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替嫁糙汉后被宠翻了》 第一章 被糙汉从水里救出来了 河滩边,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 “啊哟,这屠家娘子也是造孽,嫁都嫁了,凑活过呗,非要去寻死,何必呢?” “呸,你知道个屁!这娘子看不上屠家那个丑瘸子,跟人私奔呢!怕不是因为半道上被人抛弃了,这才羞愤投河的!”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传入耳中,樊梨梨眼帘艰难掀开,乍一看到如火的烈日,眼睛顿时针扎一般的疼。 但是很快,一双宽厚的大手覆盖在她眼前,遮挡了刺眼光线。 那双手粗糙得很,布满薄茧,不过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就像一双常年握剑的手,沉稳有力得很。 男人将樊梨梨扶起,深潭般的眼睛深邃黝黑,却带着明显的探究。 “能走吗?”他沉声开口,嗓音嘶哑而富有磁性,给人荷尔蒙爆棚的压迫感。 樊梨梨呆了呆,仔细看看男人。 这男人不但声音好听,长得也不错,五官立体硬朗,脸部线条流畅坚毅,一看就是铁骨铮铮的硬汉。 不过,男人左脸上有一道蚯蚓般的疤痕,从眼尾擦过半张脸直到下颌,硬生生破坏了这份冷峻威严的肃穆感。 被樊梨梨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屠沉漠然冷硬的眉眼松动了几分,无所适从地转移目光。 此刻的樊梨梨刚被他从河里救起来,少女全身湿透,湿漉漉的衣衫尽数贴紧,勾勒出完美玲珑的身段。 少女如雀羽一般光泽乌亮的黑发铺散一地,明亮皎洁如月的双眸里满是纯真柔和,却也带了几分惊惶不安。 “你……咳咳咳。” 樊梨梨想说点什么缓解当下尴尬的气氛,然而嗓子沙哑得不行,可能是在河里呛入泥沙草屑,一张口便剧烈咳嗽起来。 屠沉本不想多理会她,但看她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犹豫半晌,还是轻轻拍抚她的背。 本以为她会大发雷霆,痛骂自己是猪狗不如的禽兽,不配碰她,但奇怪的是,她半点要骂人的迹象都没有。 等樊梨梨呛出河水泥沙,屠沉冷漠问,“你要走,还是要留?” “我……”樊梨梨刚想张口,就被围观的妇人们打断。 “都这样了还有脸回去?屠家娘子,你不是要私奔吗?有本事,别让屠哥儿救你咯。” “屠家哥儿,这不守妇道的女人你要来有什么用?我要是你,一脚给她踹河里,看她还敢不敢跟人私奔!” “别听她瞎说,现今娶个媳妇多难,好歹把她捆了,给你生个儿子嘛!” 屠沉没理会旁人,转身就走,但刚迈出前脚,就被樊梨梨猛然拽住手。 “你别走,”樊梨梨眼尾发红,噙着泪道:“我腿软了,走不动。你帮帮我,拜托你了。” 她脑子里仿佛被电锯搅动一般又痛又难受,几乎要因剧痛而吐出来,身体也软绵绵的,连拽住男人的力气都没有。 看过那么多小说,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在飞机失事后穿越了,但此刻的她半点相关记忆都没有。 能依靠的,除了这个男人外别无旁人。 屠沉漠然打量樊梨梨,试图从她慌乱无措的眼神里探出究竟来。 以前泼辣得跟别人刨了她家祖坟一样,现在怎么娇软得仿佛天空中漂浮的柔软白云? 樊梨梨又怕又难受,在屠沉犀利如刀的眼神下,忍不住哭得梨花带雨。 “你,你别丢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旁人见状,又叽叽喳喳地说,“屠哥儿,你别放过这个荡妇!这荡妇跟人私奔,败坏名声!你要是被她几颗眼泪弄得心软,以后又要鸡飞狗跳了!” 其余人纷纷附和,让樊梨梨更惊慌的咬住下唇,泪盈盈地朝屠沉投去求助的卑微目光, 屠沉默然片刻,终究是蹲下身来,背对樊梨梨。 “上来。” 樊梨梨破涕为笑,趴在屠沉身上。 屠沉肩宽背阔,腰却精壮有力,娇小柔软的樊梨梨趴上去,双手揽住他的脖子。 刚从河里被救出来,她小手尚且冰冷,无意擦过屠沉跳动的颈动脉时,屠沉眼神黯了几分。 背上的人太过娇软,就像初生婴孩一般软糯白皙,哪怕只用力碰触一下,都会留下损伤来。 顶着烈日,两人往家里去。 樊梨梨昏昏欲睡,脑子里的电钻感在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如潮水一般涌入的大量记忆。 她努力睁着眼,打量这个地方, 不出意外,她该是穿越到古代社会,还是非常贫瘠落后的小村子,沿途草木倒是茂盛密集,可房屋实在太破旧了,全是茅草房甚至木棚,就没怎么看到过砖瓦房。 天啊,怎么会穿到这种地方来? 而且听围观者的口气,还成了一个跟人私奔后被抛弃的荡妇? 她丈夫是谁? 是背她的男人吗? 樊梨梨盯着屠沉好看的后脑勺,很快闭眼睡过去。 第二章 “我”到底是谁? 睡梦中,樊梨梨听到嘈杂的劝阻声。 “四哥,这女人粗鲁刁蛮,不孝公婆,不敬长辈,更对你非打即骂!她要跟人私奔,被抛弃后投河,你救她干什么?你不但救她,你还把她带回家,你是不是傻了?” 另一道女声响起,“是啊四叔,这樊梨梨不是好货色,她看不起你就算了,还卷了家里所有钱财跟人私奔,让你成为村里的笑话,你何必再把她带回来?” 两人大段大段的话说出来,樊梨梨始终没听到自家“夫君”的回应。 她从床上艰难支起身,透过木窗,瞧见宽敞干净的院子里头,高大精壮的屠沉正黑着脸劈柴,身边站了一男一女。 睡了这一段时间,记忆归笼,樊梨梨总算弄清了这具身体的身份,还有当下所处环境。 简单说,原主也叫樊梨梨,是个假千金。 原主自幼丧母,被本县县令当掌上明珠对待,但因县令公务繁忙,她又母亲亡故无人看管,在下人们的纵容下,养成一副刁蛮任性的泼辣性格。 然而,在原主十四岁时,一对夫妇带真千金上门,说当年因故抱错了。 古代没有亲子鉴定,但人们对滴血验亲十分推崇,加上有产婆指认胎记,很快证实原主是假千金。 于是真千金回县令府,原主这个假千金被送回村里来。 一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如何能适应贫瘠穷苦的乡下? 更凄惨的是,那对夫妇给自家孩儿定了娃娃亲,婚约对象就是外头那个沉稳寡言的糙汉——屠沉。 这个时代,对男人的审美是“干净”“白皙”,简称小白脸,油头粉面才是美。 反而像屠沉这样粗糙冷峻的硬汉,在世人眼里是“丑陋”这一挂。 更何况,屠沉脸上有道蚯蚓疤痕,一条腿又是瘸的,简直丑上加丑。 原主寻死觅活的不愿意嫁,县令却表示要遵守承诺,给原主添置了一笔嫁妆,强行让她嫁了。 不过嫁过来后,原主万般嫌弃屠沉,把整个屠家搞得鸡飞狗跳,顶撞公婆,羞辱兄嫂,欺凌姐弟,最后更是卷了钱财跟小白脸私奔。 刚出城,小白脸就抢了钱溜之大吉,留下原主骂骂咧咧地往村里走,中途不小心摔进河里。 原主淹死了,因飞机失事而死亡的樊梨梨穿越过来了。 弄清全部信息,樊梨梨头大。 原主的名声实在太坏了,在娘家婆家都颇负“恶名”,没人待见。 她穿越过来,要怎么活下去才好? 正当樊梨梨长吁短叹之时,门口落下一道高大的阴影,遮挡了刺眼的光线。 屠沉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樊梨梨,仿佛在探究审视。 樊梨梨动动唇,怯怯地说,“谢,谢谢你救我。” 屠沉还是沉默,慢慢朝屋里走来。 樊梨梨这才注意到,他走动时左腿僵硬怪异,不甚灵活。 原主从不费心了解屠沉,所以樊梨梨也无法从记忆中得知这是怎么回事。 屠沉静默片刻,问,“喝水吗?” 他一提,樊梨梨才觉得口干舌燥,连忙端起床头的凉水,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屠沉正要再说话,却听外头传来喧哗声。 他眼神微凝,说,“你别乱跑。” 这人说话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感情,要是再刻意板着脸,那语气便跟冬日里冰雪凝结而成的刀子一般,呼啸着往人身前刮。 樊梨梨最怕这种人了,接地气一点说,就像公司里的更年期领导,学校的教导处主任,挑剔又冷淡,总是变着法找茬。 院子里,一对夫妇焦急地等着,待屠沉出去,双方嘀嘀咕咕一番。 樊梨梨伸长了脖子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可惜距离较远,他们又说得小声。 片刻后,那对夫妻朝屋里望了一眼,不甚放心,相互搀扶着离去。 樊梨梨仔细搜寻记忆里的内容,依稀想起,那好像是屠沉的父母。 这对夫妻生育好几个儿女,撇去夭折的,如今有一个女儿,四个儿子,屠沉排行第四,人称屠四。 送走父母,屠沉没进屋,继续在院里劈柴。 他袖子撸起,露出精壮结实的胳膊。拎起斧头劈向木头时,扎实的肌肉纠结起来,好似能一拳打死老虎。 樊梨梨下床,慢吞吞地走到门口。 屠沉注意到她畏缩又好奇的目光,便擦擦满头汗,道:“你想走就走,我不留。但如果你要留下,就别再去找我家里人麻烦。” 樊梨梨绞着衣角,怯怯道:“我,我不会的。” 屠沉默默看着她。 原主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出嫁后也绝对不碰任何家务,所以生得细皮嫩肉,光滑白皙,加上五官精致,明眸皓齿,长得跟仙女似的。 哪怕放在现代娱乐圈里,也是顶级大美人一个。 樊梨梨又站在门槛处,身后阴凉,身前是明媚阳光,气质温婉典雅,看起来便有一种站在光影交界处,朦胧柔和如画中仙的美。 半晌,屠沉收回视线,继续劈柴。 天气正热,他一下一下挥动斧头,身后柴火堆成一座小山,但也晒出一身汗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古铜色皮肤上满是汗珠,额头和鼻翼的汗液顺着硬朗的下颌线流淌而下,再从脖子上滚入精壮的泛红胸膛间。 樊梨梨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且不说两人夫妻关系,更重要的是,这人救了她。 要不是这人把原主从河里救起,她何来借尸还魂一说? “你,你要不要喝点水?”樊梨梨说着就往屋里去找茶碗,然而脚下陡然一个趔趄,她惨叫一声,噗通栽倒在地。 “好痛。” 她坐在地上掀开裙摆,见膝盖磕破了,血丝泛滥。 不怪她笨,只是她生怕自己露馅,被瞧出端倪,一时间连行为举止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正,显得呆滞而刻板。 屠沉眼睁睁看着她摔倒,沉默片刻,丢掉斧头走进来。 樊梨梨如软糯香甜的糯米汤圆,娇小的身躯缩成一团,正红着眼睛,坐在地上对红肿的膝盖吹气。 她来自开放的现代社会,并不觉得撩起裙摆露出膝盖有什么问题,屠沉却在触及她白皙小腿的瞬间转移视线,不敢多看一眼。 第三章 担惊受怕的小梨子 “好痛啊,请问有没有碘伏……呜呜,不可能有的。” 樊梨梨咬着红唇,因疼痛和恐惧泫然欲泣。 当年,父母原本给她取名樊梨花,偏偏人口登记时只有老奶奶在家,奶奶随口报了个“樊梨梨”上去。 这下好了,直接从巾帼女豪杰变成香香软软的爽口小梨子。 樊梨梨自幼软甜娇憨,胆子又比较小,乍一来到这个陌生奇怪的世界,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倚靠的人,内心早已惶恐不安,就差再受点小刺激彻底崩溃。 结果,她还来个平地摔把自己绊倒,膝盖磕破了,这下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裂,令她抱着膝盖呜呜地哭。 屠沉从沉默变得死寂。 他起先只漠然看着地上娇娇软软的小娘子,后被樊梨梨细弱凄惨如小动物一般的呜咽,弄得头皮发麻,手足无措。 平静无波的内心如同被石子激荡开的湖水,泛起阵阵涟漪。 犹豫半晌,他终究还是无奈地蹲下来,取出一块柔软干净的帕子,轻轻替樊梨梨擦拭膝盖边的血污和泥土。 他一手握着樊梨梨细瘦精巧的脚踝,手腕比脚踝还粗,古铜色跟粉白色更是形成极鲜明的对比。 两人体型差很大,屠沉壮硕高大,樊梨梨精致小巧,他能将人完全覆盖起来。 不过这男人看着粗糙,动作却很温柔,替樊梨梨处理伤口时,如同对待一块华贵的璞玉,细致缓慢,一点没让樊梨梨觉得疼。 樊梨梨泪眼朦胧,小声道:“谢谢。” 屠沉无言,只又撕来一块干净的布料,替樊梨梨简单包扎上。 这女人实在娇嫩得很,磕破皮都能哭得喘不过气来。换做是他,哪怕被斧头劈了一道伤,也不痛不痒,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屠沉将樊梨梨扶起,面无表情道:“你卷走家里所有钱财,没银子买肉。中午我去河里捞一尾鱼,将就吃。” 樊梨梨霎时面红耳赤,虽然这事不是她干的,但如今怎么也是她的过错。 “好,”木讷地点点头,樊梨梨又喃喃道:“那,那我来做饭吧?” 屠沉浓黑的眉微微挑起。 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假千金,还会做饭? 反正两人成亲数月,他从没见她进过灶屋。 屠沉目光越来越深沉,若有所思地打量樊梨梨。 樊梨梨被他盯着浑身不自在,缩了缩修长白皙的玉颈,如同受惊的软糯白兔,垂下头时脸颊白里透红,光彩动人。 良久,屠沉才道:“好。” 说罢,屠沉大步往外面去,但身形不大稳,左腿依旧有些跛。 他一走,笼罩在樊梨梨身侧的强大压迫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樊梨梨后退一步,坐在床上,眼睛又红了。 这男人也太可怕了,长得就跟山匪强盗一样,既张狂又野蛮,冷峻之余更多的是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畏。 性格上更是比冰山更冷淡,惜字如金,樊梨梨就怕说错话惹他生气,他一拳头过来,能把她脑袋砸扁。 “呜呜呜,爸爸,妈妈,我好怕……” 坐在床头,樊梨梨蜷缩起来,小声抽泣。 双亲均在她高一那年车祸死亡,留下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幸好家里产业不少,有专业律师和团队打理,让她成为小富婆,吃穿不愁。 父亲有连锁酒店,母亲继承了外公家的医院。她大学选择医学专业,本想进入自家医院上班,结果还没毕业,就因飞机失事而亡。 她本就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如今再来到这个落后贫穷的时代,换了一个声名狼藉的新身份,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难过。 但是再难过都得过,就像爸妈说的,人得往前走,不能驻足停留。 哭了一会,樊梨梨擦掉眼泪,往灶屋里去。 屠沉家的院子不算大,也是茅草房,有卧房两间,堂屋,灶屋,柴房各一间。茅房在竹林里,院落一旁有个木圈,能听到叽叽喳喳的鸡叫声。 灶屋里干净明亮,有灶台,案板,粮缸,屋角还有水缸,以及桌椅等。 樊梨梨揭开粮缸,拿出一袋米来。 米不多,大概两斤左右。 樊梨梨想了想,一股脑倒锅里煮了。 她倒是吃不了多少,但屠沉看着人高马大,壮硕粗糙,肯定吃得多。 不是现代常用的燃气灶,还得樊梨梨自己架柴生火。好在她小时候在寒暑假,曾被父母丢到乡下去体验田园生活,多少知道怎么做。 等屠沉回来,还没进院子就看灶屋里生出一股黑烟。 以为是家里着火,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灶屋,推门就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 樊梨梨从灶门后面冒出花猫一般脏兮兮的脸蛋,连连呛咳几声,眼睛红得似染了艳丽晚霞一般。 “我,我就想生个火,可怎么都点不燃。”她可怜巴巴地挥手驱赶浓烟,委屈地解释,生怕屠沉一怒之下将她赶出去。 屠沉黑着脸将门打开,再把小花猫给拎出来,两人在院子里等待浓烟散去。 樊梨梨这才注意到,屠沉拎着一尾鱼,大概三四斤,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来煮鱼吧。”她伸手想取过鱼,赶紧去做饭好将功折过。 可屠沉压根不理她,自顾自去将鱼刮鳞开肠,等屋里浓烟散去,就去生火做饭,完全将她晾在一边。 樊梨梨欲哭无泪,在烈日里干巴巴地站着,连屋都不敢进。 原主本就不招人待见,她还这么笨呼呼的,万一屠沉一生气,叫她滚蛋,她举目无亲,能到哪去? 樊梨梨垂头丧气,整个人仿佛被阴云笼罩,愁眉不展。 屠沉把饭菜端上桌,低声喊,“吃饭。” 樊梨梨猛然抬头。 他在叫她吗? 应该是,要不然还能有谁? 樊梨梨跟蜗牛一样挪进屋里。 四四方方的小木桌上摆着一盆鱼,两碗饭。 屠沉已经坐下,大口开吃。 樊梨梨看看那鱼,连油荤都没一颗,不大有食欲。 这男人估计不怎么会做饭,直接把鱼切块后丢水里煮开,再撒上一点盐巴,搞定。 对颇为喜爱美食的樊梨梨而言,这种菜的出现,是对食材的不尊重。 第四章 做个土豆饼,好好表现 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樊梨梨着实没什么食欲,只勉强把白米饭扒干净,那鱼是一丁点都没动。 “以后我来做饭吧,只要学会生火,我就能做饭了。” 樊梨梨对屠沉的厨艺毫无信心,明明一条美味的鱼,都能做得比泥巴还难吃。 屠沉瞥她一眼,冷淡道:“你会做饭?” 樊梨梨点点头,又糯糯道:“但是不大好掌握火候,不过我会努力的。” 家里有大酒店,她时常跑去跟主厨学做菜,就当是调剂生活的兴趣,所以厨艺很是不错。 屠沉没说什么,快速刷过碗后,坐在院沿边穿草鞋。 樊梨梨眼巴巴地站在门槛后面,“你要去哪里啊?” “做工。”屠沉说完,径直走人,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樊梨梨既失落,又松了一口气。 她实在太害怕这个男人了,又凶又冷,从来没半个好脸色,让她心里发毛。男人不在,她虽惶恐,却也自在些。 天气依旧热,樊梨梨一身热汗,在屋子里走动。 屠沉的家虽然不大,却相当干净,明明是泥土茅房,灰尘蜘蛛网却很少,窗户也明亮得很,但家里柜子,桌椅等较少,有种家徒四壁的错觉。 原主卷走了所有钱财跟人私奔,屠沉居然没迁怒于樊梨梨,让人不知道这男人心里在想什么。 樊梨梨四处转转,观察周围环境。 屠沉家在半山腰上,没有邻居,周遭土地宽阔,种了不少菜,树木繁密茂盛。 因站得高,从树林缝隙间,樊梨梨看到山脚下的村子里,河流环绕,正中间有一块湖泊,还飘着扁舟,似乎有人在打渔。 这村里看起来倒是不穷,比她原本以为的更富庶些,水产资源应该不少。 屠沉家里之所以看起来空荡荡光秃秃的,是因为原主趁屠沉去远处做工,把值钱的东西全部变卖掉,好跟小白脸私奔。 樊梨梨越想害怕,别看屠沉这会没有要迁怒的意思,万一哪天心情不好,找她算账怎么办? 她得好好表现,争取让屠沉对她改观。 否则她人生地不熟,又无一技之长,真要被赶走了,恐怕会饿死在街头。 挽起袖子,樊梨梨去打了一桶水,先去圈里喂鸡。 几只老母鸡窝在枯草堆里咯咯地叫,看见樊梨梨后,很好奇地偏头打量她,而后叫得更欢快了。 樊梨梨把水槽洗干净,倒上新的清水,又见圈里有两个鸡蛋,便捡回灶屋去。 屋前屋后有几块地,种着秋葵和莼菜,在烈日底下蔫巴巴的,樊梨梨浇水灌溉。 做完这些,天色近晚,她算算时间,又去做饭。 屠沉那男人强健壮硕,一看食量就很大,下午做工回来肯定很饿,她得做些饱腹的东西才行。 但是粮缸里没有一颗米,只有些豆子和面粉,此外有几颗土豆。 樊梨梨想了想,生火做饭。 夕阳落山后,家家户户的屋脊上笼罩了青烟,满村响起鸡鸣狗吠之声。 屠沉做完工,扛着一麻袋土豆,急匆匆往家里赶。 路上,田坎边有人喊道:“屠老四,听说你媳妇儿又跟人跑了?你说你也是,还把人找回来干什么?老子要是你,直接打断她的腿!” 其余正在劳作的人看见屠沉,也纷纷发表意见。 一跪在河边捞鱼的汉子道:“你那媳妇虽然长得如花似玉,可性子未免太坏了!你听老哥一声劝,赶紧把那瘟神送走,要不然以后有的你苦头吃!” 另一妇人道:“是啊屠家的,你说你虽然长得是丑了些,又是个跛子,但只要勤快能干,还愁找不着媳妇?何必在那荡妇身上吊死呢?” “那贱妇既然看不上你,你就别捧着她了。那种浪荡妇人,娶了她真是倒八辈子霉!” 众人议论纷纷,把原主贬得一无是处。 屠沉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回家去。 刚到山脚下,他就看一缕炊烟从自家院子里升起来。 想起中午那会差点着火的惨状,他眼神一凝,飞快往家里去。 待进入院子里,他将土豆一扔,冲向厨房。 一推开门,灶头边上,正忙碌的樊梨梨冲他盈盈一笑,“你回来了?” 屠沉默然。 此刻,樊梨梨正在做土豆泥饼。 她将土豆蒸熟压成泥,打上两个刚捡回来的鸡蛋,再倒入面粉,搅合均匀后倒入盐巴,捏成饼状下油锅里炸。 “我马上就好了,你要不去冲个澡,出来就能吃晚饭了。”樊梨梨一边忙,一边小心翼翼地讨好屠沉。 要尽快让屠沉知道她是有“价值”的,免得被赶出去。 屠沉黝黑深邃的眼睛如寒潭一般,仿佛有森森幽光萦绕。 他不动声色地盯了樊梨梨许久,直到樊梨梨快跪地求饶了,才转身拎了一桶冷水,到茅房冲澡去。 樊梨梨只觉得腿软,叫苦不迭。 等她把饼端上桌,屠沉也回来了。 因天色已晚,不用再出门,又热得不行,屠沉便没穿上衣,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肌和八块腹肌来。 他洗过澡,身上水珠尚未擦拭干净,只一条毛巾搭在肩头,脖子和后背都是红的,蜿蜒水渍顺着腹肌垂落,淌进被麻裤遮挡的腹股沟去。 樊梨梨解开围裙,抬头想叫他吃饭,乍一眼看到他裸露在外的身体,粉嫩白皙的脸颊上瞬间飞来两片晚霞般的艳丽红潮。 “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屠沉淡漠地看了她一眼。 樊梨梨虽然生活在很开放的现代社会,但意外地很纯情,这还是她头一次近距离看到男人大面积裸露的肌肤。 尤其屠沉身材好得爆炸,背部宽阔伟岸,腰身劲瘦有力,两条大腿既结实又修长,阳刚气息十足。 樊梨梨脸红得彻底,眼神四处乱扫,唯独不敢往屠沉身上放。 屠沉默然片刻,终于去屋里找了件短衫换上。 两人坐下吃饼,气氛沉默并透着些许尴尬。 屠沉是做苦工的,要花费不少力气,这会一连吃了大半的土豆泥饼。 这饼没有多余的调味料,最是天然,原汁原味,又被樊梨梨炸得外酥里软,吃起来酥脆可口,唇齿留香。 第五章 回县令府看看 对于樊梨梨做的土豆泥饼,屠沉没任何表示,饭后就去后院里,拿着凿子砰砰锵锵地敲打。 樊梨梨刷好锅,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这会太阳已经落山,屠沉弓背弯腰,一手持铁锤,一手持凿子,一锤一锤下去,背部肌肉膨隆,双臂带着极强的爆发力,令开凿声传遍半山腰。 樊梨梨默默看了会,走过去问,“你在做什么呀?” 本以为屠沉不会回答,没想到他居然漠然开口,“找水源。” 樊梨梨立马明白过来:“你要开凿水井?” 屠沉扫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居然能明白。 其实白天做饭那会,樊梨梨就觉得很不方便。 灶屋里虽然有水缸,但是院子里没有水井。 这个时代又没有自来水管道,要是自家没水井,就得去河流或者湖边,还有村里公用水井等,一桶一桶地挑水。 她正愁没水井很麻烦,屠沉居然就开始凿水井了。 不过这可是力气活,毕竟没有电力设备,得全靠人力。 屠沉往地底开凿,没一会就有水源汩汩冒出来。 樊梨梨开心得直蹦跶:“有水啦有水啦!你真厉害,一下子就找到水了!” 月色下,屠沉静默地看着她。 跟以往牙尖嘴利,嚣张蛮横的模样不同,如今的少女,变得娇艳明媚,张扬却不骄纵,温柔之余也有几分活泼可爱。 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上褪去算计和恶毒后,只剩天真漫烂懵懂率直,双眸更是璀璨如繁星,跟只柔软无害的小白兔似的,双颊如朝霞映雪,楚楚动人得很。 两人正为开凿水井而做准备,院子外依稀传来脚步声,火把的光在月色下明明灭灭。 “屠家老四在吗?” 屠沉脸色一沉,道:“什么事?” 对方答道:“小的是樊家的下人,来替我家老爷传个口信。还请姑爷跟小姐,明日去府上聚一聚。” 屠沉瞥向樊梨梨无辜的小脸,正欲拒绝,对方却又道:“老爷还说,要是姑爷不去,他老人家就亲自带人来了。” 话已至此,由不得屠沉不去。 等那人走后,樊梨梨好奇道:“是我爹,要你我去府上吗?” 屠沉没说话,继续砰砰锵锵地规划水井方位。 樊梨梨蹲在他身边,咬着红唇,轻声道:“你不喜欢我爹那吗?” 屠沉的沉默比夜色更浓,让樊梨梨无所适从。 原主的记忆很杂乱,她有时候能探寻一二,有时又一无所知。 记忆里,原主是县令府上的假千金,虽然被揭露身份后,县令迎回了真千金,可对原主依旧很好。 原主出嫁时,县令给了很丰厚的嫁妆,可惜这些银子,全被原主挥霍得干干净净。 不过原主才不在乎,总是隔三差五跑县令那去要钱要衣裳首饰,县令多半会给她。 至于屠沉,当然是不受原主待见的。 翌日一早,樊梨梨稍作梳洗,就跟屠沉出门。 她有些紧张,毕竟现在的她,记忆断断续续,脑子里连县令假爹的模样都描绘不出来,万一去了露出马脚怎么办? 她小心翼翼地瞥向身旁高大冷峻的男人,怯怯地拉住他的衣角。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格外信任这个男人。 可能是她穿越过来后,不但第一眼看见这男人,也是这男人替她遮住刺眼的光线,背她回家,给予她十足的安全感。 从村子往县城里去,要走大半日,太阳又晒得慌,没走多久,樊梨梨就扛不住了。 男人大步走在前头,樊梨梨跟不上,索性赖皮地往地上一坐。 屠沉走出老远,没听见后面脚步声,回过头去。 见少女哭丧着脸坐在路边,他沉声道:“还不跟上。” “我走不动了。”樊梨梨泪眼朦胧道:“我脚疼,腿也软,还这么晒,我不想走了。” 实在是这个时代,地面凹凸不平,到处是小石子,而她又穿着绣花鞋,鞋底薄得跟纸一样,脚底都给她磨破了。 一泄气,樊梨梨就不愿意走,选择在路边躺平。 “你到底走不走。”屠沉脸一黑,声线一冷,就跟来自地狱的阎王爷一样,冷硬的眉峰显得阴鸷无比。 樊梨梨虽然小怕,但也莫名觉得,他不会对自己动手,因而赖皮地跺跺脚。 “不走不走,我不去,打死都不去!” 屠沉:“……” 他胸膛起伏不定,怒火在眸中燃烧。 可遇上这么个娇俏又赖皮的小娘子,他就是再生气,总也不能一拳头落人家身上。 两人对峙许久,樊梨梨始终扬着精致娇俏的小脸,一副高傲不服输的倔强表情。 她心里也怕,唯恐屠沉揍她,可是比起在烈日下走动,她宁愿耍赖皮。 眼看日头越来越晒,终究是屠沉败下阵来。 要是他不把樊梨梨带回县令府,县令当天就能找他父母喝茶去。 一番激烈争斗后,樊梨梨如愿爬上屠沉的背。 男人的背依旧宽阔坚实,不过因日晒而滚烫,樊梨梨贴着他,小脸慢慢红了,手也无处安放。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佯装打量周遭环境。 这个县城濒临江河,多半人靠捕鱼和航运为生,到处是饭摊茶馆,来往商贩络绎不绝,连风中都有淡淡的鱼腥味。 屠沉也常在码头上搬运货物,能挣不少银子。不过这些银子,都被原主的小白脸卷跑了。 简单来说,只要不是懒汉残废,怎么都能找到一份工,饿不死。 终于到了县令府外,樊梨梨抬头望着府门前的匾额。 县令跟她一样,姓樊,原主并也叫樊梨梨。 可能是因为这样的缘分,她才会穿越到死去的原主身上来。 家丁们见屠沉背假千金回来,均是一副嘲讽轻蔑的表情。 原主当初骄纵跋扈,对下人们非打即骂,府上没一个人喜欢她。 如今她成了假千金,下人们自然更不待见。 不过县令倒是把原主当做养女看待,时不时让她带夫婿回家小聚,所以下人们背地里再轻蔑,也不敢当面怠慢。 一家丁迎上来,皮笑肉不笑道:“二小姐回来得早,后厅还没备膳呢。” 言外之意,别急着来打秋风。 樊梨梨生活环境单纯,听不出弦外之音,屠沉虽然听明白了,但懒得跟人置气。 他将樊梨梨往背上托了托,问,“回你院子?” 樊梨梨点点头,小手抱着他的脖子,“好。” 两人进府,家丁们瞧见屠沉一瘸一拐的身形,均发出毫不掩饰的嘲笑。 樊梨梨回头一瞪,带着原主的余威,家丁们讪讪地闭嘴。 第六章 真假千金之谜 县令府不说富丽堂皇,却也高雅精致,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原主的闺房还留着,独一座院子,出嫁后也能住。 不过县令说了,必须是夫妻两人一起回来住,否则原主会被赶出去。 然而原主极其厌恶屠沉这个“丑八怪瘸子”,觉得连跟他走在一起都丢人现眼,所以从不带他回来住。 屠沉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绝不主动踏足县令府,更别提入住。 两人刚到院子里,就有婢女出现,让姑爷先在厅里喝茶,二小姐去见老爷。 听闻此,樊梨梨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她怕自己演技不过关,让县令看出端倪了怎么办? “屠,屠沉,”她泪汪汪地拽着屠沉的衣袖,小脸上满是惶恐,“你陪我去见爹吧,我怕。” 婢女满脑子问号。 小姐,那是你养父,十多年的父女情,你怕个屁? 还有,小姐,你以前不是最烦姑爷了吗,看一眼都嫌恶心的那种,怎么突然就娇滴滴地依赖人家了? 注意到婢女古怪的目光,屠沉扫了樊梨梨一眼,最终语气微沉,无奈应承:“嗯。” 樊梨梨这才喜上眉梢,不等婢女带路就往院外去。 她没走几步,就被屠沉拎着后颈,轻轻拽回来,指指一旁,“这边。” “……哈哈哈,好久没回来,差点忘记路了,哈哈哈。” 屠沉:“……” 本来不尴尬,被樊梨梨这么一笑,他也觉得尴尬起来。 偏厅里,一气质沉稳,斯文儒雅的中年人正喝茶。 见女儿女婿一同进来,樊县令眉头一扬。 今天这是转了性了? 屠沉腿长,步伐又迈得快,很快就把樊梨梨甩在身后。 樊梨梨拎着裙摆小跑起来,才勉强追上他。 到了偏厅,屠沉率先朝樊县令拱手,却没开口叫人。 受到屠沉眼神示意,樊梨梨低着头,怯怯道:“女儿,拜见爹爹。” 完蛋,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行礼! 好在樊县令也习惯养女那张扬跋扈,不通礼节的作风,摆摆手让二人坐下。 屠沉往椅子上一坐,樊梨梨踏着小碎步追上去,非要跟人挤在一起,躲在屠沉身后。 樊县令颇为意外,眼神在二人之间扫视。 且不说养女性子转变不少,怎么这原本像仇人一般的夫妻俩,今天突然黏在了一起? 难不成,是怕他兴师问罪? 樊县令心里有了主意,笑呵呵道:“姑爷,我这女儿最近,没给你惹麻烦吧?” 屠沉脸色依旧深沉阴鸷,淡淡道:“有或没有,瞒不过县老爷眼睛。” 他语中带刺,樊县令却不以为意。 的确,樊县令就是知道,自家养女卷了钱财跟一小白脸私奔,却被抛弃,而后羞愤跳河,担心屠家薄待养女,才特地将人叫回来。 原主虽不是他亲生,却是他养了十多年的女儿,怎么也不能说丢就丢。 他笑道:“屠家姑爷用不着义愤填膺,丢失的东西,我给你们补回来就是,切莫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夫妻和气。” 说罢,他拍拍手,管家送来一个用红布盖着的盘子。 盘子底下,是一锭锭银子。 屠沉看都没看一眼,生硬道:“不必。” 管家又把盘子端到樊梨梨面前,樊梨梨那叫一个心痒难耐,可转头看看屠沉,便失望地垂下头去,不敢擅自接下银子。 樊县令将养女的表情尽收眼底,只觉得奇怪。 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换做往常,不该先跳起来对夫婿又打又骂,羞辱他是假清高真穷鬼,然后抢着收下银子? 今日这胆小的病猫样,莫不是被屠家打过一顿? 养女自幼体弱多病,哪能被人这么折腾? 思及此,樊县令眼神一寒,正欲兴师问罪,却又克制下来。 养女的脾气秉性,他再清楚不过。他舍不得放手教育,就该由她被夫婿调教,只要不过火,他总能为她撑腰。 否则哪天他不在了,养女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好吧,既然你们夫妻二人执意如此,我就不强求了。”樊县令说完,又对屠沉道:“姑爷还在码头做苦工?不如来县衙……” “多谢,不用。”屠沉冷冰冰地回绝。 樊县令知道他的脾气有多倔,也懒得再劝,只让厨房将席面布上,他要跟姑爷开怀痛饮。 樊梨梨暗暗松了一口气。 要说这世上最了解原主的,樊县令铁定算一个。 她生怕在樊县令面前露马脚,连话都不敢多说,幸好樊县令一门心思铺在如何安抚姑爷上,没多理会她。 三人正要用膳,门房匆匆来报,大小姐回来了。 樊县令眼神微闪,瞅瞅樊梨梨,却看她神色如常。 怪哉怪哉,往常不该跳脚大骂,要去跟大小姐拼命吗? 屠沉站起身,拱手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樊县令也不愿两个女儿起冲突,便道:“好好,你们先回去。爹给你们备了礼,你们且带回去,替我拿给亲家公亲家母。” 屠沉再一躬身,带樊梨梨离去。 两人特地从偏门走,樊梨梨回头一看,好些下人簇拥着一对男女,正往偏厅去。 因隔得远,看不清男女面容,但如果没猜错,那女子应该就是樊县令的亲生女儿,樊皎玉。 记忆里,真假千金之事,离奇曲折得很。 简单说,当年县令夫人和原主亲娘,一个上山礼佛,一个上山种地,回程途中同时遇上暴雨,便在破庙里避雨。 偏偏两人又都受惊,一齐生产。 当夜电闪雷鸣,风雨交迫,两个女婴呱呱坠地,本是天大的好事,却因山洪爆发,逃亡时在慌乱中抱错了,县令夫人也因大出血而亡。 等县令来寻,只有夫人的尸首,和被奴婢们保护着的原主樊梨梨。 县令悲痛欲绝,将女儿带回去,悉心照料,宠护了十几年,感情深厚。 直到去年,原主亲娘带樊皎玉找上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原来当年,她自知抱错了婴孩,却因为县令夫人已死,没人能察觉,想着自己女儿能去县令府享福,索性将错就错。 她把真正的千金带回家受罪,却让假千金在县令府享福。 第七章 双鱼玉佩中的世外桃源 原主亲娘哭道,十几年过去,她日日夜夜瞧见亲女儿在县令府过得滋润无比,真正的县令千金却跟着自己受苦,于心不忍。 她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又思念亲生女儿,这才带着真千金上门,将错误矫正。 樊县令当时大惊失色,立即滴血验亲,又找来当年接生的稳婆。 稳婆说,真千金脚踝上有处红色胎记,而假千金没有。 果然,樊皎玉有,原主没有。 真相大白后,真千金自然要回县令府,假千金也要回亲生父母身边。 而当时,两人各有一门娃娃亲。 真千金跟员外府上风度翩翩的俊公子有婚约,假千金的婚约对象,却是又“丑”又瘸的贫民屠沉。 虽然不是自己亲女儿,但好歹养了十几年,樊县令该是宠爱原主的,却不知为何,非要逼原主嫁给屠沉,任凭原主寻死觅活都没用。 人人都说屠沉粗鄙丑陋,樊梨梨却觉得,他很符合自己审美,看起来很有安全感。 反而是那种文弱的小白脸,不怎么可靠的样子。 两人刚走出没多远,管家便追上来,说老爷有一个物件要送给二小姐。 待回到家,樊梨梨才将锦盒拆开。 柔软滑腻的绸缎里头,是一块,不,应该是半块玉珏。 “屠沉,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樊梨梨将玉珏拿出来,并唤来屠沉。 屠沉一看,眉头顿时锁紧。 “你这是哪来的?” “刚才爹爹给的。” 屠沉没再说话,只思索片刻,转身到房间里,拿出一个不起眼的木盒来。 在樊梨梨好奇的目光中,他从中取出另外半块玉珏,正好跟樊梨梨的这块吻合。 两半玉珏合起来后,就成了一个双鱼状的玉佩。 这玉质地细腻宛如翠羽,青翠欲滴,晶莹剔透,双鱼仿佛在水中游动,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樊梨梨惊讶无比,“这玉佩,怎么会是你我一人一半呢?” 屠沉冷硬的眉峰如刀剑般犀利,良久方才开口,“改日,问问你爹。” “嗯。”樊梨梨点点头,本想将玉佩拆开,却看中间缝隙处绿芒微闪。 再定睛一眼,两半玉佩已经融合成一块,无法再分开。 还不等两人诧异,玉佩上的两条鱼仿佛在水中游动,鱼尾在水面荡开一圈圈波纹。 陡然间,两人只觉眼前一黑,再有光明时,眼前已出现一片新的天地。 这里仿佛一座世外桃源,远处有山峦奇峰,近处有湖泊池塘,地面杂草纷乱,树林中传来清脆的鸟叫声。 樊梨梨的嘴巴大张,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这,这又是什么?”她是触发修仙关窍了吗? 屠沉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里也闪过一丝诧异,但转瞬又想起曾经,父母告诉他的话。 “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你命中良缘,她拥有另一半玉佩,你们要携手余生,永世同心。还有这玉佩,也将带给你们极大助力。” 屠沉望向一旁痴呆状的樊梨梨,嘴唇微动。 这女人? 樊梨梨已经走向前方晶莹如玉的湖泊,边走边惊讶道:“这不会就是小说里常有的随身空间吧?我们是用玉开启的?那玉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世外桃源?” 屠沉没回话,只跟在她身后,到处查看转悠。 这“世外桃源”极大,有山有水,草木繁盛,不管是用来开垦种地还是放牧养殖,想必都能派上很大用场。 两人在里面转了许久,直到里面天都黑了才出来。 外面,太阳也早就落山。 樊梨梨兴奋不已,叽叽喳喳道:“那就是‘随身空间’!按照小说里写的,除了我们,谁都进不去,肯定看不见也摸不着!” 她快乐得像一只活泼明媚的林间小鸟,在薄雾笼罩的清晨屹立于枝头,用欢快的鸟叫声唤醒偌大的森林。 屠沉缓缓按住胸口,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光是看着这么快乐的樊梨梨,胸口就有种发紧的感觉。 惊喜归惊喜,其他的事还是得说清楚。 “此事你知我知,别走漏风声。” 樊梨梨重重点头,“那当然!” 屠沉又道:“包括你爹。” “好!” 虽然那是自己名义上的养父,但樊梨梨并不信任亲近对方,反倒跟屠沉更熟悉一些。 两人又试了一下,都能用意念开启空间,且空间的确是随身的,走到哪都能使用。 不过,当两人同时处于空间中,空间无法移动,从哪进去,就得从哪出来。 樊梨梨摸着下巴,秀眉微凝。 “可是,就算有了空间,又该怎么利用呢?” 屠沉道:“种地,养殖。” 樊梨梨不解,“在空间外,不也一样可以种地养殖?” “税收。”屠沉言简意赅。 在这个封建的大靖王朝,任何土地都不属于农民。 整个国土的土地都归属于王朝,由皇帝分配给王孙贵族,各有功之臣等。 一代代划分下来,一部分土地流落到富豪,官僚和地主等手中,多半以出租的形式,让农民得以耕种。 农民租用土地耕种放牧,不但要给地主缴纳“租金”,还要给朝廷供税,最终落到自己手里的,根本所剩无几。 只有极为偏远的地区,或者贫瘠得无法耕种的土地,才可能落到普通人手里。 所以屠沉压根不种地,只在院落周围种点菜,供自己吃就行。 可是如今,多了一个樊梨梨口中的“空间”,空间里不但有水草资源,还有相当肥沃的土地资源。 不管是耕种还是放牧,一旦利用起来,既能省下租金,又能绕过庞大沉重的税收,一举两得。 屠沉没闲着,不顾天色已晚,当即披着月色出门,留樊梨梨呆滞地坐在门槛上。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 她不但穿越了,还穿成了名声糟糕的有夫之妇,尚未来得及哀怨,老天又送她一份大礼——随身空间。 本以为这个时代贫穷落后,日子不会好过,但至少有了随身空间,多少能带来一点慰藉。 但前提是,屠沉不会把她赶走。 拍拍脸,樊梨梨给自己加油打气。 “樊梨梨,要振作起来,让屠沉看到你的价值才行!” 第八章 极品亲戚踏着矫健的步伐迎面走来 没有蚊帐,没有蚊香,一晚上下来,细皮嫩肉的樊梨梨被咬得全身都是疙瘩,又红又痒。 屠沉整夜未归,樊梨梨醒来时,枕边放着玉佩。 她抓起玉佩开启空间,刚踏入其中,就听到咕咕咕的鸡叫声。 空间入口一侧,搭了一个木棚,棚子底下是鸡圈,几只老母鸡正咯咯地踩在青草上找虫吃。 另一边,屠沉正光着上身,一锄一锄地挖地,热汗从滚烫的胸膛滑到腰侧,腰部肌肉很是结实。 樊梨梨精巧的小脸又红了,走过去喃喃问,“屠沉,你在做什么呀?” “挖地。” “……我知道挖地,挖地干嘛呀?” 屠沉一锄头下去,挖了一个大坑,杂草和泥土被带翻,半截蚯蚓在银亮的锄头上蠕动。 他停下休息,擦擦汗,似笑非笑地扫了樊梨梨一眼,似乎在嘲笑她笨呼呼的。 “种地。” 樊梨梨被他看得不大自在,咬着唇垂下头去。 “空间里的土地是不是很肥沃啊,我看这草长得比外面更好?” “嗯。” 两人都沉默下来。 樊梨梨欲哭无泪。 她本就不算外向的性子,遇上屠沉这个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瓜,气氛越来越尴尬。 不过屠沉可能没想这些,休息片刻后继续挖地,放任樊梨梨在那尴尬。 土地边上有一些菜苗,是他连夜去父母兄嫂家里换的,适合这个季节种植。 偌大的空间,总要利用起来。 他挖地,樊梨梨主动去做早饭。 家里没什么吃的,樊梨梨做了土豆泥饼,再去地里摘了一把菜,烫熟后拌一拌,简单吃上一顿。 饭后屠沉继续挖地种菜,樊梨梨身娇体弱帮不上忙,就去湖边转了转。 可惜,湖里似乎没有鱼。 她又跑回土地边上来,缠着屠沉叽叽喳喳地闹腾。 “屠沉屠沉,我们往湖里放一些鱼苗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旁的人打捞。等以后鱼繁殖起来,我们吃都吃不完!” “屠沉,你怎么不说话呀?这空间这么大,就只能听见鸡叫鸟叫,你再不说话,我总觉得阴森森的,背后毛毛的。” “屠沉屠沉,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要不我去河里捞些鱼来,丢进湖里好不好?” “屠沉,你……” “闭嘴。” “哦。” 樊梨梨蔫巴巴地坐在边上,垂头丧气地拔小草玩。 两人正忙,外头传来呼喊声。 樊梨梨觉得那声音耳熟,还没想起来是谁,屠沉已放下锄头,带她出空间。 两人出现在卧房里,屠沉将玉佩拿给樊梨梨。 “收好。” “我收?”樊梨梨惊讶张嘴。 屠沉不喜欢废话,大步出门去,樊梨梨呆了呆,赶紧将玉佩放妥帖,然后跟上。 院子里,一个穿着普通,但颇有几分风韵的妇人正笑盈盈地等着,正是日前在院子里跟屠沉说话的那个。 “大嫂,找我有事?”屠沉语气淡漠而疏离。 妇人的眼神一直在屠沉和樊梨梨之间扫视,尤其是樊梨梨,跟以前刁蛮骄纵的任性劲完全不一样,跟小白兔似的柔顺,让她有些意外。 她捂着嘴笑了笑,眉眼间尽是调戏,“这会才起床呢?哎哟,你们两口子感情可真好,不过还是得注意身子,别年轻贪玩,令体内亏空了。” 樊梨梨再不通人事,这话还是听得懂的,当即就羞红了脸,却也明白不能解释,只任由妇人乱猜。 屠沉没什么耐心,按捺着脾气再度道:“大嫂有何事?” 这是屠沉的大嫂,叫王秀珍,时常笑盈盈的,村里人都说她脾性好,又大方,是个顶贤惠的女人。 王秀珍开门见山道:“我弟媳妇不是刚生完娃吗,郎中说她气血虚浮,得吃鸡补一补。我一想,四叔你这养了好几只老母鸡,反正也吃不完,不如给我抱一只去?” 她话说到这就不继续说下去了,只含笑看着屠沉,既不说是要买鸡,还是拿什么东西换,一副“你得白给我”的样子。 樊梨梨眼睛眨了眨。 她确定没听错吗? 王秀珍要的是“老母鸡”一只,而不是“土豆”一个? 屠沉显然已经习惯王秀珍这行为,淡漠道:“我养鸡也不容易,大嫂这话未免太理直气壮了。” 王秀珍笑容微缓,慢声道:“四叔,我家官人对你不薄,你双亲也是我在供养,我嫁到你们屠家来,可没少受罪。如今就一只老母鸡而已,你都舍不得给,可让大嫂寒心啊。” 屠沉默然不语,但眉眼松动。 的确如王秀珍所说,屠家二老都跟着大房。 二老都是本分老实的人,谦和又慈祥,要是王秀珍不如意,难免给他们气受,而他们为不让大儿子左右为难,也必然会忍气吞声。 王秀珍一向喜欢拿二老来胁迫其他几房,屠沉更是深受其害。 见屠沉半晌不动,王秀珍又愤愤道:“四叔,你也别太自私了!昨晚,你跑到我家官人这来,问他要了好几把菜秧子!怎么,今天换我问你要,你就不舍得了?” 屠沉正待开口,樊梨梨却躲在他身后,弱弱开口。 “大嫂这话好没道理,你那菜秧子是镶金还是镀银了,能比得上一只老母鸡?要是真这么值钱,赶明儿我给你背一筐来,你算算看能换多少只老母鸡?” 王秀珍顿时哑然。 她奇怪地看着樊梨梨,心想这女人怎么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的四弟媳妇,那可是刁蛮泼辣得很,对谁都没好脸色,连对屠沉都是嫌弃万分,只恨不得把屠沉推土坑里,狠狠踩几脚,再填上土给活埋了。 但是现如今,她居然会替屠沉说话,还巴巴地躲在屠沉身后,似乎很是信任依赖? 换做往常,不该跟她一起,嘲讽屠沉狼心狗肺? 王秀珍疑惑归疑惑,口头上并不服气。 “弟媳妇,你这么算可真有意思。我嫁到他们屠家来,既要照拂年幼弟妹,又要孝敬双亲二老,整个人都赔在屠家了。如今我弟媳妇坐月子,要一只老母鸡补身体,你们这都舍不得给,还羞辱责骂我,这是什么道理?” 樊梨梨惊呆了。 他们什么时候羞辱她了? 这张口就来的本事,真跟樊梨梨在现代世界的那些极品亲戚有得一拼! 第九章 下暴雨了 樊梨梨家里有钱,双亲去世后,两边的亲戚们欺负她年纪小,总是想方设法要从她这捞到好处,因而隔三差五来打秋风。 樊梨梨起先还觉得亲戚们善良,等吃过几次大亏后才反应过来,这都是豺狼虎豹,被咬一口要痛很久。 面对咄咄逼人还颠倒黑白的王秀珍,樊梨梨并不客气。 “大嫂,你今天非要扯这些,那我们就好好理论一番。” 樊梨梨眼神变得格外坚定,让屠沉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大嫂,你嫁到屠家来,非说自己照拂弟妹。那我且问你,你嫁过来时,是不是吵着要分家?等二老把儿女们安顿了,你看可以甩开累赘,又哭着要赡养二老?” “所谓赡养,也只是你口头上的说辞。二老每日替你打理内外事务,要做工赚银子,连儿女都替你抚养。” “你却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不是把家里的东西拿给弟弟,就是塞银子给妹妹,再忙再苦都要帮扶娘家,什么时候就叫‘赔’给屠家了?” 记忆里的那些事,拼拼凑凑,让樊梨梨知道,王秀珍并不如村里传言的那样,是个贤惠的女人。 放在现代,她就是个实打实的扶弟魔,即便出嫁后有了儿女,也对夫家不甚投入,反而一门心思挂在娘家,用婆家的资源补贴娘家。 但是她很会装,在外头跟其他妇人闲聊时,总明里暗里地表示,自己对二老多孝顺,对官人多体贴,对弟妹们又是多关爱。 每当有人看的时候,她抢着干活,等人一走,她什么活计都丢给二老。 一来二去,村里人就真觉得,她贤良淑德,屠家能娶到她,是天大的福分。 如今樊梨梨一拆穿,王秀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但是她一向脸皮厚,不会因为这样就恼羞成怒。 清了清嗓子,王秀珍阴阳怪气地说:“四弟妹这嘴皮子倒是利索,也不知道你跟那小白脸私奔被抛弃,是不是也用这么厉害的嘴皮子,说动四叔重新收留你?” 这话直捅屠沉痛楚,让他时时刻刻想起,身旁的媳妇是跟人私奔的“荡妇”。 樊梨梨小脸一白,怯怯地瞄向屠沉。 屠沉满脸阴郁,眼神如锋芒般犀利,直直地扫向王秀珍。 “我的事,不用大嫂操心。” 王秀珍神色微变。 本以为这话能让屠沉跟樊梨梨起内讧,看看屠沉的脸色,哪里有中计的意思? 王秀珍心里越来越疑惑。 真是怪了,这弟媳妇吧,跟人私奔回来,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性格更温柔了些,还跟四叔一条心。 而这四叔也让人不解。 想想寻常人,媳妇跟人私奔,逮回来后就算不打断一条腿,也得闹上一段时间吧? 可屠沉却当是没事发生过一样,还维护“荡妇”,莫不是被气傻了? 王秀珍满肚子问号,最后索性摆摆手。 “罢了罢了,我又不是来挑拨你们夫妻的。那鸡,我就拿走了。” 她径直走向鸡圈,却看里面只剩了一地鸡毛。 “咦,鸡呢?” “没了,都被我卖掉换钱,被小白脸卷跑了!”樊梨梨毫不犹豫地揽下脏水。 王秀珍顿时脸都绿了。 等王秀珍气走后,樊梨梨噗嗤一笑。 “屠沉,还是你聪明,知道把鸡收回空间里,要不然今天肯定会被王秀珍拿走的!” 这事是个难题,如果不把老母鸡给王秀珍,他们倒是舒坦了,但王秀珍回去,铁定会找屠家大哥哭闹,二老也不得安生。 如今直接说鸡没了,王秀珍也无可奈何。 樊梨梨得意骄傲得很,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喜悦,让屠沉冷硬淡漠的眼神,也如初雪一般融化开来。 有了王秀珍这么一出,更坚定了屠沉打理好空间的信心。 接连好几天,他都在地里忙活,也没出去做工,只尽快把菜苗栽上。 樊梨梨则在小溪里玩水,玩够了逮两条小鱼回空间,丢进湖里。 这日两人离开空间,才发现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屠沉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扛起锄头要出门去。 “屠沉,你去哪啊?”樊梨梨追上来问。 屠沉留下一句“通水渠”就走了。 夏日里一旦下暴雨,就容易出现山洪泥水流等灾害。 尤其屠沉家住半山腰,屋后是山坡,树木泥土多,要是不挖沟渠通水,到时候积水越来越多,容易把茅草屋给冲垮。 屠沉前脚走,后脚就下雨了。 豆大的雨点啪啪地砸落下来,水流沿着屋檐如同瀑布般哗哗滴落,院子里很快积起一大片水,都快有樊梨梨小腿肚那么深。 她忧心忡忡,不安地望向屋后。 屠沉正奋力挖开泥土,疏通水渠,让山上的洪水往另一条道流去,要不然屋子会泡在水里。 樊梨梨暗暗担心,要不是两人都在空间,没注意到要下暴雨,屠沉也不用冒着倾盆大雨,在危机中挖沟渠。 正当樊梨梨忧心时,突然看到山坡上,一块巨大的岩石正摇摇欲坠。 原来雨水太大,把岩石周围的泥土冲散了,岩石没了阻隔,就会顺着山坡滚落下来。 而看方向,无疑会砸中屠沉。 “屠沉,快跑!” 樊梨梨双手拢在嘴边,撕心裂肺地大喊。 雨声雷声混合交响,狂风呼啸如水龙吐息,屠沉根本听不到樊梨梨的叫声。 眼看岩石就要滚落下来,而屠沉毫无反应,樊梨梨一咬牙,咚的一声踩入深深的积水里,朝屠沉直奔而去。 她边跑边大声喊,娇小的身躯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而风雨直往眼里嘴里灌,让她连呼吸都凝滞起来。 终于,屠沉听到她的呼喊,再抬头一看,那落石距离他仅有几米。 他腿脚不便,又是在泥泞地里,小腿完全陷入泥土之中,一时间拔不出来。 落石碎片已砸到头上,屠沉眼眸微凝,正要想办法出手,樊梨梨却已猛然扑了上来。 屠沉幽深的瞳眸中映出少女光洁如玉的俏脸,少女惊慌恐惧,却坚定地扑向他,双手抱住他的腰身,再唤出玉佩空间。 在落石坠落的前一瞬间,两人齐齐撞入空间之中。 第十章 屠沉心仪之人? 空间里也在下雨,却是小雨,地面湿漉漉的。 屠沉躺在草地上,樊梨梨双手搭在他滚烫又精壮的胸膛前,小脸埋在他胸口。 良久,屠沉才开口,“有这个必要?” “因为叫你你又听不见嘛……” “要是没有玉佩,你打算扑过来跟我一起死?” 樊梨梨理直气壮道:“要是没玉佩,我就不会冲过来了!” 屠沉:“……” 安静下来后,气氛莫名尴尬。 良久,屠沉又问,“你也叫樊梨梨?” “……什么?” 屠沉将她推开,“没事。” 因左腿不大好,屠沉站起时身形微晃,让樊梨梨不得不留意他的腿伤。 “屠沉,你的腿,到底是怎么伤的啊?” “不关你的事。” 屠沉离开空间,继续挖水渠去,留樊梨梨蹲地郁闷不已。 这男人真轴,跟她说一说又不会吃亏,而且说不定,她能帮忙想办法呢。 作为一个即将毕业的医学生,樊梨梨自认对医术颇有研究,因为她家本就是医学世家,从外公外婆到母亲,还有舅舅小姨等全是医学相关从业者。 哪怕她还是个学生,在家人们的耳濡目染之下,医术也相当不凡,毕竟启蒙读物就是医学类书籍。 可惜屠沉死活不让她诊治,她也没辙。 暴雨连下四五天,整个山村都被浓雾笼罩,好像天幕破碎,雨水倾盆而下,湖泊溪流水位暴涨,临近水源的人家不得不往高处搬。 屠沉家地势高,倒还没被淹。 趁着这段时间不能出去做工,屠沉就在空间里忙。 栽菜,喂鸡,到洪水里捉鱼虾蟹丢进湖里,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 两人还发现,空间内外的天气是相通的,不过空间内不会那么极端。 比如空间外是烈日艳阳,空间里比较舒适,阳光不会特别强烈。 当空间外倾盆大雨时,空间里顶多是中雨,且下且停,不会爆发洪水。 所以,这不但是一个能放牧耕种的世外桃源,更能躲避灾害,无比安全。 等到暴雨停歇,屠沉也离开空间,要去码头做工。 家里所有粮食都吃完了,连土豆都没剩一个。要不是青草地里有虫子吃,连老母鸡都饿死了。 屠沉走后,樊梨梨见有人往山上去捡蘑菇,便也拎了个小竹篮跟上。 原主在村里名声很差,不但有假千金的龌龊事在先,原主性格又傲慢任性,瞧不起村里这些“下人”,所以跟人都打不好关系。 所以哪怕原主貌美如仙,也没多少人能正眼瞧她。 路上,有人看见樊梨梨,均露出轻蔑嘲讽的表情。 樊梨梨跟着这些人,本以为会听到什么风言风语让她难受,却发现,根本没人当面嚼她的舌根。 没几个人敢太过得罪樊梨梨,毕竟樊梨梨的养父是本县县令,真要得罪她,那不是找死吗? 不过,也有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非要撺掇几句。 樊梨梨正蹲在路边采蘑菇,前方一群少女走来,欢笑声如林间小鸟,轻快得很。 其中一胖胖的女子捂嘴笑道:“哟,那不是跟人私奔,又被抛弃的屠四娘子吗?这怎么放下身段来捡蘑菇了?” 另一干瘦的女子翻了个白眼:“呵呵,怕不是她家夫婿给打了个半死吧?我听说,她把屠四哥养的鸡都卖了,跟小白脸卷款私奔,结果被屠四哥找回来,打得头破血流的!” 樊梨梨眉头一皱,心想这又是哪里来的谣言? 她一个字没说,那群少女们却跟长舌妇似的,叽叽喳喳地在那议论。 由于说的多半是事实,樊梨梨没法反驳,也不想多生是非。 就在众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的时候,一名清丽婉约的少女打断众人的谈论。 “大家别说了,屠四娘子一看就是知错了,再这么说下去,她心里该不舒坦了。” 这声音轻若琴音,就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下来,婉转动听得很。 樊梨梨忍不住望过去,见众人中间,站着一个面容清丽,唇红齿白的少女。 记忆一下子被勾起来,无比清晰,看来原主对这人印象极深。 这女子名叫罗拂,是周遭村镇里有名的美女,更是本村的村花,多少人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满村子里,在原主来之前,无人能跟罗拂平分春色,但单纯论美貌,原主不输给罗拂,甚至更胜一筹。 要不是性格不讨喜,现在村花的名号,就已落到原主头上。 所以原主跟罗拂极不对付,两人明里暗里的斗过许多回,关系糟糕透顶。 这会狭路相逢,换做是原主,双方本该大打出手,闹得鸡飞狗跳。但樊梨梨对吵架没兴趣,只想多挖点野菜,捡点蘑菇,回家改善伙食去。 两边人马擦肩而过,罗拂身边的女子们故意大声地说话。 “罗拂妹妹,我记得当初,屠四那个丑瘸子还向你提过亲的吧?我的天,他又老又穷,怎么敢的啊?” “就是就是,我也听说,屠四向阿拂提亲不成,又被强塞了个假千金,婚后相当不满,两人天天打得你死我活呢。” “呸,一个瘸子罢了,穷成那样,还是个丑八怪,怎么敢向我们罗拂姐求亲?” 少女们都替罗拂说话,觉得屠沉敢求娶罗拂,真是不识好歹。 樊梨梨听见这话,愣了一下。 因原主记忆里没有这事,所以她并不知道,原来当初,屠沉是心仪这个罗拂的? 她忍不住回头一看,罗拂也恰好回头,冲她投来一笑。 别看罗拂笑得甜美温婉,可樊梨梨分明看出了自鸣得意之色。 显然,屠沉曾向罗拂提亲这事,让罗拂倍感有面子,至少能用来奚落原主。 樊梨梨本觉得这不是大事,毕竟屠沉也是男人,男人都喜欢美人,屠沉向美人提亲,不是应该的? 只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头总觉得堵得慌,就像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尖上,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罗拂等人已经走远了,樊梨梨也没有继续挖野菜的心思,早早回到家去。 天气湿热,屠沉刚回家,正在竹林里冲洗满身的汗。 樊梨梨抠着手心,撅着嘴站在院子里。 问什么? 问屠沉是不是喜欢罗拂? 万一屠沉说“是”,那她要不要帮屠沉追罗拂,这样屠沉就会发现她还是有用武之地,从而不把她赶走? 第十一章 去码头上逛逛吧 晚上吃饭,樊梨梨扭扭捏捏地问,“那个罗拂……” 她声音太小,屠夫没听到,边大口吃土豆边说,“我买了面粉回来,你之前做那个饼挺好吃。” 樊梨梨明白了,软软地点头,“那我明天给你做。” 想了想,她又说,“除了土豆饼,你有没有别的东西想吃?” 屠沉做了几天工,挣到的银子全部换成米面和土豆等,足够两人吃上一段时间。 他还带了几根茄子回来,樊梨梨本想今晚凉拌,但没有调味料,所以干脆明早再做茄子煎饼。 屠沉寡言少语,吃过饭就去空间里忙。 他白天做工,晚上种地。樊梨梨只会做饭,连手洗衣服都不会,白天去河边,还差点脚滑摔下去。 屠沉得知后,就让她专门做饭,其余事不要她插手。 等樊梨梨洗好碗筷,到空间里一看,屠沉正把一桶鱼倒进湖里。 本县毗邻江河,水产资源丰富,黄昏时去码头上走一圈,能低价买到好多河鲜回来。 樊梨梨蹲湖边随手捞了一把,捞到不少水藻和浮游生物。 这么大的湖,放进鱼虾,肯定能繁殖得很好。 说不定以后,他们都不用去外面的江河里捕鱼,自家的私人湖泊里就满满当当都是水产。 屠沉嗤嗤刷洗木桶,听樊梨梨小声嘀咕,“码头长什么样啊,我还没看过木船呢,也不知道江边……” 浓黑的眉头微微一皱,屠沉拎着木桶离开。 晚上睡得太早,天不亮樊梨梨就醒了。 这个时代没有手机电视,连看书都没灯光,所以天黑后基本只剩睡觉,想熬夜都没机会。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隔壁房间,本想听听屠沉起床没,结果却从院子里听到屠沉凿水井的声音。 这人起得一天比一天早,鸡没叫他就开始劳作了。 樊梨梨暗暗吐槽,“真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狗早。” 灶屋里,樊梨梨取出两颗鸡蛋,拿出面粉和茄子。 家里唯三调料,酱油,醋,盐巴,数量少,多用一点都心疼。 虽然樊梨梨没当家,却也知道,盐巴在这个时代算小奢侈品,不像现代,几块钱就能吃几个月。 因为本城物产丰富,航运发达,百姓的日子相对好过,所以多少买得起盐巴。 点着油灯,樊梨梨将茄子切成圆片,泡在盐水里腌一腌,再把鸡蛋液和面粉,清水,盐巴等翻搅均匀做成面糊。 茄片裹上面糊,下油锅里炸至两面金黄,就成了美味的茄子饼。 屠沉忙完回来,从小窗口看见,樊梨梨正往锅里下茄子饼,精致的小脸上沁出了汗,也顾不上擦一擦。 灯光之下,她明艳的面昂显得温婉柔和,跟之前飞扬跋扈的模样全然不同。 另一边锅里生火煮稀饭,考虑到屠沉白天干的是苦力活,吃稀饭不饱腹,樊梨梨又煮了两根红薯。 红薯稀饭,茄子饼,应该够了。 天际边出现一点淡色的粉,可见今日又是红火烈日的一天。 “开饭啦。” 樊梨梨把饭菜端到木桌上,屠沉洗手后走过来。 他老早就闻到茄饼的香味了,再一吃,外脆内嫩,爽口柔滑,金黄的色泽也十分有食欲,吃一口唇齿留香,越吃越有味。 见他吃得好,樊梨梨笑着说,“要是有葱花和胡椒粉就更好吃了。” 屠沉抬头,“葱花?” 樊梨梨给他比划,“就是这种长长的,绿色的,空心,闻起来味道比较冲,但是作为调味料最合适了。” “没见过。”屠沉继续吃饼。 樊梨梨又看看屋里,觉得连泡菜都没有,实在太简陋了。 “屠沉,要不,我来泡泡菜吧?” “你会泡?” “当然啦,我跟大厨……多,多多少少会一点吧。”她喃喃说。 屠沉没说话,不过饭后却背上背篼,叫上樊梨梨一起出门。 “你缺什么,就买回来。” 樊梨梨一愣,“泡菜的食材吗?” “随你。” 樊梨梨欲哭无泪。 这男人的话语实在太少了,一句话能说清的绝对不多说半个字,害她有时候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又不敢多问。 不过,能去市集走一趟,正合她心意。 走过田坎树林,绕过河流山道,总算是到了市集上。 市集就在江边,一侧是鳞次栉比的街头,一侧是停泊船帆的江岸,不少高大的柳树杨树掩映成绿荫,尽头就是熙熙攘攘的码头。 街道上商铺小摊太多了,大清早就在叫卖,有山里来的野菜菌菇,猎户卖野兔山鸡,还有江边捕鱼归来,便宜出售次等货的渔夫,卖什么的都有。 行人还比较少,樊梨梨两人一到,两边摊贩商铺都在叫喊,让他们进去瞧瞧看看。 樊梨梨东张西望,恨不得每个摊子都去看一看,又怕耽误屠沉,毕竟买完东西,这人还要去码头做工。 各处卖茶,卖花,卖字画,还有卖香膏首饰,各种纺织品的,货物琳琅满目。因为是纯手工,不但样式多种多样,还精巧得很,比机器制造更有灵魂。 樊梨梨一激动起来就忘记屠沉的存在,跟只狡猾的小白兔一样,一溜窜地跑到各个摊位前,看见什么都要摸摸碰碰,好奇得不行。 人渐渐多起来,到处喧嚣吵闹,讨价还价声和叫卖声不绝于耳。 等越来越晒,樊梨梨擦擦汗,抬头一看天,才猛然想起,还有个屠沉。 “坏了!”她满脸喜悦霎时褪尽,慌忙在人群中寻找屠沉的身影。 完了完了,她竟然把屠沉给忘了! 两人明明是来买食材做泡菜的,结果她高兴得忘乎所以,把人抛之脑后,现在才记起来。 该不会,那黑煞神一样的男人,会趁此机会把她丢开吧? 樊梨梨急得满头大汗,提起裙摆就冲入人群中,想尽快找到屠沉。 村子坐落山中偏远之地,山路十八弯,她就走过两次,要是没屠沉带路,她连自行回家都做不到。 樊梨梨脸色煞白,刚跑出两步,就被人提溜这后颈,轻轻松松地拎了回来,比拎小白兔还顺畅轻便。 第十二章 去大房送肉反被奚落 “屠沉?” 扭头看到熟悉的男人,樊梨梨当即哭起来,双眼红彤彤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你去哪了,我找不到你,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樊梨梨倒打一耙的功底也很深厚,完全不提是她自己玩得开心到处乱跑,差点走丢的事实。 换成旁人,屠沉可能连白眼都懒得掀,但面对樊梨梨,他愣是没脾气,只把手中的竹筒递过去。 “什么呀?”樊梨梨擦掉眼泪。 “糖水,喝了。” 樊梨梨呆了呆,“给我的?” 屠沉从不说废话,把糖水塞给她就走人。 樊梨梨愣愣地看着竹筒。 这男人,不但没生气,还给她买糖水? 可是记忆里,屠沉跟原主的关系可差了,要么是两边冷战不说话,要么是原主对屠沉跳脚大骂。 虽然屠沉没什么表情,但明显看得出,他很厌恶原主。 可是现在,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樊梨梨越来越想不通,屠沉究竟在想什么。 正好逛得累了,樊梨梨埋头喝糖水。 这糖水就只是糖水,用了饴糖,此外连红豆绿豆大枣之类的小料都没一颗,一点都不精致。 不过入口后倒是香甜爽口,很能解渴解热。 樊梨梨这回收敛了玩心,乖乖跟在屠沉身后。 屠沉买了猪肉,几棵青菜,又买了些盐巴酱油等,装了一背篓。 天气实在太热,屠沉汗流浃背,薄薄的青衫贴在后背,勾勒出漂亮的肌肉和肩胛骨的轮廓来。 樊梨梨顶着那两块性感的肩胛骨,越看越好奇。 明明长了那么结实的肌肉,怎么还能有肩胛骨呢? 作为医学生,樊梨梨忍不住伸出罪恶的双手。 屠沉正蹲地买虾蟹,突然背上一热,一双小手贴在他肩背上。 樊梨梨本着学术精神,严肃地在屠沉肩背处摸了又摸,最后发现,那不是肩胛骨,就是形状流畅的背阔肌而已,手臂活动时带动肌肉拉扯,让她产生错误认知。 周围似乎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樊梨梨身上。 这么精致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光天化日之下,非礼一大老爷们呢? 樊梨梨也终于察觉到周遭异样,抬头看看,又对上屠沉深沉黝黑的双眸。 她触电一般缩回手,双颊迅速染上一层艳丽如晚霞的绯红。 屠沉收回视线,继续向渔夫买了不少虾蟹。 这些虾蟹个头比较小,又是将死不死的,所以卖得便宜,用低价格可以买到一大桶,屠沉全要了。 东西买得差不多了,屠沉问樊梨梨想要什么,樊梨梨连连摇头。 开玩笑,她还敢花钱?没被屠沉扔下都不错了。 日头渐晒,屠沉带樊梨梨往村里走去。 途中碰到村里人,都对二人指指点点。 对樊梨梨自然是荡妇羞辱,骂她不检点,跟人私奔,被抛弃后又厚着脸皮来祸害屠家老四。 对屠沉也不友好,骂他眼盲心瞎,这么个荡妇都愿意要,活该人丑腿瘸,只能守着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过日子。 樊梨梨没当回事,毕竟现在顶着原主的身份,不觉得是在骂自己。 往山上去后,路人渐渐少了,两人一前一后往家里赶,沉默的气氛逐渐蔓延,处处透着死亡的尴尬气息。 樊梨梨搜肠刮肚找话题,指着背篼里的冬瓜,“这个冬瓜,明明是夏天吃,为什么要叫冬瓜呢?” 话一出口,她掩面而泣。 这话题太生硬了啊,还蠢得要死! 屠沉没回话,只大步往前走,等到两人拉开一段距离,樊梨梨要跟不上了,才停下来等一等。 可算回到家里,这次屠沉没让累得半死的樊梨梨做饭,自行去灶屋煮面。 没有冰箱冰块,猪肉得放水缸里,要不然晚上就臭了。 还有不少虾蟹,屠沉将尚且活着的捡出来丢空间湖里,剩下的再倒了一大半,添上一块猪肉,拿给樊梨梨。 “送去哥嫂家。” 樊梨梨呆了呆,“啊?” “找不到路?”屠沉眸光渐深,似乎在审视什么。 樊梨梨硬着头皮说,“好歹去过几次了,怎么可能找不到?哈哈,哈哈哈……” 天哪,她是真的找不到啊! 可事已至此,她要是说自己找不到,肯定会被屠沉怀疑。 没办法,她只能拎着水桶提着猪肉,尽可能搜寻记忆里的路,七绕八拐地往屠家大房去。 大房除了日前来过的王秀珍,还有屠家老大和老两口,以及三个小孩,所以水桶里虾蟹挺多。 距离不远,但樊梨梨愣是走了快半个时辰,中途又没遇到村里人,连问路都没法。 好不容易到了大房家里,只有王秀珍在择野菜。 猪肉她倒是收下了,却对虾蟹挑挑拣拣。 “四叔也是,那么有钱却要装穷,买这些死货送来是要埋汰谁呢?” 王秀珍阴阳怪气的模样,让樊梨梨瞬间想起现代那些极品亲戚,火气一下子窜在胸膛里,忍了又忍才没发作。 “真没钱,钱都被我卷跑,拿去给小白脸了。这些虾蟹虽然便宜,但怎么都能吃。”她忍气吞声地说。 王秀珍白眼一掀,屁股一撂,一副高高在上的嚣张态度。 “弟媳妇,你可别来我这哭穷。四叔那么勤快的一个人,每天码头做工,得挣下多少银子?” “还有你,虽说是个不要脸的假千金,可我听说,你那是三天两头的找县令打秋风,手里头好东西能少吗?你哭穷?你要是穷,我们这些人,不都活活饿死了?” 这话让樊梨梨听着很不舒服,语气不耐,“那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拿走了。” 王秀珍一听,就跟被人戳了脊梁骨一样,瞬间跳脚起来。 “你什么意思啊?你当我稀罕这些臭玩意?老娘去河里随便一捞,不能捞出一大桶来?外人看着拎了一大桶进我家门,还以为是多好的东西呢,不得人人夸你们四房孝顺?” “搁这跟我玩心眼呢?真要孝顺,把那俩老不死的接走呗,省得天天在老娘眼前打转!” 樊梨梨也生气了,拎起水桶顺手抢过猪肉,抬脚就往外头走。 “什么德行啊,看不上就看不上吧,骂人有意思吗?这虾蟹你看不起,那我拿走算了,就是倒给野狗吃,也别让那些狼心狗肺的畜生给糟践了!” 【作者题外话】:屠家的情况: 老两口 大房:屠郁,王秀珍,双胞胎女儿,小儿子 二房:屠二,大户人家的账房先生,未婚 三房:屠三姑娘(已嫁) 四房:屠沉,樊梨梨 五房:屠五,未婚,十八 第十三章 就是不给你 王秀珍并非真的不稀罕虾蟹,毕竟老大一桶,放锅里蒸熟,一家人能美美吃上一顿。 她只是还为之前老母鸡的事情记仇,觉得四房真是自私自利,家里养了那么多鸡,竟然一只都舍不得给她弟妹养身体。 所以今天樊梨梨来,她才阴阳怪气地想激樊梨梨一番。 换做从前,原主铁定跟她大打出手,她就能顺势往地上一躺,唉哟叫上几声,讹点银子。 毕竟原主怎么都是县令的养女,哪怕只是指缝里漏一点,也比全家干一辈子苦工来得有赚头。 曾经,她就讹过原主,说原主推她落水,最后逼得屠沉赔了两只鸡三条鱼,还给了二两银子才算了事。 谁知道,这次樊梨梨不但不跟她打架,还索性连猪肉一起拎走了,这可把她给急坏了。 “你,你给我站住!”王秀珍急急忙忙地追上去,“你这个小妮子,你要拿我的猪肉去哪!” 樊梨梨脚下不停,只道:“你的猪肉?你给银子了吗?你道谢了吗?我要是丢给狗,狗还能摇摇尾巴呢,给你?呵呵。” 连句好话都听不到,还备受奚落。 王秀珍急得不行,望着那块大肥肉直流口水。 天知道她多久没吃肉了,自打亲弟媳妇生了娃,她明里暗里的往娘家送了不少肉和钱,反而自家里,几口人别说吃肉,连粮缸都要见底了。 本以为今天四房送来肉,她能送回娘家去,顺便吃一点,谁知道樊梨梨一改往常作风,直接拿肉走人,这可快把她气死了。 “弟妹,好弟妹。大嫂就是随口说说,跟你开玩笑呢,你别这么小气嘛。” 她拽着樊梨梨的衣袖,低声下气地笑着,心里却直骂娘。 樊梨梨知道她这是为形势所迫,心里指不定怎么骂人呢。 “大嫂,我这人小肚鸡肠,为一句话要记恨一辈子的。这猪肉和虾蟹,你看不上,我就带走了,免得脏了你家的锅。” 说完,樊梨梨用力挣脱衣袖,扬长而去。 王秀珍在院子里呆愣半晌,最后跳脚大骂,又是摔凳子又是拍大腿,那叫一个追悔莫及。 樊梨梨也一肚子气,王秀珍总让她想起自己的亲戚,恨得牙痒痒的。 快到自家院子外头,樊梨梨躲在树林里,踌躇着不敢过去。 屠沉让她送肉,她原封不动地带回来,还惹怒了王秀珍。 这回去后,要怎么跟屠沉解释呢? 她知道,屠沉不是想给王秀珍吃,而是顾惜父母,大哥和侄子们,想让他们打打牙祭。 樊梨梨抓抓头皮,心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如还是回去,把肉拿给王秀珍? 樊梨梨只顾着懊恼,丝毫没察觉到,身后不远的石头后面,屠沉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从她离开院子的第一步,屠沉就跟上了,见她时而如无头苍蝇在山道里乱窜,时而自言自语骂骂咧咧。 不过即便是骂人,也温言细语的,跟山涧溪流一般,缓缓淌过,柔和清冽。 大房家里的事,屠沉全部看在眼里,连樊梨梨一路的委屈抱怨,也尽数探入眼眸中。 跟从前全然不同的处事风格,仿佛变了一个人般。 屠沉闭了闭眼,想起数天前,他跳入水中救人时,看到的那一幕。 看来,不是他的幻觉。 樊梨梨摘了一朵野花,拔掉花瓣。 “回去,不回去,回去,不回去……” 面前陡然投下一片阴影,遮挡刺目的光线。 她抬头一看,是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 “屠,屠沉,”她赶紧把水桶扒拉到身后藏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那什么,就是……” “回去。”屠沉拎起猪肉水桶,转身就走。 樊梨梨眨眨眼睛。 都不问问她,怎么猪肉没送出去吗? 算了,只要男人不追究,什么都好说。 她赶紧爬起来,一溜烟地跟上去。 猪肉比较多,两人一顿饭肯定是吃不完,而天气炎热,到明天肯定就不能吃了。 樊梨梨把肥肉取下来,大部分炼成油。 屠沉道:“我带爹娘过来吃饭。” “哦?”樊梨梨使劲点头,“那我多做几个菜。” 屠沉漠然去空间忙,片刻后又倒退回来,落下一句“辛苦”,继而钻进空间消失不见。 樊梨梨满脑子问号。 这男人都进空间了,特地出来跟她说“辛苦”? 真是个怪人。 想着二老要来,樊梨梨撸起袖子,打算拿出压箱底的活计来。 她倒不是多孝敬二老,只是想讨好屠沉。 屠沉一开心,就不会赶她走了。 虾蟹一大桶,这玩意只能清蒸,因为用油炸实在太耗油了。 但是死虾蟹腥味挺重,樊梨梨找到一坛黄酒,调入酒水腌制。 家里也有蒜和生姜,但是数量少,可能是屠沉自己种植收获的。 腌着虾蟹,她又割下一部分瘦肉,宰成肉丸子,和入淀粉,姜蒜末和鸡蛋液,倒一点酱油增香。 其余瘦肉切成片或条状,同样以少许淀粉酱油腌制。 正忙得热火朝天之际,屠沉从空间出来,递给她一把绿油油的植物。 “你早上说的,是这个?” “香葱?”樊梨梨眼睛瞪大,惊讶道:“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屠沉道:“空间里的。” 他刚刚新开垦一片荒地,结果找到香葱。 要不是听樊梨梨提起过,他可能顺手就当杂草清除了。 樊梨梨拿过香葱闻了又闻,激动无比。 香葱跟大葱不一样,味道更细致些,不管炒菜,烧汤甚至炒饭煮面,只要撒上一把葱花,滋味都将更上一层楼。 “你可千万别给铲了,等下我忙完了,亲自去看看!” “嗯。”屠沉退回空间。 有了香葱,樊梨梨浑身有劲。 这样,虾蟹可以取一部分来干煸或者清炒,肉丸子里也能再加一些香葱。 日头渐渐西落,樊梨梨做了一道冬瓜肉丸子汤,清蒸虾蟹,干煸虾蟹,肉片炒蘑菇,肉丝炒野菜,外加一道茄饼。 屠沉也去山道上,拦住种地完正要回家的父母,带回自家来。 樊梨梨有些紧张,把几道菜摆来摆去,尽量摆得好看一些。 第十四章 这假千金的厨艺也太好了吧 屠家二老日前来过家里,正是樊梨梨刚醒时,跟屠沉在院里说话的那对老夫妻。 屠老爹身材健壮高大,屠大娘则小巧瘦削,两人刚从山里种地回来,被屠沉带到家里来吃饭。 半路上,屠大娘心里忐忑,“四郎,你家那媳妇真不会闹吗?要是她跟你闹起来,娘心里不安啊。” 屠老爹也说,“是啊儿,少吃两口没事,爹就怕你媳妇又跟你闹。她曾是个千金小姐,肯定看不惯爹娘这样的农民,别惹她不高兴。” 曾经,原主对屠家二老十分嫌弃,当面说他们又穷又粗鲁,配不上出身高贵的她。 二老也试图退掉这门娃娃亲,但不知为何,屠县令坚持要原主嫁过来,履行婚约。 结果原主嫁过来后,天天指着屠沉的鼻子骂,还把屠沉辛苦赚来的银子拿去玩小白脸,被屠沉发现后,反过来骂屠沉窝囊废,只能赚那么点银子。 二老实在怕了原主,尽可能减少双方往来,免得原主又把气撒到屠沉身上。 不过这次,屠沉却笃定地说,“她不会的。” 二老相互看看,眼里不解。 到了家里,樊梨梨绞着衣角,上去扭扭捏捏地喊,“大爷,大娘。” 二老震惊无比,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屠沉淡淡道:“开饭吧。” 说罢,他率先坐下,径直开吃。 二老也满头雾水地坐下,拿起筷子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樊梨梨垂着头,小口扒饭。 明明有四个人,饭桌上却没一个人开口,气氛越发尴尬。 屠沉寡言少语,樊梨梨倒是习惯了,可如今又来了屠沉的爹娘,这氛围就更加忐忑了。 良久,还是屠大娘打破沉默。 “呵呵,这,这蘑菇肉片可真是好吃,你们瞧瞧这肉片,滑嫩得很,蘑菇也鲜美极了。”屠大娘努力笑出声来,“四郎,你厨艺怎么变这么好了?” 要知道以前,屠沉可是炸厨房的高手,经过好长时间调教,才勉强能做熟饭的。 屠沉放下筷子,瞄了樊梨梨一眼,眸中波澜不兴。 “她做的。” “噗——”屠老爹一口冬瓜汤喷了屠大娘一脸。 夫妻两人惊呆了。 那张扬跋扈,懒惰自私,酱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假千金,会烧菜? 而且,还烧得这一桌子好菜? 樊梨梨尴尬地抠桌角,“大爷,大娘,我也不知道你们的口味,所以随便做了些,还请你们将就吃。” 二老听她这么温言细语,还斯文有礼,筷子都惊掉了。 屠老爹突然一脸严肃,把屠沉拉到一边去。 “四郎,你老实告诉爹,你是不是打人家了?” 屠沉漠然道:“没有。” “没有?没有她怎么变……”回头看看忐忑不安的樊梨梨,屠老爹声量压低,“儿啊,爹知道这门娃娃亲,你心里怨气大,但是男人哪能打女人?何况她背后到底还有樊县令……” 屠沉一言不发地听着,最后才说,“我真没打她。” 屠老爹死活不信。 上次见面,原主还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是穷鬼乞丐窝囊废,这才多长时间,整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要不是挨了毒打,怎么会性情大变? 桌上,屠大娘吃着肉丸子,赞不绝口。 “这丸子怎么一点肉腥味都没有,而且比糯米汤圆还嫩滑?这一口咬下去,哎哟,我只吃得一嘴的香呢。” 屠大娘长得慈眉善目的,让樊梨梨想起去世的外婆,因而颇有几分亲切。 她道:“我用了淀粉和鸡蛋液,加清水使劲搅,肉质就香软细嫩了。此外还有生姜,蒜末和香葱花,所以没腥味。” 屠大娘追问,“香葱?” “我待会给你拿一把吧,可好吃了。”樊梨梨连忙说。 屠大娘心里高兴,夸赞不断。 “这蘑菇也好吃,是街上买的?” “那蘑菇是我在后山上捡的,本想烧个蘑菇汤,但是屠沉……官人买了西瓜,不是,是冬瓜,烧了丸子汤,所以就没烧蘑菇汤了。” 屠大娘吃了一口蘑菇,那蘑菇鲜香美味,又爽口清脆,炒出来的汁水令肉片也浸入满满的浓汁,香郁滑口,半点腥味都没有。 本地普通人并不注重吃食,虽然食材较为丰富,但妇人们要养育好几个娃,男人们又要外出做工或打猎,谁能一直泡在厨房研究美食? 所以即便是煮了几十年饭的屠大娘,都自认厨艺不如樊梨梨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一盘盘虾蟹更是好吃极了,清蒸的蘸上醋,原汁原味。干煸的也美味得很,里面还有土豆,鲜香酥脆,因有香葱调味,堪称色香味俱全。 一顿饭的功夫,屠大娘对樊梨梨佩服得五体投地。 “樊小姐,你说你一个千金小姐,怎么会做这么多好吃的呢?” 樊梨梨尴尬道:“我,我比较喜欢吃,但是厨子做的又不合我口味,所以我就拜大厨为师,有空自己做。” 这话不假,在自家酒店里,她时常缠着主厨们教她做菜,对古今中外的美食都颇有研究。 屠家二老惊疑不定。 一个千金小姐,亲自下厨? 这要是传出去,谁敢信? 不等二老追问,屠沉道:“锅里还有虾蟹,爹娘带一份回去,给大哥和侄子们。” “对对对,”樊梨梨连连点头,“我做了好多,今天吃不完,明天就只能倒掉了。” 二老的嘴巴再次张大。 以前不是说,家里的粮食,就是倒给狗吃,也不给他们这些穷酸鬼吃吗? 怎么今天,还抢着让他们带饭? 屠老爹瞪了屠沉两眼,示意他别家暴。 屠沉无辜得很,但又实在没法解释。 月亮出来后,二老携手离去。 樊梨梨忙了那么久,本以为还要收拾灶屋里的狼藉,谁知屠沉一言不发,直接将碗筷拿到灶屋里去。 樊梨梨迈着小碎步跟上,小声问,“你爹娘没说什么吧?” 没让屠沉把她赶出去吧? 屠沉动作一顿,“你很怕我赶你走?” 樊梨梨耷拉着脑袋,“当然怕啊。” 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樊县令更是不许她单独回家,不会做她的后盾。 第十五章 辣椒?花椒?这辣椒真辣啊 思来想去,能依靠的始终只有一个屠沉。 屠沉虽然沉默寡言,但不会对她大吼大叫,粗暴动手。 要是她离开屠沉,独身一人到外面去,不是被骗就是被拐,下场甭提有多凄惨。 所以一直以来,樊梨梨都唯恐惹屠沉不高兴,然后被赶走。 被樊梨梨娇娇软软地看着,屠沉既无奈又无语。 “我没有要赶你走,不用害怕。” 樊梨梨红着眼睛问,“真的?” “嗯。”屠沉破天荒地回答她的废话。 樊梨梨这才破涕为笑。 她总觉得屠沉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君子说,他不会赶她走,那就一定不会食言。 屠沉家里一片和乐,大房家却鸡飞狗跳。 二老把吃食打包回去,大儿子和三个孩子都吃得满面红光,只有王秀珍气得嘴歪。 “咱们家又不是叫花子,非穷得去别人家扒拉一点剩下的吃食?你们是不知道,白天那樊家的假千金来时,给我甩了多大脸色!你们倒好,一个个吃得满嘴油,有没有想过我多委屈?” 王秀珍气炸了,可官人和儿女们都只顾着吃虾蟹和肉丸,完全不把她当回事。 她一时恼怒,立即冲到大女儿面前,一把抢过干煸虾丢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吃!就知道吃!你娘脸都丢尽了,你个小没良心的还吃得香!” 小姑娘被凶神恶煞的王秀珍吓到了,扑进屠家大郎——屠郁怀里痛哭不止。 屠郁心疼女儿,语气沉下来,“你这又是干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拿了虾来,剥出虾仁给女儿吃。 王秀珍越看越气,一张脸涨得通红,指着官人的脑门破口大骂。 “屠大郎啊屠大郎,我嫁给你真是当初瞎了眼!我今天被四房那贱人百般羞辱,她口水都要吐我脸上了!你们还抢着吃她剩下的,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屠大娘弱弱道:“大郎媳妇,这不是剩下的。我亲眼看见,四郎媳妇从锅里舀出来的,我们都没碰……” “你闭嘴,老不死的!”王秀珍正要继续大骂,却陡然背后一寒,汗毛直立。 屠郁阴沉地看着她,啪的一声将桌角劈断一块来。 “你再说一遍试试?”屠郁咬着牙强忍怒气,脸上肌肉抖动,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长了一张威严肃穆的脸,气质上跟屠沉很像,都是一丝不苟,不怒自威的类型。 王秀珍平时吵吵闹闹,屠郁都由得她去,可唯独对父母不敬,对继女不慈,这是触了屠郁逆鳞。 王秀珍脖子一缩,嚣张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不敢大声争执。 屠郁这才收敛怒容,照顾儿女们吃饭。 “自打你弟媳妇怀孕,你隔三差五把家里银子粮食乃至猪肉拿回娘家,让爹娘还有孩子们多久没开过荤?要不是四弟他们常送吃食过来,我们家怕是连猪肉什么味都忘干净了。” 屠郁语气平淡,一桩桩地数落。 “你自打嫁我,心思从来没放在这个家里,只一味贴补娘家。看在小儿子的份上,我都忍了。但你要是还敢辱骂爹娘,挑拨离间,我也断断不能容你。” 王秀珍嘴唇嗫嚅,半晌不敢开口。 她知道,屠郁其实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要是她真惹恼了屠郁,屠郁必定会休了她。 王秀珍顿时往地上一坐,哭天抹泪,叫嚷不断。 “屠大郎,你个天杀的臭男人,你怎么能对我说出这种话来?” “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当初不嫌弃你带两个女儿,不顾家里反对嫁给你,还给你生了个儿子,你居然一点情面都不留,你个死没良心的……” 每每吵架,到最后王秀珍必定拿出这些说辞来,非说屠郁负了她,她要带儿子投井去,让屠郁不得不让步。 屠郁脸上表情果然松动几分,最后无奈地让屠大娘带两个闺女去灶屋里吃饭,他自己则耐着性子哄王秀珍,叫她别再哭哭啼啼的,让人看见笑话。 屠沉家中,两人都在空间里忙。 樊梨梨果然找到屠沉说的香葱,赶忙移栽到土地边上,让屠沉顺手照顾。 不但如此,她还在一片树林后面找到花椒树和辣椒树,上头硕果累累,花椒和朝天椒长势喜人。 屠沉吃了一棵朝天椒,冷峻的脸迅速涨红,脖子里青筋都凸起来了。 樊梨梨本来想笑,可见他表情实在太扭曲,怕他出事,赶紧去湖边舀来清水让他漱口。 过后屠沉还是难受,口腔里火辣辣地疼,灼烧感挥之不去。 “这是什么东西?”毒药吗? 樊梨梨诧异道:“这是辣椒,你没吃过?” 屠沉摇头, 樊梨梨又给他一颗青花椒,“花椒呢?” 屠沉迅速后退,远离花椒,免得再经历刚才的痛苦。 “没见过。” 樊梨梨惊讶道:“有大蒜,有生姜,却没见过辣椒花椒?真是稀奇。” 这个大靖王朝的风土人情,她还是该想办法多了解才是。 屠沉脸色好了点,却对辣椒敬而远之。 “这是用来吃的?” 樊梨梨点点头,又摇头,“朝天椒太辣了,最好还是做佐料。” “佐料?” “比方说,泡酸菜就可以放几颗朝天椒,味道更爽口。也可以做成辣椒酱用来炒菜,总之不能生吃。” 她自己挺能吃辣,都受不了朝天椒的辣度,更别提从没吃过辣椒的屠沉。 屠沉见她如数家珍,心中越发好奇,却什么都没问,只怀疑道:“这东西真能吃?” 朝天椒殷红如火,虽然个头不大,辣度却不低,他只吃了一口还迅速吐掉,口腔里都难受得紧。 樊梨梨憋着坏笑,“放心,你吃不惯,我会少用些。等你以后慢慢能吃辣了,肯定抢着吃。” 辣椒不但开胃助消化,还有镇痛解热的功效,用作佐料更是能增进食欲,也能掩盖住鱼虾蟹的腥味。 樊梨梨让屠沉把花椒辣椒都移栽到土地边上,顺手照顾。 正忙着,屠沉突然又道:“明天我去做工,你别乱跑。” 樊梨梨乖巧地点头,“那我等你回来。” 笑话,让她单独出去,她还怕治安不好,遇上豺狼虎豹呢。 “不过,我可以去后山采蘑菇吗?” “不可以。” “哦。”樊梨梨失望地垂下头。 她还挺喜欢采蘑菇的,有种亲近自然的感觉。 见她失落,闷头抠泥巴,屠沉终究败下阵来,“有空,我带你去。” 第十六章 去掉毒腺就能吃 雨后初晴,天气总算转凉了些,微风吹拂,十分清爽。 大清早,樊梨梨换上一双破草鞋,戴上草帽,左手拎篮子,右手拿铁锹,宛如即将出征的女将士。 屠沉连锄头都没带,只随身背了一副弓箭。 樊梨梨萌萌地眨眼睛,“你不带背篼吗?” “空间。”屠沉言简意赅。 樊梨梨呆了呆。 对啊! 她脖子上吊着玉佩,玉佩里藏着空间,湖泊山川都藏得下,那山上捡来的蘑菇野菜,不就能直接丢空间里,还需要自己背回来? 屠沉把锄头背篼等都放空间里,带樊梨梨往山上去。 羊肠小道湿滑得很,遇到陡峭的路,樊梨梨几乎手脚并用爬上去。 而屠沉虽然腿不好,却健步如飞,遇到陡坡嗖地就窜上去了,留下樊梨梨跟泥泞地做斗争。 这男人也是恶劣得很,似乎很欣赏樊梨梨狼狈滑稽的小模样,有时候就坐在岩石上,任由她在那滑来滑去,一双脚陷进泥地里。 而这时候,他就似笑非笑地凝望,等樊梨梨实在拔不出腿来,才上前相助。 两人走走停停,遇到野菜就挖,遇到蘑菇就采,一上午把背篼装满了几轮。 山里资源本就丰富,夏末秋初更是丰收的季节,往山里走,野生菌多不胜数。 鸡枞,羊肚菌,牛肝菌,鸡油菌……好多野生菌或长在密林潮湿腐烂的枯叶下,或长在悬崖峭壁间,又或是埋在湿润的泥地里。 屠沉就跟有火眼金睛似的,能从枯枝落叶里翻出菌子来,也能从野生竹林下找到漂亮如白色精灵的竹荪,一会就让樊梨梨的竹篮满满当当的。 樊梨梨欣喜得很,挎着小竹篮跟在他身后跑。 “屠沉,你是狗狗吗,鼻子好灵啊,眼睛也好厉害。” “屠沉,你怎么认识这么多菌子呢?这种红红的好艳丽啊,吃了以后会看见小人跳舞吗?” “屠沉,这么多野生菌,我们来吃火锅吧。” 山林里太过寂静,除了脚踩在枯枝落叶上发出的吱吱声,就是鸟雀的鸣叫声。 樊梨梨不习惯这么寂静,绞尽脑汁找话题。 屠沉难得回她一句,“火锅?” “就是,把野生菌熬成高汤,配上其他食材煮着吃,还有蘸料,可香了。” 屠沉没回,也看不出到底感不感兴趣。 他忙着采蘑菇挖野菜,遇上能移栽的就往空间放。 到了正午,两人在大树底下休息,吃自带的干粮。 不过看樊梨梨爬了一上午的山,小脸都累白了,屠沉还是升起一堆火,烤蘑菇给樊梨梨吃。 樊梨梨搜肠刮肚找话题。 “屠沉,大哥是做什么的呀?” 屠沉瞥她一眼,“怎么?” “没事,就是想问问。” 樊梨梨本以为,屠沉家里应该挺穷的,结果去了王秀珍家,才发现大房的院子宽敞明亮,比村里其他人家看来都要富裕些。 那照这样说来,屠郁收入应该很不错。 屠沉往野生菌上撒了自带的盐巴,一边说,“渔夫。” “渔夫?这么厉害?”樊梨梨钦佩万分。 “大哥既是渔夫,也跟人搭伙做生意。”屠沉终于开口,多解释了两句。 要不是因为王秀珍无底线地贴补娘家,且这两年天下动荡,生意不好做,大房的日子会更好过些。 樊梨梨还想问点别的,屠沉已将烤好的野生菌递给她。 “吃。” 樊梨梨接过,噗嗤一笑,“这青头菌烤之前跟青玉似的,烤完了就像皱巴巴的小老头。” “你知道这是什么菌?” “那当然,我可是忠实的野生菌爱好者。”樊梨梨咬了一口,这青头菌虽说只撒了盐巴,却有一股最纯天然的鲜美香醇,原汁原味。 樊梨梨吃得开心,继续说,“青头菌营养价值高,烧,炖,蒸,炒,拌,烩均可,煲汤更是味道一流,我可爱吃了。” 屠沉一言不发,只接着烤菌子。 樊梨梨正小口小口咬烤菌,突然听到耳后传来嘶嘶的声响。 她扭头一看,瞳孔猛然缩紧。 一条色泽艳丽的毒蛇从树枝上垂下脑袋来,正朝她嗤嗤吐蛇信。 她嗓子顿时发紧,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只瞳眸中映出那条蛇狰狞的倒影。 就在毒蛇朝她扑来的一瞬,突然间,一条强壮手臂闪电般从她耳后擦过,迅速捏住那条蛇的七寸,将其从树上拽下来。 蛇尾扫到樊梨梨脖子上,樊梨梨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跟兔子似的瞬间蹦跶出几米远,如遇洪水猛兽,玲珑窈窕的身体颤抖不断。 “怕蛇?”屠沉问。 “怕,当然怕啊!”樊梨梨眼泪都飙出来了。 屠沉却不置可否,只捏着毒蛇七寸,任由毒蛇在他手腕上缠绕几圈,用力收紧。 “你快丢掉吧,它有毒!”樊梨梨眼圈红红的,既担心又不敢靠过去。 屠沉扬眉道:“送上门来,怎么能丢掉?” 说罢,他手上用力,毒蛇挣扎几下便没了呼吸,尾巴直直垂落下去。 樊梨梨以为他要丢掉,谁知他竟徒手扯掉蛇头,又拔掉蛇皮,用山泉水洗干净血污,放火堆上烧烤。 樊梨梨嘴角抽了抽,选择离他远远的。 午后,两人继续翻山越岭找菌子,尤其是青头菌,长在松树林间,屠沉挖开松针,扒出来不少。 菌子和野菜等全放在空间里,樊梨梨只拎着一个空竹篮。 下山时,屠沉还猎到两只野鸡,一只野兔。 他箭术极好,箭无虚发,常常是樊梨梨还没发现猎物的行踪,他已拉弓搭箭,将猎物收入囊中。 樊梨梨越发钦佩,崇拜的眼神挡都挡不住。 就在两人要下山的时候,屠沉发现一头野猪跑过,立即追赶上去,让樊梨梨原地等待。 樊梨梨坐在山坡上,扒拉篮子里零星几个蘑菇。 这些是她采到的,跟屠沉相比,又小又少,不过谁让屠沉手脚麻利,还熟悉地形呢? 她正乖乖等着,另一条山道上,下来几个人。 那是日前碰到的村中少女们,跟樊梨梨差点起过争执,尤其是一个叫罗拂的,据说屠沉曾向她提过亲。 两边人一见面,顿时火花四射。 第十七章 冤家路窄 罗拂的确是个少见的美人,清新婉约,如同出水芙蓉,肌肤胜雪,娇美秀丽,在周遭村镇都是出名的美女。 跟樊梨梨一相遇,两个美人互看不顺眼。 樊梨梨在水面照过,原主的模样,跟她本身的模样完全一致,生得艳丽明媚,比夏花更娇艳,比朝阳更灵动,于光芒映照下更是光彩动人,绝世无双。 论起长相,樊梨梨要比罗拂更美,可惜原主声名狼藉,在村里人看来,除了那张脸外一无是处,所以极不讨人喜欢。 罗拂那群人走过来,在樊梨梨对面停下。 瘦削的少女名唤蔡瑶,长了一张精明刻薄的面孔。 她往樊梨梨篮子里一瞧,顿时发出讥笑。 “屠四娘子,你不会就采到这么一点破烂蘑菇吧?我的天哪,屠四哥看见了,不会揍你吧?” 樊梨梨娇哼了一声,“屠沉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别拿他跟你们家里的赌徒酒鬼家暴男比。” 胖胖的姑娘叫黄珠,也跟着轻蔑嘲笑。 “屠四哥喜欢的是我们阿拂,当初要不是阿拂看不上他,还轮得到你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浪荡德行,还是个骗子,也就只有又丑又瘸的屠四看得上咯。” 一时间,姑娘们都笑起来,说丑八怪配泼妇,瘸子配假千金,果然是天生一对。 罗拂这时才柔柔开口,道:“大家别说了,我跟屠沉哥已经过去了。如今他们夫妻和顺,再说这些,又要让屠沉哥跟屠四娘子闹脾气。” 樊梨梨挑眉。 这话说的,仿佛罗拂跟屠沉之间真有什么一样。 心中不忿,樊梨梨没忍着,直接说出来 “罗家姑娘,你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说这种挑拨离间的话,也不觉得害臊吗?” 罗拂脸一变,却没发火,只抽泣道:“屠四娘子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挑拨离间了?” 樊梨梨气恼道:“上回相遇,你就明里暗里说我官人喜欢你,看不上我。这回又暗戳戳地表示,你跟我官人之间有‘过去’。你要是真懂得避嫌,干嘛跟我说这些?你无非是想要我妒火中烧,去跟屠沉大闹一场,是不是?” 罗拂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没想到自己内心所想,全然被樊梨梨猜出来了。 可是从前,这女人明明就是个无脑花瓶,只会跟她大吵大闹,然后回去找屠沉算账,试图给屠沉扣上罪名,好名正言顺地和离。 这回怎么这么机灵,竟知道是她刻意挑唆? 罗拂惊慌一瞬,立即软下语气来,美目含泪。 “屠四娘子,这是你误会我了。我跟屠沉哥半点交集都没有,挑拨你们,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她掩唇轻笑,秀眉挑高,“难不成,你还担心我会去勾引屠四哥吗?” 话音一落,周遭一片哗然,姑娘们哄笑不断。 “天呐,罗拂勾引屠沉?谁不知道罗拂貌若天仙,而屠沉丑得跟鬼一样,罗拂妹子是瞎了不成?” “就是,一个穷瘸子,脸上那么长一道疤,光看着都要做噩梦,罗拂姐还能看上他?” “屠四娘子,你别自己捡到废物还当宝贝,觉得全天下的女人都盯着你男人。你那瘸子男人,放满村里谁愿意嫁?就是二婚的寡妇,也要嫌弃瘸子长得丑呢!” 樊梨梨不怕被人贬低,但听见她们这么羞辱屠沉,心里那股火气腾地就窜起来了。 “你们一个个的,明明自己也长得不怎么样,像猪像猴,却好意思侮辱我官人?也是,你们就这点出息了,跟长舌妇似的,只会搬弄是非,背后嚼人舌根!” 姑娘们脸色一变,那胖胖的黄珠姑娘更是朝樊梨梨冲来,扬手要打她巴掌。 “居然敢骂我是猪,我打死你!” 两人体型对比,樊梨梨肯定打不过。 眼看黄珠冲过来,周围无人劝阻,樊梨梨猛然朝黄珠膝盖上重重踹了一脚。 “啊!” 黄珠吃痛,身体下蹲要去摸膝盖,樊梨梨却顺手一拳盖过去,正砸中黄珠鼻梁。 黄珠痛得更惨了,捂着鼻子直跳脚。 “我的鼻子,我的鼻子啊!” 樊梨梨得意地吹吹粉拳。 “别以为自己长得壮,块头跟男人一样大,就能随便打人。我樊梨梨也不是吃素的,难道会站在那让你打?” 黄珠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本以为假千金养尊处优,必定不懂还手,谁知道却被樊梨梨一拳过去,鼻血都打出来了。 她捂住鼻子嚎啕大哭,脸上的肉挤作了一团,分外滑稽。 而这时,干瘦的姑娘蔡瑶突然指着山道上,“快看,是屠四哥!” 樊梨梨和众人都望了过去。 屠沉顺利猎到野猪,竟直接将一整头猪扛在肩上,大步朝这边走来。 姑娘们见他扛起两三百斤的野猪都毫不吃力,纷纷发出暗叹。 蔡瑶指着樊梨梨的鼻子,痛骂,“你完了,居然敢打阿拂的朋友!等屠四哥过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樊梨梨目露惊慌,咽了下口水。 要是屠沉真的很爱罗拂,那她动手打了罗拂的朋友,屠沉不会真的生气吧? 屠沉已走到山坡上来,视线在人群中一扫,落到樊梨梨身上。 樊梨梨心虚地低下头去。 黄珠扑到屠沉身前,痛哭着喊,“屠四哥,那假千金把我鼻血都打出来了,你可要好好教训她啊!” 蔡瑶也连忙叫喊,“没错没错,我们都能作证,是屠四娘子先动手的!她听说你向阿拂提过亲,嫉妒得不行,居然想打阿拂!要不是阿珠挡了一下,现在被打的就是阿拂了!” 姑娘们的口风立即统一,纷纷说是樊梨梨想打罗拂,连罗拂自己都一脸委屈,让樊梨梨百口莫辩。 罗拂美目含泪,道:“屠四哥,你别生屠四娘子的气,她也是太在乎你,才会动手打我。不过我不介意,你也别跟她吵闹。要不然传出去,说是我影响你们夫妻感情,那我就成罪人了。” 樊梨梨傻眼了,“我什么时候动手打你了?” 黄珠立即指着自己的鼻血,“屠四哥,你看!难道我们为了诬陷她,还会自己打自己吗?你一定要替我,替阿拂讨回公道啊!” 第十八章 屠四哥揍她呀 在众人得意之时,屠沉漠然道:“关我什么事。” 众人傻眼了。 罗拂是有名的美人,村里下到三岁上到八十岁,凡是见过她的男人,无一不心动。 屠沉是男人,还曾向她提亲过,可不是对她心动吗? 所有姑娘都以为,当罗拂跟樊梨梨起争执,屠沉一定会护着罗拂,好好教训樊梨梨那个“泼妇”。 谁知道,屠沉居然理都没理,扛着野猪下山去。 姑娘们都不懂这是什么反应。 屠沉怎么不为了罗拂,狠狠揍他媳妇呢? 樊梨梨也赶紧跟上,小声解释,“我真没有。” 屠沉语气冷淡,重复,“不关我的事。” 樊梨梨拍拍胸口。 也就是说,屠沉不会为了罗拂,真的揍她了。 夫妻两人一前一后,往村里赶去。 胖姑娘黄珠还在流鼻血,眼看这事就要揭过去了,连忙把罗拂往前面一推。 “阿拂,我都是为了你啊!你要是不让屠四给我讨回公道,以后你再也不是我的好朋友了!” “就是,那屠四娘子算什么,屠四又不喜欢她!只要你哭两声,屠四肯定心软,狠狠揍屠四娘子一顿!” “罗拂姐,你说句话呀。要不是为了你,我们怎么会跟屠四娘子起冲突,阿珠怎么会被打呢?” 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均愤愤不平,要罗拂去说动屠沉,狠狠揍樊梨梨。 罗拂满脸为难。 她在男人们面前的形象,从来是温婉懂事,善良大度的。何况刚才,她还跟屠沉说,自己并没放在心上。 这要是再冲上去挑唆,万一被屠沉看出来了怎么办? 罗拂正忧愁间,却又转念想到,屠沉本就喜欢她,只要她略略示好,屠沉还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为了在小姐妹们面前争口气,罗拂追上樊梨梨二人。 樊梨梨一直回头张望,就是希望能甩掉这帮人,好让屠沉把野猪扔回空间。 那野猪实在太重了,虽然屠沉扛着轻松,但樊梨梨感觉他就跟扛着一座山似的,看着脖子都要压断了。 本以为能把姑娘们甩开了,谁知道,罗拂竟然又追了上来。 “屠四哥,”罗拂的声音变得更婉转娇媚,笑盈盈道:“这野猪很重吧?你看你,一脸的汗,屠四娘子怎么也不知道给你擦一擦?” 说罢,她挤开樊梨梨,贴到屠沉身边,竟掏出手绢,给屠沉擦汗。 屠沉两手扶着野猪,阻挡不及,只浓眉拧紧,身体不断后移。 罗拂却不依不饶,偏生往上凑,愣是把屠沉逼到小道边上,几乎要掉进田坎里,硬生生给人擦完汗。 末了,她两手贴在屠沉坚实的胸膛前,手指若有似无地轻轻划过,勾人得很。 仿佛做了多羞人的事情一样,她脸色羞红一片,眸中光华流转,就跟娇俏的怀春少女似的,双颊艳丽如盛开莲花。 屠沉表情依旧冷淡,绕开罗拂往小道上走。 罗拂追上去,贴在屠沉身侧嘘寒问暖。 落后几步的樊梨梨:“……” 这两人到底是不是情投意合? 如果是,她这个电灯泡是不是该爬开? 罗拂要做的远不止这样,她霸占了屠沉身边的位置,还不忘提起樊梨梨跟黄珠起冲突的事。 虽然她嘴上说着不在意,却把那事添油加醋告诉屠沉。 樊梨梨有心解释,却被黄珠和蔡瑶几个姑娘围住。 黄珠鼻孔里塞着草叶,愤愤地说,“小贱人,你等着吧!今晚屠四哥不揍死你,我就不叫黄珠!” 蔡瑶也尖锐地阴笑,“屠四娘子,你也是可怜。小时候被樊县令抱去享福,娇生惯养的。等长大才知道是抱错了,身份一落千丈,官人也从公子哥变成丑八怪。我要是你啊,啧啧,都没脸活咯。” 另一姑娘直翻白眼,“她可怜个屁!皎玉姐才可怜呢,明明是千金小姐,却被她霸占了县令的宠爱!” 这皎玉便是指樊皎玉,是真千金,已经嫁给员外之子,过着贵人的生活。 众人都嘲笑樊梨梨,樊梨梨却没当回事。 樊梨梨不理会,众人说着说着又没意思了,转而说起屠沉扛着的那头野猪来。 “屠四哥可真是厉害,一个人就能猎到一头野猪!” “是啊,整个村里,怕是没人比屠四哥箭术更好,捕猎更厉害了。” “可惜屠四是个瘸子,长得又丑,要不然,我都想嫁给他了!” 姑娘们哄笑一片,樊梨梨露出死鱼眼,懒得跟她们争执。 不但姑娘们有些心动,就连走在屠沉身边的罗拂,也忍不住直拿眼神瞅着屠沉。 屠沉在姑娘们眼中之所以“丑”,就是因为他体型健壮,肤色黝黑,面部轮廓刚硬冷峻,还有一道狰狞的疤。 这种糙汉长相,落在樊梨梨眼中,是阳刚味十足,却跟大靖王朝主流审美不符合。 在世人眼里,男人要白皙修长,面如冠玉,斯文儒雅才是最好看的。 罗拂从前也是这么以为,这会却发现,其实人们眼里的“丑汉”屠沉,并没有那么不堪。 他高大强壮的身躯能轻松扛起一头野猪,这是那些文弱公子哥能做到的事吗? 强壮的手臂,宽阔伟岸的腰背,精壮结实的腰身,一看就很有力量感。 尤其汗水沿着下颌弧线淌到脖子上,性感的喉结微微移动时,简直让人小鹿乱撞,脑子不受控制地幻想更多。 多看屠沉几眼,罗拂也忍不住脸红,低下头去暗暗想,要不是屠沉脸上有疤,腿是瘸的,家里又比较穷,当初,答应屠沉求亲,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这个念头一出,罗拂又狠狠甩头。 她这么美,以后是要嫁给达官贵人的,这会想着嫁给一个丑瘸子,这不是纯属脑子有病吗? 罗拂克制住旖旎的念头,继续向屠沉嚼舌根,煽风点火挑拨离间。 一群人终于一前一后抵达村子,因屠沉家在半山腰,罗拂等人都在山谷里,这便要分路。 屠沉跟樊梨梨离开,黄珠等人都缠着罗拂问情况。 罗拂安慰道:“放心吧,我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屠四哥了,他回去后,肯定会让屠四娘子好看。” 姑娘们这才得意地大笑,黄珠跟蔡瑶更是商量,要去屠沉院子外听墙角。 要是屠四娘子能被揍得哇哇大叫,那可是大快人心! 第十九章 不要吃我剩下的面条啊 回到家里,樊梨梨小心翼翼地瞅屠沉脸色。 屠沉神色如常,一言不发,只把野猪扛到院子里,丢在草席上。 樊梨梨跟鼻涕虫一样黏着他,“屠沉,你不会生气吧?黄珠那事,真是她自找的,要不是她冲过来想打我……” “烧水。”屠沉截断她的话。 樊梨梨渐渐习惯他跳跃并简短的说话方式。 “烧水来烫猪毛吗?” “嗯。” 看起来,完全没把黄珠的事放在心上。 樊梨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暗嘲自己太没安全感,想得太多。 即便是从前,原主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天翻地覆,甚至当着屠沉的面跟小白脸嬉笑打闹,屠沉再火冒三丈,也从没动手打过原主。 这人不是那种喜怒无常,暴戾无能,只会揍老婆的家暴男,她早该明白的才是。 樊梨梨正要去烧水,屠沉道:“我去找人。” 樊梨梨猜他是要找人一起杀猪,毕竟那么大一头野猪,单独忙上一整夜都没辙。 屠沉很快离去,樊梨梨则生火,顺便把白天捡回来的野生菌拿出来晾晒,还有山鸡野兔,丢到野猪旁边去,待会一起刮毛。 想着还要忙许多事,樊梨梨挽起袖子,简单做了一道葱油面。 这葱油面的重点在于葱油,要将香葱油煎至出浓香,取其葱和油,要是再配上“三虾”,也就是虾脑,虾籽以及虾仁,那就更好吃了。 樊梨梨系上围裙,在灶屋里大展身手。 她刚把浇头做好,水烧开要下面条了,院子里来了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是日前在院子里,称屠沉为四哥的,长得圆头圆脑,年龄比较小,大概十七八岁,一副很活泼开朗的热血少年模样。 另一个看着也很年轻,长得剑眉星目,俊美无双,身量颀长而挺拔,有点读书人的儒雅味道,很有温润如风的气质。 樊梨梨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圆头圆脑的那个,是屠家老五,儒雅的那个,是屠家老二。 至于叫什么名字,原主从没留意过,没有记忆,所以樊梨梨无从得知。 她走到院子里,主动打招呼,“二哥,五弟,你们是来帮忙的吧?” 两人看见她,均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樊梨梨知道,原主给他们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 对屠家五郎,原主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而对俊美的二郎,原主这个颜控的脸色就好多了,每每恨不得能贴上去献殷勤,让屠二躲闪不及。 原主继而还大骂屠家不做人,明明有这么美貌的二哥没娶妻,却偏偏要把她嫁给屠四那个丑瘸子。 所以不管屠二还是屠五,都对原主敬而远之。 樊梨梨有心矫正形象,在围裙上擦擦手,亲切地说,“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刚好煮面,给你们也煮一碗?” 屠二跟屠五一副便秘的神色,没点头也没摇头。 这刁蛮泼辣的假千金,竟然主动下厨,还招呼他们吃面? 这面里,难不成放了毒? 樊梨梨半天等不到回答,主动说,“那我多煮两碗,是很好吃的葱油虾仁面。” 她回到灶屋里,边下面边说,“昨晚屠沉他爹刚送来一桶虾,我养在水缸里,还是活的呢。” 屋外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二哥,她转性了?还是要在面里下毒,害死我们?”五郎眼神惊恐。 屠二眼神深沉,瞥向灶屋里转悠忙碌的身影。 “她好像,不大一样了。” “哪不一样?” “神态,动作,肢体语言。尤其是眼神,很清澈干净,没有丝毫欲望。” 屠五听得脑瓜子疼。 等樊梨梨把面做好,屠沉也刚回来。 几碗面端上桌,他坐下就开吃,不顾弟兄们诧异的眼神。 屠五瞥向屠二:四哥都习惯这假千金做饭的行为了? 屠二点头:看起来是。 两人还是有点害怕,端起面不大敢吃。 不过这面,闻着的确很香。 樊梨梨先用猪油粒煎出猪油来,冒出香气后再下入葱段一起,用火焰余温慢慢炸,直到葱段由青翠的绿色专为漂亮的金黄,在即将变黑的前一刻,将葱段捞出,只保留浓香的葱油。 面条不能煮得过软,捞出后用凉开水浸泡而后沥干,虾脑和虾籽同样要熬出虾油来,虾仁放入虾油中翻炒,等嗤嗤地冒出气泡后,香味四散。 看起来明明只是一碗普通的清水面,实则却散发猪油的荤香,葱油的鲜香,还有虾仁做点缀,再加上面条劲道又韧性,在浓郁的酱汁里既丝滑又爽口。 屠沉吃完一碗面,又去盛第二碗,樊梨梨咬着筷子喊,“要淋上浇头,就在案板上。” “嗯。” 屠沉端来第二碗,大口开吃。 屠二跟屠五对视一眼,这才敞开肚皮吃。 樊梨梨吃得慢,白天又累,没什么食欲。 她一碗面都快搅成面糊了,散漫地问,“屠沉,这面条好吃吗?待会杀猪,要我帮忙做点什么吗?” “不用。”屠沉简单回答,依旧埋头吃面。 樊梨梨也习惯了,筷子在面条里搅来搅去。 十个问题里,屠沉能回答一个,就算顶给她面子。 屠二跟屠五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面条,吃过以后眼巴巴地望着灶头,不好意思开口加面。 樊梨梨见状,笑着说,“你们要吃就去盛吧,面条在簸箕里晾着的,浇头是葱油和虾仁,要吃多少自己放,拌一拌撒上葱花就能吃了。” 两人没客气,直接去吃面。 屠沉见樊梨梨碗里剩了一大半,皱眉问,“没胃口?” 樊梨梨有气无力地说,“嗯,中午吃太多烤蘑菇,吃不下了。” 她不想吃了,可又觉得倒掉很浪费。 屠沉默然片刻,把碗推过去,“倒给我。” 樊梨梨眼睛瞪大,五指张开护着碗说,“我都吃过了,弄得跟泥一样,脏死了。你要是没吃够,簸箕里还有。” 屠沉没理,直接把她的碗拿过来,几口把面条吃掉,过后收走碗筷去洗。 樊梨梨望着他宽阔的背影,小脸又红了,双手绞着衣角,快戳出几个洞来。 这人真是,吃她的剩面,不等于吃掉她的口水了吗? 是太节约了吧? 一定是因为面条太贵,赚钱不易,才吃她剩下的泥糊面条的! 第二十章 屠四哥怎么没打人呢? 饭后天色已晚,屠家三兄弟点着火把,将野猪剖掉。 他们称了下,那头野猪重达一百多公斤,褪去毛后,膘肥肉多,看着就很喜人。 樊梨梨帮不上忙,在旁边戳猪肉皮玩。 野猪的皮比家猪厚得多,而且臊腥味比较重,连瘦肉也是,没有家猪那种醇美的感觉。 但这个时代,猪肉供不应求,价格高昂,能猎到这样一头肥硕的野猪,足够让多少人眼红。 兄弟三人齐心协力,樊梨梨直打哈欠。 屠沉转头看见她,“去睡。” 樊梨梨的确撑不住了,便道:“那我去睡了。” 兄弟三人都在忙,谁也没工夫理她。 樊梨梨简单洗漱了下,躺在床上望着黑乎乎的帐顶,忍不住胡思乱想。 接近三百斤猪肉猪骨,就算五房都分上一些,也有好几十斤。 如今正是秋初,天气虽不如夏季炎热,可肉变质速度也很快,短时间内吃不完,猪肉不都烂掉了吗? 要是冬天,倒是可以做成腊肉香肠,可是夏天…… 没想完,樊梨梨就睡着了。 梦里,好多头野猪追赶她,狰狞的獠牙几乎要戳到她屁股了。 就在这时,屠沉神兵天降,一掌就把野猪全劈死了。 樊梨梨蹲在野猪堆里,眉开眼笑。 “这头猪是我的,那头猪也是我的,嘿嘿,都是我的……” 翻了个身,樊梨梨笑出声来。 翌日一早,鸡还没叫,樊梨梨先起床洗漱。 屠沉几人居然还在切割猪肉,将野猪肉一条条放进竹筐里。 樊梨梨凌乱的头发披在腰后,一束毛发不听使唤,跟软绵绵的天线似的,耸立在她头顶。 这几人效率还挺快,野猪快收拾到尾声了,猪肉猪骨分开摆放。 内脏,猪肉,骨头,满满几大筐,臊腥味重得很。 樊梨梨瞅了瞅,没瞧见大肠。 “你们把大肠扔哪了?” 屠五刚好听见,便指指远处的竹筐。 “都丢那了,看野狗吃不吃吧。” “啊,丢了?”樊梨梨大惊失色。 屠五纳闷道:“大肠那玩意,不丢掉还能吃?” “当然,肥肠可是美味佳肴!” “肥肠?”屠五眼神古怪,“你是说猪大肠?不是吧,你喜欢吃装屎的东西?” 樊梨梨气鼓鼓地朝猪大肠走去,“肥肠只要烹饪得当,好吃得不行呢。” 屠五满脸不可思议。 猪大肠好吃? 虽然这樊梨梨是假千金,但好歹在县令府养尊处优了十几年,怎么会对猪大肠情有独钟? 什么癖好啊! 等樊梨梨捏着鼻子把猪大肠拎回来,兄弟三人都惊了。 屠二文质彬彬,语气温和,只剑眉微微拧紧。 “你,要吃这个?” 屠沉也满脸抗拒,“很臭。” 大肠是干嘛的? 那是装屎的啊! 樊梨梨懒得跟他们解释,“等我做出来,你们就知道有多好吃了。” 三人脑中不约而同地浮现起一副画面:樊梨梨将一盘热气腾腾的猪大肠端上桌,招呼大家快吃。 大家热情地拔开猪大肠,却只见里头满满都是黄褐色猪屎…… “呕……”屠五转身,吐了。 樊梨梨:“……” 这些凡夫俗子,她一定要把肥肠做出来,让他们大开眼界! 樊梨梨生气了,拎着大肠走向竹林,又叫屠沉给她拎几桶水,拿上面粉,盐巴和醋,摘来粗糙的叶子。 第一步,要把大肠清洗干净。 三个男人终于忙完,不由自主将视线瞥向竹林。 斑驳竹影间,樊梨梨的身影若隐若现。 一想到樊梨梨正在洗屎,屠五忍不住反胃。 “四哥,你媳妇脑子没问题吧?我怎么觉得,她比以前傻乎乎的?” 以前的四嫂,刁蛮归刁蛮,可有时候精明得很,不像现在,看起来笨呼呼的,居然还洗屎? “呕。”屠五又吐了。 “她不是。”屠沉道。 “不是什么?”屠五边吐边追问。 屠沉没再回答,飘然回房去。 屠二若有所思,“老五,你不觉得,她当真像变了一个人?” “变?那当然!这女人水性杨花,居然卷款跟小白脸跑了!也就四哥心肠软,换成是我,呵呵,等在她河里淹死算了!”屠五一脸愤怒,“要是她还敢跟以前一样嚣张,看四哥不赶走她!” 屠二拍拍他的肩,叹道:“你傻,我说的变,不是这个变。” 屠五茫然万分。 三百斤猪肉猪骨,放冬天还好保存,但秋日里吃不完就只能丢掉。 所以兄弟三人各自挑上一担猪肉猪骨,一个去镇上卖野猪肉,另外两个走家串户,能卖多少是多少,连野兔野鸡一并卖掉。 等樊梨梨拎着洗干净的大肠回来,家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十斤猪肉压在瓦缸下,免得被野狗偷吃。 “出门都不告诉我。”樊梨梨委屈地抱怨。 她父母早亡,又没有兄弟姐妹,偌大的豪宅里,钟点工一离开,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那种冷清空洞的滋味,就像挥之不去的阴影,永远缠绕着她。 好不容易,身边多了一个屠沉,虽然两人关系尴尬,可怎么也算“同居者”。 屠沉一离开,茅草屋里,又是她一个人了。 把大肠挂在树上晾干,樊梨梨这才来收拾院子,把猪毛扫干净,桌椅板凳和刀具等通通归位。 殊不知,她做这一切的时候,院子外面,两个姑娘一直偷窥。 胖姑娘黄珠抱怨道:“咱们昨晚就在外头守了一夜,怎么屠四哥连骂都没骂屠四娘子这个贱人一句?” 瘦姑娘蔡瑶使劲抠小腿上的红疙瘩,也愤愤道:“可不是!蹲了一晚上,我浑身都被蚊子叮了红包,结果愣是没瞧见屠四娘子挨打!” 这不是白守夜了吗? 两人想看樊梨梨笑话,最好樊梨梨被屠四打得头破血流,跪地求饶,她们才觉得解气。 可是,屠沉一回家,只顾着跟弟兄们杀猪剖肉,哪里对樊梨梨呵斥过一句? 不但如此,他连重活都没让樊梨梨做,兄弟三人熬了通宵,樊梨梨却睡得十分香甜,连早饭都是屠沉抽空做的。 这跟她们设想的鸡飞狗跳的场面,完全不一样啊! 第二十一章 山村的美味佳肴 太阳还没下山,家里就迎来了客人。 王秀珍抱着小儿子,笑眯眯地来找樊梨梨,绝口不提日前跟樊梨梨闹不和的事。 伸手不打笑脸人,樊梨梨也不想把关系弄得更僵。 毕竟原主在屠家这个大家庭里,一直是被排斥的那个,而她本身也算“初来乍到”,跟屠沉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顶多算合租的室友。 要代替屠沉跟大房的人闹矛盾,她没那资格。 王秀珍一来,就围着晾起来的猪肉直打转,还不停问,这里有多少斤肉。 樊梨梨将白天晒干的蘑菇捡回簸箕里,一边道:“应该有七八十斤。” 王秀珍尖声道:“我可是听说,四叔猎到的野猪有三斤多斤,怎么着,就留了这么点给自家人吃,其余的全卖了?” 樊梨梨有气无力地解释,“也就两百多斤,而且这是夏天,两三天不吃完就发臭了,留那么多干嘛?” 王秀珍不乐意了,“还是你们四房精打细算,卖出去的银子都归你们自个,留下来的肉才来平摊。我就说四房心眼多,我家官人还说我以那个什么心毒那个什么肺。” “那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肺,呸,腹!”樊梨梨本不想跟她多扯,毕竟两人又不算真妯娌,可这话实在太没道理了。 “野猪是屠沉猎回来的,猪肉是二哥五弟帮忙剔的,你们大房出了什么力?难道说,还要我们把所有银子跟猪肉平摊,你才满意?” 王秀珍大言不惭道:“我家大郎是长子,养育双亲,难道底下弟妹们不该孝敬他?要我说,这猪肉和银子,我们大房要占大头才是!” 樊梨梨心中吐槽:养育个屁,又不是小孩子,二老能种田养殖,操持家务,照顾孙儿孙女,何时需要后辈来“养育”了? 王秀珍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叫人自愧不如。 樊梨梨不想再跟她理论,将蘑菇收回灶屋去。 王秀珍跟两岁的儿子小兽在院子里玩,小兽捡起一条蚯蚓,被王秀珍啪地拍掉,小兽哇哇大哭。 对唯一的儿子,王秀珍还算是慈爱,立马把儿子抱回怀里,心肝宝贝地哄。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屠沉兄弟三人才陆续回来。 王秀珍看他们的竹筐都空了,心知猪肉全部卖完,忙不迭地问,卖了多少银子。 偏偏兄弟三人都闭口不提,打岔将这事糊弄过去。 王秀珍心里便不舒服了,盘算待会得多拿猪肉才是。 村里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是杀猪,都要请客吃饭,所以没多久,大房的人都来了。 二老带了酒,鱼和蔬菜,屠家大郎屠郁抱着一双女儿,来屠沉家里做客。 只有三房的闺女嫁到别村,没空过来。 灶屋里,屠沉主动做饭。 他做饭简单得很,大块猪肉直往锅里扔,煮熟后撒上盐巴,顶多再倒点酱油,就能大口吃下去。 还有二老带来的冬瓜,也是切成片,清水煮熟,撒盐装盘,连油荤都没一颗。 “你,你要不还是别做了,换我来吧。”樊梨梨心疼食材得很。 屠沉没逞强,解下围裙丢给她。 屠大娘帮樊梨梨打下手,见她灵活麻利地拍蒜切葱,那手法比饭馆里的老厨师还轻快娴熟。 “樊小姐,你这一手好厨艺,怕是练了不少时间吧?” 樊梨梨尴尬道:“大娘,您就别叫我小姐了,我这个小姐是假的。要不,您叫我一声梨梨就是。” 屠大娘不好意思地搓手,“这咋行呢?你怎么说也是县令家的养女,身份比我们高多了。” 樊梨梨尴尬得直起鸡皮疙瘩,“您就叫我一声梨梨吧,或者叫丫头姑娘什么的,总之别叫小姐,我不大舒服。” 屠大娘听她说得恳切,便小心翼翼地叫了声,“梨梨。” “哎!”樊梨梨轻快地答应。 两人一同笑起来。 外人不知道的,肯定以为她们没什么关系,可实际上,她们却又是名义上的婆媳。 只不过屠大娘知道,樊梨梨自打嫁过来,从没跟四郎圆房,所以“婆媳”二字,实在太远了。 樊梨梨手中菜刀锅铲翻飞,很快做出一道道菜肴来,香飘十里。 屋外,王秀珍只顾着逗儿子玩。 屠郁扛着一捆柴火路过,皱眉说:“秀珍,你也帮娘和四弟妹做饭去。” 王秀珍不搭理他,“我是来做客的,又不是来当丫鬟的。” 她刮了刮儿子小兽的下巴,说,“是不是啊,儿子?” 才刚两岁的小兽不知道娘在说什么,但重重点头,“嗯!” 屠郁正要再说话,屠沉过来,低声道:“大哥,算了。” 屠郁无奈,只能扛着柴火走人。 等到晚上,一桌子菜终于露面。 酸菜豆腐鱼,松鼠鱼,干锅土豆虾,红烧肉,蘑菇炖排骨,酸豆角炒碎肉,醋溜土豆丝,麻婆豆腐,凉拌猪耳朵,锅包肉…… 大部分是荤菜,色香味俱全,而且好多都是压根没见过没吃过的特色菜,把一桌人惊呆了,都有些舍不得吃。 屠五口水直流,瞪大眼睛问,“娘,你还有这手艺呢?” 屠大娘乐呵呵道:“哪啊,娘在打下手,这都是梨梨一个人做的!” 众人脸色都变了,不知道是该诧异樊梨梨的厨艺,还是惊讶屠大娘这“梨梨”的称呼。 就一顿饭的功夫,以前闹得鸡飞狗跳的婆媳俩,关系怎么变这么好了? 连王秀珍都觉得万分古怪,视线在屠大娘和樊梨梨面上扫来扫去。 屠郁怀里的大女儿翘着小脚丫子,“爹爹,小雀想吃虾。” 屠郁柔声道:“好,爹给你剥虾。不过吃之前,要感谢四婶,做了这一桌好菜招待咱们。” 小雀立即朝樊梨梨道谢,脆生生道:“小雀谢谢四婶。” 双胞胎中的小女儿叫小兔,正被屠老爹抱着,也对樊梨梨道:“小兔谢谢四婶。” 这俩姑娘粉雕玉琢,唇红齿白,跟年画里的尊贵玉女一样,漂亮极了,且声音甜美,脸上时常带着天真烂漫的笑,眼神清澈无瑕,让樊梨梨心都软化了。 她把一盘盐焗虾仁递过去,笑眯眯道:“小雀和小兔真乖,四婶给你们吃虾仁好不好?” 双胞胎甜滋滋地再度道谢,要不是隔得远,能当场在樊梨梨脸上啪叽一口。 众人其乐融融,只有王秀珍脸色难看,觉得自己和儿子受到冷落。 第二十二章 分猪肉也能闹 一大桌子菜色香味俱全,红烧肉浓郁香醇,肥而不腻,酸菜鱼酸爽可口,细腻嫩滑,各种虾蟹各有滋味,让人吃得十分尽兴,对樊梨梨赞不绝口。 男人们边喝酒吃肉边谈天说地,因都是自家人,谁也没个顾及,话题越扯越远。 屠郁要照顾儿女们,时而给女儿喂虾仁,时而给儿子剔鱼刺。二老们也让王秀珍先吃,他们照顾着小孩。 王秀珍吃着可口的饭菜,目光却粘在屠郁和二老手上,计算他们给儿女各自喂了多少次。 要是她儿子小兽嘴巴停过刹那,没有人喂食,她直接拍筷子甩脸色,弄得一桌人都心情低落。 弄到最后,二老几乎围着小兽转,可小兽毕竟才两岁,吃得下多少? 一顿饭下来,王秀珍满肚子火。 饭后,终于到了分猪肉的环节。 屠五称重,猪肉还剩下七十斤,猪蹄一只,排骨十斤,其余的内脏和骨头等都卖掉了。 二老的意思,是按照大人的人头分,除去三个小孩,猪肉平分。 此外,野猪是屠沉猎到的,那么四房自然要多一些,猪蹄和排骨都留给四房。 还有外嫁的三闺女,也得拿一份。 王秀珍算了算人头,这么分下来,每人连十斤猪肉都分不到。 她眼珠子一转,笑眯眯道:“公爹,婆婆,这么分不妥吧?你瞧咱们大房,一共七口人,只能分三十斤猪肉。而二叔跟五叔,都是分家出去的,就一口人,却能分到七八斤猪肉,这是不是太多了?” 不等旁人说话,屠郁沉声道:“三个孩子能吃几口肉?三十斤肉,两三天里吃得完?” 王秀珍立马反驳,“那二叔跟五叔,就一个人在家,能吃完七八斤猪肉吗?按我说,就连猪蹄和排骨也该是咱们的!二老身体不好,孩子们更是要长身份,怎么不该吃点好的?” 樊梨梨不在乎那点猪蹄,只觉得王秀珍太不可理喻了,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忘了,这野猪是屠沉一个人猎到的,不是二老饲养的?” 屠沉愿意分给弟兄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王秀珍阴阳怪气地瞥着樊梨梨。 “樊小姐,哦不,应该是假小姐。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们四房占的便宜还不多吗?几百斤的猪肉,你们卖了多少银子,有拿出来补贴我们大房吗?我们大房要照顾老的,还有三个小的,日子过得多艰难?我……” “够了!”屠郁沉声打断,呵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多分猪肉,只是想拿回家补贴你娘家!王秀珍,正如四弟妹所说,这野猪是我四弟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猎来的,他愿意给,你就感恩戴德的收下,少在那叽叽歪歪!” 被屠郁戳穿目的,王秀珍脸色一下子白了。 没错,她的确是心疼娘家,觉得这野猪肉,活该是她一个人的。 能在这多分一斤猪肉,那娘家父母弟妹们,不就能多吃一口? 所以她才死活不松口,愣要多分一些。 冒着被屠郁痛骂的危险,王秀珍双手叉腰,怒声反驳。 “我就是想拿回娘家,怎么着,你还能说个不字?屠大郎啊屠大郎,要不是我爹娘养出我这么一个能生养的好姑娘,你屠家能得一个儿子?你就守着你那两个赔钱货,屠家都要断子绝孙!” 屠家人的眼神都变得凌厉起来,但王秀珍毫无所觉。 一把将懵头懵脑的小兽拖过来,王秀珍得意地朝樊梨梨炫耀儿子,“看见没,我这个,可是屠家的独苗苗,下代里唯一的男丁!” 樊梨梨眼神死了。 男丁不男丁,跟她有屁的相干? 其实也不怪王秀珍得意,她生下的儿子,的确是独苗。 屠家二老生育四子一女,撇去外嫁的女儿,剩余四个儿子里,只有大房有所出。 屠大郎前一婚,只有双胞胎女儿。 屠二身体较弱,至今没娶亲,单身汉一个。 屠三是姑娘,嫁出去了,不算在内。 屠四也就是屠沉,跟原主成亲后,甚至从没睡在一个房间,能从嘴里生出孩子来? 屠五被兄长们的媳妇吓怕了,虽然已到了适婚年龄,但打死不成亲。 王秀珍自认为替屠家延续了香火,所以趾高气扬得很,总拿这事压其他人。 此刻,众人被她吵得头都大了,老二老五更是连一斤猪肉都不想要,只想远离“战火区”,懒得掺和。 可是,这次要是放任王秀珍得逞,以后她只会变本加厉,把什么东西都往娘家拿,谁不遂她的意,她能吵得天翻地覆。 屠二屠五两个难兄难弟躲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屠老爹刚要出来主持公道,王秀珍就地一躺,把儿子小兽抱在怀里,撕心裂肺地干嚎。 “你们屠家更是一帮白眼狼,我可是给你们添了男丁,延续香火的!你们全家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连猪肉都不肯让我吃一口!好,我明天就带儿子投河去——” 王秀珍哭得太惨烈,把三个小孩都吓到了。 小兽被她抱着,小身板微微发抖,双胞胎则躲到屠沉和樊梨梨身后,樊梨梨捂住她们的耳朵。 众人都默默等王秀珍哭完,谁也没去安慰。 过去半个时辰,王秀珍嗓子都哭哑了,屠郁才问,“哭够了吗?” 王秀珍哑然。 屠郁转向屠沉,“我拿二十斤,剩下的,随你怎么分。” 屠沉颔首。 说罢,屠郁上前,一把抱起儿子,再叫上闺女们,拎着猪肉走人。 王秀珍傻眼了,没想到不但没能多分猪肉,结果还从三十斤变成二十斤。 她顾不上跟屠沉等人争执,追上屠郁破口大骂。 屠沉走到二老跟前,道:“明晚过来吃饭。” 言简意赅,连个主语都没有。 二老没推辞,说了几句话后离开。 大房的那二十斤肉,肯定会被王秀珍想方设法拿回娘家去,别说二老,就是王秀珍自个,都别想吃到一口。 屠二跟屠五没拿肉,只说独身一人懒得做饭,明晚一起来吃就是,只是要辛苦四嫂做饭。 樊梨梨比了个ok的手势,“我一天到晚没什么事做,做饭也是乐趣所在。” 两人学着她的手势,奇怪地比划一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樊梨梨又解释,这意思就是同意了。 最后屠沉还是让屠五再拿上二十斤肉,送到屠三姑娘那去。 第二十三章 喜欢还是不喜欢 送走众人,樊梨梨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 谁能料到,就是分个猪肉而已,都能闹出这么多风波来? 也不知道当初,屠大郎是怎么看上王秀珍的。 虽说王秀珍的确挺有风韵,可她就是个十足的伏地魔,拼了命帮扶娘家。 怕就是自己的儿子小兽,都比不上娘家人地位高。 樊梨梨昏昏欲睡,突然听到房门哐当一响,吓得她一个激灵弹射起来。 自打来了屠家,她和屠沉是分房而居,屠沉晚上从不到她这间屋来。 那此刻外头的是…… “樊梨梨。”屠沉叩叩门。 樊梨梨猛然想起前天,屠沉吃她剩面的事情,小脸慢慢红了。 “这么晚了,有事吗?”她问。 屠沉道:“空间。” “哦?哦哦。”樊梨梨赶紧取下脖子上的玉佩,给屠沉送去。 开了门,屠沉刚点燃火把。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空间做事吗?”樊梨梨都觉得累得慌,更别说熬了通宵,还走家串户去卖猪肉的屠沉。 屠沉道:“鸡。” “你怕鸡死了?”樊梨梨赶紧道:“我白天喂过水,还喂了饲料,不会饿死的。” 那算是家里少有的“宝贝”,她一直惦记着。 屠沉又道:“蘑菇。” 樊梨梨猜测他的意思,脑袋垂下来,“那我就不知道了。” 从山里采来的蘑菇,屠沉连土壤一起移栽到空间土地里,就是希望以后有菌种,能有数不尽的蘑菇吃。 樊梨梨当时没进空间,不知道他搁哪栽的,所以白天没有打理过。 屠沉要进空间看看,免得蘑菇都干死了。 进去前,他低头看见樊梨梨没穿鞋,光洁的一双玉足踩在地上,白嫩的脚趾跟葱头似的。 “别光脚。”会受凉。 樊梨梨点点头,眼睁睁看着他拿上玉佩消失。 这人真是勤快又能干,长得还帅,身材威猛高大,村里那些姑娘真是瞎了眼,居然说他丑。 樊梨梨不能理解这个时代的审美。 第二日,等樊梨梨起床,屠沉难得还在休息。 灶屋里有两枚鸡蛋,樊梨梨煮了两碗鸡蛋面,屠沉刚醒来就能吃。 吃过早饭后,屠沉去院子边上的菜地巡视,樊梨梨打算洗衣服。 这两天忙,屠沉没时间洗衣服,都堆两天了。 她拿过脏衣篓里屠沉的衣服,突然闻到很清淡的香味。 奇怪,屠沉从没用过香膏,家里也没花,哪来的香味? 她抖了抖短衫,一块洁白的丝帕掉落下来。 这丝帕香得很,怕是用香膏熏过,有淡淡的茉莉花清香,且樊梨梨眼熟得很。 她想了想,突然明白了。 这不是那天,罗拂给屠沉擦汗时,用过的帕子吗? 当时,罗拂的手好像从屠沉胸口划过,可能是趁屠沉不注意,塞进去的。 等屠沉回家,换掉衣服直接丢进脏衣篓,也没注意。 樊梨梨红唇撅起。 这罗拂也挺放得开的,居然对有妇之夫做这种事。 她正发呆,屠沉走进来,“你要洗衣服?会吗?” “会倒是会,应该吧……”樊梨梨冲他甩甩丝帕,“罗拂塞你衣服里的,要不要我给你洗干净?” 屠沉皱眉,瞧瞧丝帕,又看看樊梨梨,“你不生气?” 樊梨梨一愣。 她为什么要生气? 虽然两人名义上是夫妻,那也是原主和屠沉。她不过是把屠沉当室友兼避风港看待,等到有一天,她能在这个时代独立生存了,肯定会离开。 到时候,屠沉想娶谁就娶谁。 “我不生气,要是你真喜欢罗拂,我会祝福你们的。” 屠沉神色微敛,却没说话,只转身去镇上做工。 樊梨梨盯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突直跳。 他刚才是不是白了他一眼? 他为什么要瞪她? 这人也太莫名其妙了! 一上午,樊梨梨都因那个白眼而心神不宁。 要知道,屠沉是个挺光明磊落的人,从不在人背后嚼舌根说闲话,面部表情比蜡像还少,樊梨梨深刻怀疑他是面瘫。 结果这个面瘫,居然朝她翻白眼? 呜呜,这男人是不是更年期啊? 捏着丝帕,樊梨梨突然灵光一闪。 难不成,屠沉是觉得,连罗拂这个外人都会绣丝帕,而她作为他名义上的媳妇,连针线活都不会? 哼,不就是个丝帕吗? 谁不会绣啊! 樊梨梨翻箱倒柜找出针线,自信地研究半天,最后对着白布发呆。 怎么绣? 作为一个现代女性,女红不是她的必修课,连选修都算不上啊! 樊梨梨掩面而泣。 屠沉还是继续鄙视她好了。 傍晚,屠沉扛着一袋米往家里赶,路上却遇到罗拂,黄珠和蔡瑶。 这三人时常聚在一起,一看见屠沉,立即嬉笑几句,因为屠沉毕竟腿上有伤,走动时身形不大稳当。 罗拂笑够了,才对另外两人道:“咱们背后笑笑没事,可别在屠四哥面前笑,否则他该伤心了。” 黄珠立马道:“阿拂,你可真是人美心善。当初屠四哥没娶到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蔡瑶冷哼,“就那种穷酸的瘸子丑鬼,哪里配得上咱们阿拂。阿拂以后要嫁给达官贵人,成为贵女,哪是他屠四能娶到手的?” 罗拂心中得意,却对二人说,“这种话以后别再说了,只要能嫁给心爱的男子,是不是贵女又有什么关系?” 说话间,屠沉已走到田坎上来,罗拂羞答答地被黄珠和蔡瑶推到屠沉面前。 夕阳下,罗拂面如桃花,娇艳欲滴。 “屠四哥,你做工回来了?”她娇羞地问,“你要不要去我家里喝盏茶?我煮的茶……” 话没说完,屠沉已从她身边擦过,撂下一句,“自重。” 霎时,罗拂脸色绿了。 黄珠和蔡瑶也呆了。 两人自小跟罗拂玩得好,就没见哪个男人对罗拂这么冷淡。 更何况,屠沉可是向罗拂求过亲的,显然是对罗拂有意! 难不成,是因为被罗拂拒绝,所以恼羞成怒? 可这也不对啊,村里年轻男子,谁没向罗拂求亲过? 也没谁因为被拒绝,就对罗拂冷淡,反而越挫越勇,发誓要把罗拂娶到手不可。 眼看罗拂神色难堪,蔡瑶来打圆场。 “我哥说,这种阴沉的男人,装得一脸正经,实际上可闷骚了!他肯定是想通过冷待你,吸引你的注意!” 第二十四章 王秀珍娘家 蔡瑶的说法稍微安慰到罗拂,也让她觉得,屠沉这个男人,看着阴沉冷淡,实际上心眼还挺多。 为了让她患得患失,引起她的注意,居然会想出刻意忽视她的办法。 也不知道,屠沉是怎么忍着不跟她说话的。 罗拂心中得意,同时也对屠沉来了兴趣。 待到有空,她该多接近屠沉,让男人对她死心塌地,然后再将他抛弃。 如此一来,不但能打击这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并且心术不正的男人,更重要的是,能让樊梨梨受到伤害。 黄昏,夕阳的余晖彻底褪去,茅草屋隐匿在葱郁竹林间,屋脊上青烟缭绕。 屠沉刚走到院门口,就听灶屋里传出欢笑声。 再走近一看,原来是屠大娘来帮樊梨梨做晚饭,两人不知说起什么,笑得十分开怀。 屠沉眼眸微垂,嘴角极浅地扬起。 灶屋里,屠大娘的声音传来,“四郎回来了?你快去洗个手,换身衣裳,瞧梨梨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 “好。”屠沉回应。 过了会,屠老爹也扛着锄头过来,还牵着双胞胎孙女。 他白天去地里锄草,顺带把孙女们带上,忙完了直接来。 樊梨梨招呼屠老爹坐下,又抱着两个可爱的姑娘亲了又亲。 小雀和小兔也对她十分亲近,两人还专程从山上摘了野花送给她。 樊梨梨最喜欢乖巧的孩子,连忙把蒜蓉虾仁端出来,让两个姑娘先吃着。 屠老爹看见这一幕,百感交集。 这孩子,果然是被他家四郎给狠狠打了吧? 要不然,怎么短短数日里,变化这么大? 哎,说了千百遍不能打媳妇,四郎也真是…… 等到月亮出现在云层间,屠大郎带屠二和屠五都来了,没进院子就闻到浓郁的香味,可见今晚又能品尝到樊梨梨那精致无比的厨艺。 屠大娘端菜出来,喊道:“一个个的愣着干什么,都当甩手掌柜,等着我和梨梨伺候你们是不是?” 几个男人赶紧去端菜盛饭,免得被屠大娘骂。 樊梨梨从下午就开始做饭,有当地特色鱼虾蟹,干煸清蒸盐焗油炸,各色都有。 还有排骨汤,红烧猪蹄,酸菜鱼,糖醋里脊,粉蒸肉等。 排骨和猪蹄全做成了荤菜,只一部分肥肉煎成猪油。 众人落座,倒上高粱酒,撇去一天的疲倦烦恼,尽情吃喝。 屠二给屠老爹倒酒,问,“大嫂没来?” 屠老爹笑容一收,叹道:“偷偷拿上猪肉,回她娘家去了,把小孙子也带走了。” 屠郁脸色微沉。 他白天很忙,天不亮就去捕鱼,而后做生意,到晚上才回来。等看到家里空无一人,他就知道,王秀珍又把儿子和猪肉都带去娘家了。 见气氛不对,屠大娘赶紧打圆场,“你们尝尝这些菜,梨梨从下午一直忙到现在,一桌子好菜呢!” 屠五早就开吃了,挑起一个肉丸子,问,“四嫂,这个是什么,油炸的肉丸子?” 樊梨梨解释,“这是简单版的葵花肉丸,用六成瘦肉,四成肥肉,加鸡蛋,淀粉和香葱,以及少许白酒等调味腌制,过后捏成肉丸,下锅油炸至表面金黄,而后用酱油,冰糖等调色红烧。”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小小肉丸,居然这么多步骤? 再一吃,果然味道非同凡响。咬破肉丸后,那浓郁的料汁顷刻布满口腔,肉丸香浓滑腻,毫无野猪肉的膻味。 还有一道糖醋里脊,刚端上桌,就被抢空了。 这糖醋里脊色泽深红油亮,吃起来唇齿留香,最适合下酒。 连屠郁都赞不绝口,说:“实在没想到,四弟妹居然有这等厨艺。我生平也算尝过不少美食,但都不如四弟妹的手艺。” 樊梨梨被夸赞得不好意思,“我只会做饭而已,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屠沉在做。” 她连手洗衣裳都不大会,白天洗过刚晾干,屠沉收衣服的时候发现没洗干净,默不作声又洗了一遍。 屠五嚷嚷道:“你以前是千金小姐,不会做多正常?你看我四哥,他……” 话没说完,屠沉突然往屠五嘴里塞了一个大螃蟹,把屠五的嘴牢牢堵上。 月色下,一家人吃吃喝喝,好不尽兴。 而隔壁村子里,王秀珍也正给娘家人做晚饭。 她是家中长姐,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 除了幺妹,其余人都已婚嫁,弟弟更是刚喜得贵子,全家人都高兴。 王秀珍回家时,她娘看到二十斤猪肉,眉开眼笑的,连忙拉着王秀珍说了好一番话,直言全家数她最有出息。 王秀珍自己也挺有面子,心想总算为娘家做点事了。 王大娘让她张罗晚饭,转头看见小兽在地上爬来爬去,便不高兴了。 “你说你,拎着猪肉自己回来就是,怎么还把你儿子也带回来?留给屠家,屠家自有他的肉吃,咱们自己还不够分呢!” “娘啊,这是我亲儿子,我不带回来,由着屠家那帮苛待他吗?” 王大娘呸了一声,“你姓什么?你姓王!你儿子姓什么,姓屠!你倒是会帮外人来抢你自家人的口粮,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 王秀珍脖子缩了缩,不敢反驳。 王大娘又去睡屋里把孙子抱过来,在王秀珍面前炫耀。 “看见没,这才是我们王家的骨血,你以后的倚仗!那屠家的儿子,终究还是他们屠家的!” 王秀珍喃喃点头,“是,是,弟弟这娃真乖,长得多好啊。” 王大娘得意道:“可不是比你儿子漂亮嘛,你那儿子长得跟屠大郎一个德行,哪有你侄子好看?” 母女两人正说话,王秀珍的幺妹跑回来,一进门就喊,“娘啊,今晚又有好吃的了?我都闻到肉香味了!” 王大娘骂道:“你个野猴子,一天到晚不见人影!你看看你大姐,又拿了二十斤肉回来!老娘迟早把你嫁出去,看你在婆家敢不敢这么又懒又馋!” 幺妹不服气地噘嘴,却不敢多说,闷头去帮王秀珍做事。 晚饭做好后,王秀珍才去叫她弟弟出来吃饭。 第二十五章 气死人不偿命 王大娘连生三个闺女,第四胎才得来一个儿子,所以对王四郎分外宠溺。 等到适婚年龄,王大娘忙不迭给王四郎物色对象,催促成婚。 王四郎打小就好吃懒做,不管粗活细活都有爹娘和三个姐姐撑着。 就连比他更小的王五妹,每天都要割猪草喂鸡鸭,唯独他和媳妇游手好闲,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成天躺在床上睡懒觉。 等到媳妇生下一个男娃,夫妻两人在王家的地位更上一层楼,几乎成为太子和太子妃,谁也不如他们地位高贵。 就连一日三餐,王大娘也恨不得端到床边去,喂她的宝贝四郎吃饭。 躺了一天,王四郎终于在晚饭时出来活动。 乍一看到桌上的炖肉,王四郎眼睛贼亮,赶紧将一盆肉都给拽到自己面前,提起筷子大口开吃,口水直往盆里淌,丝毫不顾旁人的感受。 王五妹气恼地拍筷子,“你什么意思啊,这肉是大姐拿回来的,饭是我和大姐做的,你一口都不给我们吃?” 王四郎厌烦道:“这是我家,我想吃多少吃多少!你一个姑娘,以后要嫁去别家,成人家的媳妇,凭什么来吃我家的肉?” 眼看王四郎大口吃肉,满脸肥肉抖动,王五妹气得浑身直抖,伸手想去拽肉盆。 手没伸到盆边,王大娘狠狠拍了王五妹一下,呵斥,“你跟你四哥争什么?小贱蹄子嘴馋成这样,到了婆家不被你官人抽得浑身青紫!” 王五妹委屈又气愤,连晚饭都不吃,呜呜地捂着眼睛跑出去了。 王四郎却哈哈大笑,依旧霸占一整盆肉。 在王家,什么好东西都是他先吃,他吃不完的,才轮得到别人。 白天没怎么吃东西的小兽吮着手指,眼巴巴地望着肉,“娘,肉肉,小兽想吃肉肉。” 王秀珍咽了下口水,小声道:“小宝乖,咱回家去找爹爹,让爹爹给咱们煮肉吃。这些肉是舅舅的,舅舅吃剩下,咱们才能吃。” 王大娘轻蔑地瞧着小兽,啧啧摇头,道:“我看你这儿子,跟屠家大郎一个德行,都是好吃懒做的东西,以后啊,是指望不上咯。” 王秀珍低声赔笑,心中暗暗发憷,唯恐真把小兽养成王大娘说的那样。 一顿饭下来,王秀珍跟儿子什么都没吃上。 王家的规矩,外嫁女没事不能在娘家过夜,所以当晚,王秀珍又举着火把,带儿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里赶。 半道上,前方火把光若隐若现。 王秀珍心里一喜,知道是屠郁来接她了。 她拖拽着昏昏欲睡的儿子,快步跑上去,大喊,“大郎,大郎我在这!” 屠郁听到喊声,也加快步伐。 乍一看小兽眼睛都睁不开,还被王秀珍拖得踉踉跄跄,几乎是连滚带爬,一路摔了好几下,屠郁心脏狠狠抽疼。 他立即上前抱起儿子,护在自己怀里,轻轻拍抚小兽稚嫩的背。 小兽趴在他胸膛前,砸吧了下嘴,圆润的大眼睛不大能睁开。 “爹爹?” “小兽,爹爹在这。” “爹爹,饿饿。”小兽忍不住哭起来。 今天一整天,小兽几乎滴水未进,因为王秀珍带他赶路,到了娘家就把他丢在地上玩,只顾帮娘家种地干活。 晚饭那会,王大娘又不许王秀珍动筷子,叫她带儿子回婆家去吃。 小兽的肚子都干瘪下去了,这会又是深夜,疲倦和饥饿让他几近晕厥。 屠郁摸摸儿子的肚子,又看看满脸心虚的王秀珍,气喘如牛。 他不是个容易动怒的人,但每每遇到王秀珍干的蠢事,总是忍不住勃然发怒。 要不是怕吓坏儿子,他真怕自己这会干出傻事来。 从腰间取出水囊和干粮,屠郁坐在路边喂小兽先吃一点,王秀珍冲上来,抢过饼大口开吃。 看她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屠郁咬牙切齿道:“每次都一样,你到底图什么?王秀珍,你我是家人,小兽是你我亲儿子,你何必拿命去维护娘家,还得不到一个好脸色?” 王秀珍三两下把饼吃完,又去抢第二个,胡乱往嘴里塞。 “哼,我姓王,儿子姓屠,以后谁靠得住还不一定呢!你是没看见我那小侄儿,长得……” 屠郁懒得听她废话,否则拳头会忍不住盖过去。 王秀珍早先在娘家憋了一肚子火,却不敢在娘家发泄,这会一看屠郁也对她甩脸色,顿时不乐意了。 “屠大郎,你个没本事的窝囊废,只会露出这么张死人脸给我看是不是?你在外头不中用,挣不到大钱让我和儿子享福,就只会拿我撒气?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恶心玩意!” 屠郁捂住儿子耳朵,冷冰冰道:“你看不上我,我同样嫌恶你。要不是因为小兽年纪小,离不开亲娘,我早就把你休了!” 王秀珍一愣,继而气急败坏地笑出声来。 “你休我?你拿什么休我?七出之条?你倒是说说看,我犯了哪一条?生不出儿子,还是盗窃重病?屠大郎,你别以为我这么好吓唬!” 屠郁脸色阴沉,眼里的嫌恶越发浓郁。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一个女人弄得肝火大动,还想活活掐死她。 “王秀珍,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且继续闹下去,看我是不是在吓唬你。” 为了儿子,屠郁一直在忍耐,如果王秀珍始终死性不改,他也不会强留着她,将来既教坏了儿子,还弄得阖家不宁。 王秀珍咽了下口水,嘴硬道:“好啊,我倒要看看,除了我,还有谁这么眼瞎,居然瞧得上你!” 旁的不说,王秀珍是有几分美貌在的,且很有风韵,腰细胸大腿长,只要安静些,就是个妖娆婀娜的俏娘子。 反观屠郁,跟屠沉一样,都是高大威猛,深沉寡言的糙汉,并不符合大靖王朝主流的男性审美。 屠郁脸上没疤,腿没瘸,虽说比屠沉更受欢迎,但在王秀珍眼里,他这种长相,怎么也配不上娇俏美貌的她。 就算二人真的和离,她必然还能找到更好的,而他,却只能孤寡终身了。 第二十六章 坑死人的亲戚不能信 大清早,屠沉没去做工,跟樊梨梨打理空间。 日前,他又从山里猎来野兔野鸡,本想用来吃,但樊梨梨觉得,家里猪肉还没吃完,这天气再吃鸡和兔子,哪里吃得完? 隔上几天,肉就臭了。 屠沉又想拎去市集上卖掉,但樊梨梨觉得,他们可以圈养起来。 山鸡野兔都被射穿了腿,按理说是活不了,樊梨梨却十分有自信,找来草药敷在伤口上,仔细包扎起来。 几天之后,原本奄奄一息的山鸡和野兔们,居然还真的活蹦乱跳了。 因而屠沉搭了几个圈棚,把山鸡野兔放进去。 如今,空间里除了几只老母鸡,还多了五只山鸡,四只野兔。 早上,樊梨梨找来野草,晾干露水,喂给兔子们吃。 “屠沉,当初,大哥为什么会跟王秀珍成亲呢?” 虽然不该背后议论这些,但樊梨梨实在太好奇了。 屠郁看起来那么稳重深沉的一个人,怎么会爱上王秀珍,跟人成亲? 屠沉正播种土豆,抽空道:“媒婆。” “媒婆介绍的?相亲?那大哥就没先仔细了解王秀珍的人品?” “媒婆说,是个贤惠女人。” 樊梨梨:“……” 媒婆的话,哪能信啊? 就算是一无是处的懒汉神经病,都能被媒婆夸出花来。 樊梨梨在现代时,就被亲戚们说过媒,不堪其扰。 不是给她介绍四十岁离异带娃的,就是那种想一步登天,让她把名下医院酒店全过户给他,婚后她做家庭主妇,生上十个八个娃,别有用心的凤凰男。 就这些货色,媒婆还夸得天花乱坠,觉得对方能看上她,是她几辈子积德。 所以对所谓的媒婆,樊梨梨真是一百个不顺眼。 樊梨梨正专心喂兔子,身旁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屠沉走过来,见圈里的野兔们欢腾得很,撒丫子跑来跑去。 他当日均是一箭贯穿野兔们的腿,按理说就算能养活,腿也会落下残疾。 但是这些兔子,根本没怎么受影响。 “好转了?” 樊梨梨得意地挑眉,“有我这个名医出手,哪能不好转?” 屠沉眼神渐深,“你会医术?” “会啊。”樊梨梨抓过一只野兔抱在怀里,摸摸光顺的毛发,并说,“虽然不是兽医,但很多时候,病人和病兽在我们眼里,没有多大不同。” 上学时做实验,不都是用小动物来做? 屠沉默然。 下午,屠沉去做工,屠大娘抽空来家里,教樊梨梨手洗衣服。 两人坐在河边,边洗边聊天。 樊梨梨犹豫许久,还是问起屠沉的腿伤来。 屠大娘叹道:“早年,我那几个儿子都参军,天天打仗。四郎的腿和脸上的疤,都是打仗时留下的。” 樊梨梨诧异道:“当时没能治好吗?” 屠大娘苦笑,“具体我也不清楚,只听老头子说,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治,等找到军医,却也救不过来了。” 樊梨梨垂下头,颇不是滋味。 是打仗留下的啊…… 屠大娘将衣服拧干,摊开抖了抖,搭在河边柳树上。 “以前,老头子和几个娃都在打仗,我也随军当个干杂活的妇人,五年前才得以回村安居。如今这日子,虽然清贫了些,但怎么也好过在军中颠沛流离。梨梨,你还年轻,不懂一个母亲日夜有多担忧。” 想起昔日那些伤心事,屠大娘摇摇头,继续捶打衣服。 两人东拉西扯,又说起王秀珍来。 屠大娘一提起这事就难过,因为当初,媒婆说媒时,她还特地找亲戚们打探过。 “媒婆说王家大姑娘顶贤惠,勤快能干得很。我们常年在外漂泊,几年才回一次探亲,什么都不了解。我就去找大郎他奶奶,还有各房婶子们打探,人人都说好!” 以为亲奶奶和婶婶们都说,王秀珍是个好女人,那必然没错。 谁知,呵呵。 樊梨梨心想,这算是被媒婆和亲戚们共同坑了。 在外人面前,王秀珍倒的确贤惠,对她娘家来说,估计也挺贤惠,毕竟连珍贵的猪肉,王秀珍一口舍不得吃,全拿回娘家去。 但是对婆家来讲,王秀珍就跟定时炸弹一样,早晚把婆家炸得鸡飞狗跳。 待洗过衣服,屠大娘又学樊梨梨做菜。 樊梨梨做菜实在太好吃了,再普通的食材,在她手里都能翻出几个花样来,叫人回味无穷。 所以屠大娘也想学一学,有空做给家里人吃。 两人正做饭,外头来了人,正是县令府的家丁。 “二小姐,老爷请您明日和姑爷过府一叙。” “啊?”樊梨梨不安地在围裙上擦擦手,“一定要去吗?” 家丁脸色怪异,“老爷的意思,是要去的。” 奇怪,往常二小姐恨不得天天往府上跑,赖着不走,还被老爷扔出来。 怎么如今,叫她回去,她反而一脸忐忑? 殊不知,樊梨梨对县令既怕又歉疚。 虽说原主只是县令的养女,可县令到底很珍视原主,如今原主魂魄已入轮回,换了一个芯子,要是樊县令知道了,该得多伤心? 樊梨梨更害怕,县令看出她是借尸还魂,会把她架在火堆上活活烧死。 跟屠沉这种平民不一样,樊县令想弄死一个人,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樊梨梨怂怂地耷拉下来。 晚上屠沉回来,樊梨梨一说,他倒是没什么反应,不像上回那么抗拒。 “去。” “哦。”樊梨梨垂头丧气,把面条搅成面糊。 “不想去?” “嗯。” 对话结束。 过了会,屠沉又问,“为什么?” 樊梨梨抬头,欲言又止。 她总不能说,她借尸还魂,害怕被樊县令看出来,然后被活活烧死? 屠沉安慰,“去了,问玉佩。” 樊梨梨才想起还有这一茬。 双鱼玉佩一分为二,樊县令的给了她一半,另一半是屠沉持有。 两人的玉佩能开启空间,个中缘由,樊县令知道吗? 为了弄清楚玉佩空间的事,樊梨梨打起精神来。 翌日一早,两人就往县城里去。 这回,樊梨梨特地在绣花鞋里垫了软布,就是希望别那么硌脚。 谁知道,对她来说,走那么远的路还是太吃力了。 最后,又是屠沉背她去的。 第二十七章 这药是淡化你脸上疤痕的 县令府一如既往地高雅精致,能看得出有钱,但又低调典雅。 樊县令在雅阁里设宴,招待养女和姑爷。 “梨梨可是生爹的气了,这么久也不回来看看?” 往常,养女三天两头找借口要回来,一落府就死活不走。谁知这回,过去月余,养女都没上门,让樊县令有些担心。 樊梨梨强装出原主的语气,愤愤道:“就算回来了也会被爹赶走,那还回来干什么呢?” 樊县令哈哈大笑,“果然是生气了,好吧,爹向你赔罪,可好?” 樊梨梨本就不生气,但为了不让樊县令起疑,只装出气恼的样子,大口吃菜去。 樊县令正要招呼屠沉喝酒,屠沉径直拿出双鱼玉佩,吊在樊县令眼前晃了晃。 “敢问大人,这玉佩,为什么有一半在你手中?” 樊县令见两块玉佩已然合在一起,伸手去拿,“可否让老夫看看?” 屠沉缩回手。 他和樊梨梨触碰玉佩,能随心所欲开启空间,但不知道樊县令是不是也能,所以最好不让碰。 樊县令没多想,放下酒杯,叹道,“好吧,那还是梨梨三岁那年的事。” 樊梨梨竖起耳朵认真听。 据樊县令说,原主自幼体弱多病,三岁那年,更是大病一场,药石罔顾。 樊县令心痛难当,眼看都要给女儿准备棺材了,门外却突然来了一个云游四海的和尚。 那和尚神秘得很,将半块鱼形玉佩拿给樊县令。 还说,这玉佩上,有小姐真正的一魂三魄,只有魂魄归位,小姐的身体才能彻底痊愈。 还有,总有一天,另一个持半块玉佩的男人会出现,小姐需与他结合,方能平安一生。 樊县令当时没当事,以为和尚是怪力乱神,只想讨钱。 谁知,和尚将玉佩交给他后,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樊县令将信将疑地将玉佩戴在原主身上,病得快死的原主竟然睁开了眼,过后一天天痊愈。 虽然还是体弱,却比从前更强健了些,不会三天两头的高烧昏迷。 听完,屠沉若有所思,“所以,大人无论如何,都要将女儿许配给我?” 樊县令颔首。 “你还记得,几年前你做工时,工头跑了不肯结账,你与几个长工闹上公堂?那会,我便见你腰间,悬挂半枚玉佩,与我儿那块互为反面。” 樊县令心下也诧然万分,暗地里派人调查屠沉,将他家中信息查得清清楚楚,从而也了解道,他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樊县令正愁该如何让女儿心甘情愿嫁过去,谁知又出了真假千金的事,且女儿还跟屠沉订了娃娃亲。 这都不是天定良缘,怎么才算? 只不过婚后,原主跟屠沉实在不合,樊县令怕节外生枝,便没将玉佩送出。 直到上回,樊梨梨和屠沉和睦了些,樊县令想着时机应该到了,才把玉佩给樊梨梨。 了解到前因后果,屠沉跟樊梨梨对视无言。 天定奇缘? 咦~ 樊县令感慨女儿变化许多,且成熟稳重不少,便备下一份厚厚的礼,送给樊梨梨。 樊梨梨看了看,都是绫罗绸缎什么的,虽然料子好看,但在乡村生活,容易刮坏。 “爹,我不要这些,您能不能给我别的东西?” 樊县令猜测,“黄金?” 樊梨梨摇头,“不是。” “珠宝钗环?” “不要。” “那你要什么?” 樊梨梨掏出一张清单,“这些。” 樊县令扫了眼,诧异地张嘴。 屠沉在府外等着,好一会樊梨梨才抱着一个布包裹,鬼鬼祟祟地出来。 “什么东西?”屠沉问。 樊梨梨得意地笑,“哼哼,暂时不告诉你。” 屠沉没再追问,又背她回家去。 之后几天,樊梨梨一直背着屠沉在空间角落里捣鼓,有时候樊家还会来人,偷摸着给樊梨梨送什么东西,樊梨梨总不让屠沉看。 饶是屠沉再淡薄,好奇心也被勾出来了。 直到第五天,樊梨梨才拿了一个药瓶子来。 “给你。” 屠沉瞥了眼,“药膏?” “对啊,我特地为你调制,淡化脸上疤痕的。”樊梨梨将瓶子揭开,凑到他鼻子下,“闻闻,是不是很清凉?” 那药膏比锅灰还黑,跟地里的淤泥一样,散发出极冲鼻的气味。 樊梨梨用木勺挖出一块,往屠沉脸上疤痕敷,屠沉抗拒了一下,最终还是任由她将“黑泥”抹在他脸上。 “这可是我用寒水石,大黄,三七和蜈蚣等多种药材才调配成的。幸好县令老爷愿意送药材给我,不然还真难凑齐。” 有些药,即便是樊县令一时间也找不到,所以分批送来。 樊梨梨精心研制了药膏,只希望能尽可能淡化疤痕。 屠沉乖乖坐着不动,只柔声问,“吓到你了?” 莫不是疤痕过于狰狞,太过丑陋,让她看不下去了? 樊梨梨摇头,“才没有。” 她可是临床医学生,要给人开膛做手术的。 连开肠破肚她都不怕,还能怕一条疤? “之前我跟大娘在河边洗衣服,她提到你的伤,可伤心了。有时候,我看她会望着你的脸出神,可能是在心疼吧。” 想让屠大娘开心些,这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便是樊梨梨自己的私心。 只要没了这道疤,屠沉便不会被人骂做“丑八怪”。她每每听到别人说屠沉丑,都莫名会觉得生气难过。 种种原因之下,她才决定调制药膏。 屠沉这疤有些年头了,除非激光或植皮治疗,才能完全祛除,不过樊梨梨会尽可能调制各种药膏,怎么也能缓和些。 樊梨梨小心翼翼地抹药,避开眼睛等敏感处。 柔软娇嫩的小手时不时触碰到脸部肌肤,就像羽毛轻轻在心尖上挠过,让屠沉呼吸微微沉重了些。 樊梨梨一无所觉,心无旁骛地帮屠沉擦完药,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很好,以后你不用出门的时候,都要擦药,才能好得更快!” 屠沉在水面一照。 那道疤痕本来就丑,被抹上黑乎乎的药膏,就跟中了毒的蚯蚓在脸上翻滚挣扎一般,更加难看了。 不过,只要樊梨梨不嫌弃,他自己倒是无所谓。 第二十八章 香喷喷的卤肉 樊梨梨问樊县令要了许多药材,其中包括八角,茴香,丁香,草果,白芷等,这些既能入药,又能做香料。 樊县令出手阔绰得很,几乎是一筐一筐地给樊梨梨送来。 樊梨梨拿出一部分,加入生姜,朝天椒和花椒等,按照比例调配成卤料。 家里还有几斤肉没吃完,以及一只死掉的野兔,晾干的大肠。 樊梨梨打算全做成卤味,好好吃上一顿。 大清早,屠沉去做工后,樊梨梨便在灶屋里转悠。 将所有香料放入纱布袋里,下锅里熬煮,煎出香郁的卤料汁,将大肠和猪肉分开煮。 野兔要更麻烦些,处理步骤多,得最后来煮。 为了增加色泽,还要加入冰糖和酱油。 整整一个上午,樊梨梨都在做卤味,幸好屠沉家住在半山腰,没什么邻居,要不然这会,不知道有多少人趴在窗口,看她做了什么好吃的。 家里的鸡蛋,樊梨梨索性也煮成卤蛋,比普通鸡蛋更好吃些。 快到中午,樊梨梨没事做了。 今日屠沉一大早就被屠郁,也就是屠大郎叫走了。 屠郁说,渔民们捕到的河鲜,要在今天之内全部搬上船,运往外地。但人手不够,实在忙不过来,所以让屠沉和屠五都帮忙搬运。 樊梨梨这会想,搬运一船的河鲜,那得多累人? 也不知道屠沉今天中午有没有功夫吃饭,吃的什么? 屠大娘曾说,屠沉是个节俭的人,在外头基本只吃馒头。 可是,要干苦力活,只吃馒头哪能顶饿呢? 看看晾起来的香喷喷的卤肉,樊梨梨心里有了主意。 她赶紧煮了一锅白米饭,再切上一盆卤猪肉,将卤兔腿切成片,再来几个卤蛋。 屠郁和屠五也在,不能只准备屠郁的吃食,因而樊梨梨便准备了三份。 等到饭煮好了,每个碗里盛上满满的白米饭,铺上香浓的卤肉和卤蛋,淋上少许卤汁。 为了解腻,还得放几片青菜。 找个竹篮放上碗筷,樊梨梨赶去江边码头。 来到这世界有一段时间了,期间樊梨梨又跟屠大娘去过江边赶集,总算熟悉了路。 她快步走去,但山路崎岖遥远,等到了码头,午时都过了。 也不知道屠沉吃过饭没有,要是吃过了,她难免尴尬。 本县名叫温县,是整个州郡上都闻名的地方,因为地处江河湖泊的交通要道,四通八达,是航运必经之路。 江面风平浪静,无数往来船只首尾相连,等待调度,好尽快抵达码头。 码头修得宽阔平整,听说这几年还扩建了,能容纳多艘客船渔船。 前方一艘帆船刚刚靠岸,好些人从船上下来,熙熙攘攘地沿着码头往上走。 岸边的摊位商铺中,立即有人出去叫喊,卖茶水卖饭食的,能拉一个就拉一个。 “好热闹啊。”樊梨梨小声嘀咕。 旁边一汉子道:“嗐,这算什么热闹?小姑娘,你没瞧见几年前,那船来船往的,码头根本挤不下,还发生过踩踏死人的事呢!” 樊梨梨问:“现在竟然没落了吗?” “也不算没落,不过生意不好做了。听说其他地方要么天灾要么打仗,苦的还不是咱们这些老百姓?哎,早知道当初能赚钱的时候,就多挣些银子,现在生意难做……” 樊梨梨忧郁地张望。 码头上船只和人实在太多了,好些货船上都有人在搬运货物,她哪能从几十艘船,成百上千人中,立即找出屠沉在哪? 她又朝码头走了几步,心想屠郁做的是河鲜生意,那便找运送河鲜的船只好了。 还没靠近货船,身后突然传来猥琐的笑声。 “哎哟,这小娘子,一个人跑到码头上来抛头露面,胆子可真大啊。” 樊梨梨皱眉,回头望去。 那是几个贼眉鼠眼的青年,穿得倒是挺华贵,但个个一副色眯眯的模样,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在樊梨梨扭头的刹那,几个人顿时呼吸一滞。 这这这,这是天仙啊! 阳光下,樊梨梨如三月桃花,艳丽无双,虽是荆钗布裙,未施粉黛,却反而多了一份天然去雕饰的清纯之美。 且身段窈窕玲珑,风姿绰约,说是未婚少女,又丰盈而含蓄。说是已婚妇人,却如映日荷花般柔美轻盈,没有任君采撷的成熟风韵。 几个青年瞪大眼睛将樊梨梨浑身上下扫视几圈,鼻血都要流出来了。 樊梨梨自小就漂亮,这种猥琐赤裸的目光,不知道遇到过多少了。 她眉头一皱,转身就走。 熟料,那几人竟然追赶上来,围着樊梨梨调戏。 “小娘子,你可成亲了?你这般花容月貌,你夫君也舍得放你出来?” “这娇滴滴的小模样,怕不是哪家贵人的小妾,偷跑出来玩的吧?” “嘿,照我说,该不是怡红楼里的翘楚吧?啧啧,你到底是哪家的,报上名来,哥几个给你捧捧场?” 几人笑闹不断,樊梨梨牙关咬紧,本欲朝路人求助,可谁知,路人们纷纷别过视线,装作看不见,谁都怕惹火上身。 青年们胆子也越来越大,目光落到樊梨梨脸上身上,恨不得把她拐到偏僻处,扒干净衣服狠狠蹂躏一番。 其中一人忍不住上手,去摸樊梨梨脸蛋,被樊梨梨侧身躲过。 她快步冲到人多的地方,大喊,“来人啊,有人抢劫了——” 不少人望过来,几个青年终究有些畏惧,目光躲闪。 一人低低咒骂道:“给脸不要脸的小贱人,别让老子知道你是谁,要不然你全家……” “梨梨。” 骤然插进来的浑厚男声,冰冷凌厉,如同一道能劈开山峦的利剑,强势打断青年的话。 樊梨梨也听到了,浑身一颤,仿佛遇到救星一般,往声源处望去。 屠沉扛着几袋货立在前面,身形伟岸如山,眼神犀利深沉如鹰。 樊梨梨嘴角一瘪,快步朝屠沉冲去,缩紧肩膀藏在屠沉身后。 闻到肉香,又看看樊梨梨拎着竹篮,屠沉眼神温柔了些,“给我送饭?” “嗯,”樊梨梨眼巴巴地点头,给他看竹篮,“还有大哥和五弟的份。” 屠沉眉眼更为温和,似乎染了些许笑意。 “有劳。” 【作者题外话】:关于称呼 王秀珍称屠家兄弟为二叔,四叔,五叔这些,是因为她有儿子,随儿子喊“叔” 樊梨梨没有子女,就按照辈分喊“哥”和“弟” 第二十九章 快去救命啊,屠沉要被打死了! “那个瘸子,你是那小娘子什么人?老子告诉你,这小娘子,老子要定了!” 几个青年中,一人长得尖嘴猴腮,身形干瘪瘦小,却偏偏嚣张得跟土皇帝似的,不但敢在大街上对樊梨梨动手动脚,还萌生出势必要将樊梨梨抢回去的念头。 哪怕樊梨梨是良家妇女,他今天也要爽一把再说。 屠沉目光微敛,锐利如刀。 “你是什么人?”他沉声问。 那青年叫嚣道:“老子可是乡绅白老爷的干儿子!识相的,就把你身后那女人交出来!” 另一青年道:“得罪白公子,你二人都吃不了兜着走,还要殃及全家!你们要是够聪明,就把那女人交出来,只要她能伺候好白公子,公子心情好了,也不是不能赏你们几个银子。” 樊梨梨银牙都快咬碎了,只恨不得手边有把手术刀,把几个痞子给阉割了,这辈子都别想再祸害女人。 屠沉已将几袋货轻轻放在地上,而后对樊梨梨轻声道:“从这里数,第四艘船。” 樊梨梨泪眼朦胧,又气又怕,“大哥和五弟在那?我去找他们帮忙?” “嗯。”屠沉简短回答。 樊梨梨握紧粉拳,看看屠沉,又瞧瞧对面那几个挽起袖子,显然准备强抢民女的可恶痞子。 “那,那你坚持住,我马上回来!” 她不敢耽搁,连竹篮都没拿,提起裙摆朝货船飞奔而去。 屠沉,你一定要坚持住! 岸边,屠沉终于从樊梨梨远去的背影中抽离视线,转而望着几个痞子。 霎时,他周身杀虐气势狂涌,犹如雷霆之怒,咆哮山河,愣是让几人浑身一颤,脚下虚软,连连后退几步。 船边,屠五一手扛货,一边抱怨。 “大哥,我早饭没吃,午饭还没吃,你就不能让我先去吃个馒头?” 屠郁扛起几袋货送上船舱,出来擦擦汗,道:“马上就能开船了,晚上我请你们去饭馆吃肉。” 屠五认命地搬货,又说,“我以前最爱下馆子,但是现在才觉得,馆子里的饭菜寡淡无味,哪有四嫂做得好吃?你说四嫂一个千金小姐,虽然是假的,但是……” “嘘。”屠郁突然道。 屠五大大咧咧地说,“怕什么,四嫂又没在这……” “五弟——” 凄厉的喊叫陡然传来,屠五脖子一缩,四下张望,“娘嘞,我是不是幻听了,怎么好像四嫂在喊我?” 屠郁已看到樊梨梨,一手撑在船舷上,纵身一跃落到地面。 不远处,樊梨梨踉踉跄跄地奔来,梨花带雨眼泪飞溅,“大哥,五弟,救命啊——” 兄弟俩都愣了。 樊梨梨扑到两人面前,拼命把他们往外拖,偏偏两人纹丝不动,任凭她使出吃奶的劲,他们脚下愣是没移动过半分。 樊梨梨只好几句话把事情道来,并哭喊,“对方人多势众,再不去屠沉就要被打死了!” 这两人就不能先跟她走,路上听她说吗?万一耽搁了,屠沉命都没了! 屠郁脸色一变,“不好,快救命!” 屠五呆愣片刻,“救谁的命?” 樊梨梨哭着引路,半途中就听到路人在议论,前面有人落水。 她心头突突直跳,双腿发软。 要是屠沉因为她而出事,那她良心怎么能安? 屠郁跟屠五跑得很快,把樊梨梨甩在身后。 等樊梨梨冲到事发地点,只见江岸边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她拼了命都挤不进去。 好些人在大声议论,招呼着快去救人。 “造孽啊,怎么被打得鼻青脸肿的?” “真惨,怕是手脚都断了吧?” “哎哟,江水都被染红了,这是惹上什么人了?” “谁熟悉水性,赶紧去救上来吧,不然真要出人命了!” 樊梨梨万分绝望,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恨不得能立即跳进河里,把屠沉救上来医治。 都是她的错,要是她乖乖呆在家里不乱跑,就不会连累屠沉被打了! 就在樊梨梨被人挤来挤去,脸都变了形时,突然有人抓住她后衣领,轻松将她拽出来。 眼看离江岸越来越远,樊梨梨心如死灰,扭头痛骂,“神经病!我要去救——” 痛骂声戛然而止。 屠沉放开她,挑眉,“救谁?” “屠,屠沉?”樊梨梨呆了。 “是我。” “你,你怎么……”樊梨梨指指江边,又呆呆地看着屠沉。 落水的不是屠沉? 那到底是谁? 正惊疑间,落水的人都已被救上来。 屠沉拎着樊梨梨,畅通无阻地挤到岸边。 此刻,屠郁和屠五刚将落水者丢在草丛里,正是方才调戏樊梨梨,嚣张跋扈的几个痞子。 他们被打得很惨,脸肿成猪头,口腔鼻腔里全是血。 樊梨梨惊呆了。 屠沉一个人,把他们打成这样,还丢进江里? 这男人是神仙吗? 人群里有人喊,“不好,官差来了!” 霎时,围观的人作鸟兽散,只有相关人士还留着。 樊梨梨凑过去,“还活着吗?” 屠郁探探几人鼻息,沉重点头,“活着。” 也就“活着”了,人基本废掉了。 他检查过,这几人腿骨被折断,手骨碎成渣,根本没法救。 就算能活下来,以后也形同废人。 “下手怎么这么狠?”屠郁沉下脸来训斥,“我说过多少次,不要节外生枝!” 屠沉默然不语。 樊梨梨不忍屠沉因自己受训斥,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的大哥,是他们先调戏我,屠沉才……这事都怪我,等下我上公堂,跟县令老爷说清楚,要打要罚,全算我一人头上!” 屠郁正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官差已抵达跟前。 “前面的人通通不许动,可是你们在这闹事?全部带回衙门!” 官差们正要行动,樊梨梨和屠沉同时转过头去。 “二小姐?姑爷?” 官差们露出匪夷所思的目光。 屠沉大致将经过说来,对自己的“恶行”供认不讳,又说今天事忙,希望能明天再去衙门。 官差连呼不敢,只将几个痞子抬走。 樊梨梨咬着指甲,焦躁地说,“怎么办,这几个人好像很有来头,是什么乡绅老爷的干儿子?完了完了,咱们没权没势,肯定要蹲大牢!” 另外三人都没说话。 梨梨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本县县令养了十几年的宝贝女儿? 第三十章 赔礼道歉? 码头上依然闹哄哄的,行人往来不断。 樊梨梨把卤肉饭拿出来。 “耽搁太久,有些凉了,还是加热后再吃吧,要不然会拉肚子。” 她正想找个地方加热,屠五却径直抢走。 “不用那么麻烦,四嫂,我就爱吃凉的!” 说完,屠五揭开碗盖,只看一份白米饭上浇了香浓的汁水,色泽油亮酱红的大块卤肉配上青翠的蔬菜,以及诱人的卤蛋,实在叫人垂涎三尺。 大肠那东西,他们都挺排斥的,樊梨梨便没放入碗里。 屠五直接大口开吃,卤肉一块块往嘴里塞,又迅速扒饭,饥肠辘辘的肚子总算渐渐鼓起来。 另外两人也在吃,不过吃相比屠五优雅多了。 樊梨梨还带了米汤,用竹筒装着,只可惜也凉了。 “好吃,太好吃了!”屠五狂吃卤肉饭,一口半个卤蛋,只觉得唇齿间全是浓郁无比的肉香蛋香,浓而不腻,软糯鲜美,吃得停不下来。 幸好樊梨梨知道他们食量大,又干的体力活,所以用了大碗,管饱。 屠郁边吃边问,“弟妹是专程来送饭的?” 樊梨梨低头抠手心,“是啊,本来想给你们送饭,免得屠沉……你们挨饿。谁知道会惹出祸事来,只希望不受重罚才好。” 屠五吃得满嘴是油,毫无形象道:“你爹可是县令,你怕什么?” 樊梨梨强打起精神,“是啊,希望县令爹爹秉公处理吧。” 屠沉放下碗筷,安慰,“不是你的错。” 这天底下,没有女子出门被男子调戏,却还说是女子过错的道理,更何况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强抢民女。 屠五又说,“照我看,还是四嫂太漂亮的缘故。而且,气质跟从前截然不同。以前虽然也漂亮,但是泼辣刁蛮,一看就不敢惹,现在温婉柔和,让人很想欺负。” 屠郁抬眸扫视樊梨梨,若有所思。 吃到一半,屠沉才想起来,问樊梨梨,“你吃过午饭了吗?” “嗯,”樊梨梨道:“我吃了卤蛋和卤肉,肚子饱饱的。” 屠沉歉疚道:“我没想起。” 他事多忙碌,又饿得很,居然没事先问问樊梨梨吃过没。 要是樊梨梨午饭都没吃,特地来给他送饭,他却不闻不问,一定很让樊梨梨伤心。 樊梨梨调皮地笑笑,“我才不会让自己饿肚子,那样不显得傻乎乎的” 屠沉神色温柔,望着樊梨梨久久无言,直把樊梨梨看得脸都红了。 吃过饭,屠沉等人又继续搬货,樊梨梨坐在边上等。 货搬完,货船顺利开走,众人一起回家。 屠五对卤肉饭念念不忘,樊梨梨告诉他,家里还有卤肉,如果他愿意,她也可以教他怎么卤,以后想吃随时都能吃上。 屠五屁颠颠地跟樊梨梨回家,拿走卤肉和卤水。 本以为能休息下了,结果樊府的人又来传达口信。 大意是,樊县令让养女安心,他会把事情处理好,不让养女有后顾之忧。 樊梨梨深深发现,衙门里有人,是一件多么方便的事。 不过,她挺怕那几个人的后台来寻仇。 家丁又委婉告知,那白公子的干爹已经派人去府上,送了一份厚礼,表明两人并不是父子关系,请求樊县令不要牵连。 樊县令叫家丁把厚礼抬来给樊梨梨,这毕竟是给她赔罪的。 樊梨梨没推辞,因为今天她的确心灵受损,急需好东西安慰。 几箱子赔罪礼堆在院子里,樊梨梨随便打开一个箱子,眼睛都亮了。 “这厚礼还真厚,好些漂亮的布啊!” 樊梨梨开心起来,拿出一匹绸缎,在身上比划。 “屠沉,这个颜色好看吗?做成衣服,会不会太艳丽了?” 屠沉点头,“好看。” “真的好看吗?那我找裁缝做成裙子吧,我衣服也太少了,就两套,都换不过来。” 樊梨梨挺爱美的,尤其喜欢买买买。 在现代,她有一个衣帽间,衣服鞋子堆得满满当当。 原主本也有不少衣服,但架不住她喜新厌旧,不管多贵的衣服,穿过一次就扔,所以到最后,只剩两套了。 樊梨梨正愁没衣服换,这布匹来得倒及时。 她正打算再看看别的箱子,偏偏屠五跑来,说屠郁请吃饭,都去大房家里坐坐。 樊梨梨便跟屠沉一起去,到了大房家,王秀珍亲热得很,拉着樊梨梨的手嘘寒问暖,一改之前冷淡的态度。 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王秀珍没事献殷勤,觉得有古怪。 樊梨梨正猜测,王秀珍实在沉不住气,直奔主题,“我刚在田坎上散步,看县令叫人给你抬了几箱子好货来,全是金子?” 樊梨梨霎时明白王秀珍的意思,哭笑不得地说,“哪啊,就一些布料而已。” 王秀珍顿时不乐意了,拍了她一下,说,“弟媳妇,你真不老实,心眼也忒多了。都是一家人,你瞒我做什么?” 樊梨梨有些不耐烦,她不过是看在屠大娘和屠郁的面子上,多跟王秀珍说几句,结果王秀珍还得寸进尺。 “大嫂,且不说不可能有几箱金子,即便是有,那也是给我赔礼道歉的。怎么,照你看来,是不是又该分给你,好让你拿回娘家去?” 王秀珍见她动怒,缓和脸色赔笑,“你说到哪去了?嫂子是怕你年轻,又遭小白脸蒙骗,把好东西拱手让人。” 樊梨梨皱眉,这人是摆明了想拿过去的事要挟她。 见屠沉走过来,王秀珍立马提高音量,“你上回不还跟小白脸私奔,把四叔全副身家都赔上了吗?四弟妹,所谓狗改不了吃屎……” 屠沉冷冷地瞥她一眼,继而朝樊梨梨道:“过来。” 樊梨梨走过去,王秀珍心里得意,嘴角扬起。 哼哼,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跟人私奔,颜面尽失。 别看屠沉表面上无所谓,但其实心里一定很在意。 要是屠沉能跟樊梨梨大吵一架,她就能顺势提出,把那几箱子赔罪的厚礼弄到大房来“保管”。 到时候,她监守自盗,隔三差五偷一些,没人发现。 第三十一章 好多首饰绸缎啊! 夜色已晚,灶屋里炊烟缭绕。 因为是大房请客,屠大娘便在屋里忙,没让樊梨梨插手。 屠沉让樊梨梨去跟小兔小雀两姐妹玩,别在王秀珍这里惹得一身腥。 两人并肩离开,留下王秀珍还在那做白日梦。 王秀珍没听到屠沉说什么,自以为屠沉要把樊梨梨带去别处,狠狠打一顿,因而嘴角笑开了花。 等到饭菜摆到桌上,众人落座,王秀珍旧事重提。 “四弟妹跟小白脸私奔,满村皆知。就算她现在看似悔过,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再犯?那些好货得来不易,不如交给婆婆保管,大家也都放心是不是?” 王秀珍说完,笑眯眯地瞥着樊梨梨,却看她神色如常,既没内疚害怕,也没惊慌丢人。 满桌人只顾吃菜喝酒,没一个人搭理王秀珍。 王秀珍嘴角抽了抽,又去扯屠大娘衣袖:“婆婆,你说是吧?” 屠大娘不露声色地抽出袖子,“这是樊县令给梨梨的,当然该梨梨自己保管。” 王秀珍气恼不已,心中暗骂,这老不死的嫌贫爱富,竟然这么快就被假千金收买了。 她又去踹屠郁,想让屠郁跟她统一战线,谁知屠郁也不理,只跟弟弟们喝酒闲谈。 王秀珍恨铁不成钢,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那几箱子弄回家里来。 她脸色沉下去,狠狠将筷子拍在桌上,酒杯震动,吸引所有人目光。 “那几个落水的人,不还是我家大郎帮忙捞起来的?要不是大郎出手,那几人说不定都淹死了,你们也背上人命官司!四叔,四弟妹,你们也别太自私小气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 屠郁森冷的目光扫过去,“你再敢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王秀珍嘴硬道:“我说的怎么就不对了?什么好处他们四房都占了,咱们呢?人是你救的,你得到什么了?” 樊梨梨本来埋头吃菜,见夫妻二人要闹起来了,便挑了一块肉给屠大娘。 “我方才还跟屠沉说,有几块绸缎,颜色艳丽,细腻软滑,最适合做衣裳。明天我就让屠沉送过来,还请大娘给小雀和小兔,做一身新衣裳。” 在王秀珍吵闹之前,樊梨梨又加了一句,“还有块蓝色的料子,给小兽做帽子鞋子,顶好看的。” 屠大娘知道,樊梨梨这是为了堵王秀珍的嘴,便笑道:“既然这样,大娘先谢过你。” 樊梨梨笑了笑,朝王秀珍投去一个白眼。 就不给你! 王秀珍气得半死。 饭后回到家里,樊梨梨又把几箱子货仔细清点了一遍。 红木箱子里,都是些实用或珍贵的东西,除了绫罗绸缎,还有被褥貂裘等,以及一些较为少见的药材,比如何首乌,当归等,品质很不错。 “这个乡绅白老爷,是做药材生意的?” 屠沉坐在一旁的灯光下看书,回应,“嗯。” “难怪,他送了好些药材。你看这何首乌,一看就很值钱。还有麝香,这玩意难得,能治中风癫痫,缓解心绞痛。” 她边说边辨认药材,待看到海马时,惊得跳起来。 “我的天,连海马都有!” 屠沉专注的视线终于从书本上撤离,落到樊梨梨身上。 樊梨梨正拿着一只海马干,兴奋地讲解其功效。 “这比黄金还珍贵,能镇气安神,止咳平喘,消炎止痛,还有补肾壮阳。因为是海里的东西,一般很少有干货,这跟野生人参的价值差不多!” 看来这白老爷极害怕得罪樊县令,这么珍贵的药材都送出手了。 樊梨梨越来越兴奋,把所有药材都仔细清点一遍。 明明灭灭的灯光下,樊梨梨双颊如朝霞映雪,绮丽绚烂,让人移不开眼。 屠沉望了半晌,直到她兴奋劲快过去,才重新看书。 樊梨梨将药材妥善收好,以免受潮,药性消散。 其他皮裘被褥等,都不足为奇,唯独放在箱子底部的一个木盒,引起樊梨梨注意。 木盒不大,但是沉甸甸的。 樊梨梨一打开,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屠沉屠沉,你快来看!” 屠沉放下书本走过去,见盒子里头,全是珠宝首饰。 玉钗一副,银簪两只,玉镯一对,珍珠耳环一副,玛瑙手镯两只,璎珞一副,珍珠项链好几条。 此外还有臂钏一双,金梳篦一块,甚至还有一支极度奢华的金镶玉步摇。 药材生意,这么赚钱吗? 樊梨梨结结巴巴道:“这,这个白老爷,不会才是我亲爹吧?” 屠沉差点被她逗笑,“他手上必定有不干净的东西,怕樊县令一怒之下彻查。” 一旦往深处查,查到什么东西,极有可能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 所以先送出厚礼,堵樊梨梨的嘴,是最安全的做法。 樊梨梨纠结道:“那我要给县令说一声吗?那个白老爷,不会在干伤天害理的事吧?” 屠沉安慰,“樊县令必定事先查看过,你实在不放心,也可以说一声。” 樊梨梨没注意到他话变多了,只道:“那这些东西,我暂时别碰了,万一是染血的赃物呢?” 而且这些首饰漂亮华贵,在小山村里实在太招摇了,樊梨梨相信,哪怕只戴上一副玉手镯出去走一圈,要么被偷,要么被绑架。 还是封存起来吧。 屠沉让她把所有东西放空间,只留一些布料,免得家里遭贼,全部落空。 为此,屠沉还专门给她腾出一个大木柜,让她得以存放自己的“家产”。 当初原主出嫁,樊县令的嫁妆很丰厚,光是各种首饰都有满满一箱子。 但原主毕竟养尊处优惯了,过不下去清贫的生活,所以首饰多半被变卖成银子,供她继续过优渥的日子。 为了不跟屠沉住一起,她在镇子上买了一座院子,结果为了跟小白脸私奔,又换成银子,全被卷跑。 如今这几个箱子,就是樊梨梨所持有的全部财产。 空间里跟现实世界中的气候相通,也会下雨出太阳,要是木柜随意丢在旷野里,要不了多久就会腐烂。 屠沉计划,有空修几间能遮风挡雨的木屋,既能存放物资,也能歇脚过夜。 第三十二章 手到擒来而已 为了白老爷的事,樊梨梨特地找到樊县令,说了首饰的事。 樊县令捻着胡须,哈哈大笑。 “你这丫头,如今果然懂事多了,竟然也会多用脑子想想,其中是否有诈。” 樊梨梨道,“屠沉跟我说,您事先看过箱子里的东西,是真的吗?” 樊县令爽快道:“爹爹当然要看,否则怎么知道,他送来的是一箱珍宝,还是一箱石头?爹收到石头倒没什么,可要是把石头送给你,你还不得跟爹爹发脾气?” 樊梨梨歉疚地垂头。 原主会发火,但她不会,因为她鸠占鹊巢,辜负了樊县令对她的宠爱。 如果樊县令知道,她不是他的女儿,他女儿已经香消玉殒了,会有多伤心? 樊县令见养女失落,问,“怎么,可是哪里不舒服?” 樊梨梨摇摇头。 樊县令对她越好,她反而越害怕。 “梨梨,天色也挺晚了,要不要在府中歇息?”樊县令试探着问。 樊梨梨赶紧摆手,“别别别,屠沉正好在县城办事,等他忙完了就会来接我。” 樊县令颇为惊讶。 以前女儿拼了命要回娘家,害他不得不硬起心肠,把她赶回婆家。 如今,怎么反而留不住了? 仔细想想,这丫头,真的变化太多,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樊县令眯起眼睛,仔细打探樊梨梨,却无法从容貌身形上,看出破绽来。 樊梨梨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幸好屠沉来得快,及时把樊梨梨接走。 “县令老爷说,让我把首饰都留下。白老爷没干过伤天害理的勾当,就是耍手段避过税,害怕县令追查,才送来厚礼。” 樊县令其实早就知道富商们避税的事情,不过他年龄大了,即将从县令位置上退下来。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那些富商聪明,他会把这些事,留给新上任的县令。 到时,他不得罪人,新县令也能有政绩。 屠沉问:“你喜欢首饰?” “谁不喜欢金灿灿明晃晃的华丽珠宝?” 樊梨梨承认自己俗,可只要能拥有那些漂亮首饰,俗又怎么了? 天还早,樊梨梨便让屠沉带她去裁缝铺,用绸缎做一身衣裳。 布料放在随身空间里,随时可以取用。 到了裁缝铺,问明价格,再挑选好款式,付过定金,就能做成衣。 樊梨梨将几匹布料摆出来,掌柜摸了又摸,惊讶万分。 “这可是京城时兴的软花流光缎?” 樊梨梨不解,“软花流光缎?” 掌柜的道:“您手上这几匹,都是软花流光缎,是用最上等的蚕丝纺织而成,如名字一般光亮柔软,华丽精美。在阳光下,就像有光线浮动,鲜花绽开一般。” 且上面还有刺绣,工艺不俗,必是出自精巧绣娘之手。 樊梨梨不懂这些,只让掌柜拿来成衣样式图,她挑选出两件衣服。 她拿了三匹布料,一匹是鹅黄色,绣有绿色碎花,可裁成襦衣和百迭裙,整体风格明艳活泼,又清新秀丽。 另一匹是水蓝色,做一件精美的褙子,可搭配白色短衫,看起来颇有层次感,剩余布料再做成三褶裙,配套更显高贵温婉。 还有一匹黑色的缎,上面绣了展翅翱翔的雄鹰,樊梨梨不顾屠沉反对,坚持给他做一件外袍。 裁缝量尺寸的时候,樊梨梨非压着屠沉,不让他有机会跑掉。 “黑色的布料我不喜欢,颜色太深沉了,只适合你。你就当是为我消灭这布料,乖乖做一件长袍吧。” 在樊梨梨百般央求之下,屠沉勉为其难地让裁缝量体。 两人前脚回家,后脚,又有人抬着十来个箱子送到家里。 这次还是白老爷送的,原来那家裁缝铺,也是白老爷的店面。 白老爷早年做药材生意,如今年老退居二线,顺手干起布匹生意。 他正巧去裁缝店视察,远远见樊梨梨对店里的布料爱不释手,却没有出手购买,便忙不迭着人从各大布行搜罗大批布料,从最上等的锦缎到丝绢棉布,一应不缺。 樊梨梨望着十几个箱子发呆。 果然白老爷才是她亲爹吧,莫不是把下辈子的布料都给她准备妥当了? 幸好有空间,要不然这小小的茅草屋,哪能容纳这么多布料? 屠沉在空间里砰砰锵锵地修建木屋,好给樊梨梨存放“嫁妆”。 樊梨梨则找来屠五,帮她跑腿。 白老爷送的布料,得往各房送去几匹,大房那连屠郁的都有,唯独没有王秀珍的。 王秀珍这人凉薄自私,精于算计,樊梨梨已经放弃跟她和睦相处了,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一些颜色深沉的布料,都给男人们做襦衣或袍子,或者早早准备冬装短袄也成。 小兽那三个娃,身体软糯小巧,一匹布能做几套衣服,送上两匹,明年春装都能预备上。 送来送去,还有十来个箱子,好几十匹布。 晚上,屠五在家里蹭饭。 樊梨梨做了一盆红烧肥肠,屠五吃得津津有味。 “四嫂,这个又是什么,田鸡腿吗?” 从没吃过肥肠,又因樊梨梨加工过后,红烧肥肠没了猪大肠那种脏兮兮的感觉,屠五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樊梨梨埋头扒饭,含糊道:“你觉得好吃就行,暂时别问了。” 屠五挤眉弄眼地追问:“还是独家秘方呢?你放心,我不泄露出去!” 樊梨梨还是不说,连屠沉都沉默以对,任由屠五风卷残云般吃掉半盆。 樊梨梨更不敢跟他说了,免得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吐得昏天黑地。 饭后屠沉继续进空间修木屋,樊梨梨则喂鸡喂兔子。 野鸡野兔在她的精心照顾下,已经活蹦乱跳。 樊梨梨抓起野兔们看看,喊道:“屠沉,这些兔子都是母的,你要不再去猎几只公的,以后配种?” 兔子可是出了名的能生,一年六七窝,每窝七八只,只要能养活,几年就能在空间里泛滥成灾。 这样一来,不就有源源不断的兔肉可以吃,还有数不尽的兔毛兔皮可以用? 面对她颇为无理的要求,屠沉简单嗯了声,打定主意,等过些天就去山里狩猎。 不就是公兔子吗,手到擒来。 第三十三章 入了秋,整个山林都萧瑟孤寂起来,草木变黄,落叶纷纷。 为了满足樊梨梨的愿望,屠沉带屠五去大山里狩猎,尽可能在冬日来临大雪封山之前,多准备过冬的食物。 两人带足了干粮饮水和御寒衣服,要在山里待上好些天。 屠沉还拿走了空间玉佩,会避着屠五,将一些猎物存放进去,免得两个人没法从深山里带出太多猎物。 自打樊梨梨来到这个世界,还是头一次,一个人在家里待这么长时间。 住在山里,单家独院,一入夜便只能听到空洞的风声和野兽嚎叫声。 而且村里没有统一的墓地,人死后随便往山上埋,光是屠沉家附近,就有不少新旧坟包。 樊梨梨生活在文明社会,哪遇到过这种阵仗? 她每晚都不敢睡,坚持三四天后,眼睛红肿疼痛不堪,不得不去樊府落脚。 樊县令这回没赶女儿走,因为樊梨梨表现得太乖巧,整就一个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让樊县令十分欣慰。 说明缘由后,樊县令让樊梨梨住下,等屠沉打猎回来再说。 她还是住在从前原主的院子,每天吃喝都有人伺候。 这日,她正在院子里欣赏菊花,有人前呼后拥地走来。 “梨梨妹妹,”来人笑盈盈地喊,“好久没见你回来,我还以为你生爹爹的气,不肯回家了。不过你还是该多走动,要不然外头肯定要说,爹爹嫌你太不像话,跟你断绝父女关系了。” 樊梨梨扭头一看,那是个穿着华贵,身量高挑的女子。 如果原主的记忆没错,这个女人就是樊皎玉,真正的樊府千金。 自打樊梨梨穿越,这还是两人头一次碰面。 樊梨梨含蓄道:“毕竟是嫁出去的人了,没有天天往娘家跑的道理,是不是,姐姐?” 樊皎玉本想将她一军,却没想到反被她反怼,顿时笑容一僵。 两人都是外嫁女,然而樊皎玉同样三天两头往家里跑,每每离开,樊县令都要送她大箱厚礼。 樊皎玉不想被人说成是打秋风,捻着菊花,依旧笑得温和。 “妹妹这话是错怪我了,我毕竟跟亲生父亲分别十几年,好不容易相认,却又外嫁了。幸好娘家婆家离得近,也好时常回来探望父亲。” 随行的丫鬟家丁们听见,都对樊皎玉怜悯万分,也厌恶樊梨梨得很。 要不是当初,原主的娘故意抱错,真正的樊小姐哪至于在外过十几年苦日子,让一个下贱农女鸠占鹊巢,父女之间难叙天伦之乐? 众人的鄙夷轻慢,樊梨梨看在眼里,却不当回事。 “姐姐要是不想嫁,完全可以不嫁。不过当初,你不是抢着要嫁给郑家三公子,即便爹爹想留你在身边,你也不肯吗?” 樊皎玉一愣,结结巴巴地捏衣角:“你,你说什么呀,谁抢着嫁了?” 樊梨梨轻哼一声。 这些事,原主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不是身份调换回来,那么樊皎玉要嫁的,就是“又穷又丑”的屠沉,而原主已经跟郑家老爷的公子议婚。 这郑老爷是樊县令的同僚,曾经也做过别县长官,不过告老还乡较早,转而做起生意。 他有个二子,家中排行第三,年方二十,长得眉目如画,风流倜傥,是县城里有名的美男子。 且这郑三公子还知识渊博,温润如风,想嫁给他的姑娘能绕城三圈。 不出意外,该是原主嫁给郑三公子,然而原主跟樊皎玉身份换回来后,就成了原主嫁给屠沉。 樊县令多方思虑,本不打算把樊皎玉嫁去郑家,而是要另寻良缘。 结果,樊皎玉趴在樊县令膝前,寻死觅活,哭嚎不断,非要嫁给郑三公子。 樊县令心疼女儿,几度劝说也无法打消她念头后,只得同意。 为了维护樊皎玉名声,这事樊县令没往外张扬,但原主却知道,樊梨梨自然也知道了。 樊皎玉还在嘴硬,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不是被抱错,本就该是我嫁给郑三公子。妹妹这话,可是厌恨责怪我?” 樊梨梨摇头,“我干嘛责怪你,吃饱了撑的吗?” 她又不是原主,对那个郑三公子不感兴趣。 秋风四起,院内金菊飘香。 樊皎玉掐掉一朵金菊,悠悠道:“这么久了,你竟然也不问问爹娘是否安康。妹妹,你真的好狠心。” 这个“爹娘”,指的是原主的亲生父母,樊皎玉的养父养母。 因为原主死活不认真正爹娘,樊皎玉便求樊县令在城郊置了一座院子,让人伺候她养父养母。 她说,无论如何,这些年里,养父母对她十分关怀,把她当亲女儿看待。 既然原主不肯认回父母,那就由她来给养父母养老。 樊县令虽然痛恨原主母亲当年,故意抱错婴孩的恶行,但念在樊皎玉的情分上,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原主从没去见过亲生父母,都是樊皎玉在照顾。 樊梨梨刚想说话,偏偏下人来报,郑三公子接大小姐回家,正在前厅跟县令喝茶。 县令让樊皎玉过去,偏偏樊皎玉心念一动,娇笑着挽住樊梨梨的胳膊。 “妹妹,难得你姐夫来一趟,不如随我去打个招呼吧?” 樊梨梨都快被她烦死了,努力抽出胳膊。 “不去,我留在这赏花。” “哎呀,这花有什么好看的,又不会跑。”樊皎玉眼里算过一丝算计,笑盈盈道:“机会难得,你就去见一面吧。” 不顾樊梨梨抗拒,她愣是给丫鬟小彩使了个眼色,小彩会意,立即带另外几个丫鬟一起,推推搡搡地将樊梨梨带去前厅。 樊皎玉的心思,旁人不知道,她的贴身丫鬟小彩却最明白不过。 即便樊皎玉才是真正的千金,可她毕竟十多年都养在乡村,不但琴棋书画不通,就连大字也不识一个。 更让她自卑的是,因为常年干农活粗活,她长得五大三粗,又高又壮,花了好些时间,用尽办法才瘦下来,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纤细些。 但是容貌上,怎么也比不上艳丽明媚的原主。 如今,樊皎玉唯一能比得过原主的,就是夫婿。 第三十四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原主的夫婿是“丑瘸子”屠沉,樊皎玉的夫君却是官老爷兼富商的嫡子,不但身份地位尊贵,还长得英俊潇洒,并学富五车。 两厢一对比,樊皎玉总算有能胜过原主的地方。 所以,当下人通报,郑三公子在前厅后,樊皎玉脑门一热,非要把樊梨梨拖去。 最好是让樊梨梨看到她和郑三公子夫妻恩爱,联想到自家那个丑瘸子夫君,自惭形秽,心如死灰。 要是能当众跟樊县令哭闹,丑态毕露,惹县令爹爹生厌,那就更好了。 樊皎玉的算盘打得叮当作响,把樊梨梨连拖带拽地弄到前厅。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樊梨梨也只好作罢,两人齐齐给樊县令行礼。 看见樊梨梨,樊县令脸色一变,“梨梨,你怎么也来了?” 樊皎玉抢着道:“妹妹听说三公子来了,非要跟来打个招呼,劝都劝不住。” 樊梨梨立马道:“姐姐,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好不好?我说了我要赏菊没空,你说菊花不会跑,非要让我来见你官人。怎么,现在变成我非要来了?” 没想到她会当面拆穿,樊皎玉脸色尴尬起来。 樊县令的目光在两人女儿面上扫视,一个坦然自若,一个躲闪畏缩,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好歹是官场上搏斗下来的千年狐狸,哪能看不穿樊皎玉这点小心思? 他心中暗道,皎玉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脑子里迅速思考,该怎么让樊梨梨快点离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郑三公子郑愉盛本来跟樊县令下棋,只听一道清丽灵动的声音,如同高山流水般,轻轻从耳边淌过。 他立即抬头,却见一个天仙般的美人站在厅里,如白玉一般华光四射,惊艳绝伦。 霎时,郑三公子手中的棋子叮叮咚咚落回棋盘里。 樊皎玉没留意官人的异样,娇笑着扑上去,“官人,我……” 还没靠近,她便被郑愉盛推开。 郑愉盛快步走到樊梨梨面前,笑容霎时放大,眼睛比夜明珠还闪亮。 “梨梨大小姐,多日不见,你容颜更胜从前了,真叫在下,咳,一时失神,都分不清今夕是何年了。” 他步步靠近,樊梨梨被逼得连连后退。 “额,郑公子,请注意你的言辞!” 无缘无故的,说这种话干什么?还有,麻烦别追着她贴近啊! “大小姐,你我两家是世交,我又是你姐夫,不过是问候一句,大小姐何必这么介怀?我对你,只不过是普通关怀罢了。” 郑愉盛笑容满面,只恨不得能牵住樊梨梨柔嫩白皙的双手,缓解相思之苦。 樊梨梨嘴角抽动,心中疯狂吐槽。 哪有姐夫对小姨子露出这种猥琐笑容的?这家伙就是个色迷心窍的混蛋吧? 眼看郑愉盛只顾着跟樊梨梨说话,却对自己这个妻子不屑一顾,樊皎玉脸都青了。 她立即冲到樊县令面前,哭着喊,“爹,你看你的好女儿,竟然勾引我的男人!” 樊县令低声呵斥,“胡说什么?要不是你非要带梨梨过来,会闹成这样?” 当初,樊县令之所以不想让樊皎玉嫁给郑三公子,就是因为,郑三公子是出了名的只爱美人。 原主跟樊梨梨是同一张脸,同一副身材,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曾经,郑愉盛跟原主遥遥一见,顿时心驰神往,一见钟情。 偏偏真假千金归位,他的未婚妻从原主变成樊皎玉。 洞房花烛前,他跟樊皎玉没见过面,只觉得,连假千金都容光盖世,那真千金,又该是何等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 结果,满怀期待地掀开盖头后,郑愉盛当夜就去了书房睡觉。 后来他也不是没动过别的念头,比如让真千金做正妻,再娶假千金当小妾。 但这个想法刚告知郑老爷,他就被郑老爷狠狠甩了一巴掌。 如今再见面,樊梨梨气质上更温婉明媚,又不失活泼热烈,让郑愉盛更为心痒难耐。 樊县令上前,阻挡在二人身前。 “郑姑爷,天色已晚,你带皎玉先回府吧。梨梨,你也回院子去,好好待着,没事别乱跑。” 樊梨梨如蒙大赦,转身就跑,连行礼都忘了。 “哎,大小姐!”郑愉盛还想追上去,却被樊县令拦住。 樊县令面容微沉,“姑爷,皎玉才是我樊府大小姐,她也是你的夫人。我二女儿梨梨已经嫁做人妻,还请你自重,不要影响自家夫妻和睦,也莫要败坏我梨梨的名声。” 樊皎玉抽抽搭搭的,上来挽住郑愉盛胳膊。 “官人……” 郑愉盛扭头,望见她这张平庸无奇的脸,顿时发出一声长叹,轻轻甩开她。 “哎。” 郑愉盛失望不已,拂袖离去。 樊皎玉呆呆地停在原地,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明明是想在樊梨梨面前炫耀自家夫君,可为什么,夫君却只对樊梨梨和颜悦色? 难不成,那樊梨梨是勾魂夺魄的狐狸精,引诱了她家官人? 樊皎玉顿时气恼万分,提起裙摆追上郑愉盛。 回到院子里后,樊梨梨心有余悸。 那个郑愉盛也太像色眯眯的变态了,幸好樊县令让他离开,要不然大庭广众之下,还不知道他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 她正后怕,樊县令也来到院子里,满脸严肃。 樊梨梨赶紧解释,“爹爹,真是姐姐让我去的,我也不想……” 樊县令抬手打断她,笑容亲切,“爹知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不过梨梨,爹打算在西城给你置一座院子,你和姑爷搬过去住,如何?” “为什么呀?”樊梨梨不解。 樊县令当然不可能说,是为了让两个女儿少碰面,尤其是减少郑愉盛跟樊梨梨相遇的几率。 “你当初嫁人时,爹就给你置办过院子,可惜姑爷不肯去住。后来那院子……不提这个,总之,爹重新给你置办家宅,往后你在西城落脚,如何?” 樊梨梨听出来了。 这是拐着弯的让她少来,免得碰见郑愉盛。 要是原主,心里肯定不舒服,毕竟跟樊县令到底有十几年的父女情,如今养父为了亲女儿放弃她,她不免难过。 但樊梨梨不会难过,因为本就没情分在,哪怕樊县令只是让她住几天,她都感恩戴德了。 第三十五章 好多野味啊! 那院子,樊梨梨本来已经推拒,不好意思白拿樊县令的宅院。 但是樊县令不由分说把房契地契塞给了她,她只好收下。 万一哪天跟屠沉闹别扭,或者屠沉要另娶别人,她不至于无家可归。 十天后,屠沉和屠五终于从大山里打猎回来。 两人在山里待了半个多月,弄得跟野人差不多,胡子拉碴,浑身脏兮兮的,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汗臭味。 樊梨梨烧水让两人洗澡,又炒菜给他们吃。 短暂休息后,三人一同查看战利品。 这次收获极为丰厚,有野兔七八只,其中公的五只,只腿部有擦伤,简单用樊梨梨给的药膏止血杀菌。 母兔子都死了,被一箭射穿肚子,血淋淋的。 野鸡有十来只,拔毛去掉内脏,在山里风干了带回来。 此外有两条扒了皮的蛇,一匹瘦骨嶙峋的灰狼,几只野鸽子,几只黄鼠狼,外加一头比上次还要大的野猪。 也亏得两人都身强力壮,换了文弱书生,哪能把这些东西扛出大山? 有屠五在,屠沉没法光明正大丢空间里,不过空间中还有好几只活蹦乱跳的野兔,湖里也有他独自逮到的野鸭子和各种鱼。 兄弟两人清点一番,决定把蛇肉,灰狼和黄鼠狼卖掉换成银子,把死掉的野兔和两只野鸽子送去大房,主要是给二老补身体。 野猪肉还是像上次那样,一部分卖掉,一部分留着自家人享用。 屠五去送肉后,屠沉跟樊梨梨闪进空间。 “我的天,你们是去打猎,还是上批发市场进货了呀?” 看着满地野味,樊梨梨惊讶不已。 屠沉不解,“什么?” “我说,这些蘑菇是你捡的吗?”樊梨梨蹲地,随手抓起一大把野生菌。 屠沉嗯了一声,解释说,山里下过雨,好多野生菌接二连三冒出头,他随手挖到野菜,捡到不少蘑菇。 樊梨梨激动得不行,心想这些野生菌晒干保存,能吃到明年去。 还有湖里七八只野鸭子,圈里十几只野兔,公母都有,这一趟几乎算得上是发财了。 也就屠沉才这么厉害,换做旁人,哪能一箭从野兔腿边擦过,只留下浅显的皮外伤? 樊梨梨忍不住骄傲起来。把这些野味收拾好,并叫屠沉去休息。 屠沉盘腿坐在地上,看樊梨梨往簸箕里捡蘑菇。 “对了,你看看箱子里的地契和房契,是爹给我们的。” 屠沉皱眉,“怎么回事?” 樊梨梨把郑愉盛的事情说了一遍,完全没注意到,屠沉脸色越来越黑。 “爹的意思,怕是让我以后少回去,尽可能避开姐姐和姐夫。要是我住在西城的宅子里,他可以随时来看我。” 屠沉眼神微黯,“你要搬去西城?” 说话间,心口发紧,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紧张。 既迫切,又害怕听到樊梨梨的答案。 樊梨梨摇头。 “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宅院里,多冷清?我还是喜欢山里,下雨天能去捡蘑菇,能沿着河流散步赏景。有时候站在山坡上,能看到霞光和火烧云,可漂亮了。” 樊梨梨低着头,没敢看屠沉。 她想说,更重要的是,住在山里,能跟他朝夕相对。 屠沉听到答案,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是不会去西城住的,但要是樊梨梨真的想去,他说不定,会死皮赖脸地跟上。 这娇滴滴的小姑娘长得人畜无害,独身一人住在大宅院里,不被人拆吞入腹才怪。 要是没他的保护,小兔子早晚被大灰狼抹消干净。 屠沉想了想,主动把房契地契收走。 “你需要,我再给你。” 樊梨梨没多想,“好啊。” 屠沉没往箱子里放,转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房契藏起来。 这样一来,樊梨梨找不到房契,说不定渐渐就会忘了这事,不去城西住大院子。 屠沉理直气壮地想,大院子有什么好? 四四方方的围墙圈起来,只能看到一片狭小的天空。 哪里像山中广阔辽远,只要肯开垦,到处都是自己的地盘。 要是樊梨梨实在觉得茅草屋寒酸,他把空间木屋修好了,再把房子翻修一遍就是。 第二天一早,屠家兄弟几个,乃至屠大娘和屠老爹都来帮忙杀野猪。 正值农忙,得赶紧把猪杀了,全家回地里干活。 屠大娘和樊梨梨烧水干杂活,双胞胎姐妹还有小兽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樊梨梨道:“今天大嫂没来?” 屠大娘叹道:“她家里丰收,叫她回去帮忙了。梨梨,我是真怕她不回来。” 以前,王秀珍一走,必然要把小兽带走,拦都拦不住。 但是这次,她居然把小兽丢给了屠大娘。 屠大娘虽然不大满意王秀珍的为人处世,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小兽的亲娘。 一个两岁小孩,没了亲娘,那多可怜? 所以无论如何,屠大娘都盼望大儿夫妻俩能和睦些,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樊梨梨不知道怎么安慰,便低头没声张。 正当众人忙碌之际,屠郁突然听到山脚下,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和屠二到大树下,仔细分辨后,果然是有人在喊他。 对方是来捎口信的,说王秀珍叫屠郁带兄弟们去一趟王家,帮忙干农活。 她那两个妹妹都带婆家人回去了,就屠郁没去,王大娘在地里发脾气呢。 屠郁黑着脸没理会。 屠五气得不轻,杀猪刀狠狠戳在野猪身上。 “她还好意思每年都叫我们去帮忙干农活?家里的农活,全是爹娘和我们一手包揽的,她嫁过来这几年,怕是连地里锄草的活都没干过!” 眼下正是丰收季节,各村都迎来收成,各家人手本就不够。 连屠沉兄弟几个都没怎么外头做工,尽快帮屠家二老把地里的粮食收回来。 结果王秀珍不但跑去娘家,还想把屠郁这个劳动力叫过去,而且年年如此。 前两年,屠郁去王家干过活,结果遭王家人冷嘲热讽,说他小气巴拉,不肯帮王秀珍扶持娘家,又说他弟弟窝囊,还是个瘸子云云,把屠家贬得一无是处。 自打那以后,就算是逢年过节,屠郁都没再去王家。 第三十六章 农忙时节收水稻咯 众人齐心协力之下,野猪肉很快被切割出来,屠五挑出去卖。 正是农忙,家家户户都在出力气,正需要吃肉补充精力。 一担子野猪肉,才走两个村就卖空了。 屠五拿了银子回来,孝敬二老一部分,剩下的跟屠沉平分。 他又拿了二十来斤肉,要送去给三房外嫁的姑娘。 其余人下地干活,连屠沉都去收水稻挖红薯。 樊梨梨无所事事,便小声问,“我要跟你一起去干农活吗?” 屠沉把镰刀磨得发亮,顺手将背篼拿上,“不用。” 樊梨梨小小松了一口气。 她是城里长大的,小时候顶多到乡下过暑假,完全没碰过农活。 要是让她下地,她当天就能累死给屠沉看。 屠沉又道:“别乱跑,等我回来。” “我做好卤肉等你。”樊梨梨甜甜地笑,就像香甜可口的小梨子,散发出清甜的气息。 屠沉因她绚烂的笑容,内心蓦地一动。 他甚至不敢再多看这软糯甜美的兔子一眼,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樊梨梨不明所以,呆了呆后,才去灶屋里做炖猪蹄。 本县水土丰沃,适合捕鱼,也能种地,所以家家户户只要人手够的,都有农田。 屠家二老也种了十几亩水稻,山上还有菜地红薯地,一到收成的季节,要是没儿子们帮忙,简直忙不过来。 樊梨梨帮不上地里的活,便打算多做些好吃的,给他们补充营养。 她炖了一锅鲜美的猪蹄汤,又做了卤猪头肉,酱香排骨,红烧野兔,干锅鸡,还有清蒸虾蟹等,灶屋里传出浓浓的香味。 幸好在现代社会时,她对美食感兴趣,有空就跟酒店大厨学厨,要不然来了这世界,怕活脱脱是个拖后腿的千金大小姐,连基本餐食都做不出来。 忙了一下午,一大桌菜终于完成。 擦擦汗,樊梨梨本想去摘点青菜,再做个素菜,偏偏屠五回来了。 “四嫂,四嫂,三姐给你带了东西。” 屠五满头大汗地回来。 他一天之内到处奔波,都要累死了。 樊梨梨迎出去,“三姐给我带东西?是什么呀?” 屠五闻到浓郁的肉香,口水直咽,一个劲地往灶屋里瞟。 “你不是给三姐带了两匹布料吗?三姐说她谢过你,但她没什么送的出手的,就给你拿一些干货,希望你别嫌弃。” 屠三姑娘嫁去渔村,家里别的少,就河鲜的干货多。 各种贝壳肉,虾干,虾皮,银鱼干等等。 樊梨梨捡起河鲜干查探一番,欣喜道:“真好,这可是原汁原味,纯天然的干货呢!” 屠五又累又饿,径直去灶屋里,舀了一碗猪蹄汤,再配上卤肉,大口吃起来。 他是个直爽率真,不拘小节的人,这些天跟樊梨梨处惯了,做事便比较随意。 “四嫂,你等下帮我把这些饭菜装起来,我拎到稻田里去。” “怎么,你还要去割水稻?他们不回来吃饭?” 屠五指指外头的天,“你瞧那云。” 樊梨梨转头望去,只见蔚蓝天幕之下,是一排排宛如鱼鳞的层云,空灵飘渺,美不胜收。 屠五解释,“那是鱼鳞云,一出现,就可能下雨。” 正是收水稻的时候,万一阴雨绵绵,水稻便会烂在田里,一年的努力都白费了,最终颗粒无收。 所以得加快动作,尽可能在下雨前把十几亩地全部收割了。 今晚,怕是要熬到很晚去。 樊梨梨听说,赶紧把晚饭装在竹篮里,结果菜太多了放不下,又换背篼装。 两人快速吃过饭,把晚饭送到田边上去。 满村的水田间种植着水稻,金色谷子连绵成片,就如同一片片黄金打造的海洋,晚风吹过,稻穗扑瑟瑟作响。 两人去的时候,小雀小兔还有小兽三个娃正在田坎上玩泥巴,弄得浑身脏兮兮的,鼻涕都流了出来。 樊梨梨赶紧把他们带到水渠边上洗手,屠五则站在田坎上,大声喊,“爹,娘,哥哥们,吃饭啦——” 众人正聚精会神割水稻,听到喊声,便丢开镰刀,深一脚浅一脚地过来。 樊梨梨拿出一块布铺在地上,再把一盆盆饭菜端出来。 乍一看到丰盛的晚餐,众人赞不绝口, 屠老爹一屁股坐田坎上,顾不得满手泥巴,就想去抓卤肉,被屠大娘狠狠拍手背。 “洗手去!” 屠老爹乖乖去洗手。 屠郁把儿女们搂过来,见他们居然干干净净的,心下对樊梨梨无比感激。 就连屠二这个文弱书生都来帮忙割水稻,累得腰酸背痛,坐在地上直捶腰。 屠二笑道:“幸好四弟妹送来吃的,不然今晚又要饿着肚子忙到半夜了。” 樊梨梨给他们盛饭舀汤,道:“我只会做饭而已,要让我割水稻挖红薯,我就不行了。” 屠大娘赶紧道:“你能帮忙做饭,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换做王秀珍,只会帮娘家干农活,连饭都不会煮,还想把婆家人全带去娘家当苦力。 其实要不是王家人总爱冷嘲热讽,屠郁作为姑爷,不是不愿意去帮忙。 偏偏那家人嘴碎得很,尤其是王大娘,每每见面,必然要说三道四,尤其爱贬低屠沉,让屠郁厌烦得很。 等屠老爹洗手回来,大家一同开吃。 樊梨梨坐在屠沉身侧,默默看他吃饭。 即便天气不算炎热,但一直割水稻,屠沉也热出一头汗来。 汗水从额头滑落,顺着轮廓分明的脸部弧线,往脖子上淌去。 樊梨梨忍不住取出手帕,轻轻替他擦汗。 手帕上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间,霎时,屠沉吃饭的动作顿住了。 其余人也纷纷玩味地看着二人,偏偏樊梨梨专心给屠沉擦汗,半点都没察觉。 等她还想继续为屠沉擦拭胸口的汗珠时,小手突然被屠沉握住。 他嗓音低沉喑哑,双目中如同有火焰在燃烧,灼热强烈。 “够了。” 柔软的小手被粗糙温暖的大手握着,樊梨梨总算反应过来,立即抽出手去,脸跟脖子爆红一片,连指节都染上淡淡的粉。 屠沉嘴角轻扬,让屠郁和屠二对视一眼,笑容几乎快压不住。 “咦~”屠五拖长语调坏笑,让樊梨梨更害羞了。 第三十七章 屠四娘子主动送饭去了? 饭后,樊梨梨收拾好碗筷,顺便把三个小孩带回去。 因为王秀珍不在家,二老不放心把孩子们单独留在家中,樊梨梨便自告奋勇,由她来照顾。 她喜欢乖顺听话的孩子,屠郁的这三个娃,都机灵活泼,又懂事贴心,她乐意照看。 夕阳火红的余晖下,樊梨梨牵着三个孩子,从乡间小道往家里走。 小雀和小兔一路欢声笑语不断,还摘来一大把野花送给樊梨梨。 小兽说话还不大灵光,就趴在樊梨梨怀中,伊呀呀呀地喊婶婶。 樊梨梨心都萌化了。 回到家里,她给孩子们洗过澡,又哄他们睡觉。 三个娃听话得很,从不哭闹争吵,比小天使还贴心。 樊梨梨看着圆滚滚的白糯汤圆们,眼里的疼爱快跟高山泉水一般淌出来。 屠沉居然半夜才回来,只休息两个时辰,天不亮又出去了。 樊梨梨心疼,蒸上一锅馒头,再做几碗卤肉面,配上新熬的野鸡蘑菇汤,放在竹筒里,农忙的那几人一渴了就能喝,既美味又有营养。 她起床砰砰锵锵地在厨房忙碌,小雀揉着惺忪睡眼,帮她烧火。 “婶婶,好香啊,是什么好吃的?”小雀的瞌睡虫被赶跑了,脏兮兮的花猫脸在柴火映衬下,比牡丹的花苞还娇嫩可爱。 樊梨梨舀了一碗鸡汤给她,“小鸡炖蘑菇,来,小雀尝尝。” 小雀咽了咽口水,用勺子小口舀鸡汤喝。 “真香,婶婶厨艺真好,这鸡汤比小雀喝过的所有汤都好喝!”小雀眼睛都直了,要不是鸡汤太烫,她能一口全喝掉。 樊梨梨笑了笑,又把盐焗虾端给她,让她边烧火边吃饭。 没多久,小兔也起床,去井边的桶里舀了一盆清水,洗漱过后来替换小雀。 小雀去洗脸,小兔烧火吃饭。 这两个小姑娘一点不让人操心,还能帮忙做事,十分省心。 等厨房忙完了,樊梨梨再去把小兽弄起来,快速吃过早饭,再一起去送饭。 金灿灿的稻田里,村里人都在弯腰割水稻。 有人见樊梨梨背着竹篓,牵着三个孩子往稻田方向走,诧异得不行。 “屠四娘子,你这是送饭去?我的天,你是落水后改邪归正,终于知道该怎么好好做人了?” 明明是很冒犯的话,樊梨梨却听出一丝滑稽的意味,哭笑不得地承认,“是啊,只有我家官人对我好,怎么都愿意收留我,我该好好跟他过日子。” 一大娘扛起一袋谷子,咚的一下扔到田坎上,再语重心长地嘱咐樊梨梨。 “屠四娘子,你能这么想就对了。那屠四虽然丑瘸,可人家勤快能干啊!你瞧满村的男人里,有几个能像他那样,田里工地一把抓,还是打猎的一把好手?” 另一妇人喊道:“可不是,什么长相容颜都是狗屁,再好看的皮囊,到老了还不是一样皱巴巴的?与其找个文弱男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不如找屠四那样的,人从不花天酒地……” 妇人巴拉巴拉好一番夸赞,跟她一同干活的官人听见,郁闷无比,跟她嚷嚷起来。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却是不顶事的文弱男?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你说啊!” 妇人嗔道:“呸,就你那狗德行,还不如人屠四长得好看呢!” 樊梨梨听见村里人的笑闹声,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就是田园生活,平淡普通,却处处透着温馨真情。 虽然日常也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起来,可到底真挚善良,没那么多阴狠毒辣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樊梨梨一路带笑,逢人便主动打招呼,村里人人惊叹。 这屠四娘子,落水后终于改邪归正了? 这漂亮贤惠的小模样,屠四可有福了! 幸好正值农忙,没人有那时间闲话家常,要不然,樊梨梨必定会成为水村的“头条”,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全是她。 到了田坎边上,樊梨梨招呼家里人吃饭。 屠老爹等人本就又累又饿,正商量让屠大娘回去做饭,没想到樊梨梨又送来了。 一家人吃得饱饱的,养足了精神,继续割水稻。 这水稻割好后,稍微晾一晾就得脱粒,用的是一种木制的稻床。 这是一种木架竹面的打谷子工具,抓起一把收割下来的水稻,使劲在竹片上掼打,谷粒就会脱落。 稻床底下通常会放一个大木箱子,谷粒落在箱子里,不会四下飞溅。 这步骤非常累人,樊梨梨光是看屠沉掼打稻穗,就已经累出一身汗来。 幸好她不用干这些,不然顶多半个时辰就能晕倒在田里。 这会是屠大娘和屠二捡地里的稻穗,抱过来给屠沉掼打,其余人都去了下一块田。 等捡完了,这两人也赶去别的水稻田,留屠沉和樊梨梨在这。 屠沉精壮强悍,双臂有力得很,只见他抓起一大把稻穗,在竹片上砰砰地摔打,那稻穗受到重力击打,谷粒纷纷脱落,乖乖落到木箱里。 箱子里的稻谷已经满了,屠沉还要往大房送,晒干后再脱谷子,分离大米和米糠。 他把脱下来的谷粒倒进竹篓里,取过扁担。 樊梨梨小声道:“全丢到空间里,不就不用一趟趟挑了吗?” 屠沉朝周围看了眼,低声道:“人多。” 这块地周围还有好些人在收割,要是他们动作太明显,难免暴露。 樊梨梨瞅了瞅,见那些人都埋头收割,没工夫瞧这边。 她把玉佩放在木箱里,连木箱一起收进空间。 屠沉也矮下身,借稻谷的遮掩,进入空间里,将稻谷从木箱转移到竹篓。 取出木箱,他继续掼打稻谷,樊梨梨则带玉佩去大房,趁着家里没人,直接将稻谷倒在院子里晾晒。 这样一来,就省去屠沉一趟趟挑谷子的麻烦。 一连两三天,村里都忙着收稻谷,丰收的热烈气息洋溢在村里。 屠家人多,又个个是身强力壮的男丁,劳动力足够,是村里最先收完稻谷的人家。 当其他家里还在担忧收不完谷子会下雨的时候,屠家已经把谷子晒干,开始脱米糠了。 第三十八章 冷冰冰的臭男人! 好几天没着家,忙完后,屠沉总算空闲了点,能好好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他被晒黑不少,看着更粗糙了些,而且接连在外面干农活,也没时间擦樊梨梨给他调制的药膏。 今天要休息一天,不用出门,樊梨梨便拿出药膏,贴心地给他涂抹脸上疤痕。 屠沉不介意自己这道丑陋的疤,只是担心吓到樊梨梨,才让她给自己抹上。 每当樊梨梨给他擦药,他就乖巧得跟小学生似的,浑身绷紧,一动不动。 “擦好啦。”樊梨梨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虽然疤痕上涂了黑乎乎的药膏,看起来更狰狞了,但是她相信,总能淡化下去。 屠沉的目光黏在她脸上,半晌收不回来。 樊梨梨没注意,把新采到的草药整理一下,等出太阳了,要拿出去晒。 “幸好咱们家人多,把水稻收割完了,红薯也挖好了。昨晚下雨,不知道村里有多少人睡不着。” 晚上淅淅沥沥地下雨时,樊梨梨从梦里惊醒,又陡然想起,自家田地里都完成丰收,下雨也不怕。 白天倒是没再下雨,不过老人都说,晚上还要下,而且明天开始,大概会是阴雨天气,连下多日。 所以村里人都加快速度,连屠老爹和屠五都被请去帮忙收割,不过是要给工钱的。 别人忙碌,屠沉却清闲下来。 他本想去自家空间里犁地,种点蔬菜,过后修缮木屋,尽快把樊梨梨的“嫁妆”箱子搬到屋里,免得秋雨绵绵,受潮生虫。 谁知道,家里又来了人。 院子外面,传来娇滴滴的声音。 “屠四哥,你可在吗?家里有人吗?” 樊梨梨正在灶屋里切肉,听到喊声,擦擦手出去看。 木篱笆前,一清丽婉约的姑娘站在那,如弱柳扶风的身段摇曳生姿,婀娜风流。 不是罗拂,能是谁? 就在樊梨梨疑惑,这罗拂怎么会来时,屠沉已走到木门前。 樊梨梨也赶紧把围裙解下,一把丢开,跟兔子似的蹿了过去。 那两人已经聊上了,大概屠沉问了有什么事,罗拂正解释。 她不敢直视屠沉的脸,实在那道疤抹上药后更明显,既丑陋又恶心,黑乎乎的,她怕自己的嫌恶表现得太明显。 “你也知道我家里是靠种水稻为生的,家里几十亩地,实在人手不够。” 听见罗拂楚楚可怜地说着,樊梨梨吸了一口凉气。 光稻田就有几十亩? 这罗拂家里,绝对是地主吧? 屠家二老,还有四个男丁,加起来都才十几亩水田,算下来一人两三亩,樊梨梨都觉得,在这个时代背景下,算是多的。 结果,罗拂家有几十亩? 累了累了。 罗拂还在央求,“眼看老人们都说,明天就要下雨了,我这心里实在着急。没办法,我想起屠四哥你来,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美人哀求,眼尾眼红,泪光盈盈,实在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得很。 樊梨梨咬了咬唇,瞥向屠沉。 就罗拂这娇滴滴的模样,她一个女孩子都心疼了,更别说屠沉这种大男子汉。 面对美貌弱女子的哀求,哪个男人能无动于衷? 要是能再叫上一声“哥哥”,怕是命都能给她。 樊梨梨酸了,酸着酸着又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 人家屠沉本就向罗拂提过亲,指不定余情未了,即便同意了,又容得下她来置喙? 就在两人女人都以为,屠沉必然会答应时,屠沉却冷淡道:“没空。” 罗拂都准备笑盈盈地道谢了,听到这话,直接傻眼。 她眼睛瞪大,脸颊不可思议地抽动。 她被拒绝了? 她被一个血气方刚,还对她死心塌地的男人拒绝了? 要知道,她在全村叫了几十个男人帮忙,就没一个有半点犹豫! 哪怕自家的水稻没割完,那些男人只要她一个笑容,便能抢着来帮她收割。 结果,屠沉两个字把她拒绝了? 罗拂咽了下口水,拨弄发丝。 是不是她脸上沾了脏东西,美貌没发挥出来? 想了想,她换上一副更柔软妩媚的面孔,娇弱道:“屠四哥,你就帮帮我吧。实在不行,我给你算工钱,可好?” 霎时,樊梨梨惊呆了。 敢情,原本是不准备给工钱的? 割水稻打谷子,这种纯手工,没有现代机械辅助,简直能累死人的活,罗拂竟然让人白干,不给工钱? 樊梨梨都想拍手叫好。 罗拂姑娘,您就是资本家本资吧? 面对娇媚清婉的大美人罗拂,屠沉依然冷着脸。 “请回。” 一共四个字。 两个字拒绝,两个字赶客,毫不拖泥带水。 罗拂彻底呆了。 她看看满脸药膏,更显“丑陋”的屠沉,忍不住怒火中烧。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不开窍?难道就因为她曾经拒绝他的提亲,就这般给她难堪吗? 村里被她拒绝的男人多了,也没谁这么斤斤计较,还不是一样抢着帮她干活? 好,这男人这般小肚鸡肠,丝毫不肯怜香惜玉,她以后,绝对不会再搭理他了! 罗拂气得直发抖,脚一跺,咬牙切齿地离去。 屠沉面无表情,拿上玉佩去了空间,留樊梨梨一个人发呆。 她现在迷糊了,不知道屠沉对罗拂到底什么情况。 喜爱吗?看不出来。 找个机会打探一下吧。 当天,天气阴沉,乌云密布,看样子的确要下雨了。 屠沉也将木屋打理好,把樊梨梨的宝贝箱子搬到屋里去。 这木屋很简陋,就一间小平房,有十几平米,能遮风挡雨。 把木箱搬进去,里面的东西不会淋了雨,变得潮湿腐朽。 因为没家具摆设,所以显得空荡荡的,箱子堆在里头恰好合适。 两人刚出空间,就听到屠五的叫喊声。 “不好了,四哥,四嫂,大嫂跟大哥打起来了!” 已经开始飘洒细雨,灰蒙蒙的天空下,屠五踉踉跄跄地跑来。 一听打起来了,樊梨梨觉得事态很严重。 “怎么回事啊,大哥动手了吗?” 屠郁的身形力气跟屠沉一样,王秀珍的体格比樊梨梨还矮一些,要是屠郁真的动手,会不会一拳头送王秀珍归西? 屠五气喘吁吁,使劲捶胸口纾解郁气。 “大哥哪敢打大嫂啊,一个收不住,不是要闹出人命吗?是大嫂跳上去打大哥,大哥一躲,她额头撞水缸上,磕出血了。现在,王家要大哥偿命!” 樊梨梨越听越迷糊。 第三十九章 不给银子就和离! 屠沉跟樊梨梨赶去大房家里,才发现院子里有好几个人,闹哄哄的,跟打群架一样。 屠大娘带三个孩子躲在屋里,屠郁和屠老爹,以及屠二堵在门口,跟王家的人理论。 本来屠家这边势单力薄,结果屠沉跟屠五一到,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丁就像沉稳的山川,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樊梨梨也被屠沉塞进屋子里,找到屠大娘。 屠大娘满脸是泪,面对樊梨梨的询问,一个劲地摇头。 外面,王秀珍坐在雨幕里嚎哭,双脚乱蹬,头发凌乱,她弟弟王四郎则带着几个男人,叫嚣着让屠郁赔钱。 原来,王秀珍带娘家人回来闹,说屠郁自私自利,阴毒冷漠,就算自家忙完了收割,竟然也不肯去帮她娘家割水稻。 还有屠老爹跟屠五两个“杂碎”,为了一点小钱,去给别人家帮忙,也不肯给她娘家出点力。 这下好了,她娘家收割不及时,眼看下雨,水稻都要烂在地里,今年算是白费功夫。 王家把这笔账算在屠家身上,觉得该屠家赔偿损失,所以让王秀珍带弟弟和叔伯们来闹事要银子。 王秀珍竟然也同意了,向屠郁提出,赔偿娘家二十两银子。 她的意思是,最近屠郁生意不错,挣钱不少,屠沉又打猎做工,卖了好多野味,银子更多。 还有樊梨梨,得到白老爷大箱珍宝,更应该多出钱。 她只要区区二十两,算是仁至义尽。 除了银子,还要再赔点粮食,总之要翻倍补偿王家的损失。 这番奇葩逻辑,把屠家人惊呆了。 屠郁当场拒绝,王秀珍便大吵大闹,还仗着娘家弟兄叔伯们在,想殴打屠郁,结果屠郁一躲闪,她自己撞水缸一角,额头磕破了。 王家将计就计,说王秀珍的伤是屠郁打的,要屠家偿命。 得知前因后果,樊梨梨眼神都死了。 极品到处有,王家特别多。 这王秀珍也是个拎不清的,好好在婆家过日子不成吗,非得跟婆家闹得鸡犬不宁,有什么好处? 蒙蒙细雨越下越大,滴滴答答地落在瓦片上,又顺着屋檐跟断线珍珠似的往下滴落。 院子里很快湿了,王秀珍依旧坐在地上蹬腿,哭得精疲力竭。 王四郎脸上肥肉抖动,叫嚣道:“姓屠的,要么,你今天把银子和粮食赔了,要么,我大姐跟你和离,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秀珍昂着头,得意地望着屠郁,“屠大郎,你要是还想要我回来,那就乖乖给银子!要不然,你这辈子都讨不着媳妇,等着一辈子当单身汉吧!” 她自认,自己丰腴貌美,成熟多情,把屠郁迷得神魂颠倒,只要她开口说和离,屠郁必然惊慌。 到时候,还不是跟面团似的,任她揉捏? 谁知,屠郁竟然不假思索,直接道:“好,和离!” 屠家人镇定自若,王家人却都愣了。 一王家叔伯追问:“你可想好了?这一旦和离,秀珍就是别人家的媳妇,而你儿子,也就没了亲娘!” 屠郁沉声道:“是王家无事生非,闹得鸡飞狗跳。娶妻娶贤,然而王秀珍是非不分,黑白颠倒,嫁进屠家后从不孝敬公婆,也不照拂儿女,反而一心贴补娘家,还倒把一耙。我宁愿孤独一生,也不愿意继续跟她过日子。” 其实王家的叔伯们得知前因后果,也觉得王秀珍一家人太不厚道,只不过碍于亲戚关系,才来撑场面。 如今屠郁这么一说,大家都不好意思替王秀珍说话。 王秀珍呆愣半晌,万万想不到,屠郁居然真的愿意跟她和离。 她突然凄厉地吼叫一声,指着屠郁大骂,“屠大郎!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杂种,枉我给你生了个儿子,把你闺女当我亲女儿……” “够了!”屠郁打断她,痛心地说,“你扪心自问,不说对小雀小兔,就算是对小兽,你算是个好母亲吗?” 王秀珍气急败坏吼道:“我不算,难道你算吗?” 屋里,屠大娘实在听不下去,猛地冲出来,痛心疾首,哭泣大喊。 “秀珍,你是真的眼盲心瞎啊!自打小兽出生,你不肯喂奶,说你二妹没奶水,只喂养你二妹的孩子。是我挨家挨户求别的产妇给一点奶水,把小兽喂大。” “你从没给小兽洗过尿布,是我跟老头子轮流照顾。小兽高烧生病,你忙着给你弟找媳妇,看都没看一眼。这些年,你做过一顿早饭,洗过一件衣裳?只有当外人在场,你才装模作样干点活,人一走,你立马把所有活扔给我们。” “大郎在外风吹日晒,捕鱼扛货,挣来的一点银子,你隔三差五偷摸着往娘家送,哪怕自己儿子挨饿,也要先顾全娘家人。一个妻子做到这地步,但凡你有点良心,也没脸说出这种话来!” 屠大娘隐忍多年,今天一口气爆发,把王秀珍所做的点点滴滴全部说出来,让王家叔伯都羞红了脸。 屠郁也心累道:“是你们王家提出和离,我不过是遂你的愿。往后,你我再无瓜葛,老死勿相往来。” 王秀珍的所作所为,让屠郁精疲力竭。要不是因为小兽年幼,他早已不堪忍耐。 如今王秀珍更是带娘家人上门挑事,那他只能忍痛跟她和离,从此一别两宽,少受磋磨。 见屠郁心意已决,王秀珍呆呆地软着身子。 怎么会? 屠郁竟然真要跟她和离? 她这般姿色,屠郁竟也舍得? 她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王四郎抢先。 王四郎叫嚣道:“和离可以,但你们要补偿我大姐这些年的损失!一百两银子,恩断义绝!” “嘶~” 满院子响起抽气声,连王家叔伯们都傻眼了。 一百两银子? 就算是大户人家,也不可能一口气拿出一百两来。 普通乡里人,吃穿用度都从湖泊山川里找,一年能花上三四两,都算是日子不错,过得滋润。 一百两,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 王四郎狮子大开口,说要是没有一百两,休想和离。 王秀珍慌乱得很,跟着结结巴巴道:“对,要是没有一百两,没有,没有我就耗在你家,别想和离!” 屠郁眼神闪过一丝厌恶,冷淡道:“那就耗着。” 第四十章 和离后的滋润生活 王秀珍的所作所为,实在让屠郁无比寒心。 两人好歹几年夫妻,还生了个孩子,哪怕没有多深的爱意,总算是有亲情在的。 但是,不管屠家人怎么对王秀珍好,都捂不暖王秀珍那颗冷硬的心。 既然如此,那便和离吧。 过后几天,王家天天来人吵,从一开始的一百两,降到五十两,死活要让屠家拿钱。 屠二觉得不对劲,便去打探一番,竟然探得一个惊天消息。 原来,王四郎跟人赌博,输了一百两,债主天天上门催债。 他走投无路,所以才想出办法,让王秀珍来屠家吵闹。 可怜王秀珍事先并不知道这事,待回到娘家,债主上门,才得知弟弟欠下大笔赌债。 得知这事,屠家个个赞同和离。 赌博是无底洞,一旦涉入其中,往后再难脱身。 王四郎又是个被娇宠的男儿,这次欠下一百两,下次就有可能是两百三百两,把全家都赔进去。 屠家也不是多富有的人家,经不住这么耗。 于是,全家东拼西凑,几个儿郎各自出笔钱,连外嫁的三姑娘都听到消息,差人送来一点私房钱,又被屠郁退回去。 凑够五十两后,屠郁请了族老,前去王家和离。 王秀珍死活不肯同意和离,王大娘和王四郎见钱眼开,忙不迭地同意下来,双方协议一番。 王大娘心想,屠家能拿得出五十两,那榨一榨,自然能拿出一百两。 于是,她又说,小兽年幼,要归王秀珍,如果屠家想要这独苗苗,便要再添五十两。 当场,屠家这边的人脸色都变了。 屠郁几番挣扎,竟然同意,让小兽跟着王秀珍。 这下,王家傻眼了。 屠郁并非不疼爱小兽,只是有自己的考量。 王家不会让王秀珍抚养小兽,因为对他们来说,小兽是屠家的儿子,又不姓王,只是个累赘。 他们见小兽无法拿捏屠郁,过段时日,自然会把小兽送回来,免得糟蹋王家的粮食。 一番波折后,两边总算画押签字,和离书生效。 等屠郁毫无留恋地离去,王秀珍当场瘫软在地。 王大娘一边数银子,一边对大女儿翻白眼。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现在是你弟弟要紧,还是你那大郎要紧?” 王秀珍哭着喊,“可是娘啊,大郎他不要我了!” 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屠郁对她不错,又挺能挣钱,长得也高大威猛,别有一番俊朗的帅气,王秀珍哪有丝毫不动心的道理? 王大娘见她要死不活的,烦躁地踹她一脚。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蠢货?那屠大郎有什么好,家里穷,还有个瘸子弟弟,多丢人?娘保管再给你找个好看的男人,你日后欢喜还来不及。” 王秀珍哭得快断气了,一个劲地摇头。 王四郎听见,厌烦得不行,耐着性子道:“你要实在喜欢他,等我这事了结,你又回去就是。他不让你进门,你就脱光衣服缠着他,哪个男人会拒绝投怀送抱的女人?” 到时候,不就光明正大地复合了? 王秀珍一想,觉得也是。 她这么漂亮,身材又好,只要主动些,还怕屠郁不松口? 到时候,她跟屠郁再续前缘,弟弟这的赌债也还干净了,一举两得! 王秀珍终于高兴起来,擦干眼泪鼻涕,帮王大娘数银子。 王家叫人去把小兽带过来,七八天后,见屠家始终没去要人,又骂骂咧咧地送了回去,免得家里粮食被“吃空”了。 屠家也久违地迎来安乐的日子,没有王秀珍,反而少了争执吵闹。 这件事闹了挺久,等众人有空关注外头,已经是深秋。 整个山里的叶子都变得金黄,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作响。 期间屠沉又去打猎,尽可能多准备过冬的食物。 屠郁也忙,秋日里鱼虾肥美,外地对河鲜的需求极高,他要带人把渔民的货送去外地,多赚银子。 没有王秀珍这颗吵闹的定时炸弹,他反而越来越精神,有时候一连几天住在码头,虽然顾不上家里,却能挣到更多银子。 屠二在大户人家当账房先生,屠五帮屠郁做事,二老照看小孩,种地养猪,各自都有事做。 樊梨梨跟屠沉去过山里,挖到不少草药,一些晾晒,一些移栽到空间里。 她特地让屠沉打理出一片药田,平时没事就照顾药植,试着让野兔们交配繁殖,再做做菜,偶尔跟屠大娘去逛市集,日子惬意悠哉。 这日,裁缝铺送成衣过来,樊梨梨换上新衣,眉飞色舞。 “这料子做出来的衣服果然很舒服,不愧是京城里时兴的款式。” 鹅黄色衣裙令她看起来活泼艳丽,明媚飞扬,在萧瑟寂寥的秋日里,如同一道生机勃勃的微光,华光照人。 屠沉正劈柴,多看了两眼,良久才低下头去,一斧头将柴火劈开。 他的外袍也到了,但他不肯换上,说容易弄脏,樊梨梨只好由他。 樊梨梨拎着裙摆转圈圈,越发爱不释手。 “那家裁缝铺真不错,衣裳做工细密精致,针脚整齐匀称。正好大娘也准备给家里人做冬衣,赶明儿我们一起去铺子里,再做几身好了。” 屠沉把柴火码放整齐,一边劈柴一边道:“明天我在家。” 到了收税的日子,衙门会派人来挨家挨户收税,家里得有人在。 种田的要收土地税粮食税,渔民要收捕鱼税,尤其今年丰收,又遭逢战乱,怕是税收更高。 樊梨梨不知道这些,屠沉也没跟她说。 翌日一早,樊梨梨跟屠大娘约好上街去。 屠大娘笑容满脸,像是年轻了好几岁,精神百倍。 “今个儿大郎和老头子都在家,就让他们看顾孩子们,咱娘俩到城里逛逛。” 樊梨梨抿唇笑道:“今天城里正好也热闹,可是有什么节庆?” 屠大娘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摇摇头道:“没什么节日,怕是哪的庙会,或者城里大户人家有喜事吧。” 说着,两人走进裁缝店里。 这里的掌柜认识樊梨梨,立即迎上来招待。 樊梨梨带屠大娘慢腾腾地逛,看看料子和成衣,正高兴间,几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第四十一章 你哪买得起这么贵的布? “大娘,这件深绿色绉纱镶花边褙子可真好看,我这正好有匹差不多颜色的料子,您拿去做一件同款褙子吧。” 樊梨梨让掌柜将一件样衣拿下来,屠大娘忍不住摸了两下,只觉得那料子光溜溜的,湿滑柔软得很,且样式也好看。 屠大娘喃喃道:“我一个村妇,穿这么好的衣服做什么?不管农忙还是干家务,眨个眼的功夫就弄脏了。” “料子不花钱,裁缝费也低。这眼看过了秋冬就是新年,您就当提前给自己准备新衣,难不成家里的男人们,还能说您什么不成?” 屠大娘还是舍不得,觉得自己如今都是老妇人了,哪还穿得这么漂亮富贵? 奈何樊梨梨和掌柜一直劝,屠大娘总算答应做一件褙子。 哪个女人不爱漂亮衣服?哪怕人到中年,也想穿得好看些,只是舍不得罢了。 樊梨梨也看中两件衣裳,做了短袄和下裙,以及一件外袍。她还要给屠沉做冬衣,吩咐夹厚厚的棉。 屠大娘则要给孩子们做衣服,将冬装准备妥当。 布料是樊梨梨和屠大娘自带,用掉十来匹上等的绸缎和棉布乃至薄纱,铺子里其他挑选布料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樊梨梨也想低调点,可白老爷送来的全是好布,最上等的那些布料,她封在箱子里压根没动。 得白老爷吩咐,凡是樊梨梨来做衣服都有优惠,所以花销并不高。 屠大娘去后院解手,樊梨梨还想看看别的料子,正在转悠的时候,大门口突突然走进来几个人。 都是娇俏玲珑的年轻少女,其中一个美若天仙,一出场就吸引不少男人的视线。 她最先看到樊梨梨,忍不住嘴角一扬,轻声喊,“这不是屠四娘子吗,你也来看布料?” 樊梨梨回头一看,眼神顿时死了。 “罗拂姑娘,咱们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罗拂带着村里几个姑娘,也来裁缝铺做衣服,没想到会跟樊梨梨偶遇。 两边人一见面,目光交汇,犹如电线短路,火花飞溅。 因为上次屠沉不肯免费帮收割水稻,罗拂对屠家人感官差到极点。 她回去后左思右想,突然反应过来,是不是屠沉已经爱上樊梨梨,所以才对她不屑一顾? 毕竟,哪怕罗拂再不肯承认,樊梨梨那惊人的美貌,让她也颇为汗颜。 家有娇妻,屠沉又怎么会追着外面的女人不放? 罗拂越想越恼火,对樊梨梨更是深恶痛绝,视她为眼中钉。 罗拂假意看布料,一边悠悠道:“屠四娘子,这铺子是城里挺有名的裁缝铺,布匹来自京城,均是上等货色,裁缝的手艺也是绝顶,做件衣裳可要花不少银子。你要是没银子,千万别摸乱碰,否则弄坏一点,小心走不掉。” 樊梨梨皮笑肉不笑,“谢你提醒,不过我又不是大猩猩野猴子,粗鲁野蛮,哪能把衣裳摸坏?倒是罗拂姑娘你,难不成把衣裳摸坏过,才会转而叮嘱我?” 罗拂眉头一皱,心想,樊梨梨不是拐着弯骂她是粗鲁野猴子吗? “我不过是好意提醒一句,屠四娘子不必如此激动。” 说话间,罗拂已叫来伙计。 “照着这款的样式,给我做一整套冬衣,用上等的烟云缎,一定要做得精巧雅致,银子不在话下。” 罗拂有心显摆,大大方方地付过定金。 村里几个少女羡慕得眼红,纷纷夸赞罗拂财大气粗,不愧是村里的富裕人家。 罗拂得意地扫视樊梨梨,见她始终在货架边徘徊,连一匹布都没买,顿时更得意了。 罗拂抚摸一匹布,满眼讥笑,“屠四娘子,这家的布挺贵的,你要不去街尾的布行,那家用的是普通料子,即便是你,省吃俭用,该还是能做得起一件衣裳。” 姑娘们都笑起来,讥讽樊梨梨不自量力,穷得心慌,却还要来上等裁缝铺里看布料。 樊梨梨无语至极。 这些人是不是忘了,原主这个壳,好歹是在县令府养了十几年,什么布料没见过,什么衣裳没穿过? 在她面前显摆,是吃错什么药了? 樊梨梨懒得搭理,要不是还要等屠大娘和付定金,她早转身走人了。 正当罗拂等人还想继续嘲讽时,掌柜的出来。 “您这一共六件短袄,三件短衫,襦裙四条,褙子三件……”掌柜啪啪地打算盘,算出定金后,笑眯眯地说,“您是白老爷的贵客,老爷吩咐要优待,所以,您给我这个数就成。” 掌柜比了个数字。 “那就谢您了。” 樊梨梨痛快地付过银子。 罗拂身后一女子不解道:“那么多衣裳,怎么才那个数?掌柜的,你是不是算错了?” 掌柜笑道:“樊小姐是自带布料,只需付裁缝费即可。” 另一少女嘟唇道:“怕不都是次等布料吧?要我说,次等料子就别浪费裁缝们的手艺了,免得耽搁其他客人的功夫。” 樊梨梨还没反驳,掌柜先不乐意了。 樊梨梨的布料,可都是从他们布行送出去的,少女贬低樊梨梨的布料,可不等同于贬低整个布行? 掌柜当即黑脸,厉声道:“这位姑娘,樊小姐用的布料,都是从京城运过来的最上等的布料,一匹价值数金,岂能容你这般诋毁?” 罗拂等人顿时一愣。 一匹数金? 这是什么料子,屠四娘子竟也买得起? 这时,屠大娘解手回来,见已经付过定金了,便道:“回去咱们再算,这会先逛街去,还有好些东西好买呢。” 樊梨梨莞尔:“好,我们先去别处逛逛。” 说完,两人手挽手地走了,留下罗拂等人目瞪口呆。 几个女子凑在一处,叽叽喳喳地讨论。 “那屠四家,是不是暗地里挖到金子,发大财了,怎么能让屠四娘子这般挥霍?” 加起来那么多衣裳,花费不知道多少匹布,还全是上等布料,得花多少银子? 哪怕是罗拂家里,怕是都不敢这般大气。 又有人道:“会不会是县令给的?” “怎么会,一个假千金,县令不抓她蹲大牢,都算宅心仁厚了。你没听说,县令压根不许她回家?” “那就是屠沉发大财了?这男人,真是不能小看啊!” 罗拂听见众人议论,心里极不是滋味。 第四十二章 满是血的巷道 街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各地商人摆起摊位,卖香膏布料,毛毯琉璃,还有各色小吃茶水等,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 樊梨梨跟屠大娘走走停停,到处看看,遇见什么新奇或者有用的东西,通通买下来。 今年无论屠沉还是屠郁,都赚了些银子,应该能好好过上一段轻松日子。 街上时不时有敲锣打鼓的人群穿过,屠大娘拍拍脑袋,突然一笑。 “今天是城隍庙庙会,难怪人这么多。你瞧我这记性,这都没想起来。” 樊梨梨眼睛一亮,“庙会?是很多人上香拜佛的那种吗?” 屠大娘笑盈盈地纠正,“不是佛,是城隍,这可不能混淆,要不然会被神仙罚的。” 樊梨梨小声说,神仙要那么小气,也就不配为神仙了。 因天色不算早,两人没时间逛庙会去,只能等到下次。 屠大娘还要给娃娃们买些零嘴,便跟樊梨梨一同往街尾去。 街尾人少,冷清寂寥得很。 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屠大娘笑道:“这卖酥饼的老头子住在街尾巷道里,以前很有名,现在年老不做了。只有熟人会去他家里买……” 樊梨梨停下脚步,朝旁边巷道里张望。 屠大娘也往巷道里瞅了瞅,喊道:“梨梨,怎么了?” “大娘,您有没有闻到血腥味?” 屠大娘吓了一跳,“血腥?我没闻到啊?” 樊梨梨犹豫一下,看看四周无人,但血腥味始终从巷道里传来,越发浓郁。 她胆战心惊,挪动脚步朝那地方走去。 屠大娘赶紧拉住她,神色焦急,“梨梨!” 谁也不知道巷道里流血的是谁,万一是亡命之徒,她们两个妇人,怎么能逃出生天? 樊梨梨死死咬着下唇。 屠大娘的顾虑她何尝不明白,但作为一个医学生,还出生在医学世家,她所受的教育,不允许她见死不救,尤其还不知道对方是好是坏的情况下。 “大娘,您别过去,我看看情况再说。”樊梨梨猛然挣脱屠大娘的手,冲到巷道里。 巷道里满是血,连青苔和石缝里都是血水,触目惊心得很。 浓郁的腥味直往鼻腔里钻,樊梨梨慢慢走近,轻声喊,“是谁?你是不是受伤了,要我帮忙吗?” 她从空间里取出镰刀,紧紧握着,背在身后。 越是深入巷道,细微破碎的呻吟声传过来。 这里有几个老旧的破竹篓,还有些稻草屑和木棍。 绕过竹篓,樊梨梨瞧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大肚女人躺在稻草堆上,痛苦地挣扎呻吟。 竟然是个临盆的孕妇? 樊梨梨当即扒开竹篓挤过去,轻声喊道:“你坚持住,我找人来抬你去医馆!” 她刚要走,猛然被孕妇狠狠拽住手腕。 孕妇力道大得吓人,满是冷汗并扭曲的脸依旧看得出颇为美貌。 她紧紧咬着牙,压制住痛苦的呼喊,目眦欲裂。 “不要去……”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孕妇抽搐着说,“我,我不能去……” 樊梨梨心下一惊,瞬间脑洞大开,为这妇人安排了许多身份,猜测不能去医馆的原因。 不过目前,最要紧的是帮忙接生。 樊梨梨的小姨就是产科医生,还开了家妇产科医院,她常年去学习观望,对接生这种事熟心应手。 天气很凉,孕妇又出血太多,最为畏寒,她立即将空间木屋里从未用过的被褥取出来,给孕妇盖上保暖。 孕妇几近晕厥,又因剧烈宫缩而生生疼醒,几番挣扎下来,已然精疲力尽。 樊梨梨给她诊脉,掌握大致状况。 “我得去买些药来,你坚持住!” 樊梨梨刚要转身,就跟屠大娘打了个碰面。 屠大娘虽然害怕得很,但还是抓了根棍子跑来了。 樊梨梨急忙说,“是个孕妇,大娘,你能不能帮我买些东西过来,药和食物都要!” 屠大娘生过好几个孩子,自然知道这状况有多危急,顾不上询问为什么不去医馆,连忙问明需要哪些东西,然后跑出去采买。 有屠大娘帮忙,樊梨梨便专心帮孕妇接生。 不多时,屠大娘将需要的药物食物带回来,还找人家要了干净的水,让孕妇饮下。 两人一同帮孕妇接生,因都有经验,让孕妇大大安心下来。 但孕妇情况很糟糕,不但因失血过多而万分虚弱,胎儿胎位更是不正,把屠大娘急得团团转。 幸好樊梨梨跟小姨学过一些手法,帮孕妇按摩推拿,扭正胎位。 从中午到傍晚,两人一直守着孕妇,孕妇虽然痛到极点,但始终紧咬牙关,哪怕咬得鲜血淋漓,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引来更多人。 她生得很惨烈,一夜过去,转眼又天亮,才算把孩子生下来。 胎儿一落地,她就昏死过去。 樊梨梨和屠大娘这才狠狠松了口气,一个照顾新生儿,一个照顾产妇。 樊梨梨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假意说去买吃的回来,却到无人偏僻之处,进入空间里。 她从木屋中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换掉身上染血的,免得被人盘问。 箱子里还有一些名贵的药,是之前白老爷送的,产妇用得上,她便取出来调配好,就地生火熬药。 还得熬点稀粥,不但产妇要补充体力,她和屠大娘也熬不住了。 幸好屠沉往木屋放了些日用品,因为之前他去山里狩猎,带了锅盆碗灶,如今正派上用场。 半个时辰后,樊梨梨带着食物,药水和新被褥等,回到巷道里,接替屠大娘。 屠大娘靠着潮湿的土墙,双手颤抖得连碗都拿不稳。 新生儿窝在被褥里,皱巴巴红彤彤的,樊梨梨给他洗掉身上脏污,尚且没大碍。 产妇倒是睡过去了,但昏昏沉沉地发起高烧来,情况不乐观。 屠大娘道:“咱们一夜没回,家里怕是闹翻天了。” 樊梨梨道:“那要不,您先回去,给家里说一声?” “那怎么行,留你一个人在这,万一出点事,大娘一辈子都不心安。” 樊梨梨看看产妇,又道:“我还需要些物件,烦您回去跟屠沉说一声,让他给我送来。这产妇情况不好,我怕她熬不过今天。” 第四十三章 你想学医? 屠大娘没敢耽搁,连忙回家去找屠沉。 樊梨梨依旧守着产妇和新生儿,不敢挪动二人,只煎药熬药喂药。 也不知道这产妇什么来头,大腹便便,即将临盆却只能躲在巷道里,连医馆都不敢去。 正脑洞大开之际,怀里的婴儿哇哇大哭起来。 这是饿了,可产妇尚在晕厥,怎么喂奶? 樊梨梨焦急得很,幸好产妇听到孩子在哭,母亲天性,居然清醒过来。 樊梨梨赶紧扶她靠墙坐起,把孩子塞给她。 产妇奶水不足,婴儿吮吸得很用劲,却没多少奶水,急得他又大哭起来。 “别哭,儿子,别哭,会把人引过来……” 产妇虚弱地说着,又扫了樊梨梨一眼。 樊梨梨满脸单纯,比小白兔更人畜无害,不带丝毫攻击性。 良久,产妇吞咽口水,勉强道:“多谢姑娘,我……” 樊梨梨摆摆手,“你别说话,千万省着力气。” 产妇低头不言,只拍拍怀中婴儿的背,小声哄着。 樊梨梨什么都没问,又熬了粥,让产妇吃下去。 产妇感激她,但也防着她,不敢说出自己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樊梨梨不是好打听的人,只觉得救治一个孕妇是应该的,没求更多。 她看看婴儿的脸色,道:“我还是得想办法去弄些母乳来,你这孩子本就虚弱,要是吃不饱,往后难免落下后遗症。” 产妇有些戒备,“您打算从何处弄?” “找人打听哪里有产妇,花银子买来。我侄儿的娘亲不肯喂奶,我婆婆便是求完东家求西家,花银子买奶水,才给我侄儿养大。” 产妇万分不解,“怎么会有亲娘不肯喂孩子奶水的?” 樊梨梨一叹,“一言难尽,我先去找奶水,你注意保暖,千万别再受凉。” 庙会散去,城里人便没那么多了。 樊梨梨到处打探有没有奶娘,最终才在一户人家找到个奶水富余的产妇,买到一些奶。 她赶紧回到巷道里,却突然感觉身后有影子晃过。 不等她回头,脖子后方陡然一痛,她顿时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地。 昏倒前,她依稀看到有道高大的身影将她扶起,靠在墙边后,朝近处的产妇走去。 昏昏沉沉间,樊梨梨听到产妇和谁在说话,那依稀是道沉稳的男声。 过后,她彻底昏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焦急的呼喊声。 “梨梨?醒醒,梨梨!” 有人将她托起,轻轻拍她的脸颊。 樊梨梨缓缓睁眼,屠沉阴鸷又担忧的表情落入眸中,不由让她一笑。 “屠沉,你来了。” “梨梨,有没有哪疼,受伤了吗?”屠沉咬牙切齿,又关切十足,话语里浓浓的牵念和心疼,让樊梨梨倍感温暖。 她慢慢坐起,靠在屠沉结实宽阔的胸膛里。 “不见了?”稻草堆上,空无一人。 屠沉心疼不已,替她揉揉后颈。 “你被打晕前,有没有看到是谁下手?” 只要樊梨梨说出来,天涯海角,他都要找到那人,狠狠揍一顿。 樊梨梨摇头,“我没看见,不过只觉得,好像是个男人。他没恶意,你别生气。” 产妇和婴儿都不见了踪影,樊梨梨的被褥和带回来的药物,奶水,食物等都被拿走了,只她怀里多出一支玉簪子。 照她昏迷前的状况推测,下手的应该是产妇的熟人,无须担心。 屠沉将东西收进空间,而后蹲地,“上来。” 樊梨梨脸一红,“你要背我?” “来。”屠沉柔声重复。 樊梨梨羞涩地抿唇,趴到他背上。 屠沉稳稳地站起,背着樊梨梨回家去。 樊梨梨喜欢被他背着,就像小时候趴在父亲背上,有种被保护起来,世界末日到来也不足为惧的安全感。 渐渐地,樊梨梨安心地再度睡过去。 等睁眼,已经是傍晚时分,绚烂的晚霞布满天空。 两人走在村里的河岸边上,芦苇丛中的扁舟里,有人正悠闲钓鱼。 看见夫妻二人,那人大声喊道:“屠家的,打哪回来呢?” 屠沉不回话,樊梨梨笑盈盈道:“大叔,我们逛街回来了。” “啊哟,你们小两口感情是越来越好了,大叔替你们高兴。” 樊梨梨羞涩地将脸埋在屠沉脖颈边。 好什么好呀,她跟屠沉…… 现在,算什么关系呢? 樊梨梨茫然起来。 她能发觉,自己对屠沉是有好感的,可她到底不是原主,跟屠沉不是真正的夫妻。 而屠沉,这男人喜怒不形于色,也从不对外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樊梨梨根本看不懂,他对她是什么感觉。 作为一个母胎单身狗,樊梨梨半点恋**验都没有。 她揽紧屠沉胳膊,轻声叹息。 到了家里,屠大娘正等着,询问后续经过。 樊梨梨说明情况,又拿出玉簪,道:“这可能是那产妇留给我的谢礼,但愿她和婴儿平安无事。” “阿弥陀佛,愿神仙保佑。”屠大娘双手合十,喃喃朝天空作揖,过后又伤感道:“我也生了好几个孩儿,又夭折了几个,最明白为人母的辛酸。那姑娘运气好,遇到梨梨你,要不然,怕是母子俱亡。” 默然片刻,屠大娘又疑惑道:“梨梨,你还会给人接生呢?” 当时情况紧急,屠大娘没多想,现在回忆起来,却发现樊梨梨当时镇定沉稳的模样,简直不像一个黄花姑娘。 就算是几十年经验的稳婆,怕都没她冷静。 而且,她会把脉,会抓药,知道产妇不能受寒,婴儿又该如何照顾。 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怎么会这些的? “啊?我,我,这个……”樊梨梨一下子卡壳,支吾半晌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屠沉走过来,道:“你上次让我给你买的医书,都看完了吗?我又给你带了本《黄帝内经》,你有空看看。既然决心要学医,就要做到最好。” 樊梨梨连连点头,“对对对,你说得对。幸好上次从书里看到过如何接生,不然这次必定手忙脚乱!” 屠大娘奇道:“梨梨,你打算学医?” 第四十四章 屠家儿郎们 樊梨梨直道:“我从前不学无术,就是在混日子。如今洗心革面,细想下来,只有学医,才能让自己多点事做。” 屠大娘笑容满面,直道:“好好好,你想学医,这是好事!咱们大靖女医少得很,听说高门贵人们身边的女医,待遇可好了,只要医术妥当,一辈子衣食无忧呢!” 屠大娘随口一句话,却给樊梨梨提供了思路。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总觉得女子处处受限,寻不到一个出路。 但如果能成为高门贵女的女医,打响名号,专治妇科内症,那将来还怕赚不到银子,非要依附男人? 樊梨梨认真思考许久,跟屠沉说了这事。 屠沉沉默砍柴,良久才道:“成为女医后,你要离开?” 樊梨梨抠手心,小声道:“你不赶我走,我就不走。” 屠沉抬头,定定地看着她。 “我永远不赶你走。” 樊梨梨抿着唇,清冽如山泉的眸光里染上比月色更皎洁的笑意,“你不赶我走,我就永远不走。” 屠五突然冒出头来,“你俩说什么走不走的?” “哇!”樊梨梨被吓了一跳,三步并做两步,嗖地窜到屠沉背后。 屠沉放下斧头,脸色微沉,“老五,别吓梨梨。” “哟哟哟,还梨梨,梨梨,叫得真亲热。”屠五朝二人挤眉弄眼,那揶揄调戏的神色,让樊梨梨羞红了脸。 屠五正色道:“你俩都成亲多久了,怎么还这么陌生?算了,不说这个,四哥,大哥叫我跟你说,今年到处不太平,以防万一,家里还是多准备粮食等物资,免得到时候没得吃穿。” 樊梨梨问,“怎么说?” 屠五长叹一声,“四嫂,你不知道,现在到处不是灾荒,就是打仗。就连咱们温县,赋税都比往年高了两成,普通百姓的日子快没法过了。” 前天衙门来收税,搞得家家户户怨声载道。 本以为今年丰收,能多囤点粮食,结果朝廷征收更多,让百姓苦不堪言。 屠郁常在码头,消息更灵通,听说好些地方又爆发起义,朝廷为了镇压,便向百姓征税。 这种日子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只能尽可能防范着,说不定某天,会流离失所,四处颠沛。 屠沉淡定道:“我知道。” 他早在空间做准备,不但种地养鱼,樊梨梨还种了药田,繁育野兔,山鸡也能下蛋了。 屠沉还想在寒冬来临前,去一趟山里,能猎到野猪来圈养,那就更好不过。 屠五走后,樊梨梨忧心忡忡。 她生活在和平时代,没遇到过打仗,但也从电视小说还有历史记载中得知,一旦战乱,受苦的无非是老百姓。 见她担心,屠沉安慰道:“有我在。” 短短三个字,分量却比泰山还重,给足樊梨梨安全感。 樊梨梨望着他刚毅的侧脸,缓缓点头。 有屠沉在,她什么都不怕。 为了应对危机,当天,屠沉就在空间里砰砰锵锵地修猪圈。 他搬来岩石,挑来泥土,修筑一道围墙,哪怕是再凶猛的野猪,横冲直撞之下,也撞不翻。 野猪是很凶猛的野兽,远不如家猪温顺,普通木圈困不住它们。 屠沉自己倒不怕什么,但万一樊梨梨一个人在空间里,指不定会被野猪欺负。 等猪圈修好了,他背上空间,带上玉佩,深入山中,在寒冬之前,最后一次狩猎。 樊梨梨不想一个人待家里,又不想去西城的宅院,便把屠大娘叫来作伴。 晚上,屠大娘带上小雀和小兔,来陪她一起睡。 油灯下,屠大娘正做棉鞋,听樊梨梨问,“王秀珍没来闹吧?” 屠大娘叹道:“怎么没来?说是她弟弟又欠下几十两赌债,只要大郎帮她还了,她就跟大郎复合。” 王秀珍以为屠郁想她想得不行,然而屠郁根本避之不及,甚至一想到跟她复合,晚上都要做噩梦。 听说王家现在嫌弃王秀珍得很,觉得她一个被休弃的妇人,天天赖在娘家白吃白喝,委实不要脸。 全然忘记,当初王秀珍和离,都是他们怂恿的。 屠大娘不知道王秀珍后悔没有,只求王秀珍千万别回来,毕竟家里才清闲一点,实在不想再招惹这女人了。 “不过大郎想要再找,也不容易。他毕竟有三个娃娃,都是负担。他说,这辈子不找媳妇了,往后,就把三个娃拉扯大,老了有娃送终就够了。” 作为一个母亲,屠大娘一想到大儿以后成了单身汉,难免心伤。可就实际情况来说,屠郁也的确很难找到称心如意的媳妇。 既然找不到,那就干脆单着吧,免得相互祸害。 樊梨梨安慰道:“大哥英勇魁梧,勤快能干,更是沉稳可靠,往后一定会遇到良人的。” 屠大娘咧嘴笑起来,抓着樊梨梨的手拍了拍,止不住地乐,“虽说你是安慰大娘,不过大娘心里好受多了。” “大娘,我不是安慰,我是说真的!”樊梨梨认真道。 用她的审美来看,屠家这几个儿郎都老帅了。 屠郁跟屠沉,是那种锋芒毕露又内敛沉稳的人,均器宇轩昂,冷峻端正,是顶天立地的血性男儿。 屠二更偏向文雅清隽,五官柔和清冷,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也是惊才风逸,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 屠五年方十八,五官身形还没彻底定型,是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阳光少年,比谁都青涩活泼,灿若骄阳。 樊梨梨还没见过屠三姑娘,不过也想象得到,这三姑娘是何等容姿,令她心生向往。 也不知道二老是怎么养出这几个优秀子女的,各方面甩出普通人一大截,然而村里人不识货,还觉得他们不好,真是离奇。 屠大娘缝衣服做鞋子,樊梨梨便在一旁看医书,或者整理草药。 小雀趴在她膝上,抓过一些金钱草,脆生生地问,“婶婶,这是什么呀?” “是金钱草,晒干后泡水喝,解毒消肿。” 小雀又抓起一株蒲公英,欢快地翘着脚丫子,“这个小雀也认识,这是蒲公英!” “对啊,小雀真聪明,蒲公英能清热消毒,都是不用花钱的寻常草药。” 第四十五章 找我借银子? 樊梨梨说要当女医,就真的开始研究中药学来。 她大学念的是临床医学,早知道要穿越古代,干脆一开始就学中医,不像现在,只懂些皮毛,还得进一步深造。 小雀也对这些奇奇怪怪的草药很感兴趣,缠着樊梨梨问东问西,樊梨梨耐心解答。 “对了大娘,小雀和小兔在识字了吗?” 屠大娘道:“没去学堂,平日二郎有空便会教她们。” 屠二从前想当个教书先生,可是现实不允许,因为他没有考取功名,这个念头只能打消。 教不了别人,就专职教自家的侄女们过过瘾。 樊梨梨笑道:“看来二哥喜欢小孩呢。” “可不是,”屠大娘也闷笑,“不过一叫他娶媳妇,他就不乐意了。” 樊梨梨好奇问,“二哥那么好看,喜欢他的姑娘不少吧,他就挑不出一个喜欢他的?” 屠大娘放下针线,叹道:“二郎是早产,打娘胎里就体弱多病。他常说,自己这副身子,指不定哪天就衰败了,何必去祸害别的姑娘?” 屠二心意已定,屠大娘便没逼他非要成亲生子,开枝散叶,只尊重他自己的选择。 这让樊梨梨觉得,屠大娘不是一般的开明。 别说古代社会,就是现代,也有多少父母催婚能把人催疯? 屠大娘却能顶住外面的流言蜚语,不为了脸面逼迫孩子,在这个时代看来,万分难得。 两人说了一夜体己话,还真有种忘年交的感觉。 翌日大早,屠大娘刚带小雀和小兔回家,院子里就来了一拨人。 那是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带几个家丁,抬了两个大红木箱子,说是郑三公子郑愉盛,给樊小姐送礼来。 管家道:“我家三公子得知樊小姐嫁给瘸子,家境窘迫,实在于心不忍。他既是樊小姐的姐夫,便没有眼睁睁看着樊小姐受苦的道理。这两箱珠宝古画,就当是给樊小姐解闷,日后三公子定要亲自登门拜访,探望樊小姐。” 樊梨梨郁闷了。 她何尝不知道,那色迷心窍的郑愉盛打的是什么念头? 无非是看她漂亮,心痒难耐,这才动了歪心思,不顾外人说项,颠倒伦理。 樊梨梨沉下脸,一改平日里柔软小白兔的温顺模样,眼神跟屠沉一样犀利起来。 “我用不上这些,你拿走。回去告诉郑三公子,他既然知道是我姐夫,就不要心怀不轨,免得令两家面上难看,他也身败名裂!” 管家也是厚脸皮,正色道:“樊小姐误会了,我们三公子是正人君子,岂会对小姐有不轨的念头?他当真是怜惜幼妹,不忍妹妹受苦,才有此一举,实乃君子所为啊。” 樊梨梨很想翻个白眼表示不屑,心想这管家也是一路货色,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那就请郑老爷与郑三公子亲到县令府,跟我在我爹面前,将此事一一道来。如果连我爹爹和郑老爷都觉得,这是君子所为,那本小姐自然谢过郑三公子美意。” 管家脸色一僵,嘴角抽搐。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从一个千金小姐落魄至凄苦民妇,却偏生还装出一副清高傲慢的模样来,真是活该受苦。 管家不敢做主,毕竟这事要是真闹到郑老爷和樊县令面前,如何能收场? 他连忙叫人抬起箱子,又匆匆离去。 然而管家前脚出院门,后脚,王秀珍就一步三回头地蹿进来。 “哎哟,四婶啊,那又是樊县令给你送好东西来了?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怎么连好东西都不要呢?” 王秀珍俨然把那几箱货当做是自己的,眼睁睁看着它们被抬走,简直心痛难当,责怪樊梨梨不知道收下。 樊梨梨今天二度无语,直接问,“你又来我家干什么?” 王秀珍赶紧拢了拢头发,努力摆出一副笑颜。 “四婶啊,你我都是屠家的儿媳妇……” “打住,”樊梨梨对极品亲戚自带厌恶,语气不免凌厉起来,“你跟大哥已经和离,就不要自称是屠家儿媳了。” 王秀珍作势要拍她,被她侧身躲过。 “大郎那是跟我闹别扭,他哪舍得不要我呢?我们可是有个儿子呢。”王秀珍捂着嘴笑,亲热道:“四婶,你别对我冷冰冰的,改天我跟大郎和好了,咱们还是妯娌,是一家人。” 樊梨梨只想把她赶出去,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秀珍凑近,小声道:“四婶,你借我点银子,就二十两,我早晚还你。” 樊梨梨吸了一口凉气。 这王秀珍到底哪根筋没搭对,不但找她借银子,还一借就是二十两? 当她是脑残提款机吗? “没有,你出去。” 樊梨梨直接把人往院子外面推。 对付极品亲戚,她很有经验,不管对方说什么做什么,万万不能纠缠,话不能多说,更不要解释,否则对方会越发来劲。 王秀珍一脚勾着篱笆,死死不肯离开,嚷嚷道:“你一个千金小姐,哪怕是假的,想必樊县令对你还是有情义在!区区二十两,你去问樊县令要,难道他还能舍不得给你?” 樊梨梨懒得回她,使出吃奶的劲死命将她往外推,总算把她推出去,而后将木门关上。 王秀珍还不死心,一个劲地踹木门,手指直对樊梨梨戳戳点点,一副咬牙切齿的狰狞模样。 “你这女人也太狠心了,竟然见死不救!区区二十两,对你们来说无非就是一顿饭钱,却是我弟弟救命的银子!连这点小钱你们都不愿意给,活该断子绝孙全家死……” 话音未落,王秀珍陡然被人提住后衣领,狠狠往后面一摔。 来人恼怒气愤,手下力道过重,直接把王秀珍甩出四五米远,让王秀珍摔了个狗吃屎,半天没爬起来。 樊梨梨愕然,惊讶喊:“屠沉,你怎么回来了?” 屠沉满脸怒容,一手护着她,阴沉地望着不远处,正缓缓爬起的王秀珍。 “山里下雪,我先回来。” 幸好他回来得及时,要不然家里这柔软小白兔,又要被人欺负了。 第四十六章 吸血鬼都没这么可怕的 王秀珍摔得过重,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声响跟打雷似的,干嚎不下雨。 她使劲蹬腿,一个劲地拍巴掌,状若疯癫,让人怀疑她精神状态是否正常。 “你们这些天杀的黑心肝的东西,我弟弟可是王家独苗苗,你们怎能见死不救,连区区二十两都不肯拿出来!我诅咒你们这些没良心的,生儿子没**,生女儿为娼为妓……” 从王秀珍的哭嚎中,总算能明白,原来王四郎死性不改,又欠了大笔赌债。 赌博是个无底洞,王四郎根本爬不出来,只在狐朋狗友唆使下,越陷越深。 家里才给他还完一百两,他转头又欠下五十两,等东拼西凑,倾家荡产还了五十两,他消停两天,竟然又欠了二百两。 王家现在就如同深陷于深渊之中,被庞大的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 据说,王大娘勒令几个外嫁的姑娘,必须各自拿一百两回去还债。 要是做不到,她就去姑爷家里闹,不是要吊死在人家门前,就是直接抢东西搬家具,凡是能换钱的东西,一定要拿走。 王家几个闺女苦不堪言,不但被夫家休弃,还弄得声名狼藉,到处被人指指点点,说王家女人娶不得,会家破人亡。 王大娘完全不顾闺女们死活,一心只顾讨银子还债。 然而,靠姐姐们被婆家休弃才还完的债务,并没有让王四郎停止赌博。 他在家里被关了十来天,赌瘾翻江倒海,便趁夜色翻出院墙,又去赌场赌博。 一夜下来,欠了几十两。 这下,连他媳妇都抱着娃回了娘家,要跟他和离。 王大娘哭天喊地,给姑娘们下了死命令,每人必须再找婆家拿二十两来,否则就跟她们断绝关系。 王家另外两个姑娘巴不得远离这种吸血娘家,只有王秀珍死性不改,到了这份上还要贴顾娘家,跑屠家来闹事。 她最先想到的就是樊梨梨,因为只有樊梨梨能“随手”拿出二十两来。 结果,樊梨梨不但不理她,屠沉还把她推倒了。 王秀珍借题发挥,哭喊着让樊梨梨赔她二十两医药费,否则就去告官。 屠沉完全不受胁迫,冷笑,“既然要坐牢,那我索性杀了你,替大哥永绝后患。” 他本就长了一副凶神恶煞的冷峻面孔,又沉默寡言,便给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感觉。 王秀珍向来有些畏惧他,一听到这话,霎时缩了缩脖子,却还眼睛一瞪,兀自嘴硬。 “你,你敢!我可是你大嫂,要是我死了,你大哥就成了鳏夫,你侄子就没亲娘啊!” 屠沉已取下背上弓箭,瞄准王秀珍喉咙。 “大哥只会谢我。” 眼看他真要动手,王秀珍吓得连连尖叫,连滚带爬地跑了。 赶走王秀珍,樊梨梨忍不住偷笑起来。 果然,她的手段还是太温和了,只有屠沉这样,真刀实枪地拿出来,王秀珍那种人才会害怕。 不过,幸好屠郁已经跟王秀珍和离,要不然如今,屠家怕是也鸡飞狗跳。 回到院子里,屠沉问了这几日的事,樊梨梨略去郑愉盛的事,把鸡毛蒜皮的小事“报告”给屠沉。 屠沉这次收获不大,只弄到两头小野猪,只有小羊羔大小,不如成年野猪那般凶恶野性。 赶到圈里饲养一段时日,想必会膘肥肉嫩。 除了野猪,屠沉还摘了一把野菊花,跟狗尾巴草和竹叶搭配起来,虽然土里土气的,但对樊梨梨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礼物。 一入秋,山里黄菊白菊都有,既能泡茶,又能入药。 樊梨梨抱住一大捧丑里丑气的菊花,开心地转圈圈,还找来破竹筒当花瓶,将菊花插好,摆在床头。 院里,屠沉突然皱眉问,“梨梨,今天还有谁来过?” “啊?”樊梨梨有点紧张地抠手心,“没,没谁了,就大娘带小雀和小兔来陪我过夜。旁的,旁的没人。” 听她声音紧张,屠沉紧蹙的眉心微微松开。 “嗯。” 他没再追问,却仔细瞧瞧泥地上的痕迹。 那是重物挪动后留下的拖痕,应该是实木箱子,放了一会就抬走了,痕迹不深。 樊梨梨没法挪动这种程度的箱子,显然是外人来过。 但樊梨梨又不肯跟他说,那就不是樊县令或者白老爷送来的。 难道…… 屠沉眼神微闪,有了眉目。 深秋总是阴郁绵绵,整个山间溪河都笼罩在一片雾蒙蒙的雨幕中,天地变成死气沉沉的暗灰色。 樊梨梨撑着油纸伞,去屠大娘家里送吃的。 前一天,屠大娘送了好些河鲜来,其中有不少河虾,一时半会吃不完,樊梨梨就做成虾酱,这会给屠大娘送一罐去。 她喜欢深秋里的阴郁天气,秋风徐徐,与肌肤接触凉而不冻,雨珠落在油纸伞上叮叮咚咚的跳跃,万物静谧地蛰伏,等待新的生机。 这种时候在山间小道上行走,虽然路滑,却别有一番滋味。 到了屠大娘家里,屠大娘正守着几个孩子玩闹,做点针线活。 “虾酱?”屠大娘揭开罐子闻了闻,“哎哟,好香啊,梨梨,你这是怎么做的?” 樊梨梨解释,“您将虾头,虾籽和虾仁分别剔出来,将虾仁剁碎,用虾头炒出虾油来,再将虾仁碎和虾籽下锅一同翻炒,加入少许辣椒,花椒和香料,以及葱头姜片等,就能得到好吃的虾酱了。” 屠大娘不解,“这辣椒,花椒,就是你做饭时,常用的那些?” “是啊,现在花椒倒是收获不少,等我晒干后,就给您送来。” “那就太谢谢你了,大娘没什么好送的,就这红薯,你叫四郎来背一些回去,能吃到明年开春。” 两人说说笑笑,外头却来了个人。 “老幺媳妇,在家不?” 屠大娘一听到那声音,笑容顿时敛去。 樊梨梨问,“大娘,谁在叫啊?” 屠大娘叫小雀把虾酱拿回灶屋去,一边起身一边低声道:“我家老头子的二姐,大郎的二姑姑。梨梨,这人不厚道,你待会进屋去别说话,让大娘跟她说说就是。” “嗯!” 第四十七章 做妾? 屠老爹在家中排行老八,上头有三个姐姐,四个哥哥,还不算夭折的那些。 作为家中幼子,本该受尽宠爱,然而那会屠家太穷了,根本顾不上这个幼子,令他自小食不果腹,挨饿受冻,还要被兄姐们欺负,随便殴打。 屠老爹千辛万苦才活下来,为了饱肚子,八九岁就跑去参军,刚开始在伙房当伙夫,后来刷马,洗衣服,搬运军资,什么活能干就干什么活。 他跟家里联系少,只隔几年回家探亲,彼时老娘还在,兄姐们也多半不亲近。 其中,就有屠二姐这个牙尖嘴利,粗鲁嘴碎的老妇人。 屠二姐嫁到周家,人人喊她周婶婶。 周婶婶如今有六十多了,在水村算得上长寿,她儿女都已成家,重孙都有了,便整日里闲不住,不是打探这家的婓短流长,就是在背后嚼那家的舌根,惹人厌烦。 当初,也就是她跟屠大娘说,王秀珍是个贤惠姑娘,能娶进门定然是上辈子积德。 结果,如今屠郁刚跟王秀珍和离,她便又抢着来说媒了。 院子里,周婶婶坐在小板凳上,脸上皱纹因笑容而挤作一团,分外苍老。 “我都找人打听过了,这大龙村有个姓赵的寡妇,才四十岁,有三个男娃,其中两个成了家,生了四个孙子!” 周婶婶随手抓过一把炒黄豆,明明满嘴缺牙,却还非得挤眉弄眼地咯咯嚼黄豆,嚼不动就满地吐掉。 屠大娘慢条斯理地纳鞋垫,道:“都四十岁了,我大郎还不到二十七,不合适。” “嗐,要不怎么说你没见识呢!四十岁怎么了?人家赵寡妇那叫一个有韵味,那身段,啧啧,跟十八岁的小姑娘似的!” 周婶婶一拍干瘪的大腿,拉着屠大娘说,“这赵寡妇能生,生了七八个娃,就是她官人死得早,只养活了三个。她说了,谁能给她说一笔钱,给她小儿子安排好婚事,她就嫁给谁!” 樊梨梨在屋里窗边上偷听,心里对周婶婶无语到极点。 屠郁再不济,也是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年轻力壮,能文能武,做生意做文章哪样都通。 才二十六七的年纪,不至于跟四十岁,连孙子都有的寡妇成亲吧? 这周婶婶,真是见不得自家人好! 屠大娘还是婉拒,“大郎这三个孩子还小,自家人都养不活,还去给别人养儿子养孙子?二姐,你二郎也是光棍,既然赵寡妇这么好,不如给你二郎吧,年龄上更合适。” 这话明明没什么不对,周婶婶却生气了,狠狠拍了屠大娘一下。 “你这人怎么这么恶毒呢?我二郎一表人才,是村里姑娘们抢着要嫁的男人,哪能娶一个连孙子都有了的寡妇?” 樊梨梨心想,这周婶婶的二郎,怕是有四十岁了,还能被村里姑娘抢着嫁? 果然这母亲的,对儿子难免有滤镜,尤其这个时代背景下。 屠大娘便笑,“赵寡妇配不上你儿子,嫁给我大郎,却是我大郎高攀了。二姐,大郎好说是你亲侄子,你做出这种事来,也当真是没脸没臊。” 她说得温和,却直白犀利,一点亲戚间的脸面都不留,把周婶婶气坏了。 “好啊,好啊,老幺媳妇,你出息了,你连我都敢骂了!你等着,老幺回来,我定然要让他狠狠揍你一顿,让你知道,我们屠家,容不得你这种不尊长辈的妇人!” 说罢,周婶婶一脚踹翻板凳,气冲冲地离去。 樊梨梨这才出来,将板凳扶好。 “大娘,这周婶婶怎么这样啊,什么人都介绍来?” 屠大娘一叹,“上回,还说了个三十多岁的哑女,那哑女脑子有点问题,疯疯癫癫的,常被村里男人欺负。她说,我大郎该将人娶了,积德行善,去去战场上带来的晦气。” 樊梨梨对极品亲戚深恶痛绝,“呸呸呸,她才是晦气,一整个大晦气!” 屠大娘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又连连叹气。 几个儿子里,她最操心的就是屠郁。 一来屠郁是他们这个大家庭的老大,平时要照顾双亲,也要看顾弟妹,还有三个娃要养育。 偏偏娶了个拎不清的王秀珍,一段婚姻让他痛苦不堪。 如今好不容易摆脱王秀珍,又来了那些心怀不轨的狼豺虎豹,什么人都往屠郁怀里塞。 屠大娘如今是怕了亲戚们介绍的妇人,唯恐重蹈覆辙,来个王秀珍二号。 樊梨梨安慰了一番,见天色不早了,便撑着油纸伞回去。 结果半道上,居然碰见在田坎上跟人说话的周婶婶。 对方先瞧见她,喊道:“哎哟,这不是老幺家里,四郎那个假千金媳妇吗?啧啧,这是哑巴了,见了长辈都不知道喊一声?” 这里是回家的必经之路,樊梨梨没法后退,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喊,“二姑。” 周婶婶这才得意起来,一副高高在上的高贵模样。 跟她说话的是本村几个长舌妇,最爱在别人身后说三道四,造谣生事。 一妇人小声道:“这就是鲁家抱错的那个假小姐吧?哎哟,抢夺鲁皎玉,哦不,现在是樊大小姐,抢了人家的县令爹和富贵生活,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呢?” 另一个婆婆白了樊梨梨一眼,大声说,“可不是,这种人将来是要下地狱的!真是白长了一副好面孔,听说连割水稻都不会,跟傻子似的。” “皎玉姑娘是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那叫一个勤快麻利,割起水稻来,能顶两三个妇人!至于这假千金嘛,漂亮是漂亮,可未免太懒惰了!” 周婶婶多看了樊梨梨几眼,心下暗暗赞叹。 这姑娘的确美貌异常,那妖娆勾魂的身段,宛如神仙妃子的绝世容光,就算是村里公认的美人罗拂,也要甘拜下风。 这么美貌的人儿,要是能给她二郎做小妾,想必也是不错的事。 这么一想,周婶婶笑盈盈地上来,想牵樊梨梨的手,却被樊梨梨躲过。 “沉哥儿媳妇,你跟沉哥儿过得还好吧?要是不好,你就别硬撑,跟那丑瘸子一辈子,还不如给我家二郎做妾!我二郎可是在衙门当差,是老爷呢!” 第四十八章 乱了心神 樊梨梨被震撼到了。 她自以为,她见识的奇葩不少,必然是身经百战,遇到多奇葩的人都不会再震惊。 但是这个年迈的周婶婶,再次刷新她三观。 有谁会叫一个年轻姑娘,撇下自家丈夫,跑去给四十岁的鳏夫当小妾? 而原因竟然是,这个鳏夫在县衙里当衙役,在母亲心目中,堪比“官老爷”? 这种事,就算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樊梨梨慌乱逃回家,屠沉刚从空间出来,见她慌不择路,立即上前,将踉踉跄跄的樊梨梨扶住。 “梨梨,出什么事了?” 樊梨梨一脸惊恐,“你二姑要我给她二郎做妾!” 屠沉:“……” 什么东西? 二姑他认识,二姑的儿子他也认识,但是怎么就扯到“做妾”了? 屠沉立即追问经过,樊梨梨说完之后,他也沉默了。 樊梨梨心有余悸地拍胸脯,“你不知道,当时你二姑那个劲头,要不是我跑得快,怕是会把我拉回她家去,今晚就给她二郎做妾!我就没遇到过这种人,太不可思议了!” 她说得快,也不管屠沉听没听清,只知道屠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仿佛有种吃了苍蝇般的微妙恶心感。 默然片刻,樊梨梨又摸摸额头。 “不行不行,我得去冷静一下。” 说罢她跑到井边,掬起一捧冷水往脸上扑。 原主不怎么跟屠家人接触,所以屠家这边的亲戚们跟樊梨梨也不熟。 屠家二姑大概今天是头一次认真打量樊梨梨,又听说她性格变好些了,才一下子心动,想把樊梨梨抢过去。 樊梨梨正用冷水来让自己冷静,屠沉默默走到她身后,沉稳如山的伟岸肩背遮挡住樊梨梨娇小玲珑的身段。 “梨梨。” “嗯?” 本以为屠沉有什么话要说,樊梨梨等待许久,屠沉却都没再开口,只默默注视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仿佛有繁星闪烁,璀璨而深沉。 过去了几天,樊梨梨听屠大娘说,屠沉去了一趟周婶婶家,也不知道干了什么,不过事后周婶婶大病一场,好些日子没出门。 不管樊梨梨怎么追问,屠沉都不开口,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 秋天一过去,初冬刚到,温县就下起雪来。 六角形的大片雪花纷纷扬扬,很快挂满林木间,在屋脊和竹林上方铺上一层纯洁的白雪,令大地银装素裹。 一到这种天气,渔民不能打渔,猎户进不了深山,也没有庄稼要打理,家家户户都闲下来。 恰逢屠大娘生辰,一大早,屠沉就带樊梨梨去大房那晃悠。 屠大娘的几个孩子全来了,就连外嫁的屠三姑娘,都带儿女回来给母亲祝寿。 这屠三姑娘长得较为普通,个头高挑,为人爽朗随和,很有英气,就像个热心肠的大姐姐,相处起来非常轻松。 她抱着才一岁多的小儿子,笑盈盈地打量樊梨梨。 “四弟妹可比从前安静多了,是不是我四弟欺负你了?要真是这样,三姐替你揍他去。” 樊梨梨连忙道:“没有的事,三姐,屠沉对我可好了,他都不让我干重活,什么事都不让我操心。” 虽说樊梨梨本就不是能担事的性格,但屠沉越来越纵容她,让她只做自己喜欢的事,里外一应杂活杂事,全是屠沉自己应对。 樊梨梨每天除了做饭,就是挖草药照顾野兔,越来越清闲。 有时候她都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屠沉养废,但屠沉仿佛有意要把她养得娇滴滴,再也离不开他。 屠三有些意外,她跟原主只在屠沉成亲的时候见过,当时原主死活不肯拜堂成亲,弄得屠家成了村里的笑柄。 后来屠三也听说,原主跟小白脸跑了,心中对原主越发厌恶。 不过这次相见,却也发现,她这个四弟妹,总算好转不少,看着跟可口的小梨子一样,脆生生甜滋滋的,想叫人抱在怀里咬上两口。 那粉嫩的小脸蛋,不施粉黛之下依旧美貌动人,柔软的兔毛毛领在脸颊边上扫来扫去,更是可爱得不行,连屠三都心动。 她正笑容满面地打量樊梨梨,屠大娘也出来陪她们说话。 “三丫头,怎么姑爷没回来?” 屠三将咿咿呀呀的小儿子抱给屠大娘玩,一边笑道:“半个月前就跟人押镖去了,说是一整个冬天总不能闲着,要不然一家老小吃什么?他原本是打算在您生辰前赶回来,不过眼下,怕是不成了。” 屠大娘啊哟一声,“什么生辰不生辰的,就是找个借口,让一家人聚一聚,不要紧。还是姑爷那重要,天寒地冻,千万别急着赶路,万一出事就不好了。” 屠三姑娘想起什么,又朝另一边竹林里,正跟屠二下棋的屠沉喊,“四弟,我官人说,有空想找你喝酒,你可有时间?” “有。”屠沉漠然回。 “啧,多说两个字要你的命是不是?”屠三姑娘才不惯着他,又喊,“那你跟我约个时间呗。” “随你。” 屠三姑娘:“……” 她忍无可忍,扭头问樊梨梨,“四弟妹,你是怎么受得了这个沉默寡言的混蛋的?” 换成是她,天天对着这么个闷葫芦,心里的委屈和气恼能化作一把把刀剑,把闷葫芦戳出千百个洞窟来,看他还会不会这么少言寡语! 樊梨梨抿着唇,捏捏雪白的毛领,脸颊上映出一抹华光四射的嫣红。 “他很好的,虽然不大说话,但是总能做到实处。”樊梨梨轻轻地笑:“他不说话,我来说就是了。两人在一起,总要取长补短,相互磨合嘛。” 屠三跟屠大娘对视一眼,努力忍住笑,肩膀抽动。 听到二人压抑的笑声,樊梨梨才反应过来,赶紧朝竹林看看,扭捏地摸耳垂,面上娇艳如三月粉红桃花,“他,他不会听到了吧?” 屠三快憋不住了,脸颊上的肉一抽一抽的,“他又不是顺风耳,这么远听得到什么?你没瞧见,我刚都是用喊的?” 竹林里,屠沉的棋子半晌没能落下。 屠二慢条斯理地收拾棋盘,“不用下,你输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乱了我们老四的心神?” 第四十九章 出事了! 自打屠三姑娘问樊梨梨,能不能忍受自己时,屠沉就竖直了耳朵,全然留意那边的动静,而不顾棋盘上针锋相对的局势。 当樊梨梨说出那番再普通再简单不过的话后,屠沉的棋子更是半晌不动,手在空中僵了半天。 蓦然,屠沉嘴角微微上扬,将棋子哐当一声,丢进盒子里。 他起身离去,留屠二跟屠五面面相觑。 刚才,老四是不是笑了? 完了完了,铁面阎王爷笑了! 等时间差不多了,众人一同去灶屋里做午饭。 当然还是樊梨梨掌勺,做出一道道卤牛肉,羊肉汤,红烧猪蹄,酱板鸭,还有各种鱼虾蟹等,让屠三姑娘大开眼界。 卤牛肉卤好后切成薄片,最适合下酒。各种盐焗虾,椒盐虾,香辣虾等是娃娃们的最爱,被小雀拿去,跟弟弟妹妹们当零嘴吃。 还有水煮鱼,红烧鱼,香爆黄鳝,以及河鲜干货的炖汤等。 屠大娘打下手,樊梨梨主厨,锅里烧热下油,滑入蛋液煎好,再重新丢入蒜末,花椒和姜片葱头,爆香之后倒入细嫩的银鱼,翻炒片刻将蛋花加入,撒上葱花淋上酱汁。 “银鱼炒蛋出锅咯。”屠大娘喊了声,屠二立即来端菜。 另一边锅里,是清蒸白刀鱼,蒸的时候在白刀鱼上摆了葱丝,姜片,淋上少许料酒,等蒸熟后浇一瓢热气腾腾的葱油,令白刀鱼鲜香白嫩,奇美无比。 随樊梨梨麻利地炒菜,一道道红烧田螺,葱香黄鱼等菜肴快速出锅,满室飘香。 屠三姑娘被炫得目瞪口呆。 等丰盛的菜肴摆了满满一桌,屠三更是对樊梨梨刮目相看。 这厨艺,这水平,哪里会输给大酒楼里的主厨? 樊梨梨解下围裙,笑着说,“卤肉和酱板鸭都是我昨天就做好的,也不知道今天口感会不会变一些。要是不好吃,还请大家将就。” “四嫂,你太客气了,就你做的这些菜,我连在梦里都没吃过!” 屠五早带几个孩子眼巴巴地守在桌边,只等众人到齐,直接开吃。 几个小孩先前吃虾仁吃饱了,不过这会看着满桌子菜,一个忍不住就想上手抓。 屠三连忙制止一帮捣蛋鬼,一边道:“四弟妹这厨艺让我甘拜下风,等哪天有空,你教教我,让我也做给我官人吃?” 樊梨梨点点头,屠五挤眉弄眼道:“只做给官人吃?三姐,这嫁了人就是不一样啊,心里没了爹娘兄弟,只剩官人了?” 屠三抓起筷子作势要打他,他嘻嘻哈哈地避过去。 屠老爹等人也各自落座,樊梨梨坐在屠沉身边。 屠沉低声问,“累不累?” “不累,我喜欢做菜。”樊梨梨娇憨地仰着脸,看看一桌人。 这些人她都喜欢,热烈不矫情,会真心实意为彼此着想。 能做饭给喜欢的人吃,对她而言是很幸福的事。 “吃饭,吃饭。”屠五等不及了,嚷嚷起来。 小雀也有样学样,喊,“吃辣吃辣。” 小兔嘻嘻地笑,跑到樊梨梨这边,爬上她大腿。 樊梨梨抱着姑娘,偷摸着夹了一个酱板鸭腿给小兔,又偷偷取下另一个给小雀。 这下好了,小兽和屠三的大儿子见了,都吵着要吃鸭腿,樊梨梨手忙脚乱,连忙把另一只酱板鸭也分解掉,让孩子们先吃。 屠五不乐意了,夹着嗓子奶声奶气地喊,“四嫂,人家也要吃鸭腿!” 屠沉冷冽如刀的眼神扫过去,“没手?” 屠五一缩脖子,众人哈哈大笑。 屠大娘在院门口张望了会,没瞧见姑爷的影子。 屠三喊,“娘,我家那个是赶不回来了,但愿晚上能回来喝酒。大家先吃,别管他了。” 屠大娘便拿碗来盛了一些菜,“给姑爷留着吧,万一没吃饭,还得饿肚子呢。” 樊梨梨心想,这才是对姑爷的做法吧,像王家那样,不是要让姑爷当牛做马就是当冤大头,哪里有一家人的感觉? 众人一同吃喝,笑闹不断。 下午,雪更大了些,天寒地冻,寒风直往脖子里灌。 女人们在堂屋里,围着火炉烤火,男人们冒着寒风,在院子里教几个孩子踢腿扎马步,连屠三那一岁多的小儿子都没放过。 屠大娘叹道:“这日子过得真是安稳,让我有些想不起来,从前颠沛流离,是何光景了。” 尤其,王秀珍不在,更加安乐些。 屠三一双手摊在火堆上,她手较为干瘪粗糙,看得出是常干活的人。 “我倒是羡慕娘,能跟爹见识大好河山,不像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 听见这话,樊梨梨不解。 她拿根棍子拨弄火盆,问,“可是大娘不是说,是带孩子们一起随军的吗?” 屠三笑着解释,“老四那个闷葫芦,没跟你说过,我不是爹娘的亲女儿?” “啊?”樊梨梨瞪大眼睛。 屠三继续说,“爹娘其实是我八叔八婶,我对你家四郎来说,也只是七叔家的堂姐。我亲生爹娘死得早,是长姐把我拉扯大。前些年长姐一家染了怪病,也没了。” 屠三本来早该嫁人,为了照顾长姐一家,才一直耽误着没嫁。 而后周婶婶,也就是屠家二姑和另外几房,想把屠三姑娘嫁给一老头子,对方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愿意出银十两买下屠三陪葬。 屠三誓死不从,但她爹娘兄姐们全都没了,相当于一个孤女。那么大伯二姑这些人,就相当于她的大家长,有权力决定她嫁给谁。 就在屠三要舍命一搏时,屠老爹带着一家人回村。 想起当年七哥是唯一对自己好的人,屠老爹于心不忍,便将侄女认作亲女儿,排行第三,代替已经死去的三女儿,聊以慰藉。 后来,屠老爹又做主,将屠三风风光光地嫁给自家看好的人。 如若不是屠老爹一家出手相救,屠三现在,不是成了孤魂野鬼,就是生不如死。 樊梨梨感慨不已,心想屠三的遭遇,倒跟她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父母外公等人留下不少遗产,没让她饿肚子。 正说话间,外面风雪之中,有人大喊。 “不好了,屠家的,你们家姑爷出事了!” 第五十章 缝合伤口? 风雪大盛,屠家只留屠大娘在家照顾娃娃们,其余人全往山底下去。 来通风报信的是村里一青年,正要去山里砍柴,孰料走到半路上,被一只手绊倒。 他吓得半死,忍住惊慌扒开积雪,才发现那是个浑身浴血的男人。 仔细看看面容,似乎是屠家的姑爷,这才来叫人。 屠三听到这消息,几乎晕厥过去,樊梨梨扶着她,踉踉跄跄地往山底下去。 屠沉几人早就跑远了,樊梨梨沿着脚印,将站立不稳的屠三扶过去。 “不是他,不是他……”屠三满脸泪痕,呆滞地呢喃重复。 樊梨梨努力撑住她,安慰,“指不定是那人认错了,你别怕,先去看看。” 屠三惊恐担忧之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走过泥泞雪地到了地方。 当看到屠沉几人从雪堆中扒出一人时,屠三双膝一软,直接滑倒在地。 樊梨梨也心中一沉,心知看屠三的反应,那人必然是屠家姑爷。 她连忙走过去,屠沉几人已脱下棉衣,给姑爷裹上。 因在雪地里埋了太久,男人的脸已死灰发白,嘴唇是惨淡的紫青色,整张脸因软组织挫伤而肿胀得快要看不出原样来。 屠沉将人抱在怀中,使劲拍脸,“钟迟,钟迟!” 有气,但是昏迷,没半点意识。 屠郁沉声对屠五说,“快去叫郎中,这里离老四家近,先去老四家!” “好!”屠五转身就跑。 屠郁又说,“我们先把人抬回去!” 屠老爹和屠二立即应声,樊梨梨却厉声说,“不行,不能挪动!” 众人起先没注意到她,均惊愕地望过来。 樊梨梨挤过去,迅速检查钟迟的伤势,并快速解释,“他伤口太多,血管破裂,转移过程中会压迫血管造成大量出血,只会加速死亡!” 众人又是一愣,面面相觑。 屠二问,“那怎么办?” “就地医治。”樊梨梨眼神沉敛下来,镇定地指挥,“雪下大了,你们赶紧在树林里搭一个棚,把木板被褥等拿来,还要锅炉药碗等,快!” 众人本还呆愣,不懂她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一样,却被她大吼一声唤回神智。 但樊梨梨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屠老爹不敢擅自信她,用眼神询问屠沉。 屠沉略微点头,说,“我去拿被褥。” 见状,屠郁沉声应下来,“我带爹和老二去搭木棚。” 事已至此,只能听命。 樊梨梨却道:“大哥留下帮我。” “也好。”屠郁朝屠二和屠老爹使了个眼色,众人分头行动。 樊梨梨将钟迟衣服撕开,见身上多处锐器划伤,这些伤口不严重,只手臂上有一道擦伤,有迷药一类的毒素,倒不难解。 最大的伤口在腹部,是贯穿伤,被刀剑一类捅穿。 幸好天气寒冷,血管收缩,降低血液流动速度,否则钟迟连半口气都没了。 “大哥,你快去生火,尽量令温度更高些。” 屠郁立即去找枯树枝。 他前脚走,屠沉后脚就扛了几个箱子过来。 他压根没回去,只拿了空间玉佩,在没人的地方进入空间,将药箱和放被褥的箱子拿过来。 在樊梨梨的指挥下,他迅速在木板上铺好被褥,将钟迟挪过去。 等屠郁捡了柴火回来,两人又架起锅烧水煎药。 樊梨梨用纱布给钟迟止血,并快速配了药,一种内服,一种外敷,防止出血过多而亡。 屠老爹和屠二则搭起木棚,让雨雪无法飘进来。 天色越来越晚,暮色昏沉,雨雪也越来越大,令树林里沙沙作响,即便生了两堆火都抵挡不住严寒。 屠郁又去找了草席和木板等,把木棚三面挡住,尽可能防御风寒。 钟迟躺在被褥中,脸色在火光之下明明灭灭,仿若死人。 屠三这时候也终于冷静下来,颤巍巍地帮樊梨梨照顾钟迟。 “三姐,让三姐夫把药喝了。”樊梨梨递了一碗黑乎乎的药过去。 屠三忍住泪,轻轻抬起官人的头,尽可能把药灌进去。 樊梨梨则将剪刀和银针等丢到铁锅里,加白酒煮沸,并迅速整理棉线。 屠三有种不妙的预感,“四弟妹,你那是?” 樊梨梨瞥向钟迟腹部,“最大那道伤口开裂,得缝合。” 屠三一惊,“缝,缝合?用那针和棉线?” “用棉线是没办法,眼下只能找到这个。”樊梨梨豁出去了。 屠三捂住嘴,身躯摇摇欲坠。 屠老爹按住女儿的肩,“三丫头,我们在军中受伤,军医也是这么缝合的。你等下要是怕就出去,姑爷自有我们照顾。” 屠三擦擦眼睛,咬牙道:“爹,我不怕,这是我官人,我要亲自照顾!” 从前,她不在军中,官人受伤是怎么医治的,她全然不知。 但是现在,二人既为夫妻,那她自然不能逃避,哪怕再血腥也要陪着。 屠沉将研磨好的药膏拿进来,“好了。” 樊梨梨瞥了眼,“这药是用来杀菌消毒的,但愿能比得上抗生素一般的功效。” “抗生素?” “抗细菌感染。” 樊梨梨双手消毒,用同样灭过菌的棉布给钟迟的伤口擦拭血污,而后敷上灭菌药膏。 等消毒杀菌的步骤完成,就是最重要的缝合。 钟迟这伤口裂得很可怕,就像一道血淋淋的撕开的深渊裂缝,血块堆砌,肌肉组织坏死。 而缝合不单单是对皮肤表层进行缝合,连内部受损脏器也得进行处理。 屠三手抖得惊人,牙齿都快咬碎了。 屠沉几人也一脸严肃,目不转睛地瞪着那道伤。 反倒是樊梨梨这个没什么资历的主刀医生镇定自若,让屠沉举着蜡烛,保持视野明亮,而后一点点进行伤口缝合。 木棚外面大雪纷飞,树枝被积雪压垮,时不时发出轰隆的垮塌声。 雪风呼啸席卷而过,仿佛阴曹地府的勾魂使者在喧嚣,鬼门大开,鬼哭狼嚎。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惊扰到全神贯注的樊梨梨。 樊梨梨不是第一次给人缝合伤口,她出生医学世家,从小见识最多的就是伤患病人。 在自家的医院里,她也跟过不少手术,虽然不是主刀,却得心应手。 钟迟这种伤,在她经历的手术里,只是小伤,不至于如临大敌。 只不过环境受限,药物不全,得更小心。 第五十一章 我看到了真正的你 没有呼吸机和心电监护仪,这些现代化医疗设备保驾护航,樊梨梨不敢下手太快,时不时要听听钟迟的心跳,探查脉搏,监护身体状况。 一旦心跳异常,就得停止缝合,先稳住呼吸。 一整夜过去,天色终于大亮,积雪已快将木棚压垮,屠老爹和屠二得时不时清扫积雪。 今日雪更大,寒风数度将篝火熄灭,屠沉捡来大量柴火,令火势更旺。 当鸡叫声连绵不绝地在山村里响起时,樊梨梨终于松了一口气,擦擦汗。 “成了。” 霎时,众人均浑身一轻,屠三更是跌坐在地,半晌无言,只顾着流泪。 樊梨梨洗掉满手血污,从药箱里取出何首乌和金骨香等药,交给屠二,嘱咐他该用量多少,如何熬制。 虽然钟迟的伤口已经缝合好,但受损的内脏还得进一步治疗。 只是比起昨天,情况要好转许多。 樊梨梨提起精神,嘱咐众人各自做事。 屠家的人被她使唤得团团转,熬药,生火,给钟迟换药,防寒保暖等,一步不能缺。 众人看着钟迟逐渐平缓的呼吸心跳,和缓慢恢复的正常脸色,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而这时候,屠五才背着一个老郎中姗姗来迟。 郎中一落地,屠老爹抄起木盆就朝屠五打去。 “你个小兔崽子,叫你去找郎中,你这时候才找回来!要不是有梨梨在,你回来给你三姐夫办丧事是不是?” 屠五被打得哇哇大叫,欲哭无泪。 “不是啊爹,你都不知道我这一夜经历了多少!就这一个郎中,还是我拼了命才背回来的!” 屠五苦不堪言,叫嚷不断。 原来昨天,他跑去镇上找郎中,那几个郎中一听伤势严重,都说自己不行。 他们只会治寻常的风寒小病,那种严重的刀剑伤,就算把他们带去了,他们也治不了,反而耽误时机。 所以,屠五又跑去城里找有名气的大夫,谁知跑遍全城都没找着人。 听说是城里哪家公子哥被盗贼砍伤,其父把全城的大夫都请走了。 屠五到处打探,最终才找到一个不再出诊的老大夫,不由分说地抢过药箱,硬是将人挟持了背回来。 然而,老大夫一给钟迟诊治,说伤势已经稳定,把他背来干嘛? 于是,屠五又要负责把人背回去。 屠五哭天不应哭地不灵,泪眼汪汪地将老大夫背走。 樊梨梨正专心配药,屠三突然走到她身边,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把樊梨梨惊得弹跳起来,比兔子还能蹦。 “四弟妹,从此以后,我和官人的命,都是你的!你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樊梨梨原地弹跳,“不行不行,三姐你快起来,你这样我会折寿的!” 屠三姑娘对樊梨梨感激无比,只有磕头才能表达心意,于是不管樊梨梨怎么扶她,她都不肯起来,一定要磕满一百个响头。 樊梨梨没办法,抓起药箱逃向屠沉。 屠沉正做早饭,他捞了几条鱼来烤,撒上盐巴就能开吃。 等樊梨梨坐到他身边,他先把自己的外袍搭在樊梨梨身上,再把烤鱼递过去。 “吃。” 樊梨梨早就饿得头晕眼花了,看那只有盐巴,里嫩外焦的烤鱼,忍不住食指大动。 “大哥他们……” “你吃。” 屠沉不让她叫人。 樊梨梨心下一暖,拿过烤鱼,秀气文雅地吃起来。 外袍上还带有屠沉的余温,有种淡淡的凛冽的雪风气息,但是很暖,能将她从头到脚包裹起来,抵御一切严寒风霜。 屠沉眉眼温和,目光落到樊梨梨耳后一片雪白的肌肤上,越来越深沉喑哑,用尽了力气才能转移目光。 他突然问,“你从前,是学医的?” 樊梨梨吞掉鱼肉,迟疑地说,“算,算是吧。我小时候不是身体虚弱吗,被爹爹关在家里,就只能看些医书,还有……” 屠沉淡淡打断她,“我是说,真正的你。” 樊梨梨一愣,手里的鱼直往地上掉,被屠沉迅速接住,烤热后重新拿给她。 雪风呼呼地响,竹林婆娑摇曳,一团积雪轰隆砸落下来。 樊梨梨心中翻江倒海,半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屠沉见她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心想这小白兔是真不会隐藏心思,什么惊恐羞涩开心等表情,全写在脸上。 他不再捉弄人,径直道:“当日在水中,我看到真正的你,融入这个身体。” 咔嚓。 樊梨梨听到,自己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那日,听闻原主落水,屠沉跳入河中,在长满水藻的幽幽河水之中,见到原主下沉的身体。 然而那时,他看得出,原主已然没了呼吸。 就在他想游过去将原主尸体拖出时,深潭上方,突然出现一道刺眼的明光,就像春日的密林之间,乍泄的第一缕晨光,耀眼夺目得不可思议,荡开一切污浊。 随光芒而落下的,是另一个从未见过的灵魂。 那张脸和原主一模一样,却是全然不同的神态气质。 她就像无意间落入凡尘的神女,及腰黑色卷发因水流而微微荡开,雪白的纱裙绚烂绽放犹如纯洁的月光,无神空茫的双目微微睁开,足以让人窥探到那明媚动人绝世光华。 而后,那个漂亮纯白的灵魂落入原主身体中,融为一体。 所以从那时,屠沉便明白,原主身上已出现变故。 所以,他才会在樊梨梨睁眼的刹那,担心她耀眼如繁星的双目被烈日灼伤,会主动询问她,要不要跟他回家。 也会在她哭求的时候,软下心肠一步步将她背回去,在夕阳的光辉下烙了两个人的身影。 他疑惑于樊梨梨全然不同的变化,暗暗试探,但也会在樊梨梨无所适从的时候,耐心给予指导和安慰,更会在旁人质疑的时候,替樊梨梨解围,不让她惊慌失措。 原主已去,屠沉接受了借尸还魂的樊梨梨,从未抗拒,从未害怕。 而这一切,樊梨梨本身并不知情。 她并不奢望自己拙劣蹩脚的演技能瞒过屠沉,但也不知道,从一开始,屠沉就明白,她是拥有独立人格的可口小梨子,不再是从前那个刁蛮的小姑娘。 第五十二章 都是四弟妹的功劳 屠沉的话让樊梨梨犹如五雷轰顶,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但屠沉并没有继续就此事发表意见,当樊梨梨小心翼翼地想要追问时,屠二过来,说钟迟醒了。 木棚里,钟迟木讷地睁着眼,目光空茫死寂,连屠三姑娘的呼喊都不能让他回神。 樊梨梨诊脉过后,让众人不要过于担心。 “他没事,先抬回去吧,不出意料,下午就能好转。” 众人松了口气,先把钟迟抬到屠沉家里去。 这里较近,能减少颠簸。 屠三姑娘小心地呵护着,一直到屠沉家里,又忙前忙后地照顾。 樊梨梨本打算再跟屠沉好好聊聊,但屠沉压根不觉得,借尸还魂是多稀奇的事,只让她做自己就好,不用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伪装。 樊梨梨百感交集,左思右想之下,觉得屠沉要是怕她这个“孤魂”,就不会对她这么好了。 这男人果然与众不同,连借尸还魂都接受得这么理所当然。 不过,最大的秘密被人揭穿,樊梨梨反倒松了口气,去安心地睡了一觉,毕竟整夜未睡,这会困倦得不行。 一直到下午,钟迟才在众人照顾下慢慢好转。 他神智清醒了些,能靠着枕头坐起来,让屠三给他喂药。 这会屠老爹已经回去向屠大娘报告情况,就剩兄弟几人在询问经过。 屠郁阴沉着脸,问,“谁伤你的?” 钟迟嘴唇惨白,满脸虚汗。 “一伙强盗,”顿了顿,钟迟喘了口气,又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来头,只是人很多,大概四十余人,武功不怎么样,就是小手段多。” 昨日下午,他押镖回来后,单枪匹马路过一条商道,却被这伙贼人暗箭所伤。 利箭擦过他手臂,上头淬了毒,令他头晕目眩,神智昏聩。 紧接着一伙人从两边山道里窜出来,对着他喊打喊杀,将他团团围住,不由分说提刀就砍。 他是拼死才逃回来,一心想去见屠沉。然而刚到村里,马就因流血过多而死,他也昏死在山道上,幸好被人发现,又让樊梨梨紧急救回。 屠三姑娘听得心疼,咬牙道:“就让你别去押镖,你愣是不听。现在外头不太平,多少人走投无路成了江洋大盗。这次你运气好,换做下次……” 钟迟费力地抬手,捏捏妻子的脸。 “我还不是想多挣点钱,让你跟孩子们过上好日子。” “呸,谁稀罕!”屠三嗔道。 屠沉跟屠郁对视一眼,剑眉紧皱。 就连屠五都觉得不对劲,问,“那么多人,打劫你一个?” 钟迟苦笑,“我当时一人一马,衣着普通,连行李都没有,怎么看都不是肥羊。” 他自己都想不通,那伙山贼怎么会兴师动众的,来击杀他一个人? 正当众人疑惑时,屠二推门进来,寒风裹着一片冰雪,席卷满地。 他满头沾了白蒙蒙的霜雪,披风也打湿了,靴子泥泞潮湿。 “我去城里打探过,你应该是被误伤了。” 先前钟迟脱离危险后,屠二就去城里打探消息,得知,城里独孤老爷的长子,刚从外地回来,昨天也遇到一伙贼人,身负重伤。 就是他爹独孤老爷请走全城的大夫,让屠五跑遍全城都找不到人。 不过,即便名医云集,似乎也没能挽回这位独孤大少爷的性命,都在传其已经死亡。 “据我查探,这独孤大少爷跟商队一同回城,盗匪们事先得知消息,在山道边埋伏。你跟商队一前一后,相隔不到两百米,那伙贼人以为你是独孤家的探子,才先伤了你。” 钟迟不是肥羊,但他身后的独孤家大少爷却是。 对钟迟来说,的确是无妄之灾。 屠三气得半死,狠狠捶床。 “那伙混蛋,就凭这个,便伤了我男人?” 钟迟抓过她的手,轻轻揉拳头,道:“馨月,让你担心了。” 三姑娘屠馨月擦掉眼泪,“不说这个,真正救你的人不在这,待她醒来,你要好好道谢才是。” 钟迟听屠郁说了,对这位四弟妹相当感兴趣。 能让屠沉都软下心肠,和颜悦色的女人,到底是何等容光? 可惜樊梨梨现在正休息,他也无法挪动,否则一定要去看看。 屠郁开口,“三妹,你去厨房看看,水烧好没有。” 屠馨月心知这是故意支开她,犹豫一下,道:“你们别说太久,阿迟还没痊愈呢。” 屠五笑嘻嘻地握住她的肩,将她往外头带,“快去吧,顺便看看四嫂那边怎么样,给她弄点吃的。” “知道啦,还要你教。” 屠馨月走后,屠五将门关上。 风雪进不来,哐当哐当地拍打木门,令整栋茅草屋仿佛都震荡起来。 钟迟惭愧地对屠沉说道,“是我大意了,居然被一帮小毛贼所伤。要不是中了毒,怎么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他也是归心似箭,想赶回来给屠大娘贺寿,跟屠沉喝酒,还要抱一抱离别半旬的妻子,谁知道会在半道上遇到这种事。 能捡回一条命,还要感谢屠沉的妻。 屠沉扶他躺下,道:“活着就好。” 屠五嚷嚷道:“四哥,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姐夫的仇,我们得报!” 屠二眉目温和,犹如漫天星辰揉碎,斑斑点点落入银河。 他笑了笑,慢悠悠道:“这仇自然是要报的,不过也不能随便就报。妹夫到底受了伤,还得让那帮山匪,赔偿他的损失。” 屠郁也沉声道:“我这就去县城里看看。” 说罢,他转身融入风雪之中。 钟迟说了这么多话,实在顶不住,很快昏睡过去。 屠二又跟屠沉商量一番,屠五也伸长了脖子听,眼睛越来越闪亮。 临近傍晚,樊梨梨才睡醒。 屋子里昏暗得很,连一丝灯光都没有。 屠沉坐在椅子上,被浓黑的夜色吞没,仿佛深陷于幽深寒潭之中,周身是比寒冬还凛冽的肃杀萧瑟之气,又充斥着无尽的孤傲和决绝。 樊梨梨轻声喊,“屠沉?” 屠沉动了一下,仿佛这时才察觉到樊梨梨已经醒来。 他起身点了灯,一边道:“我房间拥挤,在你这坐坐。” 樊梨梨一笑,“整栋屋子都是你的,你要去哪,还需要我同意?” 屠沉将烛火拿近,光影之中,那张冷峻深邃又轮廓分明的脸,比平时更阴沉了些。 樊梨梨问,“三姐夫没出别的状况吧?” “刚吃过药,睡下了。”屠馨月正在照顾。 樊梨梨还是不放心,掀开被子,“我去看看。” 她脚没落地,却被屠沉握住,重新塞回被子里。 “他很好,倒是你,多休息。” 第五十三章 辽原断首帮 樊梨梨耳垂红了,在灯光下更显光洁明丽,宛如瑰丽的玉石,姿容胜雪,冰肌莹彻。 两人相对无言,屠沉去灶屋里拿了鱼粥过来,樊梨梨小口吃着。 这会,她才借灯光,看见椅子边上有一杆银枪。 那枪比她整个人都长,怕是接近两米,枪柄漆黑,以金色勾勒出金龙的模样,龙头上有两颗红色玉石点缀为龙眼,栩栩如生。 枪头则银亮锋利,暗藏滂湃杀气,阴森鬼魅,即便隔得远,也仿佛能嗅到从那上头传来的血腥味,锋芒毕露。 樊梨梨双眸发亮,炯炯有神。 “屠沉,那是什么,你的兵器吗?” 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屠沉配得上那柄霸气侧漏的长枪。 屠沉见她丝毫不害怕,反而还兴奋得很,便将长枪提过来。 “要玩?” “玩!”樊梨梨兴奋得不行,双手去接枪。 屠沉嘴角微勾,手上微微松开。 轰—— 重物轰然坠地,整个茅草屋似乎都晃了晃。 隔壁守在钟迟床头的屠馨月被吓醒,慌乱甩头,“怎么了怎么了?山匪又打过来了?” 同样醒来的钟迟无奈地笑笑,拍拍自家娘子的小脑袋瓜子。 “怕是四弟又捉弄人了。” 房内,樊梨梨头朝下,脚朝上,栽倒在地。 银枪还被她抓在手里,她就是因为接不住,才栽倒下来。 屠沉大概是想笑,但又不敢笑,愣是把一张俊脸给憋成奇怪的形状。 樊梨梨欲哭无泪,“这玩意到底多重啊!” 没个三五百斤,她都不姓樊! 屠沉笑够了,才把银枪提起来,另一只手提起樊梨梨后衣领,轻松将她丢回床上。 虽然被摆了一道,但樊梨梨对这宝贝长枪越发爱不释手。 她让屠沉提着,自己一一抚摸长枪上的图纹。 “这枪真漂亮,要是放到我那时代,绝对是国宝级文物啊!” 屠沉眉头一挑,“文物?” 反正他都知道自己是借尸还魂了,樊梨梨没藏着掖着,目光黏在长枪上,简单解释,“就是很有年代,很有价值的历史文化遗产。” 她又问,“这枪真是你的?平时怎么没见你用过?” “用来劈柴,还是打猎?” “也是哦。”樊梨梨眼睛璀璨如繁星,兴奋道:“你以前当兵的时候,就是用它杀敌吗?” “嗯。” “那你岂不是杀了很多人?” 屠沉一愣。 沉默片刻,他轻声问,“你害怕?” 樊梨梨摇头,“战场上,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所以我讨厌战争,你死我活,心软就死。心硬倒是能活,可到底杀了人,心里肯定有阴影。” 屠沉眼神莫名温柔下来。 他以为樊梨梨会害怕他,但没想到,她包容并理解,没有觉得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鬼神。 樊梨梨玩了会,突然又问,“听大娘说,你们一家是一同参军,那大哥跟二哥还有五弟他们,都有这么帅气的兵器吗?” 屠沉往床边一坐,柔和地看着樊梨梨。 “二哥体弱,没有上战场,五弟那时尚且年幼,也少上。大哥跟我,还有钟迟,算是并肩作战。” 樊梨梨了然地点头,“难怪,三姐还说,三姐夫想找你喝酒。” 看样子,他们之间,交情真的不浅。 不过,既然都解甲归田了,怎么突然又把这宝贝拿出来? 面对樊梨梨探究的视线,屠沉兀自拿布擦拭长枪。 “太久没用,生锈。” 樊梨梨才不信他,“你不会要去给三姐夫报仇吧?” 屠沉没回答。 “你要去就去,我又不拦你。不过你千万小心,那帮盗匪臭不要脸,居然下毒。幸好只是一般迷药,要是来点砒霜敌敌畏什么的,我都没法解毒!” 樊梨梨愁眉苦脸地想,当年上大学,果然该选中医药学的。 她需要更多相关医书,尽可能掌握中医药学,往后才能派上用场。 一连过了几天,钟迟总算好转。 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钟迟身体素质很好,那么严重的伤势,已然恢复到能下地走动的状态。 白天,屠馨月扶他在院里活动筋骨。 樊梨梨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喊道:“三姐夫,你把这个喝了,待会三姐还得给你涂抹药膏。” “好,多谢少……四弟妹。” “不客气,你赶紧喝了吧。” 樊梨梨脸上笑眯眯的,心中想,三姐夫似乎有点结巴,是不是肺气还不通畅? 屠馨月扶钟迟坐下,小心地喂他喝药。 钟迟无奈,“馨月,我手又没断,用不着喂药吧?” 屠馨月眼神一扫,“我当初都快出月子了,你不还非要喂我喝汤吗?怎么,那会你不想想,我手没断?” “嘿嘿嘿。”钟迟摸着耳垂傻笑。 樊梨梨听他俩秀恩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正准备做午饭,外头,屠郁匆匆走来。 “大哥,一起吃午饭?”樊梨梨喊。 屠郁说,“不必了,我找屠沉,他在哪?” 樊梨梨指指后院,“在劈柴。” 冬天要生火取暖,对木柴的需求量很大。 屠郁快步走向后院,找到屠沉。 “城里的独孤家出黄金千两,悬赏盗匪头颅。” 屠沉一斧头把偌大的树桩轻松劈开,眉头微皱。 “来历?” 能赏银千两的,绝对是大有来头,更何况还是黄金千两。 哪怕是朝廷的重大通缉犯,也很难给到这个价格。 屠郁道:“辽原的断首帮,你应该听过。” 屠沉放下斧头,陷入沉思。 辽原断首帮,是一伙来自异域草原的马贼,个个长得强壮粗犷,且野蛮嗜血。 马贼团将近百人,来到中原后横行霸道,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连朝廷都拿他们没办法。 后来他们往江州作乱,被赫赫有名的江州名捕们设下陷阱缉拿,关在江州大牢里。 其头目共有十八人,混乱中死亡三人,被斩首六人,还有九人等候朝廷发落。 然而前年江州大地震,监狱垮塌,无数囚犯出逃,其中就有断首帮活着的那几人。 据屠郁和屠二打探到,这九人又重新纠集起一帮强盗土匪,四处作乱。 这次他们在白州的云阳郡作恶,距离温县不远。 【作者题外话】:本文地理行政单位设定:州——郡——县——镇——村, 男女主所在的地方为白州——云阳郡——温县——水村 第五十四章 死伤无数 在独孤家大公子出事后,樊县令和其他几个县的县令商议一番,共出动三百余人前往剿匪。 然而一天一夜之后,那三百多人的尸首整齐地摆在官道上,生前全都遭受过虐待。 樊县令等人又联名朝州上递去请兵书,求州牧发兵剿匪。 不过,独孤老爷等不及,朝天下群英发出悬赏,但凡能将那伙山匪剿灭,便赏黄金千两。 即便不能完全剿灭,只要能击杀一个头目,也能获得黄金百两。 这算是比朝廷还丰厚的赏金,怕是等消息传出去后,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无数人马前往剿匪。 近水楼台先得月,屠郁打算捷足先登,既要替钟迟报仇,也要拿到赏金。 他跟屠沉商议一番,两人连夜出发。 樊梨梨一直在屋角后面偷听,心脏都揪紧了。 那什么断首帮厉害无比,连官府派去的三百多人都全部身亡,就屠沉和屠郁两个人,怎么能敌得过? 她嘴唇都要咬破了,踌躇着站出来。 “可是,就你们俩,会不会太危险了?” 屠沉兄弟俩早就知道樊梨梨在那偷听,对她的出现毫不意外。 屠沉见她小脸上满是担忧,嘴角不自主地扬起。 “担心我?” 樊梨梨没好气地喊,“不然呢,谁喜欢当寡妇?” 屠郁这么稳重的人都差点笑出声来,稳定心神后才道:“放心,不止我们俩。小五必然要去,我们也会叫上别的帮手。” 樊梨梨不信,“还能有谁,敢去剿匪?” 屠郁继续安慰,“你放心,必然是有万全把握,我们才会出手。” 樊梨梨揪住胸口衣襟,只觉得心脏发紧,连呼吸都不顺畅。 她不是质疑屠沉的能力,这人毕竟打过仗,能从战场活下来,怎么也不是普通人。 但是,就是止不住地担忧。 屠沉慢慢走来,在她面前站定。 “梨梨。” “嗯?”樊梨梨抬头,一眼便撞进屠沉幽暗深邃的双眸里。 那双漂亮的眼眸中映出她的身影,连她脸上的纠结心疼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不会有事。”屠沉郑重地许下承诺。 樊梨梨手指微微蜷缩,喉咙涩然。 “好。” 良久,她才缓缓道:“我等你回来。” 当夜,屠家兄弟三人就出发,只留屠二守在家里。 山道上,樊梨梨举着火把追出老远,直到屠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屠二拢紧外袍,揶揄笑道:“就这么依依不舍?” 樊梨梨眼圈发红,“要是去走亲访友,当然不用担心。” 听屠郁的意思,是要直捣山匪老巢,擒杀头目,不跟旁人纠缠。 可这又谈何容易? 樊梨梨手指发凉,身体颤抖,怎么也无法安定下来。 屠二瞧了她半晌,方才幽幽道:“回去吧,要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回来。” “嗯。” 樊梨梨耷拉着眉眼,跟屠二回去。 她到底不能安心,第二天就去城里。 县令府不能随便去,她便去了西城的宅院。 这里时常有人打扫,虽然没人居住,却干净整洁得很。 她找人传话,请樊县令一叙,但樊县令没来,倒是管家到了。 “樊叔,怎么是你,爹爹呢?” 管家樊叔躬身道:“还请二小姐见谅,老爷在县衙里,已经几日未曾归家了。” 原来,为那伙山匪头疼的,不止屠家兄弟,樊县令这个父母官更是一筹莫展。 那伙山匪就出现在温县和其他几个县城的交汇处,历来打劫抢掠,害人不浅。 但各大县都觉得不在自己管辖地内,不想蹚浑水。 直到独孤家出事,独孤老爷悬赏,把事情闹大,各县才紧急出动。然而几百个活生生的人去了,变成几百具血淋淋的尸体。 樊县令不但要安置死者,还要安抚家属,更要应付州郡上的责难,忙得脚不沾地。 樊梨梨听得心惊肉跳,“不是说,几个县城一共出了三百多人吗?” 樊管家狠狠一叹,“何止啊,二小姐!真正死了多少数,您觉得,我们敢往外头说吗?” 就眼下这状况,上头已经在追责了,要是真报告了伤亡情况,樊县令和其他县令们,被革职免官是小,甚至连命可能都保不住。 樊梨梨呼吸都要凝滞了。 别说是她,其实当初,就连县令们都没料到,那伙山匪如此强悍,而且极度残忍嗜血。 现在,只能求州上发兵,剿灭山匪。 樊梨梨越发心惊胆战,既为那帮死去的捕快衙役们心痛,也更担心屠沉等人。 山匪如此彪悍,那几人…… 樊梨梨揪住胸口,久久无言。 樊管家奇怪道:“小姐怎么突然打听起这事来了?” 樊梨梨勉强道:“我听人家说,有山匪要打进来了,实在是害怕,才想找爹爹问一问。” 樊管家安慰,“这就是谣言了,那山匪再厉害,也不敢轻易攻进县城。不过小姐要是害怕,大可以带姑爷来城里住。” 樊梨梨瞅瞅这院子。 院子挺大,能容纳不少人,但比起山里那一方自由自在的广阔天地,还是显得太小了。 “再说吧,樊叔,我爹爹忙,怕是一日三餐都顾不上。但他毕竟年老,还请你多费心照顾,否则怎么吃得消。” 樊管家一愣,继而老泪纵横道:“小姐如此关心老爷,老爷知道了,必然会欣慰的。” 小姐终于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刁蛮任性,只会胡闹的小姑娘。 樊叔走后,樊梨梨没在院里多留,要赶回村里去。 大街上行人极少,连摊贩们都没敢出来摆摊,唯恐真有山匪打进来,银子赚不到,命还丢了。 樊梨梨快步走在冷清的大街上,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娇笑。 “这不是我家梨梨妹妹吗,怎么一个人在这走呢?你家官人也不给你买一顶轿子,雇几个轿夫,好让你免受步行之苦?” 樊梨梨回头一看。 樊皎玉坐在一顶豪华的红色轿子里,比新娘子的花轿还喜庆,于这白茫茫的空旷街道上,格外引人注目。 她从小窗口探出头来,那头上满是珠钗簪子,项链手镯一样不缺,富贵得跟暴发户一样。 第五十五章 我想你了 樊梨梨好心提醒,“大小姐,现在都在说山匪作乱,你还是低调点吧。” 听说就连白州首富独孤家的大公子都没了,现在哪个富豪还敢高调行事? 樊皎玉才不把樊梨梨的提醒放在心上,反而觉得,这是樊梨梨嫉妒她穿金戴银。 “梨梨妹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夫君爱我如命,我每每出门,必然是要派人跟随保护。哪里像你,独身一人,多自在啊。”樊皎玉讥笑出声来。 樊梨梨瞅了瞅,除了四个轿夫,的确还有两个男丁保护,以及丫鬟两人。 不过,面对凶恶的山匪,还是不够看的。 反正樊皎玉又不会离开县城,招摇点也无所谓。 樊皎玉又慢条斯理地拨弄手上金镯,道:“我现在要去看望养父母,妹妹可要一起?” 樊皎玉对原主的亲生父母没什么印象,也不想再有牵扯。 “我还要回去做饭,就不奉陪了。” 她抬脚就走,轿夫们却追上来,樊皎玉笑个不停。 “妹妹从前也是千金之躯,如今却要给一家人洗手作羹汤,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适应下来的。要实在顶不住,我可以替妹妹向爹爹说一声,爹爹也好给妹妹买两个丫鬟,免得你受此摧残。” 樊皎玉的优越感都要溢出来了,樊梨梨听得头大,又懒得跟她分辩,只想赶紧出城甩掉她。 樊皎玉竟然穷追不舍,还让两个家丁把樊梨梨拦住,非要带她去见爹娘。 这所谓的爹娘姓鲁,现在由樊皎玉照顾。 有那份养育之情在,对樊皎玉而言,这对养父母,倒比樊县令更亲近些。 不过原主和鲁家夫妇没见过几次,原主不喜欢自己亲生爹娘,而鲁家夫妇,似乎也对原主没什么感情。 樊皎玉非要押着樊梨梨去见鲁家夫妇,轻慢道:“好歹你也该叫鲁梨梨,爹娘生你一场,你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是不是太过无情了?” 今天,她非要拽樊梨梨,去探望爹娘不可! 樊梨梨被家丁们连拖带拽地弄去别院,这院子是樊县令置的,面积颇大,不过看起来不大整洁,门口堆了不少杂物。 还没进门,樊梨梨就听到一泼辣妇人的哭闹声传出来。 “女儿上个月才送了二十两银子来,你竟然全拿去嫖了!鲁大志啊鲁大志,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丧尽天良的东西!你对得起咱女儿吗,你对得起我吗!” 话音刚落,一个五短身材的黑胖男人便冲了出来,连轿子都没看到,跟阵风一样跑远了。 樊皎玉的“爹爹”两个字在嘴里打转,还没喊出口,街角已没了男人的影子。 紧接着,又有一个高大粗壮的妇人追赶出来,正要朝男人离去的方向破口大骂,却瞧见了樊皎玉,顿时脸上笑开了花。 “哎哟,这不是我闺女吗?可想死娘了!” 樊皎玉也冲进女人怀里,娇声道:“娘,女儿也想你了。” 母女两个抱着,亲热地说笑一番,妇人这才看到樊梨梨,眼里透着些许陌生。 “这位是?”她上下打量樊梨梨。 樊梨梨不自在地说,“不打扰你们,我以后再来吧。” 说罢,她扭头就跑,连家丁都没追上。 一口气跑出老远,樊梨梨回头,见那妇人跟樊皎玉都进院子去了。 她皱皱眉,却没多想,赶紧回家去。 家里,屠大娘正跟屠馨月一起做午饭,钟迟在院里陪几个小孩玩。 樊梨梨一回去,钟迟立马站起来,恭敬地喊,“四弟妹好。” “额……三姐夫好。”樊梨梨尴尬起来。 这三姐夫对她也太毕恭毕敬了,在她面前好像总是低人一等似的,即便是为了救命之恩,也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的吧? 她回灶屋里帮忙,那母女二人正说笑。 屠大娘笑道:“我就说,三丫头的厨艺怎么也比不上梨梨,你还不信。” 屠馨月无奈道:“我明明是按照弟妹教的来做,怎么就是没那味呢?” 原来,屠馨月做了一份干锅虾,但是怎么都不入味,味道在壳上面,里面的虾肉干瘪得很,一点都不软嫩弹牙。 樊梨梨笑了笑,把步骤仔仔细细又跟屠馨月说了一遍,屠馨月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屠大娘又问,“梨梨,城里怎么样,是不是很紧张?” 樊梨梨点头,“街上都没什么人,冷清得很。沿街还有白幡和祭品,听说是独孤老爷给儿子设下的。” 先前不少人在议论,不知道这大少爷是不是死了,没听到动静。眼下看来,似乎真的死了。 屠馨月道:“这独孤家是白州的首富,也只有他们有那大手笔,能赏金千两,要取山匪们的项上人头。” 樊梨梨脑袋垂下来,默不作声地帮忙做饭。 屠馨月不明所以,跟屠大娘面面相觑。 这两人还不知道,屠郁他们去剿匪了,要不然同样担心。 午饭后,屠二和屠老爹来家里,要送钟迟一家回村去。 他们一家在屠沉家里待着,总不是办法,如今钟迟伤口不会再因颠簸流血,是时候回去了。 临走前,屠馨月拉着樊梨梨,千恩万谢。 “还是那句话,四弟妹,往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你就是要我去跳河,我也绝对不会有半个犹豫!” 樊梨梨哭笑不得,“我干嘛要叫你跳河?你别把这事放在心上,我作为医女,治病救人是应该的,何况还是自家人。” 屠馨月既佩服又羡慕,心想自己也该学点治病救人的本事。可她连字都识不了几个,要想学,万分艰难。 送走他们一家后,樊梨梨才来打扫屋里,屠大娘帮了会忙,天黑后才回去。 先前人多的时候,虽然拥挤,却热闹得很,现在只剩樊梨梨一个,显得冷清寂寥了许多。 空间玉佩在屠沉那,她没法去养兔子种药田,便在屋檐下抱膝坐着,寂寞地眺望远处灰蒙蒙的山峦。 冬日里的山村格外寂静,连鸡鸣狗吠都听不到。白茫茫的雪花飘洒一会便停下来,只到处铺着白雪,在暮色里看着萧瑟肃杀,冷清苍白。 家家户户屋脊上炊烟缭绕,噼里啪啦的柴火爆开,火星子四射。 而这院子里,没了屠沉,便感觉是被抛弃的另一个世界,空洞零落,形单影只。 樊梨梨歪头靠在柱子上,闭上眼,一行眼泪淌过。 屠沉,我有点想你了。 第五十六章 可算回来了 樊梨梨一直是个害怕寂寞的人,她从小身体不好,总是被关在家里,只能跟父母外公一起玩,不能跟同学外出游玩,所以没什么朋友。 但父母家人都很忙,很少能挤出时间陪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寂寞地度过春夏秋冬。 上高中后,这些对她好的亲人一一离开,剩下的人不是算计遗产,就是跟她没往来。 来到这个世界后,身边有了屠沉,不管做什么,总有屠沉陪在身边。 她喂养野兔时,屠沉便在一旁挖地种菜。她照顾药田时,屠沉在湖边打理野鸭野鱼。有时候两人一同探寻偌大的空间,挖掘野菜药植等。 空间外,她做饭,屠沉便在院子里劈柴,她学着做针线活,屠沉在一旁看书。 有时候在大树下午睡醒来,也总是能看到屠沉的身影,哪怕枯黄的落叶纷扬而下,也没让她觉得孤单。 刚来的时候,樊梨梨想着,等自己掌握一技之长,能单独活下去,就离开屠沉,去探索广阔的天地。 但是现在,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屠沉,无法忍受身边没有屠沉的寂寞。 又过了三四天,天还没亮,竹林里大雪压垮了竹子,发出嘎吱的巨响。 樊梨梨受到惊吓,猛然从床上弹起来。 屠沉不在,她睡得不安稳,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 而这时,隔壁房间里,依稀传来细微的响动。 樊梨梨霎时心都缩紧了,连忙抓起枕头下的镰刀,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往隔壁去。 她心跳如鼓,头皮发麻,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设想面对歹徒的可怕后果。 就在她快要把自己吓死的时候,房里的人听到呼吸声,道:“梨梨,是我。” 黑暗里,屠沉喑哑低沉的声音传来。 樊梨梨哐当一下丢开镰刀,跟兔子似的猛然窜进房里。 屠沉大概刚回来,身上披着霜雪,正拿布裹住银枪。 樊梨梨眼睛一热,骤然扑进屠沉怀里。 “你总算回来了!” 屠沉愣了愣,低头只看见樊梨梨的小脑袋瓜子在他胸口晃动,顿时嘴角上扬。 他猛然将人打横抱起,在樊梨梨的惊呼声中将人抛到床上去。 “又不穿鞋。” 樊梨梨是光脚来的,一双小巧精致的脚白皙如雪,脚趾细长而丰满,趾头却圆润可爱得很,微微凸起的足弓线条鲜明流畅,性感又优雅得体。 被屠沉盯着看,樊梨梨浑身都红了,也不管脚底脏不脏,赶紧将脚藏进被窝里。 她这时才想起屠沉是干了什么回来的,连忙将屠沉拽过来,对人“上下其手”,扒拉衣襟,扯开胸口。 “有没有受伤?快让我看看!” “没事,小伤而已。”屠沉反握住她四处作乱的小手,嗓音低沉嘶哑。 樊梨梨总算在他身上找到几处刀伤,的确不深,只是浅浅地擦过,已经用她给的金疮药涂抹过,没什么大碍。 她这才放心下来,转而发现屠沉被她扒得衣冠不整,顿时又红了脸。 她不知所措地绞着衣角,屠沉便说起屠郁等人来。 “大哥去独孤家领赏,早上就能回来。” “你们灭掉山匪了?” “已经拿到九个头目的头颅,还有些无关紧要之人的尸首。至于其他无名小卒,自有官兵剿灭。” 屠沉等人没跟小兵缠斗,只击杀数十人,带走头颅回来领赏。 州上已经发兵攻打,并且群龙无首,山匪们将不攻自破。 樊梨梨忧心道:“但是,其他山匪要是知道是你们杀了这什么斩首帮的人,会不会来报复?” 屠沉道:“大哥会小心行事。” 按照屠二的计策,他们先是假扮省亲队伍,让屠五扮作风骚的官宦夫人,拉着一车箱子,从断首帮的地盘路过。 待这帮人出现,他们立即投降,不做抵抗,屠五更是被小头目看上,要带回去做压寨夫人。 就此,他们得以混上寨子里,趁夜色击杀头目们。 去独孤家领赏时,屠郁也会改装,不让人察觉到他的真实身份。 樊梨梨担惊受怕这么久,总算看到屠沉平安无事地回来,心口的重石落了地。 她正想说点什么,屠沉翻身上床,将她抱着,拉过被子盖上。 “屠,屠沉?”樊梨梨小脸爆红,几度想推开屠沉,但她这点力气放在屠沉身上,连猫儿都比不过。 屠沉闭眼,“睡会。” “可,可是……” “累了,快睡。” 听得出屠沉的确疲惫,樊梨梨不敢挣扎,小心地靠在他怀里。 黑夜里风雪渐大,呼啸的雪风仿佛要把屋子掀翻一般。 然而即便如此,樊梨梨都没觉得害怕,反而无比心安,很快就沉沉地睡过去。 这是屠沉离开后,她第一次睡个安稳觉。 早上,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屠沉睁眼的刹那,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四哥,我带金子回来啦!” 屠五喜气洋洋地冲进屋,却看他四哥侧躺着,靠墙的那一侧显然还有个人。 屠沉回过头来,眼神犀利得仿佛能当场让屠五享受凌迟处死的待遇。 樊梨梨也被惊醒,揉着眼睛坐起身来,乌黑秀丽的青丝如同寒鸦翠羽,铺洒满床。 “小五?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樊梨梨尚且没反应过来,睡眼惺忪之下,憨然娇软,宛如初生的百合花苞含羞待放,勾魂夺魄得很。 屠五几乎要跪下去。 老天爷,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四嫂会在四哥的床上? 等等,人家本来就是夫妻,不睡在一张床上才有问题吧? 屠沉脸色黑得跟煤炭一样,语气深寒得能凝结成冰。 “还不出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屠五这才反应回神。 “我我我我先出去,你们慢慢起,慢慢起,千万别着急!”屠五慌不择路,一转头撞上门框,捂着鼻子踉踉跄跄地跑了。 离开前,还不忘帮二人把门合上。 听到屠沉的声音,樊梨梨茫然片刻,扭头看着冷峻的男人。 屠沉看她呆呆傻傻的,心下一叹。 这丫头虽说平时看着也不聪明,可未免太迟钝了些。 也就是碰见他,要是遇上旁人,怕是怎么被吃干抹净的都不知道。 第五十七章 黄金?一夜暴富啊! 屠五在堂屋里等了许久,屠沉才带扭扭捏捏的樊梨梨出来。 屠五不敢提刚才那茬,赶紧把包裹拿出来。 “这里头有三十两黄金,是大哥让我给你们送来的。” 从独孤老爷那拿到的黄金千两,其中三十两给钟迟,当做他的身体心灵双重损失费。 屠沉兄弟几人各十两,包括出谋划策的屠二和其他帮手,算是他们击杀斩首帮头目的辛苦费。 还有二十两黄金是樊梨梨的,谢她出药材和被褥等,还救治了钟迟。这二十两是她的私产,等于医疗费。 要知道,同样被山匪打劫,独孤老爷遍请名医,然而传独孤大少爷已身亡,钟迟却捡回一条命。 剩下的黄金,一部分救济被山匪侵害过的老百姓,比如那些被烧毁房屋侵占田地,居无定所的人,或者被山匪杀害了亲眷,或老迈或幼小,再无依靠的人。 还有一部分,分给剿匪却反被杀的衙役捕快们的亲眷,也算行善积德。 屠五把黄金拿给樊梨梨,嚷嚷道:“大哥说,我们曾在战场上厮杀,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如今有妻有子,就当赎罪,免得祸及子孙。” 樊梨梨十分理解,也没推辞。 整整二十两黄金,这可都是她的私产,谁能不爱呢? 把黄金换成白银,再换成钱,最后照大靖的购买力换算,相当于一夜暴富,有了整整三十万! 屠沉把自己那份也丢给樊梨梨,让她充作私产,想怎么用都可以。 一下子,樊梨梨相当于有了四十五万。 惊喜来得太突然,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眼下家里吃穿不缺,首饰衣裳什么的也有,樊梨梨便将金子存在空间木屋里。 看着一个个箱子,她深深发现,自己的私产越来越多了。 珠宝首饰,房契地契,布匹被褥,名贵药材,甚至还有金子。 原来暴富是这么容易的事吗? 山匪的事情一结束,屠沉总算闲下来,每天不是种地养野猪,就是帮樊梨梨养兔子种药材,偶尔去江边码头买一些活蹦乱跳的鱼虾回来,投入偌大的湖中。 有屠沉陪伴,樊梨梨总算没那么寂寞了,但难免心事重重。 摆弄药田里的药植时,樊梨梨满脸忧虑。 屠沉刚将小麦种上,走过来问,“有心事?” 樊梨梨一叹,将上次去找樊管家的事一一道来。 “樊叔说,爹爹肯定会受罚,指不定会被贬官呢。” 其实樊县令也到了该致仕的年纪,也就是所谓的退休,颐养天年。 可正常退休跟被退休,那可完全是两个概念。 虽然樊县令不是樊梨梨的生父,但却是极其疼爱原主的好父亲,不管是为了原主还是别的,樊梨梨都希望,樊县令能得善终。 屠沉缓声安慰:“樊县令多年为官,自有计较,不用你担心。” 他听说,自从独孤家收到那几十个头颅后,樊县令等官员听说断首帮群龙无首,再度发兵攻打,已经将剩下匪徒剿灭,希望能将功折罪。 不过,既然樊梨梨实在担心,他就陪樊梨梨去一趟城西宅院,希望请樊县令一叙。 两人当即动身,前往城西,却又被叫到县令府去。 县令府忙碌不堪,下人们正忙着搬运东西,打扫院落,到处熙熙攘攘的,不如往日清雅宁静。 樊梨梨一头雾水,最后才在雅阁里,见到苍老许多的樊县令。 樊县令刚送走几个同僚,见女儿女婿来,笑容不断。 “你们来得正好,老夫还想请你们来坐坐。” 樊皎玉和郑三公子上山礼佛去了,不会跟樊梨梨碰面,樊县令就想叫养女来瞧瞧。 屠沉携樊梨梨坐下,樊梨梨问,“爹爹,府里怎么这么热闹?” 樊县令只笑笑,让管家拿来几个红木盒子。 “梨梨,爹到了致仕的年纪,该从县令之位上退下来了。往后,你跟姑爷要好好过日子,千万别惹是生非。爹护不住你了,知道吗?” 樊县令虽然在笑,可话语里伤感得很。 连樊梨梨都听得出,他怕是被提前罢官。 樊县令当了一辈子父母官,没有天大功劳,但也没有太大差错,虽庸碌,却也从不罔顾人命,判下冤案错案。 对本地百姓来说,他当父母官的时候,能镇压恶霸,为民做主,不会为了私欲搜刮民脂民膏,算是个不错的官员。 对富商们而言,樊县令会接受贿赂,对税收商道的事睁只眼闭只眼,不妨碍他们正当发财,也是个能和平共处,但算不上多清廉的官。 樊县令本以为自己能平静致仕,落得安宁,却没想到在最后时刻,因跟几个县令判断失误,误了那么多条性命。 即便最后将功折罪,往后也不好受。 但这罚,他得心甘情愿地接受。 几个红木盒子摞在一起,樊县令让樊梨梨回去后再打开。 “梨梨,你虽然不是爹的亲生女儿,可爹养了你十几年,对你的珍爱,不比对皎玉少。爹希望,你能跟姑爷好好过日子,安宁和乐一生就够了,你明白吗?” 樊梨梨咬着唇,狠狠点头。 樊县令又对屠沉道:“姑爷,曾经那神秘和尚曾对老夫说,你跟梨梨是多世情缘,可惜好事多磨,但最终能成正果。老夫相信,你对好好对待梨梨,是吗?” 屠沉微微点头,“放心。” 他向来一诺千金,言出必行,樊县令总算放心了,没多留二人,让他们赶紧回家去。 路上,樊梨梨伤感得很,一来是为樊县令的沧桑老迈,二来心想,要是樊县令知道她不是原主了,得多伤心? 樊梨梨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屠沉看在眼里,却没法安慰。 总算回到家里,樊梨梨将红木盒子一字排开。 一共四个盒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 她随便打开一看,眼睛里映出灿烂耀眼的茫茫金色。 “啪!” 盒子被猛然盖上。 屠沉抬眸,“怎么?” 樊梨梨满脸惊愕,嘴唇微动,无声道:“黄金。” 屠沉略略挑眉,凑过去一看。 盒子里,是一条条可爱又灿烂的小黄鱼,大概有二十两。 第五十八章 咱们支个小饭摊吧? 樊梨梨前生是个小富婆,本以为来到这个时代,会成为贫穷农妇,但是没想到,貌似依旧很富裕。 樊县令出手阔绰万分,直接给了黄金二十两,差点闪瞎樊梨梨的眼睛。 这还是第一个盒子,樊梨梨忙不迭打开第二个,里头是一张张纸。 是房契地契,有西郊的两座院子,城南的五十亩良田,城北的三十亩肥沃土地,甚至还有东边山上的一座小庄子。 之所以没有商铺,是因为樊县令作为官员,不得经商,否则怕是什么铺面都有。 樊梨梨由最开始的震惊变得淡定下来,面无表情地打开第三个盒子。 这盒子里全是珠宝首饰,有珍珠项链,玉石镯子,黄金耳环,白玉簪子等等,以及翠绿的玉如意一对。 第四个盒子里是人参两支,看样子有些年头,另有灵芝一朵,还有些稀奇珍贵的药材,价比黄金。 樊梨梨看完,茫然望向屠沉。 “爹爹这是干嘛呢?” 屠沉心下有些猜测,但为避免樊梨梨担心,没敢说出来。 但他不说,樊梨梨大概也能猜到。 当初原主成亲,樊县令本就给了不少嫁妆,只是被原主挥霍完了。如今这些,必然不是添补的嫁妆。 很可能,樊县令觉得,自己无法善终,才尽可能为女儿安排妥当,把自己能转移出来的财产,都分给两个女儿,好让她们无后顾之忧。 樊梨梨百感交集,既觉得父母对子女的深厚感情,非常理能衡量,又觉得实在对不起樊县令和原主。 屠沉默默帮她把盒子抱进空间,放进红木箱子里。 樊梨梨跟进来,莫名觉得,这木屋太小了些。 “屠沉,我们再把房子修得更宽敞些吧,这样以后还能在空间里过夜呢。” 她本是随口一说,却正和屠沉的意,点头道:“好。” 樊梨梨撇掉烦恼,开心地清点自己的私产。 如今有黄金五十两,珠宝首饰一大箱,田地宅院无数,名贵药材不少,连小庄子都有。 田地是租给佃户的,无需打理,收钱就好。要是她想自己种,也能收回来。 不过樊梨梨有空间在手,外面的田地对她来讲,没有种植开垦的意义。 看着在空间里挖土掘田的屠沉,樊梨梨心中有了主意。 “屠沉,我们买一头牛吧。” “牛?” “对啊,有了牛,就可以替你犁地了,不然你多累啊。” 屠沉默然。 他不觉得犁地很累,反而能锻炼身体,不过樊梨梨难得想花钱买个什么东西,他不能扫兴。 “好。” 买牛而已,他马上去。 屠沉向来雷厉风行,第二天一早,樊梨梨刚睁眼,就听院子里有牛叫声。 她揉着眼睛一看,一头体型硕大,肌肉发达的黄牛正在院子边上哞哞地叫,还探头去吃屠沉种的蔬菜。 屠沉揪住绳索,直接将黄牛拽开,黄牛被他拽得几个趔趄,最后赖皮地往地上一跪,死活不动了。 樊梨梨走过去,好奇地打量这黄牛。 “屠沉,这牛贵吗?” “贵。” 屠沉没说价格,但这黄牛正值壮年,四肢强健,蹄质坚实,毛发光洁,最适合用来耕田犁地,卖家自然要价很高。 樊梨梨很想摸上一把,但又被打响鼻的黄牛给吓得跳开了。 她喃喃道:“黄牛好啊,老了可以吃肉,黄牛肉可好吃了。” 正嚼草的黄牛:“……” 屠沉当天就把黄牛驱赶进空间,经过一番训练后,助他开垦农田。 黄牛体型比水牛小,虽然力气小些,但更灵活轻便,速度也快些,而且相对耐热,食量也小。 空间里有一大片尚未开垦的荒地,满满都是野草。平时不用黄牛耕地,把它拴在野草地里,它自行觅食,连锄草的步骤都省了。 空间里并没有水田,但屠沉要开发一片水田来。首先得耕地,再把湖水引过来,等到来年,就能在空间里种水稻,避免过重的税收。 今年因为灾荒战乱,温县的税很重,百姓已然怨声载道。要是当前大靖的状况不改善,明年的赋税只会更重。 屠沉犁地,樊梨梨在湖边的水草里,捡到野鸭下的蛋。 这蛋个头比家养的鸡蛋大些,口感也不错,更重要的是,野鸭子们不用饲料喂养,能自行吃水藻或者湖面的浮游生物,悠哉潇洒,还能提供优质蛋白质。 樊梨梨越发爱这个世外桃源,只属于她和屠沉,哪怕外面世界天翻地覆,也影响不到他们。 樊梨梨刚把鸭蛋拿到灶屋里,就听屠馨月在院子外叫喊。 “四弟,四弟妹,你们大白天的关门造人呢?” 樊梨梨羞红了脸,连忙出去把木门打开。 “三姐,这么大的风雪,你怎么过来了?” 屠馨月提着个篮子,在雨雪天气里冻得脸色发紫,却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亲近爽朗得很。 “我这不是给你送点河鲜来吗,顺便找你们谈点事。” 樊梨梨不解,先将屠馨月迎进屋来。 屠沉也听到动静,从空间出来,朝屠馨月点点头。 屠馨月拉着樊梨梨的手,白了屠沉一眼。 “你瞧我这个闷葫芦弟弟,看见姐姐来了都不知道喊一声。你跟他在一起,真是委屈了。” “没有,屠沉很好的。”樊梨梨低头笑。 屠馨月瞅瞅两人这旖旎的气氛,心里笑开了花,嘴上却没戳破,说起正事来。 “阿迟如今大好了,但我不敢再让他跟人押镖,最好是连县城都不出。可渔夫每年只有那么几个月能有点收入,养不起家里人。” 屠馨月思前想后,又跟钟迟商量一番,两人决定做点小生意。 “咱们就在码头上摆个小饭摊,只要过往船只不断,怎么着都会有生意上门。只不过,我想跟四弟妹学学,也只有你的厨艺,才能让我们的饭摊有一席之地。” 以前屠馨月不是没想过开饭馆,但是一来没本钱,二来厨艺不算拔尖。 但如今,既有了黄金,又有樊梨梨这个当代大厨,她觉得,是时候支起摊位,大干一场。 樊梨梨一听,也心动得很。 第五十九章 后悔了?怎么可能! 有再多的钱财,也难免坐吃山空,还是要有源源不断的入账,才能保持钱包不空。 樊梨梨本也想做点什么,不要让自己成为依附屠沉的寄生虫。 如果能跟屠馨月合伙开店,哪怕只能赚很少的银子,那不也是经济独立的一大表现吗? 樊梨梨当即兴奋起来,不但答应屠馨月的请求,还表明自己也要加入,合伙开铺子。 屠馨月拍着大腿笑道:“你能来当主厨,我可松口气了。还有小四,你也来!” 屠沉欲言又止。 罢了,开店就开店吧,虽然如今风波不断,但码头上人来人往,客源的确不会少。 而樊梨梨的饭菜,必然很有优势,只要经营得当,说不定真能让她们干出一番天地。 屠馨月跟樊梨梨商量完,又去找屠大娘,务必要动员全家跟她一起干。 樊梨梨本来很兴奋,但扭头看见屠沉阴郁的表情,一颗心顿时沉下去。 “屠沉,你不支持我们开饭摊吗?” 面对樊梨梨小心翼翼的询问,屠沉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又冷了脸色。 他收敛起冷峻的神色,缓声道:“这两年生意不好做,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朝廷对农民渔民收税重,对商户收税更重,还有地头蛇找茬生事,同行排挤陷害,都是麻烦事。 如果是往年,有樊县令在,还算有保护伞,但如今樊县令即将卸任,他们往后要是遇到麻烦,无人能帮扶。 屠沉的话,让樊梨梨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热情霎时熄灭。 屠沉见状,又安慰道:“不过家中不缺吃穿,你们就当拼一把,哪怕最后没成,也不损失什么。” 樊梨梨有气无力地点头,热情已消退大半。 幸好屠馨月是个风风火火,说到做到的人,认定了什么事,排除千难万险都要做到,这一点,倒让樊梨梨十分佩服。 她跟屠大娘等人说好后,就跟钟迟去码头上找摊位,准备开铺子。 一应鱼虾蟹,当然是要照顾自己人生意,从屠郁那进货。 樊梨梨也拟定了一些菜谱,以鱼虾蟹为主,空间里的花椒辣椒香葱等也收获了一大批,再额外准备姜蒜香料等。 一应手续文案则由屠二帮忙打点,趁樊县令还没卸任,赶紧顺畅地将其办下来。 屠馨月夫妻俩开铺子,除了樊梨梨,屠五也会来帮忙。 他本就没正经事干,平时也是干短工或者打猎捕鱼,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悠哉自在。 如今被屠馨月抓来开铺子,他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但又惧怕姐姐的拳头,不得不低头。 屠沉则帮忙干些杂活,添置桌椅碗筷,四处跑腿。 一家人都为开铺子的事忙得头晕目眩,但这事怎么也得明年开春去了,今年寒冬,江河里捕捞不到多少鱼虾,连屠郁都在家里歇息了几日。 这期间,王家人又来找过他。 王大娘带着哭哭啼啼的王秀珍上门,先是低声下气,说自家错了,王秀珍对屠郁还是有感情的,只盼屠郁能跟王秀珍复合,再续夫妻前缘。 但屠郁这次很强硬,说银子已给,和离书已签,无论王秀珍告到哪去,王家都不占理。 王大娘气得跳脚大骂,说屠郁是个没良心的窝囊废贱骨头,连这么漂亮的妇人都不要,以后只能打一辈子光棍等等。 王秀珍也哭倒在屠郁脚边,哭得情真意切,表示自己实在想念官人和儿子,做梦都想回来。 要不是屠二时常留意王家的动向,屠郁差点信了。 屠二打听到,王四郎如今沉迷赌博,已欠下大笔赌债,哪怕是把整个王家赔进去都还不清。 王大娘把另外三个女儿全嫁了,不管对方是瘸子癞子麻子疯子,还是什么糟老头子,只要价格合适,她就给卖。 可怜那几个女儿,为了填补弟弟的窟窿,这辈子都毁在亲娘手上。 王秀珍之所以没被再嫁,是因为王大娘挑三拣四,发现没有比屠家更合适的冤大头。 王大娘听说,樊县令给了樊梨梨庄子院子,心中诧异,心想这樊县令还真是好人,连对养女都这么阔绰,她以前还小瞧了樊梨梨。 要是能跟屠家打好关系,再把樊梨梨那些田庄拿过来,那她儿子的债,不就一口气全还了吗? 所以她才带王秀珍上门,假意要跟屠郁复合。 王秀珍却没想这么多,她是真心想跟屠郁重修旧好。 从前,她以为娘家才是唯一的避风港,哪怕天崩地裂,娘家也是她最后的栖身之地。 然而,当在家里待了一段时日,又看妹妹们被娘亲闹得夫离子散,弟弟更是屡教不改,对她又嫌恶鄙夷,她终于慢慢发现,原来在王家,女儿唯一的用处,就是替男丁牺牲。 再想想屠家对她的纵容,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大雪纷飞,王秀珍坐在地上,抱住屠郁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大郎,我真的知错了!只要你再帮我弟弟把这笔债务还清,我从此以后跟娘家断绝关系,只一心一意伺候你!大郎,求求你,让我回来吧,我想你跟娃了!” 王秀珍哭软了骨头,娇滴滴地伏在屠郁腿边,风情万种,仪态万千。 屠郁蹙眉道:“整整二百两,要我怎么替你还?” 王秀珍脱口而出,“四弟妹不是才得了庄子跟田地吗?咱们都是一家人,她不该出点力气,变卖田庄,替我弟弟度过难关?大郎,你们兄友弟恭,总不能让我对唯一的亲弟弟见死不救吧?” 屠郁缓缓闭眼,将万般情绪收敛。 他就知道,王秀珍是改不了的。 她看似醒悟,其实只是因困境逼迫。一旦日子好过些,她便好了伤疤忘了疼,并变本加厉,更嚣张地补贴娘家。 为了父母,为了子女甚至兄弟姐妹们,他都不能再跟王秀珍有牵扯,否则到时候,殃及满门。 拎着王秀珍的后衣领,屠郁坚定而缓慢地将她丢开。 “王秀珍,你拿了银子,签了和离书,我们已恩断义绝。你再上门吵闹,我只能上告官府,说你挑衅生事。到时候蹲了大牢,你别怪我铁石心肠。” 第六十章 屠家有好多猪肉吃呢! 屠馨月和屠大娘时不时来找樊梨梨学做菜,等到开春后就要把开饭摊的事提上日程。 不过眼下还没过年,早得很。 屠大娘把一筐虾仁剥出来,按照樊梨梨说的剁成虾滑,加入姜片祛除腥味。 屠馨月在学做虾酱,这个时节能捕捞到的河鲜很少,江面都要结冰了,能捕捞到一些河虾实属不易。 樊梨梨一边指导她们做菜,一边翻看医书。 屠大娘叹道:“再过些天就是年关,免不了要去走亲戚。” 到时候,又要碰见些讨厌的人。 樊梨梨一下子想起那个不可理喻的周婶婶,也就是屠沉等人的二姑。 “大娘,我就不用去走亲访友了吧?” 屠大娘笑道:“你不爱凑这热闹就不必去,这些亲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见面免不得又是攀比嘲讽,连四郎都不爱去。” 屠馨月道:“幸好阿迟家里只有个养母,没那么多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可惜就是婆婆去得早,我跟阿迟也没能孝敬。” 所以到了年关,屠馨月除了回爹娘家里,跟父母兄弟聚一聚,用不着再去哪。 屠大娘就不同了,屠老爹这边的兄姐和老娘都在,她作为媳妇,不得不去应酬。 还有各房的小辈们,也得准备红包,要给出去不少银子。 这些都不算什么,麻烦的是,那些嘴碎的人,又要生起波折来。 小辈中,屠郁作为长子,怎么也得跟着去,其余人倒能找借口避过,只大年初一去拜年就是。 樊梨梨很庆幸,至少不用去见什么大伯二姑三叔之类的,到时候领不到压岁钱,还得反过来给小辈发红包。 给多了,人家觉得你有钱,应该给更多,永不知足。给少了,又觉得你抠门小气,免不了冷嘲热讽。 走亲戚时一个眼神没处理好,都能被念叨一整年。 樊梨梨怕了这种聚会,尤其大家族人多的,麻烦得很。 三人正说说笑笑,屠沉拿着绳索要出门去。 樊梨梨见状,也立即跟上。 因到了年关,家里人又多,怎么也得杀一头猪过年。 屠大娘养了两头,卖了一头,另一头自家人分着吃。 屠沉要去把猪扛过来,正好大家都有空,一起杀猪过年。 樊梨梨跟他走在山道上,道路泥泞湿滑,屠沉伸出一只手牵着她,免得摔倒。 一路走走拌拌,难免靠得紧,偶尔樊梨梨脚下一滑,屠沉立马搂着她纤细的腰,一只手将她带离泥坑。 她埋在屠沉胸膛前,能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凌冽又沉稳,就像初雪后的阳光,温暖中不失浑厚的攻击性,如同雪花席卷肆虐。 樊梨梨脸红红的,不知所措地垂着头。 如今屠沉脸上的伤痕淡化不少,看着没那么骇人了,还得继续擦药,说不定能淡化到看不仔细的程度。 就是这腿…… 樊梨梨没能做检查,不知道是因素引起的。 她讨厌别人骂屠沉是瘸子丑八怪,如今屠沉那道狰狞的疤淡化了些,总不至于再被人说丑。 要是能想办法把腿伤治好,那就连“瘸子”都不是了。 她正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已到了大房家里。 屠郁今天带三个孩子去逛街了,要给孩子们买些新年礼物,不管小玩意还是零嘴,让孩子们高兴一番。 没了娘,爹就得身兼二职,尽可能照拂。 屠老爹也跟屠五去结了冰的河面开凿,要捕些鱼回来吃,所以家里没人。 屠沉把一头大肥猪拽出来,一拳头揍晕,扛在肩上。 樊梨梨小声道:“不用放进空间吗?” 屠沉朝隔壁使了个眼色。 那里有人正喂鸡,容易瞧见他们。 扛着猪走了一段路,樊梨梨心疼,再度让屠沉把猪放进空间里。 然而,偏偏山道上,又来了人。 那是三个姑娘家,正是罗拂,蔡瑶和黄珠一伙。 她们也瞧见了屠沉二人,顿时笑容一收。 樊梨梨瞅瞅容光焕发的罗拂,又看看一脸漠然的屠沉,小脸不自主地皱起来。 倒是蔡瑶反应快,大喊,“这不是屠四哥和屠四娘子吗,你们扛着猪,要去卖呢?” 屠沉一如既往地不说话,大步往前走,樊梨梨也跟上。 黄珠见他俩都闭口不言,翻了个白眼,“哟哟哟,还瞧不起人呢?不就是一头猪吗,跟谁家没有似的!” 罗拂轻声道:“阿珠,别笑话屠四哥。” 黄珠张张嘴,脑子转不过来。 她什么时候笑话屠四了? 几人从小道汇合,到了岔路口便同行。 屠沉扛着猪,不是往市集方向,而是朝自己家里去,显然是要杀猪过年的。 三人看见,隐隐都有些羡慕。 今年虽然丰收,但朝廷赋税也重,辛辛苦苦收获的粮食,被官府征收不少。 明明是丰年,这么算下来,能节余的粮食反而不如去年。 所以即便是身为村里大户,有几十亩水田的罗拂家,都吃不上多少猪肉。 蔡瑶跟黄珠更别说了,她们都是小门小户,能吃饱饭,捞到鱼吃,就算不错的,甭想吃到猪肉。 蔡瑶吞了吞口水,小声道:“今年屠四他们家,吃了不少猪肉吧?我哥说,屠沉今年进山,猎到不少好东西,光野猪就猎到两次呢!” 黄珠连连点头,脸上肥肉抖动,“没错没错,我爹也说,屠四哥比村里几十年的老猎户还厉害!也就只有他,能短短几个月里,接连猎到两头野猪!” 野猪这种野兽,狂躁蛮横,力大无穷,往往要好些个猎人一同设下陷阱,才有机会将其擒获。 偏偏屠沉单枪匹马,不但野猪手到擒来,还能带回其他猎物,每次进深山都是大丰收,让多少人羡慕得红了眼。 罗拂也看见,屠沉家里都卖过两次野猪肉了,能赚到银子不说,自家也不缺肉吃。 她这会又看屠沉扛着一头漂亮的大肥猪,心下懊恼。 要是屠沉也成为她裙下臣,每每把猎到的野味送给她,她不就有源源不断的肉吃了? 这么想着,罗拂全然忽略走在屠沉身侧的樊梨梨,只稍微将头发弄乱,做出一副风情万种,又楚楚可怜的破碎模样来,快步追上屠沉。 第六十一章 楚楚动人小白莲 樊梨梨好端端地走在屠沉身侧,猛然被追上来的罗拂一屁股撞开。 罗拂挤在屠沉身边,媚眼如丝,笑盈盈地勾唇道:“屠四哥,好些日子不见,你似乎又瘦了些,可是这些天劳累了?” 她一叹,瞥了樊梨梨一眼,语气森寒,“也不知道屠四娘子是怎么照顾你的,既然嫁做人妇,怎么就这么不体贴呢?” 樊梨梨呆了呆。 屠沉眉头微皱,正要说话,罗拂已抢先一步,兀自开口,“要是屠四哥不嫌弃,可以来我家里坐坐。我旁的本事没有,不过还是能沏上一盏茶,让你舒缓休息,放轻松些。” 说话间,她故意掏出手绢挥了挥,让幽雅香气随风而去,香风扑面。 樊梨梨小脸都皱成包子了。 什么人啊,抢着当小三吗? 她一把将屠沉推到后面去,自己挡在罗拂身前,眉眼凌厉。 “罗姑娘,我本以为你是个小家碧玉,至少知道礼数。没想到你这么不知廉耻,居然勾搭有妇之夫!” 樊梨梨越是怒火攻心,罗拂越是窃喜。 她最喜欢激怒妇人,让妇人妒火中烧,丑态百出,而她再来装得楚楚动人,委屈无辜,让男人心生怜悯,转而嫌弃自家“无理取闹”的妇人。 用这法子,她让多少妇人有苦说不出,对她恨得牙痒痒的。 面对气得发抖的樊梨梨,罗拂抿唇偷笑,却眼波流转,泪光盈盈,做出一副委屈可怜,柔软无依的模样来。 她本就长得美,清丽秀雅,宛如出水芙蓉,再娇滴滴地落泪,便是梨花带雨,让人疼得心都化了。 “屠四娘子,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呢?我只是心疼屠四哥罢了,你何必恼羞成怒,来诋毁我的清白?你说我也就算了,怎么能连屠四哥一起羞辱?” 樊梨梨:“???” 她什么时候又羞辱屠沉了? 罗拂双眸含泪,娇媚地抬眸,望向屠沉。 “屠四哥,你不要听屠四娘子胡说,我,我对你只是心疼,没别的意思,我……” 樊梨梨脱口道:“心疼什么啊心疼?这是我官人,我还不知道心疼?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抢着心疼别人的夫婿,还说自己无辜得很?” 屠沉垂眸,目光落到樊梨梨义愤填膺的脸蛋上,几乎要绷不住笑。 “夫婿”吗? 她情急之下,竟然也认了。 罗拂被樊梨梨吼得手足无措,霎时落下泪来,当真是一副柔弱悲戚,却又万分勾人的破碎模样,犹如一盏碎裂的琉璃,斑斑光华之下,是挡不住的万分动人。 “我,我没那个意思!屠四娘子,你说你心疼屠四哥,可我看了都替屠四哥委屈!你一个假千金,尚且要屠四哥来伺候你,你怎么懂得照顾屠四哥?可怜他……” 樊梨梨握拳,坚定地打断她,“我夫婿委屈不委屈,他自然会跟我说。倒是你,一个劲地在这挑拨离间,还替我心疼官人,怎么,想嫁给屠沉当妾吗?” 霎时,罗拂和蔡瑶黄珠几人都愣了。 罗拂满脸不可思议,仿佛受到天大的打击,捂着胸口,一副要背过气去,即将晕倒的惨白模样。 “屠四娘子——”她发出凄厉的哭喊声,“你,你怎么能这么羞辱我?” 蔡瑶和黄珠气坏了,指着樊梨梨痛骂。 “你居然这么欺负阿拂,等着吧,我要告诉全村人,让你偿命!” “村里喜欢阿拂的人多了去了,一人吐一滩口水都能淹死你!你等着瞧,我们不会放过你!” 罗拂哭得凄惨无比,可怜兮兮朝屠沉伸手,“屠四哥,你不要怪屠四娘子,她也是气急了才说出这样的话。你,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的,毕竟,你已是人夫,我们……万万没有可能!” 说罢,罗拂掩面痛哭起来。 樊梨梨彻底变成死鱼眼。 厉害啊,这女人厉害啊! 虽然罗拂的手段明显得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段位并不高明,可是架不住,人家是个少有的大美女! 即便在现代娱乐圈里,罗拂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出挑美人,更何况在消息闭塞,人口流动微小的山村里,更是被誉为千古第一绝色。 当然,水分是有的。 她的一颦一笑,向来牵动人心,要是这么哭起来,再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能立即叫男人软了骨头,哪里还能分辨她是不是在耍手段? 退一万步,就算知道她是故意的,男人面对自家的“黄脸婆”,再看看眼前的绝色美人,难道还能抵挡诱惑? 换成一个丑男,一个美男在自己面前勾心斗角,谁心里的天平会不偏向美男? 樊梨梨无语了。 罗拂痛哭着掩面而去,黄珠和蔡瑶得意地朝樊梨梨使了个“你完蛋了”的眼神,而后追了上去。 樊梨梨抹了把脸,指着三人远去的方向,对屠沉说,“她们?” 是不是有病? 屠沉眉眼温柔,含笑扫掉她头上的雪花。 “疯子,别管。” 樊梨梨深深点头。 她也觉得,她们是疯子! 雪越下越大,罗拂提着裙摆跑了一段路,终于在路边停下。 她得意地拍掉裙摆上的污泥,蔡瑶和黄珠得意地追赶上来。 蔡瑶大笑,“那假千金这次完蛋了!不说村里男人,就是屠四,也绝对不会轻饶了她!” 黄珠嘿嘿地傻笑,“我已经能想象到,他们回去后,屠四哥对樊梨梨甩脸色的样子了。她肯定特别委屈,跟屠四哥大吵大闹,让屠四哥更讨厌她,转而念及阿拂的好!” 蔡瑶捂着嘴笑,“说不定,屠四还会拿猪肉来,给阿拂赔罪呢!” 两人笑得猖狂,罗拂也微微勾起嘴角。 但凡是她想勾引的男人,就没有勾不到手的。 只是不知道,屠沉会给她送多少猪肉来呢? 换做其他男人,恨不得撇掉家里黄脸婆和讨人厌的儿女,把所有吃食都奉到她面前,换她一笑。 罗拂没去细看屠沉的脸色,因为她不喜欢屠沉那张带有疤痕的脸,总感觉吓人得很,跟庙里供奉的地府阎罗一样,凶神恶煞的。 她只按照往常的经验,判定屠沉会跟樊梨梨吵架,心中那杆秤,完全偏向她。 第六十二章 曾向罗拂提亲? 回到家里,屠沉准备杀猪,过会屠郁等人也会来。 樊梨梨帮着烧水,并把路上的事告知屠大娘母女。 屠馨月嗤笑,“那罗拂是远近闻名的大美女,人人都说她温婉贤淑,又貌若天仙,将来要么是状元夫人,要么是将军之妻,甚至连皇妃都做得。她也是被人吹捧过头,越发嚣张,看不清自己。” 屠馨月心想,她四弟是什么人? 禁欲的和尚! 很可能那方面也不行! 对着樊梨梨这样明艳大气的美人,直到现在还没吃掉,不是不举是什么? 有樊梨梨这等绝世美人在,本就不行的屠沉,还能对罗拂有非分之想? 亲姐对屠沉和罗拂表示出莫大的鄙夷。 樊梨梨烦躁地揪稻草,“罗拂既然是要当将军夫人,干嘛还缠着屠沉不放呢?” 她对付极品亲戚很有经验,要么不理会,要么破口大骂,总之怼就是了,不能示弱,越软越被欺负。 可是对付绿茶,她委实没主意。 自己表现得太柔弱,人家得寸进尺,自己太泼辣,又会让官人觉得人家温柔,自己粗鲁。 更何况,她跟屠沉,只是表面夫妻,实际上连亲亲都没一个。 屠沉到底怎么想的?喜欢罗拂吗?可他为什么又觉得罗拂是疯子呢? 想不通,烦! 樊梨梨拿起一根木柴,对准屠沉的后脑勺,气恼得想给他砸过去。 “小门小户的,再漂亮,哪里能坐上将军夫人的位置?”屠大娘觉得,这纯属想多了。 屠馨月好奇问,“那做将军夫人,需要什么条件呢?” 屠大娘手上剥虾仁,说起自己在军中的见闻:“除非是跟将军同甘共苦,从无名小卒做起的正室原配,否则谁不是门当户对?你听说哪个名门公子,会娶一个农女为正妻?” 从现实来讲,当夫人不行,只能做小妾。 屠馨月大乐,“那罗拂岂不是异想天开?” “谁说不是呢?不过,她长得的确漂亮,指不定真有良缘。” 樊梨梨没听母女二人谈话,她思前想后半晌,终究还是踌躇地走到屠沉身前。 “屠沉,你,你对罗拂什么看法?” 屠沉毫不犹豫道:“疯子。” “啊?”樊梨梨呆了呆。 这是什么看法? 她歪了歪头,不解地说,“你以前不是喜欢她吗?” “没有。”屠沉专心刮猪毛。 “不喜欢?那你还向她提亲?” “没有。” 樊梨梨吞了吞口水,心下懊恼。 这男人,多解释两句会爆炸吗?非得她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挤牙膏似的回答? 不过这也说明,此事在屠沉心中并不重要,没有解释的必要,否则他会视情况说清楚。 屠沉刮完一块猪毛,抬头见樊梨梨眼神放空,顿了顿,终于解释了一句,“王秀珍。” 樊梨梨立马反应过来,“王秀珍替你提亲的?为什么?” “她疯。”屠沉也不理解,统一用“疯”来归类这些女人莫名其妙的行为。 樊梨梨明白过来,有点想笑,指指屠馨月,“那你觉得三姐怎么样?” 屠沉瞥了眼,屠馨月不知道跟屠大娘说起什么,乐得前翻后仰,跟猴子一样疯狂拍腿,差点从小板凳上栽下去。 “傻。”他皱眉,难得流露出一丝嫌弃。 樊梨梨彻底被逗乐,又指指自己,“那我呢?” 屠沉淡漠冷冽的眼神扫过来,在触及她的一瞬,犹如春风拂面,霎时冰消雪融,万物复苏,变得朝气蓬勃,光彩万丈。 在樊梨梨如鼓的心跳声,他嗓音喑哑低沉,柔声说,“呆。” 樊梨梨上扬的嘴角缓缓撇下。 “去你的,大混蛋!” 樊梨梨一个扫堂腿过去,屠沉从容避开。 樊梨梨气急败坏,怒气冲冲地跑回屠大娘那。 望着她跟大白鹅一样摆动着离去的背影,屠沉眼眸微垂,将缱绻笑意藏回心底。 樊梨梨又问了屠大娘,关于王秀珍提亲的事,屠大娘知道些缘由。 “当初大郎娶了王家大姑娘,也就是王秀珍。她觉得屠家太穷,没法帮她照拂娘家,于是便想给弟弟们也找个有钱人家,最好是能入赘,既能名正言顺地分家,又能要点银子,让她拿回去孝敬娘家。” 于是,王秀珍自作主张,找媒婆替屠沉去向罗拂求亲。 罗家在村里是大户人家,既经商又种田,日子比其他人家都好过,所以王秀珍才看上罗拂。 可是,罗拂哪能看得起又穷又瘸的屠沉? 罗家当面拒婚不说,还嘲笑屠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并叫媒婆转告,让屠沉撒泡尿照照自己,别成天异想天开,一个丑瘸子还想娶仙女。 事后,屠沉理所当然成了满村的笑柄。 而也是被人当面嚼舌根后,屠沉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但他本身并不在意名声,也知道即便解释也没用,还会被人说是担不起事,把过错推到大嫂身上。 没过段日子,屠沉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从没放在心上。 倒是罗拂,竟然还记得这段乌龙,并误以为,屠沉对她情深意切。 说完经过,屠大娘又道:“不过这两年,罗家也不好过,听说罗老爹几次做生意都失败,没往日那么富贵了。” 屠馨月追问,“那罗拂是不是也到嫁人的年纪了?她说好人家了吗?” 屠大娘摇摇头。 “罗家对这位姑娘看重得很,夫婿那是千挑万选,既要家世财力,又要模样品行。” 不但是为罗拂考虑,要找个外貌绝佳般配的,也要考虑罗家整个大家族。 对方最好是高官厚禄,既要有官宦地位,又要家财万贯,带动整个罗家飞黄腾达。 所以,罗拂的亲事还有得挑。 屠馨月摇摇头,“这么麻烦干什么呢?你们看四弟妹,不也是县令的养女?人家有要求这样那样的吗?” 屠大娘干笑两声。 樊梨梨这情况不同,两人本就有娃娃亲,樊县令也不试图用女儿攀亲结贵,只希望能美满过一生。 但是罗拂家里,要考虑更多,罗拂本身也希望能觅得一个英俊非凡,文韬武略,家世清白,并富贵万分的官人。 第六十三章 嫁给你,才是天大的福气 罗家里,媒婆都快踏破了门槛。 因罗拂是远近闻名的绝色美人,从十二岁起就不断有人上门提亲,但罗家挑挑拣拣,一直到她十六岁,都没肯应下任何一门亲事。 有钱的,嫌弃是营商之家,地位低下。当小官的,又嫌弃是小门小户,家里还没钱。 好不容易遇到个当官又挺有钱的,罗拂嫌弃对方年纪大长得丑,死活不嫁。 穷书生倒是有潜力,又年轻英俊,只要罗家肯投资,说不定以后还真能成为状元夫人。 但罗家又没那个耐心等穷书生高中,并也觉得太慢了些,万一最后没中举,岂不是耽误青春? 眼看如今罗拂已经十六岁,再不嫁就是“老姑娘”了,罗家也开始焦急起来,托媒婆往外头传散罗拂待嫁的消息。 这样一来,必定会有更多人上门提亲。 然而,来的还是那些“歪瓜裂枣”,要么是求娶罗拂当小妾的。 罗家气了个半死,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把媒婆给赶出去。 媒婆也被气着了,在罗家大门外骂骂咧咧。 “不就是长得漂亮了些吗,真当自己是公主呢?人家樊县令的养女樊梨梨,长得不比你差,身份地位比你高贵,人家挑三拣四了吗?人家要求只嫁将军状元了吗?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小门小户都算不上的农家女,还妄想嫁给高官做正室。呸!人家又不傻!” 正值冬日闲散,满村的人都围在附近看热闹,罗家便气哄哄地赶人,但这事还是传了出去。 几个村里都在说,罗拂自持貌美,任哪个男人都瞧不上,一门心思想着给高官做小老婆。 那些本就对罗拂不满的妇人均在背后嚼舌根,大大败坏罗拂的名声。 罗拂气得直哭,在家里摔盆砸碗,哭着要寻死觅活。 她母亲安慰道:“你休听外头那些人胡言乱语!你长得这般美貌,是上天的恩赐,要是不好好利用,反而像那个假千金,嫁给一个丑八怪穷瘸子,你真的乐意吗?” 罗拂一想到屠沉瘸腿脸残的模样,立即打了个哆嗦。 屠家多穷啊,还不如她家呢。要是她嫁给屠沉那种丑瘸子,她怕是新婚第一天就要上吊自尽去,免得一辈子对着个丑八怪,恶心得能吐出来。 樊梨梨傻,但是她不傻,她要利用自己的美貌,成为官宦夫人,往后过着人上人的富贵日子,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罗拂擦掉眼泪,对她娘道:“娘,你说得对,我这般如花似玉,定然不能匹配凡夫俗子。可是,可是来提亲的,不是穷丑就是老迈,还让我做妾。我,我怎么可能做妾呢?” 罗大娘劝慰道:“娘又如何舍得让你做妾?可是阿拂,宁做富人妾,不做穷人妻。只要嫁给高官做妾,一辈子衣食无忧,要是能生下男孩,讨得夫君欢心,还怕没有好日子过吗?” 再说了,天有不测风云,万一正室夫人暴毙,这后院,还不是罗拂的? 罗拂心里万分纠结,犹豫思考了好几天,她娘见她始终做不了决定,便拉着她,跑去见樊梨梨。 樊梨梨一脸懵逼,还以为罗家是来寻仇的,转头就想叫空间里的屠沉出来,奈何罗大娘满脸笑容,让她暂且静观其变。 几日不见,罗拂消沉了些,不过依旧貌美动人,就是不招樊梨梨待见。 樊梨梨笑得疏离,“不知两位过来,是有什么事呢?” 罗大娘笑道:“没事,就是让我家阿拂看看,哪怕长得再漂亮,要是嫁得不好,会是什么下场。” 樊梨梨倒水的手一僵。 下场? 她下场好着呢! 既然罗大娘如此直白,樊梨梨便也连水都不倒了,学屠沉那样,冷着脸面对二人。 罗大娘却懒得管她脸色,只对罗拂道:“你瞧瞧,你在娘家时,爹娘什么都舍不得让你做,但等往后嫁给穷人,你就得跟屠四娘子一样,喂猪喂鸡,洗衣做饭。这些,你做得来吗?” 罗拂咬着惨白的唇,看看四周。 屠沉家不算破旧,但跟罗拂家里没得比。 她家是大院子,屋顶上有瓦,光这一点就比村里所有人家强得多。 再看看樊梨梨,裤腿上全是泥巴,手上还沾着家禽家畜的毛,罗拂露出嫌恶的表情。 她在家里用不着干农活跟家务,只需要修身养性,做点女红,准备嫁到上流人家就是。 要是像樊梨梨这样,嫁到普通贫农家里,洗衣服做饭,喂鸡下田,什么都得干。 饶是再天生丽质的人,也得将双手弄得粗糙,变成黄脸婆。 罗拂越想越害怕,正巧屠沉从空间出来,也是一副泥泞不堪,仿佛刚下过田的模样。 屠沉的确从空间田地里出来,罗拂却以为他在家里都是这么一副不修边幅的肮脏模样,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要她跟一个脏兮兮的糙汉过一辈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罗拂憋不住,轰然痛哭起来,捂着眼睛转身就跑。罗大娘见得逞,也笑着追上去。 屠沉在水井边打了一桶水,直接从头到尾浇下去,把泥巴冲洗掉。 这天寒地冻,寒风料峭,也只有他敢用冰凉彻骨的冷水直接冲澡。 樊梨梨光看着都觉得牙关打颤,连忙把他往屋里推。 “你赶紧去换衣服,下次不许这样了,万一着凉怎么办!” 湿漉漉的衣服尽数贴在身上,勾勒出坚实的胸肌和结实有力的腰腹来,樊梨梨霎时有些脸红,小手贴在屠沉背上,慢慢发烫。 屠沉反过来握住她的手,皱眉问,“罗家来干什么?” “来看反面教材的。”樊梨梨明白得很快。 罗大娘无非就是让罗拂看清楚,嫁到穷苦人家是什么下场。 但是樊梨梨觉得,罗大娘拿她和屠沉来举例,那就太肤浅了。 别看她好像低嫁给屠沉,一辈子无望,可是实际上,屠沉对她极好,从不让她干粗活重活,要不是她抢着要干活,就连喂兔子和照顾药田都不让她插手。 她又不爱女红,要是不够干点别的事,整天能把自己闲死。 嫁给屠沉,才是天大的福气。 第六十四章 去买年货吧 空间里,樊梨梨种了一片草药。 薄荷,可以入菜,泡水,也能入药,能疏散风热,治疗感冒引起的发热头疼,还能捣烂做外敷药,治疗蜂虫叮咬等。 紫苏,也是食用级香料和药植,能解表散寒,行气和胃,祛痰平喘等,食用方面,跟桂皮八角等有相似功效,用作卤料,增添卤味的香气。 此外还有金银花和蒲公英,以及香茅等常见的中草药,从山里移植过来,收成过后晒干保存,能用上许久。 其中最有价值的,就是樊梨梨从深山里移栽过来的一株野生灵芝。 这灵芝长得极好,伞肉又肥又厚,呈现黯淡的暗红色,表面纹理非常独特,十分漂亮。 看年限,怎么也有上百年了,所以樊梨梨将它移栽到空间里一株枫木下,当做菌种,人工培养。 她每天都要仔细照看灵芝,用落叶将其覆盖,令真菌在适应的环境下滋生,辅助灵芝成长。 只要照看得益,以后,这株灵芝会成为母株,产生更多灵芝。 跟现代环境比起来,空间里更适宜灵芝生长,不管光照气候还是土壤水质等都更接近原生态。 樊梨梨很有信心,说不定某天,她还能靠卖灵芝发家致富。 她照看药田,屠沉种地挖水田,两人几乎一天到晚都在空间里待着。 趁着冬日空闲,屠沉还将木屋扩建一番,由原来的单间变成三间,其中一间依旧堆放稀奇玩意,另外两间是他和樊梨梨的卧房。 卧房里摆上木床,铺上被褥,晚上连空间都不用出,直接在里头睡觉。 旁边的木棚里,垒了一座灶台,放上锅盆碗灶和桌椅板凳等,饭也在空间吃了。 樊梨梨越发喜爱这个世外桃源,永远只有她和屠沉两个人,哪怕天崩地裂都不害怕。 时间眨眼就晃过去,转瞬到了年关。 两人商量着,要去城里采办年货,好好过个新年。 大清早,樊梨梨穿上新做的冬衣,毛茸茸的白色领口镶了兔毛,扫在粉嫩如鹅蛋的脸上,有些痒痒的。 屠大娘还给她做了一双精致的棉鞋,她穿上既保暖又轻便,走到县城里也不磨脚。 屠沉背着一个竹筐,带樊梨梨上街去。 城里人山人海,到处放鞭炮舞狮子,各家店铺年关大甩卖,还有卖糖的卖年糕的卖丝绢手帕的,处处都是人。 樊梨梨紧紧揪着屠沉的衣襟,害怕被人群挤散了。 屠沉是来采买的,往年都是屠大娘张罗,今年成了亲,有了夫人,自然要他们自己来。 屠沉依照屠大娘当初购买的年货,带樊梨梨东家走走西家看看,买了些炮竹,年画还有酒。 逢年过节免不了要走亲访友,那么礼节不能少,要给长辈们备下厚礼,晚辈们的压岁钱也不能缺。 鸡鸭鱼肉,家里都有,便不用买了,不过红枣花生这些寓意极好的东西,还是得添购上。 屠沉一一采买,樊梨梨咬着冰糖葫芦,哪个摊位有卖货物的,她都要拽屠沉去看看。 屠沉由着她去,等她看够了,再继续采买就是。 逛了一上午,樊梨梨走得脚软,兴致总算冷却了些。 她再看看背篼,还空荡荡的,因她瞎跑,屠沉没买到多少年货。 “我逛够了,咱们现在去买年货吧,先备上什么呢?” 她仰着头,双眸明亮清澈,落在屠沉眼里,好像车水马龙都已停滞,天地间只剩一个娇软可口的小梨子。 敲锣打鼓声太响,屠沉附在樊梨梨耳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樊梨梨耳后,凛冽如冰雪的气息将樊梨梨包裹起来,仿佛被尽数笼罩。 “先去买糖糕。” 樊梨梨点点头,摸了摸发红的耳垂。 旁边一膘肥体壮的男人被人群挤过来,即将撞到樊梨梨,屠沉一手扣住樊梨梨的肩,流畅地将她转个圈,避开男人。 人声鼎沸之下,樊梨梨头晕目眩的,要不是被屠沉护着,她可能会成为人群里的蚂蚁。 两人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去了一家糕点铺子。 这家铺面不大,听说是老手艺人,卖的都是糖糕酥饼等。 屠沉不爱零嘴,只问樊梨梨,“喜欢吃什么?” 樊梨梨看了几眼,憋着嘴,“不喜欢。” “都不喜欢?” 樊梨梨点点头。 不是她挑食。 好吧,她的确很挑食。 这些糕点无非是糖和油的混合物,更上乘的撒了芝麻,此外便什么都没了。 不管样式还是口味,都属于很古老粗糙的,完全不能让樊梨梨满意。 屠沉便带她又走了几家,连城里最大的点心铺子都去过了,樊梨梨还是不满意。 “一看就知道不好吃,还不如我自己做呢。”她气鼓鼓地拿起一块酥饼塞进嘴里。 看吧,又干又油腻,除了甜味,什么额外的味道都没有。 她脸蛋鼓得跟河豚一样,在冬日暖洋洋的光照下,连细腻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格外璀璨盛美,清雅绝丽。 屠沉眉眼温和,没有丝毫不耐,只低声问,“你见识过的糕点很多?” “多,老多了,而且古今中西的各色糕点数不胜数。”樊梨梨眼睛一转,突然牵起屠沉的手往外走,“还是我做给你吃吧,我会的糕点可多了,你喜欢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两人重新挤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如同冷冽的清风从遥远的山峦吹拂至繁华的人世间,在平静的心尖上荡开一圈圈涟漪。 屠沉垂眸,目光落到二人交握的双手上。 樊梨梨的手纤细白皙,柔软细腻,跟他布满薄茧的手不同,光滑舒适。如果握得太紧,他都担心自己收拾的薄茧会将她划伤。 手指微微松动,正要放开,樊梨梨却仿佛察觉到什么,不但用力握紧他的手,并回头冲他嫣然笑闹,眸中光芒点点,便如万家灯火,温暖动人。 “屠沉,快点啊,待会被别人抢光了。” 樊梨梨要自己做糕点,必然要买上许多食材,可年下抢货的人实在太多了,她担心买不齐材料,便不能让屠沉大饱口福。 屠沉心下涌动,哑声道:“好。” 是樊梨梨不放手的,叫他如何退缩? 第六十五章 你们备了什么年礼 从街头跑到街尾,樊梨梨花了不少银子,把背篼装得满满当当的。 一些食材装不下,被偷偷放进空间里,只待回去后大展身手。 到了正午,屠沉带樊梨梨在路边摊坐下,要了两碗面,再喝碗茶。 味道不怎么好,就是白面加盐而已,连油荤都没一颗,不过对饿坏了的两人而言,能果腹就不错了。 刚吃饭,屠沉结账后要走人,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暧昧呼喊。 “这不是樊二小姐吗,怎么亲自来采购年货呢?” 樊梨梨回头一看,脸色顿时黑了。 一辆马车停靠在道路正中间,小厮端去脚凳,一男子自以为潇洒地走下来, 凭心而论,男子长得的确不错,温文尔雅,面如冠玉,是少见的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美男子。 不过就是那表情太油腻了,望向樊梨梨时,恨不得把上辈子的笑容都挤出来,满脸不自在。 樊梨梨拉起屠沉就走,“快快快,我们回家去。” 屠沉目光落到二人交握的手上,又漠然扫了那男子一眼。 男子忙不迭地追上来,因跑得太急,身后小厮追着喊。 “三公子,您慢些,别跌了。” 郑愉盛才不管这些,快步追上樊梨梨,跟在二人身后叽叽喳喳地说话。 “二小姐,多日不见,你容颜更胜从前了。见你安好,我心下便放心许多。” 樊梨梨被他堵住,无可奈何地停下脚步,“你每次只会这句话吗?” 郑愉盛一愣,继而敲敲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他连忙上前贴近樊梨梨,忍不住去拉樊梨梨的手,眼里的狂热痴迷都要溢出来了。 “是我唐突了,二小姐,你别在意。我也是挂心你,奈何……” “够了。”屠沉将樊梨梨拉到身后去,出言打断,“在下自会照顾内人,无需阁下挂念。” 他手背上青筋都冒了出来,要不是因为郑愉盛看起来太弱不禁风,一拳就能打死,他都要忍不住出手教训教训这个“登徒浪子”。 一个是有妇之夫,一个是有夫之妇,大庭广众下还拉拉扯扯,是生怕没人说闲话吗? 郑愉盛这才注意到屠沉,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 不过,屠沉高大得很,哪怕是同为男子的郑愉盛,都得抬头才能看清屠沉的脸。 略略扫了两眼,郑愉盛便露出轻蔑的笑容。 此人就是樊梨梨的夫婿? 呵呵,果然如传闻一般,长得又粗糙又丑陋,脸上那道疤更是能叫人做噩梦。 真是委屈樊小姐这天仙一般的人物,竟然嫁给如此粗鄙鲁莽的男人。 郑愉盛轻蔑万分,同时也信心大涨,故意要表现自己帅气多金,风度翩翩的一面。 他退后一步,高高在上地俯视樊梨梨。 这一眼,便叫他心驰神往,痴迷得很。 樊梨梨很符合他的审美,娇软而艳丽,气质清雅纯洁,身段又那么玲珑窈窕,有种少女的圣洁光辉,妩媚而不庸俗。 他不由换上一张控制不住笑意的脸,柔声道:“二小姐,大年初三,我会带皎玉一同回门,探望岳丈大人。小姐,不,二妹可要一起?” 樊梨梨望向屠沉,轻轻咬着唇。 正月初三要回娘家,这是规矩,她和屠沉本也打算回去,奈何被郑愉盛这么一说,便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郑愉盛瞥了屠沉一眼,又悠哉道:“不知道妹夫,给岳丈大人准备了多少年礼?” 屠沉微微拧眉,樊梨梨抢先道:“我们给爹爹准备了什么,用不着你多管。” 郑愉盛哈哈大笑,眼眸里满是戏谑,“二妹,你如今嫁到普通人家,怕是都忘了昔日生活是多富贵。要是你们连贺礼都拿不出来,姐夫倒是可以帮你们也备上一份。” 他就是要奚落樊梨梨和屠沉,让樊梨梨深深意识到他们之间是有多大的差距,要是樊梨梨能对屠沉死心,转而投入他的怀抱,被他金屋藏娇,那就再好不过了。 屠沉淡然道:“不劳费心,有这功夫,郑三公子不如回家多陪夫人。免得色迷心窍,觊觎有夫之妇。” 郑愉盛面容一僵,正待勃然大怒,屠沉冷冷一眼扫过去,万千杀意凝聚成尖锐的尖刀一般,明晃晃地在郑愉盛眼前铺开,令郑愉盛当即呼吸一滞,后退一步。 待回过神来,屠沉已带樊梨梨走远。 小厮低三下四道:“公子,咱们回去吧,夫人已等候多时了。” “别跟我提夫人,那个丑女人,我一想到她都恶心!”郑愉盛狠狠一脚踹过去,双手微抖。 光是被屠沉扫那么一眼,他都有种被阎王爷从深渊注视的恐惧感,好像随时会被拽入阴曹地府去,后脖子发凉。 郑愉盛不由摸摸脖子,这才发现自己满手是冷汗。 怪了怪了,他是在害怕一个瘸子吗? 山道上,屠沉一言不发,樊梨梨也紧皱眉头,思考该给樊县令送什么年节贺礼。 跟郑愉盛不同,她和屠沉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送珠宝首饰?樊县令又不戴这些。 黄金?樊县令才送给她,总不能叫她再送回去? 到底送什么好呢? “屠沉,你有想过,给爹爹送什么贺礼吗?” 屠沉漠然道:“嗯。” 嗯的意思,就是想好了? 樊梨梨立马凑过头去,追问,“送什么?吃的吗?要不我做些糕点,说不定爹爹会喜欢?” “可以。” “那你原本准备送什么?” 屠沉停下脚步,突然伸手捏捏她的脸。 “以后再说。” 樊梨梨不开心地噘嘴,“你还藏着掖着呢?告诉我一声又不吃亏。” 屠沉还是不语,只望向半山腰,道:“娘来了,快回去。” 樊梨梨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自家的方向,隐隐有炊烟缭绕。 怕是屠大娘来看望他们,送些年货什么的。 樊梨梨不好再提这事,赶紧跟屠沉回去。 屠大娘正在灶屋里生火,她是来送河鲜的,屠郁去江上做工,扛了几筐货回来。 见家里没人,屠大娘便帮他们把火生上,一些河鲜给煮好。 第六十六章 打发奶油做糕点 温县水土肥沃,水产丰富,要不是遇上天灾战乱,百姓的日子会更加好过。 就如樊县令,他算是清廉的了,可当了几十年父母官,油水怎么也丰厚得很。 尤其是富商们,逢年过节或者平时打点,会找各种借口给樊县令送礼,樊县令不说富可敌国,但怎么也不会缺衣少食。 所以,樊梨梨根本想不到能送他什么有价值的,最后思来想去,只能送自己做的糕点,聊表感激之情,也替原主尽养女的本分。 屠大娘听说后,赞成得很。 “父母能指望儿女送什么奇珍异宝呢?能一家子平平安安就够了。可能对樊县令来说,你亲手做的糕点,比黄金还稀奇。” 樊梨梨噗嗤笑出声来。 “大娘啊,您这就夸张了,不过您和老爹也有,我准备做很多糕点呢。” “行,大娘给你打下手。” 两人说说笑笑,生火做糕点。 温县临江,往来商船络绎不绝,来自天下各地的商人多不胜数,所以只要大靖王朝允许贩卖的,樊梨梨都能在城里买到。 她买了一桶牛奶,一盒蜂蜜,半斗糯米,还有红豆绿豆,以及便宜又好吃的水果等。 这个季节,普通百姓吃得起的几乎只有柑橘,冻梨,冻柿子,还有山楂,樊梨梨各自买了一些。 更珍贵的是从外地运过来的樱桃,听说长在温暖如春的地方,冬天里是头一批,最上等的要供给京城的天子和达官贵人等,次等的才流通向临近各县城。 温县水运发达,樱桃运输过来,价格十分高昂,但樊梨梨实在馋了,便花银子买了些。 她本以为,这么贵的水果,屠沉肯定舍不得,便只买几颗尝尝,解个馋就好。 但没想到,屠沉见她喜欢,直接阔绰地买了两斤,把卖樱桃的商人都给惊呆了。 要知道,这冬日里的樱桃是精心养育的,价比黄金,就是富商老爷们也买得不多,谁知屠沉一出手就是两斤。 将樱桃拿给樊梨梨后,屠沉还说,她喜欢什么就买,不要委屈。 樊梨梨听得心头甜滋滋的,捧着樱桃,半天才放进空间里。 材料差不多备齐,该正式做点心了。 首先,奶油必不可少。 正巧屠馨月来学做菜,樊梨梨便叫她打发奶油。 “先把蛋黄和蛋清分离,用筷子使劲打蛋清至起沫,加入白砂糖继续打,直到打成奶油状为止。” 她一边示范一边口述,屠馨月不理解,“奶油是什么?” “等下你打出来就知道了。”樊梨梨将这个繁重的活丢出去。 屠馨月不明所以,按照樊梨梨说的方式使劲打蛋清。 樊梨梨偷着笑。 手打奶油可是力气活,体力耐力缺一不可,饶是追求精致的她都喜欢电动打蛋器,从不手打。 这么麻烦的活,当然要交给别人啦。 接着便是揉面团蒸糯米等,还要把红豆绿豆煮出来做成豆沙,每一步都繁琐得很。 屠沉没参与,只按照樊梨梨的吩咐,用竹片和木头做模具。 他看着粗犷,但却意外地心灵手巧,很快做出一个个花朵模具,还有小鸟小兔,月牙星星等形状。 过后,樊梨梨又让他在灶屋旁边垒一个灶台,上面架起铁板,用绳索吊在半空,可以用铁片挡风隔火,做成烤炉的形状,专门用来烤糕点。 屠沉任劳任怨,跟老黄牛一样被使唤得团团转。 傍晚,屠二来到院子里。 他刚从东家那领了年货,一个人吃不完,便各房都送一些。 礼盒里有栗子,冬枣,红糖和银杏仁等,看得出东家大方得很,出手豪气。 樊梨梨看见,乐道:“正好给我们做点心。二哥,你就别走了,帮我们做点心吧。” 屠二看看屋里几个女人,微笑,“君子远庖……” “想吃吗?” “……想。”屠二一叹,进屋帮忙。 樊梨梨刚炒出肉松来,取了礼盒里的栗子,煮熟后压成泥,加蜂蜜调味,跟肉松一同包裹进面团里,用花朵模具压出形状,放进新做的烤箱里。 屠二烧火,见那肉松形状独特,“这是什么?” “肉松啊,用猪肉丝炒的,不管做点心还是别的吃法都能用。改天有空,我再多炒些。” 樊梨梨忙着,又回灶屋去。 屠馨月一下午打发奶油,双手抽搐不已,累得快背过气去。 不过她也算掌握了技巧,以后要是想做糕点,能自己打发奶油。 一大盆奶油香甜软糯,看着都喜人得很。 屠大娘尝了一点,眼睛都瞪直了。 “这奶油比牛奶的味道还好些,又甜又香,还软绵绵的,怎么这么好吃呢?” 屠馨月本瘫在椅子上无法动弹,闻言立即跳起来,颤抖着一只手去舀奶油。 “哎哟,这口感是真不错,跟娘说的一样,又细腻又香甜!” 屠馨月惊呆了,不明白水状的牛奶,加点蛋清而已,怎么打发过后,能这么好吃呢? 樊梨梨往糖水里加入牛奶,再加糯米粉和淀粉搅拌均匀,笑着说,“这算什么,等下我给你们做一道超好吃的点心出来,保管回味无穷!” 屠馨月期待起来,“要是好吃,咱们还可以拿出去卖啊!” 樊梨梨眼前一亮,“对啊,现在买年货的人那么多,要是咱们的糕点好吃,还能为年后开饭馆打响名声呢。” 屠大娘笑道:“你们两个小丫头,想得倒挺多,先做吧。” 光打发奶油就废了一个人,真要做糕点去卖,不知道得花多大功夫。 樊梨梨也考虑到这一点,不过她干劲十足,把糯米面糊蒸熟后,又拿去雪地里冻起来,冰冰凉凉的即可。 水果也要用上,不管樱桃还是柑橘,都能为糕点增添一抹奇异的味道。 她接连做了雪媚娘,栗子肉松糕,还有较为常见的绿豆糕和红豆糕等,里面全是甜滋滋的绿豆沙和红豆沙,闻着香甜,模样又雅致,很有卖相。 还有什么糖蒸酥酪,山楂糕等,凡是手里头有的食材,全给做成各种甜品糕点。 一时间,整座院子仿佛泡在糖水里,香甜软糯得很。 第六十七章 大冬天的去打猎? “雪媚娘?这名字好听,让我都舍不得吃了。” 傍晚,灯光之下,一家人围在八仙桌边,一起品尝糕点。 屠馨月挑起一块软糯的雪媚娘,实在爱不释手,尤其点缀在糯米团上的樱桃,晶莹剔透,光泽动人,实在叫人不忍心下嘴。 屠二就没那么“矫情”了,直接挑起一个吃了下去,末了点头,“的确好吃,这叫奶油?入口即化,香甜细腻,吃过后唇齿留香,不愧是四弟妹的杰作。” 樊梨梨闷笑,“谢二哥夸赞。” 她又转头望向屠沉,屠沉正吃着,没发表意见,不过就算樊梨梨做出一团狗屎来,他也不会说出“不好吃”三个字。 从他舒展的眉眼里,樊梨梨便能看出,他是喜欢这些糕点的,又笑着给他挑了几块山楂糕栗子糕等,让他各种都尝尝。 等回过神来,屠馨月已和屠大娘已在讨论,哪些糕点能当年货卖出去。 屠大娘也爱雪媚娘,觉得实在是好吃了,入口清甜,还有种甘沁如雪的冷香,模样上也跟毛茸茸的白兔一般,窝在雪地里,叫人心生怜爱。 但正因为如此,反而不好卖。 “雪媚娘用的食材太多了,又费时费力,自然要卖得贵些。可寻常百姓,有几个人吃得起?尤其今年赋税重,家家户户都没多少节余,还能去买珍馐佳肴来吃?” 何况,雪媚娘是糕点,又不是必备的米面盐巴,吃不吃无所谓。 屠馨月考虑到这一层,有些遗憾,不过很快欢乐起来,“那就咱们自家人品尝,其他的山楂糕豆沙糕,总能卖吧?” 屠大娘望向樊梨梨,征求她的意见。 樊梨梨也想卖糕点挣钱,让自己有个一技之长,能够赚到银子,不用伸手讨要钱财。 三人叽叽咕咕地商量一番,樊梨梨还要多做些美味又便宜的糕点来,好趁年节多赚银子。 几人临走前,樊梨梨将剩余的糕点打包,每家都拿一些雪媚娘和其他糕点回去。 尤其是孩子们,要是这么美味的糕点都吃不上,那就太可惜了。 夜色森寒,樊梨梨还在厨房里忙,考虑要做哪些糕点。 复杂繁琐的不能做,要用到珍贵食材的不能做,剩下的红豆糕绿豆糕这些,做起来简单方便,也比较符合大众的口味。 她快速列了一张食材单子,明早去买回来。 哐当—— 突然起了风,门被撞在墙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樊梨梨吓了一跳,正要去关门,却看屠沉背负弓箭,旁边摆着猎刀斧头,坐在院沿上穿长靴。 樊梨梨擦擦手,“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 “打猎。” 雪风裹着斑斑枯叶,在院里卷来卷去,令屠沉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樊梨梨呆了呆,急忙问,“大雪都封山了,你搁哪打猎去?” 屠沉回头看她,森寒的星眸里映出点点火光。 “我有分寸。” 说罢,他起身拍拍裤腿上的落叶,抬脚就走。 樊梨梨急了,立即上去拽住他胳膊。 “雪那么大,你去打什么猎?而且这么晚了,你怎么看得见?” 屠沉闭了闭眼,突然抬手,将娇小窈窕的樊梨梨拥入怀中。 他本就高大精壮,力气又大,哪怕收敛着的,也让樊梨梨有种快要被勒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樊梨梨轻轻推了一下,试探着喊,“屠,屠沉?” 晚上也没喝酒啊,怎么感觉醉醺醺的? 屠沉没将人松开,下巴抵在樊梨梨头顶,跟摇着尾巴撒娇求欢的大狗一般,亲昵促狭。 他手掌宽厚,几乎能将樊梨梨纤细的腰身握在掌心,手指隔着棉衣,摩挲不到樊梨梨的肌肤,但愣是让樊梨梨如遭电击,浑身紧绷,脸上羞红一片。 “你怎么了?” 她总觉得,屠沉怪怪的。 屠沉垂眸,半晌才喃喃道:“想抢走你的人,怎么那么多?” 樊梨梨一下子反应过来,明白他是在为遇到郑愉盛那事生气。 顿时,樊梨梨笑了,小手贴在屠沉后脑勺上,安慰般抚摸。 “傻,郑三公子只看中我的脸,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也不是真的喜欢我,要是我没这张脸,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屠沉冷哼一声,“他最好是。” 樊梨梨哭笑不得,“你就为了这事生气呢?可是除了郑三公子,也没旁的人喜欢我是不是?” 她自个还郁闷呢,这么完美的一张脸,偏偏没人喜欢。走在村里,男人们即便因她的脸而心乱,但很快,还是被她泼辣的“荡妇”名声给吓退。 在这个时代,名声太重要了,远远比一张脸更有价值,哪怕美若天仙,要是名声不好,被冠上“荡妇”二字,也寸步难行。 屠沉愿意接纳名声败坏的她,樊梨梨很是庆幸。 换做旁的男人,别说跳下河救原主,哪怕就是把原主杀了,旁人也只会拍手叫好。 黯淡模糊的月牙隐匿进乌云中,寒风大起,怕是又要下雪了。 樊梨梨有些冷,试图挣开屠沉的怀抱,然而这男人两条胳膊真跟钢铁一般坚硬,将她牢牢禁锢着。 樊梨梨小小打了个喷嚏,手按在屠沉结实的胸膛上,红着脸道:“起风了,咱们进屋去吧。” 还打什么猎啊,家里不愁吃穿,需要他夜里冒着寒霜风雪去狩猎? 然而,屠沉还是没进屋。 他只将樊梨梨松开,细致地为樊梨梨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裳。 “夜里冷,早些上床。我几天就回来,不会有事,放心。” 樊梨梨心下一寒,几乎是叫喊出来,“你还是要去打猎?” 屠沉从容地将她推进屋,手里拿着不知何时从樊梨梨脖子上解下来的空间玉佩。 “要是害怕,就让娘来陪你。梨梨,我常年打猎,不会有事。” 樊梨梨转头想阻止他,屠沉已将门砰当一声给关上了。 等她开门追出去,院子里只剩空荡荡的寒风在呼啸。 “屠沉——” 她对着夜色大喊,却无人回应。 樊梨梨呆了又呆,惊惧和气愤同时在心里爆炸。 那个混蛋! 大冬天的,暴雪封山,且野味都冬眠了,还打什么猎? 他准备从冰天雪地里,挨着挨着打洞,把野味找出来吗? 第六十八章 各式各样的糕点 “所以啊,我都气死了!您说这么冷的天,家里是缺衣少食了怎么着,需要他半夜出去打猎?” 大房家的灶屋里,樊梨梨一边揉面团一边哼哧哼哧地抱怨,就像是要把面团当做屠沉本人,揉成一塌糊涂的感觉。 屠大娘依旧打下手,做红豆沙和绿豆沙。 她笑道:“我这个四郎啊,做事不能用常理判断,不过的确很有分寸。梨梨,你多担待些,别跟他一般见识。” 屠郁挑了一桶水进来,倒进水缸里,水珠子哗啦啦地溅起,落到樊梨梨脸上,冻得她一个激灵。 放下扁担,屠郁将木桶归位,继而道:“四弟妹,老四不会有事,你别生气。” 樊梨梨一叹,小脸皱起。 “我也不是多生气,就是觉得他也太不珍惜自己了,这么冷,大雪封山,跑出去打什么猎呢?” 屠大娘跟屠郁又安慰了两句,叫樊梨梨不要太担心。 不过樊梨梨越生气,他们越明白,这是珍惜担忧的表现,要是无关紧要的人,哪会心急如焚? 比如说换做王秀珍,巴不得大冬天的赶屠郁去打猎,最好能猎到豺狼虎豹,值钱的东西全送去她娘家。 屠馨月端着簸箕进来,里头是刚洗好的红薯。 “这拔丝红薯倒是好吃,可是也太费油了,我都觉得肉疼。四弟妹,你待会让我来炸,我得练练手。” 樊梨梨让出位置来,“行,三姐,你白糖别放太多,注意油温,别给炸糊了。” 屠馨月应了一声,跃跃欲试。 这拔丝红薯要切成滚刀块,反复两次将红薯炸熟,而后下白糖熬出糖浆,再把红薯块下到黄褐色糖浆里翻搅,直到能勾丝为止。 樊梨梨刚闲下来,屠二把剥好的橘子拿进来。 “橘皮左边,橘瓣右边,按你说的,连白膜和橘籽都已去掉。”说完,屠二又问,“四弟妹,这个怎么吃?” 寻常吃法当然不说,问题在于,屠二怎么也想象不出,橘瓣用来做糕点是什么模样。 樊梨梨拿走橘子,神秘笑道:“二哥看着吧,保管让你们大开眼界。” 说着,她转到另一边灶台前,将橘瓣和白糖一起下锅熬煮。 锅里噗噗地翻腾,酸甜交融的橘子味道顷刻间弥漫在厨房里,还顺着雪风飘到外头,让屠五嚷嚷不断。 “你们又在做什么好吃的,这也太香了吧。” 屠五今天也在,帮忙打发奶油。他可比屠馨月更活跃,跟老黄牛一般,使不完的力气。 他喜欢打发奶油,看着牛奶变成奶油状,被樊梨梨用果汁染色,裱成各种颜色的花,很有成就感。 樊梨梨回道:“等着吧,待会会让你们一饱口福的。” 橘子当然要做成果酱,不管做什么糕点都能用上,还不用担心搭配的问题,泡茶,糕点甚至馒头,搭配清甜香醇的果酱后,都别有一番风味。 因为一部分糕点要拿出去卖,所以每一样都要做上很多。 可惜这个季节水果不多,否则还能做出更多好吃的甜品来。 每做出什么糕点,屠郁家三个和屠馨月家两个,一大群孩子就要跑到灶屋里,嬉闹着要吃糕点。 樊梨梨每人分一块,四个大一点的孩子拿了后就一哄而散,满院子都是银铃般的娇憨天真的笑声。 几个孩子都可爱伶俐,又懂事听话得很,从不肆意哭闹给大人添堵。 连屠馨月那只有一岁多的小儿子,都在屠老爹帮扶下,颤巍巍地走进来,又慢吞吞地爬出去,努力追上兄姐们的步伐。 樊梨梨不由羡慕万分,心想要是自己的孩子,往后也能这么听话就好了。 想要孩子,那就需要她名义上的夫婿屠沉相助,可是那混蛋冰天雪地还跑去打猎,也不知道现在处境如何。 樊梨梨一叹,继续做糕点去。 全家人忙碌一整天,樊梨梨带屠大娘等人做出不少糕点来。 普通的山楂糕和绿豆糕等是必备之选,比较新奇一点的是冻梨酥,雪耳百合糯米团,焦糖山楂奶油糕,蜜枣桂花糖糕,还有花生酪和炸鲜奶等。 每一样糕点,对温县的百姓来说,肯定都很新奇,因为大靖王朝本身就并不注重口腹之欲,即便是温县这么物产丰富的地方,都找不出多少美食来。 一份份糕点被分类放在木盒里,由屠馨月夫妻俩,还有屠五跟屠大娘出去叫卖。 尤其拔丝红薯和炸鲜奶这些,现做的比较好吃,所以需要两个能当场做糕点的人。 他们会选在日后开饭摊的地方售卖,尽早打响名气。 天没亮,几人就要出发。 院子里点着油灯跟火把,时不时被雪风吹灭,又得重新点燃。 樊梨梨帮着打包,从雪堆里取出糕点,道:“要去这么早?” 屠五嚷嚷道:“可不是,四嫂,这年下卖糕点的人多了去了,要是不早点去,不被别人抢了生意?” 屠郁常年在码头上干活,知道得早点去,所以鸡没叫就把全家人给吵起来。 屠二已经回到东家那做工,临走前一再嘱咐,让屠五收银结账,免得屠馨月手忙脚乱,连账目都算不清。 屠馨月勃然大怒,追了屠二几百米远,最后脱下棉鞋砸向屠二才算解气。 今日天气不好,天始终像是蒙了一尘灰,看不见往日缥缈的蔚蓝。 几人一同出发,留下屠老爹照顾几个孩子。 樊梨梨本来也想去见识见识,但是屠馨月说,她长得太过漂亮,这码头上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再遇到上次白老爷干儿子那种事就麻烦了。 以前有樊县令在倒是无所顾忌,但如今樊县令即将卸任,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 樊梨梨叹息不已。 长得好看,又不是她跟原主的错,怎么就连出门都得瞻前顾后的? 天亮些后,樊梨梨拎着一盒糕点回到自家里。 屠沉还没回来,到处冷冷清清的,只有寒风呼啸,雨雪纷飞,冻得人瑟瑟发抖。 她正要回屋去点燃火盆,看看医书打发时间,樊府的家丁却跑来,说樊县令请她去府上。 第六十九章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好长一段时间不见樊县令,不是樊梨梨不想念,只是为了避免跟樊皎玉和郑愉盛见面,还是少去县令府的好。 今日樊县令主动相邀,樊梨梨提了糕点去探望。 花园里,红梅开得正艳,樊县令长吁短叹。 樊梨梨把糕点摆出来,安慰道:“爹爹,卸任就卸任吧,爹爹年纪大了,还是享清福的好。” 其实说起来,樊县令也就四十多岁,正值壮年。只是对这个时代来说,人均寿命不长,那么不惑之年,已然不算身强力壮。 樊县令苦笑道:“没想到,还有你来安慰爹爹的一天。不过梨梨,你别担心爹,爹心里有数。” 他烦的不是卸任,而是即将上任的新县令,跟他颇为敌对。 他担心新县令找他麻烦,令他不得善终,女儿们也深受其害。 但这种事说了也无用,他只能尽可能为女儿们打点,别受他牵连。 今日郑家那边要祭祖,郑愉盛和樊皎玉都不回来,樊县令才找樊梨梨来喝茶闲聊,久违地聚一聚。 他关切问道:“往年冬天你总是要大病一场,今年可还好?” “好着呢,一点伤风感冒都没有。”樊梨梨俏皮笑道:“您着人送来的棉被棉衣,我都收到了,用着暖呼呼的,谢谢爹。” 樊县令既欣慰又奇怪,“往年,不管府里怎么小心伺候,你冬日里都难免重病一场。怎么今年没人照看,反而还不生病了?” 樊梨梨想了想,乖顺地摇头。 “女儿也不知道呢。” 她以前身体也不好,尤其幼年,时常生病,急坏了父母。但穿越后,灵魂跟这具身体却意外地契合,就好像生来就属于她,没有一丝丝排斥。 樊县令愁眉想了半天,只当是樊梨梨跟屠沉成亲,两半玉珏合二为一,樊梨梨便不会生病了。 他心情大好,低头看看糕点。 “你这些,是打哪买的?” 乍一看到精致的糕点,樊县令都有点惊讶。 这些糕点不但闻着香甜,看起来也颇为舒心,既雅致又出众,不似普通酥饼发糕,总是那么一副平淡的模样。 樊梨梨小心地用勺子将雪媚娘放到碟子里,恭敬地递给樊县令。 “爹,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叫做雪媚娘,您尝尝。” 樊县令倏地瞪大眼,“你亲手做的……糕点?” 什么情况,他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养女,学会了做糕点? 樊梨梨拿出早已想好的借口,“我在屠沉家里,整日什么都做不了,便只能寻些书籍来看看。有一本是专门教人做甜品的,我有时候无聊翻看,照着做,慢慢就熟悉了。” 她说得太随意,好似真的一般,樊县令便没起疑,只认真打量碟中的糕点。 “这,这真是你做的?”樊县令不大敢相信。 樊梨梨故作生气,“爹爹不相信就算了,不给你吃了!” 她作势要去抢,却被樊县令避开,并一口将雪媚娘塞进嘴里。 细嚼慢咽之下,樊县令眼里满是惊艳,回味无穷。 这“雪媚娘”不光名字好听,色泽形状也好看,软软糯糯,仿佛软绵绵的雪兔一般,雪白的色彩和糯叽叽的身体相搭配,既弹牙又水润,浓稠的糯米中还带着奶油的浓香口感,香醇却不会让人觉得发腻。 樊梨梨做了两种口味,一种是奶油原味,上面点缀一颗樱桃,一种是柑橘味,用了酸甜的橘子果粒来衬托,果粒汁水丰裕,刚好抵消了奶油带来的浓腻感。 樊县令两种口味都尝过,惊艳无比。 “饶是爹尝过不少美食,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梨梨,你厨艺变得这么好,可惜不是为爹爹做的咯。” 樊县令故作伤感,并伸手去拿其他糕点。 樊梨梨闷着笑,“爹爹说这些,还不是想让女儿多给您做好吃的吗?您放心,等到年初三的时候,我给您带更多好吃的糕点来。” 樊县令追问,“怎么,现在不能做?” “不行呢,我跟大娘还有三姐夫妻俩,要去市集上卖糕点,趁现在买年货的人多,尽量多赚钱。” 樊梨梨沏了一杯茶,放到樊县令桌前,又道:“女儿还是觉得,能自己做生意赚点银子的好,免得将来坐吃山空。” 她要开饭馆的事,樊县令也知道,因为当初屠二来找他开后门办手续。 樊县令心中感慨万千,叹道:“你终于长大了,知道为将来着想,爹爹真是欣慰。” 可是另外一个女儿,却没了一开始的懂事听话,反而在郑家闹得鸡犬不宁,让他甚是担忧。 以前他还是县令,自然能护住女儿,可等到卸任之后,樊皎玉再胡闹下去,难免让郑家翻脸。 樊县令忧心忡忡,面上不显,又问樊梨梨,“那你这雪媚娘,生意可好?” 樊梨梨摇头。 “今天才开始卖,而且卖的都是较为寻常的糕点。大娘他们说,雪媚娘卖得贵,寻常人舍不得买,卖得便宜,又连本钱都赚不回来。” 樊县令捻捻胡须,突然哈哈一笑。 “你婆婆说得对,普通人自然是不舍得买。不过,爹爹可以替你想个办法,只要你放得下身段,说不定能大赚一笔。” 樊梨梨连忙追问,“是什么办法?” 樊县令对她耳语一番,她眼睛慢慢瞪大。 “可以吗?”樊梨梨踌躇问。 樊县令笑道:“爹还会骗你不成?” 不等樊梨梨回答,他又正色说,“爹希望,你和姑爷能自力更生,把日子过好,所以并不在乎什么脸面不脸面。只要你肯吃苦,爹爹就能为你牵线。” 樊梨梨立即点头,“只要能赚钱,女儿也不在乎脸面!” 樊县令追着确认,“当真?要是受了委屈奚落,不会哭鼻子?” 樊梨梨娇哼一声,“才不会!” 她又不是真正娇生惯养的原主,原主可能受不了外头的风言风语,但她才不在乎,因为经历那一切的又不是她。 要是能借樊县令的势头,在大户人家里也卖出上乘糕点,那赚来的银子,可比在码头上买普通糕点来得多出数倍不止。 【作者题外话】:本文设定,关于称呼 对女子的称呼,未婚称为姑娘,已婚称“娘子”,如果弄不清已婚未婚,年轻点的叫姑娘,年纪大点的叫娘子。 叫娘子的不是夫妻关系。 夫妻间,女子称男子为“官人”,或者丈夫,不会叫相公,参考宋代的叫法。 这是本文设定哈本文设定。 第七十章 大户人家的生意 从县令府出来,樊梨梨直奔码头。 码头上人山人海,到处是采购年货的人。 她还没到摊位那,就看围了好多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 看样子是生意好,连在最外围的她,都闻到了炸鲜奶的味道。 炸鲜奶做法比较简单,只要先多准备些奶条,用馒头屑代替面包糠,再入锅油炸,很快就能出锅。 然而此刻,屠大娘他们显然忙不过来,只听屠五大喊,“炸鲜奶和拔丝红薯卖光了卖光了,明个儿请赶早,老时间老地方老价钱,不坐地起价,人人有份!” 有人大喊,“别的糕点还有吗?” “有有有,先尝后买,绝不吃亏!”屠五毕竟年轻力壮,那嗓门比铜鼓还响亮,能压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攒动的人头上方荡开。 樊梨梨听笑了,正待往人群里挤,却猛然被人拎住后领,默默将她提溜到木棚边上去,绕过人群进入小饭摊后方。 那人笑盈盈地说,“四弟妹,失礼了。” 樊梨梨回头一看,竟然是钟迟。 “你们能不能别拎我,我不要面子的吗?” 怎么人人拎她都跟拎小鸡一样! 钟迟歪嘴一乐,正儿八经地作揖,“是我失礼了,还请四弟妹海涵。” “算啦三姐夫,屠沉也这么拎,我都习惯了。”樊梨梨摆摆手,跟兔子一样蹦跶进灶屋去。 这个小饭摊才支起来不久,木棚里是灶屋,侧面有个专门堆柴火放食材的地方,外面摆了几张桌椅,简陋得很。 此刻,屠大娘和屠馨月正在灶屋里忙得热火朝天,紧急再做一些糕点,免得供不应求。 屠五跟屠郁在卖糕点,因为柴火不够,钟迟刚去买了两捆回来。 樊梨梨一到,立即被屠馨月捉去帮忙。 三人把带来的面粉鸡蛋和其他食材全用光了,人群才渐渐散去,部分人还约好,明天再来买。 人一走光,几人齐齐瘫倒在地。 樊梨梨还有点精力,不过弄点满脸都是面粉,耳垂上还有蛋液,看起来脏兮兮的。 她用雪水洗手,冻得手都红了,再使劲搓一搓,总算是暖和过来。 “怎么人这么多呢,我早上还担心卖不完。” 屠大娘掏出手绢,爱怜地给樊梨梨擦脸。 “本来没什么人买咱们家的糕点,都说看着颜色古怪,形状也稀奇,怕是不好吃。三丫头就拿了些糕点,叫过路人品尝,这才有了客人。”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一个上午过去,木棚都差点被人挤翻。 看来明天,还得备上更多。 回去的路上,樊梨梨把樊县令那事跟众人说了。 屠馨月诧异道:“什么,去大户人家售卖上等糕点?” 樊梨梨点头,“是啊,爹爹说,正好到了年关,好多富商员外家里要宴请宾客,要是我们能接下这种单子,不比在外头卖普通糕点更能赚钱?” 几人相互看看,都觉得可行。 大户人家对糕点的需求更高,不但量大,且要求精致细腻。 而这“精致”,恰恰是樊梨梨的拿手活。 当下,几个人就商量一番,由屠馨月陪樊梨梨去大户人家“推销”,屠大娘等人依旧卖普通糕点去。 等樊梨梨成功接下生意了,再去樊梨梨那帮忙。 事不宜迟,当天,一拨人继续做普通糕点,樊梨梨带屠馨月做精致的上乘糕点。 就连屠二都被拉过来帮忙,发展“事业”。 樊梨梨拟好了一些清单,让屠馨月练手。 翌日一早,家丁就来向樊梨梨说明情况。 樊梨梨弄明白后,叫上屠馨月一同去城里的谢府。 “听说这谢家家缠万贯,老有钱了。谢家如今的正室夫人,是我爹的师妹,我小时候还见过她。” 樊梨梨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谢府的一些情况。 这谢家做的是珠宝生意,发家比较晚,但在本县一众富商中,仅次于首富独孤家。 谢家老爷的正室夫人明珠娘子,昔年跟樊县令在同一位名师底下学过画,是为师兄妹,两人交情不错。 樊县令常说,明珠娘子的天赋远在他和其他师兄弟之上,要是一直学下去,说不定能成为绘画名家。 可惜世道不给女人太多机会,后来明珠娘子家逢变故,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姐妹,无依无靠的她被迫嫁给谢家老爷以保住家产。 这么多年过去,明珠娘子已然成了温县有名的贵妇,但樊县令每每与她相见,从未见她真心展露笑颜。 这次恰逢明珠娘子要办宴席,邀请各府女眷赏梅赏雪,樊县令便拉下老脸,向她推荐了樊梨梨。 樊梨梨对明珠娘子没多大印象,只知道原主记忆中的这位贵妇人,雍容华贵,仪态万千,是非常美丽的女人。 她有些担心,明珠娘子性格太强势,她招架不住。 屠馨月却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一路上兴奋莫名,叽叽喳喳地笑闹着。 很快到了谢府,两人由家丁引领,从后门进入,绕过九曲桥,穿过梨花木长廊,还路过一片碧湖,所过之处丫鬟仆从们悄然无声,各自做事。 屠馨月还是头一次来这么富贵的地方,贴着樊梨梨小声问,“你说这么大一座院子,得要多少金银?” 樊梨梨手掌拢在嘴边,低低道:“反正咱们买不起。” 两人一同低笑起来。 很快到了湖面的凉亭外,那亭子四周挂着帷幔轻纱,里头传出悠悠琴声,依稀可见有两道人影。 丫鬟们捧着香炉,静静屹立在寒风里,待家丁上去通报后,一丫鬟前往凉亭,隔着帷幔向里面的人低声说了什么。 樊梨梨跟屠馨月莫名有种等待皇帝宠幸的感觉。 很快,帷幔撑开一个角,华贵端庄的美貌妇人走了出来。 她一眼便瞧见樊梨梨,笑道:“樊家丫头可比小时候更沉稳些了,记得你那会才七八岁,我跟师兄在树下说话,你偷着去折柳树枝,结果一不留神掉在河里,过后大病一场,让师兄自责不已。” 樊梨梨连忙拉着屠馨月行礼,“见过谢夫人。” 第七十一章 明珠娘子 毕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明珠娘子年轻时再美貌,如今脸上也因岁月有了浅浅的皱纹,但依旧是半老徐娘,风华常驻。 更难得的是,她不似寻常后院贵妇,只知道跟小妾们争妍斗艳,应付处处挑事的婆婆,弄得精疲力竭,眼中失去光华。 即便是成亲后,她也没有放弃“事业”,而是借着谢老爷的威势,打理自家的产业,是生意场上的女强人那一挂。 因而,明珠娘子显得精明强干,睿智高傲,在端庄高贵之余,更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庞大气场,让樊梨梨联想到现代社会里那些活跃于商战中的女精英们。 虽然有樊县令的情分在,明珠娘子也没说,直接让樊梨梨负责宴会上的糕点。 “这次宴席,是要借我婆婆寿宴之名,宴请生意上有往来的商人们。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关系重大,所以宴席上不能出半点差错。梨梨,你一向娇生惯养,若不是师兄说情,我必然不会冒险,你明白吗?” 樊梨梨乖顺道:“您放心,谢夫人,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明珠娘子见她如此听话,有些意外地挑眉。 这丫头,听说是个暴躁脾气,跟火炉一样,扔颗炮竹进去,能炸得鸡飞狗跳,连她都曾亲眼目睹,这丫头对下人打骂羞辱的刁蛮模样。 这才出嫁多久,竟然把往日嚣张跋扈的性子都给磨平了? 明珠娘子眼神一黯,想到自己当年也是何等张扬明媚之人,却因故不得不嫁给一个毫无感情的男人,这一生过得不遂人意。 她语气柔和了几分,破天荒地关怀道:“凡是厨房里有的食材,你随便用,缺什么就吩咐下人去采买。这次宴会十分要紧,不管多贵重的食材,谢府都用得起。” 樊梨梨应下来,跟屠馨月随家丁去后厨。 转身之际,一道雪风吹过来,让如黛青丝凌乱飞舞。 樊梨梨侧头勾拢头发,无意间见,凉亭的帷幔也被狂风掀起一个角,露出一道修长挺拔,又有些慵懒散漫的身形来。 她没当回事,跟屠馨月走远。 谢府富丽堂皇,比县令府更华丽些,堪称雕梁画栋,又不失雅致绝美,辉煌灿烂得很。 屠馨月一路眼花缭乱,深深感叹,这人跟人果然是有差距的。像她,这么精美的建筑,别说是住,往常就连见都没见过。 人家谢府光一个厨房,都比她家整个院子还要大,那些锅盆碗灶,都是用精美的瓷器甚至银器来做的,哪怕是一个银勺子,卖出去都够普通人家吃一年。 “太奢靡了!”屠馨月冒出一个词来。 樊梨梨听得好笑,兀自清点灶屋里的食材来。 因明珠娘子事先吩咐过,所以没人为难她,凡是她要的,都能给她拿出来。 牛奶,鸡蛋,白砂糖,蜂蜜,还有些走船运而来的水果,红薯红豆这些也应有尽有。 樊梨梨随手打开一个竹篮,眼前一亮,“哎呀,这季节还有藕呢?” 一烧火丫鬟道:“这藕是从临县运过来的,那地方都是用温泉水引入莲藕池塘,用了各种新奇法子,才能在冬天种出藕来。” 上等的藕自然还是要供给达官贵人,像谢府这样的富商家里,也能买到一些。 樊梨梨乐了,拍拍屠馨月的脸让她回神。 “三姐,别迷糊了,咱们先来做一道糯米桂花藕吧。” 屠馨月嗤笑一声,“你不是还在做梦吧,这大冬天哪来的……藕?” 待看到竹篮里尚且新鲜的藕,屠馨月也傻眼了。 樊梨梨又指定两个看起来挺强壮的伙夫,帮她打发奶油。 做甜品嘛,奶油不可或缺。 很快,后厨门口窗口,趴了一圈圈的人。 这些都是谢府后厨里的人,听说樊县令家的假千金跑来做甜品,纷纷来凑热闹。 一丫鬟低声道:“听说这假小姐被嫁给一个丑瘸子,她不甘寂寞,竟卷了钱财,跟一小白脸跑了!” “我也听说了,结果刚出城,人家就不要她了。她回去后羞愤跳河,又被那丑八怪瘸子给救了起来。” “这下家产变卖了,身无分文,莫不是又借樊县令的光,来咱们府上骗吃骗喝?” “看看,她竟然用藕来做甜品?我的天,这可不是个娇贵的假小姐吗,藕都是用来做菜的,还能做成甜品?” “那她可打错算盘了,咱们夫人最是铁面无私,饶是她是假小姐,要是做不出好吃的甜品,夫人一样会把她赶出去。” 众人越说越大声,连屠馨月都要发火了,樊梨梨却充耳不闻,专心做菜。 屠馨月向来不懂隐忍,听见众人议论,拳头紧握,抬脚就想出去理论,却被樊梨梨叫住。 “三姐,你快把藕给洗出来,糯米藕要蒸至少三个时辰,得抓紧。” 屠馨月正待说点什么,却看樊梨梨一脸平静。 她呆了呆,似乎想明白什么,终于慢慢冷静下来,专心做糕点。 食材虽然丰富,但真正能用来做糕点的却不多,樊梨梨又拟了一些单子,让人去买。 负责采购的人看得眼花缭乱,道:“这芋头,也能做糕点?” “能啊,你且去买来吧。”樊梨梨将一颗颗红润的樱桃洗干净,放碗里捣出果泥和果汁来。 采购的家丁将信将疑,摇着头出门去。 外头围观的人议论得更大声了,但樊梨梨丝毫不受影响。 厨房里有雪梨,山楂和冬枣这些水果,樊梨梨便用豌豆粉和雪梨,加上奶油,做了一份雪梨奶油冻。 山楂自然要跟焦糖一起,做成山楂焦糖奶糕,此外还有裹了红豆沙的桃酥,南瓜焦糖糕,芋圆鲜奶麻薯等。 下人很快将她需要的干桂花,干玫瑰花,葡萄干和杏仁等食材买回来,因都是来自外地较为昂贵的东西,下人还事先请示了总管,才敢去买。 樊梨梨又做了一道香甜可口的酒米玫瑰鲜奶露,桂花香芋枣泥糕等,不光形状卖相好看,那香甜的口味,多种多样的类型,也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第七十二章 竟被无端刁难? 等做好十几份糕点,已经是几个时辰后的事情。 暖阁里生着火,明珠娘子正聚精会神翻看账本。 旁边丫鬟轻轻将火炉里的火拔得更旺些,小声道:“夫人,那樊家的假小姐是何等张扬跋扈之人,您并非没有见过。她娇生惯养,怕是连盐跟糖都分不清,怎么可能做得出多好的甜品来呢?” 明珠娘子精致的蔻丹指翻开一页账目,精明的目光依旧落在账本上,嘴上却慢条斯理道:“她毕竟是师兄的养女,师兄亲自开口,我怎么也要给几分面子。” 丫鬟抿唇笑道:“夫人铁面无私,怎么会给旁人面子呢?” 明珠娘子微微抬眼,目光落到窗外红梅上。 她眼神放空,思绪飘远,若有所思道:“当年在老师门下,樊师兄很照顾我。” 就连婚后不如意的那几年,也有樊县令替她在背后撑着,让谢家不敢过于轻慢她。 如果不是身边豺狼虎豹太多,让她心肠也越来越硬,就算看在樊县令的面子上,她也不会太为难樊梨梨。 可是如今,不管生意场上,还是这无形硝烟蔓延的后院里,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她不敢出半点差错。 否则,便跟儿子一同,万劫不复。 正说话间,外面人轻轻撩开帷幔,道:“夫人,樊姑娘来报,甜品做好了。” 明珠娘子收敛外放的思绪,还是那副看似亲切实则却疏离的模样。 “红珍,你去看看,若是太普通,就不要拿进来了。” 丫鬟红珍躬身退去,“是,夫人。” 暖阁外的亭子里,樊梨梨跟屠馨月在冰天雪地中冻得瑟瑟发抖。 屠馨月不住地往手心里哈气,“早知道今天这么冷,就该穿厚些。也不知道阿迟和娘他们在江边上,会不会更冷。” 樊梨梨冻得小脸发紫,一个劲地跺脚。 “我更担心屠沉,他去山里,几天没点音信。要是出事了,我都不知道该……” “樊姑娘。” 话音未落,一道呼喊在雪风中轻盈地卷过来。 樊梨梨跟屠馨月回头,见雪地中,一身披红色大氅的女子款款走来,那身姿模样,还挺好看的。 周围人纷纷行礼,“红珍姑娘。” 屠馨月凑近樊梨梨耳边,轻声道:“这谁啊?” 樊梨梨皱皱眉,想起这好像是先前,伺候在明珠娘子身旁的婢女,大概规格比较高,是那种一等女使。 很快,红珍走到二人面前,微微一福身,很知书达理的样子。 樊梨梨二人也赶紧行礼,屠馨月腹诽,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丫鬟比小姐更有气质。 红珍轻轻拂掉头上雪花,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笑盈盈道:“夫人让我来看看,小姐做出的糕点是如何模样。” 樊梨梨退开一点,让红珍看到身后数人捧着的盘子。 “都是我精心做出的糕点,还请红珍姑娘……” “不用你说,我自然会看。”红珍二度打断樊梨梨的话。 樊梨梨呆了呆,莫名觉得,这红珍的态度,有些莫名其妙。 红珍走到托盘边,漫不经心地瞟了几眼:“我性子直,说话也粗鲁了些,还请樊小姐见谅。这次宴席对夫人和整个谢府来说,都至关重要。所以,要是樊小姐的糕点不合格,还请不要怨恨夫人。” 樊梨梨点头,“当然,我这些甜品……” “我自己会看,还有,我说话,你别插嘴。”红珍脸色沉下来。 樊梨梨跟屠馨月对视一眼,都觉得莫名其妙。 她们都能感觉到,红珍对她们有敌意,可是今天她们才刚碰面说话,为什么要这么敌对她们? 屠馨月正待开口,红珍已嫌弃地扫视完所有托盘,挥挥手。 “都不合格,拿去倒掉吧。” 樊梨梨二人顿时愣了。 下人们已经要拿甜品去倒掉,屠馨月赶紧挡住他们,怒而朝红珍道:“你看都没看,怎么就知道不合格?” 红珍无辜道:“我都看过了,的确小家子气,配不上我们谢府的富丽堂皇。” 樊梨梨耐着性子道:“这些糕点都用盖子遮掩起来的,你连什么模样都没瞧见,便说小家子气?” 红珍冷冷一笑,“樊小姐,你不会因为旁人叫你一声小姐,就真把自己当千金了吧?区区一个农家女,低贱卑微,能有什么见识,做得出让谢府都惊艳的糕点来?” 下人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发声。 樊梨梨内心怒火翻腾,握紧了粉拳,咬牙跟红珍理论。 “我的确是个农家女,但好歹也在县令府待了十几年,爹爹疼我,什么样的糕点我没见过?” 见她还敢反驳,红珍越发不耐。 “你的确在樊县令膝下养了十几年,可从出身来看,无非是个贫穷农女,骨子里那点穷酸气,哪里改得过来?县令大人宅心仁厚,愿意视你为养女,可论身份,你连我们这些丫鬟都不如。” 说罢,她又冷淡地扫了樊梨梨一眼,轻蔑地扬起唇。 “一个假千金,鸠占鹊巢,霸占别人十几年的宠爱,还敢以小姐身份自居。我要是你,早羞愧得跳河了,哪里还有脸,借着樊县令的威势,在别人府上作威作福?” 说完,她不等樊梨梨反驳,便对家丁道:“把她们两个拖出去,不许再进谢府!” 一下人喃喃问,“那这些糕点?” “全部倒掉!” “是。” 家丁们前来赶人,屠馨月怒火中烧,厉声说,“你不就是个丫鬟吗,竟然这么嚣张?连谢夫人都说……” “砰!” 突然,身侧传出清脆的裂响,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樊梨梨一言不发,抄起甜品盖子,再度啪的一声,摔在石桌上。 她还不停手,接二连三地将陶瓷盖子给摔出响声来。 家丁们也不敢靠近,因为人还没走过来,她先把盖子给砸在脚边。 樊梨梨一言不发,只顾摔瓷器。 众人面面相觑,红珍惊叫道:“你这疯女人,敢在谢府撒泼!你以为这是你樊府吗?还不快给我住手!” 然而这时,另一个身披白色外袍的女子走了出来。 “夫人问,外面怎么回事?” 第七十三章 总算敲定了 走出来的这名女子,长相上不及红珍,却自有一种清冽如雪,淡泊雅致的气质,看着也比红珍沉稳从容些。 红珍气急败坏地侧身,挡住正举起盖子的樊梨梨,“雪秀,你来干什么?” 雪秀淡淡扫她一眼,又问樊梨梨,“可是来做甜品的樊姑娘?” 樊梨梨恢复一开始的乖顺柔和,淡定地放下盖子。 “是我,方才不小心摔坏了盖子,惊扰到夫人,真是惶恐。” 雪秀看看满地狼藉,心想,这还真是很不“小心”。 她没多问,只道:“请随我来。” 屠馨月这才松口气,给樊梨梨递了个如释重负的眼神。 樊梨梨招呼下人们,一同带甜品进暖阁去。 众人都走了,剩下红珍在原地狠狠跺脚。 暖阁内,明珠娘子皱眉看着一道道糕点。 “怎么都没遮盖起来?” 樊梨梨从容地说,“是我不小心,把盖子都摔碎了。” 明珠娘子眸光幽深,多打量了她两眼,终究没追问。 “呈上来。” 下人们排着队,各自捧着一道甜品,按顺序一一上前,由樊梨梨介绍。 “这第一道,叫做酒米玫瑰鲜奶露。” 一道色彩瑰丽,外形诱人的甜品呈到明珠娘子面前。 明珠娘子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见这像是牛奶,颜色却漂亮些,也更浓稠,散发淡淡的奶香。 “玫瑰,也能做甜品?可能吃?” 樊梨梨道:“没有打农药,能吃。玫瑰的芳香和牛奶的鲜美,再加上酒米的滋润,定然有不同的口感。” 明珠娘子略略点头,用勺子舀来,轻轻吃了一口。 霎时,她眼神微敛,再度看了看那碗鲜奶露。 樊梨梨和屠馨月都屏住呼吸,等她“判刑”。 红珍从外面进来,一脸得意。 哼,让你们滚你们不肯,等夫人发起火来,看你们会不会颜面尽失! 然而,明珠娘子什么都没说,只让樊梨梨继续介绍。 第二道是桂花香芋枣泥糕,第三道是南瓜焦糖糕,还有芋圆鲜奶麻薯等等。 明珠娘子轻轻搅动碗里的芋圆,眉头微扬,“这是,小汤圆?怎么会有红色和黄色?白色的又是什么做的?” 樊梨梨笑道:“夫人,这叫芋圆,是用木薯粉做的。红色的揉了樱桃果肉,黄色是红薯,白色的没有添加其他食材,最是原汁原味。” 明珠娘子微微点头,又吃了一颗芋圆,末了道:“倒是手巧,这都想得出来。” 樊梨梨微微脸红。 都是先人前辈们的智慧,又不是她开创的。 随着品尝一道道甜品,任谁都看得出,明珠娘子很满意。 尤其是雪媚娘,她和樊县令等人一样,由最开始的惊奇变得更加爱不释手,指明了说,宴席上必定要用雪媚娘做最主要的甜品。 樊梨梨紧张的心情稍稍缓解一些,继续给明珠娘子介绍桂花糯米藕和焦糖桂花山楂糕等等。 明珠娘子越是满意,红珍脸色就越难看,待到最后,几乎是用刀割般的眼神使劲往樊梨梨身上刮。 樊梨梨越发不明白,这人这么敌视自己,原因在哪? 待品尝了所有甜品,明珠娘子心情大好。果然甜品会刺激多巴胺,令人通体舒畅,连这等女强人都展颜。 “这些甜品,宴席上都要用到。你是不知道那些夫人小姐们,最是喜爱甜品的。” 明珠娘子都没想到,芋头,红薯和藕,这些都能用来做甜品,而且口感绝佳,连她都没吃过这么或香甜软糯,或清新雅致的各色糕点甜品。 她又跟樊梨梨确定了下,待到宴席前,会来承包府上的甜品供应。 “红珍,这事由你负责,你跟樊小姐一起,甜品上不能出差错。” 话音刚落,樊梨梨便一福身。 “夫人,还请您换个人吧。” 明珠娘子意外地挑眉,红珍则咬着牙狠狠地瞪过来。 顶着满屋人或探究或玩味的眼神,樊梨梨从容不迫地告状。 “先前红珍姑娘连看都没看,便说甜品不合格,还让家丁把我们赶出去。姑娘还说,我出身低贱,没什么见识,会丢了谢府的脸。姑娘对我秉持偏见,怕是很难与我合力操持宴席甜品事宜。” 话一出,屠馨月恨不得跳上去抱住樊梨梨亲几口,其余人则神色各异。 明珠娘子漠然扫向红珍,“樊小姐说的,可是实情?” 红珍神色慌张,噗通一声跪下,“不是的夫人,我,我是……” “够了。”明珠娘子眼神冷淡,收回视线,又对雪秀道:“你来。” “是。”雪秀轻声应下。 这事总算是落下帷幕,雪秀领樊梨梨二人去签订协议,过后更是送她们出去。 “宴席虽然只办一天,但前后两天,便有贵客登门,女眷由夫人招待。所以,对甜品的需求,其实是三天。两位到时,务必安排好时间,不能出半点差错。” 樊梨梨点头,“有劳雪秀姑娘,到时候我们有什么没注意到的,还请姑娘指点。” 雪秀勾唇一笑,雪花落到头顶,宛如清冽出尘的雪女,雅致典美,楚楚动人。 “都是为夫人做事,谈不上指点不指点,把事情办好就是。” 樊梨梨点头称是,这才跟屠馨月离去。 路上,雪越下越大,两人心里却暖呼呼的,慢腾腾地走在雪地中。 屠馨月勾着樊梨梨的胳膊,“这谢家可真气派,我以为我胆子够大,谁知道进了谢府,胆子就变得跟猫一样。” 樊梨梨笑了笑。 屠馨月又轻轻撞了她一下,“对了,你干嘛要告那个红珍的状?要是谢夫人袒护她,并不惩罚,还反过来觉得你小气,红珍也更敌视,处处作对,怎么办?” 樊梨梨耸耸肩。 “反正红珍都敌视我们,用不着热脸贴冷屁股去讨好她。至于谢夫人会不会惩罚她,我也不感兴趣,只要不是她跟咱们负责甜品的事就行了。” 樊梨梨不喜欢委屈自己,要她跟关系不好的人合作,她浑身都难受。 再说,这合作是要签订“合同”的,要是红珍在合同上动手脚,她不得吃哑巴亏? 屠馨月很快把红珍的事撇到一边,叽叽喳喳地笑闹着,盘算这次能赚到多少银子。 谢府气派,明珠娘子也是出了名的阔绰,赏银必然不会少。 第七十四章 富豪家的弯弯绕绕 累了一天,樊梨梨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回家。 她本以为屠沉还没回来,谁知道刚上山道,就看一缕炊烟缭绕着,从自家茅草屋附近飘出。 屠沉回来了? 她心下一喜,顿时精神百倍,气势十足地往家里赶。 推开院门,果然看屠沉坐在小板凳上,正削木头做弓箭。 “屠沉,你回来了?没受伤吧?” 樊梨梨跟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奔过来,屠沉抬头看见她,平静无波的眼里也多了一抹笑意。 他站起身来,双臂微微张开,伟岸如山的身形静静地伫立,任由樊梨梨狠狠撞进他怀抱中。 “屠沉!你可算回来啦!” 樊梨梨开心得直蹦跶,跟兔子似的在屠沉怀里拱来拱去,熟悉的清冽气息瞬间将她包裹,既冷淡却又温暖,好像深陷于这世间最安全的角落,任谁都伤害不了她。 乌黑靓丽的发丝垂落到屠沉指间,屠沉勾着两缕水流般的黑发,眼神幽暗深邃,万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都隐藏在眸底。 两人抱了好一会,樊梨梨脚丫子都翘了起来,欢喜之情洋溢于表。 等冰冷的身体被屠沉的温度暖过来,樊梨梨终于后知后觉,去检查屠沉的状况。 “有没有受伤?没遇到大型猛兽吧?你也是,非得去打猎,让我担心得要死。”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小脸上满是担忧的抱怨。 屠沉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待那双小手往不可名状的地方摸去时,他喉咙骤然一紧,蓦地抓住樊梨梨的手。 “饿了。” 樊梨梨一愣,继而咧嘴开心道:“好好好,我去给你做吃的,顺便跟你说件事。” 她生拉硬拽,把屠沉弄进灶屋去,却看墙上挂着几条鱼,都比较瘦,不如夏秋那会肥美。 来不及处理野味,樊梨梨将前一天刚剁碎的虾肉搅拌成虾滑,像做福鼎肉片那样,来一道“福鼎虾滑”,先给屠沉填填肚子。 她把去谢府的事说了,屠沉微微皱眉。 “谢家?” “对啊,谢府的夫人是明珠娘子,她跟我爹算是红颜知己吧,人看着有些威严精明,不过挺和善的。” “小心。” 樊梨梨愣了下,“什么意思?” 小心谁? 屠沉道:“谢府关系错综复杂,不要跟任何人走得太近。” 他曾在谢府做过短工,从下人们闲谈中,听到不少事情。 据闻,如今的谢府,原本是做水产生意的,祖上是**大盗,靠打家劫舍,烧杀抢掠为生,总之手上沾了不少血。 谢家祖上靠买通官府,才有了正当身份,在温县定居,但行事作风非常狠辣,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 而明珠娘子原姓朱,朱家做的是珠宝生意,正当发家,本地土著,算是很有历史的大家族。 后来朱家当家人死绝,明珠娘子是个女人家,没有兄弟儿子,会被“吃绝户”,为了保住偌大的家业,被迫嫁给谢家老爷。 谢朱两府合并后,虽然朱家产业还是由明珠娘子打理,但实则被谢老爷这边的人吞并不少。 谢老爷贪财好色,纳了不知道多少小妾,其母也看不惯明珠娘子在外抛头露面的作风,不管婆媳还是夫妻关系都相当糟糕,令明珠娘子内外受迫。 明珠娘子只有一子,听说常年病恹恹的,床都起不来,可能活不过二十五岁。 谢老爷的妾室们,给他生了诸多儿女,他似乎也有意,等明珠娘子的儿子一死,就把朱家的产业全部夺过来。 到时候,明珠娘子在谢家,没有立足之地,而原本属于她的朱家,也将为人所夺。 听得这些,樊梨梨只觉得头大。 “可是谢夫人的儿子,也是谢老爷的嫡子吧,难道谢老爷也不心疼,还盼着嫡子早亡?” “对他来说,那只是朱家余孽。” 明珠娘子的儿子,是朱家唯一继承人,他活着,谢家就吞并不了朱家。 但他一死,明珠夫人也渐渐年老,又没有孩子,那她的一切遗产,不都尽归谢家? 所以,别看谢府只是个富商家族,可内部的是非曲直多不胜数。 要是樊梨梨过于亲近明珠娘子,难免被谢府的人排挤,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樊梨梨听得连连点头,她只是想去赚点银子,可不想惹上是非。 等饭做好,屠沉久违地饱餐一顿,末了不忘嘱咐樊梨梨,“别去竹林。” 樊梨梨给他盛汤,问,“为什么呀?” 屠沉顿了顿,道:“雪厚,压垮竹枝,小心把你埋了。” 樊梨梨乐了,“我有那么弱不禁风吗?” 她现在身体好多了,要是换做在现代那会,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说不定真会生病。 吃过饭,屠沉就去竹林了,还不让樊梨梨靠近,樊梨梨只好看看医书打发时间。 等到傍晚,两人一同去屠郁家,问问今天的售卖成果。 屠五等人精疲力竭,手臂酸软得抬不起来。 屠大娘道:“今天的人比昨天还多,准备了那么多糕点都不够卖的。可是咱们都累得不行,实在没法再去卖了。” 做糕点本就耗时耗力,在寒风里售卖更是累人,回来后休息不到几个时辰,第二天又得去忙,连身强力壮的钟迟和屠五都挨不住了。 屠沉道:“我去卖。” “你能卖,我们没力气做啊。”屠五哀嚎。 樊梨梨笑道:“那就休息一天吧,后天再卖一天,我们就要去谢府做糕点了。” 她需要屠大娘和屠馨月帮忙,要不然到时候整整三天,压根忙不过来。 屠馨月道:“那就休息一天,过后再忙几天,就该过年了。” 说起过年,樊梨梨秀眉微皱。 樊县令那的年礼,她还没备上呢,只能做些糕点,但愿樊县令不会觉得她小家子气。 实在是黄金珠宝那些,樊县令指不定会给她更多。更新奇的奇珍异宝,她也找不到。只能做些精致的糕点,再亲手准备一桌丰盛的菜肴,替原主陪伴樊县令,过一个好年。 院子里,屠大娘也在跟屠老爹讨论走亲访友的事。 第七十五章 这好模样,是做糕点的? 屠家算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家族根系都在这。屠老爹的娘,兄姐们均在,各自组建家庭,儿孙满堂,人丁兴旺得很。 到了逢年过节,家家户户来往走动,要花上很长时间去走亲访友。 今年,屠大娘要跟樊梨梨去谢府做糕点,所以年前的走访事宜,只能让屠老爹和屠郁去准备。 往年有屠大娘安排,今年只有两个大老爷们,屠大娘一万个不放心。 屠馨月没心没肺地乐道:“幸好阿迟那边亲戚少,我们只要回来孝敬爹娘,不需要多走动。” 钟迟的养母是本地人,无依无靠,她老人家去世后,钟迟便只剩下屠馨月这边的亲人。 屠大娘戳了戳屠馨月的额头,道:“这种话可别当着姑爷的面说,免得他心里难受。” 屠馨月耸耸肩。 钟迟是独身一人,她又何尝不是父母兄姐都死绝?只不过,他们运气算不错,至少又有了牵挂的人。 樊梨梨张罗着带母女两人去灶屋里练习糕点的做法,宴席三天可要忙死了。 其余人都休息去,只有屠郁精力旺盛,带屠沉去码头做工。 难得这时节还能找到活干,两人闲不住,一起走了。 转眼到了该去谢府的日子,樊梨梨三人准备了些糕点,让屠五他们去售卖,屠大娘也把年货收拾妥当,挨着交代屠老爹,哪家该送什么礼。 看屠老爹那副使劲点头但又脑袋空空的模样,屠大娘甚是忧虑。 送她们出门时,屠沉也很担心。 “真不用我陪?” 他眸光幽深,仿佛是要送樊梨梨上刑场。 樊梨梨哭笑不得,“我是去做糕点,又不是打仗,三天后就回来。” 末了,她又不放心地嘱咐,“你记得好好吃饭,一日三餐都要按时按量。我做了些虾滑和腌鱼,你知道怎么吃,别饿着自个,还有……” “哎呀,他又不是三岁小孩,我还没担心我那两个儿子呢。”屠馨月冲上来,笑嘻嘻把樊梨梨拽走。 纷纷扬扬的雪雾里,樊梨梨不断回头张望,见屠沉始终站在院门口遥望她,挺拔笔直,连呼啸的风霜都撼动不了他半分。 因雪下得太大,城里没什么人,沿途商铺里,掌柜伙计们围在火盆边上烤火,静静望着漫天飞雪,享受难得的清静。 今年冬天冷得很,人人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会是种庄稼的好时节,但一些老人却说,冷得实在不正常,明年怕是灾害更多。 屠大娘听闻,忧心忡忡。 “还是得多存银子,别乱花,万一到时候有个什么三灾五病的,不至于抓急。” 屠馨月满不在乎,“咱们家也不穷啊,上次那黄……” 屠大娘和樊梨梨同时瞅过去,屠馨月赶紧捂住嘴,过后小声说,“总之,别太慌张,顺其自然嘛。” 家里还有那么多黄金呢,普通人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屠大娘叹了声。 有时候,她还真羡慕这丫头的乐观个性。 到了谢府,家丁将三人迎到后院去。 这里专门开辟了一个厨房,给樊梨梨做糕点用,还有丫鬟跟家丁供她使唤。 大清早的,樊梨梨就听到主院那边热闹得不行,莺歌燕舞,欢笑不断。 雪秀前来察看情况,见樊梨梨伸长脖子往主院方向瞄,淡雅笑道:“今日要招待各富商夫人们,所以请樊小姐务必尽快做好糕点。” 樊梨梨点头,撸起袖子,“雪秀姑娘放心,我们绝不让夫人失望。” 屠大娘和屠馨月也准备好了,各自忙碌起来。 奶油还是让家丁们帮忙打发,其余丫鬟简单打下手。 很快,一份份甜品如流水一般送到宴会场——环湖的清溪阁去。 清溪阁就坐落在湖边,是一道道宽敞明亮的长廊形状,内有暖炉火盆等,能坐在湖边欣赏雪景。夫人小姐们言笑晏晏,一边品茶赏梅,好不悠哉。 忙了一上午,樊梨梨等人终于做好了甜品,得以休息片刻。 樊梨梨刚揉着肩膀坐下,就看一穿着紫衣的丫鬟匆匆走近。 人一到,立即朝厨房里喊,“今日做糕点的人,是谁?” 三人立马紧张起来,唯恐是糕点出了差错。 樊梨梨按住屠馨月和屠大娘,自己走上前,“是我,可是甜品有误?” 紫衣丫鬟瞄了她一眼,高高在上道:“夫人叫你,跟我来。” 樊梨梨皱皱眉,让屠大娘母女且耐心等着,她去去就回。 谢府今日的确热闹,尤其清溪阁一带,密密麻麻站着丫鬟小厮,随时等候夫人小姐们差遣。 樊梨梨不由想,光是富商们都这么大排面,那京城里的皇亲国戚,那岂不是比电视剧里的还要气派? 也不知道她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去京城里见识一番,看跟电视小说中写的,有没有差距。 紫衣丫鬟将樊梨梨带到一座精致的暖阁外,傲慢道:“等着。” 樊梨梨耐心等候。 很快,暖阁外的帷幔慢慢撑开,里面正品尝糕点的几个妇人同时望过来。 一浓妆艳抹的妇人惊叫一声,“哎哟,这可是个大美人啊,真是做糕点的?” 另一妇人也道:“果然好模样,要是给我儿子做第十八房小妾,也是她有福气。” 这俩妇人打扮得相当富贵,头上钗环叮咚作响,却生了一张颧骨高耸的脸,看起来有些刻薄精明。 两人刚说完,正品茶的一女子重重将杯盏放下,不悦地冷哼,“不过是个庸脂俗粉,青楼里满满都是这种货色。两位夫人这般夸她,小心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樊梨梨听得皱眉,朝那女人望过去。 女人生得极美,大概三十岁上下,眉眼鼻梁的轮廓很是精致流畅,只眼神有些犀利,配上猩红艳丽的唇畔,很有攻击性。 她正不满地看着樊梨梨,抬起下巴,高傲道:“你就是大夫人找的甜品师傅?可成亲了?” 樊梨梨点头,“成亲了。” 另外两个妇人露出失望的表情。 艳丽女人反倒松口气,又挑眉问,“这些甜品,都是你做的?” 樊梨梨继续乖顺地回答,“是我做的。” 女人慢条斯理地搅动碗里的酒米玫瑰鲜奶露,对身旁的紫衣丫鬟道:“赏。” 紫衣丫鬟应了声,上前来,将一个钱袋子砸到樊梨梨怀中。 “二夫人赏你的,还不快跪谢。” 第七十六章 你得罪的,可是樊小姐 二夫人? 樊梨梨迷茫了。 当时紫衣丫鬟来找她时,说是“夫人”,她以为是明珠娘子,谁知道会是什么“二夫人”。 看这二夫人坐在主位,想必是谢府的主人之一。 就算樊梨梨对大靖王朝不大熟悉,也知道是一妻多妾制度,按理说除了明珠娘子是正妻,其余都是妾。 一个“妾”,也能被叫做“夫人”? 她正细想,紫衣丫鬟不满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跪下谢恩啊!” 樊梨梨朝艳丽女人一福身,“农妇谢夫人赏赐。” 说罢她转身想走,紫衣丫鬟却追上来,喊道:“拦住她!” 小厮们齐齐上前,不让樊梨梨走。 樊梨梨皱眉,转身问,“还有事吗?” 紫衣丫鬟双手叉腰,颐指气使道:“夫人给你赏赐,你居然不谢恩,是不是蔑视我们夫人?” 樊梨梨认真道:“我行礼了呀。” “我叫你跪下谢恩,你听不懂什么叫跪下吗?”紫衣丫鬟咬牙切齿,好像今天樊梨梨不下跪,她绝对不会让人走。 “噗。”樊梨梨笑出声来,令在场的人齐齐色变。 紫衣丫鬟怒道:“你笑什么?” 樊梨梨掂了掂钱袋子,说,“我笑你嚣张得很,赏银就赏银,还要叫我跪下,谢恩。你当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公主王妃的丫鬟?” 紫衣姑娘顿时脸一红,抬手就想扇樊梨梨巴掌。 “区区下贱农妇,还敢在二夫人面前放肆!我今天不打烂你的嘴,让二夫人脸面何存!” 她耳光甩过来,却被樊梨梨猛地拽住手腕,怒目而视。 “士农工商,真要论贵贱,二夫人不一定比我们这些农户高贵。哪怕是本地父母官,也没有动不动让人下跪的道理!怎么,你们家夫人比县令还高一等吗?” 紫衣丫鬟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正待说点什么时,后面暖阁中,艳丽女人已带另外两个妇人,在奴仆们簇拥下走来。 “紫雯,退下。”谢二夫人满脸阴沉,令本就尖锐艳丽的脸看起来更有攻击性,威慑力十足。 紫雯不甘心地退下,恶狠狠地瞪了樊梨梨好几眼。 她是耍威风不成,遇到樊梨梨这么个硬骨头,反倒弄得下不来台。 谢二夫人站在台阶上,锦衣华服之下,指甲已快嵌进肉里。 她咬紧了后槽牙,生硬地挤出一个笑容来,落在樊梨梨眼中,却跟即将吞吃小羊羔的孤狼一般。 “你说,士农工商,商在最末。意思是,本夫人的身份地位,还不如你,是吗?” 她双眼犀利如刀,好像樊梨梨只要一个回答不对,她今天能把樊梨梨撕成碎片。 樊梨梨恭敬道:“民妇只是觉得,接受赏银,无需下跪。就算今天谢老爷在这,民妇依然不会跪。” 笑话,活了快二十年,她只在父母家人坟前跪过,来到古代身不由己,能跪皇帝官员,却不至于对着一个商人的小妾下跪。 樊梨梨的话,谢二夫人如何不明白? 本朝的确重农抑商,商人看似富贵,其实地位很低,见了官就跟老鼠见猫一般。她家老爷每年往县令府上打点的银子,花得她都心疼。 一般来说,百姓的确不用跪商人,就算闹到县衙去,这事她也不占理。 但是,紫雯这笨丫头,刚成为她的贴身侍女,觉得高人一等,只想逞威风耍手段。 恰好樊梨梨长得漂亮,做出来的甜品又人人称赞,紫雯心生嫉妒,便耀武扬威的,想拿樊梨梨开刀。 谁知,这是个硬茬。 事已至此,谢二夫人知道自己不能服软,否则让人知道,她对一个农妇让步,往后颜面何存? 双手拢在华丽的牡丹纹袖中,谢二夫人傲慢道:“你接了赏银,自然要跪。跪不下去,本夫人让人帮你跪。” 说罢,她略略抬手,立即有家丁上前将樊梨梨死死按住,今天务必要让她跪下。 樊梨梨咬着牙,正想反抗,却远远听到一声呼喝。 “都给我住手!” 那声音宛如滔滔江水,既清冽又洪亮,一听就知道,主人必然是英气勃发,很有魄力的人。 扭头,果然看明珠娘子快步走来,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都是各商人富商的小姐夫人,以及她们的随从丫鬟等。 宽敞的长廊被挤得水泄不通,人人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明珠娘子身侧的雪秀踩着小碎步上前,将樊梨梨解救出来,还脱下白袍给她披上。 樊梨梨轻声道:“谢谢。” 雪秀轻轻摇头,将樊梨梨带到一旁去站着。 谢二夫人眼里闪过一抹憎恶,却不得不矮下身段,上前迎接明珠娘子。 她压根不行礼,只换上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朝明珠娘子口头道,“见过姐姐,姐姐不是在前厅吗,怎么来后院了?” 明珠娘子一甩袍袖,冷笑,“我今天要是不来,你打算毁了我精心筹备的宴席吗?” 谢二夫人散漫地拍拍袖子上的飞雪,“不过是教训一个不懂尊卑的农妇,姐姐何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她微抬眉眼,揶揄的目光在明珠娘子和樊梨梨之间来回扫动。 “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看上这个有夫之妇,要给你儿子纳为妾室呢。”谢二夫人明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笑盈盈道:“又或者,这农妇,其实是你姐姐偷人生的女……” “啪!” 话音未落,谢二夫人脸上已多出一道红掌印。 她后知后觉地捂住脸,眼睛倏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瞪向明珠娘子,面目狰狞。 “你敢打我?就为了一个下贱的农妇,你竟然敢打我?” 明珠娘子冷然一笑,“区区一个妾室,还真把自己当做是夫人,能跟我平起平坐了?” 说罢,她慢慢走近谢二夫人,将其逼得步步后退,身形顿时矮了一大截。 “另外,妹妹可能不知道,这位屠娘子,其实是樊县令府上的二千金。”迎着谢二夫人陡然变得惊惧交加的脸,明珠娘子愉悦地说,“你还是想想,怎么跟老爷解释吧,” 樊县令爱女如命,哪怕对养女也一视同仁,宠爱万分。 得罪他女儿,可不是好打发的。 第七十七章 也配被叫“夫人”? 闹剧过后,雪秀将樊梨梨带去偏房里,给她端来热茶暖身。 樊梨梨哭笑不得道:“我真的没事,姑娘不必如此紧张。” 雪秀柔声道:“樊小姐放心,今天这仇,夫人必定会为你讨回。” 樊梨梨只干笑。 其实她何尝不明白这些女人间的争斗?明珠娘子怕是为她讨公道的心少,借她这事,狠狠挫谢二夫人锐气才是真。 不过本就非亲非故,没什么交情可言,她懒得把话挑明。 “雪秀姑娘,为什么谢二夫人只是个妾,下人却要叫她夫人呢?” 实在是好奇,樊梨梨忍不住问出来。 雪秀一叹,将茶壶放稳,继而低声道:“我们夫人命苦,本是大家闺秀,却父母双亡,不得不嫁给一个贪财好色,忘恩负义之辈。” 谢老爷喜欢柔顺妩媚的女人,偏偏明珠娘子不是那种甘心在后院磋磨一生的女强人。 比起在夫君面前献媚,跟一堆小妾争宠,她宁愿打拼事业,管理好朱家的珠宝产业,所以越发被谢老爷厌恶。 谢老爷纳了很多妾室,其中谢二夫人曾最得谢老爷欢心。 谢二夫人十三岁嫁入谢府,备受宠爱,又给谢老爷生了三个儿子,地位超然,所以在谢老爷默许下,人人都称她为二夫人。 即便如今“年老色衰”,比不上新入府的如花似玉的美眷们,就仗着三个儿子,谢二夫人的地位也直逼明珠娘子。 毕竟,明珠娘子的儿子体弱多病,指不定哪天就死了,而谢二夫人的三个儿子,将来必定有一个能继承家产。 下人们偏向哪方,不言而喻。 明珠娘子平日有心打压谢二夫人,否则她们母子的日子将越发难过。 因还要继续做糕点,晚上,樊梨梨三人都在客房里歇息。 屠馨月还不知道白天的事,想拉着樊梨梨去到处逛逛,被樊梨梨制止。 “三姐,这府上人多眼杂,咱们还是不要多生是非的好。” 屠馨月虽然贪玩,但不是不听劝的人,闻言只好跟屠大娘一起,早早上床睡觉去。 樊梨梨等了会,见没别的风波,也放心睡觉去。 这边安静得很,但主院里头,已经吵翻了天。 明净的大堂内,矮胖的中年男人狠狠一巴掌甩向谢二夫人。 “贱妇!” 谢二夫人猝不及防,被打翻在地,捂住脸抽泣不断。 谢老爷暴跳如雷,气急之余还重重踹了二夫人几脚,令二夫人哀嚎不断,颜面无光。 下人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上前说情。 明珠娘子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地用杯盖撇去茶梗。 二夫人的哀嚎落在她耳中,简直跟天籁一样,比什么仙乐都动听。她也最喜欢看二夫人被踹得满地打滚,痛哭涕零的样子,实在太赏心悦目了。 谢老爷连踢带踹,几乎让二夫人昏死过去,这才解气了些。 他往明珠娘子旁边的椅子上一坐,狠狠捶打桌沿。 “该死,竟然得罪了樊府的千金!还有紫雯那个贱丫头,打死没有?” 一小厮弓着背上前,低声道:“老爷,二十个板子下去,已经晕死了。” “拖出去,找个人牙子打发了!”谢老爷烦躁地摆手。 大堂里鸦雀无声,连二夫人都只敢咬着牙啜泣,剩下便是谢老爷喘息如牛的声响。 明珠娘子慢条斯理地喝茶,仿佛看不见眼前这一幕幕。 这时,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不顾下人阻拦冲进来,一眼便看见地上伤痕累累的二夫人,惊叫一声,“娘啊!” 他赶紧将二夫人扶起,二夫人鼻青脸肿,发髻歪斜,靠在儿子怀里无声落泪。 青年心痛难当,朝谢老爷吼叫,“爹,不就是区区一个县令的养女吗?你至于把娘打成这样?” 明珠娘子闻言,挑眉摇头。 面对最疼爱的儿子,谢老爷无可奈何道:“儿啊,我们是商,那樊县令是官!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少把柄在他手上?他是本地父母官,动动手脚,咱们全家都得完蛋!” 青年哭道:“可是孩儿听说,那樊县令已经快卸任了,还怕他干什么?” 见儿子如此冥顽不灵,谢老爷怒不可遏,手边杯子砰的扫过来,直接砸中青年额头。 霎时,青年额角淌过一缕鲜血,吓得他诚惶诚恐地跪地磕头,连血都顾不上擦。 “蠢货,你们娘俩都是无可救药的蠢货!” 二夫人母子俩被吓坏了,跪地上哆嗦不断。 谢老爷在气死的边缘徘徊,怒骂道:“都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们母子了,让你们不知道天高地厚,连县令的女儿都敢动!让她跪?只有我们跪县令的份,没有县令的女儿,给我们磕头的道理!” 二夫人泪涌如泉,凌乱的头发垂落在地上,苦不堪言。 她委屈得很,心想在明珠娘子赶来前,哪知道那漂亮姑娘是樊县令的女儿? 哪个当官的,会把女儿丢去别人府上当下人使唤? 早知道这样,她何必去找樊梨梨的茬,还连累儿子也被老爷厌恶? 二夫人心里把所有人骂了个遍,从紫雯到明珠娘子,一个都没放过。 谢老爷心知把樊梨梨得罪了,樊县令那边,就算是给银子都不好使。 他跟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最后往明珠娘子旁边一坐,笑眯眯地去摸明珠娘子的手:“夫人,樊县令是你昔日师兄,你看?” 明珠娘子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道:“谢府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师兄迁怒咱们谢府。” 谢老爷顿时乐开了花,拍着大腿道:“还得是正室夫人有格局,你看看地上那个,只知道勾心斗角,争名逐利,她也配‘夫人’二字?这帮下人一个个的,都该割了舌头去喂狗!” 下人们纷纷一颤,二夫人更是心如死灰,知道一旦谢老爷不许下人叫她“夫人”,她和儿子的地位都将一落千丈。 谢老爷却丝毫不顾往日爱妾的心情,把赔罪的事交给明珠娘子后,就毫无心理负担的去找新的娇媚宠妾了。 二夫人满脸冷汗,更多的是失望和憎恶。 第七十八章 靠碰瓷发家致富 樊梨梨正在睡梦中,猛然听到外头传来阵阵响声。 她连忙披着衣服上前开门,只看雪地上黑压压地站着好些人,个个提着灯笼雅雀无声,红光映衬在惨白的积雪上,没什么美感,反而有种湿漉漉的宛如恐怖片的气氛。 明珠娘子身披狐裘站在院子正中间,亲自捧着两个木盒,雪花和红梅花瓣落到她毛茸茸的领口上,令这个一生要强的女人多了一抹萧瑟脆弱。 明珠娘子红唇微启,笑道:“樊小姐,深夜前来打扰,还请不要见怪。” 樊梨梨瞌睡虫都飞了,忙将门打开一些。 “哪里的话,外面冷,您快些进来吧。” 明珠娘子只带了雪秀进屋,其余人在外头等着。 雪秀将各处蜡烛点燃,室内明亮了些。 落座后,明珠娘子将两个木盒放在樊梨梨面前,慢慢推向她。 “蓉姨娘是个蠢货,有眼无珠,冲撞了樊小姐,还请见谅。”她细长但生了茧的蔻丹指轻轻点了点上面的木盒,道:“这是我家老爷,特地为姑娘备下的谢罪礼。” 樊梨梨好奇地将木盒打开,眼神渐渐死了。 爸,妈,穿越过来,我好像要靠碰瓷发家致富了怎么办? 明珠夫人见她没有如普通妇人那边激动得跳脚,反倒一脸无语的模样,心下诧然。 关于原主的事,她知道得不少。 传闻中原主本就是个嚣张又刁蛮的人,后来更是迷恋一个表面巴结贵妇,实际上喜欢男人的小白脸,变得贪财刻薄,每每要找樊县令大举敛财,不给就撒泼哭闹,弄得樊县令无比难堪。 可是现在,一盒子黄金摆在樊梨梨面前,都没见她露出一个笑容。 明珠娘子暗暗想,看来传闻,果然不一定属实,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的可能性很大。 她顿了顿,又将另一个盒子打开,面朝樊梨梨。 “这是我个人,为樊小姐备的薄礼,还望樊小姐海涵。” 这里头是明珠娘子的珠宝铺子里卖的珠宝,各种耳环手镯,项链钗环什么的,都是上等货色,虽然不如黄金珍贵,但女孩子没有不喜欢的道理。 樊梨梨呆了呆,将盒子合上,又推回去。 “黄金我收了,这倒不必。虽然夫人利用了我,但毕竟只是小事,看在您与爹爹的交情上,我不会放在心里。” 她说得直白,反倒让明珠娘子脸色微变。 其实道理很简单,这次宴席事关重大,明珠娘子把控全场,哪会不知道谢二夫人,也就是蓉姨娘把樊梨梨叫去了? 要是她真担心樊梨梨受委屈,或者担心蓉姨娘得罪樊县令,就该听到消息后立即赶来,而不是到关键时刻才出现,恰到好处地救下樊梨梨。 明珠娘子以为樊梨梨看着单纯,想不通这一层,只是怕樊县令追究,闹得不好看,才事先打发。 没想到,樊梨梨竟然看透了,根本不是表面上看来这般人畜无害。 她张张口,正待说点什么,樊梨梨却摆摆手。 “都是女人,夫人的苦,我虽然没有经历过,无法感同身受,却多少能想象些。所以,就当没这事吧。” 在樊梨梨这种信奉一夫一妻制的现代人看来,明珠娘子一个大家闺秀,豪门原配,却被一个小妾压得抬不起头来,且儿子早晚会死,连娘家家产都被渣男和小妾的儿子取代,这能忍吗? 换做是她,父母双亡,家中产业落到渣男手里,渣男还天天在她面前跟小三小四小五谈情说爱,并把私生子养在她的豪宅里,盼着她和儿子早死,那她肯定能气死。 临死前,务必一把火把一切烧得干干净净,把渣男和小妾通通拉去陪葬。 所以,樊梨梨很同情明珠娘子。 寒风从窗缝里挤进来,呼啸着盘旋,令室内烛光忽明忽暗,拽着人的影子满地拉扯。 明珠夫人看了樊梨梨半晌,突然一笑。 “你啊,说是师兄的养女,可实际上,这性格倒跟你养母差不多。” 樊梨梨好奇道:“我养母?”樊县令那难产而死的原配? 明珠娘子目光幽幽,瞳孔在烛光映照下仿佛盛满星河,明亮而深邃, 她一手撑头,含笑看着樊梨梨,思绪飘远。 “你养母可是个大美人,当年令师兄一见倾心,翻墙逃课都要去偷看她。” 樊梨梨瞪大眼睛,“那不是偷窥狂吗?” “嗯?”明珠娘子没听明白,只又惋惜地说,“可惜他二人未能白头偕老,师兄这些年也连妾室都没一个。” 有情人却难以白头,这让明珠娘子感慨万千。 夜色已深,明珠娘子没多留,最后还强硬地将那盒珠宝首饰给留下,并嘱咐樊梨梨早些休息。 樊梨梨看着两盒贵重物品,心情复杂。 一个县令的女儿都这么哇塞,那公主郡主,皇后贵妃,将是何等高贵啊? 恕她实在无法想象。 因蓉姨娘闹了这么一出,全谢府都知道樊梨梨是樊县令珍爱的养女,就此没人敢再找她麻烦,之后两天顺利过去。 她做的甜品也备受称赞,各府女眷爱得不行,纷纷向明珠娘子打探,到底打哪找来这么心灵手巧的甜品师傅。 明珠娘子也因此而被谢老夫人夸赞一番,说她不但能打理生意场,连宴席也能安排得这么周到,反观蓉姨娘,就是个搅屎棍。 明珠娘子一高兴,打赏下来的银子翻了两三倍。 最后,樊梨梨三人带着丰厚的报酬回家去。 茅草屋里,樊梨梨将碎银放到一边,令外两个木盒摆在桌上。 屠沉看了眼,挑眉,“这又是怎么回事?” 樊梨梨大致说了一番,继而叹道:“要不,在爹爹卸任前,我各府都去碰瓷一番吧,可比做生意来得暴富啊!” 屠沉默然半晌,问,“何为碰瓷?” 樊梨梨道:“你摸我一下。” 屠沉不明所以,朝她脸颊伸出手去。 然而手指还没触碰到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樊梨梨猛然弹跳起来,迅速往地上一趟,捂着脸翻滚嚎哭。 “啊——来人啊,这有个男人莫名其妙打人了!快帮我报官,把这狗男人绳之以法!” 在屠沉呆滞时,她又扯了扯屠沉的裤脚,迅速小声道:“不想报官就私了,二十两银子,一笔勾销!” 屠沉:“……” 太通俗易懂了! 第七十九章 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屠沉带樊梨梨去大房家里吃团圆饭。 往年因为王秀珍在,不让其他各房兄弟前去,所以都是草草吃顿午饭了事。 而今年,总算能一同跨年了。 大清早,樊梨梨清点好红包,带上礼物,跟在屠沉身后出门去。 整个冬天都飘着雪,到处灰蒙蒙湿漉漉的,要是雪中夹雨,那更是冻得人直哆嗦。 樊梨梨穿着棉鞋,有些地方冰雪化水,变成水坑,她跨不过去,屠沉便一把拎着她后衣领,将她提溜过去。 樊梨梨习惯了,就是有点无语。 别人家都是公主抱,她家这个大直男,只会拎小鸡。 等到了崎岖的山道上,前方全是泥泞水坑,屠沉蹲下,让樊梨梨趴他背上。 樊梨梨揪着裙摆,看看湿滑的山道,“你背得动吗?” 屠沉从容道:“三百斤的野猪都不在话下。” “……你欺负人。”樊梨梨噘着嘴,璀璨如星辰的双眼里渐渐泛起泪光。 屠沉微微勾唇,将她背起。 樊梨梨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颈窝里。 屠沉肩宽背阔,精壮结实,背起樊梨梨来毫不费力,只是他毕竟腿瘸,走起路来有些颠簸,让樊梨梨心里一颤一颤的。 她犹豫许久,附在屠沉耳边,轻声道:“我帮你看看腿,好不好?” 清冷如雪的呼吸在耳畔边环绕,屠沉不自在地微微偏头。 “不用。” “看看嘛。”樊梨梨轻轻捏了他一下。 “真不用。” “给不给看?”樊梨梨眼睛微微眯起,眼神变得凌厉。 屠沉一叹,“不用管它。” “可是人家想看嘛。”见硬的不行,樊梨梨立马变软,娇滴滴道:“你还这么年轻,身强力壮,说不定还有机会痊愈呢。” 屠沉还是拒绝,“别管。” 樊梨梨一怔,突然挣扎着滑下来。 屠沉不明所以,她却径直绕过屠沉,拎着裙摆快步往前走。 可雪路又烂又滑,棉鞋一沾水,冰凉的积雪带着沁人肺腑的寒意直往脚底窜,连天灵盖好像都被雪淹没了,让樊梨梨冻得一个激灵。 屠沉在后面追,“梨梨?” 樊梨梨没理他,顿了顿,索性踩着棉鞋直往水坑里冲,两只脚很快就湿透了。 屠沉满脑子问号,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想玩水了。 “梨梨,小心着凉。” “不用你管!” 屠沉万般无奈,“别玩水,夏天再玩。” “……啊?”樊梨梨气鼓鼓的表情再度裂开。 玩水? 她在玩水? 哈哈哈—— 好想骂脏话! 一直到大房家里,樊梨梨都死活不搭理屠沉。 屠大娘抱着小雀迎出来,还没来得及笑,就看樊梨梨裙边满是泥,一双漂亮的棉鞋更是糊得连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屠大娘赶紧放下小雀,一边去拉樊梨梨,一边大骂屠沉,“你怎么照顾你媳妇的?山路那么湿泞,不知道背人家?还是个男人,有你这么不管媳妇死活的男人吗?” 屠沉:“……” 年三十的,小梨子闹别扭,又被娘骂,怎么这么憋屈呢? 屋里,屠大娘拿了屠馨月留下的鞋,给樊梨梨换上。 小雀趴在樊梨梨膝前,歪头眨眼,审视般问,“四婶,你跟四叔闹别扭了吗?” 樊梨梨偏头,嘴硬道:“没!” 小雀咯咯地笑,“肯定有!爷爷惹奶奶生气的时候,奶奶也是这种表情。” 樊梨梨一下子脸红了。 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连小姑娘都看出来了? 屠大娘也啐了一口,“这些个臭男人,又笨又马虎的!我让他爹去送礼,他全给送错了!” 屋外,传来屠老爹闷闷的委屈解释声,“那些礼都长得差不多……” “差不多?”屠大娘的眉毛顿时竖直起来,“该送给婆婆跟大伯二姑他们的礼,你拿给侄儿侄女,这是差不多吗!” 屠老爹顿时不敢说话了。 屠大娘看样子生气得很,唠唠叨叨说了老半天,屠老爹愣是跟小鸡仔一样,半句话不敢多解释。 也难怪屠大娘生气,听说屠老爹把她准备好的礼全送错了。长辈们拿到些中看不中用的小玩意,比如胭脂水粉小人书什么的,小辈们却收到极其丰厚的红包,全乱了套。 当时屠郁也在场,但是没管送礼的事,为了不被屠大娘骂,他老早跑出去做工,现在还没回来。 午饭将就着吃,到了下午,屠馨月拖家带口的回来了,才开始准备年夜饭。 女人们在屋里忙,屠沉跟钟迟在院子里喝酒,屠二逮住屠五下棋,把屠五杀得片甲不留。 屠老爹则带孙辈们玩,五个孩子围着他转,令他老脸都笑开了花。 灶屋里,屠馨月瞧见这岁月静好的一幕,叹道:“想想去年这个时候,王秀珍嫌我跟阿迟没送她厚礼,直给脸色看,让我跟阿迟连年夜饭都没吃上,孤零零的回去了。” 屠大娘往灶里添了把柴,也道:“可不是,团圆饭谁都没吃好,她在饭桌上数落咱们没给她娘家大礼,闹得鸡飞狗跳的。” 今年没有王秀珍,格外清静。 听两人都在抱怨,樊梨梨无比庆幸,她没有经历王秀珍的摧残。 她从瓦缸里取出一块猪肉来,眉飞色舞道:“今天来做梅干菜扣肉吧!” 屠馨月一听就知道是好东西,“我给你打下手!” 屠大娘一笑,“那我老婆子也做道拿手的……” 她想了想,发现自己那些寡淡的菜肴,即便是拿手的,估计都没樊梨梨随便做的好吃。 樊梨梨见状道:“大娘,不管你做什么,我们都爱吃。” “好好好,那大娘也露一手。”屠大娘喜笑颜开,并说,“多煮点腊肉,大伙都吃一顿。” 今年杀过猪,一半的肉卖掉了,剩下的各房分了一些,简单做成腊肉。 这腊肉算是奢侈品,因为要用上很多盐,而盐这东西,一小罐都很贵。 屠家现在不缺银子,盐还是买得起的,所以屠大娘做了不少腊肉。 樊梨梨也灌了腊肠,这回正好带过来,年夜饭上给众人露一手。 很快,屋脊上炊烟缭绕,噼里啪啦的柴火声在风雪里飘远。 第八十章 热闹的年夜饭 傍晚,一群孩子玩累了,也吃饱了糕点,在屋子里玩起捉迷藏来。 屠郁家的小雀小兔姐妹俩,还有两岁多的小兽,以及屠馨月家长子煊哥儿,和次子璟哥儿,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让陪玩的屠老爹精疲力尽,直呼腰酸背痛。 这才换钟迟跟屠五陪玩,幸好该吃年夜饭了,一群孩子被捉到八仙桌上去。 一盘盘好菜端上桌,屠馨月喊道:“开饭咯,香喷喷的梅干菜扣肉,卤牛肉,辣白菜炒肉,酸菜老鸭汤,吉祥如意鱼,多宝小黄鱼,葱爆黄鳝,干锅虾……” 孩子们直流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一道道菜,屠五也跟小孩子似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三姐,这些都是四嫂的手笔?” 屠馨月笑道:“除了铁锅炖肉是娘做的,其余基本都是四弟妹做的。” 屠五狠狠咽下口水,又朝屠沉哀嚎,“四哥,你天天吃四嫂的菜,也太幸福了吧!” 屠沉端着一盘烤鱼出来,简短道:“成亲。” 又被催成亲,屠五顿时垮下脸来,“哎呀大年三十,你别催这事行不行!再说,二哥还没成亲呢!” 屠二从容地给屠老爹倒上一碗青梅醉,温文尔雅道:“我体弱,连行房都难,何必糟蹋别人家姑娘。” 屠老爹赶紧示意他闭嘴,并就近捂住小兔的耳朵,“瞎说什么,孩子们还在呢。” 屠五也满头黑线,“没那么夸张吧。” 他二哥是选择性的体弱,没事的时候没灾没病,一被催婚就拿体弱说事,徒留他一个人身强力壮,饱受家人们摧残。 小雀咬着一个虾仁,有些微辣,辣得她满眼是泪花,吐出舌头直哈气,还不忘问,“爷爷,什么是新方?” 屠馨月恰好走出来,听见几人谈话,直接上脚踹向屠五。 “在我宝贝侄女面前说什么浑话呢!” 屠五被踹了一脚,捂住还留有脚印的屁股哀嚎,“搞什么,又不是我说的,你踹二哥去啊!” 屠馨月扬起拳头,危险地眯眼,“我能以下犯上打二哥吗?要不是你把二哥拖下水,他能胡说八道?” 屠二淡然点头,无辜道:“小五,这的确是你的不对。” 屠五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灶屋里头,樊梨梨解下围裙,长舒了一口气。 “年夜饭差不多了,再给孩子们做个虾仁海米粥,就大功告成。” 屠沉站在她身侧,嗓音低哑深沉,柔和地问,“累不累?” 樊梨梨刚想说“不累”,却猛然想起,她还在闹别扭呢,不能理他! 等虾仁粥放锅里煮着,她娇哼一声,避开屠沉走了。 外面众人正等着,屠大娘从地窖里拿了两坛好酒出来,让一桌人喝个痛快。 屠沉在钟迟旁边坐下,钟迟拍拍桌子,喊,“四弟妹,快来,这边有位置。” 樊梨梨别过脸,绕了个圈,挨着屠馨月坐下。 满桌子大人都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钟迟小声问屠沉,“闹别扭了?” 屠沉无奈一叹,“不清楚。” 樊梨梨竖直了耳朵偷听,闻言气得差点把筷子掰断。 她都气老半天了,他还不知道她在气什么? 呵呵,男人! 樊梨梨满眼怒火沸腾。 “呵呵呵,快,快动筷子啊,待会菜要凉了。”屠大娘见势不妙,赶紧招呼吃饭。 众人这才喝酒吃肉,无比尽兴。 樊梨梨做的菜相当受欢迎,尤其是新佳肴——梅干菜扣肉,那肉咸香软烂,肥而不腻,瘦却不柴,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屠五最喜欢吃,连吃好几片肉,最后挑起一块五花肉,叹道:“这肉颜色真好看,竟然是酱红色,而且切得厚度均匀,可见刀功不俗啊。” 屠馨月得意道:“那是我切的。” 钟迟往她碗里放了几个剥好的虾仁,见缝插针地赞美,“我家馨月厨艺越来越好了,我最近都吃胖了,俩儿子那小肚子圆滚滚的,要不了多久就能变成球。” “哼哼,都是跟四弟妹学的。”屠馨月骄傲地扬起脸。 屠二则钟情酸萝卜老鸭汤,慢条斯理地舀了一碗,问:“四弟妹这厨艺,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樊梨梨正埋头狂吃,闻言手一抖,咬着筷子支支吾吾道:“就,就是跟以前府里的大厨。” 屠二目光悠远,落在她身上,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不知是何方的大厨,竟然能做出这些佳肴来,比山珍海味更叫人回味无穷?四弟妹,可否为我引荐?” 樊梨梨张张口,正急着想怎么解释,屠沉却开口,“二哥要学厨?” “怎么,不能?” “你不是常说,君子远庖厨?” 屠二目光收回,淡然一笑,“随口问问,不用紧张。” 看似话题要过去了,樊梨梨刚想继续吃,却又听屠二问屠沉,“你心里有数?” 屠沉淡淡点头,瞟了樊梨梨一眼,眸光深邃。 见状,屠二便笑,“那是我多管闲事了。” 旁人不懂他俩在打什么哑谜,屠郁沉思片刻,轻叩桌面,“吃饭。” 屠五狼吞虎咽,大朵快颐,把盘子里剩下的梅干菜全倒进碗里,连汤汁都没放过,跟白米饭搅拌均匀,边吃边说,“就是嘛,吃饭吃饭,这么美味的饭菜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屠老爹嫌弃无比,“瞧你这样,真是……” 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满桌子人尽情吃喝,樊梨梨时不时拿眼角的余光瞄屠沉。 屠沉平时很少喝酒,今日过年,终于开怀畅饮。 钟迟也一样,不知道哪根筋被触动到了,一边给屠沉灌酒,一边露出伤心的模样。 屠馨月见怪不怪,偶尔拿帕子给钟迟擦眼泪擦鼻涕,等到烦了以后一脚将人踹到旁边去,霸气侧漏道:“给孩子们喂粥去!” 钟迟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哭哭啼啼地喂孩子去了。 屠大娘正品尝腊肠,这味道可比她做的腊肉好吃多了。 她问了樊梨梨详细做法,待得知这要用猪大肠做肠衣后,表情变得很古怪。 不过,这是真的好吃。 屠大娘决定,自家也做一些腊肠储存着,到来年春天都还能吃。 第八十一章 小梨子撒酒疯了 饭后,男人们去洗碗,收拾灶屋,女人们该休息了。 樊梨梨取出一个个包裹,送给屠大娘和屠馨月。 “大娘,这是我和屠沉送您的年礼,这一年来,您辛苦了。” 屠大娘笑容满面,“好好好,你们有心了。” 说着,屠大娘随便打开包裹,笑容却陡然一凝。 她本以为是什么衣料吃食之类的,谁知道,里面除了折叠好的上等绸缎,还有两锭金子。 这都是小的,最离谱的,竟然还有一副玉手镯。 这手镯通体碧绿晶莹,成色极好,水润而通透,一看就是上乘货色。 屠大娘惊讶的将手镯退回去,“梨梨,这使不得!这太贵重了,大娘不能收!” 樊梨梨叹道:“您就收下吧,我也没别的东西可以送了。” 说罢,她又拿出另外两个盒子,说道:“这是给小雀和小兔准备的,各自一条珍珠项链,两支玉簪子,一副玛瑙手串。” 现在两个姑娘还小,用不了这些,就只能请屠大娘代收。 屠大娘还没来得及拒绝,樊梨梨又拿出一个包裹给屠馨月。 里头除了布料,同样有一支玉镯,两副银耳环,还有玉簪两支。 屠馨月嘴巴大张,难以置信道:“给,给我的?” 樊梨梨笑盈盈地点头,“是,还请三姐不要嫌弃。” 屠馨月下巴快脱臼了。 她这辈子,还没戴过玉手镯呢,就算家里有了金子也舍不得用,那是钟迟差点丢了命才换来的。 本想着等以后做生意,发达了再来添置珠宝,没想到樊梨梨出手如此阔绰,直接给了这么多。 不说玉手镯玉簪子,就是银耳环,都是极贵重的礼物,寻常妯娌间哪可能送这些? 屠馨月感动得热泪盈眶,“四弟妹,我就收下了,这些替我俩儿子留着,当传家宝!” 樊梨梨哭笑不得,“不至于吧。” 这都是传家宝,那她空间箱子里的更多珠宝,当做什么? 要说樊梨梨那别的东西不多,珠宝首饰真的不少。 白老爷赔罪的,樊县令给的,明珠娘子送的,毫不夸张地说,堆了一箱子。 樊梨梨有事没事就坐在箱子边上玩珠宝,心情会变得很好。 恰好过年,就送一些给屠大娘和屠馨月,让她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而考虑到山野乡村里,戴贵重首饰不安全,樊梨梨还挑的是品质一般,款式简单的送。像她箱子里那些富丽堂皇的金步摇,翡翠项链,银镶玉头钗等,压根不敢戴出来。 她又劝屠大娘收下,就当是给小雀小兔准备嫁妆,毕竟俩孩子没有亲娘,以后只能由屠大娘操心。 屠大娘这才不好意思地收下,嘴里直道谢。 给屠家这边送过礼,樊梨梨烦恼的是,给樊县令送什么。 樊县令给了她金银珠宝,房屋田产,而她能送什么呢? 真送糕点?会不会太寒酸了? 樊梨梨忧愁起来。 当夜,放鞭炮,给压岁钱,守夜等等,一直到半夜,屠沉才带樊梨梨回家。 樊梨梨早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加上喝了点小酒,这会晕晕乎乎,连路都走不稳。 屠沉便将她背起来,一手举着火把往家里去。 樊梨梨半梦半醒间,依稀嗅到屠沉清冽干净的气息,不由委屈地捶了他一下。 “屠沉大混蛋!” 屠沉无奈地回应:“我怎么混蛋了?” 樊梨梨心里难过,小声抽噎起来,“你都不让我看你的腿。” 屠沉微微皱眉,这才依稀明白,樊梨梨在闹什么别扭。 他只好解释,“没什么好看的,这条腿已经废了。” 而且,他也没打算好好治疗。 樊梨梨却不肯,既因醉酒而胃里翻江倒海,又思念早早亡故的现代社会的亲人们,还有穿越后经历的种种,让她身体和心里都难受得要命。 再加上屠沉不肯让她看腿上的伤,她更是觉得屠沉不信任自己,从而奇怪地得出屠沉不喜欢她,排斥她的结论,一时伤感,忍不住咬着屠沉领口衣襟,呜呜地哭起来。 她哭得跟受伤的小兽一般,只柔弱孤单地舔舐伤口,压低了声音,咬着腮帮抽噎,把脸埋在屠沉颈窝处,任由眼泪落到屠沉皮肤上。 屠沉心疼万分,将她往背上托了托,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轻柔嗓音,极致耐心地安慰。 “是不是身体难受?回去我给你煮醒酒汤好不好?” 也就喝了几碗青梅醉而已,怎么就酒量这般差? 樊梨梨鼻涕眼泪哭出一大把,毫无形象地边哭边嚎,“没有醉,就是难受……” 屠沉心想,这都撒酒疯了,能没醉吗? 但是这话不能说,哪怕直男如他都知道,现在的樊梨梨就跟炮竹一样,绝对一点就炸。 他又柔声问,“那是不是怕黑?乖,马上就到家了。” 樊梨梨还是使劲摇头,并且越哭越敞亮,大有眼泪决堤的架势。 屠沉绞尽脑汁地想,最后灵光一闪,问,“是不是,想家了?” 樊梨梨真正的家,不是樊县令所在的那个家。 他从自身情况来思考,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果然,樊梨梨哭声顿时止住,但片刻后,直接鬼哭狼嚎起来。 “爸,妈,我好想你们啊……” 屠沉松了口气。 总算找到这丫头消沉的原因了,只要哭出来就好。 然而,樊梨梨哭声陡然止住,恶狠狠地拍着屠沉的屁股,仿佛在驾驭马匹一般,令巴掌声啪啪地响彻黑夜。 “不给看,让你不给看!” 樊梨梨越吼越大声,手下也越来越用力,仿佛真在拍马屁股。 屠沉的脸黑了。 活了二十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屈辱地打屁股! 偏偏,他竟然无法还手! 樊梨梨借着酒劲,哭喊道:“你都不让我看!” “……看什么?” “你的腿,伤!不给看,混蛋!笨蛋!孽畜!”樊梨梨语无伦次地哭嚎,还在屠沉背上胡乱挣扎。 屠沉无奈地发出今天的第一百二十次叹息。 他这下应该真的弄清楚,樊梨梨撒泼的原因了。 “不是我不给你看……” “你就是,就是不给看!”女人不讲道理,喝醉酒还闹别扭的女人更不讲道理。 屠沉终于败下阵来,答应回去后,让樊梨梨看个够。 第八十二章 去拜年 樊梨梨醒来,因宿醉而头疼得要命。 她酒量其实不算差,昨晚可能气氛烘托到位,成了所谓的“酒不醉人人自醉”。 而清醒后,昨天的记忆通通回炉,让樊梨梨的脸渐渐绿了。 如果没记错,她昨晚从半路开始,就哭哭啼啼抽噎不断,鼻涕眼泪全往屠沉身上抹,还一个劲地拍人家屁股。 别说,手感还真好,不是想象中那种铁块一样的坚硬,反而很有弹性,相当紧实挺翘,那种很性感的触感现在还残留在樊梨梨手心。 樊梨梨小脸由青绿转变成绯红,慢慢又白了下来,最后黑得跟煤炭一样,简直堪比变色龙。 她还想起,回到家以后,她又哭又叫的,把屠沉扑倒在床,非要去扒拉人家裤子,要看人家的腿。 屠沉起先狠狠捍卫自己的清白,捂住裤腰不肯松,她就嚎啊嚎,嚎得屠沉没办法,只能挽起裤脚,让她看自己的瘸腿。 再后来,樊梨梨就想不起来了,好像屠沉忍无可忍,一掌劈在她脖颈后面,让她去见了周公。 完了,这下怎么见人才好? 樊梨梨一想起昨晚,自己一个劲地拍屠沉屁股,还扒人家裤子的行为,羞愤得想死。 正当这时,屠沉一瘸一拐地出现在门口,淡漠地叩门。 “要不要醒酒汤?” “啊!”樊梨梨尖叫一声,猛然钻进被子里,仿佛多羞涩的黄花姑娘似的。 屠沉再度问,“梨梨?”怎么还叫起来了? 樊梨梨红着脸,小声说,“你,你放在堂屋里,我穿好衣服就来喝。” 屠沉默然片刻,道:“还要去走亲戚,你尽量快些。” “……好。” 樊梨梨拍拍通红的脸颊,爬起来洗漱。 没有热水器和自来水,早起后要先烧热水,才有温水可以洗脸。 通常屠沉起得更早,等樊梨梨醒来,不但热水烧好了,早饭也放在锅里,她洗漱后就能吃。 今日没下雪,但正是融雪之时,比下雪时寒冷更甚。 樊梨梨没舀锅里的热水,而是走到井边,用冰冷的雪水洗脸,好让自己清醒些。 一双娇嫩的手被冻得发紫,樊梨梨牙关咯咯作响,却突然想起昨夜,看到屠沉的腿后,是何等光景。 那条腿上全是疤痕,像是鞭子抽打后留下的痕迹。而真正导致屠沉瘸腿的,应该是后脚跟上的伤口。 那伤尤其的狰狞,跟数条纠结在一起的蚯蚓一般,呈黑红色,几乎布满整个脚后跟。 樊梨梨判断,那是极为恶劣的锐器造成的伤口,可能是被刀剑一类刻意割伤的,还割了不止一刀,乱七八糟,有轻有重。 按照她看电视剧的经验,大概是为了挑断屠沉的脚筋,让他形同废人,无法行走。可下手时又不够专业,反而让屠沉承受更多痛楚。 但说是陈年旧伤,至少表层应该结了疤,却又隐隐发炎,始终没见好。 伤口附近的肉都腐烂了,有的地方还呈现青紫色,怕是因为肌肉萎缩,神经坏死,冬天极容易生冻疮,所以皮肉会溃烂,让屠沉痛苦不堪。 而夏天里,天气过于炎热,也很容易滋生细菌产生炎症,从而流脓溃烂。 那伤应该很疼,也不知道屠沉平日里,是怎么做到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换做樊梨梨自己,不成天坐轮椅才怪。 屠大娘说,战争里受伤? 谁打仗,会专门往人脚筋上砍,又不是杀马? 所谓脚筋,其实就是腓肠肌和比目鱼肌的肌腱,这部位一旦受损断裂,行动将很大行动受影响,所以屠沉走起路来有些颠簸。 不过庆幸的是,肌腱尚未完全被割断,如果能进行缝合,还有康复的可能。 只是这个时代,要动手术,得做很多准备。 樊梨梨盘算着要做些什么,首先,药物得备齐,还得打造最锋利的手术刀,连缝合用的线也要想办法备上。 她不想听别人叫屠沉丑八怪瘸子,只要能把屠沉治好,再困难的事她都会去做。 简单吃过早饭,两人一同去拜访屠沉的奶奶。那是整个屠家的大长辈,相当高龄,在村里算是最长寿的老人之一。 按照习俗,正月初一,晚辈们都要去见长辈,然后一起去山里给祖先上坟。屠馨月那种外嫁的姑娘不用去,但樊梨梨这种嫁进门的媳妇,一定得去。 粗陋的习俗也是传统之一,是维系亲朋血缘之间的纽带。好些亲朋好友,只有初一这天才能聚到一起。 路上,屠沉绝口不提昨晚的尴尬事,樊梨梨也满脑子思考该怎么给他治腿,压根没多想别的。 “屠沉,等年关过了,你拿两锭金子,去找人帮我打造一批器械,好不好?” “嗯。”顿了顿,屠沉又问,“打造什么?” “到时候我会给你图纸。”樊梨梨盯着屠沉的脚,下决心一定要给他治好。 屠沉应下来,却不知道樊梨梨是为了他。 两人紧赶慢赶,总算在午前赶到屠沉奶奶家里。 屠奶奶儿孙满堂,连重孙辈都有了,按理说年纪应该相当大,但实际上,这几代人成亲都早,屠奶奶还不到七十岁,精神矍铄得很。 她跟大儿子住在村里最好的地段,屋子是儿女们共同出钱修建的,院落宽敞明亮,住着十分舒心。 等屠沉带樊梨梨抵达时,院子里闹哄哄的,欢笑声不断,都是屠家这几代的晚辈,黑压压地伫立着。 长辈们都在屋子里,屠二姑周婶婶正坐在屠奶奶右手边上,跟人说说笑笑,另外几个叔婶也在闲聊,看起来好不亲热。 而屠老爹跟屠大娘站在门口,几乎被挤了出去。 屠郁跟屠二屠五都到了,看着小孩们追逐打闹,东躲西藏,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三人站了半天,连凳子都没分到一张。 屠奶奶并不重视幺子屠老爹,连带对屠郁这帮孙子都不喜欢,即便是来给她拜年,她也不多加理睬,任由他们在院子里杵着。 屠沉跟樊梨梨上前,屠郁朝他们摇头,低声道:“等下你们在门口磕个头就走,别多留。” 樊梨梨眨眨眼,不明白这是什么缘故,不过大哥说的总是没错。 她刚这么想,就听背后传来一声轻浮的口哨声。 “哎哟,这不是幺爹家的老四吗?旁边这姑娘是你媳妇?嚯嚯,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作者题外话】:屠老爹家庭总情况: 一共兄弟姐妹八人,屠老爹排名第八,称为老幺。 屠馨月是老七唯一的女儿,被屠老爹过继。 屠家老二:二姑姑,周二婶婶,嫁到周家。 屠老爹的爹已经死亡,娘还在,称为屠奶奶。 第八十三章 又生是非 樊梨梨听到动静回头一看,院子里,一个左手拎酒壶,右手拿烧鸡,吊儿郎当的痞气男人正摇摇晃晃地朝她走来,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男人大概四十多岁,刚喝过酒,醉醺醺的,脸颊上两坨酣红,一打嗝就有极臭的酒味传来。 他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洗过澡了,衣衫凌乱脏兮兮的,头发也蓬松毛躁得跟鸡窝一样,一张脸更是胡子拉碴,丑不堪言。 他一个劲地逼近樊梨梨,屠沉立即张手将人护在身后,屠郁兄弟三人也上前来,挡住樊梨梨。 屠郁沉声喝道:“你喝醉了,还是去喝点汤醒醒酒吧。” “嘿嘿嘿。”男人大口撕咬烧鸡,末了把骨头一扔,油腻的手指隔空指着屠郁的鼻子,眼神发狠,“你小子,对大表哥这么说话,小心老子抽你!” 屠郁眉毛一皱,强忍着没发火,只低声对屠沉道:“快带四弟妹走。” 屠沉一手搂住樊梨梨的腰,正想走人,那酒鬼却快步堵上来,作势要去抓樊梨梨,吓得樊梨梨尖叫一声,嗖地窜到屠沉身后去。 男人还色眯眯地想来抓她,却被屠沉当胸一脚,踹翻在地,在积雪里滚了两圈。 “大表哥,清醒了吗?”屠沉眼里仿佛有怒火跳跃,手指关节扭得咯咯作响,强忍着没上去揍人。 屋里众人也听到动静,长辈们扶屠奶奶出来。周婶婶看到院子里趴着的男人,立即惨叫一声。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哪个天杀的竟然敢打你,不要命了是吗?” 周婶婶连滚带爬地朝男人扑去,叫嚷着将人扶起来。 这男人是她大儿子,名叫周力,是个游手好闲的酒鬼,年轻时把老婆打跑了以后,再也讨不着媳妇,他也越发颓废,每天醉生梦死,看见漂亮姑娘就想调戏。 这回,他竟然看上樊梨梨,明知对方是自己弟媳妇,却还出言调戏,甚至想去搂搂抱抱。 结果,被屠沉踹了这么一脚,周力几乎要晕死过去。 周婶婶心疼万分,哭嚎着朝屠奶奶喊,“娘啊,你瞧老幺他们家,仗着人多,竟然这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樊梨梨被这一系列操作惊呆了,且不说是周力先惹是非,就说周婶婶几十岁的人了,儿子都四十多了,怎么遇到事还叫老娘主持公道呢? 这是没断奶吗? 她正惊疑间,屠奶奶已狠狠拄着拐杖,恶声恶气地朝屠沉大吼,“你给我跪下!” 屠沉静立不动,屠二上前解释,“奶奶,是周力表哥先……” “跪下,你们一家全给我跪下!”屠奶奶跺脚大吼,怒火攻心之下连连呛咳,把儿女孙辈们全都急坏了。 那些叔叔婶婶,堂兄弟姐妹们全都呵斥屠老爹一家,说他们大年初一还惹是生非,把奶奶急出病来怎么办。 而屠沉始终不肯下跪,更是罪加一等。 但屠老爹也用祈求般的眼神望着屠沉,屠沉嘴唇微动,终究还是软下膝盖,跪了下来。 见状,樊梨梨也咬着唇下跪。 连屠郁屠二跟屠五三人都没被放过,无奈地跪在地上。 他们一家一直不受待见,连屠奶奶都对他们十分冷淡,这是意料中的事。 屠奶奶气得不轻,叫其他人去把周力抬到屋里,对着屠老爹气急败坏地痛骂。 “老幺啊老幺,你总怪为娘不喜欢你,可你自己看看,你都教出来些什么小畜生?以前那个王秀珍就对你娘我不敬,现在你那个瘸腿老四,也这么不安分,连表哥都敢打!哪天,他是不是还敢打我这个奶奶了?” 屠老爹也跪着,低声下气道:“娘,您别气,老四他就是暴躁了点,他……” “还有你!”屠奶奶突然中气十足地朝樊梨梨吼了一声,把樊梨梨吓得陡然一惊,差点弹跳起来。 屠奶奶拐杖都要戳到樊梨梨身上来了,老脸上嫌恶万分,好像樊梨梨是多肮脏似的,连碰一下都叫她恶心。 “你啊你,一看就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穿得这么风骚来拜年,勾引谁呢你!” 屠沉脸颊肌肉抽动,极力克制怒火,一度忍不住要暴走,却被屠郁跟屠二一左一右死死压着,示意他别再节外生枝,尽快摆平这事,走人为妙。 樊梨梨也惊呆了,要不是屠奶奶的拐杖指着她,她都不知道这老妇人是在说谁。 风骚? 大冬天的,她能穿得多风骚? 棉袄,棉鞋,毛领,帽子,防寒衣物一应俱全,她就剩一张脸露在外头,连手都没让人瞧见,这也叫“风骚”? 在屠奶奶眼里,她怕是只有把这张皮给剥掉,才不叫风骚吧? 樊梨梨满腹委屈,但心知这时候反驳,只能让屠老爹等人更为难,因而隐忍地垂着头。 屠奶奶毫无道理地胡乱开骂,从樊梨梨开始,把屠老爹这一房贬得一无是处,屠大娘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其他几房均在看热闹,没人帮会屠老爹一声。 毕竟,屠老爹小时候就不招人待见,连饭都吃不上,只得小小年纪去参军,半生颠沛流离,好几年才回来一趟。 在亲戚们眼里,他们是外头回来的落魄户,不值得交好巴结。在屠奶奶看来,屠老爹也从未在她跟前尽孝,自然不会维护。 等屠奶奶骂够了,周力也被人搀扶着走出来,周婶婶跟在他身后,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周力被屠沉踹了一脚,痛得喘不过气来,又在雪地里打滚,冻得发麻,这会酒劲过去,更多的是恼怒愤恨。 他抬手就想扇樊梨梨耳光,屠沉一个眼神扫过去,比要吃人的野兽还张狂残忍,令他禁不住后退一步,手掌微微发抖。 论身高体型和强悍程度,屠沉远远在他这个酒鬼之上,他又被揍过了,心里畏惧屠沉得很。 既然不敢打,但怎么也要骂一顿出口恶气。 捂住还在抽痛的胸口,周力恶声恶气地骂樊梨梨。 “你清高个屁!搁老子面前就装清纯了是不?当没人知道你跟小白脸私奔的事吧?怕是都被那小白脸玩坏了,老子摸两下又怎么了!” 第八十四章 叫你媳妇来伺候吧 满院子人都在屠老爹这一脉的笑话,那些侄儿侄女们都吊着眼角看好戏,叔伯婶子们更是煽风点火,帮周婶婶说话。 一婶子阴阳怪气道:“你们八房妄想攀龙附凤,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竟然连臭不要脸的假千金都娶了回来。老幺,不怪兄姐们看不起你,实在你们那点龌龊心思,大家都看得透透的,只觉得恶心!” 在众人眼里,屠家是为了跟县令攀关系,才让屠沉娶了千金。 结果娶回来的千金不但是假货,还“浪荡”不堪,跟人私奔,连带整个屠家的脸面都受到影响。 屠老爹立马解释,“不是的,那年我带一家人回来探亲,老四刚落地,便跟那鲁家结了娃娃亲。当时,我哪里知道什么真假千金的?” 屠大娘也忍不住辩驳,“是啊,我们从未想过,要利用儿女婚事……” “住口!”一男子怒而呵斥道:“这是我们屠家,轮不到你这个外来媳妇插嘴!” 屠大娘讪讪低头,而屠郁几人都咬紧了牙关,竭力克制着。 换做旁人羞辱老娘,他们早就暴走了,但是眼前这些人,是他们老爹的骨肉至亲。 屠老爹常年在外,一直觉得遗憾,未能在屠奶奶面前尽孝,所以教导儿女们,要多多尽孝。 今天好歹是大年初一,该给奶奶拜年,尽量少惹事。 屠老爹这一大家子气压极低,谁也没能开口说话,免得控制不住,当场翻脸。 大家的火力都对准了屠老爹等人,只有周力和周婶婶嘀嘀咕咕小声讨论什么,目光就没离开过樊梨梨那张脸。 如此露骨又火热猥琐的目光,樊梨梨何尝感觉不到? 她委屈地跪在屠沉身侧,还将帽子戴上,遮住脸颊。 屠沉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怕。” 寒风呼啸,积雪成冰,屋檐树枝上的冰棱渐渐融化,汇聚成水流,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 樊梨梨感受到从屠沉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有屠沉在,一定不会让她有事。 屠奶奶等人还在训斥屠老爹,周婶婶开口,将矛盾转移。 “娘啊,您别生气,要我说,今天只要老幺家里给我力哥儿赔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 周婶婶是屠奶奶最宠爱的女儿,她一开口,屠奶奶自然不会驳她的面子。 扫了屠沉一眼,屠奶奶有些嫌恶,继而道:“这沉哥儿把你家力哥儿给打了,你真能算了?” 周婶婶挽着亲娘的胳膊,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计较那么多?再说,今儿可是初一呢。” 屠奶奶道:“还得是你心胸宽广,要是换做我,今天不狠狠打那混账一顿,实在忍不下这口恶气!” 周婶婶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力哥儿现在胸口还疼呢,怕是十天半个月都没法生活自理。他得有人照顾,您说是不是?” 屠奶奶眉头皱起,狐疑问,“你的意思是?” “谁起的头,谁就该照顾,这不过分吧?”周婶婶笑得奸诈,“按理说,该是沉哥儿来照料,但他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腿还是瘸的,怕是会让力哥儿伤上加伤。” 屠奶奶明白了,“那就让老幺媳妇来照顾?” 屠大娘就怕把樊梨梨牵扯进去,刚要答应去照料,却被妯娌抢先。 一婶子早就明白周婶婶的用意,立马抢着说,“老幺媳妇年纪大了,还有孙辈要照顾。依我看,不如让沉哥儿媳妇照料吧。” 话一出,整个院子都沸腾了。 樊梨梨更是呆了又呆,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被人当“丫鬟”使唤的一天,而且还是为这么莫名其妙的理由。 屠沉手指攥紧,屠郁跟屠二心知这回真压不住了,只能认命地一叹,各自将脸扭到一边去。 毁灭吧,不想管了。 屠老爹跟屠大娘也惊呆了,屠五更是直接叫出声来,“我四嫂好歹是千金小姐,我四哥和爹娘都宠着她,没让她伺候过,凭什么要她去伺候力表哥?” 一叔伯嗤笑起来,“还千金?不就是个假货吗?你们老幺家真是拎不清,一个假千金都捧着护着!要是樊县令真疼爱这个养女,怎么可能把她嫁给沉哥儿这个丑瘸子?” 屠老爹等人脸色齐齐变了。 樊梨梨耷拉着脑袋,只觉得无语,懒得辩驳。 这就是信息茧房的因素,像明珠娘子等人,因跟樊县令较为亲近,了解樊县令为人,所以不会觉得,樊县令会因为真假千金之事迁怒樊梨梨,彻底放弃她。 在明珠娘子还有白老爷,谢老爷这些人看来,樊梨梨依旧是樊县令的千金,毕竟好歹是养了十几年的宝贝女儿。 但在水村的人眼里,樊梨梨是被抛弃的养女,因为樊县令只有极其讨厌她,才会把她嫁给一个丑瘸子,丢在贫穷山村里不闻不问。 试想,如果自己女儿被抱错,在穷人家受苦十几年,而元凶的女儿却被自己当掌上明珠,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这多叫人难受? 以己度人,村里人都觉得,樊县令不可能有那心胸,依旧宠爱原主。 他们只听说曾经原主被樊县令赶出门,却不知道,樊县令给樊梨梨陪嫁多少,又送来多少珠宝金银,还有房屋田产等。 他们觉得,屠沉娶了樊梨梨,就是县老爷的惩罚,完全得不到任何便宜,纷纷加以嘲笑。 一肥头大耳的堂哥嘲弄道:“你们家的媳妇,只是个假千金,是咱们村里落魄户鲁家的姑娘。好歹二姑家里还有个表弟真正在做官呢,让假千金去伺候,那是看得起你们!” 众人顿时哄笑一片,很是赞同。 周婶婶也得意地对樊梨梨道:“我小儿子可是官差,是官老爷!我们周家看得上你,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周力眼看众人都站在自己这边,顿时觉得胜券在握,把樊梨梨弄回家只是早晚的事,屠沉一家根本不敢违抗。 他再一看樊梨梨藏在帽子里的脸,想到是那般冰肌玉骨,光彩照人,既清冽又明艳,忍不住色心大气,嘿嘿笑着就要去拖拽樊梨梨。 “美人,今晚你可得好好伺候老子,老子会让你明白,什么叫欲仙欲死,嘿嘿嘿……” 然而,手还没够到樊梨梨,先被屠沉半道截住,握住他手腕。 周力嚣张一笑,心想这狗东西还没学乖。 然而下一瞬间,咔嚓的骨裂声骤然从他手腕传来。 【作者题外话】:关于真假千金: 当年抱错孩子的人家姓鲁,樊皎玉原名鲁皎玉,原主也该叫鲁梨梨,但是樊县令没让改姓,还是姓樊。 第八十五章 被揍扁了 “啊——” 杀猪般的惨叫如盘飞的鸟雀,缭绕升至上空,令静谧的雪地喧嚣起来。 周力这身强力壮的大男人,鼻涕眼泪抹了一脸,双膝软下跪在地上,哀嚎不断。 他左手腕被屠沉紧紧握着,咔嚓的骨裂声持续蔓延,落在众人耳中,比什么女鬼哭嚎还可怕。 周婶婶呆滞半晌,终于在大儿子的惨叫中回过神来,不管不顾地冲向屠沉,嚎哭着大骂,“你这个杂种,快放开我儿……” 屠沉眼神一凝,猛地站起,依旧紧握周力一只手,跟甩飞盘似的,轻轻松松将人转了个圈丢到院子里。 一百多斤的男人,在他手里跟婴儿差不多,拎起来毫不费力。 周力再度在雪水中翻滚哀嚎,屠沉走近,猛然拽起他另一只手,咔嚓几声,将五根手指头逐一掰断。 院子里,所有人惊恐地后退,没人敢上前阻止,连屠奶奶都摇摇欲坠,几乎要晕过去,却不敢顶着屠沉阴鸷暴虐的怒火上前呵斥。 屠沉目光中仿佛有点点寒芒,压不住的怒火翻腾,却依稀又在笑,跟地狱里的修罗恶鬼一般,周力哭得越惨,他反而越是赏心悦目。 周婶婶心疼儿子,扑到屠沉跟前,对他拳**加,但那点力道对屠沉来说,跟挠痒痒差不多。 周婶婶惨烈地哭道:“你放开我儿子!狗日的杂碎,他可是你亲表哥,你大逆不道,你是个畜生!” 屠沉目光越发幽邃危险。 “二姑。”他缓缓扫向周婶婶,似笑非笑道:“之前我的警告,你全没放在心上?” 周婶婶陡然一僵。 之前,周婶婶见过樊梨梨,见樊梨梨脾性有所改变,又看人家美得出奇,便心生杂念,想把樊梨梨弄回去给她二儿子做妾,生个漂亮的孙子出来。 屠沉得知后,去她家里警告过,让她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否则别怪他不顾亲情。 当时,周婶婶的确被屠沉的狠厉吓病倒了,从此不敢再对樊梨梨有非分之想。 但是今天,因周力实在觊觎樊梨梨,周婶婶又觉得,有老娘和兄弟姐妹侄儿侄女们给她撑腰,屠家为了不闹得鸡飞狗跳,怎么也会把樊梨梨送给她儿子玩玩。 反正这浪荡女人都被外头的小白脸玩过了,给她儿子暖床,还是福气呢。 她算盘打得好,却没想到,屠沉竟然如此“嚣张”,当着所有叔伯兄弟的面,都敢动手打人,丝毫不给面子。 周婶婶既悔恨又愤怒,拼了老命去踢打屠沉,但怎么也阻止不了屠沉对周力动粗。 屠郁跟屠二对视一眼,心想再不阻止,今天就要闹出人命了。 屠二立即朝樊梨梨道:“四弟妹,你气消了吗?” 樊梨梨呆呆道:“还,还行。” 老实说,她没那么生气,反正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 屠郁道:“要是消气了,就赶紧带老四走,这里我们解决。” 屠二轻轻推了她一下,“快去,直接走,别担心我们。” 樊梨梨点点头,径直往院子里跑。 屠沉还没停下对周力的暴力举动,把人压在地上,一拳一拳很有节奏地暴揍,相当平和淡定,仿佛在劈柴一般,压根不像在打人。 周婶婶也被他薅到一边去,怎么嚎哭都没用,其他几房更是噤若寒蝉,没人敢上前阻拦,免得被血腥修罗按在地上爆锤。 “屠沉。”张开双臂抱住屠沉的腰,樊梨梨将脸贴在他背上,轻声道:“我们回去吧,该做午饭了。” 屠沉一顿,甩了甩拳头,血水滚落在雪地里。 望着半个头陷进积雪里,满脸是血,五官模糊的周力,又看看满脸担忧的樊梨梨,屠沉轻轻点头。 “好。” 樊梨梨见状一喜,连忙拽起屠沉,头也不回地跑掉。 初一拜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樊梨梨边叹气边想,初三还是别回樊县令那了,到时候郑愉盛和樊皎玉都在,万一再生出波澜,不是闹得更没法收场? 干脆明天回去,陪樊县令聊聊就走。 她又回头看看,希望屠郁等人不会被围攻。 但是,大哥给人很可靠的感觉,二哥也在,想必不会有事。 到大房家里,樊梨梨打来热水,给屠沉擦拭拳头上的血污。 “疼吗?”她问了声,又往拳头上吹气。 屠沉扬眉,“打人怎么会疼?” 樊梨梨认真说:“因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屠沉眼眸微敛,“听不懂。” 他越发发现,樊梨梨原本所在的地方,可能跟他身处的时代有很大差异。 有时候樊梨梨的思想主张,学问见识,连他都无法理解。 樊梨梨察觉到他的失落,笑着说,“能解释的我都解释给你听,解释不了的,你就当没听过吧。” 虽然两人之间隔着时代的鸿沟,但她可以慢慢适应,也让屠沉缩小这种代沟。 一直到午后,屠大娘等人才回来。 樊梨梨自觉这次是她惹出来的,不好意思地朝众人道歉。 屠大娘拉着她,柔声说,“傻孩子,这是你的错吗?是力哥儿太不像话,连弟妹都……哎,不怪四郎废了他,他当年也是这么对他媳妇的,动辄把人打得头破血流,还当着人家的面跟旁的女人上床。总之,都是他自找的。” 周力当年荒唐得很,喜欢家暴,一喝酒就按着媳妇往死里打,还把人打流产了。甚至在媳妇流产后第二天,他把青楼的女人带回来,伤透了他媳妇的心。 他媳妇在村里女人的帮助下逃跑后,没人愿意嫁给他。他就到处调戏姑娘,连寡妇都要去撩一撩,借着酒劲发疯。 要不是因为他弟弟是衙役,大伙有点畏惧,早把他打残了。 这回,屠沉揍了人,也不知道后果如何。 樊梨梨坐立难安,抠着手心说,“这次都怪我,要是我没惹上那个周力,就不会让你们为难了。” 屠二靠墙站着,缓缓笑道:“要是因这事迁怒你,那我们跟周力那些人,又有什么差别?” 不是樊梨梨惹是生非,她穿得严严实实,没有搔首弄姿,故意勾引,甚至没面朝周力露出个笑容。 是周力色迷心窍,率先对她起了觊觎之心,还想把人弄走,肆意羞辱。 她是受害者,屠家没人会因此责怪她。 第八十六章 让我好好过个年吧 但今天屠沉这么闹了一通,屠老爹在自家兄姐还有老娘那,几乎没了立足之地。 樊梨梨走过去,歉疚地说,“老爹,今天让您也受累了。” 屠老爹坐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雾缭绕盘旋,卷成奇怪的形状,如同飘逸的仙子腾云驾雾。 “其实我早知道,我这些兄姐侄子们,不值得来往。但想着好歹是血亲,比外人强。”屠老爹长吁短叹,想想今天各房的反应,真是让他心寒。 好歹有血缘联系,何必这么赶尽杀绝? 尤其亲娘黑白不分,肆意偏帮,让他更加心灰意冷。 往后,还是顾着自家人吧,什么兄姐侄子,都是假的。 屠老爹愁云惨淡,难受得很,却还不忘安慰樊梨梨,让她别往心里去。 屠沉沉默半晌,也上前道了歉,但大伙都没放在心上,只说这次是二姑家太不占理。 哪有亲表哥,觊觎弟媳妇的道理? 既然那几房都偏帮二房,那他们也不用再来往了,自家人团结起来就是。 屠大娘叫二人快些回去,今天年初一,还是开心些。 临走前,屠大娘还跟樊梨梨说,她想学学腊肠的做法,会去买些猪肉跟大肠,到时候让樊梨梨教她做。 屠沉这才带樊梨梨回家,两人约好,不再提周力的破事。 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屠沉突然拿起铁锹工具,在空间里找了块地方,砰砰锵锵地敲打。 “屠沉,你在干嘛呀,打地窖吗?”樊梨梨蹲在边上问。 “冰窖。”屠沉回答。 樊梨梨摸着下巴想了想,脑子里灵光一闪。 “是那种贵族才有的冰窖?你怎么这么厉害,居然连冰窖都想到了!” 樊梨梨曾经在书里看过,据说古代时期,贵族高官们为了在夏天降温,会想办法在冬天时,将冰块储存在地窖里,等到夏天再取出来就能缓解暑气。 只是,屠沉怎么会想起,用冰窖储存冰块来? 樊梨梨开口问出疑惑,屠沉道:“明年,更热。” 樊梨梨明白了。 早上去拜年那会,他们听到屋里老人们在说,去年,就是樊梨梨穿越过来那会,天气相当炎热。而今年夏天,恐怕会更热,还容易缺水干旱。 所以,屠沉记在心里,想着反正有个私密大空间,并闲来无事,那就再挖个冰窖,多储存冰块,来年也用得着。 他向来是个实干派,一旦做好决定,就立即行动。 这种粗活重活,樊梨梨帮不上忙,就把小桌子搬来,坐在草席上画手术器械的图纸,并找来许多医书,尝试寻找有关这个朝代手术的案例。 一个挖地窖,一个翻查医书并画图纸,隔了十来米远,互不打扰,又相互陪伴,一点不觉得寂寞。 下午的时光眨眼过去,等到天色渐暗,书上字迹模糊,不大看得清,樊梨梨才从书本里抬起头来,惊觉到该做晚饭的时候了。 屠沉还在挖地窖,樊梨梨便去做晚饭。 这几天都是大鱼大肉,反而腻味得很,现在樊梨梨一想到那些鱼啊肉啊的,简直作呕,想必屠沉也是如此。 她便只做了清淡开胃的虾仁蔬菜粥,再烤两个土豆,晚饭轻松解决。 油灯下,樊梨梨一边翻看医书,一边说道:“我们明天回去看望爹爹吧。” 屠沉微微抬眼,“不是初三?” 樊梨梨放下筷子,叹息一声,“我不想跟樊大小姐还有郑三公子遇上。” 她自认不是个惹事生非的人,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那些人总爱招惹她? 屠沉没异议,“好。” 油灯灯光在雪风吹拂下摇曳不断,两个人的影子也被拉扯起来,在昏暗的地面晃动。 翌日一早,樊梨梨起床后,先做好要送给樊县令的糕点,然后找了身新衣服换上。 这一套是樊县令送来的,出自城里最有名的成衣铺,是用绸缎缝制,从褙子到褶裙都塞了暖暖的棉花,橙粉的色调和设计既华贵典雅又鲜明活泼,并且裁剪得十分适宜,能修饰身材,而不显得臃肿。 连鞋子都是配套的,所以樊梨梨从红木箱子里找出一对橙粉色绢花耳环,配上同色调的绢花头饰。虽说朴素了些,但很低调,走在路上绝不会被人惦记。 她欢乐地出门,屠沉已将糕点和年礼都放进背篼里。 他们要送糕点和河鲜干货,自家从山上采来的蘑菇而晾晒的干货,还有一些野味等。 另有一个盒子,据说是屠沉要送的,樊梨梨不知道那是什么。 等她出来,屠沉抓起背篼甩在背上,“走了。” “等等!”樊梨梨叫住他,奇怪地上下打量,“你,你就穿成这样去?” 屠沉低头看看,“不妥?” “……你真的不冷吗?” 相比起裹得严严实实的樊梨梨,屠沉穿得简直堪称被虐待,连棉袄都没穿,还是秋天那会的打扮,让樊梨梨时刻怀疑他会被冻死。 但是人家就算只穿单衫,手脚也是暖的,不像她,裹成球了还抵御不住寒风。 樊梨梨不开心地将手背在身后,像严厉的老夫子,颐指气使道:“去换袄子!” “不冷。”屠沉拒绝。 樊梨梨已经逐渐摸到屠沉的脾气秉性了,这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刀剑砍不伤他,但是眼泪攻势效果显著。 樊梨梨立即软下语气,眸中带泪,哀声祈求,“就算不穿袄子,至少也披件外袍嘛。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都不给你穿暖。” 屠沉果然很吃她这套,本来还想拒绝,但一看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二话不说甩开背篼冲进屋里,快速换上棉袄。 樊梨梨偷着乐,等屠沉出来,立马装出委屈巴巴的表情,还说,“以后都要穿厚点哦,年轻时可能撑得住,但老了会得老寒腿。” “好。”屠沉尾音拖长了些,无奈地答应。 樊梨梨这才露出笑容,牵起他的手,一同往樊县令那去。 路上,樊梨梨在心中祈祷:千万千万千万别碰见真千金和她老公啊,千万别节外生枝了,苍天啊,让我好好过个年吧! 第八十七章 狭路相逢 城里热闹了些,好些人逛街赶集,还有扎花灯舞狮子的,听说哪里还有庙会,让樊梨梨心痒难耐。 可惜待会还要去看樊县令,只能推到明天来逛逛。 她跟稚童似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动,时而凑到年画摊位边瞅瞅,时而跑去卖糖人的地方,见人手掌翻飞间,一条栩栩如生的龙便成型,叫她激动得使劲鼓掌。 屠沉老实跟在身后,见天色不早,开口说:“看过你爹,再来逛?” 樊梨梨勉强将心思收回来,“可是,会不会都收摊了?” “年前年后,没有宵禁。今天灯会,晚上要放河灯,可以多待。” 樊梨梨霎时跳起来,激动万分,“真的?好啊好啊,我们也来放河灯吧!” 作为一个在钢筋水泥堆砌的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樊梨梨连“河灯”都没摸过,更遑论逛灯会。 一想到待会能到处玩,樊梨梨心情都好了不少。 但眼下要去见樊县令,还是先办正事的好。 两人刚要离开大街,却看前方不远处的摊位边上,站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单单一个背影,就能看得出那人是何等丰神俊朗,龙章凤姿,惹得好些妇人姑娘驻足流连,对着他交头接耳,偷笑不断。 樊梨梨仿佛一只活泼欢乐的兔子,蹦跶着上前,开心地喊,“二哥怎么一个人在这?” 男人回过头来,果然是剑眉星目,品貌非凡,如冬日里雪地中那一株清俊冷冽又极致艳丽的红梅,让人一见倾心。 屠二看见樊梨梨二人,笑容慢慢绽开。 “四弟妹,你们也来逛灯会?” 屠沉站在樊梨梨身后,冷峻道:“走亲。” 屠二将外袍裹紧了些,淡然一笑,“初三才该回娘家,你们这是担心遇上不想见的人?” 樊梨梨重重点头。 可不是,樊县令那,也有麻烦人物呢。 与其明天跟樊皎玉他们共处一室,不如今天先解决。 屠沉再度发问,“怎么一个人出来?” 屠二把玩摊位上一枚普通品质的玉佩,似笑非笑,“待在家里没事做,索性出来逛逛,多走动。” 他要等到十五以后才去东家那上工,这期间老长的时间,总不能全往屠郁那跑。 “二哥不娶妻吗?”樊梨梨眨巴着眼睛调侃,“要是有了夫人,说不定就不用一个人逛街了。” 屠二笑盈盈地搬出那套说辞,“我向来体弱,连行房都……” “没那么夸张。”屠沉立即捂住樊梨梨的耳朵,并打断他的话。 屠二依旧是笑,目光落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戏谑问,“你们,还未圆房?” 樊梨梨耳朵被捂住,没听清屠二在说什么,屠沉也只是避重就轻,道:“待会我们陪你逛。” 大年初二,倒也不能让二哥如此冷清。 屠二正嫌寂寞,闻言乐得如此,便跟他们约好待会在哪碰面,晚上一同逛逛灯会。 既如此,那见樊县令的事,就得加快了。 樊梨梨拖着屠沉,直往县令府上冲。 进门前,她还特地问了家丁,大小姐回去没,家丁回答没有,她才带屠沉进去。 府上比往年冷清,不过还是有不少富商送来礼物,各大箱子满满堆了一院子,管家正带账房先生清点。 见樊梨梨去了,管家连忙上来迎接。 “二小姐,您今日回来了?老爷还让厨房早早为明天的宴席做准备,好招待您跟姑爷呢!” 樊梨梨摆摆手,“樊叔,我就给爹爹拜年,见爹爹一面,明天不回来了。你张罗宴席的时候,别预备我跟姑爷的。” 管家张张嘴,半晌无言。 小姐真的变了好多,竟然有“不回来”的一天! 要知道往常,可是赶都赶不走,死活不回婆家的! 管家瞠目结舌,又听樊梨梨问,“这些箱子里都是什么,谁家送来的?” 管家连忙道:“各家的都有,白家谢家,王家李家,连首富独孤家都送了。” 虽然樊县令年后就要卸任,但好歹当了几十年父母官,人脉还是有的。富商们也指望,他卸任前,能把自己手头上那些把柄给消除,免得下任县令刁难。 所以该送礼的,成箱往府里送。 樊梨梨心情复杂,总算明白什么叫“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了。 尤其是温县这种航运发达,水产丰富,富商云集的地方,那油水更是大把大把的流出来,任谁都能吃得饱饱的。 管家亲自引樊梨梨和屠沉去书房,樊县令正整理书册。 听到女儿女婿前来,樊县令高兴得不行,连忙一左一右将两人拉去偏厅,并绝口称赞姑爷教得好,闺女出息了,能靠正当手艺,在谢府上大放光彩。 屠沉却说,他没教过樊梨梨什么,是樊梨梨自己能干,能做出令人万分喜爱的各色菜肴甜品来。 樊县令欣慰得很,心想那块玉佩果然神奇,当女儿持半块玉佩,跟持有另一半玉佩的姑爷结合后,不但性情上变得更好,连身子骨都强壮了,一整个冬天都没听见生病。 谁要敢说这不是天定姻缘,他都要上去打人。 到了偏厅,樊梨梨把糕点摆出来,并道:“爹爹,明天我们就不回来了,今天先给您拜年,望您来年身体康健,心想事成。” 樊县令还没来得及高兴,乍一听樊梨梨说明天不回来,又有些失落。 两个女儿不能同时承欢膝下,他难免觉得遗憾。 不过,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 “也好,初二初三都一样,不妨事。”樊县令刚要品尝他惦记已久的糕点,管家突然气喘吁吁地跑来。 “不好了老爷,大小姐和郑家姑爷回来了!” 樊县令腾地站起,“怎么大小姐也回来了?” 管家满头是汗,顾不得擦一擦,急道:“大小姐说,她在大街上偶然看见二小姐跟姑爷,便想回来见见二小姐,所以才叫上郑家姑爷,一同回来的!” 樊县令脸青了,樊梨梨也傻眼了。 那樊皎玉是笨蛋吗,她都故意避开了,怎么还抢着把郑愉盛也带回来? 生怕樊县令过得清静是吗? 第八十八章 拜年也不安生 大年初二,樊府注定不清静。 樊梨梨前脚带屠沉回家,樊皎玉后脚就把郑愉盛也带回来了。 两边一碰面,难免火花四射。 尤其郑愉盛,眼珠子恨不得扣下来直接贴在樊梨梨脸上,让樊皎玉恨得牙痒痒的,却不责怪郑愉盛,满心都是樊梨梨不要脸,勾引她官人。 屠沉则被樊县令安置在右手边,跟郑愉盛隔得比较远,但正好能四目相对,视线交汇时,火星子几乎能化作实体把空气给点燃。 管家和丫鬟小厮们纷纷垂头,不敢面对这修罗场般的场面。 好半天后,樊县令率先出手控场,捻捻胡须笑道:“老夫这辈子就两个女儿,如今个个都已成家,真是叫人欣慰。唯一的遗憾,便是还没抱上外孙。” 樊梨梨慢慢垂下脑袋,眼角余光飞快从屠沉身上扫过。 还外孙,她跟屠沉都没那么个啥呢。 樊皎玉故意往郑愉盛身上贴去,娇媚笑道:“爹爹,我跟官人正烧香拜佛,恳求上天赐予一个孩儿呢。相信,您很快就能抱上外孙了。” 樊县令闻言,开怀大笑,“好好好,不管外孙还是外孙女,老夫都喜欢!” 郑愉盛勉强道:“儿女之事天定,不能强求。” 他其实不大想跟樊皎玉生孩子,作为一个忠实的颜狗,他很担心生下的孩子长得更像樊皎玉。 男孩还好,要是姑娘家也这么五大三粗,是要被人嗤笑的。 一定要生的话…… 郑愉盛含情脉脉地望向樊梨梨。 只有这等冰雪桃花之姿,才有资格为他生子。 郑愉盛的目光实在太露骨,虽然不像周力那么放荡猥琐,但让樊梨梨如芒在背,相当不自在。 身旁的屠沉气压很低,樊梨梨唯恐他再动手揍人,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爹爹,您卸任之后,要从县令府搬出去吗?” 樊县令一叹,放下筷子。 “住了几十年,再是不舍,也还是得搬出去。这地方,要留给下任县令。” 郑愉盛连忙献殷勤,“岳丈大人可找好住处了?我郑家旁的没有,宅院却多,但凡是岳丈大人瞧得上的,小婿立马叫人收拾出来!” 说罢,他得意地瞥了屠沉一眼,仿佛在炫耀自己财大气粗,反观屠沉,只配住在乡野山村。 屠沉默然不语,只淡定吃菜。 樊县令欣慰道:“你有这片心,老夫心领了。不过老夫已经决定,将来搬到庄子里去住。” 虽不在城里,却更广阔自在,适合养老。 话题到此结束,众人本在安静吃饭,樊皎玉却唯恐天下不乱,高高在上地瞥了樊梨梨一眼后,兀自叫下人将一个盒子拿出来。 “爹,这是我和官人送您的年礼,请您笑纳。” 丫鬟将盒子捧到樊县令面前,郑愉盛皱眉,低声说,“现在吃饭,送什么礼?” 樊皎玉无辜道:“我就是想让爹爹开心些,只要爹爹开心,胃口不也更好,能吃得更多了?” 郑愉盛无语,“你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樊县令立即扬手打断,笑着说,“皎玉有这份心,爹爹心领了。” 说罢,他将木盒打开,樊梨梨也好奇地望过去。 盒子里是一尊玉制的观音像,巴掌大小,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确是好东西。 樊县令波澜不兴地笑,“好好好,你们有心了。爹爹一定供奉在书房里,时刻保佑咱们家平安度日。” 樊皎玉得意地笑起来,又将话头引向樊梨梨,眉头高挑。 “不知道妹妹,给爹爹送了什么年礼?” 樊梨梨尴尬地说,“这个,有我自己做的糕点,山上采来的蘑菇,各种河鲜干货,还有……” “噗嗤。”樊皎玉笑出声来。 樊县令脸色有点难看,提起筷子说,“吃饭吃饭,不管是玉观音还是亲手做的糕点,爹爹都喜欢。” 本来话题该到此为止,但樊皎玉愣是想让樊梨梨出丑,边吃菜边说,“好歹咱们家算是大户人家,爹爹还是本地父母官,二妹就送爹爹这些不起眼的东西,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樊梨梨还没开口,樊县令先道:“这亲手做的糕点,代表的都是梨梨一片孝心,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 樊皎玉不满地拍了下筷子,“爹,这话不对。您好歹是县令,平时给妹妹的好东西数都数不过来,金银珠宝和田地宅院,价值多少?她给您年礼,却是一些下三滥……” “好了,吃饭!”樊县令有些不耐,却因觉得亏欠樊皎玉,始终不忍心呵斥。 见樊县令真的动气,樊皎玉噘着嘴,愤愤不平地将碗筷推开,好像今天要是樊县令不贬低樊梨梨几句,她就不高兴了。 郑愉盛见状,懒得调解,想着事已至此,不如来凑凑热闹。 他也笑着问屠沉,“不知道二妹夫,给爹爹送了什么?” 樊县令跟樊梨梨一脸黑线。 就不能不提这茬吗? 郑愉盛有心显摆,笑着说,“除了这尊玉观音,明天,我还要给岳父送来更多年礼。要是二妹夫没钱准备,姐夫可以替你也备一份,好歹说出去,你也是樊家的姑爷,不能太丢人。” 屠沉默然片刻,将旁边的背篼拿过来。 樊梨梨探过头去偷瞄,她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是屠沉准备的,没让她看过。 樊皎玉一见那破旧的背篼,顿时嫌弃地别开脸。 再一看屠沉那粗糙凌厉,很有攻击性的硬朗长相,她更是万分庆幸。 幸好身份换回来了,否则便是她嫁给屠沉。 试想,谁能对着这么个又丑又沉默的臭瘸子有好脸色? 更可怕的是,到了年关,还得带这么个拿不出手的恶心男人走亲访友,被人背后嗤笑,连像样的年礼都拿不出来。 一想到跟屠沉在一起,会有多少流言蜚语等着,樊皎玉直打哆嗦,后怕得不行。 当屠沉拖出背篼时,不止樊皎玉夫妻俩露出嘲笑的表情,连丫鬟小厮们,都纷纷掩面偷笑。 这是什么地方? 县令府! 一个穷沟沟里出来的山野村夫,竟然把脏兮兮的背篼拿过来,也不怕弄脏了县令府! 第八十九章 屠沉的年礼 那背篼很大,几乎能把樊梨梨装进去,可见能容纳不少物品。 屠沉慢条斯理地将年礼拿出来,有河鲜干货,蘑菇干,一些野菜,还有晾干的野鸡野兔等。 樊皎玉夫妻俩凑在一起笑,下人们也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说二小姐夫妻俩也太穷酸了,竟然送这些东西,连他们下人都看不上。 管家一个眼神横过去,下人们赶紧闭嘴。 樊县令饶有兴趣地捡起蘑菇干,问,“这是什么菌子?” “爹爹,是青头菌,我最爱吃这个,屠沉就捡了好多,晒干后用来炖汤,可鲜美了。”樊梨梨介绍。 樊县令满意地点头,“好好好,爹爹就爱你们靠双手换来的东西,不管是野味还是糕点,都承载了你们对爹爹的一片孝心。” 樊皎玉咧开嘴,轻蔑笑道:“妹妹,你这些东西实在太粗陋了,就没有旁的能送吗?” 樊梨梨不好意思地摇头。 早知道,她也拿黄金去买个什么玉制的东西来送,免得被人这么耻笑。 不过,看樊县令先前的模样,也没有特别激动,可能手头里的玉观音不少吧。 樊梨梨心里酸溜溜的,好想也弄个官位来当当。 正当她走神时,突然听人惊呼一声,“啊哟,这骨头好大呀,是什么野兽的骨头吗?” 她立即望向屠沉那边,却发现连樊县令和郑愉盛都已起身,围在背篼边上。 管家正捧着一个麻布袋,里面是些骨头,有大有小,看颜色还挺新鲜,有些地方血丝还粘着。 樊县令拿起一小块骨头,兴致勃勃问,“这是什么骨头?” 樊梨梨眼尖且专业,立即说,“髌骨。” “髌骨?”郑愉盛不解,“髌骨是什么东西的骨头?” “啊这……”樊梨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樊县令再度问,“屠家姑爷,这是什么野兽的骨头?” 实在是太大了,不像猪牛羊,自然也不是鸡鸭鹅。 屠沉嘴唇微张,“虎骨。” “虎,虎骨?” 霎时,众人纷纷激动起来,又觉得难以置信。 虎骨?从老虎身上抽出来的骨头? 怎么可能呢? 樊县令赶紧看过一袋骨头,拿起来闻了又闻嗅了又嗅,仿佛在检查什么绝世珍宝一样。 樊皎玉不解,“爹,不就是虎骨吗,有什么好惊讶的?” 郑愉盛呵斥,“你懂什么!这虎骨可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既能药用,有强筋健骨,益智延年之效,又能用作骨雕,精美无比。” 樊皎玉还是不明白,“骨雕?骨雕是什么?” 管家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解释,“大小姐,这骨雕归顾名思义,就是用骨头雕刻成的摆件,尤其以虎骨,熊骨这些最为稀有珍贵。本县首富独孤家便有一尊熊骨的骨雕,壮观绝伦啊。” 越是大型的猛兽,骨头自然也越大,雕刻出来的摆件越发气派宏伟,因为极其少见稀有,所以价值很高。 樊皎玉小声嘀咕,“木雕玉雕还不够,玩起骨雕了?真是闲着没事干。” 樊梨梨附和地点头。 这一点上,她意外地跟樊皎玉想法一致。 众人都围着那袋虎骨察看,樊县令爱不释手,郑愉盛则心中不忿。 他拿起一根骨头,仔细闻了闻,说,“不会是用牛骨假冒的吧?” 屠沉没解释,只窸窸窣窣地翻背篼,又从中拎出一样物件来,二话不说直接丢给樊县令。 樊县令没追究他失礼粗鲁的举动,只轻轻将那物件给抖开。 当其全貌展现出来,众人纷纷发出惊呼。 “天哪,这,这是虎皮” “这虎皮总不能是假冒的吧?” “屠姑爷是打哪买来虎皮的?” “这东西不是贵,是千金难求啊!” “就是,听说去年独孤老爷悬赏万金想要一张虎皮,都没人能献上去呢!” 听见众人议论,樊梨梨也瞅着那张虎皮。 虎皮是黄白黑三色,上头的花纹清晰出彩得很,柔软细腻的虎毛一看就很光滑,而且是一整张,从头颅开始剥下来,非常完整,没有半点瑕疵,摊开后面积相当大。 樊县令眼睛都瞪大了,哪里还有之前看见玉观音的淡定相,整个人都要贴在虎皮上,恨不得全方位感受这虎皮的珍稀之处。 屠沉道:“时间紧迫,刚剥下没晾干,还得晒晒。” 郑愉盛听出他的意思,诧异地张大嘴,“这,这虎皮,不会是你从老虎身上剥下来的吧?” 樊梨梨觉得他在说废话,“不是哦,是从牛身上剥下来的。” “噗。”好几个下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郑愉盛尴尬得不行,喃喃道:“我的意思是,这是妹夫猎到的老虎?” 屠沉淡定道:“白丘那只。” 霎时,连樊县令都惊呆了,“你,你一个人干掉了那只老虎?” “是。” 樊县令等人露出相当古怪的表情。 樊梨梨问管家,“白丘的老虎?” 管家汗涔涔地解释,“白丘是山名,从三年前起,就有一只老虎盘踞在那,动辄吃人,轻则闯入附近村落叼走牛羊,叫乡镇里损失惨重。老爷派了几十个捕快过去,联合当地猎户设下陷阱,都没能把那只老虎给干掉。” 结果,被屠沉弄死了? 樊梨梨也终于明白,原来屠沉之前不顾劝阻去打猎,是去白丘狩猎老虎。 之所以不让她进竹林,大概是他把虎皮虎骨丢竹林里晒着的,为了给她个惊喜才没告诉她。 猎杀老虎,放现代,屠沉是要蹲大牢的。 但放这个时代,他这叫为民除害。 那张虎皮相当威风凛凛,就像真有一头老虎在阳光下走动,斑纹随阳光闪烁而变幻莫测,雄伟瑰丽万分。 樊县令一度抚摸那漂亮的虎皮,小心翼翼兴奋非常,任谁都看得出,他对这份礼物是有多满意。 连郑愉盛都羡慕不已,很想弄这么一张回去,在他爹面前献宝。 要知道,虎皮不但威风稀少,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且比棉布羽绒那些更能阻挡风寒入体,对老年人来说,只要有一张虎皮,再寒冷的冬天都不用愁了。 屠沉也表示,这虎皮送给樊县令,随他是用作毛毯,还是制作成虎皮大衣,权当是跟樊梨梨的孝心。 第九十章 你居然勾引你姐夫! 除了虎皮虎骨,还有虎鞭虎须等,全是好东西,均能泡药酒,有意想不到的疗效。 唯独虎肉,屠沉留给了屠老爹,还有一部分出售。 樊县令喜出望外,顾不上平衡两个女儿之间的感情,连说这是他收到的最好的年礼。 樊梨梨见樊县令如此开心,感叹果然还是屠沉更懂得男人最想要的是什么。 一顿饭吃得七零八落,在樊皎玉恼羞成怒找茬以前,樊梨梨拖着屠沉告辞。 樊县令正满心想着如何处置这些虎皮虎骨,便没多留。 两人刚走出大门,郑愉盛就追了上来。 “二小姐,二小姐留步!” 听见喊声,樊梨梨拉着屠沉越走越快,唯恐今天屠沉再生气,把郑愉盛也废了。 到时候,就算是樊县令恐怕都压不下这事来。 屠沉也克制着怒火,装作听不到郑愉盛的呼喊。 然而,郑愉盛夫妻俩都是憨憨。樊皎玉竟然也追了出来,还叫几个守在轿子边的家丁将二人拦住。 郑愉盛终于找到机会,小跑着上前来,将一支镶了宝石的金步摇送给樊梨梨。 “二小姐,这是我小小心意,还请你收下。” 那是支极为华贵的步摇,红宝石和银线勾勒出桃花的形状,金灿灿的坠子摇曳生辉。 樊梨梨推拒,“姐夫,这种东西,你应该送给姐,而不是给我。你有妻我有夫,还请自重,注意分寸,不要落人话柄。” 郑愉盛连忙道:“这是我特地叫人为你打造的,只有你这般花容月貌,才配得上这宝石步摇的光辉。” 樊皎玉正好走上来,听见这话,顿时咬牙切齿,心里把樊梨梨千刀万剐。 她立即上前撞开郑愉盛,尖锐地对樊梨梨喊,“你还真是不要脸啊,自家又丑又瘸的丑男人看不上,就来勾引我男人?” 大门口人不多,正好有些路过的,一听有瓜吃,纷纷围拢过来。 樊梨梨好脾气道:“你眼里的丑男人,对我来说是这世间最伟岸的好男儿,我犯不着去勾引旁人。至于你官人,麻烦你自己看好,没听过哪家疯狗到处咬人,主人不处理掉疯狗,反而满街去骂人的。” 屠沉微微挑眉。 樊皎玉压根没听懂樊梨梨的意思,只依稀觉得,她好像骂自己是狗,顿时气恼万分。 “你这个假千金,抢夺我十几年的宠爱和身份,现在还这么羞辱我,更是要抢我夫君!樊梨梨,你怎么不去死!” 说话间,她猛地撞过来,想把樊梨梨撞翻。 然而屠沉眼疾手快,搂住樊梨梨的腰转了个圈轻轻避过,樊皎玉刹车不及,一头撞在石狮子上,痛得她龇牙咧嘴嚎叫不断。 “天啊,你一个不要脸的假千金,竟然还敢推我!”樊皎玉摸摸额头,发现破了皮,血丝渗出来,顿时哭叫得更大声,“快去找我爹啊,让他看看,他宠爱的这个养女,是怎么对待他亲生女儿的!” 丫鬟小厮们乱做一团,有的去禀告樊县令,有的去扶樊皎玉。 樊梨梨躲在屠沉身后,耳膜都快被樊皎玉的哭声震破了。 樊皎玉边哭边嚷嚷,“快,去把那个假千金给我抓起来,狠狠扇她耳光,扇到她毁容为止!” 屠沉眼神微敛,手按在腰间小刀上。 有他在,谁也别想碰樊梨梨一根头发! “够了,你是哪里来的泼妇吗,能不能别这么大声吼叫!”大庭广众之下,郑愉盛只觉得脸都丢尽了,出声阻止。 樊皎玉一听,更加气恼,连日积压在心头的委屈通通释放出来,跳脚上去对郑愉盛连哭带骂,捶打他胸口。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男人,我才是你媳妇,她樊梨梨连个屁都不是!你不帮我就算了,还去维护她!说,你是不是跟她有一腿!” 郑愉盛饶是真的对樊梨梨有意,哪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这一点? 他就像被踩中尾巴的疯猫,恼羞成怒之下,狠狠一巴掌甩向樊皎玉,火冒三丈。 “你这个疯妇人,还敢胡说八道!要不是看在樊县令的份上,我早休了你了,还容得下你在这发疯耍泼!” 樊皎玉脸被打肿,再听郑愉盛居然说出要休掉她的话,顿时又慌乱又气恼,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我发疯?你手里那步摇,何等华贵,你该是送给我这个夫人,而不是拿给我妹子!普天之下,哪个姐夫会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妹妹?成亲这么久,你哪怕送给我一个简单的物件了吗?” 樊梨梨也使劲点头,深有同感,但她坚决不掺和这事,毕竟越说话越乱,只会让樊皎玉把矛头对准她。 而这时,樊县令也带着管家匆匆走出来,一看场面混乱,立即给屠沉使眼色,让他赶紧带樊梨梨走。 屠沉会意,直接将樊梨梨抱起,往肩上一扔,硬生生扛着还想吃瓜的樊梨梨走人。 樊梨梨被扛着,肚子咯得难受,却只能无语凝噎。 扛也挺好的,总比拎来拎去的有面子些。 走远了后,她回头望了眼,樊皎玉在人群注视下,坐地上嚎哭不断,樊县令耐心地安慰哄劝,郑愉盛则万分丢脸地站在一边,任凭樊皎玉哭死了都不靠近。 好像面对的是个精神失常的陌生病人,而不是因他冷漠排斥,而感到崩溃难过的正室原配。 樊梨梨万分庆幸,原主嫁的是屠沉,不是郑愉盛。 要真是那样,她恐怕生不如死。 到了正街上,人渐渐多了,屠沉终于将樊梨梨放下来。 樊梨梨刚想跑去找屠二汇合,就被屠沉拎着后衣领,轻松地提溜回去。 “樊梨梨。” 一听这男人语气深沉,樊梨梨就觉得不大妙。 她硬着头皮说,“我,我真没勾引谁。那个郑三公子属实是见色忘义,只爱漂亮的脸,不是真心喜欢我。但凡我换张脸,他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樊梨梨可太有自知之明了,深知自己唯独一张脸对郑愉盛有吸引力。但这世间上最容易衰败,最容易被取代的,也就是容颜而已。 容颜弹指老,别看郑愉盛现在好像很喜欢她,但等到更漂亮的美人出现后,她转瞬就会被郑愉盛抛之脑后。 所以樊皎玉跟她闹矛盾属实没必要,郑愉盛是贵公子,身边美人数不胜数,就算没有她,也会有王梨梨赵梨梨,防不胜防。 第九十一章 雅乐阁 大街上熙熙攘攘,到处舞狮子敲锣鼓,人声鼎沸,挤得水泄不通。 小巷道边上,屠沉眯着眼将樊梨梨抵在墙上,神色危险。 娇小玲珑的樊梨梨被高大的屠沉尽数遮挡,就好像被温暖而安全的壁垒守护着,任谁也无法穿越这道屏障,撞到她面前来。 只不过现在,好像风雨即将来自于屠沉。 屠沉的目光落到她头顶,越发的深邃幽暗。 “樊梨梨。”他哑着嗓子喊,仿佛压制着万般情愫,将浓浓的眷恋化作冬日里冷冽的霜风,叫人脊背发凉,浑身血液都要冻结。 樊梨梨不敢头看他,双手抠着衣角,乱七八糟地想,难道这就是小说漫画里的“墙咚”? “我,我又惹你生气了吗?”她无措地小声问。 过于彷徨迷茫的表情,令她看起来跟清晨林间迷路的小鹿一般,双眼纯洁明亮,在山野溪涧奔跑,无辜委屈得很。 屠沉终究是软下心肠来,不忍心吓唬她。 他轻叹一声,心想自己还真是越来越心软。 明明从前,他绝不会为任何人动摇,如今却一再因樊梨梨一个眼神,一个表情而让步,变得再也不像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鬼修罗。 “你对郑愉盛?”他直白地问。 樊梨梨立马竖起三根手指发誓,圆溜溜如葡萄的眼睛自下而上看着屠沉,万分无辜又水灵,就像忠诚于主人的小狗狗,软萌无害。 “我对他绝对绝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她满脸写着认真,屠沉满意地得到答复,又踌躇着问,“那你对我,作何感想?” 樊梨梨的脸噌的一下爆红,从脖子到耳垂都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现在恐怕连胳膊肘都是红的。 她羞涩地垂着眼,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要是肯让我治腿,我,我就喜欢你。” 话一出口,她自己差点晕死。 这句话有什么前因后果和必然联系吗? 要不要紧张得连语言都表达不清楚啊! 屠沉也觉得这话比较费解,正想追问,旁边却插入一道声音。 “冒昧的打扰一下,你们一定要在大街上讨论这种问题?” 屠二笑盈盈地站在那,满头青丝上落满晶莹的白雪。 樊梨梨猛然一个激灵,想起这不是在隐蔽的空间里,而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已经有好些人注意到她跟屠沉,正捂着嘴窃窃私语,似乎在说他们伤风败俗,大白天就这么亲近。 樊梨梨反应过来,猛地伸手想将屠沉推开。 没推动。 捂着被杵到的手腕,樊梨梨欲哭无泪。 这男人是一座泰山吗,也太沉了吧! 人太多,屠沉无可奈何,只能先带她逛街去。 今天到处都热闹得很,外地人也不少,特地赶来吃河鲜的。 在温县,冬日里有一种特产,叫做“白州鲶鱼”,生长在温县附近的江河湖泊里,在冬天最为鲜美肥嫩,而且肉多刺少,用作煲汤,汤色洁白如奶,要是水煮,鱼肉醇美无比。 好多人都是冲着“白州鲶鱼”的名号来的,不过这种鲶鱼被温县做水产生意的大户商人们垄断,寻常小户没法靠卖白州鲶鱼为生。 屠郁回到温县后,也曾想插手白州鲶鱼的生意,可惜被富商们联手挤压得没有立足之地,反倒欠下债务来。 趁灯会还没开始,屠二想带屠沉夫妻俩去酒楼里坐坐,品尝这“白州鲶鱼”的美味之处。 樊梨梨心想,鲶鱼她吃过不少,就是不知道白州鲶鱼是个什么滋味。 城里最大的酒楼“雅乐阁”生意火红,食客爆满,逢年过节都得预约,否则排不上号。 屠二是年前预约的,本打算带屠家二老来品尝,但是二老过年吃得太腻味,实在连鲶鱼都吃不下,他便叫上屠沉和樊梨梨。 坐在整洁明亮的大厅里,樊梨梨打量周围建筑布局,只见是古香古色,典雅气派,店小二们穿堂而过,均是笑脸相迎。 “雅乐阁这名字,听起来不像酒楼,倒像是乐坊。”樊梨梨随口说。 小二正送上菜单来,闻言一笑,“这位娘子说的是,咱们家时常因为这名字,被人误以为是乐坊呢。客人们一进门,见到处是喝酒吃菜的,都傻眼了。” 樊梨梨噗嗤一笑。 屠沉拿过菜单,递给樊梨梨,难得调笑一句,“二哥请客,宰他。” 樊梨梨眉飞色舞地扫瞄菜单,“那我就不客气了,吃不完打包!” 屠二无可奈何地笑,“你俩真不愧是夫妻。” 他慢条斯理地斟了杯茶,递给屠沉,说,“我这几天陪大哥和钟迟喝了不少,今天就不陪你喝酒了。” 屠沉把茶水转给樊梨梨,“我也不喝。” 屠二只笑笑,眉眼微垂,便是风光霁月之容,俊逸清雅之貌,让不少路过的姑娘都看红了脸。 他虽然长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却又有一股儒雅淡泊的气质,男性化特征相对明显,只不如屠沉屠郁那般硬朗深刻,既俊朗又不显女气,很符合大靖王朝的审美。 樊梨梨一边勾画菜单,一边说,“这家酒楼的菜肴可真不少,我眼睛都要挑花了。” 她也想尝尝这个时代里的菜肴是何等滋味,既然头一次来这么豪华的酒楼,自然要多了解。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往后自家开饭馆,也有心理准备。 小二还在一旁杵着,给樊梨梨解释,“娘子是头一次来咱们雅乐阁吧?咱们这酒楼已经开了许多年了,请遍大江南北的名厨,各自会几道特色招牌菜,渐渐的,菜单就丰富了。” 樊梨梨了然,“原来如此,那我就点些招牌菜吧,除了鲶鱼,还要虾蟹。” 她抬头朝屠二眨眨眼,说,“不过,二哥要破费了。” 屠二悠哉品茶,挑眉道:“这顿饭,二哥还是请得起的。” 樊梨梨便兀自点了十来道菜,都是雅乐阁里很受追捧的菜式,她要从中摸清当地人的饮食风格,自家开饭馆时再加以改良。 屠沉跟屠二闲聊,言语间提到独孤家。 樊梨梨问,“就是那个白州首富独孤家?” 屠二略略点头,“这家雅乐阁,就是独孤家的产业。” 第九十二章 乱吃飞醋 独孤家作为白州首富,手头上囊括多种产业,从餐饮到航运,从布料到粮食,什么都在做。 其中雅乐阁,据说只是已经去世的大公子手中,最微不足道的产业之一,前身是百年老店,被独孤大公子发扬光大。 等菜肴送上来,樊梨梨边吃边问,“那独孤家大公子去世后,如今这酒楼,是谁在打理?” 屠沉对外面的事不感兴趣,一概不知,屠二倒是对诸事都了如指掌,解释,“听说是给了独孤老爷的养子。” 樊梨梨好奇问,“有儿子,为什么还有养子?” 在她看来,不应该是无儿无女,或者在这时代没有儿子,才会收养别人的孩子吗? 尤其这种大家族,要是弄不好,财产纠纷能害死人。 屠二也喜欢吃瓜,奈何全家都对这些小事不感兴趣,害他找不到人分享。 如今有了个同样爱吃瓜的樊梨梨,屠二立马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边喝边聊。 “据说,独孤老爷妻妾成群,奈何直到四十岁都没能生下一个儿子。为了保住家业,他只能收养旁系的侄子们。后来他听了算命先生的话,多行善积德,终于在四十多岁时,老来得子。” 此子,就是数月前死于盗贼之手的独孤家大公子。 大公子死后,独孤老爷悲痛欲绝,无法操持家业,只能将一些产业分给养子,也就是侄子们,让他们代为打理。 这家原本属于独孤大公子的雅乐阁,也成了其中一名养子的产业。 屠二听来的消息只有这么多,究竟怎么回事,只有独孤家内部知晓。 樊梨梨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瓜,比雅乐阁的菜肴好吃多了。 屠二还听到其他新鲜的事,跟樊梨梨聊得火热。 屠沉瞥了眼屠二空了又满上的酒碗,又看看红光满面的樊梨梨,莫名不爽。 终于,在两人哈哈大笑的时候,屠沉开口打断,问樊梨梨,“这家饭菜口味如何?” 樊梨梨谨慎得很,先看周围无人偷听,然后才小声道:“老实说,我觉得不怎么样。” 主要是,她家里本就有大酒店,厨师们来自五湖四海,各有绝顶厨艺。 她打小就吃惯了名家美食,哪里还能吃得下雅乐阁这些普普通通的菜肴? 可能对当地人来说,饭菜不错,但对她来讲,还不如自己随手做的。 屠沉深有同感,“不如从前好吃。” 屠二忙着讲故事吃瓜,还没细尝饭菜,待吃了一块鲶鱼肉后,微微皱眉。 “不是从前的味道。” 年前他跟友人来吃饭的时候,还尝过一道名为“国色天香”的烧鲶鱼,那鱼肉细嫩鲜美,配菜是用的时蔬瓜果,色香味俱挑不出差错。 然而这次的鲶鱼,肉质松散,还有种奇怪的味道,像是木头屑一般,看似色泽鲜亮,实际上寡淡无味。 樊梨梨尝一口就能明白症结所在,“用的死鱼,而且还是死了超过一天的死鱼。” 屠二道,“不大可能,雅乐阁主打的招牌就是鲜活,所有鱼肉都是现宰现杀。” 用死鱼来滥竽充数,不是自砸招牌吗? 屠沉对吃食没那么讲究,连他都放下筷子,“不好吃。” 早知道回家去,吃樊梨梨做的葱油鸡丝面了。 大年初二,屠二不便多惹是非,便浅浅吃了几口,结账走人。 小二见剩那么多菜,见怪不怪,将盘子收了。换做往常,必然是要问一句,是不是不符合客官们口味,后厨可以改进。 三人刚走酒楼,另有一拨人也出来了。 一富态长相的乡绅一个劲地摇头,“自打雅乐阁换了东家,味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可惜了先前独孤家大公子打响的名声,如今……啧啧。” 另一人道:“可不是,连酒都换成劣质的酒水了。都是老主顾,谁喝不出来这味道?这么做生意,雅乐阁迟早要完!” 几人叽叽咕咕地走远,樊梨梨三人相互看看。 屠二叹道:“这次没吃尽兴,下次二哥再请你们。” 屠沉一把将樊梨梨搂过去,闷声说,“不用。” 樊梨梨疑惑问,“为什么呀,我还想跟二哥一起吃瓜呢。” 屠二孜孜不倦地求学,“什么叫吃瓜?” 樊梨梨解释下来,屠二恍然大悟。 屠沉更为阴郁,憋屈地僵着脸。 屠二见他那不开心的样子,温润地笑起来。 “看你那护犊子的样,真没出息。你媳妇是我妹妹,我还能对她怎么样?” 换做以前,有人跟屠二说,他四弟会因为一个女人乱吃飞醋,他只会叫那人去看看脑子。 没想到现在,该看脑子的是自己。 屠二话是这么说,但屠沉还是压不下心底那口闷气。 他猛然将樊梨梨单手抱起,樊梨梨惊呼一声,像只娇软的雪白兔子,双手紧紧搂住他脖子,坐在他臂弯里。 “你,你,这是什么姿势啊!快放我下来!” 樊梨梨羞得不行,记忆里上一次被人这么抱,还是六七岁时跟父母去车祸现场救人,因场面太血腥而吓哭,被爸爸单手抱回去。 屠沉老神在在道:“我抱得起。” 樊梨梨欲哭无泪,羞愤地喊,“你是抱得动,可是我都这么大了,别人还以为爹爹抱女儿呢!” 她胡乱挣扎了几下,想让屠沉放她下来,然而屠沉越抱越紧,死活不放,还抱着她往人群里去。 不少人诧异地望过来,樊梨梨羞愤欲绝,赶紧将毛茸茸的帽子戴上,将脸藏在屠沉颈窝里。 身后,屠二故意落后几步,尴尬地捂住半张脸。 “老四,我都没脸看了。” 屠沉略略勾唇,“二哥最好别看。” 屠二很受伤,“不是你们主动要陪我放河灯吗?” 屠沉另一只手抬起,落在樊梨梨背上,安抚般轻轻拍了两下。 “我改变主意了。” 哪怕是二哥,也不可以跟樊梨梨靠得太近,否则…… 屠沉突然一顿。 他是在,吃醋吗? 为了一只可口的梨子,连二哥的飞醋都乱吃? 这跟从前的他,判若两人。 屠沉愣然,但很快把复杂的思绪抛诸脑后。 先跟小梨子逛灯会要紧。 第九十三章 搬家去吧 灯会的确热闹,但樊梨梨羞恼得不敢抬头,一晚上下来,连河灯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都怪屠沉,非要单手抱着她,让她被好多人盯着,也不知道在笑还是在羡慕。 她尴尬无比,第二天屠馨月来的时候,才勉强平复心情。 大年初三,屠馨月先去了大房那,听屠大娘说了周力的事,愤愤不平。 “周力表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仗着他弟弟是衙役,便跟二姑母子俩嚣张得不行。这次被四弟揍了,二姑还不知道有多心疼,不过真是大快人心。” 屠馨月以前也被周力欺负过,那时候屠老爹等人还没回乡,她还是七房的女儿,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常被周力呼来喝去,还抢她家吃食,霸占她家屋宅。 所以周力被屠沉废了以后,屠馨月也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樊梨梨在做蜜枣山楂糕,一边担忧道:“我只怕二姑他们报复,还让老爹为难。” 周婶婶不是个善茬,另外几房也都偏帮周婶婶家,不但让八房显得势单力薄,还让屠老爹为难。 屠馨月安慰,“咱爹那不用担心,他说奶奶和叔伯婶子们的行径,让他寒心得很。以后,少来往就是。” 本来幼年时期,屠老爹就没受过爹娘疼爱。兄姐之中,除了屠馨月亲爹,也就是屠老爹的七哥外,从没人在乎过他,从来不是打骂就是嘲笑。 感情这东西,不是靠血缘维系的,一旦寒了心,再深的血缘都换不回真情。 樊梨梨暂时不去想这事,跟屠馨月一起拟定菜谱。 过了十五,他们的饭摊就要开张,得提前准备好菜单,商量什么饭菜比较符合当地口味。 奇怪的是,本地有姜蒜和大葱,却没有辣椒花椒还有香葱这些调味料,所以没有“麻辣”这种口味,辣味是来自大蒜的另一种辣。 樊梨梨做过青花椒鱼和麻辣沸腾鱼等给屠家人吃,众人刚开始吃不习惯,后面就越来越爱吃,对辣椒花椒的接受程度也越来越高。 但要拿到饭馆里卖,绝对不能做得太辣,否则把客人吃坏了,怕是会赔得倾家荡产。 两人正商量着,钟迟跑来院子里,满头大汗地说起明天搬家的事。 原来,屠馨月和钟迟打算搬到水村来,在屠郁隔壁买下一座农家院子,方便彼此照顾。 以前不搬,是因为钟迟养母还在,老人家不愿意离开生养自己的村落。如今养母已去世,又要合伙做生意,还没有王秀珍搅合,住一起就正好照应着。 屠馨月愁容满面,“明天搬,你总得先去找牛车吧?四弟家倒是有牛,但是板车呢?” 钟迟猛灌两口水,只觉得酣畅淋漓,随口说,“总能借到板车,不行就找四弟一起打造一辆板车,以后做生意需要用呢。” 樊梨梨插嘴,“明天还是让屠沉去帮忙搬家吧,三姐夫,你不是要跟三姐去谈货源的事吗?” 从哪里进米面蔬菜酒水,这事还没谈妥。 钟迟迟疑说,“四弟一个人去?能行吗?” 樊梨梨使劲点头,“他壮得跟老黄牛一样,肯定行!” 屠沉带上玉佩去,把钟迟家的行李都装空间里,连带鸡鸭猪都能一并带走,就再不用到处找板车,一趟一趟地搬运。 不过,钟迟他们就不能随行了。 夫妻两个商议一番后答应下来,又呆了会才相携离去。 樊梨梨回到空间,屠沉还在挖掘地窖。 他果然精力旺盛得很,从早挖到晚也不觉得累,比黄牛还精壮可靠。 樊梨梨有时候会想,买黄牛来,是不是反而影响他发挥呢? “屠沉,我跟三姐说好,你明天一个人去帮他们搬家。” “嗯。”屠沉回应。 空间里冷得很,雪风凛冽呼啸,他却只穿着轻薄单衫,袖子挽起,手持铁锹,砰砰锵锵地挖掘冰窖。 偶尔发达的胸肌将衣衫绷紧,限制行动,他索性将单衫脱掉,露出精壮结实的肌肉来,继续挖掘。 樊梨梨看得直打哆嗦,双臂交叉抱住胳膊,挪到一边画图纸去。 她发誓要帮屠沉治好腿,手术刀和银针等都不能缺。 傍晚时分,她终于将图纸画好,开心地塞给屠沉。 屠沉坐在桌边擦汗,认真看了几眼。 “剪刀?”还有绣花针? “不是剪刀,叫手术钳。”樊梨梨指着图纸一一给他介绍,“你看,这个是止血钳,有大中小号,这个是持针钳,这是组织钳,还有手术镊子等。止血钳就是……” 屠沉目光微垂,落在樊梨梨认真的小脸上,眼神渐渐放空。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夫妻吗? 名义上是夫妻,可实际上,却如水中月镜中花,隔着朦胧清隽的雾,相互捉摸不透,看不清也道不明,好像就连吃醋都没资格。 他能感觉到,自己是有多在乎樊梨梨,平静无波的内心会随她一举一动而荡开涟漪,但这究竟到了何种地步,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他有多爱,爱到了什么程度? 樊梨梨对他,又是何种感受? “屠沉,屠沉?” 一回神,樊梨梨正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动,还说了什么。 “嗯?对。”屠沉径直将图纸卷起,随口应答。 樊梨梨满头黑线,她问明不明白这些银针器械的用途,他回答说“对”,对什么啊对。 这个人平日里不是最警觉专注的吗,今天怎么走神了? 难不成是累了? 樊梨梨赶紧把桌子上的笔墨纸张收起来,说,“今天大娘又送了好吃的河虾来,我给你做个虾滑汤,再烧个蟹黄土豆条,蒸一块腊肉,半条香肠,配上白米饭,好不好?” 屠沉勉强从她脸上收回目光来,“简单吃就好,葱油鸡丝面。” “你想吃面?那就不做白米饭,我说的那几样菜配面吧。”樊梨梨自顾自说。 她实在很喜欢做菜,享受创造出美食的过程,尤其能做给在乎的人吃,把人养得白白胖胖的,那种成就感不言而喻。 再说,屠沉每天干粗活重活,不是开发水田就是挖掘冰窖,吃面哪能填饱肚子? 第九十五章 看戏遇王秀珍 樊皎玉正在水深火热里挣扎,樊梨梨却有闲心跟屠沉去看戏。 只不过,原本说好是两人一起看,消息传出去后,却变成屠家人齐上阵,都去馆里听戏了。 屠二屠五,还有屠郁带着三个娃,屠馨月夫妻和俩儿子,光他们一家子就占了一个大包间。 樊梨梨着实有点郁闷。 她原本是有点小心思在的,想着跟屠沉去“约会”,就像现代社会逛街吃饭后看电影。 黑灯瞎火,浓情蜜意,在热烈的氛围下,感情迅速升温,好过现在雾里看花一般的迷茫关系。 结果现在…… 一大家子人黑压压地挤在一起,热烈气氛没有,倒是挤出了一身热汗。 屠馨月抱着俩儿子,樊梨梨左右膝上各趴着小雀和小兔,均耷拉着眼皮望着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哼唱的戏子。 这戏果然无聊得很,隔得远,戏馆里又吵闹,压根听不清在唱什么。 樊梨梨没了听戏的兴趣,偷偷瞄向黑暗中,坐在包厢另一边的屠沉。 屠沉好像也没什么兴致,一手撑头,正闭目养神,只偶尔回应钟迟的话,稍微点头。 近来他时常被樊梨梨压着抹药,脸上那道疤淡化了不少,稍微隔得远一些,压根看不出来。 没了那道疤,屠沉的脸果然帅气冷峻得很,眉峰锐利气概凌人,让见惯了娱乐圈大帅哥的樊梨梨都忍不住着迷,多看两眼,心脏便咚咚咚地跳。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恰好对上小兔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四婶,你是不是在偷看?你为什么要偷看,不大大方方的看呢?”小兔天真懵懂,眨巴着眼睛问。 樊梨梨瞬间脸红,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偷看你四叔!” 小兔懵圈了,“啊?原来你在偷看四叔?我还以为你在偷看我呢。” “噗。”屠馨月垂头,没憋住笑。 樊梨梨尴尬地捏捏小兔的耳垂,打了个哈哈,没继续狡辩,免得越说越错。 屠馨月没再听戏,反而凑到樊梨梨耳边来,神神秘秘地问,“你们到底,圆房没有?” 樊梨梨娇羞地抠手心,“没,没有。” “还没有?”屠馨月忧郁起来,“我那个四弟,不会真的不行吧?” 樊梨梨下意识地瞟向屠沉那边。 屠沉不行? 他那么精壮的身体,都能干掉老虎,有时候徒手劈柴,扛起两百斤的肉也不在话下,不行的可能性似乎比较低。 只不过,他俩的关系实在是无解,这种事不好下手。 包厢另一边,钟迟看看樊梨梨那,又瞄了屠沉两眼。 “四弟妹怎么一直在偷瞄你?我觉得她的视线好像落在你胯……咳,你们夫妻俩生活还和谐吗?”钟迟坏笑着问。 屠沉缓缓睁眼,沉声说,“多嘴。” 钟迟乐呵呵地笑,“行,我多嘴,但是我再多嘴也改变不了四弟妹一直偷看你的事实。要不我跟馨月换个位置,你们夫妻俩坐一起?” 屠二抿了一口茶,笑盈盈道:“这就是你不识相了,没发现咱们家这位老四,是故意让四弟妹偷看他,还特地摆了个好看的姿势出来?” “哈哈哈……”屠五放肆地大笑,但转头就正对上屠沉似笑非笑的表情,吓得他一个激灵硬生生地憋住笑,转而朝戏台上啪啪鼓掌,激情喊,“好,好!” 屠二心想,老五还挺会看脸色的。 钟迟酸溜溜道:“我家馨月怎么不偷看我呢?” 屠五嘿嘿地笑,“都老夫老妻了,不嫌弃你,你就知足吧。” 兄弟几人笑闹起来,那边小雀拽了拽樊梨梨的衣角。 “四婶,尿尿。” 樊梨梨看看戏台子外面,张望一番道:“好,四婶带你去,小兔要不要一起?” “要!” 俩姑娘被樊梨梨一左一右牵着,前去找茅房。 这戏馆还挺大,正值年后,听曲看戏的人多,到处挤得水泄不通,嘈杂万分。 樊梨梨问了两个人,找到茅房,带俩姑娘解决问题。 她们刚出来,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尖锐刻薄的讥笑。 “哟,这不是我那假千金的弟妹吗?怎么,放着你家丑瘸子不要,还勾搭上我前夫,抢着当后娘了?” 那声音耳熟得很,樊梨梨皱眉回头,果然看见浓妆艳抹的王秀珍散漫地趴在栏杆边上,一副恶毒轻蔑,高高在上的表情。 她比之前更有风韵了些,穿着不大得体但是很性感的衣装,让路过男人瞪直了眼。 “巧啊,王家姐姐,你也来看戏?”樊梨梨没称呼她为“大嫂”,让王秀珍脸色微变。 王秀珍看看她身后两个姑娘,咬牙切齿道:“屠郁那个贱男人,还有心情带你们来听曲呢?我娘家都乱成一锅粥了,你们倒还过得挺好!” 樊梨梨从容道:“王家姐姐,你真不讲道理。你家是你家,屠家是屠家,凭什么你弟弟欠下巨额赌债,就要屠家全部赔进去?我大哥是娶你,又不是娶你弟,你说是吧?” 王秀珍冷笑,“你还真是伶牙俐齿,既然你要理论,我就好好跟你说道说道。我姓王,叫王秀珍,四郎是我弟弟,也姓王,我俩才是一家人!我作为长姐照拂幺弟,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樊梨梨乖顺点头,“是啊,你们是姐弟,是一家人,这没错。可既然你们是王家人,大哥和我们却不是,犯不着为你们填补无底洞,是吧?” 王秀珍咬牙说,“夫妻本是一体,屠郁娶了我,难道不该担负起照顾我王家的责任来?我给他生了个儿子,几年来当牛做马,不嫌弃他有俩女儿,我还……” “王家姐姐,”樊梨梨打断她,叹道:“你还是不知足,也不知道你家里是怎么给你洗脑的。我并非说嫁出去的女儿完全不能帮扶娘家,可也不是你那种帮法。哪怕是扶弟魔,都要甘拜下风。” 顿了顿,樊梨梨又说,“换位思考,你也是有弟媳妇的人,要是你弟媳妇把你王家的银子米面全拿回她娘家,让你弟弟和你娘挨饿受冻,你是什么心情?” 第九十六章 你我和离,无需多言 樊梨梨的话,让王秀珍陷入沉思。 她那弟媳妇,其实她是一万个看不顺眼。 就仗着自己生了个儿子,在王家什么事都不干,天天躺床上,连吃喝拉撒都要婆婆和姑子们伺候,跟没长骨头一样,软趴趴的。 而且也不能跟丈夫同甘共苦,一发现王四郎欠下大笔赌债,那媳妇直接带儿子回娘家去,要跟王家划清界限,好说歹说才给她劝回来。 王秀珍每每想到她亲弟媳妇,就一肚子火,奈何老娘和弟弟都说弟媳妇是老王家的功臣,她要是敢有半句不满,立即拳脚伺候。 当樊梨梨引导她换位思考后,她依然不忿得很,觉得樊梨梨真是眼瞎心盲,竟然拿她这么贤惠的女人跟旁人比! 就在这时,屠郁也走了出来。 “四弟妹,你怎么还不进去?” 听到前夫的声音,王秀珍猛然抬头,惊讶喊,“大,大郎?” 瞥见王秀珍,屠郁脸色一沉,“你怎么也在?” 王秀珍撇开眼,看似嫌弃万分,实际上内心激动得很,既有数日不见的无声思念,又有对屠郁狠心和离,对她不管不顾的愤恨恼怒。 “怎么,这戏馆是你开的,旁人不能来?” 王秀珍一想到当初,屠郁是如何决绝地抛弃她,不肯给她银子让她给弟弟还赌债,只觉得一肚子火噌噌地窜出来。 小雀和小兔奔向屠郁,屠郁一手一个抱起来,女儿们在他脸边蹭了蹭,咯咯地笑。 看到这一幕,王秀珍越发恼火,也觉得糟心不已,内心那点思念转瞬间荡然无存。 她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看上屠郁这种自私凉薄的男人? 这男人有两个拖油瓶不说,还不肯帮她还弟弟赌债,任由她王家水深火热,真是狠毒到了极点! “屠郁,你猜猜看,我今天是来做什么的?”王秀珍故意挺胸抬头,还将秀发勾拢到脸边,那风情万种的身段和颇为妩媚艳丽的面庞,当真是勾人得很。 屠郁淡然道:“我们已然和离,你做什么都跟我无关。” 说罢,屠郁朝樊梨梨道:“四弟在找你,快进去吧。” “好。”樊梨梨虽然爱吃瓜,但也怕被战火波及,抬脚一溜烟地跑了,跟兔子一样追都追不上。 屠郁落后一步,王秀珍追上来,朝他大喊大叫。 “我今天,是来跟孙员外家的大少爷见面的!”王秀珍得意地喊,“屠郁,那孙家可比你屠家有钱多了,孙少爷还是风流书生,青年才俊,比你长得好,还会写诗作赋!” 屠郁依旧淡漠道:“不用跟我说,你我已无瓜葛。” 他抱着女儿们越走越快,但王秀珍却不死心,小跑着追上来。 “那孙家说了,只要我嫁过去,就能帮我弟弟把赌债填平。屠郁啊屠郁,都是男人,别人把我当宝贝,你却把我当畜生!幸好我早日看清你那副嘴脸,要不然怎么能找到孙少爷那么好的人呢?” 屠郁突然顿住脚步,回过头去。 他眸光温柔而专注,却有一丝悲悯和无奈,让喋喋不休的王秀珍猛然一怔,恍惚间想起,屠郁是有多久,没用这么温柔的目光注视她了? “我也曾……”屠郁欲言又止,望着王秀珍那张明显沧桑了不少的脸,流露出少见的酸楚。 他也曾将王秀珍当做宝贝呵护,以为他能娶到一个好媳妇,像爹娘那样,再苦再累,都能携手共度风雨。 可是不管他多爱护王秀珍,换来的都只是王秀珍无底限地帮扶娘家,在她娘的教唆下,天天跟他吵闹,骂他窝囊不中用,苛待他双胞胎女儿,对父母不尊不敬,对兄弟们冷嘲热讽。 他满腔的温情都被王秀珍消磨得干干净净,总是柔软的双眸中再也映不出她的身影。 可明明一开始,他们也是花前月下,耳鬓厮磨,承诺要携手白头。 “王秀珍,你跟谁在一起,过得好不好,都跟我无关,不用追着告诉我。哪怕你以后成了高官夫人,我也不会来高攀。” 屠郁冷冰冰地说完,王秀珍只觉得胸口憋闷得慌。 她死死咬着牙,怒声说,“好,好!屠郁,以后我要是发达了,你就是跪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告诉你,我弟弟现在洗心革面,要跟人做生意去了,早晚有一天,他会让你们刮目相看!到时候,你们整个屠家,给我当狗都不配!” 屠郁神色越发淡漠疏离,“你满口只知道你弟弟,却连儿子都不问一声。王秀珍,你真的无药可救。” 说罢,他带着女儿们快步离去。 王秀珍愣然站在原地,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让她快喘不过气来。 旁边木楼上,来了一名锦衣华服的公子,端的是风流倜傥,文质彬彬。 “请问,阁下可是王家娘子?” 王秀珍立即抬头,只见对方白皙文弱,仪表堂堂,好一个探扇浅笑的玉面郎君。 “我,我就是王秀珍,请问你是?” 对方彬彬有礼地一作揖,笑道:“在下姓孙,今日与娘子相约看戏,还请娘子赏光。” 王秀珍蓦然脸色一红。 这便是要与她结亲的孙家少爷? 长得也委实好看了些吧! 王秀珍把先前那点纠结苦闷一下子抛开,娇滴滴的跟孙少爷看戏去。 这孙少爷十分体贴温润,细腻地照顾王秀珍,让王秀珍心中小鹿乱窜,忍不住拿他跟屠郁作比较。 屠郁高大威严,硬朗精壮,蜂腰猿臂之下,两条大长腿结实有力,不管床上床下都战斗力爆表,所以让王秀珍这些年越发滋润。 而这孙少爷,看起来瘦弱了些,但架不住皮肤比屠郁白了几个调,五官也清隽许多,不像屠郁那么凶狠,攻击性太强。 王秀珍转念想,人家是富家公子,又是书生,学富五车,还家缠万贯。而屠郁是干体力活的,哪配跟孙公子比? 更不用说家世什么的,屠郁被秒成渣。 王秀珍整个人都娇羞起来,觉得她娘还是爱她的,平时虽暴躁了些,口头上嫌弃她,却还是为她找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 也是,她这么艳丽娇媚,身材又好,就该配富家公子。 至于屠郁,打一辈子光棍去吧? 第九十七章 饭摊开张啦 包厢里,樊梨梨刚坐下,就被屠沉一把搂了过去。 在屠沉看来,她真跟软萌的小白兔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给她拎在怀里,随便揉搓成想要的形状。 大庭广众之下,樊梨梨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问,“干,干嘛?我坐三姐那边去,不耽误你们聊天。” 屠郁完全不理她,只一手钳着她的腰,嘴唇贴在她耳廓边上,轻声问,“做什么去了?” 樊梨梨垂下头,“遇到王秀珍了。” 霎时,包厢里本就竖直了耳朵偷听动静的众人,纷纷望了过来。 屠二率先问,“闹起来了吗?” 屠五跟钟迟嚯地起身,一副要打群架的样子。 屠馨月竟然是最稳重的那个,无聊地嗑瓜子,“用得着你们去?就王秀珍,还能把大哥吃了?” 钟迟怒而捶桌,“王家没一个好东西,这几年把大哥折腾得还不够吗!” 屠郁掀开帘子,牵着女儿们走进来。 “谁折腾我了?” 屠沉回过头去,问,“没事?” 屠郁缓缓摇头,把事情大致说了,大家反倒松了一口气。 屠馨月双手合十,虔诚地说:“我可太希望她能找如意郎君,一生顺遂了,免得又来祸害大哥和小兽。” 樊梨梨深有同感,“她过得越幸福,就越不会回头找大哥。要是能彻底忘掉屠家和小兽这个儿子,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屠郁一言不发,把茶水当酒喝,狠狠灌了好几碗下去。 兄弟几人对视一眼,干脆连戏都不看了,硬要拖着屠郁喝酒去。 屠沉松开樊梨梨,低声道:“你跟三姐回去,我晚点回来。” 樊梨梨乖巧地说,“你好好宽慰大哥,我做好晚饭等你。” 旁边,屠五“哟哟哟”地调笑了几声,被屠沉凌厉地拿眼刀剜了两下,立即缩着头跑掉了。 男人们要去喝酒,樊梨梨跟屠馨月带一大群孩子回家去。 “这戏不好听,也不知道二哥平时都听了些什么。”屠馨月只觉得吵闹得很,也可能是戏馆里人多了,吵得让她听不清在唱什么。 樊梨梨更是深有同感,毕竟看惯了3d大荧幕,享受过极致特效带来的视觉盛宴,再来看戏剧,有种返璞归真的降维打击感。 屠馨月跟赶鸭子一样吆喝着几个孩子,只把幼子抱在怀里,樊梨梨也牵着小兽。 两人正说笑,身后大道上,一架轿子追上来,里面的人探出头来。 “樊小姐,请留步。” 樊梨梨侧头一看,诧异地喊,“明珠娘子?” 在谢府里,人人都称明珠娘子为谢夫人。但在外面,她本身“明珠娘子”的名头更响亮些,毕竟是少见的女东家,人人敬她一声“明珠娘子”。 轿子落地,明珠娘子笑道:“日前我儿品尝过樊小姐的糕点,赞不绝口。我正想叫人找樊小姐,再为我儿做上几份,酬金自不在话下。” 这是生意上门,樊梨梨自然不会推拒,只问,“公子喜欢什么糕点,要多少,何时要?” “我儿最爱雪媚娘,还有那个藕跟糯米做的什么糕,以及酒米玫瑰奶露,请樊小姐各自做上两份,尽快就是。”明珠娘子记不清糕点名字,大致说了一番。 樊梨梨记下来,又问过公子有没有忌口的,而后请明珠娘子晚上派人去取。 回到家里,樊梨梨跟屠馨月立即着手做糕点。 屠馨月信心十足,说:“以后就算咱们的饭摊生意不好,只卖糕点也同样不会饿死。” 樊梨梨笑了笑,心想家里那么多金银珠宝,饿倒是饿不死,但总要有个生意做,每天有资金来源,才不会觉得恐慌。 两人很快做好了精致的糕点,待到黄昏,明珠娘子派人来取,付过银子。 两人把银子供奉在桌案上,虔诚地拜了拜,希望几天后开张,生意能红火些。 年十五过后,屠二要去东家上工,帮不上忙,屠郁的生意也走上正轨,答应每天会送新鲜鱼虾蟹来。 剩余的人都去开饭摊,由屠馨月和屠大娘掌厨,樊梨梨做糕点和卤肉。 屠五跟钟迟跑腿招呼客人,屠沉打杂收银等,屠老爹在家照顾一群孩子。 转眼到了开张这日,天没亮,一家人就在码头上支起摊位。 小饭摊上有七八张桌子,位置比较宽,桌上茶壶碗筷都摆放着。 后厨里,樊梨梨三人忙得不可开交,揉面卤肉,愣是热出一身汗来。 屠郁将几桶鱼虾提过来,说,“这是今天头一批货,最鲜嫩肥美,你们看着办。” 因还没有客人上门,屠五跟钟迟先帮忙处理鱼虾,要把鱼肉和虾肉分别做成鱼丸和虾滑,但是第一天可能生意不会特别红火,所以做得不多。 他们只卖午饭,下午就收摊。 屠沉买来二十斤牛肉,还有鸭脖鸡爪等,拿给樊梨梨做卤味。 卤汁是早几天熬好的,用了八角茴香桂皮等,有些是中药材,药堂里都能买到。 樊梨梨麻利地做事,那架势一看就是有老道经验的大厨,一点不像个娇生惯养的假千金。 铁锅里卤牛肉,樊梨梨又把一坛泡椒给抱来。 这泡椒是早些时候,用朝天椒做的,一揭开盖子,那酸辣的香味直叫人流口水。 她将买来的鸡爪处理好,水煮后晾干,而后在木盆里倒入泡椒,放入冰糖和凉白开,以及八角花椒等香料,将鸡爪泡起来。 也不知道食客对泡椒的辣味接受程度如何,所以她泡椒用得比较少,免得把人给吃坏了。 糕点方面准备得不多,都是些较为寻常但是比当地酥饼好吃些的糕点,在旁边小摊位上卖,还有试吃服务。 屠馨月跟屠大娘将高汤熬好,调料备齐,各种虾酱蟹黄酱等放在顺手的位置,还要把生姜香葱等洗干净,切碎备用。 摊位上,每张桌子上都有一块木板,木板上写着菜单,明码标价,绝不坑人。 众人忙碌之下,天色渐渐亮起,来往行人增多,码头上停靠或离开的船只排了好长几列,船帆被早风刮得猎猎作响。 第九十八章 精美的河鲜佳肴 上午,码头上人越来越多,其他摊位陆续支起来,纷纷往屠家的摊位上张望。 实在是因为,樊梨梨做的卤肉,气味太香了。 大靖王朝没有禁止杀牛,所以牛肉能上餐桌,寻常的吃法是水煮,加酱油和盐,让牛肉入味即可。 樊梨梨却往锅里加入配好的各种卤料,用一丁点辣椒和花椒带来全新体验,并用冰糖来调色。卤汁在锅里翻腾,那香味便袅袅盘旋而去,令整个码头都沐浴在卤水的鲜香中。 好些人前来问卖的是什么,樊梨梨便介绍,这叫做卤牛肉,但是还没做好,等中午再来。 之所以不在家里卤好再摆出来,就是因为,她要靠现卤,吸引更多人前来。 于是,卤牛肉还没出锅,就有好些人等在外面,想要尝尝这香喷喷的卤牛肉是何等滋味。 几个时辰后,录好的牛肉放在案板上晾一会,逆着纹路切片,那香气实在是堪比酒香,浓郁又极为少见,立即让码头上来往的人都围拢过来,纷纷观看是什么美食。 在众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樊梨梨莫名紧张起来,连牛肉都要切不成片,手抖得厉害。 屠沉见状,往她身侧一站,挡住那些几乎要将头伸到案板边上来的人。 “退后!” 他长得本就硬朗威严,一旦眼神阴鸷冰冷,脸色也沉下去时,便如修罗恶鬼一般,让人不自觉望而生畏,纷纷后退两步,远离这尊浑身散发恶气的黑煞神。 等拥挤的摊位边上安静了点,屠沉低声问,“要不要我来?” 樊梨梨破涕而笑,“就你那刀功,不是切片,是切成块吧。” 不过,有屠沉站在身旁,她就好像有了避风港,渐渐镇定下来,手里越来越熟稔。 屠沉安慰,“慢些切,切不好,留着自家吃。” “第一天开张,我可不想带二十斤没卖完的卤牛肉回去吃。”樊梨梨一边笑,一边将卤牛肉切成厚薄均匀的片状。 这牛肉晾干后是漂亮的红棕色,色泽光鲜亮丽,煮得软硬适中,不老不焦,浓郁的酱香和卤料的香味混合,直让人流口水。 围在摊位边上的食客们食指大动,纷纷催促樊梨梨切快些,让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樊梨梨又开始紧张手抖。 屠沉一个淡漠犀利的眼神扫过去,众人霎时鸦雀无声,有种被无形之刀悬在头顶,随时要身首异处的凌冽压迫感。 食客们内心嘀咕,您是卖牛肉的,还是搁这杀人夺命了?这气场怎么可怕得慌? 樊梨梨好不容易切完五斤肉,被食客们眨眼就抢空了。 他们最开始还不敢买太多,毕竟这卤牛肉虽然闻着香,却实在没吃过。看锅里那翻腾的卤料,什么八角茴香的,不都是药材吗,怎么用来吃了? 他们不敢下口,却又馋得很,便各自买上几两肉来吃着。 这一吃,食客们直呼过瘾。 “这牛肉原来这么好吃吗?香,真香啊!” “就是,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牛肉!咬上一口,汁水从牛肉里渗出来,香醇浓郁得很呢!” “既有颜色,又有嚼劲,半点腥臊味都没有,用来下酒最是不错,比水煮牛肉好吃太多了!” 众人手里的还没吃完,纷纷又来抢第二轮,还有人嫌樊梨梨切得慢,让她直接宰一块下来,他们拿回去自己切。 樊梨梨憋屈地切出半斤或一斤,没想到她也有被人嫌切得慢的一天。 屠沉麻利地收银打包,二十斤牛肉转眼就卖空了,连卤鸡爪和卤鸭脖等都通通卖光,铁锅里只剩下汁水。 被卤牛肉吸引而来的食客们还不过瘾,径直在桌边坐下,边吃牛肉边喝酒,并由钟迟和屠五招呼着。 “虾滑?虾滑是什么东西?” 屠五乐呵呵地介绍,“这是咱们饭摊上的招牌菜之一,用虾肉搅打成的丸子,有酸汤虾滑,虾滑蒸蛋,香辣虾滑……” 屠五一口气介绍了好几种虾滑的做法,让食客直流口水。 正好这伙人多,又都是糙汉子,干力气活的,食量大得很,便让各种虾滑都上一份,此外还有什么蟹肉烩面,酱香黄花鱼,红烧鲤鱼等。 屠五快速记下来,朝后厨喊,“各色虾滑来一份,蟹肉烩面……” 灶屋里,屠大娘跟屠馨月快速翻转锅铲,灶里燃着熊熊火焰,一道道精致美味的菜肴出炉。 钟迟招呼另一桌,这桌人只点了两道菜,干锅虾和蒜香排骨。 正好樊梨梨卖完了卤肉,就让屠沉在那边守着卖糕点,她来做最拿手的虾和排骨。 干锅虾里最主要的配菜是土豆,白菜和野生菌,和蒜香排骨的配菜差不多,只差在香料的配备上。 蒜香排骨的重点在于“蒜”,排骨是事先腌好的,裹上少许蛋液和淀粉,令肉质更加滑嫩而不干柴,油炸至金黄色,加入配菜,以蒜蓉再度爆香,就能迅速翻炒起锅,缩短出餐时间。 两道菜很快上桌,食客们吃得眉飞色舞,连闲谈都没空,快速把虾和排骨吃得干干净净,连配菜中的生姜片都没放过。 另一张桌子上,屠五也很快将一道道菜肴端上去,并给食客们介绍特色菜。 “这酸汤虾滑,是用老鸭汤做的高汤,加了自家的泡椒和醋,所以喝起来有种酸辣的浓香,光是这锅底就美味无比了,再加上煎蛋和白菜,令汤色好看得很。您再瞧这虾滑,颗颗饱满……” 在屠五的介绍下,食客们先是舀了一勺酸汤喝,果然口感浓香美味,酸辣得益,连从未吃过辣椒的他们都能一下子接受,还觉得万分好吃。 再尝尝虾滑,也是晶莹弹牙,一口咬下去,浓郁的汤汁裹着嫩滑的虾肉,带来无穷无尽的味蕾享受。 食客渐渐多起来,几张桌子上全坐满了人。屠沉把糕点卖完后,也过来跑堂,还要收拾饭桌以及收银等。 有些食客吃过卤牛肉不过瘾,还想打包带走,奈何今天只做了二十斤,只能明天再来。 正午,屠郁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想过来看看摊位上情况如何,结果被攒动的人头给惊到了。 这架势,说不受欢迎都没人信! 第九十九章 精力旺盛的男人 忙到下午,食客渐渐散去,不管饭桌还是后厨里都满地狼藉,众人累得实在没精力去收拾。 屠大娘有气无力地坐椅子上,让屠郁明天送更多鱼虾蟹来,今天压根不够卖。 屠郁应下来,明天会把最早的一批送来。 屠沉去买牛肉,明天至少准备八十斤,因为有好几个外地商人已经预定了,要把卤牛肉当做特产,带回去给亲人品尝。 另外猪头肉和鸡爪鸭掌等也要买上,今天不管是卤肉还是泡鸡爪,全都卖得干干净净,一丁点料渣都没剩下。 屠五抱着木盆,闻到里头残留的泡椒味,嚷嚷说,“四嫂,你这个新菜品我还没吃过呢,明天卖之前,能不能给我留一些?” “成,我给你弄辣一点。”樊梨梨回答。 屠家人对辣椒的适应度挺高,卖给一般食客的鸡爪辣味,肯定满足不了屠五。 屠五咽了咽口水,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后厨里转了转,除了一小盆虾仁,没别的食材了。 屠馨月饿得慌,但又累得不想吃,系上围裙说,“简单做个虾仁蛋炒饭吧,反正我是吃不下了。” 钟迟揭开锅盖,见里头还残留一点酸汤,很心酸地舀起来,喝了两口充饥。 等吃过饭,把饭摊收拾好,众人这才赶回家里去,倒头就睡。 樊梨梨前后两辈子都没这么累过,感觉比跟一台十小时的手术还疲倦,身心都因过度劳累而宕机。 她也一睡不省人事,等到再度睁眼,房间里漆黑一片,只院子里亮着火光。 披上棉衣出门,屠沉正在院里忙碌。 他把买来的鸡爪猪头等处理好,又把虾滑蟹肉备上,凡是能做的,通通自己做,减轻樊梨梨的负担。 樊梨梨柔声喊,“屠沉,你吃晚饭了吗?” 屠沉回头,侧脸被阴影笼罩,高大的身影伫立在寒夜冷风中,如山川湖泊一般伟岸坚定。 他快步朝樊梨梨走来,将人打横抱回堂屋里。 “冷,别出去。” 樊梨梨双手搂住他脖子,闷闷地笑。 不管什么时候,屠沉身体都暖得很,跟火炉似的,她喜欢窝在屠沉怀里,能抵御一切风霜。 “我煮了粥,没你做的好吃,不过能饱腹。”说完,屠沉又将外袍取来,披在樊梨梨身上。 樊梨梨对他的厨艺不抱希望,“那你吃饱了吗?要是没吃好,我再简单做两个小菜。” “不用,我等下去空间忙一会,你吃完饭把碗放着,我来洗。” 说话间,屠沉已经将锅里蒸上的粥拿过来,配上酸豆角,今晚将就吃。 那粥是普通的红薯粥,不过都累了一天,有饭吃就不错了,樊梨梨很快小口吃起来。 屠沉则继续去空间挖冰窖,马上就是开春,到时候搁哪取冰块去? 冰窖只剩收尾,只要把冰块储存上,夏天就有源源不断的冰块可以用。 等樊梨梨吃过饭,到空间一看,屠沉正举着火把喂猪,把空间里的一切打理得十分妥当。 她暗暗感叹,这男人真是精力旺盛,换成是她,这会估计都累得猝死了。 今夜还得把卤牛肉煮上,然后早些睡,大清早起床后,其他卤味糕点和泡椒凤爪等都得备上。 其余菜色由屠大娘他们准备,她这边只负责糕点和卤味等。 没休息多久,转眼又到了黎明时分,院子里点着火把,屠沉给黄牛套上板车,黄牛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这才年后,虽然快开春了,但早间还是冷得很,整片山村雾蒙蒙的,有种阴雨绵绵的萧瑟灰调。 屠沉把卤味和糕点等提到板车上,又去屠郁家里,跟钟迟一起,带些食材先赶往江边,把摊位支起来。 等樊梨梨起床,他已经去过一趟回来,正在院子里给黄牛刷蹄子,那蹄子上满是淤泥。 “我午前再过来。”他要在空间里把冰块备上,还要去城里找工匠,给樊梨梨打造器械。 樊梨梨揉揉惺忪睡眼,“你忙过了再来吧,不过今天生意应该比昨天好,要是以后越来越好,就咱们这些人,怕是都不够呢。” 屠馨月昨天还激动地跟樊梨梨说,以后要开个像雅乐阁那样的大酒楼,赚很多很多钱。 樊梨梨也明白,他们的饭摊早晚会变得更大,而需要的人手也越多。 屠沉把黄牛刷干净,重新套上板车,然后往板车上丢了一个草垫。 “你坐牛车去。”免得山路遥远颠簸,樊梨梨走得腿脚酸痛。 樊梨梨呆了呆,“可是,我不会赶牛车啊。” “老五会。” 樊梨梨深深发现,别看屠五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可人家也挺厉害的,不管跑堂收银还是做生意打嘴仗,还有田地里的活,赶牛车这些,全都会。 果然这个时代的人就是不一样,才十七八岁,就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不像她,二十岁了还在父母墓前哭哭啼啼,告诉爸妈今天被哪个亲戚欺负了,昨天实习被病人骂了等等。 快速吃过早饭,樊梨梨将玉佩留下,屠沉在空间里准备冰块去。 没一会,屠五跑来赶牛车,让樊梨梨坐上去。 一个赶车一个坐车,难为了黄牛能拉得动。 路上,屠五叼着狗尾巴草,乐呵地说,“四嫂,你说咱们要是养匹马,用马拉车,会不会特别帅?” 樊梨梨想象了下那个画面,“是挺拉风的。” “什么叫拉风?” “就是帅。” “那我可以说大哥长得很拉风吗?” “……听起来有点奇怪。” 牛车慢悠悠的走到一村子的村口,突然被敲锣打鼓声给惊了一下,黄牛哞哞直叫,前蹄高高跃起,差点把牛车掀翻。 屠五急忙安抚黄牛,樊梨梨也从牛车上跳下来,朝前面走去。 好些人腰间系着红丝带,砰砰砰地敲鼓吹唢呐,让静谧的乡村多出一丝破开雾霭的喧嚣。 村里有些人被这动静给惊到了,纷纷议论是什么事。 樊梨梨多听了两句,得知是有什么孙员外向村里一妇人提亲,所以阵仗才这么大。 虽然好奇古代提亲是个什么流程,但眼下对樊梨梨来说,当然是饭摊更重要。 她找出一条不那么拥挤的小道,招呼屠五将牛车吆喝过去。 第一百章 再招两个伙计吧 江边码头总是忙碌不堪,从早到晚,连半夜都有人卸货搬货,熙熙攘攘的,争抢着做生意。 樊梨梨跟屠五到的时候,饭摊外已经有人等着,是前一天跟屠沉约好,要买卤牛肉的商人们。 这几人都是外地的,今天就要离开温县,想带些特产回去给老婆孩子。 樊梨梨前一天晚上卤了一些牛肉和卤味,糕点得现做。 人一到,立马系上围裙开始干活。 一做木材生意的商人要十斤卤牛肉,再要泡椒凤爪和卤鸡翅等,林林总总算下来要三四十斤。 樊梨梨要做糕点,钟迟来帮忙打包。 “毕竟是肉类,哪怕是这个寒冷天气,顶多也就储存五六天。您老家在哪,路上能吃完吗?” 钟迟担心对方买的卤肉变质,吃坏肚子,也影响卤肉的名号。 那商人捻着胡须,哈哈大笑,“我家就在隔壁县城,回去不过两日的功夫,小哥放心,家里人多,就这些,我还怕不够呢。” 樊梨梨边揉面团边说,“您住得近,有空再带家人来尝尝就是。您是老主顾,我们肯定给优惠。” 商人听得满脸喜色,“好好好,就冲娘子这句话,我必然带家人来捧场!” 另一人说道:“我家倒是远一些,不过也储存了冰,放冰块里冻着。实在是这卤味,味道太好了,就是雅乐阁的饭菜,也比不上这小小不起眼的饭摊。” “可不是,那雅乐阁名头虽响,可味道着实一般。我记得几年前来吃过一次,倒还不错,怎么这回连招牌鲶鱼都不好吃了?” “嗐,换了个东家,那东家……啧啧。” 涉及到首富独孤家,众人没接着说下去。 钟迟把牛肉和鸡爪等分别打包好,商人们付过银子,再揭开油纸袋,闻着里头的香味,当场就吃起来。 屠大娘看见,便招呼他们坐下,说早上不开张,他们随便坐。 几人去隔壁买了粥和包子,坐在桌边吃起来,等船来了再走。 小半个时辰后,樊梨梨将新做好的糕点摆出来,那浓郁的麦香混着鲜美香甜的奶油味,立即吸引几个商人的注意力。 他们纷纷凑过去,望着那些精致又特别的点心,询问价格。 樊梨梨一一介绍了蜜枣蜂蜜糕和奶香芋头糕等,说清楚价格,还各自切下一小块,请他们品尝。 这些糕点在现代尤其普通,但在不善美食的大靖王朝,却极其少见,是很精致的风味糕点,连高门大户都难得吃上。 而且卖价也不高,只比普通酥饼贵上一些,商人们都买得起。 他们立即把新出炉的糕点全部瓜分掉,要带回去给家里人品尝,还催促樊梨梨多做一些。 于是樊梨梨就跟陀螺一样,在食客们催促下,不停的做更多糕点。 在忙碌时,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的快。 屠沉忙完家里的事,又找好了工匠,来到摊位上一看,樊梨梨都要转晕了。 他立即去帮忙,这才让樊梨梨压力小了点。 正午,食客们渐渐多起来,两边摊位忙得不可开交。 屠馨月和屠大娘双手就没停过,不断炒菜煲汤,钟迟跟屠五也脚不沾地,连收银结账都来不及。 樊梨梨跟屠沉的糕点卤味摊位同样忙不过来,好多人眼巴巴地盯着樊梨梨,用无形的视线催促她赶快些。 屠沉要收银打包介绍糕点卤味,提供试吃,还要谨防樊梨梨忙碌之下心态崩溃,处处照拂。 幸好屠郁今天没别的事,提前来帮忙,稍微减轻压力。 食客比昨天更多,好些人排着长队等前面的食客吃完,还有熟客主动收拾桌子,免得屠五跟钟迟跑断腿。 对这种人,只能送上一小盘鸡翅或者鸡爪聊表谢意。 午后,众人又是精疲力尽,趴在桌上动弹不得。 屠沉把最后两斤牛肉打包好,拿给一个爱吃牛肉的中年人,剩下两个鸡爪直接送。 对方笑呵呵地说:“还是你家会做生意,不缺斤少两,还送鸡爪!换做别人家,巴不得一斤变八两呢!” 屠沉没回话,只沉默地把摊位打理干净。 屠馨月跟屠五在灶台后面蹲着,数今天赚了多少银子。 “刨去本钱,比昨天还多赚了一两!”屠馨月喜滋滋道:“咱们几人再分下来,也能分到不少。我的天,这可比我往常做一年的针线活还多呢!” 眼下讲究的是薄利多销,每卖出一份菜,利润很低,只求尽快打响名声,吸引更多顾客来。 屠郁听觉灵敏,虽然屠馨月说得小声,但他还是听到了,皱眉说:“牛肉成本高,算下来赚得并不多。反倒是鱼虾卖得不贵,利润却丰厚些。” 钟迟边啃卤鸡腿边说,“我觉得,可以找稳定的渠道买牛肉,就现在这样散买,的确利润不高。” 几十斤牛肉,没有“批发价”,跟寻常买牛肉的价格差不多。而在水产丰富的温县,牛肉价格本来就比鱼虾贵很多。 卤牛肉卖便宜了,本钱都收不回来,卖贵了,有多少人买得起?要是不卖,又少了一块能吸引食客的活招牌。 屠沉擦干净一张张桌子,说,“找二哥。” 屠二常在外面听戏喝茶,结识不少人,听到很多消息,想必他应该知道,哪里能买到便宜并品质也好的牛肉。 屠大娘回应,“那晚上,我跟二郎说一声。” 众人又议论,这饭摊还要扩大规模,而人手完全不够,最好再招两个人,帮忙干点别的活。 屠五当即就找出木板,提笔在上头龙飞凤舞地写下“招人”两个大字,挂在木棚边上。 做完这些,众人才收拾起摊位,回家休息去。 当夜,码头上安静了些,不过到处还点着灯,有人在船帆附近巡逻,以免发生盗窃事件。 夜色葱郁,漫天寒风呼啸,蒙蒙细雨裹着翩飞的春雪,飘零落到人世间。 灰蒙蒙的天幕下,一身形颀长的男子步伐匆匆,快速从街头巷尾走过。 他怀里有两块饼,在寒风里又冷又硬,但这已经是在当下环境里,勉强能得到的一点食物。 路过木棚时,他停下脚步,多看了木牌几眼。 片刻过后,又沉默地离去。 第一百零一章 休息日探索空间 饭摊一连开了半个月,晚上一数钱,个个都惊呆了。 刨去本钱,只算利润,比在外头打散工翻了十几倍,虽然比不上那些高档酒楼赚钱,但对普通百姓而言,这简直做梦都不敢想。 众人把银子分一分,眉开眼笑的。 虽然之前有过金子,但相较之下,这些用双手辛勤换来的银子,更加叫人动容。 更何况,金子会用完,但一门赚钱的手艺,却能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钟迟噼里啪啦地打算盘,过后欣慰地说:“二哥找的那家牛肉商,价格便宜,品质又好,卤牛肉利润大大增加了。” 现在卤牛肉既是招牌菜,也是赚钱的法门,几乎每个食客都要尝尝饭摊的卤味,走之前不忘再带一些。 每天,饭摊能卖出至少八九十斤牛肉,有时候上百斤,堪比部分生意火红的酒楼。 屠大娘抱着孙女们,笑着说,“多亏二郎找了个好供应商,不然牛肉也没这么赚钱。当然,梨梨的功劳更是大,让咱们的饭摊在一干酒楼里都脱颖而出了。” 樊梨梨羞涩地垂头,又问屠二,“二哥,你真不打算来跟咱们一起做生意吗?” 屠馨月将一袋银子揣进怀里,郑重地拍了拍,附和说,“是啊二哥,你不觉得比起账房先生,跟我们一起做生意,赚得多多了吗?” 屠二修长的手指从杯沿上轻轻抚过,扬眉说,“我不适合做生意,还是继续当我的账房先生就好。” 樊梨梨叼着椒盐虾仁,模糊地问,“二哥怎么不去考状元呢?” 屠二总是给她一种很有文化的感觉,不去做官可惜了。 屠二神色微黯,低声道:“这乱世里,官也不好做。我喜欢清静,就不掺和那些事了。” 樊梨梨若有所思。 也是,别看当官好像地位高,又赚钱,可风险也太大了,就像樊县令,幸好上次屠沉等人干掉了那什么断首帮,否则樊县令哪里能全身而退,只是提前卸任了事? 屠老爹带着孙子外孙们过来,问起屠五,关于招聘的事。 屠五忧郁地说,“爹,哪有那么好招人呢?人家不是嫌咱们的工钱低,就是觉得地方小,很容易倒闭,不肯来。” 其实屠五拟定的工钱不高不低,但来的人都眼高手低,觉得不如大酒楼里给得高,而且没有发展前途,所以不肯来。 工钱太高,又实在付不起,因为眼下饭摊利润很低,招不起要价高的工人。 一来二去,小半个月了还没找着人。 屠老爹叫他别那么死板,先随便招两个人把这几个月熬过去,等利润渐渐多了,再提高工钱,招身强力壮的人。 眼下大家伙实在累得不行,通通瘦了一大圈,急需有人分担一下。 屠五答应下来,说明天有个人会来,如果他觉得合适,再跟大家商量。 这半个月实在太累了,屠大娘决定歇业一天,明天集体休息。 樊梨梨也好久没睡个懒觉了,发誓明天一定要睡得天昏地暗,天打雷劈都绝不早起。 结果,第二天天没亮,她就倏地睁开眼。 望着漆黑的帐顶,樊梨梨欲哭无泪。 这半个多月习惯早起,生物钟已经定型,完全没法睡懒觉了啊! 翻来覆去都没法睡回笼觉,樊梨梨认命地起床。 如今天气一天天暖起来,有空就去探索空间好了。 这段时间,她天天忙着做糕点做卤味,都没时间去空间逛逛,也不知道里面情形如何了。 隔壁屋里,屠沉也刚起,打来井水将热水烧好,樊梨梨站在院子里舒舒服服地伸懒腰。 山村里树木多,河流环绕,总是给人空气清新,又湿润安静的感觉,站在院子里自由呼吸一番,仿佛灵魂都荡涤干净了。 黄牛在院子边上吃草,时不时打个响鼻,樊梨梨目光黏在它身上,想想黄牛肉有多美味,那眼神好像能把黄牛当场活剐了,把它吓得连连后退远离樊梨梨。 等吃过早饭,屠沉去空间忙,樊梨梨也跟上。 冰窖里储存着大量冰块,这地方深达两米,也亏得屠沉能靠手工挖掘出来。 光是站在洞口附近,都能感觉到有多冰凉,放在夏天,估计就跟冰箱一样。 屠沉挖掘冰窖的时候,樊梨梨也给了点设计意见。 他们将冰窖修筑成冰箱冰柜的样子,分为左右两个窖,左边的窖深广,是储存冰块的。右边也有冰,却小而浅,就像一个空心木桶,周围是冰,中间能在夏天里存水果和剩菜剩饭等。 除了冰窖,屠沉也已经将春天的农作物种上了。 他种了少许油菜,还有白菜和萝卜,都是从屠大娘那拿到的种子,在地里隐隐冒出翠绿的嫩芽来。 樊梨梨对空间里的农作物和家畜都爱不释手,去探望过野鸡野兔还有野猪们,又到药田里逛了一圈,然后才跟屠沉去探索空间。 这空间极大,一眼望不见尽头,全然就是一个世外桃源,只要仔细搜索,能从中找出不少稀罕东西来。 两人一同闲逛,但凡是能吃的野菜或者野果,全都移栽到地里去,精心培育。 “哎呀,这不是西红柿吗?” 樊梨梨扒开草丛,突然发现一株西红柿苗。 屠沉将背篼拎过来,“西红柿?柿子?” 樊梨梨解释,“不是柿子,西红柿又叫番茄,是一种成熟后很艳红,酸酸甜甜的植物,可以当水果,也能做菜。咱们弄几株回去,等夏天就有西红柿吃了。” 屠沉不知道什么是番茄,但听樊梨梨的总没错。他蹲下身,小心地将几株野生番茄移栽到菜地去。 天色越来越晚,今天的探索只能到此为止。 樊梨梨跑去湖边喂野鸭子,还捡到不少鸭蛋。 鸭蛋一时片刻吃不完,用来做成咸鸭蛋或者松花蛋是不错的选择。 她抱着一筐蛋,欢快地扑向正在喂野猪的屠沉。 “屠沉,你喜欢吃咸鸭蛋吗?松花蛋呢?” 屠沉愣了一下,“什么蛋?” “你没吃过咸鸭蛋吗?”樊梨梨比划两下,“就是把鸭蛋做成咸蛋,可好吃了。” 第一百零二章 巷道里的流亡者 屠沉回道:“没吃过,也没听过。” 樊梨梨万万没想到,屠沉不但没吃过咸鸭蛋和松花蛋,就连听都没听过。 她反倒高兴起来,兴致勃勃地做起咸鸭蛋,务必要让屠沉品尝到这道美食。 屠沉在地里劳作,她就在湖边做咸鸭蛋,用清水和少许醋浸泡鸭蛋,祛除表面污渍后晾干水分。 想要鸭蛋更香,香料自然少不了,来一点香叶桂皮,来点花椒姜片,将料汁煮沸后冷却,还得按鸭蛋比例加入盐巴。 她正忙着,突然听空间外,传来屠五的喊叫声。 屠沉在远处田里没听见,樊梨梨快速将鸭蛋放坛子里泡起来,连双手都没来得及擦干,出去见屠五。 屠五正啪啪地拍门,大声喊,“四哥,四嫂,你们大白天关上门干啥呢?白日宣淫是不对的知道吗?” 樊梨梨哭笑不得,将门打开,“老五,小心你四哥听见,又要揍你了。” 屠五往屋里瞅,“咦,四哥不在你房里?今天不是休息吗,他又跑哪去了?” 樊梨梨跨出门槛,反手将房门关上,并问,“你找我们有事?” 屠五抓抓脑袋,说,“不算大事,我找了个短工,他工钱要得极低,但说了只干杂活,不跑堂不收银,意思就是不在食客前露面。” 这人来“应聘”的时候,戴着斗笠,衣领也高,遮了半张脸,看起来不像良家妇男。 不过,除了神秘和只干杂活以外,这人对工钱要求很低,比之前那些要低一半不止,且长得精壮高大,一看就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屠五既心动,又担心对方身份上有问题,所以来找其他人商量。 然而屠大娘家里没人,屠郁跟屠二都各自上工去了,钟迟夫妻俩也不在,他只好来找屠沉。 樊梨梨摸摸下巴,问,“那个人现在在哪?” 屠五说,“我把他带到村口了,他在那等着回话。” 樊梨梨便亲自过去看看。 她对招工也不熟悉,不过听屠五这么说,她也对那人产生疑心。 首先不露面就很奇怪了,穿着打扮又像是防着什么人似的,万一是为了躲避仇家追杀,给屠家带来麻烦就不好了。 两人很快到了村口,只见一黑衣人双手环胸,背抵着大树,斗笠下藏着一张看不清的脸,有种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屠五招招手,喊,“那小哥,这是我嫂子,你跟她说说吧。” 那人略略抬头,斗笠檐下,露出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 他只看了樊梨梨一眼,突然一顿,似乎有些惊讶。 樊梨梨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狐疑地摸摸脸。 撇开这点疑虑,樊梨梨轻声问,“这位大哥,方便告诉我,你是哪里人士,家中有何人吗?” 好歹是招工,多少得让她了解一下,他是不是危险人士吧? 斗笠男眉头皱紧,隔着高高的衣领,沉声说,“打扰。” 他转身就走,只留一个精实的背影给樊梨梨。 樊梨梨跟屠五面面相觑。 不过是问下相关情况而已,怎么反倒把他们给“辞退”了? 樊梨梨用眼神示意:果然是个不方便露面的危险人士吧? 屠五猛点头:还是算了吧,别招来一个祸害,牵连全家。 两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几句,一同回去。 傍晚,夕阳撤回最后一丝余晖,令天幕变成昏沉的蓝黑色。 斗笠男步履匆匆,拎着两条个头不大的鲫鱼,绕进巷道里左拐右拐,总算到了一条湿滑泥泞,散发出淡淡霉臭的巷子。 这里简单搭了个木棚,周围用破布遮挡风寒,十分简陋。 还没走近,就听到婴儿微弱的哭腔。 斗笠男脚步一顿,随即听到一道压抑的女声响起。 “孩儿不哭,爹爹马上就回来了,乖啊。” 那声音温柔似水,却虚弱苍白,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斗笠男神色一黯,重新加快步伐靠近木棚。 里面的人立即沉声问,“谁!” “是我。” 斗笠男掀开布帘,单膝跪下。 “我回来了,你还好吗?” 草堆里,一名二十岁上下的女子展露笑颜。 “我们都好,你呢,没被人发现吧?” 斗笠男摇摇头,取下斗笠,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孔。 他架起铁锅,升起火堆,将鲫鱼一煮一烤,背影孤寂而疲惫,肩上沾着残云般的风霜。 女子眼帘微垂,歉疚道:“是我连累你了。” “没有的事。”男子回头,手掌贴在女子脸颊边。 他本想安慰,但又觉得羞惭,艰难地说,“我,我今天还是没找到短工。” 女子冰冷的手覆盖在他手背上,轻声说,“我知道,咱们正被通缉,你如何敢露脸?外头又到处是官差,我带着孩子太过显眼,想离开也没法。” 哪怕能到一个偏僻荒凉的小山村,也比在县城里逗留,只窝在发霉的小巷道里好。 只是她生产之时太不凑巧,耽误了逃亡,也连累男人过上这种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凄惨日子。 男人抱着她,两人相互依偎,怀中婴儿也渐渐睡去,发黄干瘦的小脸看着叫人心疼。 静默片刻,男人又道:“我今天,去一个饭摊看情况,遇到上次替你接生的那女子了。” 女人诧异地抬头,“恩人?她还好吗?她没认出你吧?” “应该没有。”男人想了想,又说,“她好像是那个饭摊的女东家,看着挺和善,过得也好,你不用为她担心。” 要不是害怕对方察觉到什么,他说不定能在饭摊留下帮忙。 只要不露面,只干洗碗劈柴之类的杂活,能赚到每天的饭钱,把妻儿养活就好。 等到时机成熟,他就带妻儿逃离温县,去一个无人认识他们,不会有很多官差的地方,过隐姓埋名的生活。 男人正出神,怀里女人突然猛烈呛咳几声。 “阿知?你风寒还没好?”男人连忙给女人拍背,心疼万分。 “没,没事……”女人捂嘴呛咳,又怕吵醒好不容易才睡去的婴孩,只努力憋着,反倒弄得狼狈不堪,眼泪直流。 男人腮帮咬紧,再度痛恨自己的无能窝囊。 妻子才刚生产,就只能跟他一起窝在这种地方,好不容易才熬过最寒冷的冬天,却留下了病根。 他们连药钱都没有,连吃食都仅仅能糊口。 男人搂紧爱妻,闭了闭眼。 第一百零三章 你招我吧 歇业一天重新开张,屠家众人振奋精神,一大早就在摊位上忙碌。 樊梨梨越发麻利地揉面团做馅料,听旁边屠馨月说起王秀珍的事情来。 “听说那王秀珍嫁到孙员外家去了,孙员外财大气粗,直接给了她家整整二十两银子!” 樊梨梨诧异道:“二十两?谁娶啊?是娶她做正妻吗?” 屠馨月将虾仁剥出来剁成泥,耸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孙员外的儿子吧,反正王家现在挺嚣张的。” 王家在村里大肆炫耀,说屠家有眼无珠,欺负他们家秀珍那么好的姑娘,简直是上辈子造孽。 好在王秀珍有福气,如今成了孙员外的儿媳妇,孙家不但给王家丰厚的聘礼,还让王秀珍做正妻,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种种宣扬之下,附近几个村子都知道,屠郁眼瞎,屠家是无福之门,竟然连王秀珍那么贤惠又漂亮的媳妇都给逼走了。 人家和离后没几个月,就被青年才俊孙公子给看上,屠郁却要打一辈子光棍,当一辈子老单身汉。 这些话传遍了几个村,对屠家嘲讽看热闹的人居多。 连屠家本族的亲戚们都在背后议论,说屠郁不知好歹,心比天高,赶走王秀珍,往后只能对着枕头流口水。 一旦王秀珍攀上高枝,风向就朝她那边飘,好像人人都忘了,曾经王家问屠家要了多少银子,是如何逼得屠郁和离的。 旁人只是看笑话吃瓜,谁会真正去了解内幕? 所以,屠郁等人也没把外面的风言风语当回事。 姑嫂二人正说说笑笑,突然间,摊位前落下一片阴影。 樊梨梨头也不抬道:“不好意思啊,我们还没开张,糕点卤味都没做出来,您要是没旁的事,可以先坐一……” “还招工吗?” 低沉又冷冽的声音传来,樊梨梨抬头,见是昨天的斗笠男。 “你这是?”樊梨梨狐疑问。 斗笠男无所适从,犹豫片刻才道:“我,我来自外地,走亲戚,谁知道亲戚搬家了,我身无分文,所以……” “停停停,”樊梨梨挥挥手打断他,满头黑线,“你这说谎话的本领也太差了,连我都听得出是现编的。” 既然准备说谎,好歹先打个草稿嘛,忽悠谁呢这是? 不过,她怎么觉得,这男人给她一种有过一面之缘的感觉? 斗笠男低声下气地说,“求你给我一份工,哪怕不给工钱,只给一日三餐就好。” 他去过很多地方,但最终都没能干下来,因为那些黑心掌柜们,只会变本加厉地压榨。 不给工钱,从最开始的三顿饭变成一顿饭,最后索性一顿饭都不给,还拿捏着他,但凡他要讲理,便嚷嚷着要去报官。 他正被通缉,除了忍气吞声外别无办法。 正落魄时,他无意间听人说起,这家摊位做生意挺厚道,从不缺斤少两坑蒙拐骗,偶尔遇到熟客,还要额外赠送新品试吃。 斗笠男心想,如果真是厚道,想必对待短工,不会太过恶毒,所以才试着来应聘。 但对于他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樊梨梨实在不敢擅自做主将他留下。 想了想,樊梨梨去找来屠大娘。 屠大娘双手是水,在围裙上擦了擦,问斗笠男,“孩子,你好歹跟我们说说,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是不是?要不然,我们也不敢用啊。” 斗笠男垂下眼,“我还有个妻子,她身体弱,孩子才几个月大……” “啊!”樊梨梨跟屠大娘同时惊讶地发出声音。 两人背到后面去,叽叽咕咕地讨论一阵,觉得这斗笠男不像坏人,否则哪怕盗窃偷抢,不也比低声下气求一份不要工钱的短工的好? 再说,他媳妇虚弱,孩子又小,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 正商量间,屠郁跟屠五来了,几人再讨论一会,得出聘用斗笠男的决定。 屠郁没想那些有的没的,直接大手一挥,说,“你就在后头干杂活,洗碗择菜搬货,不用跑堂。” 屠大娘把屠郁拉到一边去,屠郁低声说了两句,屠大娘便没再问。 樊梨梨道:“那就按照之前定好的工钱给你,我们这包午饭,早饭晚饭就得你自己解决了。不过我们可以每天格外给二十文钱,当做餐补。” 斗笠男略略惊讶,“二十文?” “太少了吗?”樊梨梨犹豫着伸出两根手指头,“那就,三十文?” 手指头不对,赶紧换成三根。 实际上,她就没怎么把这个时代的银钱购买力给弄懂过,不管买东西还是卖东西,都有屠沉他们在计算,她又没负责收银。 真要问她三十文能干什么,她还得仔细算算。 然而,斗笠男却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来,“你真要给我三十文?” 樊梨梨小心翼翼地问,“多,还是少了?” 屠馨月在灶台后面说,“少是不会少的。那小哥,你好好干,只要你老实勤快,我们饭摊涨收后,也会给你涨工钱。” 斗笠男点点头,径直往木棚后面去,等屠馨月给他安排工作。 码头上人渐渐多起来,钟迟吆喝黄牛,拉着板车来到摊位前,把一桶桶米面蔬菜和肉等卸下来。 樊梨梨薅了一把草去喂牛,听钟迟问,“招到工了?” “嗯,工钱比较低,不过我们又提供了餐补。” “啥叫餐补?” “就是不包早晚饭,给他额外的工钱好吃饭。” 钟迟撩起白布擦汗,笑笑,“想得还挺周到。” 樊梨梨说道:“他看起来也挺苦的,大哥可能想顺手帮一把。” 钟迟不知想起什么,若有所思道,“大哥他以前也……对了,四弟今天没来?” “没呢,他去大哥那搬运鱼虾了,今天一早就有好些食客来预定午饭,咱们的食材怕是不够。”樊梨梨把牛肉拎进灶屋去。 如今饭摊的名声渐渐扩大,有了一批老主顾。这些人就在城里,隔得近,又经常下馆子,更是喜欢屠家饭摊的菜肴,觉得物美价廉,便常来捧场。 还有那些买糕点买卤味的,客人越来越多了。 第一百零四章 别是通缉犯吧? 屠沉一直没来,屠郁叫人把鱼虾送来,顺便跟樊梨梨说,他把人给借走了。 屠馨月破口大骂,“大哥那混蛋,明知道摊位上忙不过来,还把老四给叫走!他生意比咱们还忙,还缺人手吗?” 钟迟笑呵呵地说,“馨月,你别气,这不是年后刚开航运吗?等大哥忙过了就把人还回来,再说,咱们不也请了人吗?” 屠馨月还是碎碎叨叨的,要不是因为屠郁是大哥,她估计都要去宰人了。 到中午,客人渐渐多起来,饭摊也忙得脚不沾地,几乎要飞起来。 到处闹嚷嚷的,点菜的,要酒的,喊结账的,还有打包卤味糕点的,灶屋里炒菜来不及,被不耐烦的食客们拼命催促。 樊梨梨卖光卤味,也去后厨炒菜。 屠五扛着一个大木盆,往后面一放,“哎,那个小哥,你快把这盆碗洗出来。” 斗笠男立即上前洗碗。 不多时,钟迟又跑进来,满头大汗地喊,“斗笠小哥,白米饭不够了,你赶紧再煮一锅,记住,煮多点,今天食客胃口太好了!” 斗笠男把刚洗好的碗放在案板上,又去烧火煮饭。 见此情形,屠馨月又气又好笑地说,“小哥来小哥去的,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不过这斗笠男虽说不讲话,也不去前面跑堂,却很是勤快利落,干什么事都来得快,而且会抢着干活,让屠大娘等人相当满意。 只是,钟迟时不时朝那斗笠男瞟几眼,要不是熟知他为人,屠馨月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喜欢上那斗笠男了。 眼下忙得很,屠馨月没时间问,只快速炒菜。 好不容易等食客们渐渐散去,饭摊上没了人,众人都不想动弹。 斗笠男见外面没什么人了,才主动帮屠五收拾桌子碗筷等。 屠大娘把午饭准备上,用的是卖剩下的食材,简单炒了几道菜,招呼众人一起吃。 斗笠男依旧戴着他的斗笠,没吃饭,只将属于自己的那份装在木盒子里。 樊梨梨问,“你是不是要带回去给你夫人?” 斗笠男没正面回答,只道:“你们包午饭,我只带一份。” 他拿得不多,米饭一小份,再舀了一勺银鱼炒蛋,一勺蟹肉烧,装在自带的小木盒中。 屠五突然走来,直接抢走木盒,全部倒回去。 斗笠男怒声说,“你……” “哎呀,一起吃嘛。”在他动怒之前,屠五按住他肩膀,让他在椅子上坐下,并把碗筷给他,“我们这又不是黑店,哪能让你吃不饱饭?” 樊梨梨也说,“你先吃饱,待会再给你夫人带就是了。一份饭菜而已,我们不至于供不起。” 屠馨月在灶屋里,揭开锅盖,神色一喜,“还剩下些老鸭汤,等下给你媳妇带一份回去补补身子。” 斗笠男呆呆地看着她们。 樊梨梨已经开吃了,边吃边招呼,“你也吃吧,等下把工钱结给你。我们这是做一天给一天,明天你早点过来就是。” 斗笠男望着碗里的饭菜,咽了下口水。 流亡以来,他已经很久没吃过饱饭了,难得有点工钱,买来的吃食也全给了产后虚弱的妻子。但饶是如此,妻子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幼子也因奶水不足而瘦弱枯黄。 他不是没动过偷鸡摸狗的念头,但每每都被克制住。 这次要不是遇上樊梨梨等人,他可能,真要走上歪路。 屠大娘最先吃过饭,把老鸭汤和饭菜打包起来,让斗笠男带回去给媳妇吃。 屠五算过工钱,连餐补一起贴给斗笠男。 “明天早点来啊小哥,你也看到了,咱们饭摊忙得要死,离不开人。” 斗笠男略略点头,深深看了众人一眼,而后匆匆离去。 剩下的人简单收拾过,回家休息去。 路上,屠馨月几乎是贴着钟迟走动,钟迟好笑地将她背起来。 屠馨月尖叫一声,“你还背得动吗?” 钟迟稳稳地托住她大腿,笑言:“你官人背你的力气还是有的。” 屠馨月羞涩一笑,抱住他脖子,舒舒服服地趴着。 “对了,你今天怎么总是盯着那斗笠小哥看?” 钟迟皱眉,“我好像见过他。” “真的?在哪啊?” “就觉得有点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钟迟见过的人不少,但过去好多面孔都记不起来了。 要是让他仔细看看那斗笠男的脸,说不定能想起什么,可那人始终将脸藏在斗笠下,连吃饭都埋着头,只露一个斗笠面对大家。 屠馨月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闭着眼,“想不起来就算了,看他干活那么麻利,真是招对了。” 斗笠男干起活来比屠五都厉害,而且任劳任怨,从不偷懒。要是他一直这么勤快,还真想招他当长工。 后面板车上,屠大娘跟樊梨梨背靠背,闭目养神。 屠五牵着黄牛,漫无边际地说,“我想养马,有了马,就能再买一辆马车!这么一来,就不用每天走路回家了!” 屠大娘敷衍地嗯嗯两声,樊梨梨倒是有点心动。 不过她听说,这马可贵了,而且很难养,就跟现代的豪车一样,普通人家根本负担不起。 还是先做生意,多赚钱,再来想这些吧。 晚上,屠郁来家里,说借屠沉一用。 屠沉帮他跑货运去了,半个月里回不来。 他也可以找别人,但还是自家兄弟更可靠,不用担心亲兄弟卷款跑路,或者跟别人一起截他生意。 樊梨梨一听要分别半个月之久,顿时心塞得很,不过也得慢慢适应,总不能一直把屠沉绑她身边。 “对了大哥,你知道咱们温县最近,有没有什么人被通缉?” 屠郁立马明白她的意思,“你担心今天那斗笠小哥,是通缉犯?” 樊梨梨点点头,“我觉得可能性很大。” 屠郁皱眉沉思,片刻后说,“我没注意过通缉令,明天再去瞧瞧。” 温县这地方,四通八达,流窜的罪犯多得很。要说通缉令,贴满了大街,怕是都无人在意。 樊梨梨担心,那个斗笠小哥会带来麻烦,让屠家跟着出事。不管怎么说,还是谨慎些好。 第一百零五章 新上任的县令 翌日一早,樊梨梨刚起,屠老爹就拎着一桶竹笋过来。 “梨梨,这笋子是老爹才挖的,特新鲜!” 樊梨梨往桶里一看,全是白嫩无比的笋尖,已经泡过水,那白皙细长,饱满光洁的模样,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老爹,您搁哪挖来的呢?这笋子真肥嫩,肯定很好吃!” 见她喜欢,屠老爹也开怀,说,“这是咱们自家后山竹林里的货,每年都得挖,要是不挖,那竹子密密麻麻地长起来,把庄稼地都占了。” 水村水土肥沃,什么庄稼植物都长得好,屠家更是有一大片竹林,每年冬末春初,屠老爹都要去挖笋。 不过挖来的笋,基本是切片后炒一炒,放点油盐就算是美味佳肴。 樊梨梨捡起两颗笋尖,想了想,说,“可以做成红油笋尖和泡椒笋尖,数量不多,咱们自家留着吃。” “泡椒笋尖?跟泡椒凤爪是一个做法?” “是啊老爹,您喜欢泡椒味吗?” “喜欢,怎么不喜欢!”屠老爹一想起那酸辣爽口的泡椒凤爪,就开始止不住地流口水,连连说,“不管你做什么出来,老爹都捧场!” 正好家里还有泡椒水,笋尖又是煮好的,樊梨梨赶紧给泡上。 屠老爹是挑好的送来,笋尖鲜嫩无比,煮好后加姜片泡椒浸泡,晚上回来就能吃到酸辣可口的泡椒笋尖,当做解馋的零食。 做完这些,樊梨梨又马不停蹄赶去饭摊上。 现在每天光是卤牛肉,就要卖出去一百多斤,所以前一天下午就得把卤牛肉给备上,免得第二天来不及。 整个温县里,就属樊梨梨这的卤牛肉卖得最好。 她用的卤汁是从顶级大厨那学来的特色秘方,桂皮茴香姜片等香料的比例严格控制,令卤汁味道达到最佳,哪是光水煮,然后酱油染色的牛肉比得上的? 其他卤鸡爪鸡翅等要便宜些,买的人更多,有自家吃的,当风味特产带回去给家里品尝的,码头上每天人流如织,还多是游子,出公差的,做生意的,最爱这些美味佳肴。 把饭摊开在码头上,能吸引更多人。 今天挤在摊位前买卤味的人多得离谱,樊梨梨一个人忙不过来,屠五来打下手。 “我的天,四嫂,明天咱们是不是得准备两百斤牛肉?”屠五一边打包收银,一边惊叹。 樊梨梨忙得满身大汗,顾不上擦,迅速将新做的卤鸡翅鸡爪等捞起来,浓郁的料汁飞溅出去,霎时卤香更盛,让食客们直流口水。 “两百斤就两百斤,只能请三姐夫再多买些。”虽然累了点,但只要能赚钱,樊梨梨怎么都高兴。 两人正麻利地卖牛肉,突然看好一群人从豪华的大船上下来。 为首的那个肥头大耳,身穿官服,被一群官差簇拥着,朝县城里走。 樊梨梨多看了两眼,听人群中议论,说是新来的县老爷。 最近樊梨梨为了饭摊,没关注过樊县令那边的事,樊县令似乎也正为樊皎玉而在郑家当说客,也顾不上她这边。 养父女二人,许久没见过面了,不知道彼此近况如何。 “这娘子,你别走神,大伙还等着买卤味呢。”一人开口,把樊梨梨从沉思中拉回神来。 她赶紧稳定心神,继续做卤味。 一到正午,饭摊上忙得不停,食客们除了吃卤味,还喜欢虾滑和葱爆黄鳝等美味佳肴。 明明都是水产,在温县极为常见,按理说大伙都吃腻了,然而被樊梨梨五花八门地做出来,哪怕是最普通的鲫鱼都别有一番滋味,令人吃过一次后,便念念不忘。 钟迟端着木盘,喊了一声,“二号桌的烧鲶鱼,蒸鳝鱼,蒜香虾,宫保鸡丁,还有三虾面……” 他边喊边将菜肴一一端上桌,末了说,“都上齐了,您几位尽情吃喝,要有什么需要,您叫一声就是。” 几人是新来的外地食客,一下码头就找吃的,听见这家名声响亮才来吃,看衣着打扮,有钱得很。 他们先点了几道菜来尝鲜,结果一吃就停不下来,连说吃了一辈子河鲜,就没尝过这么别具一格的风味佳肴。 于是,几人又叫了几道招牌菜,吃得满嘴流油,夸赞不断。 灶屋里,主厨们就没停过,斗笠男也在洗碗杀鱼剥虾,哪里需要就往哪里走。 未时末,食客们才意犹未尽地渐渐散去,还表示明天也要来。 樊梨梨等人直接累趴,连午饭都没力气吃。 屠五给斗笠男算了工钱,屠馨月也如昨天那般给他打包好饭菜,让他带回去给媳妇吃。 斗笠男拎着食盒,沉默地离开。 钟迟收拾一地狼藉,说,“咱们是不是把隔壁摊子也租下来,摆更多桌子?” 如今食客越来越多,要排很长时间,有些人等不及,只能失望离开。 屠大娘捶着酸痛的肩膀,说道:“也行,叫二郎去跑腿,把这事给办下来。” 不过,这样一来,就得招更多人,否则光上菜就能累死人。 还是屠五负责招工,要能跑堂的,老实厚道些,别偷奸耍滑,干出偷鸡摸狗的事情来。像斗笠小哥那样,多给工钱,多多照顾也无妨。 忙过之后,樊梨梨没跟着众人一起回家,而是去了樊府。 这里离县令府近,她得找樊县令问问情况。 然而,樊县令到县衙招呼新县令去了,只有管家带家丁们,正将县令府清扫出来,迎接下一任县令。 “那爹爹以后,住哪去呢?”樊梨梨问。 管家和蔼道:“二小姐莫急,老爷要搬去北边的庄子上住,就是小时候,他老人家带你您去摘果子的那个庄子。” 樊梨梨想了想,从原主的记忆里搜出这个庄子的信息。 庄子在北郊的山脚下,面积不大,但是冬暖夏凉,还有温泉,附近有果园和池塘,是个养老的好去处。 以后要是她想樊县令了,就去北郊庄子找人便是。 至于新来的县令,管家也让樊梨梨别担心。 “老爷本来担心,来的会是他老人家的政敌,不过上个月才收到上头的意思,改成别人了。新县令虽然跟老爷没有多大交情,但也无冤无仇。” 樊梨梨想起上午见到的那个身穿官服,矮胖油腻的人,心想,只要跟樊县令没仇就好,免得樊县令被寻仇,晚景凄凉。 第一百零六章 没有回来 夜色朦胧,月亮躲进阴云,令天地间暗黑一片。 发霉巷道的小木棚里,斗笠男将熬好的鱼汤端给女人。 “姓樊的女东家说,剩下两条鱼,都拿给你炖汤补身子,我给她铜板,她也不要,说反正是剩下的。” 女人接过汤碗,闻到里面的鱼香味,叹道:“她们真是好人。” 斗笠男微微点头,又把婴儿抱起来,一勺一勺喂米糊。 女人小口喝汤,惨白的脸因热气而微微发红,终于染上一点健康的色彩来。 等给婴儿喂了米糊,斗笠男抱在怀里,轻轻拍儿子的背,目光却越来越忧愁。 过了好一会,他还是犹豫着说,“阿知,咱们一时半会怕是走不了了。” 女人一惊,“怎么了?” “新来了个县令,把咱们的通缉令重新画过,贴在最醒目的地方。”斗笠男咬牙切齿道:“为了抓捕通缉犯,现在码头和其他要道都有人拦路查探。” 女子秀眉紧蹙,黯淡无光的眼眸更显灰暗空洞。 她目光落到怀中婴儿脸上,突然说,“你带孩子走,只要没有我,你们一定能逃出去,你们……” “别说傻话,我永远不会抛弃你。”斗笠男及时制止她自暴自弃的言论,将她揽入自己怀中,下巴噌噌她的发顶。 但两人都知道,留给他们生存的空间,已经越来越狭窄。 前一任樊县令,不知为何,并没有将他们的通缉令贴出来,也没有叫人大肆搜捕,所以他们还能苟延残喘。 但如今新县令显然要抓捕通缉犯以增长政绩,那他们只能像过街老鼠,连斗笠男想去做工,都是冒着生命危险。 走投无路,还能坚持多久? 斗笠男搂着默默哭泣的妻子,自责又绝望地望向漆黑的夜空。 有没有人,能救救他们? 天亮,码头上热闹得很。 一艘艘货船接连靠岸,屠郁带人找到自家的货船,见屠沉背着包裹,快步上岸来。 “辛苦。”屠郁说。 屠沉把包裹丢给他,“梨梨还好?” 屠郁一笑,“不问爹不问娘,先惦记你媳妇。要说以前你会这么在意哪个女人,打死我也不信。” 屠沉默默想,二哥也是这么说的。 两人并肩而行,屠郁问了货运的事,屠沉挑重点回答。 过后又去商行报备,忙完后,屠郁说,“要不要去下馆子?” 屠沉淡漠道:“自家馆子?” 屠郁含笑,“以食客的身份去,会不会别有一番体验?” 屠沉认真道:“会被打死。” “哈哈哈。”屠郁大笑起来。 前方巷道口,好些人围着,叽叽喳喳地讨论什么。 屠沉瞟了眼,似乎是新出的通缉令,密密麻麻贴了整整一面墙。 他正想径直走过,屠郁却道:“你等我一下。” “怎么?” 屠郁低声道:“新招了个短工,弟妹担心是通缉犯,让我找机会看看。” 屠沉挑眉。 既然觉得有问题,怎么还招来? 屠郁已挤到人群最前方,一一细看每张通缉令。 屠沉抱臂站在外沿,虽然前方人多,但他过于高大,鹤立鸡群,哪怕站在后面,也能从众人头顶望过去,扫视墙上的通缉令。 他只是随意看看,突然一愣。 屠郁每张通缉令看过去,心中苦笑。 那斗笠男天天戴着斗笠,谁想细看他的脸,他就一副想吃人的气场,半个月以来,谁都不知道他具体长什么样。 这通缉令又画得潦草,屠郁哪能分辨得出,这里头有没有人,能跟斗笠男对应上? 他转身想走,却发现屠沉不知道何时站在墙的另一面,正皱眉望着两张通缉令。 屠郁走过去,见上头是一男一女,都很年轻。 “琉溪知?”屠郁一愣,随即抬手,捂住半张脸,沉思片刻道:“琉这个姓氏,应该不多见?” 话音未落,屠沉已猛然将通缉令撕下,黑着脸揉碎,而后撞开人群匆匆离去。 屠郁愕然,随即想起什么,也追了上去。 饭摊里,忙得简直要爆炸了。 “那斗笠小哥今天怎么没来?快来人帮忙洗碗啊!”屠五被淹没在碗筷堆里,惨叫连连。 钟迟在外头喊道:“我上菜跑堂都来不及,你洗快点!” 屠五泪奔,马力开到最大,疯狂洗刷刷。 今天那斗笠男没来,少了一个人干杂活,屠沉说好今天回来,但也没到摊位上来。 比起忙碌的生意,樊梨梨更担心,屠沉是不是遭遇什么变故。 说好的货船早上就到港,怎么都中午了还没见人过来? 由于效率不高,今天的食客们怨声载道,搞得屠家人不停赔罪,送了一些零嘴,比如糕点和鸡爪等才让食客们怨气消退。 等到未时都过了,才得以收摊。 屠馨月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跟水一样瘫在地上,说,“今天怎么回事,斗笠小哥没来,老四也没回来?” 樊梨梨幽怨道:“被放鸽子了。” 屠五话题偏移,“什么意思啊四嫂?” “哦,方言,就是没有按照约定兑现承诺。” 屠五又学到了,并追问这是哪个地方的方言。 樊梨梨没再解释,而是担心地望向舳舻千里,帆樯如云的江面。 不会是像泰坦尼克号那样,直接沉船了吧? 要知道,这个时代航运技术不及现代社会发达,沉船是常有的事,万一屠沉所在的船只出事…… 樊梨梨不敢再想,手心里莫名渗出汗来。 见她紧张兮兮,屠大娘安慰,“梨梨,这货船晚点是常有的事,而且说不定,四郎是做别的事去了,别担心他。” 樊梨梨点头,但左耳进右耳出,怎么都止不住焦躁的心情。 一直到很晚,回到村里,樊梨梨还在木篱笆前张望。 小路蜿蜒如羊肠,空荡荡地盘旋在寂寂黑夜之下,始终无人出现在那里。 樊梨梨目不转睛地盯着小路,只希望屠沉的身影能尽快出现在,至少让她知道,他没发生意外,好好地活着。 就像父母当年,明明说好,去去就回,以为只是短暂的分别,可她最后等来的,却是两具冰冷残败,支离破碎的尸体。 樊梨梨越发急躁,脚下几乎被她跺出两个坑来。 终于,夜深雾重时,有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小路尽头。 第一百零七章 泡椒竹笋 “屠沉!” 推开木门,樊梨梨欢快地冲向小路上的屠沉,先前的阴郁焦躁不翼而飞,只剩下满心欢喜激动。 屠沉原本沉默地低着头,直到听到樊梨梨的声音,抬头一看,甜美可人的小梨子飞奔而来,成夜色里独一道温暖明媚的丽影。 他不自主张开双臂,任由樊梨梨跟他撞个满怀。 “你终于回来啦!”樊梨梨惊喜地仰望着他,双手箍在他腰间,越发收紧。 他轻轻揽着樊梨梨的背,语气温柔如水,“我回来了。” 樊梨梨双眼明亮如璀璨华光的宝石,于夜色里熠熠生辉,晶莹剔透地望着他。 只是片刻后,那双眼睛里华光褪去,变成浓浓的黯淡哀伤。 “你晚了这么多,我差点以为你出事了。” “怎么会。” 樊梨梨将脸埋在他胸口,放在他腰间的双手微微发抖,“因为,他们就没有回来……” 屠沉闭了闭眼,猜测樊梨梨说的,应该是她原本的亲人,并且出了意外,没能回到她身边。 心中疼惜更甚,屠沉手掌贴在樊梨梨背上,却陡然发现,她身体冰冷,几乎是冻僵了。 “你一直在等我?”想到樊梨梨这么怕黑怕冷的人,居然一直在夜雾里孤独等待,屠沉自责不已。 樊梨梨开心地往他怀里拱,连脚丫子都兴奋地翘起来,“只要能等到你就没事啦。” 屠沉默然,将她打横抱向屋里。 油灯虽然黯淡,却始终有一抹光亮,能驱散浓黑的夜色,带来些许温暖。 樊梨梨早做好了丰盛的饭菜,屠沉洗过澡换好衣服,见满桌佳肴还冒着热气。 “抱歉,让你久等了,我至少该回来一趟,让你知道我没事。” 樊梨梨满不在乎地说,“你不要觉得很愧疚,我只是担心你出事。不过要是早知道你做别的事情去了,我就不会担惊受怕。” 屠沉坐下,提起筷子,“以后我会跟你说。” 这次是他太过忧虑,考虑不周,居然让樊梨梨如此担心。 “嗯。”樊梨梨把满满一碗白米饭递给他,又问,“那你今天干嘛去了呀?” 屠沉顿了顿,一度欲言又止,最后艰难地说,“我,我……” 樊梨梨体贴地说,“既然觉得不好开口,那就不用说了。等你以后觉得合适了,再跟我说吧。” 屠沉默然片刻,问,“你真不追问?” 樊梨梨微微耸肩,“你察觉到我不是原来的樊梨梨后,不也没逼问我吗?” 再是恩爱的夫妻,也会有所隐瞒,何况她相信屠沉,不会背着她去干那种坏事。 他没法直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屠沉奔波一天,滴水未进,这会大口吃饭,很快把满桌子菜荡空。 樊梨梨开心的同时,也觉得惊讶。 这男人不愧长了这么大的个头,食量简直惊人,一顿能吃这么多。换成她,三天都吃不完。 不过想想也是,不多吃点,怎么扛得起几百斤的货呢? 樊梨梨骄傲起来,又去给屠沉盛汤。 屠沉吃饱喝足,沉沉睡去。 他这半个月里几乎没休息过,回来后又奔波一天,身心俱疲。 樊梨梨睡不着,在他门口站了会。 “回来就好。” 她轻轻说了一声,慢慢扯住胸口衣襟。 在屠沉回来前,她担惊受怕,比潮水更沉重的恐惧几乎将她淹没,要是屠沉再不回来,她可能会崩溃。 实在是父母车祸去世的事,给了她很深的心理阴影,让她明白,人类的生命太过脆弱,可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会阴阳相隔。 额头抵着木门,樊梨梨闭上眼。 今天,她再一次发现,屠沉在她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重得几乎要担负不起来。 她真的,离不开这个人了。 早起,粉色晨曦布满天际,今天恐怕是很明媚的一天。 樊梨梨站在门口伸懒腰,却没听见屠沉有动静。 她到隔壁敲敲门,无人回应。 又去灶屋乃至空间和茅房,都没见到屠沉。 这么一大早,又跑哪去了? 不过只要人没事,樊梨梨就放心了。 等屠五推着板车过来,她拿出泡椒笋尖和今天需要用到的食材,一起往大房去。 路上,屠五尝了一块泡椒笋尖,被那酸辣爽口的味道惊艳到了,一路连呼过瘾,吃得真爽。 到了大房,樊梨梨又把竹笋分给其他人吃,除了小孩子们,个个吃得满脸通红。 屠老爹喜不自胜,“真没想到这泡椒笋尖这么好吃,咱们以前光用炒的,一点不美味。” 樊梨梨说,“还剩了些,等我有空再来做成红油笋尖,没那么辣,孩子们也能当零嘴吃。” 竹笋富含纤维素,能促进肠道蠕动,助消化防便秘,也有大量钾元素,以及维生素c等,经常食用能达到很好的效果。 隔壁,屠馨月跟钟迟也做好准备,等待出发。 樊梨梨招呼他们来吃笋尖,两人尝了尝,被辣得头皮发麻,但过后那泡椒的浓郁酸辣味萦绕在口腔里,令人回味无穷。 钟迟边吃边说,“这是真好吃,四弟妹,要不你再做点,咱们当零嘴卖?” 樊梨梨道:“可是,哪来那么多笋尖呢?” 屠老爹道:“山里倒是有,我可以去挖,不过肯定也供不上。” 有些竹笋不能随便挖,属于别人家的。他们自家的挖完了,就只能去山里找野竹林,但也挖不到多少。 每年春初,竹笋发嫩芽的时候,村里人成群结队去挖,屠老爹一个人,能挖回来多少竹笋? 所以,只能做给自家人吃。 樊梨梨心想,空间里倒是有竹林,但也不多,要是能划分一片地,专门种竹林好生出竹笋,那就有很多竹笋可以吃了。 耽误了会,天都快亮了,众人赶紧动身前去码头,一群孩子还是交给屠老爹照顾。 路上,屠馨月问,“老四今天还是不来?” “不知道,他一早就不见了。”樊梨梨总觉得屠沉心事重重的,早上没跟她说一声就跑了。 钟迟走在板车边上,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樊梨梨望着蜿蜒的羊肠小道,路边枯草渐渐焕发新绿。 屠沉,能遇到什么事呢? 第一百零八章 银针银器 斗笠小哥依旧没来,幸好快中午时,屠沉来帮忙了。 帮樊梨梨卖卤味时,他顺口说道:“你要的器械已经打好,下午我带你去拿。” “这么快?”樊梨梨想着那些手术刀手术钳应该不好打造才是,没想到工匠这么有效率。 “去看看,你不满意,再重打。” “好。” 樊梨梨把满锅浓郁的卤味捞出来,加工处理的同时,不忘偷瞄屠沉。 屠沉果然忧心忡忡,向来淡漠的眼眸里是化不开的浓浓忧虑。 樊梨梨从没见他露出过这种模样,实在不明白,他到底遇上了什么烦恼。 午后,食客们渐渐散去,屠大娘等人收拾了摊位回家去,屠沉则带樊梨梨去见工匠。 城里最有名的工匠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师傅,虽说手艺精湛,但已经闭关好些年了,平时只让学徒们接待客人。 也不知道屠沉是怎么说服他,帮樊梨梨打造手术刀的。 到了铺子里,屠沉找到老工匠,对方白发苍苍,走路都不利索,却依旧对工艺抱有极大的热忱,专注认真地对待每一件器物,仿佛在照顾自己的亲孙子。 他步履缓慢,将几个盒子一一摆在桌面上。 “这是娘子要的银针和银器,按照图纸上的,由我亲手打造。要是哪里不满意,还能再改。” 樊梨梨隔着手帕拿起一把手术钳,眼睛微亮。 她本没打算抱太大希望,毕竟现代手术器械用不锈钢打造,工艺已相当成熟,做出来的器械十分完美。 而这个贫穷落后的时代,没有机械化的打造设备,只要能粗略做个模型出来,她就万分满意了。 然而,老工匠纯手工打造的手术器械和银针,都无比精准,跟她图纸上所列的分毫不差,比现代打造的更加有灵魂,找不出丝毫瑕疵来。 “老师傅,您这手艺简直是绝了,说是出神入化也不为过啊!”樊梨梨爱不释手,不断夸赞。 老工匠听出她是真心实意的夸赞,不带丝毫刻意恭维,也比得了赏银还高兴。 “娘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手艺人,不求多少钱财,只要能打造出让客人满意的器械,那就是对我们最大的认可。” 话是这么说,樊梨梨还是坚持给了小费,还跟老工匠约定,以后要打造什么器械,还请他亲自动手。 捧着木盒出门,樊梨梨好奇问,“不是说这位老师傅已经退休了吗,你是怎么说动他的?” 屠沉从容道:“我说你的图纸很有挑战性,他打造不出来。” 樊梨梨诧异地睁大眼睛,“激将法呢?” 屠沉略略点头,惹得樊梨梨直乐。 这人看着稳重,实际上蔫坏蔫坏的。 捧着银针和银器,樊梨梨笑着笑着,又镇定下来。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无论如何,她定然要帮屠沉把腿脚治好! 回去的路上,她又去药堂买药,屠沉虽说跟在她身后,但一直东张西望,似乎在搜寻什么人。 樊梨梨越发疑惑,却没多问,径直找掌柜要了些药材。 “天麻可还有?” “天麻没了,娘子若是想要,我可以从药行里调,不过要好些天才能送来。” 樊梨梨想了想,道:“那还是算了吧,我用别的代替。” 她快速写下一张药方,请掌柜配药。 掌柜看了看,眉头锁紧,并招呼伙计们也来瞧,又拿到后面给老大夫看,个个一头雾水,不明白樊梨梨这是什么治什么的。 老大夫慢腾腾地出来,问樊梨梨,“老夫敢问,娘子这是治什么的?” 樊梨梨懒得多解释,笑眯眯道:“配来玩的。” 老大夫:“……” 怎么一句话就被堵死了? 他又问,“娘子可知道,要是你从我们这拿走了药,毒死了人,可跟我们药堂没有半点关系。” 樊梨梨还是礼貌地笑,“您放心,这药方毒不死人。老大夫,您该看得出来吧?” 老大夫仔细看看药方,不得不点头。 这药方虽然古怪,但药性之间并无冲突相克,只要不添加别的药物,一般没有致死的毒性。 他犹豫了下,还是叫学徒们去抓药。 等待期间,樊梨梨在药堂里转了转,看到有些稀奇的药材,便一起买下来。 突然间,她见开放药柜的最底层,凌乱摆着好些黑乎乎的块状物体。 正好有个学徒在配药,她便问,“小哥,这柜子里最底下的,是个什么东西?” 伙计一看,道:“不瞒娘子,这是咱们药铺的‘老人家’了,据说是掌柜的爷爷漂洋过海,从极为遥远的地方带回来的。说是当地的药材,可谁也没搞懂,这是个什么药。” “漂洋过海?”樊梨梨内心激动不已,却强自稳住,不让伙计看出她的兴奋,只装作好奇的样子,“能不能给我看看?” “行,娘子且等等。”伙计爽快地帮她取出那黑乎乎的药物来,一边道:“我师父说,这像是桃胶,但又是黑乎乎的,不敢随便入药。” 他将几块黑乎乎的块状物放盘子里,樊梨梨接过,仔细查探。 这东西长得不好看,像棕黑中带点暗红色的煤炭,闻起来没什么味道。 樊梨梨略微皱眉,叫屠沉过来,两人背着风,拿火折子点燃,灼烧黑煤块。 霎时,极为冲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屠沉皱眉问。 樊梨梨基本能确定这是什么了,内心狂喜,“这可是好东西啊!” 屠沉不解,却没追问,任由樊梨梨叫来掌柜。 “这东西看起来倒是奇怪,能不能卖给我,让我拿回去好生查探一番?” 掌柜扫了她几眼,若非她时常来买药,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个傻蛋。 “屠娘子,你是老主顾,我不好坑你。说实在话,这玩意在我药堂里,算得上是老祖宗了,但是几代人,无数个坐堂郎中,都没弄明白,这是个什么玩意。” 掌柜甚至怀疑,这是他爷爷当年随便弄回来的,指不定是当地的鸟屎狗粪之类的,被他们当宝物供起来,实际上一点意义都没有。 第一百零九章 麒麟竭 掌柜越是不重视,樊梨梨越是暗喜,装作人傻钱多的样子,豪气地说,“我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要不,你卖给我吧。” 掌柜的果然多打量了她几眼,像是在瞄一个傻蛋似的。 “屠娘子,你,你,你真的要?” 这黑乎乎的,连是什么都不清楚的“狗粪”,买来干嘛呢? 樊梨梨使劲点头,笑眯眯道:“我拿回去玩玩,你就卖给我吧。” 掌柜见状,只好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两银子,如何?” “一两银子?掌柜的,你干脆去抢好了!”樊梨梨惊呼。 掌柜语重心长地说,“屠娘子,这好歹是我爷爷当年从海外弄回来的,回来时海上遇到风暴,他差点死在海上,也没我了。您说,就一两银子,贵吗?” 樊梨梨心中嘀咕,那海上风暴又不是她干的,干嘛要她买单呢? 可看看手里的“黑煤块”,她又实在心动得很。 这东西长在海外,照大靖王朝的气候环境和地理位置来看,是长不出来的。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一两银子好挣,这药可极其难得。 无奈,樊梨梨瘪嘴道:“一两就一两吧。” 掌柜的立即开心喊道:“快,给屠娘子包起来!” “是!”几个伙计听令,立即找来油纸袋,蹲在柜台底下,哗啦啦地把一大堆黑煤块全装进去。 见此阵仗,樊梨梨惊呆了。 她以为一两银子,买手心里这几块。 结果掌柜的意思,是一两银子全卖给她? 呵呵,人和人之间的沟通真的好微妙。 樊梨梨嘴角止不住地抽动,笑容越放越大。 伙计们足足装了四五个油纸袋,算下来好大一篮子,让樊梨梨喜不自胜。 等药方配好,她小心翼翼地将所有药放背篼里,内心无比满足。 今天这一趟,真是收获颇丰啊。 她叫上屠沉,正欲离开,外头,一名女子走进来。 “掌柜的,我来抓药。” 她说话温温柔柔的,有种水流一般的从容不迫,却意外地很有力量感,让人不敢违背。 掌柜的应了一声,亲自去给她抓药。 女子穿着淡雅的月牙白短衫,下身着同色百褶裙,外搭一件水蓝色绣花褙子,很淡雅清新,又有几分稳重。 樊梨梨瞄了一眼,喊道:“雪秀姑娘?” 女子一回头,看见是她,立即上前,柔柔一笑,福身道:“见过樊小姐。” 樊梨梨连连摆手,“我不是什么小姐,你别这么客气。雪秀姑娘,你哪里不舒服吗?” 雪秀温柔又礼貌地笑,“是给我家公子拿药。” 樊梨梨了然。 都说明珠娘子的儿子身体虚弱,活不过二十五岁,想必是春寒料峭,病情又加重了。 樊梨梨随口道:“可能是身体免疫力太差了,该适量运动,多喝牛奶,多吃水果,钙和维生素都得补充上啊。” 雪秀微微一愣,虽然没听懂,但还是笑了笑,“谢樊小姐挂念,我会转告夫人的。” 樊梨梨这才跟屠沉一同离开。 雪秀见她拎着一篮子药,问掌柜,“那位樊小姐,也是来抓药的?她身体不适?” 掌柜一边抓药一边说,“这屠四娘子是我们药堂的老主顾,常来买药,而且药方也古怪,不知道是给谁用的。” 雪秀若有所思。 到了大街上,樊梨梨想回去,屠沉却停下脚步。 “梨梨,你先回去,我有点事,晚些回来。” 樊梨梨没多问,“那你小心。” “嗯。”屠沉没多停留,步伐匆匆,身影很快消失在街头。 樊梨梨原地待了一会,也赶回家去。 如今,手术器械和银针都有了,还得到意外之喜,得开始帮屠沉调理,为将来缝合跟腱做准备。 她去空间看了看灵芝,这野生灵芝长得极为缓慢,除去原有的几朵大的,其余的还很小。 她拔起一株巴掌大的灵芝,又重新开垦一片药田,专门种植人参。 从药堂买来的五株小小参苗,价格高达一两黄金,可见要是花银子买成熟的人参,普通人家得倾家荡产。 不过樊梨梨没打算靠卖人参发家致富,只要能提供给自家人,补身疗伤就行了。 把参苗种植上后,樊梨梨擦了擦汗,心想如今春来,该找时间跟屠沉去一趟山里,要是能将更多野生药植移栽进来,往后就不用愁了。 她离开空间,屠沉正站在桌前,拿着那些黑煤块查看。 “这到底是什么?”屠沉不觉得,樊梨梨会花银子买不需要的东西回来。 这姑娘精打细算,一看就会很过日子。 樊梨梨上前,喜上眉梢,“这就是血竭,也就是传说中的麒麟竭!” 屠沉深沉地点头,实际上没听说过什么“麒麟竭”。 樊梨梨拿起一块,爱不释手,解释道:“所谓麒麟竭,虽然没有小说里那么强大神秘的功效,不过却能活血定痛,化瘀止血。尤其有敛疮生肌的能力,比人参灵芝还珍贵!” 作为从棕榈树果实中分泌出来的胶质物,麒麟竭并不会生产于大靖王朝,如今樊梨梨能遇见,也算机缘巧合。 一大筐麒麟竭,对屠沉的腿脚有很大助益,也能治妇人血崩,产后血冲等,对这个时代生孩子就如过鬼门关的产妇而言,有时候麒麟竭可是能救命的良药。 她美滋滋地将麒麟竭搬去空间木屋里,看着那些人参灵芝何首乌和海马等,就跟土财主暴发户看见金子一样,简直笑开了花。 还是得再做个防水防潮的木柜,把这些珍奇药材给存起来,免得药性挥发了。 她拿出一些药配出来,捣成药膏,而后敷在屠沉脚后跟处。 “疼吗?” 屠沉认真反馈意见,“凉。” “凉就对了,先消炎,然后消毒,我再给你针灸,松弛活络腿部肌肉。” 屠沉答应她要治腿,但是没想到这么麻烦,不过看樊梨梨好像乐在其中,雄心勃勃,他就当给她玩,哪怕伤势反而加重也无所谓。 涂抹了药膏后,樊梨梨就不让屠沉走动,叫他乖乖坐在床沿边,而后丢了本书给他。 “敢随便乱动,我炖了你!” 第一百一十章 好好治腿 晚饭,樊梨梨做了一桌子好菜,都是她和屠沉爱吃的,从素菜到荤菜应有尽有。 “你再尝尝我做的红油笋尖,用了藤椒油和剁椒,没泡椒竹笋那么辣。” 屠沉一筷子下去,红油笋尖顿时少了一半。 樊梨梨见怪不怪,期盼地等他给意见。 屠沉吃得快,风卷残云一般,末了点头,“好吃。” 他没屠五那么捧场,要是换做屠五,肯定要嚷嚷半天,夸得天花乱坠。 这红油笋尖脆嫩爽口,微辣的滋味能够开胃,用作零嘴或者下饭都是不错的选择。 所以屠老爹再次送来的竹笋,樊梨梨全做成了红油味的,各房送去一些,能吃上很长一段时间。 “我们要不要也在空间里种几片竹林,春天挖竹笋吃?”樊梨梨喜欢吃嫩笋,当做下饭的菜肴和零嘴都行。 屠沉总是会满足她的愿望,“我明天就准备。” “你会吗?”樊梨梨睁大眼睛,换来屠沉点头一枚。 她顿时更为钦佩仰慕,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提,屠沉都能做到。 要是真能在空间里种上很多竹子,到了春天,会有多少吃不完的竹笋呢? 真是想想就叫人流口水。 又过了两天,屠沉的腿没往常那么严重了,樊梨梨便取出银针,为他针灸。 “你这条腿因为毒素侵蚀,肌肉都坏死了。我得配合麒麟竭,帮你活血化瘀,你稍微忍着些。” 樊梨梨太久没给人针灸,还是高中时期跟医院里的中医学习过,如今要在屠沉腿上实操,莫名叫人紧张。 屠沉如同一头待宰的温顺雄狮,收敛周身锋芒,反过来安慰她,“慢慢来,做不好也无妨,就当拿我练手。” 他满不在乎的态度,的确让樊梨梨放松了些。 樊梨梨屏息凝气,专注地下针。 没一会,屠沉左腿上插满了针,看着莫名惊悚。 樊梨梨擦擦汗,舒出一口气。 “暂时别下地走动,半个时辰后我会再帮你敷药。” 屠沉眉头一皱,“这么久?竹林……” “哎呀,是竹林重要还是你的腿重要?你乖乖把腿治好,以后还怕没时间种竹林吗?” 樊梨梨双手叉腰,像教训小学生的班主任,神气地说,“记住,你本身就是最重要的,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一定要好好爱护自己!” 屠沉无言。 樊梨梨还忙得很,如今她的糕点和卤味名头越来越响亮,食客多得很,光是卤牛肉,每天都要卖上一两百斤,连其他鸡爪鸭翅一起,做卤味能忙死她。 所以收摊回来后,屠五会来帮她做卤味,免得第二天上午忙不过来。 屠五一到,见屠沉满腿是针,吓得尖叫一声捂住双眼。 “天哪,好可怕,人家吓死了!” 樊梨梨满头黑线,“老五,你是不是吃错药啦?” 怎么表现得跟个矫揉造作的小孩子似的? 屠五哈哈一笑,“这不是开个玩笑吗,看你俩那脸色都不好看。” 樊梨梨给他拿了一碗红油笋尖,让他边吃边干活。 “对了四嫂,我想把那两个新伙计换掉,大哥说他帮我找两个人来,你觉得怎么样?” 如今饭摊的营业额越来越高,他们又招了两个伙计,虽然工钱比斗笠男高,但是干活一点不如斗笠男麻利,还喜欢偷奸耍滑,让人不齿。 屠五有心将他们换掉,但短期内不好招工,只能暗暗忍受。 然而越是忍,那两人就越变本加厉,不但笑嘻嘻地要求涨工钱,还要求白吃白住。工作却一点不认真,收银时故意往自己包里放,要是被呵斥了,就故意上错菜捣乱,弄得屠家人一肚子火气。 樊梨梨也早就受不了了,说道:“换掉吧,再不换,咱们的饭摊都要被他们弄垮了。” 屠五叹道:“我现在特别想念那斗笠小哥,就算给他翻倍工钱,只要他认真干活,我也愿意。” 有了对比才更加知道,人斗笠小哥是多么能干。 半个时辰后,樊梨梨给屠沉拔掉银针,又想敷药。 “我出去一趟,”屠沉轻轻挡住她,道:“晚上回来敷,好不好?” “你又要出去?”樊梨梨看看外头,正飘洒细雨。 如今正值倒春寒,比冬天那会还要冷些,樊梨梨只想窝在家里烤火,屠沉却要往外面跑。 她犹豫一下,还是做出让步,“那你去吧,但是如果有需要的地方,一定要叫我。” “好。”屠沉披上外袍,快步离去。 村口,屠郁正等着。 见屠沉去,屠郁低声道:“我找漕帮的兄弟问过,那两人的确曾到过温县。” 屠沉一怔,立即追问,“离开了吗?” 屠郁微微摇头,“他们只看见进了温县,但事后如何,不得而知。” 很可能已经离开温县,也可能正躲藏在温县某处,不敢露面。 屠沉看看灰蒙蒙的天,眸色深邃。 屠郁拍了他一下,“别急,先找找,要在官差找到他们之前,安置妥当。” “嗯。” 两人划掉之前搜索过的路线,再分头行动。 屠五帮忙做完卤味后,带着一些吃食和红油笋尖,哼着小曲离去。 樊梨梨站在门槛上,见屋檐上的积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滴落下来,很快砸出一个个深坑。 如今春来,比冬日里更有朝气些,枯寂的山川披上一层浅淡的新绿,会在这场绵绵飞洒的春雨后,绽放更鲜活的生命。 樊梨梨一叹,看看空荡荡的屋里,转而拿起一把油纸伞,换上防水的皮靴,去一趟北郊。 这些日子她忙着开饭馆,已许久不去探望过樊县令。樊县令也为樊皎玉和新县令的事而奔波,没时间多照看她这边。 既然樊县令不来,那她就主动去见樊县令,替原主,也替自己尽一份孝道。 给屠沉留下纸条后,樊梨梨带上卤味和糕点出发。 村间小道泥泞湿滑,樊梨梨走得慢,很晚才到北郊。 她按记忆里的路线找到樊县令的庄子,方圆数里内没什么人家,放现代叫清静,放这时代叫荒芜。 刚到庄子前,樊梨梨就听一个妇人在尖锐地叫嚣,嘴里喊着樊县令滚出去,再一细听,好像还夹杂着樊皎玉的哭声。 完了,是不是又挑错时间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鲁大娘子 樊梨梨转头就想跑,然而这会天色已晚,下着雨也没法举火把,她调头回去,很容易在黑夜里遇上豺狼虎豹和别有用心之人。 没办法,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庄子门口有两个家丁站岗,正跟吵闹不休的妇人苦口婆心地说什么,樊皎玉站在妇人身边哭哭啼啼的,声音都哑了。 樊梨梨多看了两眼,见那妇人高高壮壮的,好像是原主的亲娘,别人叫她鲁大娘子。 正细看间,身后传来呼唤,“梨梨,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樊梨梨一回头,樊县令正从轿子里下来,樊管家举着伞。 “爹,好久没来见您,我过来看看。”她说着,又指指门口还在吵闹的妇人,“那是怎么了?” 樊县令欣慰的笑容微微收敛,无奈道:“造孽啊。” 樊梨梨不解。 门外,樊皎玉总算看见了樊县令,连忙扯扯鲁大娘子的袖子,鲁大娘子登时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樊县令,哦不,是樊老爷!”鲁大娘子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您不愿意见我呢?怎么,今天是专程躲着我出去的?” 樊老爷笑得勉强,似乎很是嫌弃,但又看在樊皎玉的面子上,不得不忍耐。 “与几个同僚叙旧而已,若是早知道娘子要来,老夫便在庄里等着。” 鲁大娘子尖锐地喊,“叙旧?樊老爷,您可真是有闲心啊,自家闺女都火烧眉毛,快被休弃了,你还有心情找人叙旧!” 樊梨梨诧异地瞟了哭哭啼啼的樊皎玉一眼。 被休弃? 这才过去多久,闹什么呢? 雨越下越大,夜色深深,快连彼此的面容都看不清,樊管家便提议进庄子再说。 鲁大娘子看都没看樊梨梨一眼,拖着樊皎玉走人。 樊梨梨落后一步,只觉得有些古怪。 按理说,对鲁大娘子而言,原主是亲女儿,樊皎玉是养女。 就算对养女感情再深,也不至于对原主不屑一顾吧? 她拧着眉,跟在樊老爷身后进庄子去。 庄子不大,内部却非常古朴典雅,假山溪流,池塘温泉等应有尽有,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众人在茶厅落座,这里有漂亮的碧绿屏风,雅致低调的几凳木桌,书案上整齐摆放了书卷和灯具。 正门是落地窗形式,用素雅洁净的竹帘防风挡雨,外面是清新的竹林和池塘,坐在门口的蒲团上,便能喂鱼赏竹。 樊梨梨坐了会,只觉得无比放松,这些天积累的压力全都消失不见。 樊老爷,是真的很懂享受之道啊! 她正好奇张望,一中年妇人送来茶盏。 “二小姐,请用茶。” “谢林妈妈。”樊梨梨接过陶瓷茶杯,没急着喝,只朝怒火腾腾的鲁大娘子抬抬下巴,小声问,“怎么了那是?” 林妈妈眼里流露出一丝嫌恶,低声道:“大小姐在郑家闹出人命来,郑姑爷要休妻,鲁大娘子带大小姐来找老爷说情的。” 樊梨梨惊呆了,“人命?” 这是什么情况? 在林妈妈的解释下,樊梨梨才知道,原来这事没那么夸张。 之前,郑愉盛实在厌恶樊皎玉,便纳了三个貌美的小妾。 其中一人,在上个月怀了身孕,成了郑愉盛手中珍宝。 这名小妾也是不安分的,仗着有身孕,又备受宠爱,就在樊皎玉面前耀武扬威,还笑话樊皎玉长得五大三粗,跟农妇一般粗鄙简陋。 要是寻常有脑子的,看在小妾怀孕的份上,再怎么也不敢多计较,免得惹祸上身。 可偏偏樊皎玉长在乡村,哪里见过大宅院里勾心斗角的破事? 某次,小妾来给樊梨梨请安,言语间说到,郑公子答应,一旦小妾生下男孩,就将她转为正室。 其实这想想也不可能,因为樊皎玉无过无错,小妾又出身低微,即便生下男婴,也不至于被扶正。 可樊皎玉头脑简单,惊恐交加,一怒之下,叫人把小妾拖下去杖打。 这下好了,几板子下去,小妾被打晕,身下当场血流如注。 滑胎不说,人也奄奄一息,几乎丧命。 正房教训妾室,不至于闹上公堂,但郑愉盛勃然大怒,扬言要休掉樊皎玉这个恶妇。 没了樊县令的威严,樊皎玉后台倒了一半,如何还能作威作福? 她这才慌神,跑来求樊老爷相救,樊老爷也觉得,她不适合待在郑家,便叫她同意和离,再为她找一门匹配的婚事。 可樊皎玉爱慕郑愉盛的容颜,也过惯了郑家富贵的生活,唯恐樊老爷给她找一个如屠沉那么丑陋瘸腿,还一贫如洗的男人。 见樊老爷这边不为所动,她又去求鲁大娘子,母女两个天天上门,吵得樊老爷不得安生。 此刻,樊皎玉正趴在樊老爷膝前,哭得歇斯底里。 “爹,您不疼女儿了吗?这门亲事是您为女儿定下的,如今郑家不要我了,那是打您的脸啊!” 樊老爷轻轻拍了拍樊皎玉的头,无可奈何道:“爹早就告诉过你,郑姑爷对你不会产生什么情爱,你偏不信,哭死哭活要嫁。你说你嫁过去,要是安分守己还好,可你偏偏……那是人家的亲骨肉,你让姑爷如何罢休?” 樊皎玉恶狠狠哭道:“我安分守己?那几个小贱蹄子都要骑到我脸上撒尿了,我还要忍气吞声吗?爹,您要是真疼我,就该叫官人把他的小妾全都赶出去!” 樊老爷脸色一沉,“荒谬!谁家岳丈,会去管姑爷房里有几个小妾?你是要让爹爹颜面无光吗?” “那我就活该被区区几个杂碎欺负吗!”樊皎玉叫得撕心裂肺。 樊老爷何尝不心疼?可他知道,樊皎玉确实不适合跟郑愉盛结合。 郑愉盛英俊潇洒,很有文化,喜欢吟诗作赋。樊皎玉却五大三粗,大字也不识几个。两人不管从外貌还是精神方面,都无法共情。 樊皎玉更适合普通人,打打闹闹的,却相互依赖扶持。而不是跟郑愉盛,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低微渺小,她永远是弱势卑微的一方。 见樊老爷始终不肯松口,鲁大娘子尖声尖气地说,“樊老爷,皎玉有今天,你要负很大责任。她过得这么苦,你是真的没半点心疼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蛮不讲理 鲁大娘子反咬一口,把所有过错推到樊老爷身上,连樊皎玉都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樊老爷,让樊老爷十分心痛。 樊皎玉把眼泪一抹,狠心道:“爹,当年你没发现我被抱错了,让我长在乡下,才把我养得这么不堪。也是你把我嫁给郑家,不管不问,让我被小妾欺凌到这个地步,还要被休弃。爹,你好狠的心啊!” “不,不是这样的!”樊老爷急着想辩驳,樊皎玉却捂住耳朵不肯听,认定这是樊老爷的错。 樊梨梨本在吃瓜,但这母女俩太会甩锅了,让她忍不住幽幽道:“可是,当初是鲁大娘……我娘抱错了两个姑娘,怎么能赖到樊老爷身上?” 鲁大娘子本得意地看樊老爷吃瘪,闻言立即朝樊梨梨投来恶毒的视线,脱口而出。 “你个小妮子是哪来的,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地方吗?” 鲁大娘子话一出口,樊梨梨直接呆了,其余人也诧异地望着她。 林妈妈不满道:“鲁娘子,你好意思说老爷?你自己不也一样,甚至连亲女儿都认不出来?” 鲁大娘子一愣,这才仔细打量樊梨梨一番,神色越来越奇怪。 樊管家借机数落起鲁大娘子来,“你这妇人好没道理,当年是你故意抱错孩子,才让大小姐流离在外,二小姐也骨肉分离。如今,你却反过来指责老爷,自己脱得干干净净。怎么,只要你不要脸,你就有理了?” 几个奴仆纷纷奚落鲁大娘子,说当初樊县令没抓她坐牢,已经是看在大小姐的份上,如今她还倒打一耙,简直蛮不讲理。 在众人帮口下,鲁大娘子几度张口语言,又被声讨声给压下去。 众人的火力集中对准鲁大娘子,樊皎玉已恶狠狠地瞪向樊梨梨,“你还真是孝顺啊,竟然帮着外人,这么欺负自己亲娘!” 樊梨梨无奈说,“可是我这个亲娘,竟然连我都不认识。她心里只有你,不是吗?” 一场闹剧还在维持,樊管家训斥说,要是鲁大娘子再胡闹,就抓她去报官。 当年故意抱错孩子的事,足够让鲁大娘子吃点苦头了。 鲁大娘子怕樊老爷来真的,这才带哭哭啼啼的樊皎玉骂骂咧咧地离去。 望着二人的背影,樊老爷痛心不已。 樊梨梨端来茶水,问:“爹爹打算怎么做呢?” 樊老爷长叹一声,“皎玉这性子,其实很不适合规矩太多的大户人家。我从前就不同意她出嫁,然而她坚持,我也没办法。只有等她和离,再为她重新选一门亲事。” 幸好樊皎玉没有孩子,否则就算能依靠孩子在郑家站稳脚跟,往后数年的岁月里,除非郑愉盛死了,否则她举步维艰。 但现在的樊皎玉根本不懂这些,总觉得是那些狐狸精遮蔽了郑愉盛的视线,否则郑愉盛必然会宠爱她,一生一世只疼她一个人。 撇去樊皎玉的事不谈,樊老爷又满眼慈爱地望向樊梨梨,“这些日子是不是忙坏了?爹爹这也有事,没来找你,你可生气?” 樊梨梨轻哼一声,“爹爹不来见女儿,那就只能女儿来见爹爹了呗,难道还要冷战不成吗?” 樊老爷没懂什么是冷战,不过心情舒畅许多,让厨房备下宴席,客房也打扫出来,今天他要好好跟宝贝女儿聚一聚。 当夜,父女二人边吃边聊,十分尽兴。 樊老爷喝着小酒,吃着卤味,赞不绝口。 “早听同僚说,码头上有家饭摊,做的卤味是天下一绝,我当时就想,会不会我家宝贝女儿做的,没想到,还真是你啊。” 桌上摆满了卤牛肉卤鸡翅等,还有红油竹笋和清蒸虾蟹等,樊梨梨带了不少吃食来,全是樊老爷喜爱的。 “爹爹喜欢就好,往后有空,女儿常来看您。” 樊老爷欣慰不已,却又想起樊皎玉那边的一地鸡毛来,心情瞬间低落下来。 要是两个女儿都过得好,他就能真正养老了。 喝到很晚了,樊老爷酒劲上来,先去入睡,樊梨梨却睡不着,跑去庄园里探险。 原主小时候最喜欢来这个庄子里泡温泉,不过又嫌弃庄子小,总是泡完温泉就走,所以樊梨梨也对这个庄子不甚熟悉。 雨下大了些,泡温泉是没法了,她撑着油纸伞,一手提灯笼,想去果园里看看。 后面,丫鬟追上来,“二小姐,天黑路滑,要不您明天再去吧?” 樊梨梨已走到院子里,小心翼翼地避开水坑。 “我睡不着,就在庄子里转转,别担心。” 再说,明天要赶去码头卖卤味,哪来的时间? 雨点滴滴答答地砸落在纸面上,让樊梨梨想起小时候上学时,撑着小花伞去上学的场景。 那时候父母还在,她无忧无虑,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可是现在…… 樊梨梨抬起头,望向稀稀拉落的灰蒙雨幕。 要是爸妈车祸死亡后,也跟她一样,穿越到某个世界去,重新开始生活,那她就不会这么悲伤了。 樊梨梨正难过,突然听到篱笆边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是小动物吗? 她猫着身靠拢过去,却闻到些许浅淡的血腥味。 就在刹那间,眼前寒光一闪,一枚匕首已架在她脖子上。 来人喘着粗气,嗓子嘶哑不堪,“不许叫,否则我抹断你脖子!” 樊梨梨本来心下一惊,但听见这声音,诧异道:“你不会是斗笠小哥吧?” 那人也是一愣,匕首微微从樊梨梨脖子上移开。 樊梨梨这才抬头,果然见面前是个戴了斗笠,浑身湿透的男人。 男人一手握刀,一手捂着腹部,那里好像破开一个窟窿,血水正汩汩流出来,令他满手是血。 “你……”樊梨梨欲言又止,朝周围看看,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去拿药。” 她转身就走,斗笠男低斥:“不许走!” “放心,我不会害你的,相信我。”樊梨梨却不怕他一怒之下抹断她脖子,立即朝屋里奔去找药。 斗笠男呛咳两声,慢慢挪回篱笆里。 她救过他妻子,也给了他一份短工,饭摊十余天的相处,也让他觉得,她不是个奸诈之人。 就信这一次,最后一次……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要找的人 夜色渐深,整个庄子熄灯后,陷入静谧之中。 樊梨梨拿了药和一些柔软的棉布,帮斗笠男处理伤口。 他伤得不算重,本以为是被捅穿了,实际上只是刀刃擦伤,割开几道口子,比去年钟迟那会轻得多。 但腰侧的伤口最深,令他失血很多,再流一会就成干尸了。 樊梨梨边包扎边问,“你在被人追杀吗?” 斗笠男沉默不语。 “那你待会就走,别留在我们这,”樊梨梨歉疚道:“不管你是通缉犯还是被仇家追杀,我都不能放你进来,要不然会连累其他人。” 非亲非故,她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 斗笠男也明白这个道理,苍白的双唇嗫嚅一下,说,“谢过。” 樊梨梨突然想起来,“你不是还有妻儿吗?她们呢?” 斗笠男眉心抽动几下,没有回话,却在樊梨梨给他包扎好后,艰难地站起身,以剑做拐,缓慢往外挪去。 樊梨梨放心不下,低声喊,“走散了吗?还是被仇家找到了?你倒是回我一句话啊。” 斗笠男这才回头,对她说,“你别管。” 管的太多,只会越陷越深,殃及家人。 樊梨梨望着他融入夜色中的背影,既不放心,又无可奈何。 她找来一些泥土,把篱笆附近的血渍掩埋上,幸好今夜下雨,血水很快会被冲刷干净。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咚的一声。 樊梨梨立即望去,却看那斗笠男支撑不住,栽倒在雨幕里,已然晕厥。 樊梨梨:“……” 造的什么孽啊她! 半夜三更,樊梨梨没睡觉,把斗笠男拖到附近的山洞里,并从空间拿出被褥火折子,给斗笠男取暖保温。 她现在快成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这人晕倒在哪不好,非要倒她面前,搞得她始终无法见死不救。 火光下,斗笠男面白如纸,嘴唇干枯,在高烧中不断低喊,“阿知,阿知……” 阿知? 他妻子的名字吗? 樊梨梨烦躁地抓抓脑袋,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男人看起来不像是罪大恶极之人,按理说是该救,但樊梨梨很害怕会牵连到樊老爷和屠家,所以不敢往庄子里弄。 接下来怎么办?把他丢这不管? 樊梨梨无语凝噎。 要是屠沉在就好了,只要有屠沉,一切难题定然能迎刃而解。 后半夜,樊梨梨正打瞌睡,突然被狼嚎声惊醒。 她往外一看,外头黑洞洞的,野兽的呼嚎令人胆战心惊。 要是昨天没来探望樊老爷,没晚上不睡觉跑去篱笆边,现在的她,一定还美美地睡在床上,而不是在冰冷的山洞里担惊受怕。 樊梨梨正哀叹,旁边斗笠男突然喊了声,“阿知!” 他猛然翻身坐起,紧接着因伤口牵动而龇牙。 樊梨梨赶紧说,“你伤势虽然不算特别重,但是流血太多,又发高烧,最好别乱动。” 斗笠男仿佛没听见她说话,不顾身体尚且虚弱,强撑着站起,抓起剑往外走。 樊梨梨无可奈何地垮了肩。 不管了,回去睡觉! 等她追出洞口,斗笠男已不见了踪影,不过泥泞地面有很浅的脚印,能看出人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她正望着脚印发呆,身后突然传来屠沉的声音。 “梨梨?大半夜你怎么在这?” 樊梨梨一回头,见屠沉和屠郁站在不远处,正快步走来。 她神色一喜,扑向屠沉。 屠沉却看她满身鲜血,瞳孔蓦然放大,呼吸都快凝滞了。 “你怎么了,血哪来的?”屠沉握住樊梨梨双肩,眼眸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屠郁则皱眉望向山洞,“四弟妹,你怎么会在这?” 樊梨梨连忙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屠郁兄弟俩面容古怪。 屠沉得知不是她受伤,略略安心,紧接着问,“那男人长什么模样?” 樊梨梨摇头,苦笑,“他戴着斗笠呢,还蒙了面罩,我没见过他长什么样。” 屠沉心下有了计较,又将她打横抱起,往庄子走。 “你回去睡觉,我回来之前,不要出门。” “你还要出去?”樊梨梨猛然反应过来,“那个斗笠小哥,不会就是你要找的人吧?” 屠沉这回没瞒她,痛心道:“我必须尽快找到他们!” 樊梨梨勒紧他脖子,“我跟你一起去!” “太晚……” “他受了重伤,而且没跟他妻子在一起,万一他妻子也受伤,你们需要我!” 屠沉脚步顿住,但一咬牙,还是将樊梨梨抱回去。 他不能让樊梨梨涉险,绝对不能。 这时,屠郁也开口,“四弟,四弟妹外柔内刚,不是你想象里那种需要人时时照顾的娇花。再说,那两人还等着我们去救,别耽误时间。” 樊梨梨趁屠沉犹豫的功夫,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下来。 “我也要去帮忙!”她反手从空间里拿出药膏,在屠沉面前晃了晃,“你看,我能疗伤,不会给你拖后腿。” 时间紧迫,屠沉只好蹲下身,“上来。” “好吧。”樊梨梨也觉得自己走山路不大行,自觉地趴上去。 三人一同前行,沿着斗笠男留下的脚印,一路往深山里去。 春来万物复苏,野兽也多得很,时不时有毒蛇山鼠从灌木林间窜出来,樊梨梨趴在屠沉背上,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她只听屠郁跟屠沉谈起那两人的事,依稀听了个大概。 屠沉既歉疚又悲痛,说,“我不敢想,她受了多少苦。” 屠郁安慰,“先把人找到再说。” 樊梨梨好奇,但是没敢问,默默听他们说话。 三人在林间穿梭,突然,前方有火把灯光闪烁。 屠沉将樊梨梨放下,三人蹲在草木后方,见是几个身穿异族服装的人,好像发现地上的血迹和脚印,正往某个方向走去。 屠郁低声道:“我去把他们引开,你们去找人。” 看脚印血迹,应该不远了。 屠沉道:“小心。” 随即牵起樊梨梨穿过树丛,前往一座废弃的小庙子,屠郁则去引开那伙异族人。 樊梨梨紧张得不行,心脏砰砰砰直跳,感觉大学逃课都没这么紧张。 第一百一十四章 怎么才来 废弃的庙子伫立在风雨中,被浓郁的夜幕吞没,就像一座伫立在荒郊野岭的鬼屋,寒气森森,万般阴冷恐怖。 要不是有屠沉在前面带路,樊梨梨绝对拔腿就跑,多靠近一步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 而这时,庙子里隐隐传出婴儿的哭腔,还有女人压抑的哄声。 有人声,樊梨梨就没那么怕了,先一步走进去。 破碎的金身佛像下,斗笠男陡然扭头,长剑锵地出鞘,对准樊梨梨。 “谁!” 樊梨梨赶紧举起双手,“是我,我不是坏人。” 斗笠男一怔,长剑放低了些,他身后怀抱婴儿的女人也望过来,看见是樊梨梨,诧异道:“是你?” 樊梨梨多看了她两眼,也惊呼,“你,你不就是巷道里,我接生的那位娘子?” 两个女人隔空相望,目露惊讶。 这时,屠沉也走了进来,女人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 “你……”女人难以置信地捂住嘴,眼泪霎时滚滚而落。 屠沉心下一痛,快步上去,将女人环抱住。 “溪知。”他沉痛地喊,“抱歉,我来晚了。” 女人凄厉地哭出声来,似埋怨似安心,“你怎么才来……” “抱歉,抱歉。”抱住女人,屠沉不断道歉。 樊梨梨脑袋一歪,眼神傻了。 什么情况? 为什么屠沉会抱着那个姑娘? 人家官人不还在旁边吗,而且连孩子都有了。 这俩什么关系? 一旁,斗笠男也仿佛松了口气,依旧持剑,单膝跪地。 樊梨梨心下颇不是滋味,抠着手心问,“这个,他们,他们怎么抱上了?” 斗笠男说,“多谢。” “噢,是亲戚吗?”樊梨梨自问自答,但又觉得,如果屠沉跟这姑娘是亲戚,那当初在巷道里,屠大娘跟这姑娘怎么相互不认识? 还有,斗笠男也来了饭摊,虽然没以真面目示人,但好歹该认识屠五他们吧? 樊梨梨越想越摸不着头脑。 女人依然被屠沉抱着,仿佛要宣泄流亡以来所有的委屈,哭得撕心裂肺,屠沉则轻轻拍她的背,无声安慰。 山风大起,庙宇里残破的木门木窗摇摇欲坠,女人也因风寒入体,呛咳不断,怀中婴儿更是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樊梨梨说,“要不,咱们先转移?”外头还有追兵呢。 屠沉皱眉道:“带回家去?” 樊梨梨摇头,指指东面的山,“爹爹不是给了咱们东山的庄子吗,应该就在这附近。” 不能往樊老爷那边带,一来人多眼杂,二来担心牵连。 正好东山有座属于她的庄子,这会去应该没什么人。 屠沉点点头,问斗笠男,“能走吗?” 斗笠男深吸一口气,拄着剑缓慢站起,“能。” 屠郁也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开口就说,“他们被引开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速度要快!” 屠沉略略点头,让屠郁抱起婴儿,搀扶斗笠男,他则将女人打横抱起。 “梨梨,我……” “以后再解释,先走吧。”樊梨梨率先朝门口走去,探出脑袋鬼鬼祟祟地朝周围张望,而后小手一挥,“没人,都跟我走!” 众人无语。 原主跟樊梨梨都没来过东山,哪里知道庄子在哪? 幸好屠沉没指望她带路,走一段就停下来眺望,摸清庄子在哪个方向后,再就近劈开荆棘,沿小路走过去。 女人跟斗笠男都陷入昏迷,屠郁不得不将斗笠男扛起,婴儿交给樊梨梨抱着。 一路跋涉,快天亮了才抵达庄子。 庄子虽然没人,但会请附近村里人按时打扫,所以勉强能住。 樊梨梨收拾出两间屋子,让伤者先住下。 这一夜里,又冷又饿,别说伤患,就是身体倍棒的好人都要撑不住了。 樊梨梨坐在茶厅里,有气无力地配药。 给斗笠男用的金疮药得重新捣,还要给女人把脉,看看是什么情况。 最重要的是婴儿,面色枯瘦发黄,很可能是黄疸,并且都饿得干瘪了。 屠郁不知打哪找来豹子奶,樊梨梨一遍又一遍煮沸消毒,然后才敢喂给婴儿喝。 屠沉在灶屋里烧热水煮饭,帮忙熬药煎药等,一直忙到中午,才算安定下来。 过后,樊梨梨直接睡过去,模糊间,好像是屠沉把她抱回床上,很温柔地亲吻她额头。 “抱歉,梨梨。” 她听见屠沉在内疚地道歉。 可是,这人有什么好道歉的?因为他当着她的面,抱了别的女人吗? 樊梨梨迷茫地想,等睡醒了,要揪着屠沉的衣领,让他好好解释,要不然,她要让他好看! 樊梨梨睡去后,屠沉端着药来到客房里。 女人躺床上熟睡,婴儿吃饱喝足,依偎在母亲身边,吧唧着小嘴睡得香甜。 斗笠男带伤坐在床边守望妻儿,寸步不离。 屠沉放下药碗,又把药膏丢过去,“自己擦。” 斗笠男看看药膏,解开衣服,涂抹伤口。 屠郁站在窗边,抱胸问,“怎么搞成这样?” 斗笠男眼神一黯,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冷酷清俊,但惨白憔悴的脸来。 “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被通缉,也被追杀。最开始,我们躲在不起眼的巷道里,谁知道新县令上任,发动大批官差四处搜捕通缉犯,我没办法,只好带阿知逃到山里来。” 山里能够靠野味和野菜勉强果腹,但妻儿都生着病,需要银子买药,且也不能一点米面都不食用。 无奈之下,他只好又去城里,却被追杀他们的人发现,不得不仓促逃离。 快到山里时,他被好几人截杀,负了伤,只得躲在樊老爷的庄子附近,幸好又被樊梨梨救下。 眼下,虽然被屠沉带回庄子来,有了一个容身之处,但他们到底还是罪犯,天下之大,没有他们立足之地。 默然许久,屠郁开口,“总之你们先住下,那几个追杀你们的人,让我跟四弟想办法。” 屠沉摸摸腰间的匕首,沉声说,“漕帮的兄弟,最近要去远处吗?” 屠郁回想了下,“要去其他县。” 屠沉微微挑眉,继而说,“梨梨醒了,让她等我回来。” 得跟樊梨梨解释清楚,免得那小梨子胡思乱想。 第一百一十五章 此般信任 樊梨梨一睁眼,已是天黑,窗外只看得见模糊树影。 她第一个念头是,完了,今天屠大娘他们肯定忙死了,连卖卤肉的人都没有。 第二个念头,救回来的那对夫妻和婴儿怎么样了? 顾不上多想,她立即起床,跑去隔壁房间里查探。 此刻,女人正靠在床头逗弄儿子,看见樊梨梨撞进去,笑道:“嫂嫂,你睡醒了。” “嫂嫂?”樊梨梨呆萌地眨眨眼。 女人说,她叫琉溪知,是屠沉的义妹,两人相识于多年前,感情很好,如亲生兄妹一般。 樊梨梨一点疑惑都没有,搬了椅子过去,在床边待着。 “你怎么会被通缉呢?还有那斗笠小哥,是你丈夫?” 琉溪知笑得有些虚弱:“是,他叫易凌诀,是我官人。” 在琉溪知的讲述下,樊梨梨慢慢得知来龙去脉。 原来,琉溪知是外族人,家在很遥远的北方。 她父亲是当兵的,常年在军中奔波,母亲又早亡,所以将她交给姑姑抚养,父女二人本就没什么感情。 长大些后,待她回到父亲家中,父亲已有了续弦,且儿女成群,压根不在乎她。 好在她跟易凌诀两情相悦,在无人祝福的情况下成了亲,倒也过得幸福快乐。 然而婚后没多久,她刚怀上身孕,就被人羞辱。 “继母的弟弟贪财好色,那夜他喝醉了酒,竟然闯入我房里,欲对我不轨。”琉溪知闭了闭眼,回想起当夜的屈辱,银牙紧咬。 幸好关键时刻,易凌诀回来,见状砍伤了登徒浪子。 虽然救下琉溪知,却跟继母结了仇,父亲也不管不顾,还责怪易凌诀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狠狠惩罚一番。 没过几天,继母借口将易凌诀调开,好让其弟再次羞辱琉溪知,琉溪知惊怒交加,误杀了其弟。 继母震怒,跟琉溪知父亲一同,要将琉溪知处死以偿命,但易凌诀想尽办法带琉溪知逃了出来,两人颠沛流离,误打误撞来到温县。 本来只是打算采购物资,就立即南下,找个深山野岭度过一生。谁知道琉溪突然临盆,又恰恰被父亲派来的追兵找到,无奈之下,易凌诀将她安置在小巷道里,自己去引开追兵。 所以,樊梨梨才会在巷道里发现琉溪知,帮她接生。 等到产下婴孩,更是无法立即离开,加上通缉令贴满大街小巷,各出城之路有人盘查,便一再耽误,始终无法逃离温县。 樊梨梨听得火冒三丈,嘴里快喷出火星子来。 “父亲?那种东西也能叫父亲?谁家父亲会任由一个禽兽羞辱自己怀孕的女儿?还通缉?他怎么不把自己通缉了?” 琉溪知望着怀中儿子稚嫩的脸,心酸道:“我从小没有娘亲,被姑姑带大,跟父亲之间本就只有血缘,没有感情。” 何况父亲被继母吃得死死的,儿女有那么多,心里哪还容得下她? 樊梨梨气得不轻,骂骂咧咧了好半晌,要是琉溪知的父亲在她身前,她可能要忍不住上去砍人了。 不过气恼过后,还是要考虑现实问题。 “现在怎么办呢?我听大哥说,你们的通缉令贴了好多,肯定是没法正大光明的上街了。” 不过屠郁还说了,那通缉令画得跟鬼一样,一点不传神。 要是不靠名字,连屠沉都不敢确定。 琉溪知也忧心忡忡,说,“兄长说了,这事交给他,让我跟阿诀在温县待着。但是我怕……” “没什么好怕的。”樊梨梨打断她,认真说,“既然连屠沉都这么说了,肯定自有把握。你只要安心在这里住下,他会解决一切问题。” 琉溪知呆愣半晌,方才笑问,“嫂嫂这么信任兄长吗?” 樊梨梨脸一红,却郑重地点点头。 “他是我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 东山本就偏僻,在竹林深处,樊老爷当初把这里的庄子给樊梨梨,也是想着,要是屠沉在山里打猎,偶尔可以歇脚。 如今,樊梨梨让易凌诀跟琉溪知夫妻俩住下,一来过往之人少,不容易被发现,二来庄子打理得很妥当,适合琉溪知养病。 在樊梨梨说了以后,屠郁已经挑来泥土,搬来石头,打算将院墙堆砌得更坚固结实,防范野兽伤人。 樊梨梨又给琉溪知诊脉,明白她身体过于虚弱,得赶紧补补。 “幸好我有灵芝,能炖鸡汤给你喝。还有人参,我切了参须晒干,你每天用来泡茶,但是切记不能泡太多,得循序渐进。” 樊梨梨认真地考虑如何为琉溪知这个虚弱的产妇调养,琉溪知看了她半晌,犹豫问,“嫂嫂,你,你就真信我是兄长的妹妹?你当真没有怀疑我什么?” “信啊,为什么不信?”樊梨梨反而问。 琉溪知顿了顿,说道:“可是,满打满算,我们才第二次见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不担心,我跟兄长其实另有瓜葛?” 樊梨梨惊讶地说,“我干嘛要这么想?” 她一边将参须切碎些,一边拎来小茶壶,冲泡参茶。 “而且,跟你没关系,我是信屠沉。”樊梨梨一字一顿地说,“他不是那种花心风流的人,他说你是他义妹,那必定,就只是义妹。” 琉溪知沉默无言。 樊梨梨想了想,觉得自己表达的意思不对,又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是兄妹,不是说在屠沉心目中,你就不重要……” 琉溪知突然噗嗤一笑,令樊梨梨不知所措。 等她快笑岔气了,才慢慢揩去眼泪,说,“我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个清心寡欲,比神佛还无情无心的兄长,为什么会喜欢嫂嫂你了。” “为什么呀?”樊梨梨追问。 “嫂嫂很好奇吗?”琉溪知顽皮一笑,“那就亲自去问义兄吧,他肯定会告诉你的。” 樊梨梨一瘪嘴,“我才不要问他,要不然他肯定会在心里笑话我。” 琉溪知笑了会,又莫名觉得世事无常。 本以为要一家人全死在荒山野岭了,谁知道兄长天降神兵,来到他们身边。 嫂嫂也是个极好的人,不但忙前忙后为他们一家诊治,还让出庄子给他们住。 天无绝人之路,就是如此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幸,亦有幸 白天,码头上,好些官差挨个搜捕,拿着画像对比,一旦发现疑似通缉犯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走再说。 屠沉推着板车,屠郁跟屠五在前面拉,板车上是一个大木箱。 “站住。” 几个带刀的官差突然走过来。 屠五立即点头哈腰地说,“哟,官爷,要搜查呢?” 官差拿刀柄撞了撞木箱,“里头是什么,打开看看。” 屠五立即将木箱盖子推开,一边说,“官爷,我们是做水产生意的,昨天刚捕捞到一条鲟鱼。这鲟鱼要送去给外县的达官贵人,您知道,得用冰储存着……” 几个官差围上去看了看,见里头果然是冰冻的鱼类,寒气扑面而来,散发出浓烈的腥味。 “走吧。”官差挥挥手。 “得嘞,您几位辛苦。”屠五低声下气地笑笑,继而跟兄弟们将板车拖走。 路上,不断有人接受检查,个个怨声载道。 “新县令上任,恨不得能把所有通缉犯抓起来,可也不看看,万一那通缉犯们没来咱们温县呢?” “就怕抓不到通缉犯,随便弄几个上去交差。反正我看新县令的所作所为,可比不上从前的樊县令。” “咱们都夹着尾巴做人吧,免得惹祸上身。” 众人的议论落到屠家三兄弟耳朵里,各自眼神晦暗。 很快到了码头,屠郁找到一艘船,上头有人接应。 “哈哈哈,屠老大,最近长胖了,看来伙食不错嘛。老五,你小子也胖了,你们兄弟几个日子过得咋这么滋润?” 甲板上,一又高又壮的黑胖男人冲兄弟几人小豪放地笑,腰后别着两把锋利的斧头,看起来比屠夫还凶神恶煞。 屠郁三人将木箱推上船,黑胖男人立即叫小弟送到货舱去,嘱咐是重要的鱼,别磕碰到了。 屠沉低声道:“照昨天说的,离开云阳郡,随便找块山头丢掉。” 男人暗暗点头,“我办事,你放心。” 说完,他又哈哈大笑,拍拍屠沉的肩膀,“今儿忙,得赶去交货,等我回来,咱们再喝酒吃肉!” 屠郁道:“正好四弟妹那做的卤味可是一绝,到时候你想吃多少都有。” 黑肤男人没听过什么叫“卤味”,不过只要有肉吃,他就高兴。 “得,回来再聊。” 兄弟三人下船,目送那货船离开。 屠五懵懂地小声问,“大哥,四哥,那木箱里,冻鱼下面,怎么有尸体?” 屠沉摸了摸腰间的匕首,轻声说,“都是些该死的人。” 只要送出云阳郡,把尸体丢在别郡,想必就能转移背后之人的视线,给易凌诀和琉溪知更多休养时间。 屠郁拍拍两个弟弟的肩,说,“回去了,摊位上正忙,小心待会挨骂。” 挨骂肯定是要挨骂的。 屠馨月举着菜刀追赶屠五,屠五哇哇大叫,没人理他。 “你个小兔崽子,玩什么失踪呢,不知道摊位上忙死了吗!” 屠五爆哭,“别啊三姐,是大哥跟四哥找我帮忙,你怎么不去骂他们!” “我敢吗我!”屠馨月倒是很诚实地逮着小弟薅。 两人追逐打闹,钟迟看得直摇头,“阿月都生俩娃了,还这么爱闹。” 屠大娘笑呵呵道:“还不是你太娇养她了。” 要是换做嫁到别家去,屠馨月哪能过得这么舒心? 那姐弟俩打闹不断,樊梨梨加快做卤味,待会食客要是多了,根本忙不过来。 屠沉给她打下手,低声说,“昨天的事……” “溪知妹妹跟我说了,我明白的,你不用解释。”樊梨梨飞快切下一片片卤牛肉,加姜蒜葱和白糖酱油以及辣子红油等凉拌,做成更美的风味小吃。 有人就好这一口,说卤牛肉经过凉拌后,那味道更好吃了。 屠沉默然许久,又说,“她比你大。” 樊梨梨嘴角抽了抽,“那我直接叫她溪知?” “好。” 忙了一会,屠沉突然又叫住她,“梨梨。” “嗯?”樊梨梨把泡椒凤爪端上来,放在顺手的地方,待会开卖。 “梨梨。”屠沉又喊。 樊梨梨被他逗笑了,“干嘛呀?” 屠沉默然不语,只突然张开双臂,将她搂入怀中。 跟一般酸臭味浓郁的糙汉子不同,屠沉身上有淡淡的雪香,就像雪后初晴的松树下,清冽而淡雅。 不顾旁人诧异的视线,屠沉紧紧抱着樊梨梨,下巴在她头顶轻轻摩擦。 樊梨梨羞红了脸,再透过屠沉的肩膀望见屠五等人看好戏的视线,顿时更为羞涩,轻轻推了屠沉一下。 “大庭广众之下,你干嘛呢。” 屠沉不是第一次抱她,按理说两人肌肤之亲不少,也该习惯了,可这到底是光天化日之下,樊梨梨脸皮薄得不行,霎时从头红到了脚跟。 屠沉只抱着她,一言不发。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幸的人,直到遇见樊梨梨,才发现老天还是眷顾他,至少,给了他这么美好的一只小梨子。 屠郁适时打断这含情脉脉的气氛,“快准备菜肴,待会食客来了忙不过来。” 屠沉这才慢慢将樊梨梨松开,仿佛意犹未尽,用热烈专注的目光盯着樊梨梨。 樊梨梨被他盯得手足无措,差点连卤味盆都打翻了,又被屠馨月给嘲笑一番。 下午忙完了,樊梨梨拿上一些卤味和吃食,并跟屠沉去了一趟药铺,抓齐药材后,两人再去东山。 这两天没再下雨,山路没那么湿滑,樊梨梨蹦蹦跳跳,比兔子还灵活。 屠沉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她身后,听她问,“溪知他们身体好转后,要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吗?” “不用。”屠沉深思熟虑一番,觉得琉溪知一家三口还是留在温县好,能相互照应。 一来追兵已经被他送出云阳郡了,琉溪知的父亲得知那些人在其他郡被杀害,只会派人重点监视尸体所在地。 而本县县令突然加大搜捕力度,也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搞点动静出来。 屠二说过,这个新县令是个贪财好色,好大喜功的草包,等过段日子,新鲜劲过去了,就不会再继续搜捕。 到时候,琉溪知夫妻俩就不用再躲在深山里。 “哎呀,这个是什么?” 樊梨梨突然矮下身,抓起一把绿草。 第一百一十七章 野生香菜 春来,山里绿油油的,很容易找到一些新奇的植物。 樊梨梨扯起来一把野草,屠沉刚要靠近,就被那古怪的“臭味”给熏得后退三步。 “这,这不会是香菜吧?” 樊梨梨却激动地闻了闻那野草,过后惊喜大叫,“我的天,还真是野生香菜!” “香菜?哪里香?”屠沉眼神古怪,这真不是“臭菜”吗? 樊梨梨高兴得很,连忙让屠沉把这一大片野生香菜都移栽到空间里,并解释说,“这香菜吧,味道太刺激了,好些人受不了。但是香菜又是涮牛羊肉的必备之选,还能促进肠胃蠕动,开胃助消化。” 日常凉拌,以及吃一些腥味很重的东西,香菜都是上上之选。 屠沉将信将疑,眉头拧紧,很勉强地将香菜们移栽到空间去。 这玩意,他打猎时经常遇到,但是知道连动物都不吃,因为味道实在太怪了。 小梨子竟然想用这种怪怪的植物炒菜? 换做是别人这么异想天开,他只敬而远之,但樊梨梨这么说了,他却莫名期待起来。 移栽香菜花了一点时间,等两人赶到东山庄子,天色已晚。 琉溪知身体极弱,坐床上抱着婴儿,一个脸色惨白,一个蜡黄干瘪,都营养不良。 易凌诀拖着伤体,正加固木门。毕竟庄子在深山里,春来野兽苏醒,正是饥饿,容易伤人。 屠沉去帮忙修木门,还要堆砌院墙,樊梨梨则拎着吃食和药去见琉溪知。 “今天好些了吗?” 琉溪知虚弱地笑笑,“我好多了,谢嫂嫂挂念。只是这孩子……” 她忧心忡忡地望着儿子蜡黄的脸。 这颜色实在不正常,但又不敢抱着孩子去看大夫。 樊梨梨随口道:“这是黄疸,没事,按我的方子喝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能好转。” 她给琉溪知接生,护住了这对母子,又救下易凌诀,给人疗伤,所以琉溪知很信任她。 “嫂嫂医术高明,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放心了。” 樊梨梨把盐焗虾仁和清蒸螃蟹拿给她,让她先吃点填填肚子,而后又去灶屋里熬汤炖煎药,做出一桌美食来。 这一家三口都需要补充营养,要不然以后会很憔悴虚弱。 琉溪知想下地帮忙,但她实在手足无力,气虚体弱。毕竟刚怀孕就四处逃亡,生产后衣食紧缺,熬了一个冬天下来,身体被摧残得惨烈。 樊梨梨掰下一小块灵芝炖汤,用的是新鲜买来的羊肉,配上一条碾碎的鲫鱼。 那汤色宛如鲜奶般洁白细腻,且香浓无比,更重要的是足够滋补,配上红枣枸杞等,能益气补血,为琉溪知驱散体内寒气。 这汤要炖上好几个时辰,放锅里煨着,明天才能喝。 等做好了饭,她再叫屠沉跟易凌诀进来吃饭。 易凌诀先端去喂过琉溪知,而后再回来,几口饭吃下去,时不时挂念琉溪知那边,留意动静。 饭后,屠沉还要继续堆砌院墙,樊梨梨则把明天的饭菜给做上。 “我带了一些糕点和卤味过来,你们当做零嘴吃。锅里的羊肉汤,再炖两个时辰就能喝。不是说非要饭点才能喝,但凡是觉得饿了,想喝就喝。” 樊梨梨再次嘱咐,“我还做了一些菜,都放碗柜里,有酸汤虾滑和清蒸鲈鱼,以及葱香黄鱼等。你要忌辣忌油腻,所以还是清淡些好。那药罐里的药一天喝三次……” 她跟唠唠叨叨的老妈子似的,事无巨细交代清楚,琉溪知满眼怜爱地看着她,眼里闪烁慈母的光辉。 一直忙到很晚,屠沉才带樊梨梨返回家里。 夜里山路漆黑,屠沉一手举火把,一手扶着樊梨梨。 樊梨梨蹦蹦跶跶的,顺口说,“溪知没奶水,没法给小孩喂奶。你说咱们要不要买一头奶牛来养着,以后大人小孩都能喝?” 遇到一个大土坑,屠沉直接将樊梨梨搂起来,越过土坑后,再将人放下。 “不好养。”他说。 樊梨梨烦恼地说,“也是哦,地理条件和气候条件不行。” 温县本地有养奶牛的,但是养得非常精细,据说要很有经验的人才能养护着。 樊梨梨没有经验,屠沉不知道有没有。 不过,屠沉觉得,这个提议也不错。 “让易凌诀养。” 樊梨梨双手背在身后,好奇问,“那位易小哥有经验吗?” “嗯。”屠沉顿了顿,解释,“溪知是游牧民族,两人成亲后一直住在草原,应该知道怎么养。” 樊梨梨没多想,开心地说,“那就找二哥买奶牛去,他最会找渠道,还会讨价还价。” 回到村里已经是半夜,两人敲响屠二的房门,屠二睡眼惺忪,埋怨地看着二人。 “就为了这破事?你们不能明天来找我?” 樊梨梨笑嘻嘻道:“有劳二哥了,改天我请你吃卤味。” 屠二好笑地摆摆手,“去去去,谁让我摊上你俩了?” 回到家后,樊梨梨倒头就睡,一秒进入梦乡。 这几天经历了挺多事,又忙又累,还得两头奔波,饶是铁人都熬不住。 樊梨梨小脸瘦削不少,下巴都尖了,看起来颇为憔悴。 她睡得正香,房门被人推开。 屠沉披着一身夜霜,轻轻坐在床前,修长的手指插入樊梨梨浓密的黑发间,指腹的薄茧摩挲过樊梨梨的头皮,让樊梨梨不大舒服地皱皱眉。 屠沉却不停手,像是故意要把樊梨梨弄醒,颇为粗暴地把玩樊梨梨细腻深黑的发丝。 直到樊梨梨发出一声呻吟,他才触电般缩回手,好像方才的行为,只是无意识的莽撞。 望着熟睡的女孩,屠沉眸色深深,喉结滚动,却终究是化作一声长叹。 帮樊梨梨掖好被角,他拿上空间玉佩,继续干活去。 翌日,樊梨梨醒得晚,眼睛一睁,竟然日上三竿了。 她尖叫一声,赶紧拽过衣服披上,连声喊,“完了完了,今天要来不及卖卤味了!” 院子外,屠五回应,“四嫂,今天不用去。” 樊梨梨一只手使劲往衣服伸,但怎么也找不到袖口,急得满头大汗。待听到屠五的声音,她愕然三秒,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