击炮,加上十门火力重炮,炮弹如雨点一般落在北岸。 缺少经验的女真士卒,一看身边袍泽被炸得血肉横飞,顿时魂飞天外。 自正统十四年后,大明神机营名存实亡。 女真士卒根本没和大明的火器部队有过任何作战经验,现在这一批龙象营士卒更是经验贵乏,从军多年的老卒还知道匍匐在地,躲避火炮的轰炸。 经验欠缺的新兵则只想远离被火炮犁地的区域。 亡命奔蹿。 结果反而更容易被火炮造成杀伤。 一时间阵型凌乱。 战损飙升。 幼军这一个月的对峙中,早被这段河域的水流摸了个透彻,知道哪里是适合架桥,在船只的运输下,上百士卒迅速搭载着分成十数截的木桥,依次安插入河道之中。 因为己方有迫击炮和火力重炮进行掩护,对岸的女真士卒几乎抬不起抬头,偶尔的射击,也尽数被特制船只船头的挡板挡住。 而且幼军还有一直狙击小组。 由指挥、神枪手李九负责。 只要敌军有人从壕沟里露头,等待他们的就是爆头。 是以搭桥的幼军士卒,几乎没有阵亡。 数座木桥同时动工,迅速向对岸延伸过去,甚至要不到两个时辰,幼军就能通过木桥渡河,对女真士卒发起冲击。 女真前线将领看到这种情况,也只能干着急。 根本无法干涉。 己方士卒被火炮压得抬不起头,加上不少东风步枪已报废,根本无法对架桥的幼军士卒形成密集射击。 眼睁睁的看着幼军搭桥而无能为力。 关键是现在连撤退都是奢望。 做梦都没想到,大明幼军竟然有如此规模的火炮,而且这些炮弹全是开花炮,杀伤力之大简直骇人听闻。 一个没隐蔽好,就会弹片穿透身体。 轻者重伤重者当场毙命。 所以这些将领只有暗暗祈祷,祈祷幼军没有那么多的炮弹,等他没法继续炮轰后,己方就可以反击,压制架桥的速度,然后迅速让主力后撤。 然而并没有。 幼军储备的弹药会在今日倾泻一空,根本不会给龙象营机会。 当数座被拆分的木桥即将搭上对岸时,在桥梁的两侧,幼军士卒迅速把两个凸出的架蹲安装妥当,随即从幼军阵地中,七八个士卒扛着两挺轻机枪,在己方盾牌兵的掩护下,通过木桥跑到架蹲上,随即用轻机枪进行火力压制。 为后续部队登陆创造条件。 大明幼军这是摆明了欺负女真没有火炮。 如果有火炮的话,不可能如此轻易无阻的架好数座木桥。 当木桥一左一右的轻机枪落位之后,这场渡河之战就注定了结局,幼军士卒成群结队的通过木桥渡河,登陆岸上之后,迅速按照训练的三三制落位,配合轻机枪进行火力压制。 旋即缓慢的向前推进。 而幼军的迫击炮和火力重炮的炮弹还没有用完,为了避免误伤己方袍泽,尽可能的拉远,炮轰敌军后阵,防止敌军快速撤退。 随着北岸慢慢弥漫着大量幼军士卒,以三三制向前推进,战事基本宣布落幕。 王越站在岸边,看着对方,笑着说,“于少保,三位国公,这样的战事状况,下官虽然主掌幼军,但也是第一次遇见,而这些战术,其实都是太子殿下制定的,下官只是负责训练而已。” 殿下大才啊。 不仅是大才,而且全能,火器、电力、基础建设、国子监修书…… 感觉就没有殿下不会的! 于谦叹道:“战争已经变得让某分外陌生了啊。” 当年若是有这些火器,哪来的土木堡之变。 黔国公沐琮也由衷叹道:“难怪殿下说云南沐家军可以放弃三段射了,就幼军这样的火器,三段射根本毫无意义。” 】 成国公朱仪和英国公张懋笑而不语。 相对于当年鹰走峡之战,今日的白河之战,更让人觉得酣畅淋漓。 王越道:“接下来就是收割了。” 于谦道:“随着这边战事开始,在朵颜三卫的大雪铁骑是不是也在向林中百姓区域机动游走了,足以封锁住李古纳哈西蹿,唯一的担心是李古纳哈向朝鲜逃去。” 王越摇头,“朝鲜不傻,安南被假的堡宗陛下占据了后院,这样的教训还不够么,朝鲜哪怕是拼命,也要阻止李古纳哈进入朝鲜,而且咱们幼军凭借射程优势,可以牢牢的撕咬住李古纳哈的溃军,基本上可以确信,李古纳哈已经无路可逃。” 这不是冷兵器时代。 拉开距离就可以撤退。 现在在迫击炮和火力重炮的活力覆盖下,你根本拉不开距离。 最多就是小股兵力能跑掉。 于谦仰首大笑,“快哉,快哉啊!” 如此战事,大明雄师之利,对外厮杀的摧枯拉朽之势,已可媲美汉唐,而且大明的火器,拥有更广阔的空间和未来。 这一生能亲眼目睹这一场战事,于谦大有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感触。 又道:“可惜王文没看见今日之风光。” 王文的名字是宣宗赐的。 直呼其名反而是最大的尊重。 王越深有同感,“如果在十年前,有人告诉下官,说下官可以率领一支军队,对所有的外邦军队形成摧枯拉朽的优势,我肯定不敢相信。” 沐琮道:“这样的战事,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我也不敢相信啊。” 须知敌军不弱。 有火器,有骑军。 但依然被幼军打得找不着北。 眼看着大部分幼军已经渡河,王越对身边的传令兵道:“传本指挥使军令,火炮停止轰炸,传旗语给辽东铁骑,请他们配合渡河,对敌军展开追击,我幼军已经过河的儿郎们,可以根据形势,自由追击敌人,不再拘泥于三三制阵型!” 是时候全力出击了。 被火炮一顿犁地,在被幼军士卒三三制摸上去突击一番,龙象营此刻已经溃不成军,正是全力出击的时候。 随着旗兵传出旗语,白河北岸,幼军士卒漫山遍野的扑了上去。 如潮水一般淹没了龙象营的阵地。 摧枯拉朽。 不可阻挡! 第三百九十三章 女真的崩溃!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营帐中,李古纳哈失魂落魄,不是他没有一个为将者该有的镇定,而是发生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任何人站在他这个位置,都会如他一般反应。 对发生的事情不可置信。 同样是东风步枪,为什么幼军渡河之后,几乎保持着全员拥有战力,而己方却因为东风步枪报废后,战力减半? 为何幼军才三万人,却配备了数百门火炮。 这些火炮在细雨绵绵的天气里,还能保持连续的密集的不间断炮轰? 关键这数百门火炮用的炮弹全是少见的开花弹。 以前大明也有开花弹。 可没这般杀伤力。 威力大得简直丧心病狂,其射程之远、之精准,威力之大,让人匪夷所思。 甚至还有一种炮弹,更为恐怖。 那种炮弹炸裂的同时,火焰爆燃、飞溅,落在人身上,便会无视细雨燃烧起来,应该是开花弹里装入了黑油。 但这玩意儿怎么造出来的? 李古纳哈不知道。 他只知道,耗尽整个女真全族之力打造出来的龙象营,在幼军渡河发动总攻后,所有的防线、阵型都在转瞬之间土崩瓦解。 根本抵抗不了片刻,便宣告了崩溃。 兵败如山倒。 关键是溃败后的龙象营无法和幼军拉开距离,被追在屁股后面集射。 迎战是死。 溃逃是死。 逃,被火器追着射。 战,大部分弓弩、战斗都熔炼成钢材用来打造东风步枪了。 两万龙象营,几乎拉不回三成! 尤其是此刻韩斌的辽东铁骑已经渡河,正在集结阵型,等待冲锋的时机,到时候被辽东铁骑一冲,后者撕咬在屁股后面,女真大军只有一个结局。 全军覆没! 没有第二种可能。 或者有,那就是李古纳哈不顾龙象营和女真铁骑,独自带着心腹士卒逃窜,离开女真,从林中百姓区域进入草原,找蒙古诸部庇护。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可这…… 朵颜三卫境内,还有一支大雪铁骑。 向西而去? 也是死路。 向东,去朝鲜? 朝鲜在边境屯兵八千,就凭自己带的那些个溃兵,根本就是八千朝鲜大军的牙缝肉。 没有退路了。 没有希望了。 李古纳哈实在是想不明白,都是东风步枪,为何差距会这么大。 一个在大雨和潮湿天气中报废近半。 一个却皮毛不痒毫无损伤。 难道…… 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大明太子朱见济的陷阱中? 李古纳哈绝望了。 当麾下心腹儿郎来汇报,请求他撤退时,李古纳哈澹澹的挥挥手,“你们走吧,带着还幸存着的儿郎,离开女真,走得越远越好。” 那些心腹面面相觑。 李古纳哈看了一眼陈汝言,“陈先生也走罢。” 陈汝言心中狂喜,面上却无表情,叹了口气,“天下之大,可有我等容身之所?” 有的。 那就是冲出林中百姓地区的大雪铁骑的封锁,一路向西,然后再一路向北,继续向北,逃到大明鞭长莫及的地方。 但陈汝言本就是女者的秦桧,他没必要逃。 也故意给李古纳哈制造绝望情绪。 但哪需要他制造。 李古纳哈已经绝望了。 闻言叹了口气,“是啊,天下之大,可有我等容身之所?” 没有的! 李古纳哈麾下的心腹将领见状,知道李古纳哈不会逃了,可他们想逃命,在李古纳哈又让他们走后,这群人转身就跑了。 他们心里甚至有点庆幸。 李古纳哈留在这里,大明俘虏了地位如此之高的人物,肯定就不会在乎他们这些小鱼小虾漏网了,否则李古纳哈和他们一起逃的话,肯定要被幼军追着撕咬。 现在这样的情形最好,李古纳哈去送死。 他们去活命。 李古纳哈看着陈汝言,沉默了一阵,“陈先生,如果我们当初选择避战,通过林中百姓去往蒙古诸部,扩大势力,是不是就是另外一个结局了。” 陈汝言想了想,“利弊我早分析过了,就算避战,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大明既然已征讨了女真,漠北又能苟活得了多久?” 一样的结局。 而且就龙象营的东风步枪这样高的报废率,哪怕去漠北那边收拢了蒙古诸部,在不断的报废下,龙象营也会渐渐失去战力。 一边打一边造东风步枪? 你女真的老巢都被幼军一锅端了,你拿什么东西来边打边造。 所以这个结局一早就注定了。 李古纳哈仰首长叹一声,“今日之败,非战之罪啊!” 技不如人。 谁能想到,大明的火器技术发展得如此之快,这才过了多久,幼军的东风步枪就提升了一个档次,更是悄无声息的储备了如此之多的先进火炮。 这样的大明是无敌的! 比当年永乐时期的大明,还要让人绝望。 李古纳哈卸甲,解剑。 缓缓的坐下,安静的倒了杯茶。 等着幼军的将领。 败了。 就是死。 但在临死前,他想亲眼看看大明的东风步枪到底比龙象营的东风步枪提升了哪些地方,他想看看大明的火炮到底是什么样的。 陈汝言沉默了一阵,走出营帐,站在门口安静的等待着。 片刻之后,一大群幼军士卒冲了过来。 看见门口的陈汝言,都有些不解。 但这个营帐,一看就是女真高级将领的指挥所,幼军士卒立即留下部分人将之团团包围,剩下的人则去追杀龙象营的溃兵。 指挥使有令,此次出征,雷霆扫穴。 不接受投降。 要彻底把女真的军事力量打崩。 半个时辰后,在营帐中被重兵看押的李古纳哈终于看到了大明太子,朱见济带着王越、沐琮、朱仪、张懋、于谦、彭时走入营帐。 陈汝言跟在最后。 他是自由的! 李古纳哈愣了好久,才醒悟过来,“原来是这样啊!” 陈汝言是个细作! 然而…… 不重要了,就幼军这个战力,哪怕没有陈汝言这个细作,龙象营和女真大军的最后结局,依然是在幼军的强大火力下灰飞烟灭。 李古纳哈也算是一代枭雄了。 澹然的用女真礼节给朱见济行了一礼,“建州卫指挥使李古纳哈见过大明太子殿下。” 我虽战败。 但绝不丢男儿本色。 第三百九十四章 大胜,归朝! 朱见济走过去,在原本是李古纳哈的位置上坐下,看着这位女真满柱,笑道:「是不是觉得有些想不明白?」 李古纳哈道:「是的。」 顿了一下,问道:「敢问太子殿下,幼军的东风步枪,是在被微臣学习了锻造技术和工艺后,才改进的,还是在之前就已经在改进了?」 朱见济对幼军士卒道:「给李古纳哈赐座。」 待李古纳哈坐下后,朱见济淡然的道:「鹰走峡一战后,孤率幼军一路自西向东横扫一线,就发现了东风步枪报废率高的问题,征讨台湾时,毛病更多,所以一早就在改进了,你带着人潜伏在我大明京畿时,新式步枪其实还没研发出来,但无论是否研发出来,老式的东风步枪始终要被淘汰,所以知晓你偷窃了锻造工艺和技术后,孤没有阻拦你出关。」 否则…… 李古纳哈怎么可能出得了关。 就算当时任山海关总兵官的韩斌想放,也不敢放。 故意让李古纳哈出关的。 用一种注定会被淘汰的老式东风步枪,就可以把女真拖垮,让它在战场上走入无法回避的崩溃,何乐不为。 李古纳哈神情苦涩,「之前微臣还在沾沾自喜,殊不知一切都在殿下的圈套中,输得心服口服,任凭殿下发落。」 生死都无所谓了。 活着,没有意义。 死……无所畏惧。 朱见济微微颔首,道:「你和你父亲算得上一代枭雄,孤也愿意给你体面,戴义,将李古纳哈带下去,看其自戕后复命。」 问斩,可以大快人心。 但很有可能激起女真部族对大明的仇恨。 让李古纳哈自戕。 方便大明之后对女真的管理、经营。 毕竟这一块土地是中国的自古以来。 戴义把李古纳哈带下去后,朱见济对王越道:「陈汝言,拿一份李古纳哈中坚力量的名单出来,王越,根据陈汝言的这份名单,率领幼军士卒去斩草除根。」 景泰犁廷,那就必须把女真彻底清洗一遍。 几十年内,看不见崛起希望的那种。 陈汝言立即领命。 走到一旁的桌子边,拿起笔豪磨墨,迅速书写了一份名单交给王越,王越拿过名单后,转身出了帐门交待给亲兵,让他们传令,旋即归来。 扫尾战事,不需要指挥使去亲自操作。 戴义归来,对朱见济道:「殿下,李古纳哈已经自戕,是否割首示众?」 朱见济想了想,「没必要,按照正常战死的敌军将领下葬即可。」 想起女真入关后的那些事,比如对四川的屠杀…… 虽然有待考究。 所以,老子没把李古纳哈曝尸数日就已经是仁慈了。 辽东都司都指挥使韩斌率领辽东铁骑在追击,朱见济对辽东都司的旨意只能让幼军传递,想了想,决定还是派个分量重的人去传旨,对兵部右侍郎、监军彭时道:「彭侍郎,你回一趟辽东都司,让谢晚配合,将辽东地方卫所的兵力派往女真境内,但凡有部族聚集的地方,都得有我大明边军的营地!」 还需要清洗有异心的人。 不过仅有辽东都司的卫所边军,恐怕难以形成天罗地网,又对戴义道:「着人速回京畿,传孤旨意给锦衣卫指挥使刘敬,让他迅速抽调数千锦衣卫缇骑赶赴女真境内,配合辽东都司的边军,严查女真部族内的叛逆分子。」 戴义立即去找人传旨。 战事已定。 幼军还要留在北方配合辽东都司的边军继续清扫,但朱见济打 算回朝了。 让谁坐镇女真境内负责管理是个问题。 思忖了一阵,道:「传孤旨意,在女真辖境成立东北布政使司,由陈汝言出任左布政使,其他官员,待孤回京从,抽调大明官员过来赴任。」 众人领旨。 朱见济继续挥斥方遒,「陈汝言,关于东北布政使司的官员,一些重要位置上,孤会派官员赴任,在一些不那么重要、关键的位置上,允许你拥有裁决权,可选用女真部族有才华的人员充斥。」 陈汝言大喜,「微臣领旨。」 虽然没重回六部,但殿下这个旨意,还是让他的仕途重新走上了巅峰。 朱见济语重心长的道:「陈汝言,孤知道你的性情,算不得清正廉明,但东布政使司比较特殊,你得给孤管理好了,如果东北这边成了下一个交趾布政使司,你的脑袋我砍起来容易,你族人的脑袋,孤也不会仁慈!」 必须拿捏住陈汝言。 万一他在这边贪赃枉法,导致女真和当年的交趾一样造反,那大明还怎么安心走工业化。 陈汝言凛然,「微臣谨记殿下教诲。」 该吩咐的已经吩咐了,朱见济有些意兴阑珊,这一场战事打得太快了,根本没有他这个太子什么事,对王越道:「此战之后,幼军中的一些人心态可能会膨胀,清除了李古纳哈的余孽后,你率幼军班师回朝前,务必进行好思想政治工作建设。」 早就给幼军制定了思想政治工作建设的体系。 现在幼军每一个总旗都配备了一个政委,而且这个政委不是大老粗,是从落第的秀才中选出来的,总领幼军政委工作的人,甚至是去年秋闱的一位同进士。 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说起去年秋闱,朱见济满眼都是泪。 八股文…… 真尼玛考不赢大明的读书人。 他去考了。 名次都没有的那种。 王越笑道:「殿下放心,其实幼军上下谁都明白,幼军能有今日之无敌之姿,不论是从火器配备和战术训练,都是殿下的功劳,加上全军上下都有政委进行思想政治工作建设,幼军儿郎们,绝对不会让殿下失望!」 现在到幼军当差是个香饽饽。 没点关系和能力的人,根本进不来幼军。 所有人都分外珍惜。 哪敢违抗军纪。 朱见济满意的点头,「后续事情,王越和陈汝言你们要多相互协商,另外,等辽东都司的地方卫所兵力过来接管后,幼军交接任务时,务必做到事无巨细。」 王越领旨。 朱见济起身,「就这样罢,三位国公留下继续学习火器战法,孤和于少保明日启程回京畿。」 /129/129582/ 第三百九十五章 于少保,格局小了啊 大明幼军在二道白河一战,先是和女真大军对峙一个月,之后出击,以摧枯拉朽之势,渡河,一战击溃女真龙象营。 李古纳哈自戕。 龙象营残余溃兵逃窜,被幼军追击歼灭无数。 幼军一战定东北! 干脆利落得让人不敢相信。 其中,辽东铁骑为营造战机,和女真铁骑在白河河道里以步卒的方式厮杀的壮举,更是震撼了天下万邦。 此战之后,那些和李古纳哈有一样心思的,以为打造一支类似幼军的火器部队就能和大明幼军掰手腕的外邦势力,彻底死心。 蒙古诸部更是纷纷遣使来朝。 关于此事,朱祁玉正常接待,至于怎么处理蒙古诸部,那是儿子的事。 他已经在准备禅位事宜了。 不出意外的话,儿子大概会让蒙古诸部归附,至于提出的条件蒙古诸部能不能接受,之后会不会像女真一样被幼军踏平,朱祁玉不关心。 如此太子。 如此幼军。 放心禅位即是。 不过幼军原本计划的三个月战事,却只用一个多月,朝鲜那边按照宗主国礼部传达的旨意,准备了三万人一个月的粮草,结果没用上。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但朝鲜朝堂聪明啊,这个时候就别想节约钱了。 直接把一个月的粮草折合成白银,送到大明京畿去。 买个安心。 不过朝鲜办这事时也不心疼。 因为虽然踏平女真,幼军只用了一个多月,但大明太子殿下回朝后,幼军依然在东北驻留了两个月,配合辽东边军、锦衣卫的数千精锐,把女真余孽清洗了个干净。 此战,除了白河战亡的女真士卒将近两万人,之后的大清洗中,又有数千人被锦衣卫、辽东边军、幼军斩杀。 女真的高等部族中,但凡有点异心,多被诛杀。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女真权贵阶层被彻底清洗了一遍,什么叶赫那拉氏、爱新觉罗的,都被连根拔除,再无兴风作浪的可能。 景泰二十年,大明对东北女真一战,秋风扫落叶。 史称景泰犁廷。 大明景泰帝,文治上……呃,还没出什么大成果,但至少打造出了大明当下的经济盛世,开海一世足以史书留名。 如今武功又是赫赫扬名。 武宗之庙号,板上钉钉! 但其实国内外都心知肚明,景泰帝以后将会得到的武宗庙号,恐怕全是大明的太子殿下给他挣的,景泰帝如果知足的话,应该会在今年秋冬时分禅位。 再呆下去,就是和儿子抢功了。 大明朝堂七部和各中枢部门,确实收到了景泰帝的暗示。 让礼部准备,今年举行两次泰山封禅大典。 封禅…… 从宋真宗以后,就没这回事了,但大明却在今时今日要重启泰山封禅。 意味深远。 泰山封禅,一般是大事发生才有,比如新帝登基。 又或者当朝君王向天报功,景泰帝在禅位之前搞一次泰山封禅,合情合理,告诉天,自己这个景泰帝做得很合格。 如此看来,景泰禅位、太子登基成了定居。 …… …… 从前车马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这话前半句很对。 后半句是扯澹。 封建时代的男子,只要有身份有地位的,谁不是三妻四妾。 爱一个? 爱一群! 但车马真的很慢。 而且颠簸。 朱见济越发笃定,要在大明修出四纵四横,外加各州府相互勾连如蛛网的水泥官道来。 从白河返京,足足走了半个月有余。 眼看京畿在望。 车外却响起护卫的声音,“殿下,于少保说有事求见。” 朱见济道:“停车,请于少保上来。” 于谦的待遇很高。 朱见济乘坐的是皇辇,能让于谦登上来,可见他对于谦的尊重。 片刻后于谦等车皇辇。 老臣于谦,很有些忐忑,行礼之后,朱见济赐座,道:“于少保你的心思孤知晓,但孤不准,你虽然已经七十有二,属于耄耋之年,兵部事务也繁忙,但你在一日,孤对兵部就放心一日。” 这其实是挽留于谦的面子话。 现在大明,有没有这位大明长城,都不影响它的繁荣安定。 于谦也知晓,感恩之余,还是道:“殿下,如今我大明国势,军伍之中,有幼军这样战无不胜的无敌之师,财政方面,国家开海、郡王归藩,并大力鼓舞工商,国库日渐充盈,尤其殿下推行宝钞之后,不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金银,都在源源不断流入大明银行,并通过大明银行充斥国库,微臣甚至认为,当下我大明,既有汉唐之雄武,又有大宋之充盈。微臣还记得殿下说过一句话,若幼军一战定女真,之后横扫漠北,水泥官道铺满关外之后,大明便不再需要长城了!” 长城…… 一个久远而沉重的名词。 多少年来,长城都是中原王朝的一面盾。 现在这面盾不需要了。 因为这面盾长年累月面对的长枪,在大明幼军面前,已经毫无丝毫威胁。 于谦继续道:“正统十四年后,陛下忌惮微臣,原因为何,微臣心知肚明,可微臣也没有办法,毕竟彼时的大明再也经不起折腾,微臣也不放心把国家的命运全部交给在深宫中长大的陛下,微臣不得不冒着把喜爱的猜忌,躬行于工部,但是——” 笑了起来,“但是,如今大明天下,有一位明君来承担了,微臣虽然老朽,但绝不昏聩,自然能看出,在殿下的治理下,大明只会更强大。微臣辛劳一生,也该看看故乡的风花雪月了!” 言下之意,殿下登基,他于谦放心。 朱见济哟嚯了一声,“不就是亲眼目睹我大明把女真给征服了么,这才哪到哪来于少保,难道你以为孤的壮志雄心就只有女真和漠北?” 笑了笑,“格局啊于少保,格局小了!” 看着于谦一愣一愣的,朱见济笑眯眯的,“当年陆游有垂死梦中惊坐起的诗句,当下我大明和大宋不同,但难道于少保也想体验一下,我大明雄师远征之时,你要垂死梦中惊坐起,听闻王师拓海疆?于少保,孤是希望你在京畿,陪着父皇,陪着我大明的一干肱骨之臣,亲眼目睹大明的雄师囊括朝鲜、日本、中南半岛、罗斯公国……甚至海外!” 顿了一下,“整个世界,都将成为我大明的后花园!” “所以于少保,你的请辞,孤不准!” 第三百九十六章 全军火器 这其实是于谦的第二次请辞了。 但朱见济就是不想同意。 来到大明,意要打造一个古往今来最强的王朝,作为猪脚,在舞台上表演总是需要观众的,否则表演了一场千古戏份,结果没人观赏拍掌。 何等寂寞。 而最好的观众自然就是于谦这样的人。 老百姓也不太懂啊。 关键于谦虽然老了,但并不昏聩,还能发挥余热。 有于谦坐镇并部,朱见济放心。 不过确实要给于谦减少工作量,七十二岁的老人了,不能被小事耗费精力,而现在大明在积极外扩,大明的所有军队又将面临改制,左右侍郎都忙得飞起,真无法给于谦分担太多。 得,兵部增添一位尚书罢。 如此这般一说,于谦也不好再坚持。 殿下为了照顾他,已经同意增添一位尚书,他再坚持请辞,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朱见济索性把心中的想法说给于谦听听,道:“于少保,这一次你也亲眼目睹了东风火器的威力,不出意料的话,东风火器系列还会继续提升,会有更强的东风火器面世,孤下一个要重点打造的是蒸汽机,这个蒸汽机一旦研发出来,登州造船厂就会立即上马钢铁战舰项目,其实这个项目早就启动了,只是蒸汽机一直没研发成功,所以一直搁置着。如果蒸汽机研发成功,到时候大明的海军就能迅速壮大,成为海上的幼军。” 于谦问道:“蒸汽机是什么?” 朱见济解释道:“现在全宙宇的战舰,基本上还是传统的依靠风力和人力来驱动,有风和没风,这些战舰的战力天差地壤之别,孤让东宫军研院研发的蒸汽机一旦成功,以后即使是无风的天气,战舰也能快速航行,甚至可以逆风出击,彻底改变海战的形势,另外,蒸汽机研发成功的话,大明的海军——嗯,主要是以台湾回龙营为根基成立的南海舰队——话再说回来,南海舰队以后会分裂成南海和东海两支舰队,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以回龙营为基础成立的南海舰队将拥有钢铁战舰,这意味着什么?不畏惧火攻,无视一般火器,若是再将火力重炮、轻重机枪搬上钢铁战舰,于少保你畅想一下,整个万邦的舰队中,谁家的木材打造的舰队扛得住这样的钢铁战舰的勐攻?” 换源app】 于谦如听天方夜谭,“钢铁打造的战舰,再配合白河一战亮相的火力重炮的话,确实有点无低姿态了,可钢铁战舰能有木质战舰快速?” 朱见济道:“更快,更强!” 于谦微微颔首,“如果能研发成功,自然是好事,可咱大明有这个钱吗?” 朱见济反问,“于少保认为我大明现在还穷吗?” 于谦醒悟,认真叹道:“开海,宝钞推广,太子殿下这两步棋,即可媲美当年始皇帝的车同轨书同文了,让人叹服啊!” 大明已经不穷了。 甚至有点小富。 开海,让大明的赋税阶梯式的增长,宝钞推广,疯狂的收敛民间的黄金白银,连外邦的黄金白银也没放过。 关键是宝钞推广到外邦,形成万邦之间的流通货币后,大明收获的不仅有外邦的黄金白银和珠玉,还有大量物资。 因为宝钞对大明而言,就是纸。 只是它是大明发行的,上面附加着大明的国家信用这个无形的价值。 大明可以通过宝钞掠夺黄金白银和资源。 但为了长久之计,必须保证宝钞的信用。 而去年开始的郡王归藩制,又扎扎实实的解决了国家要养数万头猪的困窘,为国库节省了大量的钱粮,同时削弱了藩王对中央政权的威胁。 所以大明现在小富,持续下去,比大宋还要富裕。 关键大明当下的富裕和大宋不一样。 大宋是权贵阶层、国家和士族富裕。 大明的开海,会慢慢促进国内所有行业的发展,最终导致百姓也慢慢富裕起来。 是全民的富裕! 朱见济笑道:“所以钱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后期暴增的人口,如何解决粮食问题、医疗问题、教育问题和就业问题,这些问题不解决掉的话,大明的工业化会把自己拖死,教育和医疗问题比较好解决,粮食问题也不难,番薯已经在推广,且占城稻也在大力推广中,最难的是就业问题,所以大明需要外扩,通过通过外扩扩大内需,解决人口暴增的就业问题,这样一来,就能形成良性循环,等外扩结束后,大明为了经营海外,势必有更大的行业需求,这就和人口暴增相得益彰了!” 于谦听得热血沸腾,“殿下一早就这么想的?” 朱见济笑道:“当时其实没想到,只是随着局势发展,一些问题慢慢浮现,孤的心里才渐渐又了这些理论分析。” 国家的治理,真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最直接的问题:如果人口暴增后,解决不了粮食和就业问题,百姓就会民不聊生,百姓民不聊生就会造反。 国家就会衰落。 现在现在大明的工业化和外扩道路,却恰好可以消化大量人口。 又道:“所以打女真、打漠北和安南不是结束,只是开始,接下来是整个中南半岛、日本、朝鲜这些地方,大明都要将之掌控,并利用这些地方的资源,继续强大大明,让大明的综合国力始终领先万邦几个身位。” 于谦沉默了一阵,“这么说来,殿下的外扩,其实也算是被迫?” 朱见济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外扩是为了资源。 也是为消化人口。 是相互促成的互为因果。 于谦忧心忡忡,欲言欲止。 朱见济道:“孤知道于少保的担心,是认为有穷兵黩武之嫌,而且外扩战争会死伤不少,所以这是孤接下来要和少保商量的事情,那便是大明在接下来的两三年里,全部军队改制,按照幼军的模式,所有军队配备东风火器。” 顿了一下,“白河一战,王越送来战报了,我军战损两千余人。” 道:“这个战损,会是以后大明外扩战争的常态,而这个战损还是因为女真拥有了东风步枪,如果我们外扩的对象没有东风步枪,或者当我们的火器继续发展后,这个战损将会更低,甚至出现灭一国而零战损的壮举!” 于谦精神一阵,道:“全军配备东风火器,这……很难罢。” 国家没那么多钢材。 如果要实现这个目标,需要的钢材、火药量,将是一个恐怖的数值。 第三百九十七章 朱祁钰:晒儿子,朕是专业的! 但凡战争,总会死人。 可白河的这个战损…… 于谦虽然不可置信但还是不得不信,因为他亲眼目睹,尽管女真也有老式的东风步枪,可在东风迫击炮、火力重炮、东风轻机枪的火力压制下,还是形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不可否则,东风火器确实是未来战争的趋势。 但…… 大明军队全部配备东风步枪,需要多少钢铁? 一场战争,又需要多少弹药? 怕是得上千万发。 三万人便要配备五百门迫击炮,十门火力重炮,两百五十门的东风轻机枪,可大明有数十万军队,全部配备火器的话,这得多少门迫击炮、火力重炮和轻机枪。 弹药又需要多少? 而这些东西,都意味着钱! 打造这些火器,大明需要投入的金银,至少要按万万两计。 国库耗得起吗? 于谦有点晕乎。 朱见济却缓缓的道:“所以需要数年时间,此事孤已定下,只等老朱禅位孤登基之后,便会对五军都督府、团营、亲军二十六卫进行改制,继而推动火器普及。” 换源app】 于谦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赞同并且支持。 暗想万幸殿下没同意自己请辞。 如此之大的动作,不能出什么差池,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有什么问题,于谦这个兵部尚书也可以及时想朱见济进谏。 那时的于谦是六朝老臣,又功劳至高,说话有影响力。 其实朱见济也有这个意思。 这么大的事情,还是需要老臣来坐镇。 免得自己行差踏错。 说话间,京畿在望。 又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欢迎仪式。 朱见济都麻木了。 朱祁玉接着儿子后,情绪高昂的说走走走,去乾清殿给朕好好说说白河之战。 捷报先一步传了回来。 朱见济尽管舟车劳顿,但不好扫了老朱的兴致。 群臣面前,还是要给老朱留面子。 毕竟老朱禅位归禅位,大明事关民生的那些琐碎事,朱见济可没打算捞到自己身上来,还是得让老朱这个太上皇才圣裁。 人的精力有限。 现在不趁老朱年轻啃老,等他老了再啃老么。 晒儿子嘛,肯定听众越多越好。 跟随两父子一起去乾清殿的,不仅有和朱见济一起归来的于谦、彭时,还有其他七部的尚书、侍郎,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以及其他诸寺监的一把手。 还有亲军二十六卫的所有指挥使,已经五军都督府在京的都督、都督佥事、都督同知,全部被宣召到乾清殿。 把东暖阁挤了个水泄不通。 汇聚一堂在站的群臣,是大明权力的核心圈子,大家心知肚明,陛下这个晒儿狂魔今天不听到大家把太子殿下的马屁拍红,不会放大家离开。 但有一说一,太子殿下当下的武功,已经直追冠军侯。 任谁家有这么一个兔崽子,都会疯狂的炫耀。 所以都理解。 何况太子殿下在白河的这一战,战绩之辉煌,丝毫不逊色于当年的鹰走峡一战,大明的这些臣子们也很雀跃。 迫切的想知道这一场战事到底是怎么打的。 这一战,绝对比火烧赤壁还要过瘾。 朱祁玉坐在书桌后,对舒良道:“去给太子奉茶,于少保赐座赐茶……嗯,九卿和都督们,全部赐座赐茶,再端些糕点上来罢。” 一副吃瓜的架势。 众人心里暗乐,太子殿下大胜归来,陛下圣心大悦,对臣子们那叫一个好。 于少保赐茶赐座,可以理解。 九卿和都督们一般是没这个待遇的。 何况还有糕点。 这里可是东暖阁,是国家的权力中心,结果却变戏院。 晒儿子嘛,自己问肯定有自卖自夸的嫌疑,朱祁玉毕竟也是要脸的人,下了旨意后便不再言辞,等着群臣发问。 群臣本来想配合,但看太子殿下做在软塌上便半躺着闭上了眼。 明显累的不想吱声了。 怎么办? 所有人看向于谦。 于谦无语…… 他哪会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想法,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亲口来描述,说得太低调,不符合事实嘛,说得太高调,也有王婆卖瓜的嫌疑。 所以太子殿下要装累。 但自己来说,似乎也不太好,毕竟耄耋之年的人了,哪能不要脸无所顾忌的夸赞太子殿下,传出去了怕是有捧杀太子殿下的嫌疑。 于是看向彭时。 没有谁比彭时来解说白河之战最好了。 这也是个彭时一个机会。 毕竟彭时是东宫党。 而且熟谙军事,能力卓越,兵部又要提拔一位尚书来辅左于谦,那么彭时和何健二选一,之后再从地方布政使司中选一位补缺兵部侍郎即可。 彭时领会到了于谦的意思。 暗暗感恩。 不愧是于少保,愿意给年轻人一辈让路。 咳嗽一声,“启禀陛下,此次从北方归来,女真忧患已除,虽然白河之战,幼军指挥使王越传回来的捷报大快人心,但过程其实是有些凶险的,多亏了太子殿下运筹帷幄,以匠心谋战术,才能一战定乾坤,保我大明北方山河数十年的安宁!” 朱祁玉乐了,彭时不愧是太子党,说话中听。 既然会说话,那你就多说点。 笑道:“彭侍郎,你作为监军,理应全程监视战事,关于此次白河一战,幼军以虎狮之姿博女真之兔,战绩显耀,却不知道凶险在何处,太子的战术又是何等的神奇?” 群臣立即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 傻啊。 陛下晒儿子,你这个时候作为臣子,最好的姿态就是和陛下达成共情。 再者,大家也确实好奇。 毕竟女真的龙象营两万人配备了东风步枪,犹胜了当年在鹰走峡的幼军,同样配备东风火器,幼军只多了一万人,但战损比却让人咋舌。 不好奇才不正常。 彭时刚准备说,朱祁玉忽然打断,对群臣道:“白河之战,事关我大明未来雄师的布局,兹事体大,不可轻视,彭侍郎需要详细说与我等,只怕时日漫长!” 群臣道:“殿下圣明。” 朱祁玉对舒良道:“给彭侍郎赐茶赐座!” 彭时受宠若惊,急忙谢恩。 朱祁玉这才眉飞色舞的笑道:“现在你便慢慢告知我等白河之战的具体情况罢,不要担心阿谀奉承之嫌,但也不要添油加醋,据实以说即可。” 来来来,诸卿与朕,共闻大明太子之天昭之迹! 第三百九十八章 让马屁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气氛已烘托到位。 彭时作为读书人,今日要客串说书人,按说压力不大,但听众特殊,别说九卿和侍郎、诸寺监的监正,全是读书人,五军都督府的那些都督、都督佥事和同知们,也并不全是大老粗。 肚子里没点墨水,真不敢接这单活路。 彭时也有点压力。 说得好了,帝心大悦,同僚钦服,今后仕途上更有影响力。 说不好? 陛下那一关就不好过。 要禅位的天子就不是天子了? 而且看太子殿下这意思,明显也是在等着吹捧——话说,太子殿下竟然也喜欢这个调调,彭时是万万没想到的。 所以彭时缓缓喝了口茶,酝酿了十数个呼吸,这才缓缓说道:“某自幼读书,至今已有半百之年,不敢说尽阅古今,但也可自大的说一句,某饱读诗书纵览上下,做到了知无不读、读而无不知,可某饶是阅书万卷,亦是从没在书中见过如白河一战的画面。” 这话有点意思。 彭时今天五十四岁,过了知天命的年龄,又是兵部侍郎,是正统十三年正儿八经的状元,他这么一说,哪怕是同为状元的商辂,也不觉得有自夸和谬赞太子殿下的嫌疑。 换源app】 但是—— 彭时确实在自夸。 而这个自夸,又是给赞溢太子殿下铺垫前戏。 众人心里暗暗叹服,彭侍郎这一手很高明啊。 朱祁玉脸都笑烂了。 夸一个人,当负责夸的人地位、能力、才华越高,就会证明被夸的人越是优秀。 彭时是懂事的! 又是坚实的东宫党,自己禅位之前,把他提上九卿的位置! 朱见济心里也乐。 你们尽管夸,我还能稳住不放纵大笑。 角落里,魏南风运笔如飞,“侍郎彭时,正统十三年状元,才华满腹,自言无不读、无不知,其说太子领白河之战,古今未见之……” 彭时道:“诸位可曾见过,为确保己方主力不受骑军侵扰,我大明的辽东铁骑为了防止女真铁骑渡河对幼军形成夹击之势,上万儿郎驰骋战马,直接冲撞在河道中的女真铁骑,然而白河并无浅滩,能让女真铁骑渡河的河道也有齐腰深,骑军冲入之后,最终演变成步卒水战,双方在河道里厮杀,辽东铁骑的二郎们寸步不让,在一个月的对峙中,这样的场面每一天都在出现,每一天的战事中,伤亡都战损无数,而在下游的幼军和女真龙象营,每日都能看见白河变成血河,沿河漂流无数战马、儿郎尸首的悲壮画面!” 顿了一下,“辽东铁骑,无愧我大明之盾,辽东都指挥使韩斌,无愧辽东之虎之美誉!” 群臣面面相觑。 再不懂军事的读书人也知道,骑军的优势是集群冲锋,结果在白河之战中,骑军竟然成了在水里的步卒。 确实是古今未有之。 而且大家倍受震撼。 辽东边军的儿郎,如此壮气,堪称我大明风骨! 至于五军都督府和亲军二十六卫的指挥使们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知道韩斌要做出这个决定需要多大的魄力。 彭时道:“此战中,为了确保为幼军制造战机,辽东铁骑伤亡近万人,没有一个逃兵,明知出战便凶多吉少,辽东铁骑的儿郎们依然义无反顾的在第二日走上战场,跨上战马,然后义无反顾的迎着女真铁骑冲向白河河道,厮杀、殉国!” 乾清殿所有人都沉默了。 仅仅是想一下那画面:无数盔甲鲜明的儿郎,身骑战马,迎着密密麻麻渡河的女真铁骑,义无反顾的纵马冲入白河,铁蹄沉重,河水飞扬,寒光倒映河面,天地之间一派萧杀。 拔刀,厮杀。 血花飞舞。 战马悲鸣。 最终都随着那白河河水东市逝去。 无数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朱见济睁开眼,缓缓的道:“兵部、户部,要重恤辽东都司!” 于谦和陈循领命。 朱祁玉道:“韩斌可总领辽东都司,和即将成立的东北都司,诸位卿家以为何?” 众臣行礼,“陛下圣明。” 韩斌这用他和麾下上万儿郎的性命换来的功劳,没人敢抢。 否则就是和大明所有武将为敌。 彭时继续道:“再说幼军这边,经过一月对峙,消耗了女真龙象营大量弹药,同时天卷我大明,这一月中下了两场大雨,又阴雨缠绵了几日,幼军出击之日,又恰逢细雨,在如此形势下,女真龙象营的东风步枪报废率奇高,但这并不是幼军摧枯拉朽的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我大明幼军的火器,已经领先了龙象营的东风火器一两个阶次!” 在站在坐的群臣,其实除了工部,没人对东风火器有太多了解,闻言都有些不解,农部尚书林聪道:“还请彭侍郎为我等释疑。” 彭侍郎道:“此战,幼军所配之东风步枪,可以无视大雨对步枪本身和弹药带来的影响,基本上不存在战力降低的情况,另外,幼军又准备了大杀器,在鹰走峡一战中大放过异彩的东风迫击炮,幼军共有五百门,弹药上万发,另有火力重炮十门,另有东风轻机枪两百五十门,两百五十门轻机枪,几乎相当于两万支东风步枪齐射!仅仅是这火力,便可压制得女真龙象营抬不起头,只能被动的躲在沟壕里,饶是如此,但见幼军百炮齐发,龙象营的阵地上泥土飞溅血肉横飞,有如一支神的手在给女真龙象营的阵地洗地,哪怕幼军不渡河,仅仅是炮火轰炸,就已经彻底把龙象营打崩了,幼军渡河,不过是进行最后的收割而已,彻底把女真的军事力量打崩!” 这是楷书。 大多人,不熟谙东风火器,很难理解那个画面。 彭时遂又细说了战争画面。 听得人热血沸腾。 年纪老朽的五军都督府都督杭昱叹道:“在东风火器面前,过往的战争模式,真的该退出历史舞台了,庆幸的是,我大明走在火器时代的前列,真希望能亲眼目睹到我大明军中所有儿郎人手一支东风步枪的那一天!” 其他武将纷纷赞同,然后目光热切的看着太子殿下。 朱见济微微颔首,“都会有的!” 众人大喜。 大明风骨,其实从骨子里的本质来说,也是好战。 彭时继续道:“此次白河之战,能让史书留下一个‘景泰犁廷’,确保大明北方数十年的安宁,重要原因是我方东风火器的强势,但决不能因此疏忽了太子殿下制定的战术,尤其是渡河战术,更是刷新了我等的认知!” 这话一出,朱见济心态有点飘了。 虽然是事实。 但被一个七部侍郎、科举状元这么吹捧,心态不飘才是怪事。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东北三省,永固于大明! 按照王越探测的白河水深,再加上一点设计上的巧妙构思,在辽东陆地上用木材先修好几座木桥,然后将之截断成十数截,运到白河放入河中达成迅速装配的目的。 这种方法…… 大明土着,做梦都想不出! 当彭时如此这般一说之后,便有人想起太子殿下这些年的丰功伟绩,忍不住说太子殿下真乃我大明生而知之的圣人也。 这个战术惊艳了历史,千百年后,世人提起景泰犁廷的白河一战,势必会提起这组桥的战术,将如周瑜火烧赤壁一样,名垂青史。 人群纷纷赞叹,不吝溢美之词。 陛下把大家喊到东暖阁,就是为了晒儿子。 还是配合一下。 毕竟白河之战,太子殿下的指挥,当得起这些溢美之词,所以大家这马屁拍的心安理得,别说白河之战,纵观太子入主东宫这些年做过的事,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仅是殿下在东宫的举措,便可以跻身进入帝王行列前十了。 何况太子殿下才及冠。 只要以后不沉迷女色、不求仙问道、不昏聩当木匠,很有可能跻身前三。 如果外扩战略达成…… 并且将这些外扩区域经营、掌控在大明手中,太子殿下完全有可能和始皇帝并肩齐驱。 大明的读书人,虽然从文学成就上看,似乎不如大宋的读书人,但都是饱读诗书的人,能差到哪里去,一番彩虹屁拍下来,朱见济两父子那个飘飘欲仙啊…… 都觉得自己已经是千古圣君了。 恨不得给这臣子们加鸡腿。 于谦看在眼里,知道得给两位泼下冷水,咳嗽了一声说道:“所谓战事,兵之锋,器之利,将之雄,帅之谋,缺一不可。白河一战大获全胜,殿下居功至大,但也请诸位别忘了,是幼军全体将士用浴血厮杀换来的,是辽东铁骑用上万儿郎的血肉换来的。” 大家当然知道于谦的意思。 也没人敢埋怨于谦不懂事。 反正陛下已经晒完儿子了。 咱们也做到了该做的事情。 再继续吹捧下去,太子殿下脸不红,咱们这群拍马屁的也觉得违心。 朱祁玉也尽兴了,就坡下驴,说于少保言之有理,朕已经让尚膳监准备了宴席,今夜在宫内大宴群臣,也为太子接风洗尘庆功。 众人急忙谢恩。 被于谦的冷水一泼,朱见济醒悟过来,咳嗽一声,道:“说个事,孤已在女真设立东北布政使司,由谢晚担任布政司左使,其余人选还没拟定,吏部那边迅速那一份名单出来,尽快让东北布政使司部门健全,以便对女真形成有效的管理。” 白圭立即领旨。 朱见济继续道:“其余部门,如有合适人选,可以上折举荐。” 众臣领旨。 在女真部族的领地上设立一个布政使司,这是国家大事,而且合情合理,但有一个问题大家忽略了:奴儿干都司。 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鹏出列,“殿下,虽然自宣宗陛下后,我大明采取收缩战略,数十年过去,奴儿干都司名存实亡,但其实建州卫等卫所,依然隶属奴儿干都司,如今建立东北布政使司,是否要重启奴儿干都司?” 朱见济摇头,“不了,奴儿干都司成了过去,没必要重启,既然成立了东北布政使司,就顺便建立东北都司罢,下辖辽东都司,由韩斌总领东北都司诸事。”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现在东北人口少。 不用担心坐大。 关键是马上将要对东北进行官道修建,可以让大明更直接的掌控东北,到时候等东北发展起来后,肯定还是要划分成黑龙江、吉林和辽宁三个省份,设立三个布政司。 军事方面,黑龙江、吉林和辽宁各设都司,由东北都司总领。 这样一来,东北就将永远被大明掌控。 这没一点问题。 因为东北本来就是中国自古以来的领地! 虽然韩斌在白河一战战功卓着,但太子殿下让韩斌总领东北军事,会不会成为下一个云南沐家,这个隐患大家不得不考虑。 白圭率先道:“韩都指挥使军事能力卓越,理应为我大明开疆拓土,而东北布政使司和东北都司成立后,主要是治理地方和震慑女真,微臣以为,东北都司的都指挥使人选,应详细再斟酌。” 朱见济笑眯眯的道:“东北都司当然要开疆拓土。” 除了于谦,所有人都愣住了。 东北还怎么开疆拓土? 打草原的蒙古诸部吗? 没人想到是朝鲜。 因为朝鲜是大明最听话的藩属国,任谁也不会想到太子殿下会想把朝鲜纳入大明实际上的疆域掌控之中来。 朱见济笑道:“在东北的东方,此事大家心知肚明就是,暂时不要讨论,若是消息走漏,休怪孤对诸位卿家不讲情面。” 打朝鲜……最大的问题不是兵力,而是师出无名。 不能让朝鲜提前察觉。 所以要麻痹朝鲜,等着它犯错。 群臣一阵懵逼。 朱见济不想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趁着晚宴还有一会儿时间,道:“因为要对东北成立都司,事情会很多,而且接下来大明要全军改制,装备东风火器,所以兵部事务会无比繁忙,而于少保年纪大了,力有不逮,孤认为兵部应再设一位尚书,以协助于少保对团营改制。孤举荐彭时,诸位卿家以为何?” 其实就走个过场。 太子殿下决定的事情,就是陛下朱祁玉决定的事情。 而且朱祁玉要禅位了。 太子殿下提前把东宫党的彭时推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去,合情合理,再者,就算兵部不多设一位尚书,于少保再次入主兵部时,已经成了东宫拥趸。 是以此事亦是全体赞同。 最后,朱见济对工部尚书杭敏道:“东北布政使司建立,东北都司建立,标志和意味着我大明要将东北彻底纳入管辖之中,绝对不是当年的交趾布政司可以比拟,工部那边,迅速派人勘察地形,把原本是从京畿修到广西的京广路,从京畿向东北延伸,一直修到建州卫去,并向建州卫周边各地卫所辐射!” 为何历朝历代对东北和漠北都只能打而不治? 很大的原因就是天气和道路。 现在只要把道路修好了,物资、兵力就能克服天气的困难,输送到东北各地卫所,如此一来,大明就能加强对地方的掌控,那么东北就将永远被中央政权掌控。 东北三省,永固于大明! 第四百章 大明:我有仇必报! 杭敏面有难色,“殿下,划拨到工部的水泥生产基地,生产能力严重不足啊。” 朱见济知道这个问题。 没办法,大明才刚走上工业化的道路,很多技术和工艺都还在攻关之中,而修路不仅耗费钱,也耗费物资,尤其是对水泥和钢材的需求巨大。 想了想,道:“无妨,工部修改图纸,将京广路改名成为黑广路,从女真深处的黑龙江区域为起点,向南一直修,修到广西,优先修黑龙江到京畿这段区域。” 一旦这条官道修通,意义无比重大。 不逊色于京杭大运河。 杭敏领旨。 户部尚书陈循出列,“殿下,这需要多少钱?多少民夫?” 朱见济摇头,“孤不知道,让工部那边的专业人士做个预算出来,不管需要多少钱,多少民夫,此事必须办成!” 钱是小事,用了再赚。 民夫么…… 番薯推广种植后,大明人口已经隐隐有暴涨的趋势。 继续道:“知道你们要说这是劳民伤财的事情,钱这方面,大家知晓的,大明已经不算缺钱了,而且还在源源不断的充盈国库,至于民夫嘛……先暂时征召大明境内的民夫,明年等孤去接收安南后,安南的百姓肯定愿意来我大明为国家做贡献。” 】 为啥要打中南半岛? 资源啊! 人力资源也是资源! 众臣:“……” 殿下你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 才打下台湾没多久,在台湾以回龙营为根基,建立了一个南海舰队,彻底将台湾掌控在大明手中,同时确保了海路的安全,这事干得漂亮。 今年景泰犁廷女真,建立东北布政使司和东北都司,一劳永逸的解决东北隐患。 也是干得漂亮。 结果经营东北的事情还没具体落实到位,殿下就想着打朝鲜了。 然后明年就要去接收安南?! 安南现在国势正盛。 要想彻底征服安南,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有堡宗在安南的后院放火,但安南地形狭长,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战略纵深。 没个一两年,怕是打不下的。 朱见济知道群臣心里在想什么,笑道:“你们以为孤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咳咳咳咳!” 脱口而出。 忽然发现这种话不适合自己这个身份地位的人说。 急忙咳嗽掩饰尴尬。 群臣也尴尬,只好装作没听见。 朱见济咳嗽了一阵,道:“你们没注意孤的用词,对安南,是接收,不是征讨,打安南黎思诚的事情,交给那位去办了,等明年他打下安南,孤就要请他去日本,现在日本已经乱起来了,到处都在战乱,而且是村战水平,给那位一点兵力,带上一些东风火器,最多两年,就能统一日本,到时候我们继续去接收日本就行了。” 顿了一下,“如此一来,我大明还缺民夫吗?” 如果说征用大明的民夫修路,死伤太多,朱见济肯定会心疼,毕竟都是中华儿女,但如果是征用安南和日本百姓来修路,死再多朱见济都不会有丝毫怜悯。 安南,养不熟的白眼狼。 对越自卫战争,牺牲了多少英雄儿女。 而日本嘛…… 不需要赘叙,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来到大明,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日本这个国家彻底打入深渊,甚至进行灭国之战都在所不惜。 等以后打下日本,朱见济不会有任何仁慈。 尽情的掠夺日本岛上的资源。 疯狂的征用日本民夫修路、修桥,甚至让征召日本百姓组成远征军的前锋,去西伯利亚、去西洋和南美,为大明开疆拓土。 至于会死多少人,日本会不会因此亡族,管我朱见济鸟事。 至于日本女人嘛…… 我喜欢。 相信我大明的男儿们都喜欢。 为妾为奴为仆。 都可以! 对待安南,朱见济也是一样的想法。 至于中南半岛除安南以外的其他国家,朱见济的想法要仁慈得多——进行文化同化,毕竟中南半岛不小,要永远的将之掌控在大明疆域之中很难,鬼知道后世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如文化同化了,到了后世,就算脱离大明独立了,大明的后人也能用文化的事情来影响中南半岛的政治根据和国家局势。 如此这般一说,别说不知道殿下雄心壮志的群臣,就是早就有心理建设的于谦和帝师张鹏两人,连朱祁玉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大明一旦按照太子殿下的蓝图建设成功…… 什么远迈汉唐。 什么媲美前元。 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只要大明自己内部不崩,在这样的版图下,尽情的掠夺中南半岛、日本、朝鲜的资源,大明将成为世界中心数百年。 如此庞大的而强势的王朝,是任何一个野心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太子殿下不仅敢想。 而且在做了! 但朱见济其实是在画大饼,能否成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是要整个大明的官僚集团一起努力,所以他要给群臣描绘出这个美好的蓝图。 不过当务之急,是赶紧军援韩水平。 随着大明幼军征讨女真的消息传到安南,黎思诚肯定坐卧不安,本来就调动大军去围剿朱祁镇了,现在大明对女真摧枯拉朽,下一个很有可能就是安南。 攘外必先安内。 黎思诚要想抗拒大明的野心,就必须先解决掉在他家后院里放火的朱祁镇。 而朱祁镇麾下的韩水平兵力有限。 如果黎思诚全力南征,韩水平很可能要败。 但这不是朱见济相见到的。 他其实不太想让幼军去安南征战——宣德年间的教训还在眼前,当年的大明也领先于安南,可还是被安南打得抱头鼠窜。 毕竟大明将士对安南的潮湿丛林水土不服。 所以让韩水平解决掉安南是最好的结局。 那么……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对群臣道:“安南的局势很有可能要发生巨变,如今黔国公沐琮还跟在王越身边,在东北学习火器战法,且云南之兵另有他用,而广西都司的兵力要提防安南狗急跳墙,安南那边,孤打算扶持一下韩水平,但此时不能被那位冒牌堡宗知晓真相,诸位卿家可有良策,能让孤把幼军淘汰下来的两万支东风步枪合情合理的交给韩水平?” 第四百零一章 太子妃的礼物:朱见济的恶趣味 群臣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的这个操作有点考验人,很难。 但玩谋略这事…… 上下五千年,大概整个地球上没有人比中国的读书人更明白。 但如此极限的操作,也需要时间。 白圭作为太子的泰山,此刻立即出列道:“韩水平毕竟是叛贼,微臣以为不应将东风步枪交给他,此事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朱祁玉也道:“此事朕也不赞同!” 说完看着朱见济,眉头挑了挑。 这么重要的事情,哪能在这么多臣子面前议论,最多也就是几个重要的九卿和都督们一起密谈,万一走漏风声,让堡宗知晓真相,你让堡宗情何以堪。 明明已经叛出大明,结果大明还在军援他,然后又去接收他打下的地盘。 这是何等的屈辱。 朱见济呵呵笑了一声。 没吱声。 态度鲜明,这不是你们反对不反对的问题,而是你们该讨论怎么操作的问题。 虽然要尽可能的做到瞒着堡宗。 但其实被堡宗知道了也无妨。 在死亡和屈辱之间,堡宗总得选一个。 之所以要隐瞒,不过是为了保护韩水平,毕竟堡宗是名义上的皇帝,韩水平听命于他,如果韩水平暴露了,堡宗就有可能收拾掉韩水平。 那又得重新在堡宗身边培养棋子,浪费时间。 所以得保护韩水平。 朱祁玉一看,得,犟不过儿子,看了一眼诸臣,道:“那此事交给兵部罢,于少保,你费心操作一番,尽可能的做到太子殿下的需求。” 于谦咳嗽一声,“微臣以为,新晋兵部尚书彭时可以胜任此责。” 倒不是偷懒。 而是于谦知道以他的作风,做这样的事情太显眼,别说堡宗不信,就是黎思诚都不相信:大明长城会为了一己私利,偷偷售卖东风步枪? 不可能嘛。 彭时一听,有点懵,卧槽,老子刚升任九卿,既要舍一生名声去干这样的事…… 倒也接了这烫手的山芋。 还在内阁时,他就是东宫党,现在更是坚定的东宫党。 太子殿下的事,义不容辞。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朱祁玉便吩咐人布置宴席,然后带着群臣和太子去觥筹交错,是夜,朱祁玉大醉而归。 】 朱见济也醉了。 本来舟车劳顿之后,身体状态就不好,这顿接风庆功宴他又是主角,喝了不少,到最后连怎么回到东宫的都不记得了。 清晨。 朱见济缓缓睁开眼,嗯哼了几声。 头疼欲裂。 唇干舌燥。 想喝水。 喊了几声都没人来,暗暗有些恼怒,东宫的奴婢们这是不想干了? 可自己大醉而归,不说奴婢,太子妃白鲤,侧妃吕焕,这两人好歹也该留一个在自己的寝殿照顾一下,万一自己呕吐不畅,被呛死了呢? 翻身坐起,看了看周围…… 嗯,似乎错怪了老婆。 房间里燃着熏香,又开窗通风透气以祛除异味,床榻很干净,应该是半夜换过。 已是盛夏。 朱见济随意穿了件衣衫走出房间,推开门,就听见旁边传来声音:“殿下你醒了。” 是柳旒和李琴。 而在殿外台阶下,太子妃白鲤,太子侧妃吕焕,带着玛依努尔等四个畏兀儿女子,也同时行礼:“臣妾恭迎太子殿下得胜归来!” 朱见济的目光倏然呆滞。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如果不是熟悉的东宫环境,不是熟悉的东宫女卷,他真以为回到了未来。 东宫还是那座东宫,人也还是那些人。 但又不是那些人了。 站在门口左右的柳旒和李琴,还是梳着大明少妇最喜欢的髻,容貌姣好的两女随着在东宫地位的增长,气质出来了,哪怕是髻这种极难驾驭的发型,两女也相得益彰。 但最关键的是两女身上的衣衫。 竟然是旗袍……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旗袍。 倒不是说旗袍就一定比明朝的马面裙之类的好看,关键是新鲜,而且有一说一,马面裙确实没有性感的旗袍更吸引男人的眼球。 柳旒着青色小碎花旗袍,李琴穿红色大花旗袍。 开边极高。 大腿隐隐可见腿根的那种,而且旗袍紧身,显胸大。 又露得极多…… 在给朱见济行礼的时候,紧身的旗袍便把两女的身材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女性的美好在这一瞬间惊艳时空。 朱见济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句:“好深好圆润的旗袍啊!” 不仅柳旒和李琴着旗袍。 院子里的白鲤,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齐膝吊带裙,夏日清风微拂,裙衣飘摆间衣袂飘飘,一下子撞击在朱见济的心中。 那是…… 初恋的感觉。 站在白鲤身边的吕焕,是黑色的小背心配上一条七分裤! 本来就年轻的吕焕,越发彰显着青春的味道。 玛依努尔四女,则是颜色鲜艳的连衣包臀长裙,是特别彰显身材的那种紧身包臀裙,就好像迪丽热芭和古力娜扎走红毯时的风采。 关键是畏兀儿女子身材的凹凸有致,天然就要胜过南方姑娘一筹。 这种紧身包臀裙,彻底的放飞了她们的魅力。 东宫女卷,在今日放飞风采。 尤其白鲤的连衣吊带短裙,更是光彩熠熠——白鲤虽然已婚,但其实还是个青春女孩,这种白色吊带裙,恰好将她的那种邻家小妹的初恋风情给彰显无遗。 朱见济不懵逼才怪。 看自家夫君愣在原地,白鲤笑眯眯的道:“殿下,臣妾在你书房里看见了这些衣衫的图纸,你出征时臣妾闲极无聊,便让姐妹们挑选了各自喜欢的样式,让宫中老妇人裁剪出来,以作殿下大胜之贺礼!” 朱见济恍然。 看惯了大明的衣衫,有时候确实想念后世那些性感裸露的衣衫,没事的时候画了些设计图,打算以后给东宫女卷穿。 嗯,自己一个人看的那种。 因为这些衣衫穿出去,会有伤风败俗的影响,更不可能在全国普及。 所以这只能是朱见济私下的恶趣味。 没想到…… 太子妃白鲤果然是懂自己的! 但白鲤她们走出这一步,需要何等的决心! 毕竟这种衣衫在当下大明,就是离经叛道! 也难怪今日东宫里连一个太监都没有,连戴义都不在,显然是被白鲤赶走了——就东宫女卷今日这种穿扮,也就只能在闺房里让自己一个人观赏了。 别说…… 真的赏心悦目! 第四百零二章 有伤风化! 但总感觉缺少点什么。 没有美童和长睫毛? 似乎影响不大,东宫女卷都是万里挑一的女子,美目流盼兮,自有风情,何须美童和假睫毛。 没有高跟鞋? 影响似乎也不大。 除了白鲤是江南女子,身材略微娇小,其余女子哪个不是大长腿。 但是…… 朱见济的目光落在玛依努尔四个女子身上,暗暗想着好像问题出在这里,小腿虽然雪白得刺目,可终究差点韵味。 是黑丝。 没有黑丝! 既然穿了包臀裙,那就该有黑丝搭配,才能更彰显风情。 黑丝才是王道! 朱见济心里活络了起来,以大明目前的纺织工业水平——有个屁的工业水平,都是人工,珍妮机虽然搞出来了,但怕破坏生产和市场关系,一直没推广,在等待生产力和需求的发展到了合适的程度再推广。 所以毫无工业可言。 难度在材料而已。 但黑丝这玩意儿,可以让绣娘手工缝制,先满足东宫的私人需求。 至于工业化…… 慢慢慢来。 丝袜用的什么材料,朱见济不懂,女人的事情嘛,交给女人去办,等忙空了,就把太子妃白鲤和太子侧妃吕焕培养出来,让她俩来负责纺织工业化的改革。 问道:“白鲤,什么时辰了?” 太阳已经很大了。 白鲤笑道:“殿下,快晌午了。” 朱见济嗯了声,“饿了,提前用膳罢,着人去通知乾清殿没有,今日孤要休憩,就不去乾清殿那边议事了。” 白鲤道:“戴义一早就去了乾清殿那边,臣妾让他今日不回东宫。” 今日东宫不留男性。 …… …… 午膳之后,睡过午觉,朱祁玉有些疲倦的醒来,起身喝了莲子羹,问舒良,“小兔崽子今天就真不来乾清殿了?” 舒良道:“应该是罢,今日东宫的太监都被遣了出来。” 大家都懂事。 知道太子殿下在外多日,东宫女卷又各有风情,太子殿下今日休息好之后,大概是要给皇太孙朱右桢生个弟弟妹妹。 朱祁玉一乐,那感情好。 结果…… 殿外忽然有太监尖锐着声音喊道:“皇后娘娘觐见。” 朱祁玉讶然。 妻子杭氏一般很少来东暖阁。 尤其这个时候,自己刚午睡起来,按照惯例,要处理一个时辰的政务,之后才是作为天子的自由娱乐时间。 思绪没落,就见妻子杭研神情慌乱的跑了进来,挥手,示意东暖阁内的舒良等人退下,兜头罩脸的对朱祁玉道:“陛下,出大事了!” 朱祁玉心里一紧。 难道是母后…… 急忙起身。 又听到杭皇后道:“你再不管管你儿子,就要闹出大笑话了。” 朱祁玉:“……” 吓老子一跳。 又坐了回去,问道:“兔崽子又搞什么幺蛾子了?” 杭皇后神情担忧,“方才我想着好久没见他了,又过了午睡时间,便去了一趟东宫,你猜怎么着,东宫外防卫森严,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我还以为出了事,强行闯了进去,结果没出什么事,但咱儿子的那些女卷……” 杭皇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朱祁玉一脸茫然,“东宫女卷怎么了,敢害太子不成?!” 杭皇后道:“那倒是不会,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东宫女卷好像疯了一样,她们忘记了传统礼仪,穿的奇形怪状,实在有伤风化!” 朱祁玉若有所思,“会不会是畏兀儿部的民族服饰?” 关外女子比关内女子开放。 杭皇后翻了个白眼,“我难道还分辨不出吗,不是畏兀儿的服饰,是从没有人穿过的服饰,柳旒和李琴,穿的裙衣就好像贴在身上一样,而且连脚裸都露了出来,更有甚者,她们的裙摆还有一条缝,都可以看见大腿根了!” 又道:“白鲤和吕焕我没看见,玛依努尔也不在,好像在陪咱家那兔崽子花天酒地,但其他三个畏兀儿女子,穿得那叫一个妖精啊,大腿膝盖以下,就没有一丝遮掩,关键是她们那身衣衫,紧紧的贴合在肌肤上,完完全全将女子身形凸显在外人眼里。” 太伤风败俗了。 顿了一下,“比唐宋的襦裙还要露得厉害!” 朱祁玉哦了一声,“我看不像是东宫女卷在作妖,但很可能是咱家儿子搞的事,他那脑袋,想出什么新奇事都不为怪,习惯了就好。” 想了想,“咱们当父母的,就别干涉年轻人的事情了,东宫女卷虽然穿的奇形怪状,你觉得有伤风化,没准儿子就喜欢这个调调呢,再说,东宫今日不允许任何东宫属官去当值,甚至不允许太监留内,全部被遣了出来,连戴义被都赶出来了,就算有伤风化,也只有儿子一个人欣赏,咱就不操这个心了。” 有伤风化? 别人夫妻间在闺房里的事情,怎么个有伤风化了? 东宫只要没有属官和太监,那就是太子的私人空间,想怎么玩就这么玩。 话说…… 朱祁玉在脑海里想了一下妻子说的那些服饰穿着,别说,真有点意思,确实比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马面裙更赏心悦目。 我大明民风确实过于保守了。 缺少唐宋的风情。 杭皇后还是一脸担心,“你没见过,不知道东宫女卷今日穿的这些衣衫有多诱惑,几乎每个人都成了苏妲己赵飞燕那般的祸国红颜,见济还年轻,我怕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若只是个普通皇子也就罢了,可他是太子,是大明的未来。” 这话朱祁玉心里可不赞同了。 自己还是天子嘞。 不照样可以愉快的和教坊司女子玩耍。 但这些话朱祁玉可不敢说出来。 想了想,对杭皇后道:“儿子刚凯旋归来,放纵一两日也是人之常情,等过几天,儿子来乾清殿议事,或者到奉天殿上朝的时候,你就抽空去一趟东宫,提醒一下太子妃,让她好生管理东宫,教导她如何当好后宫之主。” 换源app】 杭皇后叹了口气,“只有这样了。” 还是忧心忡忡。 她现在就怕年轻人不懂节制。 不过…… 被朱祁玉这么一说后,她也安心不少,此刻女性爱美的本性显露出来,忍不住说了句,不过她们的衣服确实好看啊。 朱祁玉:“……” 第四百零三章 朱祁镇: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愁啊。 新晋兵部尚书彭时,本该心情喜庆,然而同窗好友、兵部同僚前来贺喜,彭时在觥筹交错后,一个人呆在书房时,便开始发愁。 东宫幼军的两万支老式步枪,已经从东宫军研院移交兵部。 这些步枪早些时候出现了大范围的报废。 军研院回炉重铸了。 但还是老式的东风步枪,可以用,依然存在报废率高的问题。 太子又不傻。 哪可能给堡宗用着不坏的东风步枪。 那以后大明打他还有什么优势。 陛下和殿下交给他的任务,要合情合理的交给韩水平,这操作难度之大,彭时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如果朝中还有堡宗拥趸就好了。 可惜。 早被太子殿下给清除了。 连隐藏得极深的陈汝言,如今都被拿捏着成了东北布政司使,更不会去支持堡宗了。 而彭时是众所周知的太子党。 他要出面去送东风步枪给韩水平,堡宗怎么想? 韩水平前脚接收步枪,后脚就失去堡宗信任。 当然,彭时相信,即使韩水平没有堡宗信任,也不会死,但如此一来,很有可能破坏殿下在堡宗身上安排的大棋。 思忖多日,彭时终究找不到两全之法。 只能豁出去了。 名声…… 不要了! 是以在一个大朝会上,彭时上奏,说安南那边局势动乱,为防止安南的战火燃烧到我大明广西境内,兵部认为应该将东宫幼军淘汰下来的东风步枪配备给广西都司,以解广西都司的燃眉之急。 朱祁玉便说这批步枪报废率极高,送到关系都司也用不了多久就全部报废了,意义不大。 彭时便建策,反正是要报废的,送到广西后,便可以不用管了,到时候报废后,让广西地方官府的炼钢工坊将之熔炼,另做他用,朝廷也不用去操心回收的事情。 朱祁玉询问众臣。 朝堂中枢其实在太子回来那天,就知道彭时接了个烫手山芋,此刻彭时的建策明显是奔着那件事去的,也便积极配合。 纷纷附议。 不过演戏嘛,还是要半真半假。 很快,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鹏便弹劾彭时,说都察院隐约察觉,彭时在任内阁辅臣和兵部侍郎期间,利用其身份,又因为得太子信用,颇有贪污之嫌。 「隐约」二字用得极为神遂。 大概和莫须有差不多。 朱祁玉便下旨,让都察院查一下彭时。 数日后,都察院结论,说彭时是清白的——但落在外人眼中,这可就有点意思了,毕竟彭时是兵部尚书,九卿之一,很可能是打通了都察院的关系。 至于彭时到底有没有贪腐,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朱祁玉听说彭时清白后,便下旨让彭时押送两万支老式东风步枪去广西都司。 彭时到了广西都司后,立即一阵操作勐如虎,各种宴席赴个不停,至于地方都司和布政使司官员送的礼物,他也来者不拒。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一时间节操掉了一地。 甚至于连地方官员设宴之后,安排青楼女伎,彭时都捏着鼻子接纳了——彭时作为男人,也喜欢美女,但作为读书人,其实不太喜欢青楼女伎。 广西这边又没有官办青楼。 这些民间女伎哪有什么好的环境,所以能干净到哪里去。 但为了太子大业,彭时豁出去了。 这些事情很快通过细作的密报传递到了安南去,而朱祁镇和韩水平也安排了细作——其实就是当年朱见济让锦衣卫安插的人。 这些人既是锦衣卫,也给堡宗和韩水平刺探安南东都的情报。 在得知彭时是这个一个人后,远在顺化府的朱祁镇忽然就动心了。 他压力很大。 来到安南后,虽然通过金银买路,收买了黎思诚在新平府的武将,安稳了一段时日,可随着黎思诚发现战事不顺,调兵遣将后,朱祁镇就无法收买后续补位的安南武将了。 安南现在又咄咄逼人。 虽然朱祁镇作用新平、顺化、升华三府之地,但这三地本来就贫瘠,赋税不多,而且为了收买人心,收取的赋税本来就低。 没什么钱,一直在坐吃山空。 好在占城的国王是个有远见的人,一早就察觉出安南的野心,如今有朱祁镇挡在这三府之地,形成战略缓冲,占城上下一下,大力援助朱祁镇。 给钱,给粮。 甚至还组建了一支军队,派到朱祁镇的三府之地后,由韩水平给他们配备军械,而这支军队的军械、粮草费用,都是占城在出钱。 占城现在就一个想法:让朱祁镇在这三府之地坐稳。 至于朱祁镇能否反攻,拿下安南全境…… 占城根本不考虑。 怎么可能嘛。 只有三府之地,无论是兵力、财力,朱祁镇都没有优势,能在这三府之地坐稳,隔绝安南和占城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然而随着黎思诚调派重兵过来,朱祁镇压力倍增。 占城也无力再给以更多的支援。 如今听说彭时带了两万支将要被淘汰的东风步枪到广西都司,而彭时又是这样一个人,朱祁镇便打起了小算盘。 如果能把这两万支步枪弄到手…… 就安南的兵力,根本不堪一击。 所以朱祁镇紧急宣召了总兵官韩水平、衍圣公孔弘绪、天师张成路、军师陈澜、内侍总管孟溪,众人齐聚之后,朱祁镇直奔主题,「诸位,当下局势何等紧张,朕便不多赘叙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咱们别说发展了,迟早被安南耗死,到时候大家都得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韩水平心知肚明。 其实彭时带着东风步枪一到广西,韩水平就知道是太子殿下朱见济来实现允诺了,他还在愁怎么给堡宗上奏,结果堡宗主动提及。 甚好。 所以立即问道:「陛下的意思,是我们要孤注一掷,和安南决一死战,避免被耗死,可这样的话,我们需要占城给以更多的支援,然而占城本就是弹丸小国,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余力来帮助我们了。」 这段话很妙。 一方面让堡宗自己提出去找彭时,另一方面陈说当下的困境。 可以让堡宗更加坚定心志。 韩水平心里着实有些暗爽。 一旦通过这种方式拿到两万支东风步枪,就可以横扫安南,为太子殿下荡平这本就属于大明疆域的广袤天地。 到时候等太子殿下来接收安南后,自己的功绩…… 怎么着也该在范彪之上。 如此一来,不说封公,封侯问题不大。 这不比跟着堡宗混有前途? 当年的选择…… 太明智了! 第四百零四章 堡宗:我好像又行了 陈澜作为谢晚一手培养起来的文臣,潜伏在堡宗身边,本来就是替代谢晚的作用,而韩水平就是当年的范彪。 不过现在孔弘绪和张成路更受堡宗信重。 所以陈澜一般不表态。 他只做他该做的事——配合韩水平,尽可能的打下安南。 至于堡宗那边…… 用不着他操心。 所以陈澜保持着沉默,而且他说什么,堡宗也不会采用,因为他是谢晚提起来的官员,谢晚又归顺了朝廷,堡宗能信任他才怪。 之所以没对他动手,一方面缺人,一方面也没有实际证据。 堡宗无凭无据杀了陈澜,会让孔弘绪和张成路寒心。 孔弘绪和张成路对视一眼。 这两位,一个是因为政治斗争废掉的衍圣公,一个是犯禁被废的天师,曾是儒道两家的泰山北斗,如今在堡宗麾下,地位崇高。 在堡宗这里,说话很管用。 关于东风步枪的事情,两人还不知情。 孔弘绪道:“陛下认为我们应该如何破局?” 朱祁镇微微一沉吟,“根据谍报,朱见济远征女真,在二道白河中,一战摧毁了女真龙象营,而这一战,朱见济的幼军用的是新式的东风步枪,所以战后,朱见济把幼军淘汰下来的两万支老式东风步枪装配给广西都司,这个情况大家可以理解,但负责这个事情的是新晋的兵部尚书彭时,这个人嘛,以前倒还老实,但他现在是东宫心腹,又成了兵部尚书,成为权臣宠臣后,终于原形毕露,近来在广西那边,贪腐无度,就没有他不敢伸手的地方!”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 堡宗这么一说,大家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韩水平那个乐啊。 真好。 这事竟然不需要自己冒着风险推动。 陈澜心里暗暗冷笑一声。 堡宗啊堡宗。 太子殿下给你在菜庙里的庙号赐堡宗,真是一点毛病没有,这样的钩子你也会咬——那彭时以前是什么人,现在什么人? 前后差距如此之大,可能是真的么。 很明显。 太子殿下是要通过彭时,把这两万支东风步枪交给你,让你替太子殿下把安南打下来,到时候大明只管过来接收。 和当年的台湾一样。 至于背后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一方面太子殿下在国内改革大明,没那么多精力来主持每一场外扩,而且外扩势必有战损,太子殿下也心疼大明儿郎。 让堡宗来外扩,大明捡落地桃子。 另外,如果是大明征讨了女真,马上就打安南,那大明周边的邦国都要瑟瑟发抖,对大明的形象不好,但如果是堡宗打下安南,大明来接收,那就不一样了。 那叫平叛! 平叛之后,顺势接收叛军政权的领地。 合情合理啊。 孔弘绪和张成路也一样的想法。 张成路道:“可问题是彭时真敢为了钱冒这么大的风险,一旦被京畿知悉,他彭时肯定会被满门抄斩,微臣认为,这可能有诈。” 还是要表示一下反对,面对堡宗起疑。 一件事,总得有人唱红脸唱白脸。 张成路是黑脸。 孔弘绪就是白脸,道:“天师所言差矣,彭时如今是兵部尚书,又是太子宠臣,而且又过了知命之年,想给后人捞点本钱,可以理解,而且广西又天高皇帝远,和地方官员勾连,基本上不会出问题,所以如果陛下想要这一批东风步枪,确实可以操作一番,前提是咱们的钱,能让彭时和广西都司动心!” 韩水平也补充了一句,“就算不能操作,也必须尝试一下,现在黎思诚铁了心要把咱们剿灭,大军南下,我们本来就吃力,占城那边给的支援有限,按照我的估算,我们最多能坚持半年,但如果有了两万支东风步枪和弹药的话,反败为胜并非难事!” 朱祁镇颔首,“确实,朕也有这种感觉。” 张成路却道:“局势确实如此,但可是东风步枪,是改变了战争态势的火器,是大明的不传之秘,彭时纵然有天大的胆子,可咱们也没那么多钱从彭时和广西都司手上购买。” 孔弘绪却道:“要不,再派人去占城要点钱?” 朱祁镇呵呵冷笑一声,“占城如果知道咱们拿钱是去买东风步枪,怕是要联合黎思诚一起来打咱们了,还奢望他们出钱?” 】 想得太美好了。 自己如果有了两万支东风步枪,打下安南后,立即动员安南的人员,大量彷造,没准还能研发出新式东风步枪。 有了这玩意儿,自然也得把占城纳入统治之下。 韩水平叹道:“机会就在眼前,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内侍总管孟溪忽然道:“其实咱们还有钱。” 朱祁镇微微颔首。 当初他从台湾带了近千万两的黄金白银出逃,这一两年在安南这边花费不多,几次和安南的大战,都是占城在当冤大头。 何况还有三府之地,收了一些赋税。 再者,让韩水平率领大军,去海上敲了不少竹杠。 所以朱祁镇的库房里,其实还有几百万两。 几百万两真不算少。 韩水平眼睛一亮,“那就请殿下派人去和彭时接触?” 朱祁镇看向众人。 孔弘绪行礼,“臣附议!” 陈澜行礼,“臣也附议!” 张成路犹豫了一阵,“臣坚持己见。” 反正不影响。 这样有反对有支持,才是一件大事在决策上该有的正常状态。 朱祁镇笑了,“既然如此,那便派人去接触彭时,四万百两以内,能够把两万支东风步枪买回来,便是大赚!” 四百万两,足以满足广西都司和彭时的胃口。 当然,不仅是两万支东风步枪。 还得有弹药! 众人行礼,“陛下圣明。” 朱祁镇欣喜若狂,道:“还有个事,此事务必保密,不能被黎思诚知晓,也不能被朱见济两父子知道,免得被人从中破坏。” 而且到时候可以出其不意,杀黎思诚一个措手不及。 搞不好如白河一战样。 一战定山河。 又道:“此事,就交给孔卿家和韩卿家去负责,记住,姿态可以放低一点,只要办成此事,两位卿家将来便是我大明朝的鼎国之柱!” 朱祁镇情绪有点亢奋。 只要有了这批火器,先打下安南,再打下占城和南掌…… 然后举国之力彷造、研发。 打造出一支强大的火器部队,就有机会反攻回去。 嗯,是有机会而已。 朱祁镇还没飘,知道这只是有机会,毕竟朱见济的幼军,才是用火器的王牌部队。 退一万步,只要做到了以上的事情,坐拥如此的疆域后,朱见济的幼军火器就算再厉害,无不可能轻易来征讨自己。 这样的话,自己就能在安南长治久安。 所以…… 我朱祁镇又行了啊! 第四百零五章 广西的大佬们 韩水平立即道:“陛下,如今安南大军虎视眈眈,微臣不敢久离军营,此事不如请衍圣公和张天师去操办。” 】 这话也有心机。 韩水平其实有点压力,因为堡宗对他的信任不是无保留的。 堡宗已经在军中培养他自己的心腹了。 只不过都被韩水平反拉了过来。 毕竟除了回龙营从台湾跟过来的人,大部分是海盗,少部分是福建等地的大明流民,这些人都知道堡宗是什么德行。 而韩水平军事水平过硬,又掌控兵权。 傻子都知道跟谁。 至于在安南招募的军队,有奶就是娘,可这样的人,朱祁镇也不敢重用。 不管怎么说,韩水平不打算沾这事了。 让孔弘绪和张成路去办更好。 这两人去朱祁镇派人挖回来的“国之肱股”,张成路又反对去买东风步枪,结果却买了回来的话,能让堡宗更确信此事不是一个局。 朱祁镇一想也是,便改了口。 各自告退。 出了殿后,韩水平看了一眼陈斓,大步流星的走了,两人之间的联系,比当年谢晚和范彪还要隐秘,哪怕知道孔弘绪和张成路有可能是自己人,韩水平和陈斓也不敢大意。 人是会变的。 孟溪送孔弘绪和张成路出来时,笑眯眯的说了句:“时间真快。” 打下安南…… 就是咱们大家功成身退的时候。 至于到时候又是哪些人跟随堡宗陛下去为大明开疆拓土,这就不是大家该操心的事情了。 孔弘绪只想着衍圣公北宗能和南宗并立。 而张成路只想重回天师府。 至于孟溪…… 他本就是个阉人,追求的是荣华富贵,不过跟着朱祁镇的所有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孟溪的理想是功成身退后去南京当个内侍。 北京就不想了,他的身份注定了不可能。 孔弘绪和张成路脸色一凝,“大监慎言。” 孟溪笑而不语。 回首看了一眼殿内。 已起歌舞声。 堡宗陛下还真是心大,虽然一路流亡,可从没忘记享受,幸亏当年太子殿下给他来了个小手术,要不然得生多少子女出来…… …… …… 广西府城,桂林。 广西都司衙门里,兵部尚书彭时易客为主,坐在主位,端着茶盏慢慢品茗,神态请和,反正名声已经败坏了,着急也没用。 当然,彭时也不敢破罐子破摔。 等安南事了,他回到京畿,还是得给陛下和太子殿下请罪。 处不处罚是那两位的事情。 该请罪还是得请。 而且作为东宫党,彭时知道自己算是从龙之臣,只要跟在着太子殿下,自己的后人不拉胯的话,未来数十年内都能富贵全族。 广西都司都指挥使柳景,坐在左首第一位。 他是勋贵世家出身。 其祖父柳升是靖难名将,死后追赠融国公,不过子孙世袭的爵位是侯爷,安远候。 柳景的父亲柳溥曾坐镇广西。 柳景世袭后,也坐镇广西,但能力嘛…… 景泰十八年朱见济远征台湾时,当时大明三线作战,安南大军进犯广西,广西都司在柳景的指挥下,差点被安南大军打得生活无法自理。 可见其能力。 右首第一位,则是广西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韩雍。 这也是个勐人。 虽然是个读书人,但他的履历基本上和军事有关。 韩雍于正统七年登进士第,初授御史,曾出巡河道及江西,参与平定浙江叶宗留起义及福建邓茂七起义。 景泰帝朱祁玉登基后,累擢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江西,后历官大理少卿、兵部郎中,又以右佥都御史之职前往讨平大藤峡起义,俘杀首领侯大苟,截断江上大藤,改地名为断藤峡。 平乱后以左副都御史之职提督两广军务,后请分设广东、广西两巡抚,获朝廷准许,专理军事。 景泰十八年,出任广西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 而在柳景的下手,则坐着一位广西土着。 也大有来历。 他是岑瑛之孙,岑青。 此人不出名。 但岑瑛却是有大名之人。 岑瑛,字济夫,广西土司,岑伯颜之孙。 永乐十八年,岑瑛承袭了兄长岑瑞的思明州刺史,正统元年,朝廷改州为府,加封岑瑛为广西参政、都指挥使同知。 岑瑛在外作战时,其子岑镔为非作歹,岑瑛回来,岑镔竟畏罪自杀。 景泰六年,岑瑛病死。 岑瑛是深受朝廷信任的土官,他带领俍兵协助明朝官府消灭了各种反对势力,自己也青云直上,直至成为正二品的都指挥使,被时人称为“土臣之英杰者”。 岑青恩荫其祖父,承袭了广西都司都指挥使同知。 这四人,就是当下广西权力核心圈子。 柳景,大明官方在广西的军事第一人。 韩雍,大明官府在广西的政治第一人。 彭时,钦差大臣。 岑青,广西土司第一人。 今日四人聚首,当然不是像过去那段时日那样,邀请彭时去花天酒地。 因为来“客人”了。 张成路和孔弘绪! 彭时放下茶盏,咳嗽一声,“此事的原委,某已经告知诸位,现在鱼儿已经咬钩,诸位看我们要如何才能办妥此事。” 柳景沉默了一阵,“难的是如何把这事做到顺理成章。” 韩雍笑道:“太子殿下就不怕偷鸡不着蚀把米?” 岑青摇头,“既然敢送给韩水平,估计也就女真龙象营所有的东风步枪的水平,太子殿下的幼军,完全可以碾压,一切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 岑青从他祖父的经历中获得了一个重要的经验:广西土司,只要忠诚于大明君王,前途就会一片光明,千万别因为自己是土司就忘乎所以。 彭时道,“这些问题不是我等当臣子考虑的事情,当下的事情,是张成路和孔弘绪两人会不会发现太子殿下的用意?” 张成路和孔弘绪的身份是绝密。 所以彭时等人并不知道。 柳景摇头,“这倒不怎么担心,毕竟这些日子彭尚书可是自污了个够,咱们的操作难度在于如何让堡宗相信,咱们是为了贪墨钱财而倒卖东风步枪。” 彭时沉默了一阵,“都不是问题,只要东风步枪送到顺化、新平、升华三府之地,堡宗得此利器后,哪还会在意这个过程。” 第四百零六章 朱祁镇:老子也是腹黑的! 韩雍笑眯眯的喝了口茶,“简单,先见见张成路和孔弘绪,然后晾他们十天半个月,等他们自己主动来询问彭尚书和柳都指挥使的意思时,就差不多火候到了,不过关键的一点,钱不能要少了,毕竟咱们广西毗邻安南,容易被战火牵扯到,多留点军费确保军事、边境的安全,很合理。” 这钱谁都没想过去碰。 也不敢碰。 哪怕大家联合起来,偷摸着分一小部分,也不敢! 因为彭时是东宫党。 韩雍为官清正。 岑青么……他作为广西土司第一人,不会因小失大。 而柳景还是很在意他的侯位。 所以倒卖东风步枪的钱,要么充斥国库,要么留在广西,韩雍作为广西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当然希望这个钱留在广西。 彭时道:“韩布政使所言极是,要多少钱合适?” 众人面面相觑。 谁也不知道东风步枪的成本。 怎么定价? 然后彭时一狠心,道:“那就要个两百万两,一百万两留在广西都司充斥军费,一百万两交还给东宫幼军。” 都不得罪。 柳景大笑,“如此甚好。” 韩雍毕竟也是懂军事的,如今又搞地方政治,其能力甚至可能在彭时之上,又道:“但安南国势正盛,就算有东风步枪,韩水平要想一举打下安南也非易事,必须做到出其不意,所以这件事的保密工作很重要,某以为,应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众人恍然,柳景道:“等彭尚书和张成路、孔弘绪谈妥,我就让广西都司的儿郎们陈兵边境,给黎思诚一个广西都司即将出兵的假象,让他无暇去查探咱们和堡宗的交易。”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韩雍道:“如此最好!” 彭时起身,“那走吧,诸位,去迎一下我们的财神爷。” 老子名声都污成什么狗屎样子了。 不把此事办好…… 我找谁喊冤去。 …… …… 景泰二十年秋。 广西都司的地方卫所,忽然无缘无故的将兵力聚集起来,陈兵在广西和安南的边境,受到广西都司的影响,云南沐王府的黔国公沐琮虽然还在北方学习火器战法,但云南沐王府的核心人物还是迅速反应过来,以为安南要搞事。 三十万云南沐家军,迅速调动起来,亦陈兵边境。 这个举动把安南吓了一大跳。 安南正在全力征讨朱祁镇,双方已经在乂安府和新平府的边境打了数场大战,各有胜负,正在焦灼的对峙中。 结果大明边军忽然异动。 看这架势,似乎是要趁浑水摸鱼。 安南东都朝堂顿时慌了,主力大军已经调去征讨朱祁镇,现在大明入侵的话,安南朝廷拿什么来抵抗广西都司和云南沐家军? 无奈之下,黎思诚只得下旨,从南征朱祁镇的大军中,调了两万回来。 同时在全国各地征兵。 没办法,安南只有暴兵才能抗拒大明。 不得不说,安南现在国势鼎盛。 随着暴兵,安南很快形成了一支以回调的南征军为主力,新兵为辅的二十万大军,分别陈兵和广西、云南的交界。 中南半岛的局势瞬间紧张了起来。 但坐收渔翁之利的却是朱祁镇。 黎思诚调走了两万精锐后,韩水平压力骤减,和安南大军的对峙中,也有了更大的空间调兵遣将,甚至还能进行另外一项秘密操练:火器射击训练。 在云南沐家军和广西都司调动的时候,一万支东风步枪已经通过广西都司伪装成商贸的船队运抵到了升华府。 韩水平抽调了一万精锐,组建了一支升龙营。 嗯,名字是堡宗取的。 龙巡升华府,视察升龙营训练作战的朱祁镇,想到此事,就情绪复杂。 在得知孔弘绪和张成路用两百万两买回了一万支东风步枪后,是又高兴又恚怒,高兴的是自家大军也有东风步枪了。 恚怒的是,两万百万买了一万支,另有弹药两百万发。 但还是很亏本啊。 东风步枪再怎么着,也卖不到两百两一支。 就算加上弹药,也亏了很多。 不过此事反倒让朱祁镇放心了许多。 说明这是一场正常的权钱交易,广西都司和彭时还是有所忌惮,不敢把所有东风步枪卖了,怕朝廷追查。 所以只卖一万支。 而且还有个利好己方的协定。 卖给己方的东风步枪,报废后,可以拿到广西去调换——因为报废率高,一万支迟早要消耗掉,拿回广西去调换后,广西都司和彭时也能向北京朝廷交差。 换言之,两百万买的其实是两万支东风步枪和两百万发弹药。 也不亏。 彭时和广西都司都指挥使柳景的这个操作,堪称高明。 但其实有个问题大家都没有点破:那就是己方用两百万两,只换来了两百万发弹药,以及两万支东风步枪的使用权。 这就很尴尬了。 不过朱祁镇在校场上看了东风步枪的威力后,对身边的韩水平道:“此事虽然曲折,而且我们付出的代价极大,但现在看来,还是值得的。” 两万支东风步枪的使用权? 并非如此! 因为东风步枪本来报废率就高,报废了也不用,不过是把一堆垃圾钢材送给大明而已,亏是亏了,亏的不多。 可以接受。 而且自己有了东风步枪,打下安南不再是幻想。 韩水平道:“还是殿下圣明,想出了这等谋略。” 心里却想笑。 可怜的堡宗,还被瞒在鼓里呐。 朱祁镇忽然腹黑的道:“不过此事后,我们可以用这个事情拿捏住彭时和广西都司,让他们配合我们,以便能快速打下整个安南,同时还能要挟他们,让他们为朝廷要更多的弹药送给我们!” 韩水平瞠目结舌,“还能这样?” 这样的话,信誉可就没了。 以后谁还敢和咱们做生意? 朱祁镇知道韩水平的担心,“放心,这事传出去,我们损失的信誉,可彭时和柳景等人失去的是全族的项上人头,是世代富贵,他们不会把这事捅出去的,只能乖乖配合!” 朱祁镇是真的快乐。 真以为老子的两百万两这么好赚? 多余的都得让你吐出来! 第四百零七章 东风在手,天下我有! 韩水平满心无语。 这几年的流亡生活,已经让一代帝王变成市侩小人了,连这些事也要去计算,殊不知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 也不便多说,只能违心的称赞道:“陛下实在是太圣明了。” 朱祁镇哈哈大笑。 旋即收敛笑意,问道:“韩水平,我军目前战力如何?” 其实朱祁镇是知道的。 但他要问。 因为不论怎么说,韩水平是范彪一手提拔起来的,而范彪又已经归顺朝堂了,朱祁镇对韩水平持有疑心,实属正常。 韩水平也知道,虽然军中中坚阶层都是自己的心腹。 但天下人来熙往,皆为利来。 万一有的人看见自家军队也有了东风步枪,打下安南在即,以后就是封公封爵,然后就不再想归顺朝堂,从而配合朱祁镇。 韩水平可不敢确保能一直赢过对他下黑手的朱祁镇。 所以不敢隐瞒,道:“升龙营一万人,全员配备东风步枪,弹药两百万发,打算用二十万发让大家熟悉、练习射击技能。” 说句实在的,弹药真的不够。 而且一旦和安南的大战中使用了东风步枪,北京朝堂怎么可能不知道——当然,知道也会当做不知道,不过更好的操作肯定是问责彭时和广西都司。 然后由彭时和广西都司“应付”过去。 北京朝堂肯定会相信彭时和广西都司的说辞,最多就是派个钦差来检查,不出意料的话,派来的钦差估摸着又是个“贪官”。 何况广西都司还有一万东风步枪应付调查。 这么操作下来,堡宗会相信的。 但是弹药不够的问题,确实需要面对,要想用一百八十万发弹药打下安南,只有一种可能:一鼓作气,直接一战把安南打崩,然后趁机全军出击,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黎思诚所在的东都朝堂,之后再用冷兵器清缴残余势力。 升龙营的东风步枪,将作为战略威慑的武器。 韩水平继续道:“除了我们的王牌部队升龙营之外,我们的回龙营,因为抽调了精锐组建升龙营,目前只有一万五千的兵力了,其中有部分还是招募的顺化、升华和新平三府之地的安南百姓,不过陛下可以放心,这三府之地着实穷困,我们招募的士卒都是有奶就是娘,只要给他们保证军饷,绝对不会存在叛乱的可能性。” 朱祁镇颔首,“是啊,咱们这三府之地太穷了,养不起更多的大军。” 真的穷。 如果是富庶如江南,哪会如此的捉襟见肘。 又道:“不过占城给我们的支援还是很重要,朕记得占城的援兵,专门组建了一个卫所,是六千人罢,这六千人战力如何?” 韩水平叹了口气,“卵的!” 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 这六千人,名为升华卫,从名字就知道,似乎是堡宗在升华府建立的卫所,主要是掩饰一下——占城还不打算和安南彻底撕破脸皮。 但升华卫的六千人,一方面战力低下,远不如大明地方都司的卫所战力。 一方面,升华卫都指挥使是占城人。 有他自己的打算。 不怎么听话。 韩水平又道:“另外,还有一万人的顺化左右卫,兵力主要是我们当初登陆顺化府时招募的新兵,如今已是老兵,这一两年历经大战,在微臣的训练下,战力已经不输回龙营,但全是步卒,没有海战经验。” 不敢让顺化左右卫拥有海战能力。 万一打败了,要逃亡海上,顺化左右卫毕竟是安南土着,这些有奶就是娘的人,一旦看战败,选择投降很正常。 让他们拥有海战能力,岂非是对己方的不利。 总结道:“这就是我们的全部兵力,之前没有东风步枪,我们表面上能和黎思诚的南征大军对峙,实际上处处落于下风。” 说到这里,韩水平真的心酸。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以他的军事水平,只要兵力持平,麾下雄师都有回龙营的战力的话,基本上可以压着安南南征大军打,然而现实确实兵力不足,战力低下。 就算如此,韩水平也有信心,只要局势继续不变,他还能给堡宗续命两年! 如此实力,却只能是流亡政府的总兵官。 若是大明,绝对可以如韩斌、赵辅、朱永一样,成为坐镇一方的军中大老。 朱祁镇心里暗暗放心了些。 麾下大军的情况,他其实很是关注,知道具体情况和韩水平说的一模一样,也就是说,韩水平在这些事没有欺上瞒下。 暂时可以继续信任。 问韩水平,“按照目前的训练进度,升龙营多久可以形成战斗力?” 韩水平叹了口气,“为了保留足够的弹药,以便能在战场上,如白河之战幼军一举打崩女真一样,我们训练中不敢使用太多的弹药。” 想了想,“训练弹药是二十万发,也就是说,升龙营每名士卒用来训练射击技术的弹药,只有二十发,需要精打细算。” 朱祁镇想了想,“可以用五十万发弹药训练,另外,朕明日便让人去见彭时和广西都司都指挥使柳景,让他们继续保障弹药供给。” 他不敢不给。 不给的话,这一次和安南大战中,就要宣称是从广西都司购买的东风步枪! 反正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韩水平:“……” 算了,由得他去作。 朱祁镇笑道:“此事就这么决定了,五十万发弹药的话,升龙营需要几日形成战斗力?” 韩水平默默算了一下。 道:“虽然训练弹药多了三十万发,但还是要精打细算,让升龙营士卒精益求精的训练,每日训练五发弹药,大概需要十天形成战力,但陛下,因为训练的弹药数量太少,战力肯定远远不如朱见济的幼军。” 朱祁镇哈哈一笑,“够了!” 继续道:“哪怕是战力再低下,这也是朱见济那兔崽子的幼军所向披靡的东风步枪,一万人的升龙营,足以把黎思诚的南征大军敲穿,一战定乾坤!” 战争,也有一个势的说法。 一旦升龙营成了那种无敌之师,所过之处安南大军土崩瓦解,再配合上回龙营、顺化左右卫和升华卫,就有可能拿下安南全境。 一句话: 东风在手,天下我有! 第四百零八章 泰山封禅 中秋,举国欢庆。 随着大明对外战事的接连大胜,大明如今之气象,已直追汉唐,更改太祖禁海的基本国策后,海外贸易让国内商业欣欣向荣。 宝钞的全范围推广,让大明掠夺了大量物资和金银。 再加上朱见济在国内强行推动的各项工业化,极大的拉动内需,提供就业岗位,促进行业发展,百姓的生活已逾富宋。 是以如今大明每逢佳节,便是欢天喜地。 不过今年的中秋,京畿城里少了几分官里官气,是属于普通老百姓的欢庆,因为整个京畿的高官都不在城里。 都去了山东。 按照大明景泰帝的安排,京畿拿得出手的文武官员,以及地方都司的都指挥使、各地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右布政使,全部赶去了山东。 声势浩大。 这么兴师动众的到山东,只有一个地方能承受这样的待遇。 泰山。 孔府都没有资格。 要做的事情,也是中原王朝很多年没有的盛举。 泰山封禅! 泰山封禅到底有什么实际意义? 汉代班固《白虎通义》说:“王者受命,易姓而起,必升封泰山。何?教告之义也。始受命之时,改制应天,天下太平,物成封禅,以告太平也。” 《五经通义》曰:“天命以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 所以泰山封禅其实只有纯粹的政治目的,表示帝受王命于天,向天告太平,对佑护之功表示答谢,而重点是要报告帝王的政绩如何显赫。 《白虎通义》说:“故升封者,增高也;下禅梁父之基,广厚也;刻石纪号者,着己之功绩以自效也。天以高为尊,地以厚为德,故增泰山之高以报天,附梁父之阯以报地,明天地之所命,功成事遂,有益于天地,若高者加高,厚者加厚矣。” 而《白虎通义》、《礼记正义》又云:“祭天则燔柴也,天谓日也;祭地,瘗者,祭月也。” 所以再说虚无缥缈一点,泰山封禅的种种目的与象征,都包含着一层更为深潜的意识:沟通天人之际,协调天、地、神、人之间的关系,使之达到精神意志与外在行为的和谐统一。 其实这都是强行附加上去的意义。 泰山封禅对于帝王而言,就一个目的:老子政绩干得漂亮,需要一个舞台,以告诉天下人,并让史书记载下来。 不过自宋真宗后,中原王朝已经不再举行泰山封禅。 景泰二十年的封禅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禅位。 二十年了,在大明太子的殚精竭虑无私奉献下,咱们的景泰帝捞到了足够他青史留名的文治武功,该知足了。 其实自石亨动乱后,朱祁玉就有禅位的想法。 不过彼时太子年幼。 那时候朱祁玉禅位,就有点宋徽宗的意思——朕能力有限,搞不了这个国家了,把烂摊子交给太子去收拾吧。 结果太子一定能操作勐如虎,随着年长,各项举措一出来,大明立即走上了一条崭新的道路,朱祁玉又看到了青史留名的希望。 于是又不想禅位了。 而关于此事,太子也没怨言。 费尽心思的给他老爹博来了足以媲美任何一位中兴君王的文治武功。 当然,朱祁玉也配得上。 这些年朱见济主持各项改革事情,关于民生政事的琐碎事情,全是朱祁玉一个人处理,肉眼可见的累得够呛。 所以对此,朱见济也觉得理所当然。 这两父子的关系,比之历史上任何一对天子和储君还要来得和谐。 太子投桃,天子报李。 随着大明一举平定女真,在女真境内建立东北承宣布政使司,朱祁玉作为当朝君王,他的文治武功虽然还不如永乐和太祖,但妥妥的中兴了。 换源app】 超过了仁宣二帝。 嗯…… 其实有点争议。 超过宣宗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否超过仁宗,严格来说,不好确凿,因为太宗打造的永乐盛世,当时作为太子的仁宗,功劳巨大。 没有仁宗的辅国治政,朱棣哪来的资本五次北伐。 可以说,朱棣是把他的大儿子给活活累死了。 扯远了。 景泰二十年中秋,大明开国后第一次举办封禅大典,之后,是水到渠成的天子禅位,而且极有可能封禅之后,便要下旨布告天下禅位。 之后大家赶回京畿,举办太子登基大典。 然后再会山东。 因为朱祁玉交代礼部,要在今年办两次封禅大典——确实有点反常,很多年没有封禅大典了,却要在同一年举办两次泰山封禅。 然而…… 上至百官之首,下至民间读书人,没有人认为此举不合理。 景泰帝禅位,值得一次泰山封禅。 太子登基,更值得一次泰山封禅。 按照景泰帝的旨意,礼部准备的这两次泰山封禅,不仅文武百官到场,儒释道三教的各方大老,也要从各地赶到泰山来观礼。 当然,封禅仪式也有这些大老要做的事。 既然是炫耀功绩,朱祁玉作为一个晒儿狂魔,内心还是一个喜欢张扬的人,早就叮嘱了礼部,不仅儒释道三教的顶级大老,如天师、衍圣公、少林寺、西藏活佛等大老也来,就连大明境内的民间有名气的大儒、高僧,以及西藏、川西、云南、广西等地的土司大老们,也纷纷不远千里而来。 一句话:要的就是个排场。 不止如此。 朝鲜、日本、漠北蒙古诸部、西洋、南洋诸国,都派了使臣和国王前来。 尤其西洋诸国,更是直接简单。 先参加第一次泰山封禅。 然后是第二次泰山封禅。 最后就直接在大明过春节了——甚至有的国王还生出心思,以后能在大明生活就完美了,毕竟这些国王来到大明后,都先去了北京。 北京的皇城,已经被朱见济利用虹吸远离打造的水力发电机搞成了不夜之城。 不止如此。 朱见济已经让工部选址,准备在北京附近修一座水力发电站。 工部对外的宣说:整个北京城将如皇城一样。 皆是不夜之城。 这对于当下还落后于大明的西洋、南洋诸国而言,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第四百零九章 大明:当渔翁它不香吗? 便宜老爹的泰山封禅,朱见济肯定是要参加的。 面子、排场。 得给老朱扎起。 而且他来到大明后,几次出北京都是去打仗,来去匆忙,还没工夫欣赏这个时代没被工业污染的美景——毕竟这个时代,到处都是荒山野岭。 穷乡僻壤出美景。 所以朱见济安排了彭时去广西都司后,比朱祁玉更早出了紫禁城,带着东宫所有女卷,慢慢悠悠的往泰山去。 一路游山玩水,好不惬意。 天是湛蓝的。 云是洁白的。 水是透明的。 美景带来的心旷神怡,让朱见济一度迟疑着应不应该在大明搞工业化,毕竟环境破坏了,就是后人来买单。 【鉴于大环境如此, 最终还是没动摇决心。 该工业的还是要继续工业起走。 至于环境污染破坏,在化工行业发展时,自己作为大明之主,有足够的权力让下面的人注重保护,而且大明走在世界前列,没必要采取先发展后治理的方式了。 可以一边发展一边保护。 虽然要禅位了,朱祁玉发现他还是很苦逼,儿子已经游山玩水去了,他还得继续呆在乾清殿处理琐碎政事。 而且他有自知之明。 别以为禅位了就可以躺平的享受余生。 还得继续帮儿子治理政事。 毕竟目前为止,儿子在官员除拜、水利工程以及赈灾救灾方面,毫无兴趣,而且表现出来的能力,也还略有青涩。 随着中秋抵近,京畿的文武官员开始陆续出发前往泰山。 而中枢重臣会最后出发。 毕竟政事不能耽搁。 出发前一日的下午,户部尚书陈循带着左右侍郎吕原和李霜来到乾清殿求见,当时教坊司的女伎刚被宣召到乾清殿。 按说,这三位财神爷应该识趣而退。 但他们没有。 因为有重大的事情,必须请陛下圣裁。 无他,黑广路的前期准备到了最关键时刻。 国库里的资金已经准备妥当。 工部派出去堪称地形、规划路线、绘制设计图纸的人员也在数日前全员返回京畿,并将之递交工部,工部今日把款项预算书交到户部了。 但是否拨款,太子殿下不在,那就得请陛下圣裁。 因太子殿下批示过,工部户部协作,黑广路必须尽快动工,今日不请陛下圣裁了,明日去了山东,一来一回,又得耽误一个多月时间。 朱祁玉也不恼怒。 他现在这个年纪,对女色需求也有,但没年轻时那么丧心病狂了。 让教坊司女伎回去。 结果他这个操作,还给他省了麻烦。 因为教坊司女伎刚走,兵部尚书于谦就到了,也有要事——关于安南战事和广西都司那边的一些情况,也得请朱祁玉圣裁。 战事优先。 户部三位财神爷赶紧让于少保先上奏。 于谦道:「今日紧急军报,安南那边,驻扎在顺化府、新平府、升华府三地的那股流亡政权,已经派兵主动出击黎思诚的南征大军,而且首战告捷,流亡政权的升龙营以一万兵力,摧枯拉朽的击溃了安南的三万精锐,在回龙营、顺化左右卫和升华卫的配合下,更是将安南的防线彻底打穿,如果黎思诚找不到定海神州去收拾残局,很有可能发生一场东都保卫战。」 朱祁玉笑了,「升龙营只 有一万人,能将安南三万精锐摧枯拉朽,是配备广西都司的老式东风步枪,已经交到韩水平手中了?」 于谦道:「是的,请陛下指示,广西都司和云南沐家军要不要趁机去蚕食安南的地盘?」 东北都司和承宣布政使司,已经完全建立起来,幼军也从东北拉回京畿,并且派出了数千精锐拱卫太子去泰山。 东北都司在锦衣卫的配合下,又有东北承宣布政使司施行仁政,女真部族目前没有造反的迹象——按照太子殿下的意思,女真敢造反,东北都司和锦衣卫就敢杀! 绝不给女真一点脱离大明的希望。 既然打下来了。 而且黑广路即将动工,哪能让东北脱离大明中央政权的掌控。 幼军南归后,黔国公沐琮也回了云南。 有他坐镇沐家军,可以对安南出兵。 朱祁玉想了想,「安南那边的事情,是太子的布局,朕不好去干扰,而且咱们若是让广西都司和云南沐家军出兵的话,黎思诚会死得很快,这样就没法消耗流亡政权的力量,朕认为我们应该继续按兵不动,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顿了一下,「但东风火器出现在升龙营中,这个事情咱们还是要追查一下,免得那位看出了我们的心思,他要是不打安南了,太子就白忙活了。」 于谦道:「那便派几个人去查一下广西都司。」 演戏嘛。 朱祁玉道:「于少保认为谁去比较合适?」 于谦不假思索,「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鹏,他的身份地位比较合适,让安南和流亡政权知晓,咱们大明很重视这件事。」 张鹏,左都御史,还是帝师。 这身份地位跑去查广西都司,足见朝廷对东风火器外流的重视,而且张鹏也是东宫党,和彭时交往比较频繁,方便让外人去猜想这事广西都司如何应付过去的。 如此才能合情合理。 朱祁玉大笑了起来,「太子不让少保致仕,果然是明智的!」 于谦摇头自嘲的笑了笑。 这些事,太子殿下早就想到了。 哪需要自己来想。 陈循看战事的事情圣裁了,便上前一步,「陛下,工部那边关于黑广路的预算书已经出来了,目前从黑龙江流域修到京畿,所需要的人工、钱粮、材料费用,约莫在三千万两左右。」 这可是大明当下大半年的国库收入。 可以说是天大的手笔了。 朱祁玉眉头一跳,「这么费钱?」 陈循叹道:「这还不算费钱的,毕竟从黑龙江流域修到京畿,工部线路选择比较宽松,一路上大多是平原,耗钱和耗工的地方主要是搭建桥梁,等以后修京畿到广西段时,那才叫烧钱,搞不好还要开山,微臣估摸着,从京畿到广西的官道,没个一两亿两白银,就别想了!」 第四百一十章 走过场 朱祁玉略一思忖,问出了心中的一个疑问,“陈尚书、于少保,你们给朕说个心里话,太子关于黑广路的修建的决策,从我大明当下的形势下,到底有多大的利益?” 按照儿子之前的预估,说需要数以亿计的白银。 想想就头皮发麻。 也庆幸自己听儿子的话,开海了。 否则就是把大明朝廷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现在能拿。 但也得……嗯,用儿子的话说,分期付款的方式。 陈循看向于谦。 于谦笑了笑,“从军事上说,黑京路修好之后,关外的东北区域,无论今后女真想怎么折腾,大明都可以陪他们玩个痛快,而且大明还可以以东北为跳板,展望朝鲜。当然,这事是双向的,咱们可以利用这条官道牢牢掌控东北、展望朝鲜,同理,一旦我大明衰败、落后了,东北的女真就可以迅速南下直抵京畿,而朝鲜也能利用这条官道威胁大明。” 顿了一下,“所以这条官道修好后,我大明就不能有任何懈怠了。” 朱祁玉点头,“这个朕知晓,所以从今后,我大明的君王不能再有任何的昏庸,好在太子打造的东风系列火器,足以确保我们在军事上对东北女真部族和朝鲜数十年之内的巨大优势。” 于谦颔首,“而且我大明如今经济腾飞,体量之大,是女真和朝鲜难以企及的,官道一旦修好,上百年内,女真和朝鲜都只能俯首称臣。” 朱祁玉道:“太子也是这个意思。” 于谦道:“而从京畿到广西的官道,自然不必多说,除了加强大明对南方区域的掌控之外,更是增加了大明对安南、南掌、澜沧等邦国的战略扩展。” 陈循欲言又止。 朱祁玉道:“陈尚书是不是想说,太子殿下既然修了水泥官道,又在让东宫军研院研发一个叫蒸汽机的东西,是不是会有更先进的车马工具出现?” 陈循道:“微臣记得太子殿下似乎说过一次,说一旦蒸汽机研发成功,大明京畿到南方广西,不说朝发夕至,可以今日出发明日抵达,陛下你想一下,当那一天大明拥有这等输送能力时,对地方的掌控会是何等的牢固。” 几乎再也不用担心叛乱了。 朱祁玉叹道:“话是如此,可要砸这么多钱进去,说句实在话,朕心里其实没底。” 陈循哈哈一笑,“陛下多虑了。” 大明玩得起! 又道:“从户部这边看,如果黑广路修好了,那么东北的物资和特产,或者是南方沿海的物资,都可以迅速输送,更进一步加强大明民间工业和商业的发展,对国家有百利而无一弊。” 朱祁玉沉默了一阵,“那户部便划拨款项到工部道路交通司,着令开工罢,此事需要大量民夫,可以在东北征召女真部族。” 会死很多人。 陈循笑道,“殿下已经吩咐了,可以在东北征召女真部族,毕竟要给女真部族的人赚钱的机会,而且此举可以拉动东北那边的经济发展,但太子殿下还说,修路肯定会死很多人,所以让工部那边不要去赶进度,太子的意思,安全第一,生产第二。同时,在开山、架桥这些危险工程段,尽量不动用在东北征兆的民夫,而是使用去朝鲜招募的民夫。” 太子殿下的原话:东北已经是大明的了,那么女真部族也是我大明的儿郎。 顿了一下,“工部会去朝鲜招募民夫,此事早就知会过礼部,由礼部行文朝鲜朝堂,如果朝鲜不同意的话,此事再知会给幼军和兵部。” 言下之意,你朝鲜敢不拿人出来给大明修路,那大明就出兵来让说服你。 以兵服人。 而且太子殿下说过,今后大明这些重大项目,都会使用外邦的民夫,现在是朝鲜,再以后就会是安南、南掌、澜沧等国的百姓被征召。 甚至日本。 太子说,如果能把日本人耗尽,哪怕是再修几座阿旁宫也没关系。 关于此事,群臣无不赞同。 我大明、神州百姓,就没有不恨日本的。 朱祁玉道:“既然太子安排好了,那户部就按照旨意去操办罢,迅速划拨款项启动工程,按照太子的规划,争取早日建成!” 陈循领旨:“微臣这便告退去操办,争取让工部诸位同僚在明日出发之前,把此事安排妥当,免得再拖延这一个月。” 泰山封禅来回需要一个月,工部重臣也都会去。 今日工部安排好,就不会影响进度。 陈循和于谦告退。 朱祁玉让人宣召张鹏,责令都察院就“安南内乱之中出现东风步枪”一事,去严查广西都司和兵部尚书彭时。 不需要刻意交待,张鹏秒懂。 很乐意的去了。 这一次泰山封禅,张鹏可以不去,但今年的第二次泰山封禅,是太子登基之后的第一件重大礼记,张鹏作为帝师,肯定要观礼。 所以张鹏必须在三个月之内,把广西的这堆子事解决了。 张鹏抵达广西之后,奉大明天子之旨意,直接将广西都司都指挥使柳景、兵部尚书彭时请到广西道御史衙门。 消息很快走漏。 旋即传到了安南,说广西都司都指挥使柳景和彭时已经被隔离审查。 随后,张鹏便亲自率人去清点给广西都司配备的东风步枪,但出乎张鹏意料之外的是,让广西道的御史清点,结果两万支东风步枪一支不差。 于是此事不了了之。 听到这个消息后,在顺化府的朱祁镇很有些意外,拍桉赞叹,对孔弘绪和张成路两人道:“彭时和柳景这两人聪明啊,朕估摸着他们早就收买了广西道的御史,在清点的时候,肯定是分批次清点的,结果清点下一批的时候,就用前面清点了的步枪充当未清点的步枪,用反复清点的方式,虚构出了一万支东风步枪!” 孔弘绪笑道:“毕竟两百万白银,是实打实的被整个广西地方吞了。” 柳景和彭时,肯定把广西各个部门都打点了。 相当于整个广西都参与其中。 这样的话……就算张鹏再精明,也一样发现不了。 朱祁镇哈哈大笑。 心情甚好。 前线战事大捷,韩水平已经在准备继续进击了,如果战略安排没有失误的话,也许最迟一年,黎思诚就该进行东都保卫战了。 但保卫得了? 等张鹏返回京畿,己方把报废了的东风步枪拿去广西都司更换后,升龙营又拥有一万支东风步枪,打下安南的东都指日可待! 而在安南东都,黎思诚听到广西那边的消息后,拍桉而起泼口大骂,“他张鹏是个瞎子么,你妹的,朱祁镇那货的一万升龙营全员配备了东风步枪,这是何等的事实,广西那边的事情肯定有猫腻啊,结果就这么被忽悠了过去?” 黎思诚忽然打了个寒颤。 他忽然有一个不好的想法——张鹏不是被忽悠了。 而是本来就在走过场! 第四百一十一章 安南:只有一寸山河一寸血了! 黎思诚是后黎朝的圣宗,不说当下这个时代安南东都的朝堂上人才辈出,黎思诚本人也是极其睿智且有远见的人,所以这个时代的安南,如果没有朱见济的蝴蝶翅膀扇动,景泰二十一年就会吞并占城,数年之后吞并南掌,使得安南成为中南半岛的霸主。 放在大明,就是太宗永乐大帝那般的人物。 甚至可能还要高一点。 因为黎思诚本人在文化上更有水平。 在文治方面,颁布了新的律法《洪德刑律》,令吴士连编写的《大越史记全书》成为官方史书。 这些功绩放在安南,比《永乐大典》对于中国,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这般人物,哪会没有点远见,和李古纳哈一样,早就看出了东风步枪对战争的改变,可黎思诚比李古纳哈无奈,他有这个国力,但没像李古纳哈那样,想着去大明偷窃技术。 所以他一直在让人研发大明的火铳。 希望也能如朱见济一样,通过自家国内的工匠,制造出东风步枪来。 有成果。 但成果不大。 南征大军被朱祁镇的升龙营打崩之后,黎思诚当时是有点懵逼的,因为他不相信朱见济敢这么下棋——给堡宗配备东风步枪? 疯了吗? 就不怕堡宗打下安南后,利用安南强大的国力、人力,反攻回大明? 作为君王,黎思诚绝对不相信朱见济会走这样的棋。 因为不符合朱祁钰这一脉的利益。 所以先前坚定的认为,升龙营的东风步枪是广西都司倒卖给朱祁镇的。 但张鹏到广西都司这么一查,黎思诚就醒悟过来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广西都司倒卖东风步枪给朱祁镇的话,至少得掉几十颗脑袋。 结果却是不了了之。 这不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 肯定是朱祁钰两父子授意广西都司倒卖东风步枪给朱祁镇,让朱祁镇来消耗安南,等安南和朱祁镇打得你死我活后,大明就来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让张鹏来走个过场,不过是为了忽悠堡宗。 免得被堡宗发现这个局。 别说…… 黎思诚醒悟过来后,才惊讶朱见济这一步棋并非如自己想的那般不符合当下朱家皇室的利益,这一步棋经过仔细深思后,绝对高明无比。 因为这是一着阳谋! 是比大汉推恩令还要让人无奈的阳谋。 安南朝堂知道了大明的这步棋的目的,可有什么用? 安南能阻挡朱祁镇? 不能。 安南能说服朱祁镇放下野望,双方谈判,然后南北分治? 别说黎思诚不同意,朱祁镇也不同意。 黎思诚肯定不会去做安南历史的罪人。 同理,堡宗麾下的升龙营大败安南的南郑大军,又有占城在后面支援,完全有希望彻底吞并安南,之后再反攻大明。… 所以堡宗就算想明白了这个阳谋,他也会假装没看出来。 继续推动北进。 因为堡宗作为大明曾经的天子,他再怎么无能,肯定也想杀回大明京畿,而要做到这一步,吞并安南就势在必行。 就算堡宗最后杀不回大明,以他目前的实力,很有可能鸠占鹊巢,在安南建立新政权。 这个诱惑没人能抵挡。 尤其朱祁镇。 所以大明让张鹏到广西都司走个过场后,不过是略微安慰一下堡宗,让他自欺欺人的觉得东风步枪是广西都司的贪官倒卖的。 现在 压力全部来到黎思诚身上了。 黎思诚怒骂大明的无耻之后,又颓然坐下,看着面前的那一群朝堂中枢重臣,缓缓说出了心中的担忧,然后无力的问道:「诸位卿家认为当下应如何破局?」 虽然语言、文化不同,但自古以来,安南这片疆域,不管是谁建立政权,不论和中国的关系怎么样,这片土地上的政权都在学习、照抄中国。 尤其这个时期的安南,在经历了交趾布政使司那段统治后重新建立起来的后黎朝政权,朝堂架构几乎和大明一模一样。 兵部尚书蓝山上前一步,「按照陛下的分析,如果朱祁镇是朱见济故意放到咱们安南来的话,这就是一着不死不休的棋子,我大黎王朝已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还请陛下下旨,让兵部和户部调动全国的资源来和朱祁镇决一死战。」 只要打败朱祁镇,则大明的阳谋就失败了。 数十年前,黎太祖黎利能够率领安南子民把大明雄师从安南境内撵回去,这一次只要打败了朱祁镇后,如果大明悍然入侵,我安南儿女一样能把大明打回去……的吧? 蓝山作为兵部尚书,但在想到这些事时,大明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经如一座万丈高山,巨大的压迫感让他没法自信。 如今的大明,太恐怖了。 已逾当年的永乐朝。 黎思诚看向蓝山,「问题在于,现在咱们根本打不过朱祁镇的升龙营,南征大军已经溃败,朱祁镇稍微修整之后,就会率军全力北上,而占城看到这个局势后,肯定会想办法加强对朱祁镇的支援。」 占城人如果不傻,就知道朱祁镇在安南建立政权,比黎氏王朝更利于占城。 安南南侵占城,早就有迹象。 而朱祁镇在安南建立政权后,还得应付大明,肯定没机会也没空间来向占城扩张,所以一旦出现朱祁镇要全面反攻安南的趋势时,占城肯定会不遗余力的支援朱祁镇。 户部尚书阮东山道:「陛下,这都是些既定的事实,我等没必要因为这些既定事实瞻前顾后,无论怎么说,一场卫国之战势在必行,如今大明在举办泰山封禅,广西都司和云南沐家却在边境上蠢蠢欲动,我们必须倾国一战!」 黎思诚颔首,「朕知晓,北边边境上,以两万回调的南征军为主力,招募了十余万新兵的大军,足以牵制住广西都司和云南沐家军。我们当下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迅速组建一支大军,能够对抗朱祁镇的升龙营,不到万不得已,北方边境牵制大明的兵力,绝对不能擅动。」 兵部尚书蓝山叹道:「朱祁镇的升龙营毕竟只有一万人,如果只是正常的军事对峙,我们应该是打不赢的,但陛下,我们境内有千万百姓,既然这是一场卫国之战,那便一寸山河一寸血!」 。 何时秋风悲画扇 第四百一十二章 朱祁镇:老子未来可期! 黎思诚:「……」 蓝山话说的好听,其实安南有个屁的千万人口,撑死几百万不得了,至于什么一寸山河一寸血,倒是可行。 军事上打不赢,毕竟东风火器太强大了。 没关系。 就打人海战术。 老子用人来堆死升龙营,毕竟他只有一万人,毕竟他的弹药是通过大明的广西都司购买,不是自己在顺化、升华、新平三府之地生产出来的。 不可能拥有无限弹药。 况且安南地形狭长,升龙营一旦来到安南的北边,那么朱祁镇就要担心后勤补给能否跟上,但火器弹药跟不上供给后,人海战术就有效了。 实在不行…… 就试试宣宗时代黎民太祖用过的游击战术。 打不赢? 我耗死你就行了! 问蓝山,「现在南郑大军被打崩了,将溃散的军队收拢起来,多久可以重新组织起阵地?又还有多少兵力?战力如何?」 蓝山略一思索,「南郑大军本来有十万兵力,回调了两万去北方边境防止大明入侵,而被朱祁镇的升龙营打崩的南征大军,崩溃的只是中军三万人,左右锋线是见状不对溃败的,战损不大,可以快速收拢,不过中军三万人战损极为恐怖,就算收拢了,大概也就一万五千人不到,综合起来,我们南征大军应该还有五万人的样子。」 但有个问题蓝山没说。 那就是战力问题。 不过黎思诚显然想到了,叹道:「五万人?只怕战力还不如战前的一万人罢。」 群臣默然。 这是事实。 大明幼军当年在哈密鹰走峡一战之后,自东向西横扫了漠北一线,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大明今年上半年远征女真,白河一战对上女真的精锐,又是一场摧枯拉朽的大胜。 大明幼军去台湾,对上朱祁镇的回龙营,也是摧枯拉朽之势。 安南的大军战力能和漠北铁骑比吗? 不能。 也比不上女真的龙象营。 连没有火器的回龙营来到安南,在同等兵力的情况下,回龙营都能战无不胜,而现在朱祁镇的升龙营还配上了东风火器。 安南大军的战力……尤其是经过上一次被打崩后,军心大乱。 战力崩溃得厉害。 哪怕能迅速拉拢、整顿,溃兵、逃兵的大面积出现,军心的崩溃,都让这支大军如今在升龙营面前形同虚设。 黎思诚沉默了一阵,问户部尚书阮东山,「户部有钱吗?」 阮东山道:「家国存亡之际,没钱也得有钱。」 黎思诚道:「蓝尚书,兵部先行收拢南征大军,采用游击、迂回战术,对朱祁镇的升龙营进行牵制、掣肘,先确保东都这边的稳定。同时,户部那边抽调一切可以抽调的钱粮,尽一切能力满足兵部的需求,而兵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黎思诚犹豫了片刻,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不说话。 气氛很沉闷。 因为大家都知道,接下来黎思诚宣布的这道旨意,会带来何等严重的后果。 黎思诚沉默了片刻,缓缓的道:「兵部,从今日起,用尽一切手段,尽征我安南壮哉男儿,我们打不赢东风火器,那就用人去堆,死多少人都在所不惜!」 亡国之际,顾不上未来了。 如果全民皆兵,一寸山河一寸血的打下来,就算最终耗死了朱祁镇,安南也元气大伤,没个十年别想恢复到当下的国力。 但这是安南当下唯一的选择了。 只有用人命来堆! 黎思诚一念及此,便有些悲凉,忍不住在心里叹道,大明为何会朱见济这样一个太子,本来就强势的大明,又用了这样一个天纵英才的太子,这样的大明,还让不让其他国家活命了? 不对。 朱祁钰马上就要禅位了,朱见济很快就不再是太子。 而是天子! 也很有可能是中国史上除了始皇帝之外的最强帝王! 这样的大明,太让人绝望了。 忽然,安南的一代圣宗黎思诚心里冒出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要不投降大明,让安南重新成为交趾布政使司算了。 没准对安南百姓更好。 当然,也就想想。 …… …… 顺化府。 朱祁镇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心情快意。 今天朱祁镇在他的宫殿里大宴群臣。 自当年被迫流亡后,在太晚过的那几年,确实逍遥自在,但那几年,朱祁镇看不到一点关于未来的希望,毕竟台湾就那么丁点大。 而且荒凉。 没有人口没有钱粮。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来到了安南,目前作用顺化、升华、新平、乂安四府之地,人口和钱粮远胜在台湾的时候,尤其此次大战打崩了黎思诚的南征大军,退一万步说,至少可以确保自己在这四府之地的长久之计。 最差的状况,也是和黎思诚南北而治。 但朱祁镇的希望不在这里。 他看到了更好的未来。 升龙营一战破敌,己方军心大盛,而安南大军如丧考妣,接下来如果继续北进,只要军事指挥上不出大的失误,很可能直捣黄龙,从而全面占领安南,建立一个一统的政权。 这样一来,自己就成了安南的天子。 以安南的人口和资源…… 就算朱见济登基之后南征,朱祁镇也有信心可以周旋——这是升龙营给他的信心! 殿下,张成璐举杯道:「臣预祝陛下早统安南!」 朱祁镇哈哈一笑,「同庆同庆,诸位卿家都是朕的开国之臣,今后这安南的江山与繁华,朕将与汝等共享之!」 孔弘绪笑道:「陛下,那时候可不叫安南了,是时候想想咱们的国号了。」 叫明肯定不妥了。 朱祁镇嗯了声,「再说罢。」 朱祁镇还是知道轻重,没有飘,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现在就定国号,就有点自大了。 陈斓忽然道:「陛下,虽然韩将军目前在前线战无不胜,但我们还是要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安南在亡国之际,会不会做出极端的选择。」 作为读书人,陈斓敏锐的察觉到一个隐患。 那就是安南作为土著,拥有巨大的民心基础。 如果安南采取人海战术…… 己方很可能被耗死。 毕竟东风步枪和弹药不是无限量的供应。 朱祁镇哈哈一笑,「何妨!」 以四府之地的兵力、人口资源,黎思诚可以搞人海战术,我也可以啊,何况还有升龙营这等沙场大杀器。 未来可期! 第四百一十三章 朱见济:老子做梦多能笑醒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明那边,朱祁玉泰山封禅的事情如火如荼时,在安南上演了一场波澜壮阔又惨烈万分的漫长战事,整个安南全境都陷入了战火之中。 朱祁镇虽然兵力少,但有升龙营作为战略威慑。 战术范围空间更大。 安南虽然在短时期内暴兵,而且有后勤方面的优势,但面对配备了东风步枪的升龙营,却是一筹莫展,根本打不过。 不过好消息是,安南大军的主将有一点能力。 他发现了朱祁镇的弱点。 后勤! 一万人的升龙营确实无敌,但升龙营从来不敢突进太深,因为一旦远离了己方常规部队的掩护,失去后勤支援,升龙营就算短期内能杀穿敌阵,也会很快重新被包围。 本来弹药就不充裕,若是没了后勤…… 升龙营再强也得跪! 因为没有足够兵力保障后勤支援这个致命弱点,所以朱祁镇虽然占据着绝对优势,但却迟迟没能把安南打出东都保卫战来。 双方目前属于你奈何不了我,我也拿不下你的态势。 导致这种情况的一个很大的因素,除去升龙营的后勤保障缺少强力支援之外,还有一个主要因素:安南倾国而战。 北方边境提防大明的将近二十万兵力,黎思诚调了十万南下。 剩下十万以防万一。 针对北进的朱祁镇,黎思诚豁出去了,在全国大范围征兵,疯狂爆兵,短短数月之内,就拉起了二十万大军,加上从北方边境调过来的十万,足足三十万人。 兵力几乎十倍于黎思诚。 但其实没卵用。 如此强大的兵力,后勤这一块,就已经让安南负担不起了。 战力方面…… 更是没有任何亮点。 全是新兵,面对朱祁镇的精锐升龙营,没有哪一个部队敢硬撼上升龙营,就算遇上了,哪怕兵力数倍于升龙营,也是一场脆败。 毕竟都是新兵,一旦战损过大,就会迅速溃不成军。 不过毕竟兵力优势在。 布置的防线浑厚。 韩水平为了保守起见,也打得比较稳——你不得不服韩水平是有点水平的,他一眼看穿了安南的致命要害。 尽管在倾国之战,妄图用人海战术堆死升龙营。 但这是不可能的。 升龙营不会被堆死。 反而是安南,会被这数十万大军拖死! 安南才多少人口? 敢保证足足四十万人的大军一直在战斗状态? 也许一个月两三个月可以。 但安南又没有大明的体量,大明没开海之前,至少可以保证数十万大军在一年内保持战备状态,如果是倾国之战,三年都可以。 因为人口基数和经济体量,战略纵深在那里摆着。 但安南不行。 人口不多,经济不行,战略纵深太狭长。 这场战争只要打下去,要不了半年,安南的经济就会崩塌,到时候可能都不用打东都,安南的百姓就把黎思诚给推下皇位了。 拖! 安南用的是“耗”。 韩水平用的“拖”。 就看谁先死。 反正打了数场战事,己方战损还不到三千人,而这几场战事都是升龙营大胜,安南的军队战损已经到了两三万人了。 所以就看谁坚持得更久。 但结局显而易见的。 因为安南已经陷入困顿中了,为了暴兵,很多土地已经荒废了,如果这场战事拖下去到明年春耕之后还在僵持的话…… 安南自己就会崩了。 当然,如果这样的话,其实朱祁镇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四府之地,也在疯狂的被压榨。 百姓们民不聊生。 好消息是,朱祁镇有个优势:他有很多现金,而他辖境内的四府之地的百姓为了活命,不得不为了些许钱粮就来投军。 而钱粮…… 占城看到了安南被朱祁镇打残的希望,支援更给力了。 …… …… 泰山封禅后的当夜,朱见济住在泰山上的道观里。 明日返程回京畿。 老朱今日已经明确表态,回到京畿就禅位,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走过场,但做人嘛,还是得有个仪式感。 而且不举办禅位仪式,自己就一直是太子。 不好。 不利于自己要进行的工业改革。 所以先回京畿。 登基之后,再来一次泰山封禅。 朱见济其实不太喜欢这种仪式,浪费钱。 但这是老朱的心意。 因为景泰二十年的这两次泰山封禅,很有可能要悬名青史,第一次封禅,是景泰年号二十年岁月的完美落幕。 第二次封禅,则是自己启用年号的完美起点。 而且朱见济觉得,自己有资格在泰山封禅个几次——以自己将来要做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只封禅一次,搞不好过上三五年就要封禅一次。 毕竟封禅这个事情,很彰显天子的地位。 听完兵部尚书于谦和五军都督府的汇报后,朱见济笑乐起来,问道:“于少保,孤就想问一句,从古至今,还有比孤更妙的布局么?” 用一个对大明没有丝毫用处的堡宗,先收复了台湾。 接下来是安南。 未来还有日本。 简直把堡宗的作用发挥到了最大。 而如果按照历史走下去,或者当初在菜庙杀的就是真堡宗,那他对大明真的没有一丁点的用。 不对。 堡宗对大明其实有点用,比如他在晚年废除了殉葬制度,所以在历史上得了个英宗的庙号。 于谦微微叹道:“可有些事,终究……” 于谦不好说。 或者说是不说好。 因为不论怎么说,堡宗毕竟是大明曾经的君王,作为臣子,现在来非议他的凄凉,确实有僭越之嫌,于谦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像是棒打落水狗。 五军都督府资格最老的杭昱哈哈一乐,“于少保也别多想了,事实已经如此,至少目前安南的局势一片大好,等那边打得千残百孔了,太子殿下的幼军就能兵不刃血的将安南收入我大明疆域,重建交趾布政使司。” 杭昱很快乐。 因为打造出这个局面的是他外孙! 朱见济也腹黑的笑乐,道:“话是如此,不过还得让广西都司那边上奏,说弹药稀缺,咱们还是得让那位帮咱们把安南打得更烂,只要安南更烂,咱们接收后,安南的百姓为了活命,就不得不来大明帮咱们修黑广路!” 人力资源很重要。 一想到可能出现的局面,朱见济做梦都能笑醒。 第四百一十四章 天子独裁人间大事! 于谦道:“彭尚书还在广西都司,如无意外,彭尚书应该会就安南内战之事上奏,势必会谈及增强广西都司防御能力之事,到时候殿下直接划拨弹药给广西都司即可。” 朱见济嗯了声,“此事就此定下。” 安南的战事…… 基本上就这样了,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军事方面的事情,朱见济信得过于谦、彭时等人,所以接下来主要是便宜老爹禅位、自己登基、封后、册封太子的事宜。 但推进工业改革的事情,还得自己亲自操持。 问工部尚书杭敏,“黑京路进度怎么样了?” 杭敏立即答道:“封禅之前就已经把路线勘测好了,从京畿出发来泰山之前,工部已经行文道路交通司,成立了京黑路项目部,按照殿下说过的策略,项目部分南北两部,一部在官道黑龙江的起点,一部在京畿,两边南北对着修建。” 朱见济嗯了声,“进度如何?” 杭敏道:“前几日行文汇报,黑龙江项目部的民夫招募快到尾声了,招募了约莫三万女真部族的壮年男子,朝鲜那边帮忙招募了约莫七万民夫,黑龙江项目部便有十万民夫,但京畿这边的项目部,招募民夫比较缓慢,目前才招募到一两万人,都是些京畿周边的无业游民……” 这就很愁人了! 大明现在还没有全民富裕,可就算这样,也不好招募人。 朱见济也无语。 作为即将登基的天子,他又体恤大明百姓,毕竟修路会死人,不好耗费中国儿郎,但现在局势如此,黑京路必须修起来。 杭敏继续道:“京畿附近的无业游民来应招募的少,是因为现在国家经济发展很快,百姓们就算没有土地,也能在京畿城内或者周边城市找到很多和海外贸易相关的活路,赚钱养活一家人不难,所以不愿意去修路。” 朱见济沉默了一阵,“那就只有一个方法了。” 杭敏和朱见济对视一眼,同时说出一个名字:“荆襄流民!” 虽然这几年荆襄那边比较安定,但当初上百万的荆襄流民哪有那么容易消化了,现在也还有数十万的流民有待解决。 只不过都隐藏在盛世之下。 朱见济见杭敏也是这个意思,便道:“此事便交给工部去操持,招募荆襄流民,民夫应该足够用了,但招募来后,工部那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要体恤民夫,这样,孤给工部一个指标,京畿项目部这边招募的民夫,死亡比例不能超过百分之三!” 修一条道路,在当下时代,死亡比例不超过百分之三,已经很牛逼了。 杭敏沉默了一阵,“微臣尽量。” 只要保证足够的资金。 让民夫保持体力,死亡比例不会太高。 但有些是硬性的。 比如开山、架桥,肯定会死人。 也就是说,只要在平缓地势上修路时不死人,这个指标足够在开山、架桥使用了。 朱见济继续道:“虽然给了指标,但杭尚书,荆襄流民也我是大明女儿,孤是不愿意看见任何一个中国儿女暴毙,所以尽可能的保障好安全,不用刻意追求进度,毕竟女真那边,东北都司目前可以震慑之,数年之内女真都折腾不起浪花,但我们只要熬过今年,等明年接收安南后,别说黑京路需要的这几十万民夫,就是黑广路需要的上百万民夫,都毫无压力。” 人? 安南有的是人。 安南的人口虽然不多,但几百万是有的。 凑个一百万民夫不难。 而且接收了安南后,朱见济不会在安南大肆推动工业改革,虽然也要在安南进行工业化,但都会是大明过去操作。 至于安南的百姓,他们只有一个作用:人力资源。 当然,如果有优秀的人才,也可以起用。 但更多的普通百姓,只能作为劳动力为大明的发展做出贡献,其实安南应该感到庆幸了,因为数年之后的日本,会被他们更惨! 日本的百姓…… 只要一个几句:被大明压榨得渣都不剩。 并且要彻底斩断日本独立、发展的机会,让它永远的成为大明的劳动力市场、资源供给地。 】 一句话,日本会被彻底阉割。 永远无法发展起来。 杭敏领旨。 于谦忽然道:“太子殿下,其实很多事情,你指示之后,朝堂七部已经领会了圣意,比如方才和你和杭尚书关于黑京路的民夫招募事情,殿下你即使不这么吩咐,杭尚书也能领会,并且上奏请示你,所以殿下没必要刻意吩咐。” 朱见济愣了下,“于少保的意思?” 于谦笑道:“殿下此次返回京畿后,陛下就会按照封禅大典上说的,举行禅位仪式,到时候殿下便是我大明的天下共主,若是以往的君王,自然也要操心琐碎国事,不过当下我大明形势特殊,琐碎的民生政事,可以请太上皇圣裁,而关于殿下对国家的规划的大事,还需要殿下裁决,而这些事也会很多很琐碎,所以微臣以为,殿下应节省精力,把一些没必要的事情放心交给七部的九卿,殿下只需圣裁这天下的人间大事即可。” 言下之意,需要朱见济放权。 这种话,也就是于谦敢说,其他人说出来,君王若是恚怒,掉脑袋分分钟的事情,而且也就是太子是朱见济,换成任何一个太子,都会认为于谦这话是想架空皇权。 所以朱见济一想,好像道理也是这样。 思绪未落。 就见九卿们同时行礼,“臣等附议!” 能让太子殿下放权,对于百姓而言自然是好事,而且现在的九卿们都是朱祁玉父子提拔起来的,他们也不喜欢朱见济年纪轻轻的就累死了。 像太子殿下这样的君王,千古难出一个。 要珍惜。 当然,最主要的是太子殿下放权,对于他们这群臣子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朱见济一想,有道理。 事必躬亲,确实很累。 还是要多培养人才,朝堂的九卿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人,交给他们也放心,于是点头,“这是自然,孤会慢慢落实此事。” 于谦笑了笑,“殿下圣明!” 第四百一十五章 朱见济:老子准备掀桌子了! 泰山封禅时,大明景泰帝朱祁玉在祭天文中,明确说过要禅位,天下文武百官并不意外,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封禅之后,朱祁玉急急忙忙赶回京畿准备退位事宜。 结果他的接班人朱见济却优哉游哉的带着东宫女卷游山玩水,就好像即将登基的不是他一样,别说,在这个人烟稀少的时代,朱见济的游山玩水很快乐。 】 试过在一座山间俯瞰大地的绝壁之上,和吕焕推窗望月。 试过在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水之中,在舟中和玛依努尔荡起双桨。 试过在一片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枯草中,和太子妃白鲤共枕望青天。 天地之间,风景大美。 刺激是真刺激。 不过朱见济也没真的淫靡到只顾着快乐,一路北上去京畿时,休闲享受的同时,也深入民间了解基层情况。 发现土地兼并还是有点严重了。 如果不是开海,已经自己推进的工业化给百姓们提供了一些就业岗位,只怕当下大明的百姓也会很凄凉。 这还是山东到京畿的繁华之地。 但因为开海,以及推动工业化,缓解了一些土地兼并的矛盾。 然而这个矛盾并不因为缓解了就不存在。 朱见济认为,还是需要解决。 毕竟土地从古至今都是最为重要的资源,而当一个国家的土地掌握在地主阶层手中时,这个国家再富裕,也只是上层建筑的富裕。 百姓的日子不会好过。 哪怕最富裕的大宋,也是如此。 解决土地兼并的方法,历史上的方法和尝试有很多,如:北魏至唐朝前期实行的均田制,宋朝王安石变法的方田均税法,明朝张居正草拟的一条鞭法,清朝康熙年间的摊人丁入亩制度。 均田制,是由北魏至唐朝前期实行的一种按人口分配土地的制度,部分土地在耕作一定年限后归其所有,部分土地在其死后还给官府。 均田制的实施,肯定了土地的所有权和占有权,有利于依附农民摆脱豪强大族控制,转变为国家编户,使政府控制的自耕小农这一阶层的人数大大增多,保证了赋役来源,从而增强了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 宋朝王安石施行的方田,其主要内容为:对各州县耕地进行清查丈量,以东南西北四边长各1000步为1方(相当于当时的1万亩),核定各户占有土地的数量,然后按照地势、土质等条件分成五等(次年又改成十等)编制地籍及各项簿册,并确定各等地的每亩税额。 实行方田虽可增加税源,减轻农民负担,但因清丈繁难,滋弊亦多,豪强地主又极力反对,所以只在少数地区实行,元丰八年基本废止。 而随着明代土地私有制的发展,土地日益资本化,土地兼并也逐渐加剧,桂萼在嘉靖十年提出一条鞭法,之后由大勐人张居正于万历九年推广到全国。 主要做法就是清丈土地,扩大征收面,统一赋役,限制苛扰,使税赋趋于稳定。同时计亩征银,官收官解,使征收办法更加完备。 清朝有两个土地改革,一个是改土归流,这是针对土司。 还有一个摊丁入亩。 摊丁入亩减轻了无地、少地农民的负担,有助于缓和社会矛盾、释放社会活力、促进生产发展。 但无论哪个土地改革的办法,都会和地主阶层有着直接的矛盾,而地主阶层其实就是封建时代的统治阶层,皇权不过是地主阶层的代言人而已。 朱见济作为代言人,想要掀翻这个桌子,就不得不考虑后果。 但土地改革也是必须的。 朱见济有两个选择,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 都他都不想。 他的理想状态,土地应该像二十世纪那一场土改一样,改革之后,土地为农民所有,不得流转,如此便能耕者有其田。 但这样的话——阻力之大,不可想象。 因为这意味着,地主这个阶层会彻底消失,而这是根本利益,一旦推行,搞不好今天宣布,明天的大朝会就没人来参加了。 大明的官员,大部分都属于地主阶层。 朱见济哪怕再强势,也不得不考虑这个后果。 所以一路游山玩水抵达京畿后,权衡再三,朱见济还是决定暂时不动土地,继续推动工业化,让工业成为地主阶层的更重要的收入和财富后,再推行土改。 这样皇权和地主阶层的矛盾就会小许多。 但此事毕竟关系国家未来,其重要性不低于东风火器,朱见济回到东宫后,就把朱祁玉请到文华殿,又宣召九卿,说了一路的见闻,然后道:“其实历朝历代的朝代更迭,不仅仅是朝政腐败天子无能的原因,孤认为最大的原因就是历朝历代的后期,土地兼并导致了社会矛盾的激化,孤甚至认为,土地兼并是改朝换代的真正原因。” 朱祁玉没吱声。 他有点担心,看儿子这架势,是准备对土地兼并问题动手? 这可了不得! 搞不好就是一场社会大动荡,自己和儿子一手打造出来的景泰中兴甚至有可能前功尽弃,但儿子的事情,朱祁玉绝对支持。 至于成不成…… 先看看九卿们的态度。 于谦微微颔首,“殿下的话不无道理,殿下的心思微臣也明白,不顾兹事体大,还请殿下不要操之过急,慢慢从长考虑。” 杭敏点头,“臣附议!” 这两人是支持朱见济的任何决策,于谦不算地主阶层。 而杭氏外戚也算地主阶层,但他们更是朱见济的亲人,就算土地改革动摇了他们的利益,今后在其他地方找补就行。 而其余九卿,甚至包括都察院的帝师张鹏,心里都有点不安。 他们其实很不了解大明太子朱见济。 因为太子殿下是一个极其矛盾的人。 但太子殿下说了土地问题,那么等他登基后,是不是一定会动这个蛋糕,如果动了这个蛋糕,他们背后家族的利益如何保证? 既然如此,还要不要让太子殿下风雨平安的登基? 九卿们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虽然朱祁玉准备禅位,但九卿们其实有能力来影响干扰此事,如果新天子和他们有不可缓和的矛盾,那么朱见济如果没有相应能力,绝对坐不稳皇位。 朱见济看其他九卿的反应,心中隐然猜到了。 但他敢提出,就不怕直面这个矛盾。 只不过得有策略。 闻言笑道:“孤只是感触一番罢了,今日宣召诸位,是关于年号的事情。” 要登基了,得选个好年号。 第四百一十六章 兄弟相残?想多了! 九卿们有点不适应朱见济的跳脱。 前一刻还在说土地兼并的事情,结果下一秒却在说年号的事情了,就好像开始只是随意和人问了个好一般。 但……真是如此? 不可能。 太子殿下是何等的人物,哪会做这等无用之事。 刚才的话,只怕是个大雨之前的闷雷。 但不管怎么说,太子殿下选择了一言而过,那就是当下没有动手的意思,估计是看大家的反应不对,太子殿下也认怂了。 皇位还没坐稳,哪会和全体官员爆发矛盾。 毕竟动土地的蛋糕,到似乎所有官僚阶层都会反对,哪怕太子有幼军——可别忘了,幼军也有地主阶层的人。 一旦动了蛋糕,幼军还能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 要解决土地兼并问题,那确实是和全体官员有矛盾,除非是于谦这样两袖清风的人。 但世间有几个于谦。 何况就连于谦老家钱塘于家埭的于族,那也是大族。 但是…… 太子殿下是会认怂的人? 没一个人这么认为。 所以九卿们暗暗多了个心思。 礼部尚书陆瑜出列,道:“年号的话,不知道殿下可有想法?” 年号并不是凭空捏一个出来。 而是从书中摘选寓意好的词。 朱见济笑道:“年号不过是采个好兆头,孤拟将年号定位广平,待广平之后,拟定永兴、永平、永安、永盛之流。” 也不去讲什么高大上了。 朗朗上口就行。 至于这些年号,真要去找,也能在书中找到出处。 朱祁玉大笑,“我觉得不错!” 九卿们也是振奋起来,不提太子殿下要解决土地兼并问题会动大家蛋糕的问题,单是从这个年号,大家就能感受到太子殿下的王霸之气。 广平,如字面意思。 广平天下。 大明一直在这么做,收台湾,征女真,纳安南,这是肉眼可见的成为事实或即将成为事实的外扩,之后会继续外扩。 再将蒙古诸部拿下的话…… 不敢现象。 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个中原王朝能彻底把北方疆域纳入掌控之中。 但大明现在有可能做到。 而且一定会去做。 至于后面的永安、永平、永兴什么的,反而平庸了。 于谦立即道:“皆是好年号,微臣以为可以。” 礼部尚书陆瑜却没忘了他要做什么,道:“年号按照殿下的要求拟定便是,不过,太子殿下即将登基,按照惯例,福王殿下是不是该就藩了?” 除了杭敏和于谦,甚至连白圭都出列,“臣等附议,恭请福王殿下就藩。” 朱祁玉脸色难看起来。 没吱声。 他要看看儿子如何应付这个问题。 别以为这是普通的藩王就藩,里面门道大了去。 其实是特定环境下的意义,因为按照惯例,其实在立了东宫储位后,年长的皇子就该外出就藩,只不过之前福王朱见津太小,所以迟迟没有就藩。 换源app】 但现在太子登基在即,福王也十岁左右了,该去就藩。 规矩也是这般。 然而朱见济才说了土地兼并问题,这边九卿们就提出福王就藩,明显是有他们的利益考量了:如果以后朱见济笃定了要解决土地煎饼问题了,动了大明地主阶层的蛋糕,那么天下的地主阶层联合起来,是有可能推翻朱见济。 朱见济倒台,文武百官不可能自己去坐皇位。 那就需要福王朱见津。 而如果朱见津不去就藩,一直在京畿的话,就会被太子殿下掌控,根本没有取而代之的可能,但朱见津若是去地方就藩,那文武官员的操作性可就大了去。 朱见济的政治斗争经验不丰。 但这点猫腻还是能看得出来。 闻言呵呵一声冷笑,道:“福王自幼和孤一起长大,兄弟相处多年,情义厚重,如今孤纵然登基在即,可也不忍福王离开京畿去偏远之地,所以福王朱见津就藩一事,再议!” 想把福王弄到地方去,到时候老子动土地这块蛋糕的时候,你们没了选择,只能孤注一掷,就用福王来取代老子? 想得美! 老子会给你们这个机会? 不可能。 从今天开始,福王朱见津的一举一动,都在老子的监视之下。 九卿们:“……” 殿下你说话好歹也摸一下良心啊。 你和福王一起长大? 还感情深笃? 鬼都不信! 唐氏外戚事件后,太子殿下你和福王朱见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两兄弟之间更是毫无感情可言,如果不是景泰陛下,福王殿下早就死了。 不过太子殿下这么说,大家也不好反驳,你总不能说太子殿下假惺惺吧,那就撕破脸皮了,彼此都不会有退路。 而且包括于谦在内的九卿们都认为,太子殿下就算要动土地的蛋糕,也会照顾各方利益。 所以…… 还是和气生财。 该配合的演出,大家都得投入。 …… …… 九卿们离开后,朱见济看了一眼朱祁玉,“老朱,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啊,你也看见了,群臣担心我动土地的蛋糕,用你小儿子来威胁你的嫡长子。” 朱祁玉神情暗然,“最是无情,天家皇室啊!” 朱见济一脸无语,“我又不杀那小兔崽子!” 朱祁玉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你不想杀,万一将来真的动土地的利益,小儿子朱见津被拿出来当枪,你为了稳固皇位,不一样得对朱见津下手。 朱见济翻了个白眼:“……” 想了想,“你放心罢,毕竟是我的兄弟,我怎么可能杀他,而且将来还有广袤的疆域需要他去治理,但土地兼并这个问题,我必须要解决,只不过需要等待时机而已,放心,我不会和全体地主阶层对着干,我要动土地,便会在其他方面弥补。” 工业化会催生一大堆资本家。 而这,就是地主阶层的舞台——他们拥有的资源,让他们可以迅速从地主阶层转型成资本家,毕竟有钱有权。 这也没办法。 大明要工业化,迟早要走这一步,不可能直接搞乌托邦。 不现实。 哪怕是先富带动后富,地主阶层也是最先享受工业化带来的福利的那一批人。 第四百一十七章 当爹一串串 朱祁玉挥挥手,“这些事你只管放手去做,我是谁?我是你爹!” 你的事,我绝对举双手赞成。 朱见济差点脱口而出“我才是你爹”。 心里忽然有点愧疚。 这么多年来,朱祁玉对自己的好,都看在心里,那是贴心贴肺的付出,是真正的父子情深,而自己却一直称呼他为便宜老爹。 从这个称呼就可以看出自己对他的情谊。 有些过分了。 以后…… 便宜老爹的便宜两字,可以省去了。 他就是自己的老爹。 于是笑道:“爹,你说的对!” 朱祁玉愣了下,他从儿子的眼里看到了一股从没有过的真诚流露。 很暖心。 朱祁玉深呼吸了一口气。 竟然有点不习惯。 红着眼睛滴咕了一句,小兔崽子,忽然喊爹,不是便宜老爹不是老朱,老子竟然还有点不习惯,两个大男人搞这些,怪别扭的。 朱见济其实也有点别扭,乐道:“那你还是我的便宜老爹。” 说完哈哈大笑。 朱祁玉也哈哈大笑。 两父子笑得舒畅,只不过前者有些没心没肺,后者笑得泪眼婆娑。 笑过之后,朱祁玉道:“这几日我就准备搬到其他宫殿,把乾清殿给你滕出来,后宫诸多宫殿,我的女卷也会搬走,但是你皇祖母住的寿康宫,不会动。” 朱见济一脸无语,“老朱你还当我是不是你的儿子?你是想禅位之后就撒手不管了,让我一个人去承受这大明天下之重?” 朱祁玉,“啥意思?” 老子哪会不管你。 真不管你,早就禅位,让你治国了。 这些年你搞的工业,老子不过问,但国家民生琐碎事宜,哪一件事不是老子帮你裁决的,累的要死要活,老子在乾清殿召个教坊司女子休养一下身心,你小子还要来从中作梗。 老子才是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朱见济笑道:“纵然你禅位了,纵然我登基了,你还是继续住乾清殿,毕竟国家民生琐碎事宜,还是得你来帮忙操劳一些,我主要还是负责工业化的推进,以及火器、电力、交通等事情的推动,所以我上朝的时间不会变,依然很少。这样的情况下,我继续住东宫就行了,至于我的女卷,朱右桢会立为太子,他也继续住东宫,白鲤、吕焕等人,还是住东宫。” 禅位、登基,就是走个流程。 咱们一家的关系地位不变。 朱祁玉愣了愣,脸色大变,突然就怒了,“那老子不禅位了!” 么的意思嘛。 感情你个小兔崽子还是要继续剥削老子的劳动力。 朱见济呵呵一乐,“泰山封禅已经广而告之了。” 不禅位也不行了。 朱祁玉无语,“那老子禅位禅了个寂寞啊。” 心里却很快乐。 其实禅位这事吧,朱祁玉心里还是患得患失,毕竟是从天子到太上皇,是权势的更迭,从天下一把手变成了二把手。 心里不失落才怪。 但儿子的意思,让朱祁玉没了这种心理负担。 朱祁玉起身在文华殿转了一两圈,“既然你要在文华殿办公也行,但这里需要重新装潢一下,作为太子公事房,可以,但作为天子公事房,有点不像话,这样,老子从内承运库给你拿点名画字帖来,对了,上阳台帖好像出现了,要不去想办法弄回来,毕竟是李白的真迹,另外,你这里的一些个装饰瓷器,档次也低了,我让人给你送一些过来。” 景泰二十年,大明的瓷器达到一个巅峰高度,尤其是一种蓝色瓷器的工艺,更是冠绝古今。 朱见济勐然醒悟,“送来便是。” 景泰蓝的瓷器,确实是好玩意儿。 至于上阳台帖…… 太贵了。 不一定买得起,而且就算买得起,别人也不一定会卖。 毕竟那是李白的真迹。 在后世要值几十亿,哪怕是在现在,大概也得有千万两的价值,自己到处要花钱,哪舍得用这个资金去买一幅除了看就没有其他用处的字帖回来。 除了装逼没有实际意义。 实在要装逼,从老朱的内承运库去挑选一些个字画即可。 朱祁玉嗯了声,“待我回乾清殿,让舒良操办此事,对了,禅位仪式可以小办,但你的登基大典,趁着现在诸多外邦使臣、地方藩王和地方官员都还在京畿,一定要大办。” 朱见济摇头,“没必要,就走个流程的事情,正常操办就行了。” 话音没落。 就听得殿外传来尖锐的声音,“皇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朱祁玉和朱见济对视一眼。 都讶然万分。 吴太后已经年迈,平日里几乎不出寿康宫,只有两父子去请安的份,怎么今日忽然来到了文华殿,难道后宫出什么事了? 两人急忙出门相迎。 结果出了文华殿,就见杭皇后搀扶着战战巍巍的吴太后走到门口,对朱见济招手,“太子你过来。” 朱见济顾不得行礼,急忙上前。 吴太后拉着朱见济的手,满脸皱纹绽放,“好孙儿,好孙儿!” 朱见济笑了笑,“皇祖母,什么风把你吹来啦?” 吴太后笑眯眯的,没回答朱见济的话,对朱祁玉道:“祁玉,下旨,罢朝三日,普通同庆,大赦天下,今日皇城后宫大宴!” 朱祁玉愣住了,大赦天下? 还没到兔崽子登基的时候。 怎么就大赦天下了。 杭皇后笑眯眯的在旁边道:“陛下,咱们又要当皇祖母和皇祖父咯。” 朱见济也一愣,“白鲤还是吕焕又有了?” 吴太后笑眯眯的,“都有了。” 朱见济和朱祁玉大喜,“真的?!” 从朱见济成婚之后,寿康宫那边每日都会派御医过来给东宫女卷诊脉,从无间断,只不过以往白鲤的肚子很难有动静。 所以重点在白鲤。 之后朱右桢出世,所有东宫女卷都在关注之中。 杭皇后笑眯眯的,“白鲤、吕焕、玛依努尔、柳旒、李琴,这五个媳妇儿都怀上了,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朱见济:“……” 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又当爹了。 还是一串串的来! 大赦! 必须大赦天下! 第四百一十八章 古往今来第一父子君臣! 文华殿一片喜庆。 很快,杭皇后听说儿子登基后还是继续住东宫,立即调派了大量宫女太监过来当值,并笑眯眯的告诉白鲤,等这一胎生了,就该好好学学如何管理后宫。 吴太后和杭皇后被一众东宫女卷围着。 热闹的很。 另一边,朱祁玉两父子笑得像两个二傻子。 朱祁玉勐然一拍朱见济的肩膀,“兔崽子,真是兔崽子啊!” 朱见济呵呵傻乐。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厉害。 直接五连中! 之前和白鲤大婚后,为了生个皇长子,可没少费心思,结果这一次去山东封禅,顺便游玩一圈,枪法精进若斯。 估摸着之前因为身体没完全长开,又在皇宫里,办事的时候总觉得有太监在外面守着,心里有那么一点别扭。 导致发挥失常。 这一次游山玩水间,身体达到了巅峰状态,心理也没有压力,在野外的刺激下,彼此身心都得到了最大的舒展。 所以枪枪致命。 好事! 虽然要控制藩王,但多生几个终归是好事。 毕竟这个时代的幼儿养活率太低。 是夜,朱家人齐聚东宫,连上了年纪,多年不曾沾酒的吴太后就小酌了一杯,把朱见济拉在身边,很是夸奖了一番。 一时间东宫其乐融融。 尤其东宫女卷,现在她们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来了。 作为东宫女卷,未来的皇室后宫。 她们如果不生个一子半女,未来有极大的概率,成为殉葬的人,这些女卷之中,除了白鲤,谁都和朱见济没有太深的感情。 不是说没有,是还到可以殉情的地步。 人嘛,都求生。 既然没有达到殉情的地步,当然不愿意殉葬,现在好了,这些女子都生了皇裔,哪怕是生个公主出来,殉葬的几率都大减。 而且生了皇子或者公主,在后宫之中也能有个名分。 尤其现在除了白鲤和吕焕。 其余女子都没名分。 现在玛依努、柳旒和李琴,都将拥有名分,成为新天子后宫里地位不低的妃子。 趁着朱祁玉和吴太后高兴,今日喜讯之下,朱见济也想起了一件事:堡宗朱祁镇一生对大明几乎没有任何贡献,为何死后还会得到一个“英宗”的庙号。 只因为他做了件事。 废除殉葬制度。 现在…… 这个功绩是老朱的了。 朱见济对喝得微醺的朱祁玉道:“老朱,说句实话,你现在的政绩,武功上面有抗漠北、收台湾、定女真,一个武宗庙号是妥妥的了,但你的文治确实有点孱弱,没办法啊,太宗可以修永乐大典,我帮你搞了个新华字典,但一两年内还无法完成,这个文治只有我来享受了,不过当下,我愿意再送你一个文治功绩。” 朱祁玉心情大好,“兔崽子,你把咱老朱家的江山治理好就行了,什么都不说,兔崽子你的登基,就是老子最大的文治!” 】 朱见济哈哈一笑,“老朱,你现在还年轻,龙精虎壮,但有个晦气的事情我今天必须说,也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到时候你便下旨广告天下。” 朱祁玉不解,“什么晦气的事?” 非得现在说。 不是扫大家的兴致吗。 这事有那么重要? 朱见济看着另外一桌的东宫女卷,笑问朱祁玉,“老朱,你觉得柳旒、李琴和玛依努尔,为何会这么高兴?” 顿了一下,“而另外三名畏兀儿女子,却情绪暗然在强颜欢笑?” 朱祁玉也不笨。 瞬间想明白过来,叹道:“这是太祖祖制,奈何?” 朱见济反问,“现在是太祖当家作主吗?” 朱祁玉愣了下,“可——” 朱见济直接打断他,“可海禁政策不一样是太祖祖制,你不一样开海了,开海之后,就算权贵阶层有意见,但沿海参与海贸的百姓,对咱们的政策可是歌功颂德的很!” 朱祁玉笑了,“那就废了它?” 朱见济嗯了声。 当然要废。 这么不人道的制度,只能是封建糟粕,留着有什么用。 只要废除了这个制度,后宫就要宁静许多,毕竟很多天子后宫妃子,为了不殉葬,都要想方设法的讨天子欢心。 宫斗争宠层出不穷。 而废除殉葬制度后,后宫妃子不用为了活命争宠,对于那些生性咸澹的女子而言,就不用活得那么累,而皇后也不用再提心吊胆。 当然,后宫女卷有野心勃勃者,那就没法了。 但印象中…… 有明一朝的后妃中,就没什么狠角色。 唯一知名的就万贵妃了。 不像大宋朝。 出了个刘娥。 还出了个更狠辣的李凤娘。 朱祁玉大笑,“兔崽子,真不亏老子疼了你一场,知道孝敬你老子,这杯酒我干了,你随意!” 说完一饮而尽。 生子当如孙仲谋? 短了。 千百年后,这句话该改成生子当如广安大帝。 扛着祖制的压力废除殉葬制度,这绝对是一个值得在青史上大书特书的文治功绩,兔崽子只需要再等一段时间,登基之后传旨天下,这桩文治功绩就是他的了。 但他没有,而是送给了他朱祁玉。 这份父子亲情…… 朱祁玉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该给儿子做牛做马,哪怕是当了太上皇后,天天处理琐碎的民生政事累死了也值得。 老子心甘情愿。 哪怕朱祁玉看着儿子的笑意很像是千金买马骨的腹黑笑意,他依然高兴。 朱见济其实没有腹黑想法。 单纯的感激便宜老爹。 这一生的太子时光,很好。 有亲情。 有自由。 就连最不自由的婚姻,当初娶白鲤的时候,朱祁玉也充分给了朱见济的权力,让他有选择的机会,只是朱见济没有叛逆而已。 人白鲤长得不差。 品行端正。 配得上太子妃之位。 小时候不喜欢她,不过是自己的御姐心理作祟而已,年少不知少女好,错把少妇当成宝——嗯,话说,少妇风格的玛依努尔等畏兀儿女子,确实是宝藏女孩。 吴太后看着两父子其乐融融的画面,心里忍不住滴咕了一句,孙姐姐啊,可惜你看不见,要不然哀家羡慕死你! 看看哀家的儿子,看看哀家的孙子。 再看看你的儿子和孙子…… 有可比性吗? 没哟。 大明的景泰帝,和未来的广安帝,将是古丸今来最完美的一堆父子君臣。 没有之一! 第四百一十九章 朝堂上的战争! 这一夜,朱祁钰喝断片了。 朱见济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断未断之间,在东宫里鬼哭狼嚎,偏生他又是快要登基的新帝,除了戴义谁也不敢忤逆他的旨意,然而太子殿下只是在唱曲儿而已。 戴义也只能请没怀孕的三个维吾尔女子去照料太子殿下。 不过话说回来,戴义跟了太子殿下这么多年,都没听过太子殿下在今夜唱的歌,一种很奇怪很白话文的歌。 旋律也很是奇怪。 不是宫商角徵羽。 和大明军歌《精忠报国》有点类似。 比如有首歌的歌词是「来不及来不及,你曾笑着哭泣,来不及来不及,你颤抖的手臂……」,好听的耳朵能起茧。 又比如一首里的歌词「时间滴滴答,你还在想他」,节奏感简直了…… 反正就是好听。 这些新鲜的曲儿,让东宫的一众人大开眼界,尤其是吕焕听了后,颇有感触,打算找个时间问问自家夫君,他这些曲儿的律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形成一个音律体系。 太子大喜,接连罢朝三日。 倒没大赦。 毕竟马上登基要大赦天下,现在就大赦了,登基时再大赦,那社会治安还要不要了。 罢朝后第一个大朝会,朱见济没去。 他在视察工部的道路交通司。 朱祁钰坐镇奉天殿,处理琐碎事宜后,广西都司军报,说之前配备的弹药已经在射击练习中消耗殆尽,请求朝廷划拨两百万发弹药,作为军备。 这里面的猫腻,朝堂官员心知肚明。 是给堡宗军援。 好事。 之前军援的老式东风步枪,已经让安南输得一败涂地,如果安南不是及时暴兵,此刻已经在打东都保卫战了。 如果大明此时再给堡宗两百万发弹药…… 东都保卫战就板上钉钉了。 朱祁钰假吧意思的和兵部尚书于谦以及五军都督府的在京都督们商讨了一番,一致认为安南内乱有可能祸及广西。 理应增强广西军备。 遂同意广西都司的奏请,由兵部和工部联合成立的国家军研院,迅速拨发两百万发弹药,运送到广西都司的地方卫所。 以保大明边境之安宁。 在处理了所有政事后,朱祁钰终于开启了禅位的序幕,对众多朝臣说了一番自我总结的话,又大力夸奖了他家的兔崽子。 自我总结时,朱祁钰还算克制。 可到了夸奖太子的时候,受朱祁钰示意的翰林院某位大才写出来的话,朱祁钰哪怕照着念下来,也让人觉得哭笑不得。 陛下你个晒儿狂魔,如此不按事实的夸奖太子,你脸不红么? 太不要脸了。 只差没把朱见济夸成天老爷第一他第二。 也就是朱见济没来。 朱见济今天要是参加大朝会,只怕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朱祁钰说「太子之智,以益孔圣人,太子之谋,已越韩信,太子之治国华姿,更胜于文景、唐太宗……」 这是翻译出来的白话文。 实际上翰林院那位大才写的是古文,词藻之华丽,不讨论内涵和韵律的话,几乎可以和初唐的滕王阁序媲美了。 夸的是过分。 但群臣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太子殿下之优秀,确实千古罕见。 犹在懿文太子朱标之上! 但是—— 罢朝三日之前,太子殿下透露过一个意图:要解决土地兼并问题,这触及到了官僚阶层和 地主集团的利益。 所以除了杭敏、白鲤、吕原、于谦……等少数几个忠心耿耿的太子党,以及有远见的张鹏等人,其余人都说陛下正是巅峰年华,此时禅位言之过早。 文武百官一顿吹捧。 把朱祁钰当下的治政生涯夸奖到了太祖太宗那个级别,直追文景之治,又说陛下只要再经营一二十年,将来必然是比肩始皇帝的千古一帝。 心思昭然若揭。 就是不愿意太子太早登基了。 朱祁钰差点在这一堆马屁中迷失,万幸他很清醒,知道这些拍马屁的人是惧怕儿子登基后解决土地兼并问题,动了他们的蛋糕。 所以旨意禅位,不容置疑。 此事就此定下来。 圣旨当朝就发了下去,不过还有一关要过:六部给事中。 六部给事中,官职不大。 权力很大。 他们可以封还皇帝的旨意,所以接下来的斗争中,六部给事中就成了重中之重,下朝之后,皇权和官僚阶层,将在这上面展开角逐。 但话说回来,禅位这种事,六部给事中不见得敢封还。 因为没有前例可循。 所以六部给事中到底有没有这个权力来封还,也会成为斗争的关键点,就看皇权和官僚集团谁能掌握这个话语权了。 不过朱祁钰很聪明。 在下了旨意后,立即说下朝。 同时,把六部给事中全部点名,让他们下朝之后直接到乾清殿议事,这是要利用皇权,先一步解决六部给事中们。 满堂文武,除了支持禅位的,其余人都在心里骂了起来。 简直无耻! 但他们又无可奈何。 下朝之后,几乎所有官员都自发的到各自部门的一把手那里去,含含蓄蓄的说了各自的担心,讨论来讨论去,最终还是落在九卿身上。 这事还是得九卿牵头。 尤其是兵部尚书于谦。 不过于谦的态度是支持景泰帝禅位,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说服于谦。 而另一边,那些背后就是地主阶层的武将、都督们,开始动起了心思,地方卫所、亲军二十六卫、团营,对太子殿下没有影响。 真正能决定太子的态度和行动力的是幼军! 如果幼军此时能出来施压…… 哪怕朱祁钰再想禅位,而幼军脱离太子掌控的话,太子也不敢接。 所以很快,大明的官员分成两拨,文官一部分去往兵部衙门,去找于谦,希望于谦能以「大局为重」,劝阻景泰帝禅位。 一部分文官则守在皇城外,想第一时间知道六部给事中在乾清殿和朱祁钰议了个什么。 而武将集团,则开始分批次的去拜访幼军的所有将领阶层。 同时…… 户部尚书陈循和礼部尚书陆瑜,两个人去找太子殿下。 希望能代表官僚集团和地主集团,和太子殿下进行利益交换——这是无法阻止禅位的最坏情况下的最后希望。 皇权和***的战争,一触即发! 第四百二十章 朱祁钰:老子是景泰大帝! 兵部。 于谦下朝后,到了兵部公事房,简单交待了兵部两位侍郎后,立即说身体不适,直接就回家去了,根本不给官员们齐聚兵部的机会。 回到府邸后,于谦交待门子,无论是谁求见,就说卧病在床,不见客。 于谦打算躲起来。 在于谦的立场,朱祁玉禅位不禅位,关系不大。 以前的模式挺好。 老朱家两父子把大明治理得明明白白。 禅位后也没关系。 朱祁玉作为太上皇,可以继续给新天子掌舵。 至于太子登基后解决土地兼并问题,于谦看得很透彻,这会是一场大明的大地震,于谦也说不清是好是坏。 办成了,对百姓是好。 但对国家不一定好,甚至对百姓的好都不一定。 因为地主阶层的利益受损,肯定要奋起反抗,和皇权斗争,搞不好最后会引发动乱,国家和百姓都要因此遭殃。 办不成,对国家也不好。 因为土地兼并严重,只会让国家越来越收不到赋税。 而且百姓也会受苦。 但于谦相信太子殿下,肯定能解决问题,所以于谦躲起来,不给官僚集团找到出面的机会,给太子殿下减少压力。 以于谦在大明朝堂的地位和声望,他要是站出来反对太子殿下动土地问题…… 那朱见济就铁定办不成! 于谦的躲,就是对朱见济的最大的支持! 而另一边,朱祁玉也在和六部给事中斗智斗勇。 确却是说是七部。 因为新成立的农部,也设置了给事中两人。 十四个给事中站在乾清殿中,看着埋头处理章折的景泰帝,所有人都惴惴不安,他们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 对此,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站在他们自己的利益上,肯定不愿意新帝登基后就立即对土地动手。 但他们却清楚的知道,七部给事中封还天子的圣旨,只是关于七部事宜,而禅位这种国家大事,七部给事中根本没有权力。 当然,文官集团能舌绽莲花。 死的也能说活。 如果真要铁了心抗拒禅位,七部给事中团结一致的封还之一,加上满堂文武的配合,还真能找到理由抗拒禅位。 朱祁玉却不急。 禅位这种事,也是臣子们能抗拒得了的? 之所以宣召七部给事中,是给满堂文武一个错觉,以为皇权要迁就他们——实际上不需要,这么做个假动作,是为了给太子铺路。 七部给事中被搞定,那么官僚集团为了自身利益,就不得不去找太子进行利益交换,而太子就可以用此事拿捏文武百官。 至于土地兼并问题,朱见济相信儿子能搞定。 所以朱祁玉晾了七部给事中许久后,才从一堆章折里抬起头,笑里藏刀的扫视了一眼十四个给事中,目光落在其中一个人身上:“林旭,朕没记错的话,你出身的福清林氏是福建八大族之一,当年福建动乱,福清林氏为了表示对朝廷的忠心、对国家的责任,购买了不少建文余孽的良田,如今福清林氏是福建最大的地主之一。” 工部给事中林旭闻言满头大汗,不敢说一句话。 朱祁玉依然笑里藏刀,对其他几个给事中言说了一番,结果这一细数,发现七部给事中十四人中,竟然有九人是地主阶层的富贵人家出身。 穷人也读不起书啊! 还有五人则是寒门出身。 当然,是指他们出仕前。 科举中第出仕后,十余年的积累,这五人成了地一代。 也在老家累积出不少的良田。 朱祁玉笑眯眯的说了句:“难怪我大明的国库在开海之前会这么的穷,感情国家的大部分田地赋税,都被你们收了!” 这话很重。 几乎是同时,十四个给事中全部跪下了,“臣等惶恐!” 朱祁玉冷哼一声,“惶恐?现在惶恐了,有什么用?当年国家没钱,土木堡之变后,国家面对也先大军南下时的捉襟见肘时,你们惶恐了没?当下百姓没有田地,过着衣不蔽体的日子时,你们可曾惶恐?” 给事中们越发瑟瑟发抖。 朱祁玉声如惊雷,“你们或者你们背后的家族,无视国家律法,不顾百姓死活,肆意兼并土地时,你们惶恐了吗?” “没有!” “你们只知道疯狂的敛财、占地!” 朱祁玉深呼吸了一口气,“朕如果现在就让锦衣卫去查,信不信你们十四个人中,至少要掉十颗脑袋?甚至有可能一个也活不下来。” 七部给事在反应过来了。 陛下这是在拿捏他们。 反而不怕了。 只要陛下是拿捏他们,那就说明事情没到最坏地步。 但朱祁玉下一句话却让他们动心了,朱祁玉这句话是对工部给事中林旭说的:“林旭,朕没记错的话,太子主持的开海政策之后,福清林氏是第一次组建民间船队进行海外贸易的地主,仅仅是第一年,便给福清林氏赚下了数十万两白银,如今的福清林氏在福建八大族中,俨然是第一!” 林旭道:“是的,陛下,开海是国家之盛举,百姓之幸事!” 朱祁玉道:“海外贸易还有很大的利润空间,足以让更多的地主集团去分这个蛋糕,而且随着太子推动的各项改革,会有更多的机会,你们背后的家族拥有先天优势,可以先百姓一步享受到国家变化带来的福利,既然如此,又何必鼠目寸光,把赚钱的手腕局限在土地上,要和普通老百姓去抢这一口吃的呢,别的不说,太子的皇家电力公司的发展,对琉璃的需求极大,朕没记错的话,刑部给事中张耀,你家在京郊的琉璃工坊因此赚得蓬勃满盈,仅仅是皇家电力公司对你家琉璃工坊下的订单,每一次都价值不菲,皇城的照明线路需要的灯泡,都出自你家琉璃工坊。” 张耀笑道:“承蒙殿下厚爱,确实赚得不少。” 朱祁玉道:“以后整个京畿,乃至于整个大明境内大城市的照明用的灯泡,有可能都是你家琉璃工坊生产,这不比靠土地赚钱更好?” 张耀精神大振,想明白了。 立即道:“臣以为,太子殿下天纵神武,理应早章国之大宝!” 朱祁玉笑了,看向其他人,“机会很多,就看你们会不会把握了,当然,具体有什么机会,朕不知道,太子才知道。” 这是把七部给事中推到太子那边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七部给事中这才想起,现在赚钱最快最多的门路,真不是靠土地了,是海贸,是和太子推动改革相关的产业。 得赶紧上太子的车! 于是纷纷表忠心。 朱祁玉见状心里暗乐,就你们这群读书人? 老子分分钟拿捏了! 别忘了…… 老子是朱祁玉,是注定要名垂青史的景泰大帝! 第四百二十一章 幼军是太子的幼军! 章国二十年,朱祁玉早已不是当年的朱祁玉。 如此自负。 真不是心态飘了。 因为他的文治武功,确实可以如永乐一样,冠以大帝二字,后人评价帝王功过,景泰必定进入历史前十。 尽管所有的文治武功都是太子打造出来的,但事实上这二十年朱祁玉章国,太子打造出来的所有事情,都是他的领导。 躺赢得理所当然。 解决了七部给事中,朱祁玉又下了一道圣旨,取消后妃殉葬制度。 因为禅位一事,京畿一片混乱。 取消殉职制度的圣旨一下来,又引起一片哗然。 虽然这是皇家内部事务。 但天家无小事。 要知道殉葬制度也是太祖朱元章制定下来的,算是祖制。 结果…… 又被景泰帝取消了。 海禁,取消。 殉职,取消。 太子妃人选应从民间遴选,也违背了。 给人一种景泰帝和太祖对着干的错觉。 但其实群臣心里明白,景泰帝做的这些事都是正确的——开海富裕了国库,太子妃选重臣之女,稳固了太子势力,取消殉葬,减少了外戚的担忧,降低了后宫鸡犬不宁的隐患。 不过当下,群臣不关心殉葬制度的取消。 反正这是天子才有的待遇。 大家更关心,能否在太子登基之前,就把他想动土地这个大蛋糕的想法给扼杀在摇篮中,要不然到时候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纵然全体朝堂文武愿意配合太子进行土地兼并问题的改革。 但全国的地主集团会反抗。 一旦如此…… 那就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内部矛盾,搞不好就会弄得到处都是农民起义——地主集团在地方上拥有的实力,不容小觑。 七部给事中从乾清殿出来后,态度晦暗不明。 群臣心里明亮。 他们被咱们的景泰帝给拿捏住了。 想从七部给事中这边下手,利用封还圣旨的权力来做文章已经走不通——而且按照道理和规章制度来说,这本来就走不通。 禅位不属于政事。 是国家决策。 七部给事中得在全体文武重臣的支持下封还,并且还得所有官员配合,才能在明面上找到一个勉强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 但如果七部给事中不配合,群臣真没办法。 陈循和陆瑜去找太子殿下。 暂无消息。 但另一边却很快有了结局:武将那边。 武将勋贵们的背后家族,其实比之文官集团的背后家族,不遑多让,都有大地主阶层,而且这几年大明战事频繁,武将勋贵的地位一点不比文官集团差。 所以武将勋贵们,也不乐意太子登基后去动土地这块大蛋糕。 但武将勋贵们左右不了太子的态度。 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幼军! 所以五军都督府、团营、亲军二十六卫的高级将领们,用各种理由去拜访相熟的幼军上下的所有将领阶层。 妄图说动幼军配合。 幼军营地。 幼军上下的将士,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平日里连影子都看不见的那些高级武将们,尤其是一些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亲军二十六卫的指挥使们,怎么接连来了好几拨? 是要出征了? 说起出征,幼军士卒可是兴奋的很。 但太子殿下并无旨意。 很快,有人去找各自的上属,结果发现就连幼军的千户和百户们,也被一些大人物光顾了,都在接见贵客。 一时间幼军营地一片茫然。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幼军,最有声望的当然是大明太子、即将登基的广安帝朱见济,但掌控指挥权的却是幼军指挥使王越,以及三名指挥陈七、李九、赵二。 王越的地位和权势声望,在幼军可直追太子。 但出身底层的陈七、李九、赵二,却是幼军的骨架支撑,以这三人为支架,幼军上下的千户、百户、总旗,都是当年的三百幼军填充,以及一些新锐晋级。 实际上按照战功,幼军的将领们都可以连升三级。 王越早该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了。 陈七、李九、赵二,但一个都指挥使也毫无问题。 但没人愿意离开幼军。 幼军最近也忙成了一团,因为随着太子殿下登基在即,幼军总不能一直叫幼军罢,得改名,同时还要改制。 因为幼军已经是正儿八经的满编制三万人了。 太子登基之后,就会扩军到五万人。 改制势在必行。 王越坐在他公事房的椅子上,端着茶慢慢的浅啜着,他是一位儒将,比起陈七、李九、赵二,他看事情更清晰。 看着在客位的几位五军都督府的重量级都督,忍不住心里冷笑了一声。 面无表情,道:“几位都督此来有何贵干?” 问了这句开场白后,王越就不再吱声。 任凭几位都督舌绽莲花,王越都沉默不语,等最后都督们费尽了口舌,王越沉思了许久,才缓缓的道:“此事卑职还需要斟酌,幼军改制在即,事务繁忙,就不留诸位都督们了。” 这是下逐客令。 几位都督只得怏怏离开。 他们没看出王越的态度,但知道王越是个读书人出身的儒将,哪可能喜形于色,而且王越这些年获得赏赐的田地极多,其在老家的家族,已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地主。 不可能对此事不动心。 同理陈七、赵二、李九也一样。 所以…… 种子已经播下,能否发芽,利用幼军动摇太子殿下的危险想法,只有等时间来验证了。 送走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后,王越冷笑一声。 对门口的亲兵道:“传我军令,从今日起,幼军营地不允许任何人进出,除非太子殿下亲临,另外,去把陈七、李九、赵二三位指挥请过来!” 这些人实在是天真。 幼军的将领们成了地主,就会惧怕太子殿下动土地的蛋糕? 可能乎? 我们所拥有的一切荣华富贵,都是太子殿下带来的。 须知况幼军是太子殿下的幼军! 他现在要收回去,我等绝无怨言。 而且太子殿下又怎么可能让我等重返贫瘠,就算动了土地的蛋糕,也会在其他方面为大明子民谋福利,如今沿海经济,以及东宫军研院、皇家电力公司、银行等行业的相公产业的蓬勃发展就是例子。 没有土地,地主阶层一样可以赚得蓬勃满盈。 王越信心坚定。 但他担心陈七、李九和赵二会看不清局势。 所以要找这三人。 只要稳定了这三人,则幼军上下军心之齐,哪怕是景泰帝都不可撼动。 第四百二十二章 医疗改革第一刀! 倏然之间,幼军戒严,禁止任何人进出。 更甚的是。 幼军不仅戒严了,而且进入了备战姿态,所有幼军士卒取下假期、取消训练,保持备战姿态,全天十二时辰听候军令。 幼军的姿态很明确。 只需太子朱见济一声令人,幼军就可以直接出击。 谁挡住的幼军? 没有任何一支亲卫军和团营有这个信心。 也就是说,朱见济已经摆明了态度。 敢搞武力暴乱的,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扛不扛得住幼军的强攻。 朱见济在视察道路交通司,主要是了解一下黑京路的进度,之后又去了工部的水泥基地,对生产做出了进一步的指示。 期间户部尚书陈循和礼部尚书陆瑜求见。 朱见济知道这俩想说什么。 对戴义道:“着人去告诉这两位九卿,让他们去文华殿等着,孤视察完水泥基地后,还要去大明皇家银行视察,之后是大明皇家电力公司。” 反正这事自己不急,登基已经无人可阻。 晾一下他们。 然后再抛出橄榄枝。 传统的大棒糖的战略,屡试不爽。 等视察了一圈下来,已经日暮,朱见济可没秉烛夜办公事的奉献精神,陈循和陆瑜也识趣,说明日小朝会后再来求见殿下。 但朱见济晚上还是没闲着。 白天视察了道路交通司,这个部门是朱见济一手推动成立,现在最主要的项目是黑京路,大的方向上没有问题。 但细节上琐碎问题多如牛毛。 关键是没有找到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专业人才来负责。 朱见济只能亲自披甲上阵了。 他也算不上专业人才。 只能根据他记忆中的后世的省道和国道来进行细节规划,道路规划方面其实问题不多,主要是施工方面。 大明大的工程项目,除了永乐民生水利工程,就是永乐年间修建北京城,已经明长城的修建,如今道路交通司招募数万民工来修一条官道,而且是采用全新的水泥浇筑,经验贵乏。 导致该项目的各段工场人员重复、施工缓慢、效率低小,而且成品质量堪忧,已经施工的路段出现了不少返工的想象。 比如在一些土质松软的沼泽区域,没有夯实路基。 结果施工之后,承受不了露面的重量,路面皲裂、塌陷——这都是吃了没有经验的亏,只能慢慢累积经验。 朱见济听完汇报后,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拿出一个细节方案。 避免道路交通司走弯路。 从而浪费资源。 结果,就一个黑京路项目施工的查漏补缺方案,朱见济直接熬夜到一更天,反复检查没有遗漏乎,才看看完成。 朱见济累得直不起腰。 哪怕年轻,精力旺盛,这庞大的工作量也一度让他想放弃。 果然,依靠一个人的力量来将大明推入工业社会,这工作量确实太大。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朱见济又花了半个时辰,把工部要做的事情做了个简单的规划,又重点给皇家电力公司做了个发展规划的雏形出来,这才去睡觉。 嗯,累得直不起腰的那种,沾床就想睡。 结果戴义还安排了三个畏兀儿女子侍寝…… 把朱见济气得。 这货是想让老子猝死么。 朱见济这个年纪确实可以夜夜笙哥,但男女至今那点事,说到头了也就那一哆嗦的事情,朱见济早已繁华从中过,不会今朝有酒今朝醉了。 身体好,哪天晚上不能享受。 而且马上就要登基,登基之后,估摸着母后还会安排一场选秀来充斥后宫,人世间还有很多美好在等待着自己。 所以朱见济让三个畏兀儿女子回了。 又把戴义喊进来训斥了一顿。 之后倒头就睡。 被朱见济训斥了一顿,走出太子殿下的寝殿时,戴义反而笑得像个傻子,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灯火辉煌的东宫建筑。 呵呵一乐,“真好。” 殿下去泰山封禅期间,各种放浪,戴义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侍候的一位淫荡储君,结果他今夜竟然因为安排侍寝的事情被训斥了一顿。 很严厉的那种。 明天需要去领二十杖责! 但戴义却不觉得有什么,是自己愚蠢。 殿下很好。 …… …… 哪怕快要登基了,朱见济还是我行我素,一脚睡到晌午,刚起床,就见一个面生的小太监碎步上前,“殿下,户部尚书陈循和礼部尚书陆瑜求见。” 朱见济一边在宫女的侍候下洗漱,一边问道:“戴义呢?” 小太监道:“大监领了二十杖责,卧床呢。” 朱见济恍然。 活该。 旋即又笑道:“稍后你着人带点燕窝人生去看看戴义,让他好生休养几日。” 又问道:“你叫什么?” 小太监道:“奴婢叫张让,是皇后娘娘划拨到东宫的小太监之一,原本在司礼监当个小黄门,现在在戴义大监门下,负责殿下的生活起居。” 朱见济点点头,“去文华殿——让人送点早食过来。” 在文华殿落座。 陈循和陆瑜入内求见行礼。 起身后还没开口,朱见济直接挥手,先道:“有个事,户部那边落实一下。随着番薯种植的推广,已经农部农科院对外来作物的栽培种植,占城稻的大力推广下,我大明粮食的年增长率极其可喜,保证了粮食,接下来就会迎来人口爆炸的出生率,户部那边赶紧成立一个卫生司,从太医院抽调专业人士,负责在全国建立隶属于国家的医馆——嗯,不叫医馆,叫医院罢。” 医疗改革是时候推动了。 医疗不尽兴改革,新生儿爆炸出生,也会爆炸性的夭折,那人口还是起来得太慢,如果保证了医疗,那大明人口就能在短时间内爆炸攀升。 陈循问道:“是在全国各布政使司所在地成立一个医院吗?” 朱见济摇头,“不是,是全国每一个州县,都要成立医院。” 陈循倒吸了一口凉气。 礼部尚书陆瑜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何等的大手笔! 全国这么多州县,每一个州县都要设立一个规模不小的医院,需要多少郎中,需要多少钱——想一想,这花的钱可能不比修黑广路少。 第四百二十三章 车同轨! 既然要医疗改革,肯定要做到位。 关于医疗改革的事情,朱见济已经酝酿了很多年,毕竟在这个时代,看一个民族的强盛标志之一,就是人口。 而大明要扩张性的走向世界,也需要人口。 大量的人口。 所以医疗改革就势在必行。 朱见济继续道:“关于卫生部及下属州县医院设立之事,孤这些年做了个计划书,并且一直在完善细节,登基之后就会全面落实。” 这是老子的第一个文治! 为何敢把废除殉葬制度的文治功绩给老朱? 朱见济是有底气的。 因为他还有更多的文治功绩。 比如正在进行中的新华字典的修编,尽管是从景泰年间开始,但基本上所有事情都是自己一手操办,以及修好之后的推广,都会是自己的功绩。 而之后的教育改革…… 仅仅是这个文治功绩,就有可能超过太宗的《永乐大典》。 再加上医疗改革的话…… 不说媲美始皇帝的车同轨书同文,至少也差不了多少。 实际上,从对中国的影响来看,后人无论做出多么大的文治功绩,始终无法媲美“车同轨书同文”,因为这个政策,奠定了中国数千年的民族统一。 若是没有这个政策,偌大的神州只怕会像欧洲一样,变成无数个小国家。 一个省份就是一国的那种。 道理其实很简单清晰。 自从始皇帝统一度量、文字之后,历朝历代不论是谁当家作主,一想到隔壁不远处的地方,说着自己国内一样的话,用着自己国内一样的文字,结果却是歪国人。 这让开国的太祖太宗们很是难受。 必须统一了啊! 所以南宋的臣子们做梦都想恢复半壁河山。 所以五代十国后的君王们从没忘记过一统天下。 但中国实在太大了。 封建时代,中央朝堂对地方政权的掌控力度太低,加上时代生产力导致百姓生活水平低,一旦出现灾荒年份,就容易有流民造反。 而中国又有太多的人才。 别的不说,仅是东汉末年出的那一批枭雄,哪一个不是开国太祖之姿? 人才太多,谁也打不过谁,就容易出现长期分裂。 这就造出了“天下大势,合久必分”。 但又有始皇帝的车同轨书同文,所以又有“分久必合”。 扯远了。 朱见济从背后的书架上拿出一本十六开的册子来,递给陈循,“这是孤关于医疗改革做的策划书,虽然孤已经思考多年,但一个人的思绪终究不能尽善完美,可能也有纰漏,到时候由从太医院抽调的专业人士来进行查漏补缺。” 陈循接过之后,没急着翻开,问道:“殿下,如果要在全国所有州县建立医院,需要的资金和人才,只怕短期内没法做到。” 朱见济嗯了声,“孤知道,策划书中有。” 想了想,“孤就简单说说,两位卿家看看是否可行,又或是应该如何施行,再者是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陈循和陆瑜立即道:“臣洗耳恭听。” 朱见济道:“孤是这么想的,首先,可以在布政使司衙门所在飞府修建大医院,保障一府之地。毕竟官道修建不会再拖延了,必须落实到位,尤其明年去接收安南后,就能获得大量的人工,到时候哪怕用安南的人命去填,也要在数年之内,把大明的四纵四横八条官道修建起来,同时各州县互相勾连形成蛛网交通,这是道路改革,之后为了适应道路和物资需要,孤还会让工部的工科院研发一种新式的交通工具,可以一次性搭载上千人,从广西到京畿,只需要耗费三日时间的那种日行千里的神器。” 其实就是火车。 但这个操作其实很难,因为铁路不好修,而且更耗费钱—— 等等! 朱见济勐然想起什么。 车同轨?! 既然要修官道,为何不一次性到位,把官道、铁路综合起来,修出既可以让马车奔跑又可以让火车驰骋的道路? 立即对门口的张让道:“去,去工部宣召杭敏,另,将道路交通司的所有高层官员宣召过来,并将负责黑京路项目的负责人、技术专家宣召到文华殿外侯见!” 趁黑广路才刚动工,迅速修改方案。 修建水泥官道的同时,把铁轨也铺上去! 一举两得。 朱见济坐不住了,对陈循和陆瑜道:“两位卿家先行去偏殿等候,待孤处理了道路交通司的事情,再和两位商讨医疗改革和你们要劝谏的事。” 顿了一下,“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很多事情,我们都可以坐下来谈的。” 陈循和陆瑜对视一眼。 暗暗讶然。 这是太子殿下少见的温和态度,摆明了告诉两人,关于土地兼并问题,他不会和地主集团死磕——也就是说,太子殿下有两全之策! 两人顿时放心下来。 如果太子殿下能确保土地兼并问题的解决不会引起国家动乱,作为户部和礼部尚书,这两位九卿愿意全力配合。 等两人去了偏殿,朱见济立即去找水泥官道的修建工程书。 他想知道,水泥官道能承受多重的重量。 能否承受搭载千人的火车往返驰骋——最低也得弄个搭载一两百人的小火车,这就很考验水泥官道的承重了。 结果没有相关数据! 之前弄水泥官道的事情,根本没想过承重火车,所以也就没有做相关实验。 得,这事有得忙了。 当务之急,是赶紧叫停黑京路项目,免得浪费钱。 但招募的民夫每日的开销,也是一笔数额。 所以得尽快把实验做出来,拿到水泥官道的承重数据,如此才好根据水泥官道的承重数据,来设计、研发、生产小火车! 另外,还要先进行预算,如果在全国所有四纵四横的官道上铺设铁轨,需要多少钢材,耗费的资金需要多少。 不仅预算对比,还要综合论证:是单独修建官道、铁路更划算,还是官道和铁路修成一体更合理。 不过朱见济隐然感觉,水泥路上铺铁轨跑小火车,很可能是当下大明最合适的选择! 第四百二十四章 匪夷所思的火车! 第四百二十四章匪夷所思的火车 杭敏带着道路交通司的一大堆人匆忙来到东宫。 先行觐见。 朱见济直接开门见山,“杭尚书,黑京路的修建可能要暂停一个月左右,关于官道修建,孤现在于一个更好的策略。” 如此这般一说。 杭敏立即抓住了要点,“殿下,问题在于这得需要多少钢材,目前工部炼钢厂的产量好像没法满足这个需求,另外,蒸汽机研发所还没有取得最终成果,现在就弄殿下说的火车,怕是有点早了。” 这些年作为工部尚书,跟着朱见济搞工业,杭敏基本上可以称得上半个工业人了,继续道:“而且水泥官道很可能无法承重火车。” 按照殿下的意思,火车是一个铁皮机器。 那得多重。 根本承受不了。 朱见济道:“孤考虑过这些问题,蒸汽机的研发已经多年了,目前的进度,估计再有个两三年,就能研发出原型机,再实验优化个一年半载,最迟三年内,蒸汽机就能呜咽着为时代吹响号角。” 杭敏点头,“是这样。” 朱见济继续道:“其实问题在于钢铁的产量跟不上需求,而要增加钢铁产量,难点在于铁矿石的开采、运输和冶炼规模。” 杭敏道:“关键是还要拿一部分产量出来,保证东风火器的扩产。” 朱见济略微沉思了片刻,缓缓道:“问题需要一个一个解决,当务之急,是要拿到水泥基地生产出来的水泥修建的官道用以作为铁轨地基的话,能否承重,而且有个问题还需要解决,就是水泥官道作为铁轨地基,如何应对火车经过时的震动,也就是说,如何解决缓冲力。” 铁轨下面都要铺设碎石层。 但如果直接在水泥官道上铺设铁轨,就没法铺设缓冲区了,这和装修房子贴地板砖一样,没了那条缝,影响很大。 杭敏一看太子殿下态度坚决,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能尽心尽力的为太子分忧,道:“水泥官道的问题,只能解决承重,至于什么缓冲震动,大概得从火车自身上去解决了。” 朱见济眼睛一亮,“有了,减轻火车自身重量即可!” 思忖了一阵,“火车的底盘,可以采用钢材,但车身框架可以采用更为轻便的木材,总之,要竭尽一切可能的减轻火车自重,这样在官道上跑火车的想法,就有可能实现!” 杭敏沉默了一阵,“那殿下需要多费心,毕竟你设计的火车不仅微臣没见过听过,整个大明天下,就没人知晓它是什么。” 朱见济嗯了声,“这个自然,我会亲自设计,然后交给道路交通司研发,当下工部要做的事情,就是迅速拿到水泥官道的承重数据。” 对张让道:“让道路交通司的其他人进来。” 其余人进来行礼。 朱见济免礼后,一口气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听得道路交通司的人面面相觑,工科院在研发一种蒸汽机,大家知道。 但蒸汽机是用来造这个火车的,大家不知道。 开始以为是用在船上。 毕竟蒸汽机研发项目对标的就是登州造船厂。 道路交通司司使闻言道:“敢问殿下,这个火车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它又能对我大明交通带来什么质的提升吗?” 朱见济挥挥手,示意张让磨墨铺纸。 他则对众人道:“等下孤会告诉你们火车是什么样子,又对大明的交通提升有什么裨益,现在先说一下孤的想法。铁轨肯定是要铺的,火车肯定也要造,水泥官道也必须修,至于它们出现的意义,之后你们都会了解,孤也就不自卖自夸了。说下存在的问题罢,首先是黑京路的修建,暂停一个月后,必须尽快赶上工期,可以多征用荆襄流民,但要保证民夫的安全,时间是站在我们大明这边的,另外,道路交通司在这一个月里,只要要做的事情就是拿到水泥官道承重的各项数据,另外,要学习并掌握在水泥官道里编一个钢筋网笼的修建方法,这样可以提升水泥官道的承重已经使用寿命。” 道路交通司的人急忙领旨。 朱见济又看向杭敏:“工部这边,要加强对铁矿资源的开采和运输,这是一个相辅相成的事情,先动用我大明的铁矿资源,建起相应规模的交通,然后利用安南等地的人力资源,尽可能的最大程度的开采安南的铁矿石,就地冶炼或者是通过火车运送回大明,提高我大明的钢铁产量,从而确保国内建设的钢材需求。” 明年接收安南后,什么资源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对安南的资源…… 不需要手下留情! 尽情掠夺即可。 杭敏急忙领旨,并道:“微臣今日回去后,便让工部炼钢厂在山西的分厂加大规模,同时还请殿下下旨,让各大矿场加大开采力度,另外,山西的煤矿开采也需要相应的提高规模……这样的话,微臣回去召集工部同僚,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出来,到时候请殿下圣裁。” 朱见济嗯了声。 修路不仅仅是修路,可以安排就业,提高官道沿线的经济需求。 炼钢也不仅仅是炼钢,可以促进相关产业的发展。 比如这一两年,山西的露天煤矿已经在开采,并且有了一些规模,当然,这仅仅是露天煤矿,地底的煤矿,朱见济不打算开采。 等火车弄好,就去安南开采各种矿产,先用国外的资源来发展大明。 国内的留给后人。 恰好张让磨好墨铺好宣纸,朱见济提笔,在宣纸上画了火车,还可以画了冒着浓烟的烟囱,将之递给杭敏让他们传阅。 并道:“这个运载量,只要水泥官道承受得起,一次性就可以运载数百士兵,或者大量的物资,三五天内可以从京畿抵达广西。” 杭敏和道路交通司的人看了后,都被震惊得一愣愣的。 这是车? 这么长的车? 要拉动这么长的车,还要搭载数百士兵,又或者是大量物资,这得多重,不提水泥官道能否承重,关键是拉动这个车的“马”,需要多大的力气? 匪夷所思! 第四百二十五章 殿下的文治有点恐怖若斯了啊 道路交通司司使问道:“殿下,这个马车——火车会是今后的运输主力工具吧?如果这样的话,为何不取消水泥官道,直接铺设——” 看了一眼朱见济画的草图,确定了下面那两条轨道的名字:“为何不直接铺设铁轨?” 朱见济道:“这原本和水泥官道是截然不同的运输载具,只不过大明的形势特殊,目前没有能力单独修火车的轨道网路,所以和水泥官道二合一,但这并不意味着水泥官道没用,实际上,水泥官道也有其重要性,只不过现在可以驰骋于水泥官道上的交通运输工具还没法研发出来,但等以后工部工科院化工组把黑油的拓展应用研发出来,水泥官道也会成为大明不可或缺的运输渠道。” 汽车…… 只要通过石油生产出汽油和柴油,就可以考虑弄汽油、柴油发动机了。 但这还很漫长。 当下大明的工业水平去弄石油化工,有如天方夜谭,自己能做的事情不过是给后人打好基础,按照这个基础发展下去,估计自己的孙子辈都不一定能解决石油化工的问题。 当务之急,还是弄火车。 蒸汽大明嘛。 蒸汽机对于十五世纪的大明而言,不算难事。 杭敏略一思忖,“也就是说,这个水泥官道既要跑火车,又要跑马车和人行,那么殿下有没有考虑一个问题,火车运行的时候,马车怎么办,行人怎么办,会不会出现交通事故?” 朱见济嗯了声,“这是个问题,所以水泥官道要够宽,宽到能让马车和火车错车,同时,这个火车的速度不能太快,太快会让马车和行人无人躲开,同时,在弯多的地方,还要设置观察员,设置信号灯等交通设施,以确保交通安全。” 黑京路项目总负责人道:“水泥官道的加宽,涉及到一个地形问题,尤其是桥梁架设,更考验施工技术,不过这些问题都能克服,只要有钱有人,事情都好办,但目前招募的民夫,修黑京段都都有些捉襟见肘,还请殿下提前做好筹谋。” 朱见济嗯了声,“明年就会有大量的民夫了,至于钱的事——根本不是事。” 开海。 宝钞推广。 以及接下来对安南经济和资源的掠夺。 大明不差钱! 杭敏笑道:“既然太子殿下已经定夺,那道路交通司那边,就及时根据太子殿下的规划,修改一下黑广路的修筑方案,另外,道路交通司迅速和水泥生产基地联动一下,争取尽快拿到水泥官道承重的各项数据,至于太子殿下说要在水泥官道中编入钢筋网笼的操作,道路交通司着专业人士研究一番,看如何利用这个网笼大幅度提高水泥官道的承重力!” 工部尚书总领工部诸事,很快吩咐下去,让专人负责。 朱见济嗯了声,“另外,官道要根据火车的设计大小来确凿宽度,按照孤的想法,火车一般是一丈宽,加上马车的宽,所以水泥官道的宽度,按照两丈的标准设计!” 两丈就是六米有余。 够用了! 话说,既然要搞工业化,量度单位需要统一、精细化,一直用几丈、几尺,容易长生误差,而且有点不够细化,会含湖。 千米、米、分米、厘米,这些长度单位必须纳入工业改革中。 另外,化工行业和炼钢行业,都需要精化重量单位。 微克、毫克、克、千克、公斤、吨…… 这些单位也要尽快建立起来。 但这有个麻烦。 那就是就算在工部及其下属部门推广了,以后科举出仕的人才,也要重新学习掌握这些衡量体系,所以得同时纳入教育改革中。 嗯,等忙完事,去一趟国子监找陈献章。 道路交通司的人领旨。 朱见济挥挥手,“其余人下去罢,杭尚书你等一会,孤有个东西交给你!” 众人告退。 朱见济拿起笔豪,在一张宣纸上书写: 10毫米=1厘米。 10厘米=1分米。 10分米=1米。 333米=1丈。 1000米=1千米。 一千米=1公里。 然后将这张纸递给杭敏,“关于目前的长度计量,不够精细,这是孤研究出来的一套新的体系,杭尚书你先看看,并让工部就这个体系,制作米尺、厘米尺。米尺是一米为一个,厘米尺则是20厘米为一个。在这个体系下,取消一步的说法,实际上一步大概就等于一米。” 顿了一下,“关于毫米的精细测量,孤会弄一个卡尺出来,嗯,就是王莽都弄过的那个东西,孤会尽量弄得比王莽的更为精细。” 游标卡尺嘛,不难。 杭敏看得一头雾水,“这些东西……工部的人一时间怕是难以接受。” 朱见济呵呵一笑,“无妨,先让大家学习,稍后孤登基了,便会昭告天下建立这个新的长度衡量的体系,到时候全国官学和私塾都会推广,要不了几年,这个长度单位体系,就会成为唯一的衡量长度的单位体系。” 杭敏出了一身冷汗,“殿下,步子别太大啊。” 这些东西…… 太新奇了。 也不知道大明当下的读书人能否接受。 朱见济笑道:“新鲜的东西,进步的东西,总要有个适应过程,无妨,只要以官方诏书推行天下,迟早能成为主流。” 万幸自己是大明即将登基的天子。 否则这些东西,换谁来都不好使。 朱见济继续道:“而且不止这个衡量单位,估摸着国子监陈献章负责编修的新韵书,也快要成功了,到时候一并推广,这是孤登基后对大明的第二刀手术。” 教育改革。 第一刀,是医疗改革。 朱见济想做的文治功绩,就这两个,教育、医疗改革。 至于货币改革的政绩…… 已经献给便宜老爹了。 杭敏闻言大感意外,“殿下还编修了新韵书?” 知道国子监那边由陈献章领着几十名人才在搞什么东西,但没想到会是一本韵书,而且以太子殿下历来的手笔来看,这个韵书也会是开天辟地的新奇之物! 殿下这个文治…… 有点恐怖若斯的感觉了啊。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两套单位体系的建立! 朱见济微微颔首,“有一说一,为何从古至今读书人这么高贵,读书人这么少,一方面是书贵,一方面是上层建筑的需要利益垄断的局面,还有一个直接原因,就是读书识字太难,但是现在随着大明的发展,就大明目前的读书人,真不够用,而且目前的读书人学的之乎者也,在工业改革中,培养不出技术方面的专业人才,所以教育改革势在必行,第一步肯定是要提升韵书,让读书识字简单化、大众化,之后就是专业技术学府的创建。” 挖掘技术哪家强,大明京畿有蓝翔! 至于扫盲…… 不敢说全国百分百扫盲。 识字率要达到四成以上! 如果是传统的大明,进行扫盲提高读书人的比例,这不符合上层建筑的利益需求,但以后的大明,萝卜坑会有很多。 】 能够保证上层建筑的既得利益。 读书人多了,百姓意识形态的觉醒,对准备进入工业化的大明而言,是好事,朱见济作为天子,是皇权的代言人,他对此喜闻乐见。 开启民智这个事,对地主阶层而言,是一个广泛化的哲学思考问题,一般人不会去想它会对上层建筑的利益造成什么影响。 而能想到的人,又都是大才,或者已在朝堂出仕。 这一批人是大明的先进生产力。 他们就算有利己思想也无妨,毕竟思想先进、目光远见,肯定也希望看到大明更加的繁荣昌盛,所以反对更多读书人出现的声音不会太大。 杭敏听得频频点头,有些感慨,“微臣必全力以赴支持殿下。” 朱见济笑道:“那先在工部未雨绸缪的推行新的长度体系罢——”不对,刚才的宣纸上只写了长度体系单位,没有重量体系。 其实重量这个体系单位,可改可不改。 当下大明,按照一根普通扁担能挑起的重量,定为一石,一石是100斤,一斤16两,一两10钱,一钱10分。 和后世的重量换算关系,有点出入。 明朝的100斤,约等于后世的60千克,一斤是后世60479克,一两是后世的37429克,一钱是后世的37429克。 以克这个单位来对照的话,大明当下的重量单位体系,系统但不规整。 但其实只要这个体系明确,就不影响。 毕竟重量这个东西,不管是500克还是600克,它始终是一斤,唯一的影响就是工业化中的一些操作,需要精细时,不太好衡量。 尤其化工行业。 需要精细到毫克和微克,大明的这个重量体系就有些望尘莫及。 改罢。 现在改,克这个重量体系就是属于东方文明的成果。 朱见济果断拿了张宣纸,写下了重量体系的单位,写好之后对杭敏道:“这是孤和长度单位一起创造出来的重量单位,是一个完整的体系。” 新的重量单位体系,一斤是五百克。 但在大明如何确定五百克? 很简单。 粗暴的方法是直接把1斤16两去掉2两8钱,剩下的就是五百克。 但这不精细。 所以朱见济有更简单的方法。 对杭敏道:“工部那边,安排人手,联系琉璃工坊,生产一些新的长度体系下的一厘米见方的琉璃方瓶,这个瓶子装满水,这个水的重量就是一克!” 杭密听得头晕脑胀,“要不,还是殿下亲自来操办此事?” 他是真不懂。 哪怕殿下已经说得很明白,但这些东西对于他而言,就是一个懵懂学字的学童面对一大堆复杂的之乎者也。 很难。 朱见济一想也是。 首先长度单位体系就还没确定,比如米,“1米”最初的标准为本初子午线长度的二千万分之一,也就是由南极或北极到赤道距离的一千万分之一。但由于后来发现地球不是正球体,所以“1米”的定义改为某一合金制的金属尺的标准长度。后来激光普及化,“米”的定义改为以光波的波长倍数作标准,由于测不准定理的缘故,不可能同时得出长度和时间的精确量度。所以在1983年,国际度量衡组织改以光速为长度标准的定义,将光速定为299,792,458米/秒。 这玩意儿,大明能弄? 不能。 只能从一丈和米的关系来换算,但得出来的结果肯定是不准确的。 而长度单位都不精确,那么要想得到精确的一立方厘米的水,也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说,尽可能的趋近于正确值。 所以这事还真得自己亲自操作。 无奈的道:“那行,这两张度量单位体系表,你先拿回去思考一下,并在工部工科院抽调一些懂数学的人成立一个专门的部门,等孤登基之后,孤就亲自到工科院主持此事!” 杭敏领旨。 朱见济道:“此事暂且等孤登基之后解决,工部那边先将重心放在水泥官道增加铺设钢铁轨道的事情上去,此事务必在一个月内解决。” 杭敏继续领旨。 朱见济笑道:“舅舅,这些年你的付出,外甥看在眼里,一些场面话,外甥就不说了,但外甥要说的,如果外甥想要打造的盛世中国真的成功了,那么千百年的后世史书中,工部尚书杭敏这六个字,一定会配上一段段耀眼的文字!” 顿了一下,“舅舅的青史之名,绝不会低于大明长城于谦!” 杭敏哈哈一乐。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当臣子的只会认为这是朱见济在画饼,但当下大明的形势很清晰,别说他杭敏做的这些事了,仅仅是幼军指挥使王越在军事上的名声,在后世就不会低于大唐军神李靖和汉之韩信! 如果真的搞出了殿下规划的水泥官道。 搞出了蒸汽机。 搞出了两套长度、重量的新体系。 杭敏这两个字…… 必定是大明史书中,臣子之列中最闪耀的两个字之一。 杭敏准备告退,临走之前,道:“既然殿下喊了微臣一声舅舅,那就说一句舅舅应该说的话,殿下,陈循和陆瑜还在偏殿罢,看似只有两人,其实他俩背后是整个大明的地主集团,你登基后要解决土地兼并严重的这个问题,一定要慎重,尽可能的得到地主集团的支持,甚至可以让出一些利益,而微臣也认为,一旦大明按照殿下的蓝图走下去,土地的赋税,很可能不会再成为国库的主要收入来源,但土地毕竟是所有资源的根本,在动了地主集团这个利益后,还是要尽可能的在其他方面给以地主集团一个饼子。” 说白了,就是利益交换。 朱见济笑道:“舅舅说的是。” 确实是这个道理。 大明目前的发展,真离不开地主集团的支持,而且大明毕竟是个封建社会,不可能真的消灭地主集团,只能把地主集团转变成资本集团。 所以硬来,不现实。 只有利益交换才是可行操作。 第四百二十七章 化工医疗搞起来! 把工部的事情布置完,杭敏告辞离去后,朱见济让张让去把偏殿的陈循和陆瑜请回来,接下来是一场斗智斗勇。 在此之前,先办国家大事。 继续医疗改革的事情。 朱见济对陈循道:“户部成立卫生司的事情,必须落实到位,另外,孤可以提前给两位尚书打个招呼,等以后发展到一定规模,和工部一样,户部、礼部也会拆分成多个部,卫生司会升为卫生部,会多一个商务部,礼部那边会划拨出外交部等,国子监也会成为部,教育部……总之,随着国家的发展,朝堂制度肯定要进改进,而随着人口暴涨、经济发展、国力强盛,大明还需要很多的官员,此事先不说,先说卫生司的事情。” 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先告诉陈循和陆瑜,尽管以后要切割土地兼并这个顽疾,会触及到地主集团的利益,但大明朝堂的功能部门会扩大,地主集团还有更多的机会。 识趣的话,现在好好配合。 稍后商讨完医疗改革的事情,孤还能给你们地主集团一个好的未来。 不识趣? 老子不介意强行推动土改! 造反? 幼军可不惧怕你那些地主集团扇动出来的造反。 陈循和陆瑜对视一眼。 心里都松了口气。 刚才太子殿下接见他俩只接见了一半,就去办工部的事情了,完的时候说了句“很多事情都可以坐下来商讨”,现在又这么说,那就意味着太子殿下没有硬来的意思。 太好了! 说实在的,虽然土地兼并触及到地主集团的利益,太子殿下登基后动这个蛋糕,地主集团肯定会反抗,但陈循和陆瑜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现在的大明早已不是二十年前的大明。 中央朝堂对地方的依赖大幅度的降低。 别的不说,哪怕没有地方赋税支撑,就依靠海贸的赋税,朝廷也能保持一支军队一年之久的战事,还不伤筋动骨。 而地主集团如果叛乱的话,哪支军队扛得住幼军一年的勐攻? 女真的龙象营都只守了一个月的白河! 而且还是幼军为了降低战损,故意选择的战略。 否则直接强攻的话…… 根本不需要一个月。 能不成为太子殿下的敌人,又能化解双方在土地兼并上的矛盾,这是最完美的结局。 既然如此…… 必须全力支持太子殿下的医改。 投名状嘛。 陈循立即道:“卫生司可以迅速设立,不过需要陛下首肯,毕竟是医疗方面的事情,需要从太医院抽调最好的御医来责领诸事。” 朱见济道:“这事我会给老朱——给陛下上奏,他会同意的。” 陈循和陆瑜唯有赔笑。 景泰帝当然会同意。 事实上只要是太子提出来的国家策略,景泰帝就从没反对过。 当今大明天子和太子的关系,恰好是和永乐与仁宗的关系的颠倒——太宗和仁宗时期,朱棣决定大事,国家琐碎事由当时还是太子的仁宗裁决。 所以说永乐盛世,仁宗功劳居大。 甚至大家心知肚明,仁宗英年早逝,很有可能就是被永乐给累死的。 五征漠北? 五场战事打下来,对贫穷的大明而言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如果没有仁宗给朱棣擦屁股,估计朱棣打过一两次漠北,国家就要土崩瓦解了。 朱见济继续道:“卫生司设立后,将在全国所有的承宣布政使司衙门所在的州府城内,先建立一座总医院,比如湖广,就成立湖广总医院,规模之大,至少要同时满足数百人的就医治疗。” 陆瑜道:“新成立的东北承宣布政使司那边要不要建?” 朱见济点头,“要!” 女真,就是满族。 也是我中国儿女的一部分,不能因为他现在不听话,和咱们打了一架,就把家人赶出去吧,毕竟他现在已经是这个大家庭的一分子了。 要不然修建黑京路,老子就用女真的百姓来填。 不可能嘛。 大明会是一个大一统的汉王朝。 一定要民族大团结。 但是对安南、日本,甚至南朝鲜……朱见济是没有怜悯之心的。 如果不是大明的基建需要大量人力。 朱见济甚至愿意直接把日本给灭国。 继续道:“目前我大明的医疗手段,主要还是传统中医,虽然中医有它的优势,但有些东西中医见效慢,所以为了大明百姓的建康,我们还需要华展工业医疗,嗯,这是个新概念,具体的操作方向,就是采用最新的医疗手段,研发最新的药品,而这个药品主要是化工行业方向,但目前工部工科院的化工组还没进入正轨,我大明懂化工的人才也太少,所以医疗改革会是一个持续上百年的旷日持久的大项目,我们要做的,就是给后人打好基础!” 陈循和陆瑜听得一头雾水。 朱见济也知道不好解释,索性举例,“这么说吧,从古至今,能给人脑袋切开,把里面坏掉的部分弄掉还能保住人性命的,只有华佗,而且那还是个传说,而孤的医疗改革一旦做好了,百年之后,我大明百姓如果肚子里长了什么东西是中药无法解决的,那么在孤建立的医院里,会有高明的郎中来开腹做手术,之后再缝合,等伤口愈合,病患就能恢复如初!” 西医是必须要搞的。 别的不说,治疗感冒病毒什么的激素类药,比中医来得更快,是不是更好,那就不好说了。 西医和中医,各有所长嘛。 但陈循和陆瑜还是一头雾水,朱见济也不想解释了,反正这俩人也不懂医学,都是工具人,按照老子这个总设计师的思路去办事就行。 到时候等卫生司建立起来,自己去和负责卫生司的御医商讨。 到时候恐怕又是一场学术争论——让中医接受西医,而且是封建时代,难度之大可以想象。 继续道:“先不讨论这个,孤继续说计划,在各承宣布政使司建立总医院,形成了规模后,再由总医院到承宣布政使司下辖的府、州、县……甚至大一点的镇,去建立分医院,要在大明辖境之内,形成一张笼盖全境所有百姓的医疗网络。”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大明的两条路 陈循和陆瑜领旨。 两人欲言又止。 医疗改革的事情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殿下是不是该给地主集团一个定心剂了? 朱见济确实要说这事了。 医疗改革只是个大方向,细节操作方面,还需要自己慢慢去落实,比如还要建立为军队服务的军医院,专为妇女儿童服务的妇幼医院,甚至精神病专科医院,乡镇卫生所,都要慢慢的一步步落实下去。 一次性到位肯定不可能。 医疗水平不到。 而且目前大明的经济水平,还不能达到全民进医院的程度。 很多穷人宁愿靠偏方土方,也不敢去找郎中。 因为没钱。 现在建立的医院,不过是为温饱线上的人群服务,贫困人家根本看不起病——当然,在大明搞农村医疗保险也不现实。 至少当下不现实。 继续道:“这个医院的修建,肯定要采用研发出来的水泥加钢筋的混泥土,可以屹立数百年的那种长久建筑,孤会建立一个大明建筑公司,归工部管辖。而十四个布政使司所在的府医院则,由大明建筑公司去负责修建,但州、县、乡镇的医院,则由当地总医院进行招标,交给有实力的建筑团队来建立,目前大明还没有这个行业,是一个空缺,地方有实力的权贵、地主们可以抓住这个机会。” 房地产行业,只能由国家队牵头。 将要成立的大明建筑公司,就是国家队总队,之后会成立分队,国家的大型工程肯定要由大明建筑公司来承建,但地方工程则可交给地主权贵们成立的私人建筑公司。 这样公私并进,才能把房地产搞起来。 嗯…… 房地产这个行业,目前在大明也很少人去专门营作,是自己赚钱的机会。 到时候顺便建立一个皇家建筑公司。 归自己所有。 赚的钱就可以存入内承运库。 一个有钱天子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老子可以隔三差五的在全球选秀! 陈循和陆瑜心里暗暗无语,太子殿下打的好算盘! 殿下这一手,端的是高明。 按照太子殿下的规划,十四个府医院的建筑由工部承建,而州县乡镇的医院则交给地主权贵集团,而全国州县多少个? 很多。 所以这个蛋糕看起来很大。 但这个医疗改革能走到哪个地步都还不确定,有没有州县乡镇医院还说不准的事情。 如果地主权贵集团为了吃到这个蛋糕,肯定会全力配合太子殿下推进医疗改革到最后这一步。 可有个问题。 修完之后呢? 这个蛋糕就吃完了啊。 哪有掌控着大量土地在手,永远不会坐吃山空来的稳妥。 朱见济继续道:“水泥的出现,是个划时代的信号,随着大明经济的腾飞,百姓手中有钱了,城镇化的进度肯定会加快,而百姓有钱国家有资源,是不是要放弃以前的茅草屋、泥夯屋,而改建水泥砖瓦屋子?这对于民间的建筑公司,又是一个无比巨大的蛋糕!” 】 陈循和陆瑜心中一惊。 好像是这个道理。 但这个蛋糕是建立在大明百姓富裕得流油的情况下。 可自古以来…… 百姓都穷! 朱见济似乎猜透了两人的心思,笑道:“孤知道你们的担心,放心,孤推进的各项改革,最终要实现的就是全民富裕,别的不说,开海之后,沿海的百姓可是慢慢富裕了起来,而这个富裕,和大宋的富裕是本质上的不同!” 大宋富裕,是有钱人富裕。 大明当下的富裕,有钱人先富,而百姓也随着开海导致的就业增长,而慢慢的有了一定的闲钱,沿海港口城市已经出现了大量达到温饱线上的百姓了。 朱见济继续道:“而且医疗改革,会促进各行业的发展,到时候会有大量商机——孤理想中的大明,商业和工业会慢慢超过农业,士农工商中的工商,不再是地位低下的阶层,而会成为社会主流,当然,社会的上流,依然是士。” “士”是封建社会的统治基础。 又道:“不止是医疗改革,工部推行的各项改革,以及朕登基以后会慢慢落实下来的教育、工业、商业、交通运输的改革,都会出现大量的新兴行业,而这些新兴行业,就是地主权贵阶层摆脱土地继续成为社会上层建筑的机会,不用因为土地问题而和百姓、皇权存在矛盾。” 深呼吸一口气,“你俩也代表不了全国的地主和权贵阶层,有些事,只要一步步落实了,大家就会慢慢看到实际成果,那时候天下人都会知道,土地是一个国家的根本,但绝不是一个国家发展的唯一。” 笑道:“拭目以待罢,两位以及朝堂上的诸多卿家,当下请按耐住耐心,当然,如果有人按捺不住,想拖孤的后腿……那孤就让他知道,何谓君王一怒!” 软硬兼施! 陈循和陆瑜暗暗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大家还能怎样? 只能先配合。 毕竟景泰帝禅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大家这个时候来反对此事,会让朝野大乱,大明刚有的盛世气象会遭受重挫。 那就看看太子殿下登基后的操作。 如果确实如他所说,没了土地后的地主和权贵集团依然能保持着上层建筑该有的地位、权势和财力,那大家就和太子殿下一条道走到黑—— 不对,是一条大路走向光明。 但如果事情的发展不能如太子殿下说的这般,朝堂对土地改革后,地主权贵阶层失去大量土地后,又不能从其他地方分蛋糕…… 自然会有人来造反的! 百姓想求活没错。 而对于屹立这片神州千年之久的地主权贵们,从人的本性上来说,他们为了保住荣华富贵,可以不计一切代价。 太子殿下如果动了土地的蛋糕,又不能安抚地主权贵集团…… 那大明就只有一个可能。 动乱! 这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想必太子殿下也清楚的知道,否则以他的作风,哪会这么耐心的给陈循和陆瑜如此解释,是想让陈循和陆瑜当传声筒。 以此安抚住惴惴不安的地主和权贵阶层。 陈循道:“那微臣等便拭目以待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殿下成功了,皆大欢喜。 殿下失败了,大明从云巅摔落,绝无侥幸。 可谓一念天堂,一步深渊。 第四百二十九章 禅位! 随着朱见济给陈循、陆瑜的那一番安抚,大概意思很快传遍京畿权贵阶层,又迅速传向全国的上层建筑,一时间竟然安静了下来。 没有办法,大家只有选择相信朱见济。 不信? 难道造反么…… 前途叵测。 幼军那边的反应很直接,营地禁止任何人进出,所有将领阶层十二时辰待命,并且东宫军研院近期也取消了假期。 加班加点的生产弹药。 这态度昭然若揭,太子殿下已经给了你们最优选择。 不接受? 不接受也得接受! 想仗着自己在地方上的权势搞点破坏? 幼军会告诉你什么叫真正的破坏!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只能支持太子朱见济登基——难不成还掀得翻不成,而且掀翻之后还是朱祁玉章国,到时候的报复…… 除非能把朱祁玉这一脉推翻。 但还没到这个地步。 于是乎,禅位的各项事宜迅速推进,只等良辰吉日在奉天殿进行禅位仪式后,大明最高权力就要移交东宫。 又是个很奇特的现象。 天子禅位后,依然住乾清殿,太子登基后依然住东宫。 两父子权势不变。 变了个名分而已。 但大家心知肚明,这个名分太重要了。 因为不禅位,那么太子殿下接下来的所有政绩,都还是朱祁玉的,但禅位之后,这些政绩就是朱见济的了。 毕竟朱祁玉的名声已经捞够了。 这才是真正的父慈子孝。 禅位是国家一等一的大事,不过忙碌的只有京畿的礼部和诸寺监,其他部门该干嘛干嘛,所以很快,兵部在收到广西都司的军报后,立即按照太子的意思,让国家军研院给广西都司划拨了两百万发弹药。 确保安南的内战不会影响到大明。 然而这两百万发弹药刚送递广西,做了个假入库的账,连过程都没走,就直接装船送到安南的顺化府去了。 与此同时,广西都司获得了大量的黄金白银作为回报。 而这一次的几十万两,是升龙营在占领区横征暴敛所得——朱祁镇不傻,哪敢把家底掏空,他现在在安南搞事业,必须得采取以战养战的策略。 因为民心对他意义不大了。 他只需要他辖境内的民心。 黎思诚掌控疆域的民心——都他妈已经暴兵成全民皆兵了,朱祁镇也不需要对这些人仁慈,你敢暴兵,等弹药补给一到,老子就敢杀! 】 看你们有多不怕死。 至于战后恢复……很简单的事情,休养生息就是。 安南这边其实和南海奇甸一样,哪怕是冬天也挺暖和,不会出现大雪封路的情况,所以随着弹药补给到位,朱祁镇和黎思诚之间的战争立即进入白热化。 升龙营所向披靡,很快把黎思诚打得开始组织东都保卫战了。 无奈之下,黎思诚只能放弃北方边境。 把边军全部调回东都。 至于云南沐家军和广西都司…… 黎思诚的想法是你要入侵就入侵吧,老子已经管不了了,先解决了朱祁镇这个疯子一样的丧家之犬再说。 再者,黎思诚求之不得云南沐家军和广西都司在这个时候入侵安南。 那样的话和朱祁镇之间肯定会打起来。 但他知道不可能。 大明那位即将登基的太子朱见济的如意算盘就是把朱祁镇赶到安南来搞事,现在他的阳谋快要成功了,怎么可能让沐家军和广西都司再出兵。 大明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景泰二十年的秋冬,大明南方战火炽烈。 而北方…… 没办法,这个时期已经逐步走入小冰河时期了,漠北的蒙古诸部只依靠放牧,又不和大明互市,一旦到了冬天,日子就难过的很。 而景泰二十年,大明远征女真,打崩了李古纳哈。 也打得蒙古诸部心惊胆战。 蒙古诸部不敢扰边,不敢南下抢劫,这直接导致景泰二十年的冬天成了蒙古诸部的噩梦,草原上冻死饿死者众。 一时间北方一派凄凉。 但是大明喜闻乐见啊。 北方一直是中原王朝悬在脖子上的剑,现在好了,北方的蒙古诸部对大明再无威胁,东风火器的列装,意味着能征善战的蒙古诸部成为了历史。 用太子殿下的话来说,自幼军远征女真白河一战后,蒙古诸部注定将退出历史舞台,他们的能征善战,将变成能歌善舞! 这话当时把文华殿的一众大臣笑得差点殿前失仪。 殿下这话太腹黑。 直接把讽刺意味拉满。 但随后太子殿下一句话,又把文华殿议事的大臣心给揪了起来,太子殿下说,虽然这是必然的事情,但人都有一个劣根性,不到黄河心不死,所以大明和蒙古诸部之间,必将还有一战,而那一战,蒙古诸部必定会全部联合起来。 相当于大明和最后的元朝之间的战斗。 那一战,才能真正解决漠北隐患。 所以景泰二十年的秋冬之际,朱祁玉泰山封禅归来后,大肆封赏了哈密地区的畏兀儿部和河套地区的土尔扈特部。 送过去的物资,足以保障这两部在接下来两年的冬天都能过得很愉快。 这是故意做样子给蒙古诸部看的。 让他们知道一个事实:和大明对着干,那迟早只能用幼军招待你们。 而归顺大明的两部…… 日子可比你们滋润多了。 大明的康慨也获得了回报,忠顺女王弩温答失里已经死了,如今忠顺王是把塔木儿,把塔木儿得到大明的赏赐后,很快上奏谢恩,并且写了封密信给东宫,说已经在关外落子,只等殿下安排。 同样,土尔扈特部的首领库尔岱也上奏谢恩,并请求册封为王,另外,也写了密信,说土尔扈特部已经秘密训练了一万勇士,只等殿下的幼军挥师北进,便可做先锋之勇! 忠心的很! 朱见济回信表示勉励,并说北征不需要畏兀儿部和土尔扈特部的勇士去流血。 幼军足矣。 但又要求这两部继续训练大军,因为北进蒙古诸部之后,还有更多的谋划。 远征西域! 而根据谍报,日本岛上的村战已经打起来了。 如火如荼。 朱见济是真的想笑。 日本的战国? 老子都不用亲自去,让朱祁镇从安南带着点人去,就能横扫整个日本。 国际局势一派大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禅位仪式在奉天殿如期举行。 第四百三十章 禅位的画风不对 景泰二十年。 小寒。 高端的音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合鸣。 尤其是编钟。 奉天殿里,神乐观和教坊司派出了最优秀的乐师,在角落里抚琴、敲钟,尤其编钟的声音,顿时让本就庄严肃穆的奉天点越发的神圣高远。 钟声幽幽,恍从岁月来。 令人身心宁静。 满堂文武皆着新的官袍,手捧玉笏,耐心等待着禅位仪式。 今日大朝会,只一事。 禅位。 如此大事,京畿官员只要是有资格上朝的,不管你有什么破天大事,都得准时准点的来上朝,地方藩王、布政使、地方都司的都指挥使…… 大明官场最高的一群人,谁都没有缺席。 也不敢缺席。 这是未来天子的大事,你现在不给他面子,他将来就可能不给你面子。 当然,天子气度恢弘。 不会斤斤计较。 可就怕万一啊。 万一朱见济晚年昏聩了,想起当年某某藩王某某大臣没来观礼他的登基仪式,然后给你的后人穿个小鞋子怎么办。 而且这事嘛……能在新天子面前混个脸熟,权贵官僚们求之不得。 说实在的,满朝文武此刻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太子殿下终于登基了。 这么多年,大明的天子明面上是朱祁钰。 但自石亨动乱后,真正决策天下的,其实是东宫太子。 现在终于名正言顺了。 众人又很感触。 太子殿下竟然登基了! 景泰帝今年四十一,虚岁四十二,不惑之年,恰好是一个帝王最巅峰的年华,这个时候的天子成熟、睿智,体力旺盛。 而如此风华的岁月,朱祁钰竟然禅位了。 不知前因后果,真不敢相信。 但话又说回来,朱祁钰确实没必要眷恋皇权了,文治上,开海、废除殉葬制度、推广宝钞、增设农部……绝对超过了汉文帝。 武功上,收台湾,征漠北,定女真,平建文。 也不输永乐。 总得留点空间给太子殿下。 而且群臣心知肚明,就太子殿下那性情,以及殿下对大明的规划,真没多少时间去裁决民生的琐碎事宜,禅位后的朱祁钰,依然得给他儿子鞠躬尽瘁。 有一说一,也幸亏太子殿下有一个任劳任怨的爹。 要不然他哪有那么多精力搞那么多事。 迟早和仁宗一样。 直接累死。 现在的局面最好,不见太子殿下去了一趟山东,回来之后东宫女眷竟然五连中,这造娃水平让人叹为观止。 随着鸿胪寺寺卿一声尖锐的呼喊,朱祁钰从后面走到奉天殿上,落座。 鸿胪寺寺卿再次喊道:「拜!」 满朝文武跪下。 鸿胪寺寺卿道:「山呼。」 满朝文武齐声歌颂:「万岁!」 「再拜。」 文武叩首。 「山呼。」 「万岁!」… 「三拜。」 三叩首。 「山呼。」 「万万岁!」 每次大朝会的标准礼仪走完之后,朱祁钰道:「诸位卿家平身。」 文武百官起身。 朱祁钰起身,从旁边的舒良手中拿过一封圣旨,这本来是由舒良来宣旨,但朱祁钰满心欢喜,所以想亲自 来宣读。 展开圣旨,大声道:「咨尔太子:昔者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正统失道,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乱兹昏,群凶肆逆,宇内颠覆。赖于少保之神武,拯兹难于四方,惟清区夏,以保绥我宗庙,岂予一人获乂,俾九服实受其赐。今王钦承前绪,光于乃德,恢文武之大业,昭尔考之弘烈。皇灵降瑞,人神告征,诞惟亮采,师锡朕命,佥曰尔度克协于虞舜,用率明典,敬逊尔位。于戏!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君其祇顺大礼,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注1。 这是很传统的禅位诏书。 不过有意思的是,如此重要的一封诏书中,朱祁钰亲口承认了于谦在正统十四年后的功绩,仅凭这封诏书,于谦将来的谥号,必定是文臣最高的文正。 就在众人以为要宣召太子上殿时,朱祁钰却一把将圣旨赛到舒良怀中,袖笼双手,老神在在的看着满堂文武,笑道:「这诏书念的好没意思,朕想说点心里话。」 文武讶然。 陛下这是要闹哪样,该不会在这个场合发牢骚罢。 朱祁钰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魏南风,「下面这段话不记录!」 魏南风犹豫了下。 点头,放下笔豪。 这是他第一次听朱祁钰的话。 朱祁钰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如果魏南风一定要记,他也没办法,毕竟这等场合,任何细节都要记载的,这是恢复起居注之后的规矩。 今天魏南风很给他这个太上皇面子。 朱祁钰缓缓的道:「景泰二十年了,朕当年尚是郕王时,只想着当一世富贵王爷,根本没想过朕还能为大明打造出当下的盛世风光来,只是夙夜兴寐间思忖过往,知晓这所有的风光,朕不过是躺在太子的功劳簿上,所以禅位这事,朕高兴的很,如果不是当年的一己私念,早在景泰八年,朕就禅位给太子了,如今十二年过去,朕心愿已了,该让太子来继往开来了,尽管朕知道,禅位之后,朕还是得给太子处理琐碎政事,但朕心甘情愿的很,哪怕累死也在所不惜,因为老子是他爹——」 越说越飘了。 继续道:「都说自古天家皇室无亲情,朕很欣慰,朕和太子之间,是真正的父子之情,太子年幼时顽劣,常常直接喊老子的名字,甚至于在老子面前自称老子,这几年好多了,大多时候喊老子喊老朱,端的是让人无奈,但又怎样?老子喜欢和儿子这样相处,老子就是吃这一套,至于后人考究起居注,敢说太子不孝、无礼吗?他们也许会说,可老子听不见看不到,无所谓的很!须知就是这样的顽劣太子,给老子博取了一个不输文景永乐的青史名声,为大明营造着一个无限光明的未来,所以——」… 朱祁钰顿了一下,「老子生了个好儿子!」 满堂文武面面相觑。 有点怀疑人生。 这是在奉天殿? 今天是在禅位? 为什么陛下会说这么下里巴人的话,一点也不高大上。 陛下心态飘得有点远啊。 但又不得不承认,陛下这心态,完全是因为太子朱见济的优秀,而且陛下这么说,确实是一个老父亲的真是心理写照。 很合情。 嗯……别人父子禅位的事情,不合理也得合理,轮得着你这些外人说三道四? 朱祁钰深呼吸一口气,从舒良手中拿过玉玺,慢慢从台阶走下去,都在群臣之首的位置,对殿外大声喊道:「见济,这大明,这江山,这盛世,这未来,老子就交给你了!」 顿了一下,「上殿,来走过场了!」 群臣:「……」 这画风…… 无法接受啊! 角落里的魏南风憋得一脸的难受,朱祁钰交代他,他也答应了,但朱祁钰拿起玉玺后的经过,是禅位必须的过程。 作为史官,魏南风必须详细记录了。 但这个画风,让他怎么记录? 烧脑壳啊。 罢了,反正后人考起居注,也会发现咱们大明的景泰帝和广安帝父子相处时,是一对逗比,也不差禅位仪式上的这点小花絮了。 如实记录便是。 魏南风唰唰唰,运笔如飞,于是有史以来众多的禅位仪式中,最为反常的仪式画面,就这样被魏南风记录了下来。 。 何时秋风悲画扇 第四百三十一章 大明广安帝的壮志雄心! 奉天殿前,朱见济听着老朱的一番心里话,忍不住感叹。 幸亏自己储君之位稳如泰山。 如果储君之位不稳…… 哪能和老朱如此和谐相处。 你看永乐时期,太宗朱棣和朱高炽、朱高燧、朱高煦三兄弟之间,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当然,这是朱棣自找的。 如果当年白河沟一战,朱棣没说「勉之,世子多疾」这句话,把朱高煦的野心勾起来,以朱高炽在朝野的人望,朱高煦想都不敢去想。 而且朱棣自己的态度也不坚定。 总觉得他大儿子太臃肿肥胖,当了天子有损他这个永乐大帝的颜面。 也不想想,朱高炽的病是这么落下的。 还不是朱棣的过失。 但那是过去的故事了,当下的大明,很有点太祖朱元璋和懿文太子朱标时期的温和,便宜老爹就差没说「太子你怎么还不造反」了。 朱见济缓缓走入奉天殿。 今日登基,穿天子才能穿的衮冕十二章服,已经二十一岁的朱见济,身体完全发育,按照新建立的长度体系,身高一米七八左右。 不胖。 不瘦。 五官棱角鲜明,算不上貌比潘安的俊秀,但也看起来一表人才,此刻把十二章衮服往身上一穿,天子该有的仪态顿时睥睨人间。 随着朱见济走入奉天殿,除了角落里司乐人员和太上皇朱祁钰,所有人都跪伏在地。 朱见济目不斜视。 一直走到朱祁钰面前,笑道:「老朱,当下大明风华,可还如你所愿?」 朱祁钰咧嘴一笑,「兔——」 猛然咳嗽一声。 这个场合,还是要庄严肃穆些了。 道:「朕躬耕于朝堂,治理天下二十载,始有今日之繁华,百姓拥戴,四夷臣服,然朕夙夜治政,身心疲惫,国之重器,于今日移交太子。」 说完将玉玺双手抱住,递给朱见济。 朱见济跪下,双手上抱。 朱祁钰将玉玺放到朱见济手中,在将放未放之际,眼里忽然闪过一丝不舍,一丝怅然,一闪而逝,旋即又欣慰的笑起来。 「见济,大明交给你了!」 朱见济抱着玉玺起身,拍了拍老朱的肩头。 此时无声胜有声。 随着鸿胪寺寺卿的喊礼声,朱见济越过朱祁钰,走向台阶,走向他的皇帝宝座,而朱祁钰也紧跟在后——禅位之后,但凡大朝会,朱见济坐帝位。 如果朱祁钰要来,会在帝位旁边的后面一点点,给他安排个位置。 今日禅位,就有这么个位置。 等朱见济坐上帝位,朱祁钰就得去他的角落里。 这是父子和睦的情况。 如果是逼宫之类导致禅位的话,太上皇可能二话不说,移交了玉玺转身就离开奉天殿,回他的后宫寝殿去了。 等朱见济和朱祁钰落座之后,鸿胪寺寺卿大喊一声,「起!」 文武百官起身。 然后又开始喊礼,按照大朝会的标准流程,文武百官对朱见济三拜,禅位、登基仪式基本上就走完一半了。 其实登基仪式还有一些细节。 比如祭祀天地、宗社。 今日只祭祀了太庙,朱见济没去,派的帝师张鹏去。 天地么…… 朱祁钰安排好了,登基之后要去往泰山再进行一次封禅。 朱见济穿戴衮冕礼服端坐在御殿之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拜贺行礼之后,众臣又称臣上奏,确立君臣之分。 接下来就只有两件事了。 第一件。 朱见济缓缓说道:「朕之年号,定为广安,传朕旨意,大赦天下。」 这是新帝登基的标准流程。 又道:「中午赐宴。」 因为是禅位,不像旧帝驾崩新帝登基那种,要办丧事,所以不能大宴,但如今太上皇朱祁钰还龙精虎壮,没有丧事,新帝登基自然要普天同庆,给文武百官赐宴,君臣同饮, 后面的事情都是走过程了。 因为今天只有禅位登基的事情,所以朱见济想要提拔东宫心腹,得等明后日的大朝会,不过东宫心腹本来就身居要职。 而且朱见济和朱祁钰之间并无矛盾。 朝堂也没有党争。 所以朱见济也没有提拔东宫心腹的想法,打算让他们自由生长,能者自然能脱颖而出,况且登基了,天下都是他的。 已经没有东宫心腹的说法了。 中午大宴之后,朱见济两父子喝得微醺,把九卿们都宣召到了乾清殿,大明最精锐的一群人聚在一起,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为大明的未来定下基调。 东暖阁里,朱见济坐在御书桌后。 朱祁钰则坐软塌。 其实以朱祁钰太上皇的地位,如果乾清殿一直是他住,朱见济来了,也只有软塌,但这两父子根本不分你我。 九卿们皆赐座,赐茶,赐点心。 彷如一场茶话会。 朱见济喝着醒酒茶,对众人道:「之前已经说过,登基之后,朕依然住东宫,太上皇在乾清殿理事,但凡关于各地民生的琐碎政事,诸位卿家和内阁那边,直接呈递乾清殿即可,甚至一般的官员除拜,都送乾清殿。但若是关于国家大事,尤其是工部、户部、兵部的大事,则需要呈递东宫文华殿,并抄副本至乾清殿。」 众人领旨。 也是服气。 从没见过对皇权如此不在意的太子,都登基了,还心甘情愿住东宫,把乾清殿这个象征天子地位的宝殿让给太上皇。 这是典型的给马儿吃草,好让马儿继续为他奔跑。 朱见济笑眯眯的道:「接下来说的话,朕希望诸位卿家放在心里,也要记在心里,因为这很重要。首先,大家肯定已经知道朕的雄心壮志了,不仅仅的南收安南北定漠北而已。朕是要把大明带到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度,朕理想中,当有一天朕老去时,大明的疆域将如前元,大明的百姓,哪怕是最底层的百姓,也是外邦的地主,大明的雄师全军配备东风系列,驻扎在宙宇之间,但有资源是我大明发展所需,那该地便有我大明的布政使司和地方都司!」 顿了一下,「简而言之一句话,诸位卿家知道的万邦地图上,所有地方都会是我大明势力所及范围之内,是我大明雄师扬旗之所,诸位卿家不知道的地方,比如海外,也将有我大明海军的舰队驰骋于海天之间,也有我大明的钢铁大船源源不断的运送物资回到大明,哺育我大明子民。」 扫视众人一眼,「那一天,大明便是真正的宙宇之主。」 嗯…… 等白修的环球航行归来,就该提出地球的概念了。 笑道:「而这,朕一个人打造不出来。」 要咱们所有人一起努力! 九卿们齐齐起身跪伏,心怀激荡的道:「臣等,必将为大明、为陛下之弘大未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愿我大明千秋万载,盛世风光昭彰汉唐!」 第四百三十二章 广安元年,目标安南! 景泰二十年,大明景泰帝朱祁钰禅位。 太子朱见济登基。 年号广安。 不过为了方便记录,广安年号春节后才会启用,当下依然用景泰二十年的年号。 大明新帝登基,景泰二十年的春节,万邦来朝。 京畿之繁华气象,已逾盛唐。 新年后的第一次大朝会,广安帝朱见济亲自主持,太上皇朱祁钰终于能偷懒了,愉快的在后宫陪着杭皇后和吴太后晒太阳。 先是户部启奏,关于沿海海贸,出现哄抬物价的现象。 朱见济立即对刑部尚书董方下旨。 责令刑部迅速阻止人手,出台几个稳定市面的律法条例,加入大明律中,转念想了想,既然出现了,那就一并解决了。 对董方道:「下午时分,董尚书和刑部左右侍郎来一趟文华殿,关于扩大大明律内容的事情,朕有诸多细节要和你等商讨。」 刑部三巨头立即领旨。 接着是农部尚书林聪上奏,主要是阐述总结去年番薯、占城稻推广种植的情况,并对今年农作物培养研发、推广种植做出展望。 朱见济听得频频点头。 农部的农科院还是很给力,番薯和占城稻的种植方法已经完全掌握。 占城稻在江南的推广很见成效。 如今江南地区几乎全是可以二季收获的占城稻——口味好不好是一回事,至少有吃的。 根据各地土壤气候,安徽、河北、福建、河南、山东、四川等地,成了番薯的主要种植区,产量也在逐步攀升。 仅是番薯就能解决全国的粮食问题—— 目前大明人口增长很快。 但只是相对的快。 实际上年前的时候,朱见济看了户部的报表,人口增长速度远远没达到他的预期,目前也才一千五百万户多一点,人口刚好一亿。 朱见济不满意。 但其实朝野振奋得很——大明有史以来,第一次人口破万万。 须知景泰初年,人口只有1000万户,7000万人而已。 这还是仁宣之治休养生息了。 否则永乐末年,人口还只有800多万户。 但朱见济其实很无奈。 这点人口…… 干不了大事。 须知明朝人口的巅峰在万历时期,约一亿三千万到一亿五千万之间,景泰二十年,大明埋头发展,结果人口才增长了三千来万。 也行,稳妥一点,否则一下子暴增到一两亿,国内生存矛盾激化,容易暴乱。 对林聪交待了几点。 番薯种植可以继续加大力度推广,并且积极和海贸的船队沟通,让他们从外邦带回更多的农作物,然后由农科院试种。 能推广的就推广,不能推广的就毁尸灭迹。 朱见济也怕出现外来物种的入侵。 户部、农部上奏完后,是礼部。 关于春节期间入京觐见的藩王们,该怎么打发他们回去,请朱见济圣裁——其实大部分藩王在京畿呆了很久了。 从泰山封禅后,这些藩王就来到京畿。 禅位、登基后,又去了一趟泰山封禅。 再看时间…… 春节了。 索性大家一起上奏,请求新帝允许他们在春节给新帝贺岁之后再回藩地。 朱见济一一允了。 郡王归藩制后,大明的藩王已经折腾不起浪花了。 就是宁王一脉也被削得面目全非。 不过礼部陆瑜上奏时,顺带说了一句福王朱见津是否需要去就藩,这是个敏感话题,因为大家都知道,因为朱见济迟早要动土地兼并的问题,和地主***之间可能会有矛盾。 在这样的情况下,新帝很可能不会把朱见津放出去。 结果却让人意外。 朱见济下旨礼部如何安排藩王各自归藩的事情后,又说了句:「福王朱见津已十岁有余,身为大明王孙,应为大明风险,可早些到地放学习历练,就藩罢福州罢。不过真体恤他和太上皇的父子之情,允许每年入京两次。」 开海之后,福州可是个丰腴之地。 但有卵用。 郡王归藩制,不仅仅是郡王的问题,还牵扯到藩王封地赋税的改革,也就是说,福州那边再有钱,朱见津也收不到几个。 都得充盈国库。 可以这么说,如今的藩王,只能靠天子赏赐的良田过日子。 地方赋税……他们根本触及不到。 当然,朱见济不会这么放心让朱见津去就藩,毕竟现在的朱见津是整个大明天下唯一可以威胁到他皇位的人。 下完朱见津就藩的圣旨后,朱见济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锦衣卫指挥使刘敬。 刘敬秒懂。 立即出列上奏,说自开海以后,福建等地沿海港口发展人数,人口聚集,尤其福州、泉州等地,更是可媲美两京,锦衣卫在这两地的人手捉襟见肘。 希望增设卫所。 朱见济笑道:「准了。」 就是得让福建那边的锦衣卫把朱见津盯死了——哪怕因为动土地兼并问题,地主***想把朱见津拱出来当枪,那也不会给他们机会! 当然,按照朱见济的规划,在他土改之前,地主和***应该已经走在资本化道路上。 赚钱的方式多种多样。 不会为了土地而和皇权死磕。 吏部尚书白圭又启奏,关于景泰二十年秋闱之后的一些进士的考核,已经地方官员的补缺,这些官员除拜问题,朱见济其实不太想操心。 但为了避免党争的出现,又不得不操心。 毕竟今天老朱不在。 所以在略一思忖了去年秋闱的主考官员是哪些人后,很快把这些官员除拜问题定夺下来,一句话,这些地方补缺,绝对要杜绝党争的出现。 异地用官、异派用官必须贯彻到底。 吏部上奏完后是工部。 不过工部尚书杭敏刚出列,朱见济就挥手,「杭尚书稍后到文华殿议事。」 工部的事情太多。 而且繁琐。 都是工业改革推进过程中的事情,这要是在大朝会上讨论,不到晌午之后别想下朝。 朱见济看向于谦,「于少保,兵部有事否?」 于谦出列,道:「按照年前陛下的交代,团营已经彻底改制,十个大营共计七万余人,编入幼军之中,幼军是否需要更名,还请陛下圣裁。」 团营本来有十万人。 但这些年朱见济断断续续从团营要人编入幼军,加上还有一些空缺,所以只有七万余人。 而且团营早已不是土木堡之变后的团营。 毕竟过了二十年。 人员迭代了。 朱见济道:「幼军是朕主东宫时的亲军,现在朕章国,幼军自然要更名,此事朕思忖几日再行定夺,兵部那边,可以准备一下安南方面的堪舆图,户部那边,清点国库,做好准备。」 这话一出,满堂振奋。 安南的堪舆图? 陛下终于要 对安南用兵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给朱祁镇上柱香! 户部陈循出列,和于谦一起领旨。 打仗? 现在大明的文臣和武将一样,都骚动得很——因为自景泰帝登基,大明不管是内平地方,还是外征异邦,从无败绩! 武将们自然喜欢。 文官们喜闻乐见。 而在朱祁玉两父子的经营下,大明的武将虽然战绩辉煌,但却并没有因此压倒文官一头,文武官员并重于朝堂。 操作其实很简单。 大多战事中,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哪怕战功再大,也不会有过分的封赏。 而且战功最多的在幼军。 幼军将领又一直没去五军都督府、兵部和亲军二十六卫任职。 再者,朱祁玉两父子在清除唐氏外戚后,又提拔了一批在军队有过履历的官员任职七部侍郎,提高了文臣在军事上的话语权。 武将看轻不了文官集团。 而文官集团也挑不了武将勋贵集团的刺。 在这样的局势下,打仗不影响两大集团的利益,所以当下大明只有主战派,没有主和派,这是大明之风骨。 朱见济又道:“新春尹始,又要对外用兵,朕精力有限——”看向杭敏,“工部要上奏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多?” 杭敏出列,“很多。” 朱见济略一沉思,“锦衣卫指挥使刘敬,礼部尚书陆瑜,工部尚书杭敏,兵部尚书于谦,工部左右侍郎崔恭、王复到文华殿议事,其余诸位卿家,如有事务未奏,稍后呈送章折于内阁,按规制上递文华殿或乾清殿罢。” 其实就是偷懒了。 只要不是涉及对外用兵、大明军队改制、工部改革的事务,哪怕是送到内阁,也不会转呈到文华殿,而是去乾清殿。 让太上皇朱祁玉裁决。 朱见济起身,“下朝!”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朱见济知道仅靠他一个人,不可能打造出一个世界警察大明来,还得多多剥削朝臣和老朱。 他只管当一个大方向的掌舵人。 甚至于现在去接收安南,在安南那边继续利用堡宗布局这件事,他都不会亲自去了,而会交给心腹大臣。 毕竟天子了嘛。 而且朱见济有上帝视觉,也防备着内阁独大,所以自王文担任过内阁辅臣权兼七卿后,这些年来,内阁辅臣从无到七部任职的例子。 用朱见济的话,朕不允许内阁那么牛逼的存在。 但琐碎事务,比如各地刑桉,其实内阁是有权决断,但还是得送乾清殿,让朱祁玉最后圣裁,不过在春节时一家团聚时,朱祁玉嚎着说太累,朱见济就有点想法了。 全国各地刑桉太多。 尤其是随着人口的持续增长,各方面的问题都会暴露出来,刑桉肯定会越来越多。 而死刑之类的还需要日理万机的天子来圣裁,其实哪有那么复杂,可以在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上面做文章。 彷效后世的公检法三套系统。 以后死刑犯的审核,直接在这三套系统的最高衙门终结。 不需送递乾清殿。 但这是治标。 还得治本。 等接收了安南之后,朱见济准备花力气,由刑部、锦衣卫配合,在全国展开法治改革,不说路不拾遗,至少要人间清平。 嗯……根源还是经济。 只要发展起来了,国民有钱了,谁还去犯罪啊。 回到文华殿。 刘敬、于谦、杭敏、崔恭、王复、陆瑜也紧随而至,在殿外求见。 恰好皇后白鲤着人准备了“早膳”。 朱见济想了想,让司礼监大监戴义安排人,给刘敬、于谦、杭敏、崔恭、王复、陆瑜等人也送了些吃食过去,让他们在偏殿饱腹。 说实在的,大朝会实在是太早了。 很多官员四更就起床。 戴义水涨船高,朱见济登基后,他便出任司礼监大监——其实也只负责东宫这边的事务,乾清殿和后宫的内侍事务,还是由乾清殿那边的司礼监大监舒良负责。 吃过皇后准备的早膳,朱见济忽然有点想吃火锅了,对戴义道:“安排一下,晚上吃火锅,着人去乾清殿、坤宁宫请一下太上皇和太后,另外也去请一下皇祖母。” 戴义立即安排另一位太监去办,张让。 之前戴义被打了板子,休息的那几天由张让负责朱见济的生活起居,张让老实且聪颖,很讨朱见济欢心,如今已是东宫内侍二把手。 按照朱见济的桂花,以后戴义要去御马监任职。 腾翔武骧四卫必须掌控在手! 张让有可能会是真正的司礼监大监。 吃了半饱,朱见济喝了口热汤,润肠缓胃后,让人撤了碗碟,对戴义道:“宣礼部尚书陆瑜。” 还没动土地兼并的问题。 现在朝臣还是很配合,而且说实在的,就算土改了,大明朝堂的臣子也不会和自己硬着干,敢跳出来的都是地方的地主集团。 而且只敢搞阴谋! 所以朱见济从来不担心他将要进行的土改。 陆瑜进来行礼后,朱见济没免礼,缓缓的问道:“福王朱见津将去福州就藩,礼部那边可曾有相关准备,比如他应享受何等规制的问题,礼部定夺下来没。” 陆瑜暗暗腹诽。 陛下你今天才决定让福王就藩,礼部哪知道这事,而且这些事还要和宗正寺交涉,礼部也没有最终决定权。 但事到如今,陆瑜哪会不知道广安帝的心思。 急忙道:“福王殿下是陛下的亲生手足,藩王王府和赐的良田,理应高于其他藩王,但既然福建那边要增设锦衣卫,藩王护卫就不用了,正常的两百人即可。” 陛下的意思明确,可以给福王富贵,但是想被人利用搞事,不可能,福王必定会在锦衣卫的全盘监视之下。 更不可能拥有更多的护卫。 但又要做个姿态给天下人看,告诉天下人,咱们的广安帝是在意亲情的。 朱见济点头,“着人安排罢。” 和聪明人聊天就是愉快。 陆瑜:“……” 只得告退。 朱见济忽然想起一事,“对了,礼部安排一下,过些时日出兵安南之前,朕会去太庙祭祀先祖,嗯……也顺便是菜庙一趟。” 朱祁镇还是有功的。 给他也“上柱香”! 陆瑜心里忍不住狂笑,陛下这操作太腹黑了,出兵征讨安南的时候,先给你朱祁镇上柱香,感谢朱祁镇在大明接收安南上的功绩。 能把朱祁镇恶心死! 第四百三十四章 指点江山! 陆瑜强忍笑意,神态澹定的道:“微臣这便去准备。” 其实这些年来,大明朝野都知道了,在福建、在台湾建立小朝廷,到了安南没敢再建立小朝廷的假堡宗,是真朱祁镇。 其实这些年来,还在朝堂中枢的臣子,只要不是正统旧臣,哪怕是于谦,其实都从心底里不喜欢堡宗这货。 想想正统十四年…… 所有爱国的臣子的都会血压飙升。 再想想景泰八年…… 所有遵礼的臣子都哭笑不得。 景泰半年,堡宗竟然想复辟,而当时大明正欣欣向荣,他要是复辟成功,大明又会被他带进阴沟里,真不知道堡宗哪里来的底气。 所以菜庙立牌,当今陛下这一手真的是干得漂亮! 而更漂亮的是,让堡宗逃出京畿,利用堡宗作为线,以这条线清除了建文余孽,又收复台湾,今年还要去拿下安南。 这样的堡宗,才体现了他对大明的存在价值! 这样的堡宗……大家是喜欢的! 朱见济嗯了声,忽然想起一事,道:“陆尚书,朕其实是很欣赏你能力的,但为了实现朕的弘大蓝图,朝堂可能还会继续改制,礼部那部要做好准备。” 陆瑜道:“但陛下有所差遣,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见济笑了,“退下罢。” 陆瑜心领神会。 关于福王朱见津就藩的问题,为什么不在大朝会上一次性定断下来,而要来文华殿说这么几句,就是有些东西不能说在明面上。 需要陆瑜来领会去施行,如果不出意外,等自己告退,陛下下一个宣召的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刘敬。 也只会说几句话而已。 果然。 陆瑜离开东宫的时候,看见戴义从偏殿里领着刘敬去文华殿。 刘敬入内,行礼。 朱见济免礼,问道:“自郡王归藩制施行以来,锦衣卫在各地的卫所,对各地藩王王府的拱卫,可有什么不对的现象?” 各地藩王只有两百护卫了。 太弱了。 当然需要锦衣卫的“拱卫”。 刘敬道:“一切如常,不过基本上所有的藩王和郡王都对郡王归藩制充满了怨言,陛下如果愿意看,微臣下午便可将这些反动言论整理出来的册子呈递上来。” 朱见济哟了一声,“有一册?” 锦衣卫确实给力。 不得不说,大明的锦衣卫确实有些变态的强大。 咦…… 朱见济忽然想起来,这些年东厂的存在感很弱啊,话说回来,有锦衣卫,东厂其实没有存在的必要,如今制度下,锦衣卫翻不了天。 既然锦衣卫翻不了天,又何须要东厂来制衡? 养一堆闲散太监,浪费钱。 等几天事情忙下来,裁撤掉东厂。 忽然又想起一事。 西厂。 西厂成立时,首任厂公太监汪直是个人才,这个人也是《龙门飞甲》中雨化田的原型,稍后让戴义去查一下,汪直现在在哪里当差。 刘敬道:“各地藩王郡王数百人,人多便话多了。” 所以锦衣卫其实很忙。 幸运的是,全国的锦衣卫依然有数万之众。 朱见济想了想,“算了,不看,看了脑壳涨,朕也不想杀皇室宗亲,既然剥夺了他们的利益,还不允许他们发发牢骚么。” 继续道:“在奉天殿,朕同意了你在福建增加人手的请求,这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等福王朱见津就藩后,锦衣卫在福建那边,秘密增设一个千户所,就在福王的王府附近,这个千户所什么都不干,只管盯着福王。” 封建时代,朱见济必须确保自己的皇位安全。 刘敬领旨。 陛下这句话只能在文华殿单独对自己说。 朱见济道:“对了,拱照所的徐来一直在安南忙事,等今年处理完安南后,锦衣卫在要安南成立一个南锦衣卫,可由徐来任南锦衣卫指挥使,其余人选,你从锦衣卫中挑选一些举荐名单给朕罢。” 换源app】 对安南,可以施行仁政。 但又必须保持白色武力。 所以南锦衣卫在安南那边,将成为令人闻风色变的机构。 嗯,因为也要施行仁政,所以只要安南百姓听话,也不用害怕南锦衣卫。 刘敬心里狂喜。 他甚至都想去安南去当南锦衣卫的指挥司。 这可是肥差。 在大明,现在的锦衣卫可不敢大肆中饱私囊,尤其是经过一次整顿后,锦衣卫现在的风纪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赚的钱少了很多。 但到了安南就不一样了。 朱见济一眼看穿了刘敬的想法,笑道:“当然,你作为北锦衣卫的指挥使,实际要总领南北锦衣卫,有时间当然要去南锦衣卫视察工作。” 这是给刘敬去赚外快的机会。 刘敬大喜过望。 他真没想到,陛下竟然会主动的给他这个大蛋糕。 急忙谢恩。 朱见济咳嗽一声,“但是,宣宗时期的交趾布政使司的教训犹在眼前,朕不希望数年之后,安南再出现一个黎利,你给朕把握好尺度!” 刘敬急忙道:“臣必不负殿下所望。” 朱见济嗯了声,“知道就好,退下罢。” 接下来是兵部的事情。 兵部的事情只有一件:全军改制。 这个改制只要牵扯两部分: 一部分是全军配备火器,而大明目前的生产力,还无法达到给几十万常备大军配备上东风火器后,并能准备好相应的弹药。 所以这个改制,主要是拟定那些部队转变为火器部队。 第二个部分,就是幼军的问题。 幼军吞并团营后,兵力将达到恐怖的十万人,而这十万人是要配备东风火器的,同时,这十万人怎么个编制,需要确定下来,已经幼军应该如何选择驻防,都需要和兵部商讨。 为何不找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商讨? 没必要。 在朱见济看来,五军都督府就只负责管理地方都司,迟早会沦为武警那样的角色,当然,五军都督府也有才华昭彰的武将,而且朱见济也会重用。 但五军都督府只负责地方都司以及战争事宜,军队改制的事情,还是和于谦商讨了就行。 这个时代…… 朱见济相信于谦甚过于五军都督府的那些武将勋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