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我靠千亿物资空间养活四个崽》 第一章 穿成恶毒小后娘 “坏女人好像没气了!” “那我们是把她埋了还是直接走?” “她那么坏,还想把小妹卖了换钱,死了是上天有眼!咱们直接走,谁还管她!” 几道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乔画屏头痛欲裂,眼皮重逾千斤。 她只隐隐的记得,作为特工组组长支援地方工作的时候,为了救几个孩子牺牲了。 眼下这几道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倏忽,海量的记忆倒灌一般,涌入乔画屏的脑海。 原来她穿到了古代一个苛待继子继女的小后娘身上,这原主平时苛待人家几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不说,更是趁着全村往外逃荒的时候,要把最小的继女给卖了换些银钱跑路! 结果原主去卖孩子的路上被继子们追上来,一脚踩空跌落山坡一命呜呼,她这个同名同姓的特工组组长就穿过来了! 理清了思绪,乔画屏心里骂了声娘,费了老大力气,这才挣扎着睁开了眼。 天气燥热得很,人嗓子眼都有些冒烟了。 四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相互搀扶着,蹚着半腰高的草,正准备离开,结果就见着草滩子里,那个原本都没了气的女人,支棱着慢慢坐了起来! “鬼啊!” 四个孩子尖声叫着,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老二梅清昱今年七岁,向来胆大心细,他先看向了乔画屏的脚下,小脸就舒展开了,沉声道: “坏女人有影子,不是鬼!” 其余几个孩子一看,还真是,烈日当空,草滩子上的影子虽有些模糊,却也是实实在在的有。 村里阿嬷说过,鬼是没有影子的。 几个孩子俱是松了一口气。 乔画屏坐在地上,额头上的伤还有些突突的疼,浑身也疼得厉害。 她眯着眼,看着眼前这几个小脸脏污,衣衫褴褛,靠在一处警惕戒备又憎恶的打量着她的小孩子,心里只觉得是离了个大谱。 遇事不要慌,先想想怎么处理才能最优解。 然而她这样眯着眼,面无表情想事情的模样,着实是像极了先前原主一肚子坏水要苛待几个孩子的样子。 个头最大的那个孩子,九岁的梅家老大梅清曜,当即就挡在几个弟弟妹妹身前,大喊道:“坏女人,你再打坏主意,我就要你好看!” 乔画屏眯了眯眼,撑着身体的手,在草滩子里摸索着,摸起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来! 这具身体因着滚落山坡,浑身都是伤。乔画屏忍着痛,冷不丁的,将那块石头向四个孩子掷去! 梅清曜下意识的就紧紧搂住了最小的小妹。 然而那棱角锋利的石头,却是重重落在四个孩子的脚边,有什么东西溅了出来! 四个孩子下意识低头看去,却见着一条蛇,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爬到了他们脚边潜伏着,被坏女人丢过来的石头,把脑袋砸了个稀巴烂! 那蛇身上,黑环白环相间,闪着粼粼细光,吓得几个孩子脸色顿时就白了。 都是山野间长大的孩子,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剧毒蛇银环蛇! 被这蛇咬上一口,那基本就死定了! 乔画屏慢慢的撑着身子站起来,朝几个惊魂未定的孩子走了过来。 梅清曜十分有大哥的担当,他护着弟弟妹妹们,警惕的看向乔画屏:“你想干什么!” 这歹毒的女人,又在打什么恶毒主意? 乔画屏没理他,缓慢蹲下身去,把那被砸烂了脑袋死得透透的银环蛇尸身给捡了起来。 不远处便是一条小溪,乔画屏面无表情的忍着身上的痛,找了块锋利的石头,把那银环蛇剩下完好的半截尸身给开膛破腹的剥了皮,清洗得干干净净。 梅家几个孩子不知道乔画屏在搞什么鬼,没有走远,就在不远处警惕的打量着乔画屏。 乔画屏处理好银环蛇的尸身后,捡了些柴火来,直接生火,把这银环蛇给拿锋利的石头截成了一截一截,串在木头上给烤了。 烤肉特有的焦香味很快就传了出去。 四下里很静,除了火舌的噼里啪啦声,乔画屏甚至可以能听到几个孩子咽口水的吞咽声。 乔画屏心里哼笑一声,也不说话。 她知道,眼下她在几个孩子心里就是个恶毒后娘的形象,巴巴的凑上去反而会让几个孩子生出更多的戒心来。 烤蛇肉很快就烤好了,那股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足以把人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出来。 乔画屏把另外四截烤好的蛇肉往草木灰堆里一插,就不管了,自顾自的开始啃起了她手里这根烤蛇肉,吃得香极了! 嘿,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干活才不慌! 四个孩子里的老三梅清晃,跟老二梅清昱是双胞胎,性格却是天南地北迥然不同。 他眼巴巴的看着插在草木灰里的那几串烤蛇肉,咽了口口水,可怜兮兮的拉了拉他二哥的衣角:“昱哥,这味闻着可太香了。” “银环蛇有毒。”他二哥梅清昱小大人似得皱了皱眉,跟双胞胎弟弟强调道,“别什么都想着吃。更何况那女人歹毒的很,谁知道她打的什么坏主意。” 老大梅清曜觉得二弟说得很对,点头道:“说不定把我们药倒了,全提脚卖了呢?” “可是……”梅清晃偷偷的看了一眼吃得正香嘴角都是油的乔画屏,咽了口口水,“她自己都在吃……” 最小的妹妹梅清映今年只有五岁,她站在一旁直勾勾的看了半天乔画屏吃蛇肉。半晌,她一句话没说,直接从那草木灰里插着的四串烤蛇肉那劈手夺过一串,啊呜一下狠狠咬下了一大块肉。 她实在是饿坏了! 这下子把三个哥哥吓得够呛。 “小妹!” 三个破孩子都吓得如丧考妣的,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 乔画屏看了那几个孩子一眼,懒懒的开了口:“银环蛇的毒,只存在头部的毒囊中,这身子部分是没毒的,甚至还大补——你们不吃拉倒,反正村长今天已经通知过了,边境越发乱了,明天就要全村搬走逃荒往南方去。不吃点肉涨涨力气,明儿你们拿头去逃荒?” 第二章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空间? 乔画屏已经想好了。 这具身体既然是这四个孩子的后娘,她穿到了这具身体里,又做不到把四个孩子丢下一走了之,那就带着这四个小家伙,一道逃荒吧。 梅清昱咬了咬牙,虽说不知道这恶毒的坏女人骨子里又在打什么恶毒主意,但她这话说得没错,不吃饱的话,明天逃荒的时候,跟不上队伍,被落下了只能是一个死字! “吃就吃!”梅清昱咬牙切齿,破釜沉舟一般。 小妹都已经吃下了,哪怕这个歹毒的女人真有什么阴谋诡计,他们兄妹四个,死也要死在一起! 向来馋嘴的老三梅清晃一听二哥发了话,飞快的从草木灰里把剩下的三串烤蛇肉都拔了出来。 他咽了口口水,先是殷勤的分给大哥梅清曜一串,又分给了二哥梅清昱一串,最后留了串小的,自己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 香,真香! 梅清晃泪都快流出来了。 自打爹死了后,他就再也没吃过一口肉! 这歹毒女人烤的蛇肉,竟是比他记忆中所有的烤肉都要好吃些! 乔画屏已经把自己那串烤蛇肉给吃完了。她看了几个吃得带劲满嘴流油的破孩子一眼,心里哼了哼。 她忍着浑身的痛,去草滩子近水地势低的地方寻摸了会儿,不多时,便摸出了十枚小小的蛇蛋来。 蛇蛋小小巧巧的,跟鹌鹑蛋差不多一样大,虽说不够塞牙缝的,但人家这是高质量营养蛋白,关键时刻也能顶点用。 乔画屏拿衣裙下摆把那十个蛇蛋一兜,瞥了一眼四个孩子,见四个孩子都吃得差不多了,自顾自的往慢慢往回走。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四个孩子犹豫了会儿,还是跟了上来。 大概是吃了烤肉,这身子有力气多了。乔画屏又素来是个能忍痛的,她牟足了劲,一路没带停歇的,一口气走回了她跟那四个孩子的“家”——山脚下两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 乔画屏把那十个蛇蛋放好,看着这家徒四壁的茅草屋,又有点想骂娘。 其实最初他们住的是宽敞明亮的瓦房,但孩子的爹死了后,原主说没钱养孩子,就把宽敞明亮的大瓦房给卖了,带着四个孩子搬到了这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里。 至于银钱嘛——乔画屏冷笑两声,原主就是个傻的! 卖房的银钱,绝大多数都被娘家花言巧语骗走了! 眼下,全家的家当—— 乔画屏面无表情的从怀里摸出一把铜板来。 数了数,只有二十三个。 单靠二十三个铜板,想带着四个孩子走完这条逃荒路,那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只能在路上想法子挣钱了。 乔画屏忍着浑身的痛先去灶房看了看,心里大概有了数。 首先要整理的,定然是锅碗瓢盆。 这一路往南走,不知道要走多少天,这些做饭的家伙,肯定是要带上的。 还有,灶台旁还放着半罐极为粗糙的粗盐粒,窗梁上还挂着几串晒干的红辣椒,这都是好东西,乔画屏自然一并收拾了。 除此之外,便是灶房角落里堆着的小半袋糙米——是的,没错,这是他们全家最后的口粮了。 乔画屏冷静的想,若真的就靠这点东西,还去什么南方啊,去西天还差不多。 她又在家里转悠了两圈,倒还真让她又扒拉出些东西来。 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木梁上悬着的长长的麻绳,角落里乱糟糟堆着的油毡布,一把断了弓弦的木质长弓。 四个孩子站在院子里,满是戒备的看着乔画屏在屋子里进进出出。 “二弟,那个歹毒女人又要搞什么鬼?” “不知道,先看看。” “曜哥,昱哥,要是那歹毒女人还想把小妹给卖了,我们就跟她拼命!” 乔画屏这会儿正忙,也没空理那几个小崽子。 她先前翻出来的东西中,最让她感兴趣的,其实是那把断了弓弦的长弓。 这应该是几个崽子他们爹的东西。 乔画屏打算把弓弦拆了,再找人去买点牛筋,重新做一把弓。 说不得路上的吃食,就要靠这把弓了。 但乔画屏不曾想,拆弓弦的时候也不知怎了,手竟然被划破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她只甩了甩,便依旧去忙着继续拆那弓弦。 乔画屏没有注意,一滴血,缓缓流入了她左腕上的玉饰。 那玉饰一看就是劣质玉,红线穿过简单的编了条手链,也不值几文钱,原主打小就戴在手上。 而乔画屏,在血与玉融合的那一瞬间,只觉得霎时间天旋地转,再睁眼时,看到的却不再是破败的茅草屋,而是一方四下里笼罩着雾气的奇怪地方。 这奇怪地方看着好似广袤的很,但绝大多处,都笼着蒙蒙的雾气,看不清真切模样。 唯有雾气中心的地方,清晰可见。 在雾气中心的地方,有一钟乳石,空悬半空中。 那钟乳石的石尖,缀着一滴水,将落未落。 钟乳石下,有一石碗悬着,看样子是要承接钟乳石流下来的那滴水。 她顿时明白过来。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空间”? 按道理来讲,这钟乳石流出来的东西,应该也是好东西了? 而就在此时,钟乳石石尖上缀着的那滴水,终于滴落,落入了石碗中。 随着乔画屏的心念一动,石碗中的那滴水,竟是按照乔画屏心中所想,直直的从石碗中飞了起来,朝着乔画屏的意识飞来,瞬间融入她的灵魂。 好似全部的灵魂,都因着这滴水而震颤,舒爽极了。 身上一直强忍着的疼痛,也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果真是极好的东西! 乔画屏又是心念一动。 她竟是瞬间从那神秘空间中抽身而出,回到了现实! 乔画屏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看向那四个虎视眈眈戒备看着她的崽子。 四个崽子没有半点异样,甚至在乔画屏看过来时,性子有些火爆的梅清曜还下意识护在弟弟妹妹身前,厌恶的瞪了她一眼,警惕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乔画屏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明白了。 虽说她在那神秘的空间中过了好些时候,但在现实中其他人的眼里,估摸着什么变化都没有。 乔画屏背过身去,装作继续整修破弓,手却悄悄的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 她心念一动。 手里的石头果真消失了! 而意识深处的那个神秘空间,在那钟乳石附近的地上,赫然出现了那块石头! 乔画屏心念又是一动,空间里的石头,又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这下乔画屏确定了,这个空间,果真是能储物取物的! 乔画屏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来。 只是,这笑还没完全绽开,她鼻尖就闻到一股,有些酸酸臭臭的味道…… 第三章 这俩倒霉孩子可真敢啊 乔画屏嗅了嗅,脸色顿时变了。 这味道,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乔画屏脸色难看,抓着那破破烂烂的弓,又顺手拿镰刀把麻绳截了一段,这才匆匆出了小院子。 “二弟,你说,那个歹毒女人又在搞什么鬼?” “不知道,先看着。” 梅清昱顿了顿,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梅清映,眼中神色瞬间柔和下来:“小妹,你肚子还饿不饿?二哥去给你熬个野菜粥可好?” 梅清映却摇了摇头,断断续续道:“映映,不饿。留着,大家,路上,吃。” 梅清昱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他同梅清曜道:“大哥,你留下来照看映映,我跟三弟再去挖些野菜。” “好!”梅清曜攥了攥拳头,有些自责,“先前是我们几个都去找吃的,这才让那个歹毒女人钻了空子,差点害得小妹被卖了——这次我一定把映映守好!” 兄弟三人分好了工,梅清昱跟梅清晃这对同胞兄弟便背着竹筐上山去了。 而此时的乔画屏,却是在后山挑了个僻静无人处,解了衣衫。 她浑身渗出了一层酸臭难闻的污渍,简直是不忍卒视,不忍卒闻。 乔画屏忍无可忍的扎进了小溪。 时值夏日,溪水不算凉。 乔画屏狠狠的洗了小半个时辰的澡,才费劲把身上的污渍都洗得干干净净,只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轻泛劲儿。 好像身体灵魂上的沉疴,都随着那污渍的渗出而消解了。 是从没有过的神清气爽! 甚至说她的五感——她敏锐的察觉到了,都有了极为显著的提升! 空间中那钟乳石流下来的水滴,果然是极好的东西! 乔画屏索性又把衣裳给洗了,直接湿着穿上身,反正天气热,一会儿便干了。 她整个人里里外外都泛着使不完的劲儿,十分灵巧的把麻绳给装到了那没了弓弦的长弓上,打算去山里猎点东西。 她先就着溪水,在溪畔的石头上,把镰刀磨得瓦亮;又用镰刀,勉强削出了几根尖尖的树枝,充做箭矢,准备妥当,这才进了山。 这山,是座没有名字的野山。 不过,在当地人口中,这山是有些邪性的。 但在乔画屏这个现代特工组组长眼里,这山无非是地势诡谲了些,再加上磁场稍有些紊乱,哪怕是积年的老练猎人也很不好寻路,特别容易在山中迷失方向。 这些对乔画屏来说都不是事。 她背着长弓深入山林,细细的分辨着林中动物留下来的痕迹,很快,便让她寻到了一只兔子。 乔画屏屏气凝神,弯弓搭箭,寻找着最佳的攻击时间。 唰! 她松手,弦上箭矢犹如一道流星而去! 树枝贯穿了兔子后半条腿! 并非是乔画屏射歪了,她只是想验证一件事——乔画屏上前,试图把还剩最后一口气的受伤兔子收入空间。 但,空间毫无反应。 她眼不眨气不喘的直接扭断了兔子的脖子。 乔画屏再次尝试把这兔子的尸体收入空间——嗯,这下没问题了。 兔子的尸体,出现在了钟乳石附近的土地上。 乔画屏若有所思。 看来,这空间不能装活物。 新抓的这兔子挺肥,不过,估摸着也就够他们一大四小吃一天的。 还是得再猎一些。 乔画屏背上她的弓,继续往林子里走。 大概是这野山林的“邪名在外”,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林子里打猎,乔画屏这一趟下来,所获颇丰,统共猎了三只锦鸡,两只兔子,甚至,还有一只傻狍子。 除此之外,乔画屏还捡了不少蘑菇,野山果,甚至还有一只年份不算很足的野山参——但凡遇上的能吃的,有价值的,全都让她放到了空间里。 做完这些,她才松了一口气。 最起码逃荒路上能撑些日子了。 这些东西,哪怕她们吃不完,拿去跟旁人换粮食也是可以的。 正当乔画屏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突然听到空气中,传来一道断断续续的呼救声。 乔画屏脸色顿时就变了。 那声音,怎么这么像她家那倒霉孩子老三? 乔画屏没有耽搁,取下背上的弓,飞快的往声音方向奔去。 临到近了,乔画屏神色却是一变。 她听到了嗷呜嗷呜的声音! 那声音听着分明是豹子! 再定睛一看,那密林内的杂草丛中,跌着两个周身狼狈不堪的小男孩。 不是她家那对双胞胎又是谁?! 而不远处,一只成年个体的豹子,正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两个孩子! 这俩倒霉孩子,怎么敢往这么深的地方走?还那么倒霉的遇到了豹子? 乔画屏头皮发麻。 若是她手边有趁手的工具,豹子什么的,她倒也不怕。 但眼下,她手上只有一把麻绳当弓弦的长弓,木头削成的箭矢,外加一把镰刀! 遇事别慌! 乔画屏深吸一口气,眼神凌厉如刀,弯弓搭箭,却是直接射向豹子身侧的树干! 豹子这等极为敏锐的动物,几乎是立时,察觉到了危险。 它弓起了身子,朝着乔画屏这边方向警惕着。 乔画屏没耽搁,虚张声势的恐吓了豹子之后,直接从空间中取出一只她先前射杀的野兔,掷向那豹子! 豹子跃起来,叼住了那只血淋淋的野兔,身形矫健的在林间树枝上跃起,离开了。 乔画屏缓了口气。 她从密林间走出,走到那对狼狈不堪的双胞胎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赶紧起来,一会儿保不定还有什么旁的野兽过来。” 第四章 不必担心我,我不像你们这俩小菜鸡 梅清昱跟梅清晃两个孩子这会儿小脸惨白,显然还惊魂未定。 梅清晃抱着哥哥哆嗦了好半天,这才反应过一件事来——那个向来歹毒的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豹子给赶走了! 她救了他们兄弟两个! 梅清晃嗷的一声,再也忍不住,扑到了乔画屏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乔画屏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破孩子…… 好半晌,她手才僵硬的抚摸了梅清晃的后背几下。 梅清晃抱着乔画屏的腰,哭得不能自已,显然是被吓坏了。 “再哭,一会儿又该把豹子引来了。”乔画屏不太会安慰人,“或者引来了老虎也说不定。你喜欢被哪个吃?” 梅清晃:“……” 他哭声渐止,回过神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在抱着歹毒女人哭! 梅清晃几乎是触电一样,弹出去了,手还在自己衣服上抹了几下,好似很不能接受他方才抱着歹毒女人哭个不停的现实。 乔画屏啧了一声,小渣男。 梅清昱跟小渣男梅清晃不一样。 打从方才起,他就脸色惨白的站在那儿,惊魂甫定,却又默不作声的打量着乔画屏。 乔画屏知道这老二是四个孩子里最镇定聪明的那个,她选择跟梅清昱交流:“能走吗?带上你弟弟,咱们赶紧回家。” 梅清昱微微一颤。 这个歹毒女人,竟然跟他说回家? ……可就是这个歹毒的女人,今天,救了他们两次了。 梅清昱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歹毒的女人了。 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梅清昱默不作声的捡起他们方才摔倒时洒落一地的野菜,统统都放到了背后的背篓中。 梅清晃腿还有些软,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拖后腿,咬牙跟着二哥一道捡着野菜。 “这里不好出去。”梅清昱声音微哑的开了口,“我们俩追着一只兔子过来的,进了林子就迷了路,走了好久都没能出去。” 他到底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话里隐隐带着不安。 乔画屏就没把这个当回事。 “你们跟好我。”乔画屏只嘱咐了这么一句,便直接往前走去。 梅清昱跟梅清晃兄弟俩对视一眼。 梅清晃还有些惴惴不安,小声道:“昱哥……” 梅清昱咬了咬牙:“跟上吧。” 这歹毒女人要真想害死他们,刚才大可不必从豹口之下救他们。 两个孩子相互扶着,跌跌撞撞的跟着乔画屏往前走。 乔画屏在前面健步如飞,时不时的还会停下来等等两个孩子。 走出那片诡谲山林的时候,梅清昱还有些难以置信。 就这么简单? 他们这就出来了? 乔画屏指着不远处的山脚那隐约可见的茅草屋顶:“行了,剩下的路好走多了。你们自个儿回去吧,我想起有点东西落在林子里了,我得回去拿。” 梅清昱神色微微一变,想说什么,但又好像说不出口。 正在犹豫的当口,乔画屏没心没肺的摆了摆手:“不必担心我,我不像你们这俩小菜鸡。” 梅清昱神色又是一变,拉着弟弟的手,头也不回的直接往山下去了。 乔画屏啧了一声,转身又钻进了林子。 倒不是林子里还有什么东西,是她得从空间里拿点野味出来。 又不能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拿,暴露空间。 待到乔画屏拎着一只死去多时的锦鸡回了茅草屋时,梅清昱已经在煮野菜糊糊了。 看到乔画屏手里的东西,梅家兄妹几个,都瞪大了眼睛。 负责往灶膛里添柴烧火的梅清曜差点跳起来:“你不会去哪家偷鸡了吧?!” 乔画屏呵呵冷笑:“小小年纪眼睛怎么这么不好使?看清楚这是家鸡还是野鸡。” 梅清曜被乔画屏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了,忿忿的往灶膛里填了一根柴。 “吃野菜糊糊明儿赶路没力气,咱们今晚加个餐。”乔画屏根本不管梅清曜的小小愤怒,“一会儿烧个水,我给鸡褪个毛。” 梅清曜下意识就想说“我不”,但乔画屏显然有所预判,直接道:“不烧咱们就都饿着。” 梅清曜拒绝的话,顿时被堵在了喉咙眼。 他是可以不吃,但弟弟妹妹们呢? 明儿举村就要搬走了,路上要走好远的路,听闻累死病死在逃荒路上的人比比皆是,今晚要是不吃饱,明儿怎么办? 梅清曜咬了咬牙,烧就烧! 梅清曜烧水的功夫,梅清昱犹豫了下,还是悄声同梅清曜说了先前乔画屏在林子里救了他们的事。 梅清曜震惊得手里的柴都掉了。 一来是有些后怕,两个弟弟万一在林子里真要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办? 二来却是觉得离谱,自从爹死了以后,那女人对他们是非打即骂,平日里就一副恨不得他们去死的模样,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清昱清晃? 梅清昱犹犹豫豫的,低声道:“大哥,我觉得那个女人,好像跟从前相比,不太一样了。” 梅清曜其实也有所感觉。 他想了想:“也不对,她今儿还想要把小妹给卖了呢。眼下还不知道是使的什么计谋,想麻痹我们?……二弟,你脑子向来好使,你多留意着。” 他攥着拳头,“要是她再敢打小妹的主意,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她得逞!” 梅清昱点了点头。 不远处,因着五感被加强,听得一清二楚的乔画屏也有点无奈。 原主造的孽,她既然承了人家原主的身子,自然也要替原主背负一下了。 “水烧好了没?”乔画屏扬声问道。 没人理她,但不一会儿,力大无比的梅清曜端着烧好的一大铁锅开水过来了。 乔画屏把锦鸡用开水一烫,麻利的把鸡毛都给扯了去。 梅清映不发一言的站在大概距离乔画屏有半丈远的地方,歪着小脑袋看着。 乔画屏去哪,她就远远的缀在后面跟着。 小小的姑娘不到四岁,生得好看极了,虽说穿得都是补丁叠补丁的衣裳,但一双大大的眼儿黑珍珠一般光润璀璨,头上顶了个小揪揪,看得人心里爱得很。 但乔画屏想逗她一下,让她靠近些,梅清映却又警惕得很,是半步都不肯近乔画屏的身。 乔画屏索性就先不管了。 她挽着袖子,也没用太多调料。就从屋外拔了一棵野山姜,切片扔到了锅里,最后出锅的时候,加了一点盐,一大锅香浓的鸡汤,便做好了。 那股香浓的味道直勾勾的往鼻子里钻,哪怕是最矜持的老二梅清昱,也有些走不动道了。 第五章 丰收的喜悦你不懂 乔画屏自己盛了一碗鸡汤,往院里一蹲,捧着碗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 啃鸡腿那会儿,乔画屏扫了一眼还在沉默盯着她的四个孩子,被逗笑了:“怎么,别告诉我,往后每顿饭,我还都得特特请你们啊?赶紧吃赶紧吃。” 她举起手里的鸡腿,“我明儿要干不少活,体力是必须的,所以这鸡腿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你们再不吃,剩下那根鸡腿也没了。” 梅清昱沉默了会儿,主动去拿了碗,先给梅清映盛了一碗,把剩下的那条大鸡腿捞到了梅清映的碗里。 梅清映推着小碗:“映映,不要。给,哥哥,吃。” 梅清昱哄着梅清映:“小妹乖,你得吃了这个长些力气,明天要走很远很远的路,你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梅清映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她不想成为三个哥哥的负担,这才伸手接过了碗。 鸡汤太香了,香得小姑娘在接过碗的时候,没忍住,直接喝了一大口。 还有些烫,但小姑娘脸上依旧是满足的笑:“好喝!哥哥,也喝!” 三个男孩子都不由得咧开嘴笑了下,这才七手八脚的继续去盛鸡汤。 乔画屏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啧了一声,却没注意,她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浅浅的笑。 这锅鸡汤,一大四小,分食了个干干净净,连一口汤都没剩下。 晚上睡觉的时候,四个孩子挤在稻草铺成的破炕上,窃窃私语:“那个女人看着不大一样了。” “她还会煮鸡汤给我们喝。鸡汤好香啊!” “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明儿上路的时候,咱们一定得小心些,她想跑就跑,无所谓,但不能让她把粮食带走。”梅清昱低声道。 余下的三个孩子都一道点了点头。 今天经历的事着实有些多,四个孩子相互依偎着,很快进入了梦乡。 翌日,按照村长先前说的时辰,乔画屏跟四个孩子,带着收拾好的行李在村口集合。 虽说乔画屏有空间,但有些东西若是不带在身上,旁人看了定然会起疑。 是以,乔画屏把油毡布,几人的铺盖,锅碗瓢盆,并一些零散的日用品都打成了包,放在了家里的小推车上。 她的弓背在背后,弓弦也安好了,是结实的牛筋——昨晚上她连夜去山脚下村民家里花了十八文买的。 这下,乔画屏身上的铜板,就只剩下五文钱了。 乔画屏在村子里名声不太好,旁人看着她的眼神,大多都是鄙夷。 乔画屏自然也不在意。 她所在的村子,叫流金村。村子不大不小,大概将近一百户人家,统共有五六百人,是个浩浩荡荡的大队伍。 附近三天脚程内的地方,不少人都熟得很,村长便也没让人出去探路,待人齐了,他说了通大家伙儿都是一个村的,要互帮互助,一道度过这个难关的讲话,便带着人出发了。 村民们拖家带口,搀老扶幼,身上挂满了包袱,推车上堆满了东西,汇成了一条长长的逃荒队伍。 这条长长的逃荒队伍,蜿蜒了将近半座山的山路。 从头看不到尾。 乔画屏推着小推车,四个孩子背上也都各自背着东西,哪怕最小的梅清映,也背了几件她那打了补丁的衣裳,并她平时用的一个荞麦枕头。 梅家剩下的那小半袋糙米,孩子们没敢把这全家最后的口粮往小推车上放,是由梅清曜背着的。 他虽说只有八岁,但力气却比一些成年人还要更大些。 走了不过才半个时辰的路,乔画屏突然同梅清曜开了口:“曜曜啊。” 梅清曜浑身打了个颤儿。 乔画屏却不以为意,招呼他:“你过来,把小推车推着,我想起来家里头有东西落下了,我回去拿。” 这话鬼才信! 两间茅草屋统共就那么点东西,他们先前出来的时候,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能用的东西都给带上了,这会儿哪里来的“东西落下了”? 几个孩子只当乔画屏想跑。 梅清曜看向梅清昱,等他拿主意。 梅清昱早就料到乔画屏可能会跑,他并不意外。 “让她走。” 梅清昱跟梅清曜道。 梅清曜点头,粗声粗气道:“要走赶紧走!”把乔画屏手里的小推车给夺了过来。 乔画屏也不多做解释,火速掉头往流金村奔去。 村人看到这一幕,都纷纷摇头:“乔氏真是丧了良心!” “可怜啊,梅家几个孩子,没个大人照拂,可怎么活下去啊。” “哎,战乱年代,谁家不可怜。也只能看老天爷了!” 乔画屏五感被钟乳石流出的水滴加强过,跑过之时,耳边听得这些议论纷纷,也不当回事。 她很快便回到了空无一人的流金村。 村里人都搬走了,甚至把家里养的鸡鸭都杀了带走,此时的流金村,安静的犹如一座死村。 死村归死村,总还是有些东西带不走落下的。 乔画屏就是冲着这些东西来的。 也是没办法的事,原主先前把家当卖了个七七八八去补贴娘家,这要逃荒了,她想多带些东西都没有。 乔画屏挨家挨户的找了起来。 不得不说,有个空间就是爽。 但凡乔画屏觉得能用上的,都统统收到了空间里。 像是什么铁锨,锄头,斧子,甚至还有个扒犁。好些因着太重被丢下的工具,乔画屏是收了个爽。 甚至,在某个大户人家,乔画屏还在他们的地窖里,找到了小半袋粮食! 估摸着是人家东西太多,他们着实带不走了。 乔画屏没半点客气,为了方便,甚至直接用了人家的炉灶以及旁人家里翻出来的一口铁锅,把这小半袋粮食摊成了三十来张热气腾腾的饼子,通通收到了空间里。 院里带不走的簸箩?收! 菜园子里没摘完的蔬菜?收! 咦,这村子里卖猪的人家,好些带肉的骨头都没带走? 卖豆腐的人家,剩了一大块豆腐在院子里? 这些东西若是乔画屏不管,那岂不是都要在院子里发霉发臭了? 浪费可耻啊! 收收收! 乔画屏心里毫无负担,往空间里收的快乐极了! 第六章 这个恶毒的小后娘顺眼了几分 及至晌午,流金村浩浩荡荡的逃荒队伍,也停了下来,准备避下热辣的太阳,吃些东西补充体力了。 村人们四下里寻着荫凉的地方,以户为单位,席地而坐,吃起自己带的干粮来。 因着村子里有不少老人孩子,顾及到他们,队伍的行程并不算快。走走歇歇的,这半日下来,也算不得多累。 梅清昱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来,里头是他先前做的好些个野菜饼子,干巴巴的。 粮食并不算多,梅清昱很是珍惜食物,拿了两张野菜饼子出来掰开,兄妹四个分着吃了。 旁边不远处的树荫底下,村人宋月兰拿石头起灶生火烧了水,见四个孩子在那干啃野菜饼子,实在有些看不过去,送了些咸菜跟热水过来。 “自家做的萝卜咸菜,你们就着野菜饼子吃。”宋月兰有些唏嘘,“婶子这边也拖家带口的,也帮不上你们多少。” 能在这种时候伸出援手,梅家几个孩子已经很是感谢了。 怎么着,都比那个丢下他们就跑的乔画屏要好多了。 “你们四个那小后娘呢?跑了?” 一道满是恶劣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村子里的小霸王,曹宏昌。 他生得人高马大的,又因着舅舅在县里头当衙役,向来是村子里的孩子王,领着一群小毛孩,天天在村子里横行霸道惹得鸡飞狗跳的。 但这小霸王,先前跟梅清曜比力气输了,又被梅清昱阴了一次,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打那以后,他就只敢动动嘴皮子,挖苦一下梅家四兄妹了。 “关你什么事!”梅清曜瞪了曹宏昌一眼,粗声粗气道,“你是不是还想吃拳头?” 曹宏昌嘿嘿一笑:“我看你们这四个没人要的野孩子,能走多远!” “走多远也不管你的事,咸吃萝卜淡操心的。”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梅家几个孩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头一看,就见着乔画屏手里拎着一只野兔,肩上背着长弓,正大步往他们这边走来。 曹宏昌一见乔画屏来了,撇了撇嘴,跑了。 她竟然又回来了? 梅清昱嘴唇微微动了动,终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倒是梅清曜,忍不住就嚷嚷起来了:“你怎么回来了?” 树荫下乘凉吃饭的村人们,都忍不住往这边看了过来。 他们个个都以为乔画屏趁机丢下四个拖油瓶跑了,倒不曾想,这乔画屏竟然又回来了? 乔画屏啧了一声:“曜曜,你这什么话,我先前不是说了?不过回去一趟拿些东西,怎么就不回来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她三连发问,直问得梅清曜都接不上话了。 把她当什么人了? 若是以前,梅清曜立马就能说出一堆形容词来,什么阴险什么不要脸什么歹毒女人。 但眼下,他却莫名的说不出口了。 好在乔画屏也不是真要从梅清曜嘴里听到什么答案。 她不甚在意的拎起手里的兔子,喜滋滋的显摆道:“看看这个,够肥吧?我回来的路上运气好射到的。今晚上咱们可以加餐了。油滋滋的烤兔子,吃不吃?” 这兔子其实是昨儿她猎的,只不过她的空间大概是有保鲜的作用,昨儿血淋淋的兔子进去,今天取出来,依旧还是血淋淋的,鲜血都还没凝固,看上去跟新猎到的没什么区别。 梅家几个孩子,都没说话。 只有老三梅清晃,咽了口口水,眼神灼灼的看着乔画屏手里的兔子。这兔子肥的很,想都知道,烤出来会有多香。 简直就是梦中情兔。 连带着,梅清晃觉得这个恶毒的小后娘也顺眼了几分。 乔画屏把兔子拿麻绳挂到了推车边上,见几个孩子手里还拿着野菜饼子,显然这就是他们的午饭了。 乔画屏手一顿,从肩上的褡裢里取出几个煮好的蛇蛋来。 “拿着。” 乔画屏不分由说的往梅清曜手里一塞:“去给你弟弟妹妹分一分。” 好歹补充下优质蛋白。 梅清曜犹豫了下,还是依言去分了蛇蛋。 梅清映分得了两个,她犹豫了下,剥了一个,小步朝着乔画屏走来,伸着胳膊,递向了乔画屏。 乔画屏心里美翻了,直接就着梅清映的手,张嘴把那颗小小的蛇蛋给一口啊呜了。 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就见着梅清映又哒哒哒的跑走了。 乔画屏有点遗憾,不过她也知道,凡事都得循序渐进嘛。 晌午太阳最辣那会儿避过之后,逃荒的长队又缓缓动了起来。 这是逃荒的头一日,大家的精神状态与体力都还算不错,再加上下午天气渐渐凉爽起来,这支拖家带口的逃荒队伍,走走歇歇的,共走了差不多近三十里的山路。 毕竟山路不太好走,这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临近日暮,村长带着村子里的几个青壮年,在附近寻了几处避风的山洞,又抽签抽出了十家,每家出一个青壮年,编成两队,分为上半夜下半夜巡夜,以免有野兽或者旁的风险靠近。 乔画屏她们分到的山洞不算大,大概也就分了十来户人家。 乔画屏把小推车上的油毡布取下来,往地上一铺,隔开地上的潮气。 她刚想提醒几个孩子把铺盖铺上可以休息会儿,结果就见着几个孩子直接躺在那油毡布上,蜷缩着睡着了。 乔画屏看了会儿。 这山洞常年不见光,到底是有些阴冷。 她从铺盖里翻出一床薄薄的褥子来给几个孩子盖上,轻手轻脚的从小推车上把兔子解了下来,拎着兔子出去了。 她走后,梅清昱睁开了眼,神色有些复杂,盯着漆黑的山洞顶发了会儿呆。 乔画屏拎着兔子去了溪边,她把手伸进了褡裢里,掩住她从空间取出了小刀的动作。 这小刀,也是先前她从旁人家捡漏捡来的,还挺好用的。 乔画屏手脚麻利的借着溪水把兔子放了血剥了皮。 在溪边做饭的并不是只乔画屏一个,不少人家都在溪畔堆了石头起了灶,她们看着乔画屏那麻利的给兔子开膛破肚的动作,直倒吸凉气。 乔画屏架起了火堆,直接开始烤兔子。 这兔子因着那山林邪门没人敢进,生得很是自由自在,这膘肥体壮的,谁见了都要竖着大拇指夸一句长得真是很为人类着想。 乔画屏这一烤,都不用额外刷油,那油脂,滋儿哇滋儿哇的就从兔子肉上冒出来了。 晚风一吹,简直就是香飘十里! 第七章 逃荒的事,能叫偷吗 这烤兔香味飘的,勾得附近做饭的人家个个都心猿意马的,口水直流。 大家是去逃荒的,尽可能带的都是些干粮咸菜等方便携带的。 肉干倒是也有人带了,但基本都是腌制得邦邦硬的那种,晚上熬个粥什么的时候切一点丢锅里一起煮,哪里有烤兔肉这等香气。 烤到最后,馋得附近做饭的人家那是口水都流了一地。 烤得差不多的时候,乔画屏从褡裢里取出家里带来的那点子粗盐,撮了一点,均匀的洒在烤兔上,这烤兔便成了。 乔画屏拿着木头穿好的烤兔,便往山洞里去。 附近做饭的人家简直都想敲锣打鼓欢送了。 山洞里头因着潮湿阴森,气味并不算太好,乔画屏只拿着烤兔往山洞洞口一站,那香味,引得山洞里休息的不少人顿时抬头看了过来。 香,实在是太香了。 坐在油毡布上的梅清昱,甚至听到了四下里不少人吸溜口水的声音。 “把你哥你弟你妹叫起来,吃饭了。”乔画屏举起手里那一大只烤兔子,跟梅清昱示意,“今晚吃这个。” 其实都不用梅清昱叫,那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梅家剩下的三个孩子都被勾醒了。 梅清晃一睁眼,就见着乔画屏逆着昏黄的光,举着喷香的烤兔站在山洞洞口,喊他们起来吃饭。 这副画面,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鼻子莫名一酸。 不止是他,刚醒的梅清曜梅清映,都看着乔画屏跟她手里的那只烤兔子在那发呆。 乔画屏耐心其实是不大好的,但对着几个孩子,她自认还是挺有耐心的。 “怎么着,不想吃?”乔画屏和颜悦色道,“那我可就自己吃了啊!哎呦这次兔子烤的,皮焦肉香,油汪汪的,再来张饼,就着一吃,嗯,绝啦!” 说完,掉头就走。 梅家几个孩子对视一眼,吸溜着口水,都默不作声的从油毡布上爬了起来,快步走向离开的乔画屏。 乔画屏挑眉一笑,很有人道主义精神的避开了风口,免得香味把隔壁小孩馋哭了。 她找了个洼地,把那烤兔的棍子轻轻往地上一插。 木棍像是插豆腐一样,直直的没到了地里。 ——自打用了那滴水滴,乔画屏身体素质是全方位都得到了加强,五感更敏锐了,力气也比之先前大了不少。 只可惜,那钟乳泉滴水的速度太慢,她先前刚在空间里扫了一眼,第二滴水,堪堪从钟乳泉上凝出来,看那样子,要等它滴落,还要些时候。 着实是太慢,不然,乔画屏还想着把几个孩子的体质也增强一下,这逃荒路上他们少吃苦,她也能轻省些。 乔画屏从褡裢里摸出四张还冒着热气的饼子来。 梅家几个孩子的眼都瞪大了。 “先前我不是回去了一趟吗?拿旁人家不要的粮食烙的。”乔画屏朝几个孩子眨了眨眼,飞快道,“这是咱们之间的小秘密哈,可不能同旁人说的。” 一起保守共同的小秘密,这是一个非常容易增进感情的小方法。 果不其然,乔画屏说完之后,几个孩子的眼里的防备与警惕,都不知不觉的消散了些。 “你这是偷。”梅清曜哼哧哼哧道。 乔画屏义正言辞:“什么话!逃荒的事,能叫偷吗?我要是不拿走,这些粮食只会烂到地里去,多浪费啊!浪费是一种非常可耻的行为。我这是珍惜粮食的美好品质,曜曜你不懂可以,但不要乱说来污蔑我。” 梅清曜没话了。 他说一句,乔画屏能还他十句。 乔画屏又抖了抖手里的饼:“吃不吃啊?” 梅清曜咽了口唾沫,还想挣扎一下的时候,就见着三弟梅清晃已经伸手接过了其中一张饼子。 小家伙还小声说了一声“谢谢”。 紧接着,梅清映也拿了一张饼子。 小姑娘也缓慢的说了一声:“谢谢。” 乔画屏笑意深了几分。 梅清曜鼓了鼓腮。 梅清昱看了一眼梅清曜,拿了一张饼子,先递给了梅清曜。 梅清曜有些别扭的接了过来。 梅清昱这才又给自己拿了一张饼子。 分完了饼子,乔画屏又从褡裢里摸出一把小刀,她比划了下,朝梅家兄妹几个眨了下眼:“这也是先前回去那趟捡的。我磨了磨,别说,还怪好用。” 说完,她手起刀落,好似只轻轻的划了一道,便割下好大一块兔子肉来。 乔画屏往梅清映手里递:“来,跟饼子一起卷着吃,油脂渗进饼里,会更香。” 梅清映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接了过来,小声道:“谢谢。” 乔画屏又割下一块来,含笑递给梅清晃:“晃晃,给你。” 天色虽说昏暗,但梅清晃眼中的雀跃却是亮晶晶的,他接了过来,迫不及待的就咬了一大口,小家伙眼睛又是一亮,看着都快哭了。 他含含糊糊的一边嚼着,一边带着哭腔道:“好好吃……” 乔画屏挺了挺胸膛:“那是,你不看看是谁烤的?” 她一边臭美,一边又手起刀落麻利的割下一块兔肉来,递给了梅清昱。 梅清昱深深的看了乔画屏一眼,接过来的时候,也道了谢。 最后分到兔肉的,是身为老大的梅清曜。 梅清曜别别扭扭的道了一声谢。 乔画屏心道,别说,这四个孩子虽说各有各的别扭,但这家教上是真的没什么大问题。拿了人东西,还知道跟她这个“恶毒小后娘”道谢呢。 看来那个早死的短命鬼男人,还挺会教孩子的。 乔画屏心满意足的又从褡裢里摸出一个饼子来,割了块焦香四溢的兔肉,就着饼子吃了起来。 梅清晃很快把手里的兔子肉吃完了,正犹豫着,就见乔画屏顺手把小刀给递过来了:“自己割。” 梅清晃又雀跃起来,有些开心的“嗯”了一声。 他割了一块烤得金黄油汪的肉,犹豫了下,竟是把那块肉往乔画屏的方向递了过来:“给你。” 乔画屏“咦”了一声,但也没拂了孩子的好意,笑眯眯的接了过来:“哎呀,我刚好把肉吃完了,谢谢啊晃晃。” 昏暗的日光,掩住了梅清晃脸上突然漫起来的红晕。 单吃肉跟饼子,有些干,乔画屏正想着烧些水呢,就见着梅清昱转身回了一趟山洞,把水囊拿过来了,看了乔画屏一眼,把水囊递了过来。 乔画屏再次感慨,那个短命鬼男人把孩子教的确实不错,回头等安顿下来,她会给那个短命鬼烧些黄纸的。 吃着梅清晃割下来的兔肉,喝着梅清昱递来的水,吹着凉爽的晚风,乔画屏正惬意着,就听得有脚步声过来了。 乔画屏往脚步声方向看去,就见着有个老妇人,手里还牵着一个流鼻涕的小男孩正往这边走。 第八章 你再这样惹事,村里可不敢再收留你们 “乔氏,这兔肉,你烤的啊?”老妇人跟乔画屏套着近乎,小小的眼睛里满是精明的算计。 乔画屏挑眉,觉得这老妇人没话找话的水平有些低。 这兔肉不是她烤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您有事?”乔画屏开门见山的问。 这老妇人,原主的记忆里也是有些印象的。 她姓许,年轻的时候死了男人,拉扯着独子长大,日子过得可谓是清贫。 结果独子娶了儿媳妇没几年,媳妇受不了苦日子,丢下男人孩子跑了。 这独子就有点精神状态不大好了。 而后原主嫁到了流金村,独子不知道怎么地,又看上了脸上有着一大块胎记的乔画屏,尤其是在乔画屏的男人坠崖死了后,这独子就对乔画屏这小寡妇有了点想法。 然而原主根本看不上许婆子独子这等穷酸鬼,直接拒绝了,那独子受不了,丢下老娘孩子,说是要出去干一番大事业去。 搁乔画屏看,这货丢下老娘孩子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嘴里说着什么干大事业,其实就是逃避他该负起的责任。 这事是个烂账,说跟原主有关系吧,还真没太大关系,但许婆子却是从此就记恨上乔画屏,隔三差五的总要跟原主互骂几次。 这会儿许婆子带着她孙子过来,乔画屏估摸着,也没什么好事。 她索性就直接问了。 许婆子舔着脸伸手:“你这兔子烤得不错,我孙儿饿了,给个兔子腿。” 乔画屏忍不住挑了下眉:“老家伙,我看你这脸皮,比你的年龄都要厚啊。” 许婆子恼了,脸一翻就又开始骂骂咧咧:“乔氏你这个骚蹄子!若非是你,梁儿能走?烂裤裆的货,你把我梁儿给逼走了,你难道不该养着我跟我孙子?!问你要个兔子腿,那都是轻的!” 乔画屏对这许婆子的三观简直是叹为观止。 而许婆子的宝贝孙子,这会儿嘴角流着口水,奔着地上插着的烤兔子就去了。 说实话,乔画屏自认自己也不是个小气的。 你要真是好声好气的过来找她讨点兔子肉,她也不是不给。 尤其是小孩子。 乔画屏先前就是为了救小孩子牺牲的,她对小孩子也没那么小气。 但,那得是她愿意给,而不是来明抢。 乔画屏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大声道:“曜曜,护住咱们的兔子!” 梅清曜一个激灵,抢步上前,挡在了烤兔子前头。 许婆子的宝贝金孙,直接撞到了梅清曜身上,给反弹出去,跌坐在了地上,嗷嗷哭了起来。 许婆子这下受不了了,赶忙去扶起她的宝贝大孙子,换成了她自个儿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嚎起来:“哎呦,快来人啊,有人欺负我家里只剩老老小小,要杀人啦!” 尽管乔画屏挑的这地方有些僻静,这许婆子的哭嚎声穿透力十足,很快,不少村人就匆匆循声二来:“怎么了怎么了?” 连村长也来了。 到底是逃荒的第一日,村长可不想刚上路就出什么篓子。 结果一来,村长见是村里臭名昭著的乔氏,跟许婆子起了冲突,他不由得就有些头疼起来。 许婆子还在地上撒泼:“村长啊,你来评评理,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这乔氏说动手就动手,这往后还不得把我这老婆子给打杀了啊!” 许婆子的大孙子也在一旁嗷嗷直哭,指着乔画屏:“她欺负奶奶!坏人!” 又一指梅清曜:“他还打我!” 梅清曜气得脸红脖子粗,拳头都攥起来了! 这熊孩子! 小小年纪,竟然就会说瞎话来污蔑人了?! 村长一听,立即皱起了眉头,不悦的看向乔画屏:“乔氏,你能不能安生一点?平日里可着劲折腾你家四个孩子,那是你家家事,旁人也不好说什么。但现在咱们村一道逃荒,你再这样惹事,村里可不敢再收留你们了。” 村民们也纷纷点头:“许婆子家里头就剩她跟一个小孩子,你还这般动手欺负人,实属不该。” “就是就是。” 梅家四个孩子听着村民的议论纷纷,气得脸都涨红了。 先前乔画屏是苛待他们,欺负他们没错。 但这两日,乔画屏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说话的时候总会带着笑,还会给他们做好吃的,甚至还从豹子口下面救了他们! 更何况,方才的事,村民们不知道,他们看得却是清清楚楚。 分明就是那个许婆子要东西不成来撒泼! “不是那样的……” 几个孩子试图替乔画屏说话,但声音立即被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掩过去了。 乔画屏啧了一声,慢条斯理的,往褡裢里一伸手,借着褡裢的掩饰,从空间里取出一把菜刀来。 她把那菜刀往前一扔! 尽管天色昏暗,但菜刀刀刃寒光凛冽,村民们只见着眼前一道寒光闪过,继而听到砰的一声! ——那菜刀被乔画屏扔到了树干上,入木三分! 刀身还在打着颤! 先前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村民们,立时安静了下来。 “现在能听我们好好说话了吗?”乔画屏慢条斯理的问。 村长被吓得脸色都青了,他捂住胸口,极力维持自己村长的尊严:“你,你想说什么?!” 乔画屏慢条斯理道:“我想说的事很简单。这老婆子,还有那小孩,不是说我跟我儿子打他们欺负他们吗?若我真的欺负他们了,我愿意离开这逃荒的队伍。但若是这老虔婆张口胡来污蔑我,村长是不是也得处理一下?” 许婆子立时接口:“少胡说!我污蔑你做什么!你这烂裤裆的货,真真是丧尽天良,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 她坐在地上,边骂边撒泼蹬腿的哭闹。 乔画屏和善道:“再吵,方才那菜刀,就是往你头上扔了。” “村长你看,她还威胁我!”许婆子道,“这样凶残又歹毒的人,不能再留她了!” 流金村的村长咬牙道:“乔氏,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你怎么证明你们没打人?” 一些村人也迟疑道:“说起来,乔氏也就罢了,但梅家的几个孩子向来乖巧,说他们主动打人,好像也不太对劲。” 闻讯而来的宋月兰也重重点头,着急道:“梅家那几个孩子,懂事得谁见了都心疼!怎么会主动欺负人呢?” “就是就是!” 第九章 今晚你就等着去出恭吧 梅家几个孩子,不管是一把大力气,性格有点暴躁的老大梅清曜,还是梅清晃梅清昱这对双胞胎,或者是梅清映这个不爱开口的小姑娘,都生得一副好样貌,让人看了心里就生出几分喜欢来;再加上他们被教得很好,在这流金村里,向来很是得人待见。 听到村人只是不待见她,但还是愿意替梅家四个孩子说话,乔画屏很是满意的一点头:“可见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她轻笑着,伸出她的一双手来。 村人不解,皱眉。 梅清昱却想到什么,眼神骤然一亮。 “伸爪子干什么!”许婆子骂骂咧咧,“就你有爪子?!还是你这贱蹄子又想拿爪子勾引谁?!” 乔画屏就当狗吠,毫不理会。 她笑嘻嘻道:“大家看,我刚才在跟我家崽崽们吃烤兔肉呢,我们的手,都是油光光的——这老虔婆哭着喊着说我跟崽崽打她们欺负她们,大家大可上前去看看他们的衣裳,是否有半点烤兔油脂的香气?” 许婆子一听,脸都黑了。 她都不用闻! 从头到尾这贱蹄子就没碰过她,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油脂香气?! 许婆子的孙子更是抓着衣襟往后退了退。 这模样,哪里还用旁人说? 村人们个个脸都黑了! 流金村的村长额上更是青筋突出。 本来赶了一天的路就很累了,这许婆子还搞这么一出。 “闲得你!”流金村的村长狠狠的瞪了一眼许婆子,粗声粗气道,“看你这么闲,今晚上也不用抽签了,你就负责下半夜的巡视吧!再这样没事找事,村子你也不用待了,直接走人吧!” 村长怒气冲冲的走了。 下半夜的巡视最是辛苦,先前村子里便商量好了,只抽青壮年,像许婆子这种家里只剩下一老一小的,倒是不用受这个罪。 眼下倒好,许婆子诬陷乔画屏不成,反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活”。 许婆子狼狈万分的从地上爬起来,拉着她的宝贝大孙子,弯着腰灰不溜秋的跑了。 村人们见没了热闹,也就呼啦啦的散了。 宋月兰原本想说什么,但见着乔画屏她们都不是很在意,她也就闭上了嘴。 正准备掉头走呢,宋月兰听得乔画屏笑眯眯的喊她:“宋嫂子~” 对上乔画屏这个村子里臭名昭著的小后娘,宋月兰脸色不大好看:“有事?” 乔画屏并不因着宋月兰拉下来的脸生气。她笑眯眯的:“嫂子啊,中午的时候,你给几个孩子的那咸菜挺好吃的,还有吗?我拿烤兔肉跟你换点啊。” 宋月兰愣了下,却是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烤兔肉换咸菜?” 乔画屏笑眯眯的点头,从一旁的灌木上摘了片宽大的叶子,拿水囊里的水冲了下;又拿了小刀,在还剩半只的烤兔肉上片了几块烤肉下来,拿叶子一包,便往宋月兰手上一塞。 宋月兰都慌了,手上这烤兔肉就是放在平时的农户人家,那也是个稀罕物,更别说是在这逃荒路上了。 “嫂子,快拿着吧。”乔画屏摆了摆手,“回头嫂子给我准备点咸菜,我找嫂子拿就成。” 说完,乔画屏也就不管宋月兰了,又美滋滋的从烤兔子上片烤肉吃。 宋月兰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犹豫了会儿,还是拿着那包烤兔肉走了。 梅清昱咬了一口手里的饼卷肉,看着正在那片着烤兔肉的乔画屏,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却又来了个婆子,那婆子满脸堆笑,乔画屏认了出来,却是宋月兰的婆婆,周许氏。 周许氏手里拿了一包腌咸菜,夸张的同乔画屏道:“哎呦,大侄女,咋这么客气,不过是点咸菜罢了,说一声就是,还值当的你特特拿烤兔肉来换。” 乔画屏笑盈盈的:“那可不能行。中午宋嫂子好心,给了我家崽崽几块咸菜,我听着有人指桑骂槐的没少骂人呢。” 周许氏就当是听不出乔画屏的意有所指来,她堆着笑,又说了一堆好话,最后才把自己意思显出来了:“乔家侄女啊,我家里头人多,你给的那几块烤兔肉,实在不够——不过我也不白拿你的,我还拿咸菜跟你换,你看成不?” 乔画屏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周许氏还真就是揣着明白当糊涂。 真当乔画屏稀罕她们家的咸菜呢? 乔画屏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片肉的小刀:“也不用,我就只喜欢吃宋嫂子给的咸菜,别的不爱吃。” 周许氏脸上露出一分尴尬来,把咸菜放下,匆匆走了。 乔画屏看着周许氏的背影,啧了一声。 这只烤兔肥美得很,乔画屏跟四个孩子饱餐了一顿,又片了些肉给宋月兰,还剩下些贴骨的兔肉。 乔画屏刀法精湛的将这些烤兔肉全都片了下来,最后就只剩下一副有些精干的兔骨架。 这东西乔画屏也没放过,拿菜刀把兔骨架给斩成了段,拿清洗过的叶子包了,一股脑放进了褡裢里,借由褡裢的遮掩,扔到了空间中。 乔画屏拍了拍褡裢,笑盈盈道:“明儿中午歇息的时候拿这兔子骨架熬个汤,再泡个饼。” 安排得很是物尽其用。 梅清晃饶是这会儿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听了乔画屏这话,也忍不住又开始畅想明儿中午兔子汤的美味来。 他眼下看这个小后娘,是越来越顺眼了。 梅清昱忍不住看了那褡裢几眼,也不知道这女人到底往里头放了多少东西。 他可是见那女人从里头掏出好些东西来了。 菜刀都是小意思了。 倒是梅清曜,在那小声的嘀嘀咕咕:“天这么热,也不怕明儿中午变馊了?我看这女人没准是存了想让我们拉肚子的心思!” 梅清曜说得小声,但乔画屏五感被加强过,听得却是清楚,她嫣然一笑:“是啊,曜曜,被你发现啦!其实今晚我烤兔子的时候,就往兔子肉上抹了不少巴豆,今晚你就等着去出恭吧!” 梅清曜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细想,霍得一下就站了起来,好似下一秒就要冲出去出恭了。 第十章 她可不是老妈子性格 梅清昱一把拉住梅清曜,有些无奈道:“大哥,你就听她吓唬你。那烤兔她也吃了,若是有巴豆,她就能逃得了?” 对哦。 梅清曜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被乔画屏给耍了,他又羞又恼,脸都臊红了。 再看乔画屏,她坐在石头上,笑得乐不可支。 梅清曜气得跑去林子里薅草了。 梅清昱没注意,自己嘴角一直浮着淡淡的笑。 月上柳梢头,如霜的月辉洒下,给山间带来了一抹清凉。 只是,原本就阴湿的山洞,这会儿就难免显得有些冷了。 对于流金村的村民来说,虽说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但比起往常睡的土炕,自然是差了好些。 这逃荒的第一晚,对不少人来说,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不过梅家倒还好,乔画屏支使着梅清曜:“曜曜啊,你先前在林子里薅了不少草啊?” 梅清曜脸色都要扭曲了,他以为这个恶毒的小后娘是在嘲讽他! 梅清曜正要跳脚,就见得乔画屏又笑眯眯的发布了新的指令:“曜曜啊,这天下没有吃白食的,你吃了我的烤兔肉,是不是得干点活?” 梅清曜瞪大了眼睛。 却无法反驳。 确实是,他确实是吃了这个恶毒女人烤的兔子…… 嗯,准确说,还吃了挺多…… 乔画屏见梅清曜憋屈的说不出话来,耷拉着脸,一副“我虽然很不爽但我却拿你没办法”的样子,站在那儿,等着乔画屏继续说下去,她笑意更深。 乔画屏虽说对这几个孩子有着极强的责任心,但她不是老妈子性格,有些孩子们力所能及的活,她自然也不会大包大揽的全都包圆了。 乔画屏笑盈盈的:“曜曜,去,带着你弟弟妹妹,把林子里你薅得那些草都抱来。” 梅清曜瞪圆了眼,正想说“你这是闲的”,结果二弟梅清昱拉了拉他的袖子。 梅清昱大概是猜到了乔画屏的用意,他小声同梅清曜道:“大哥,按她说得做就是了。” “……好吧。”梅清曜见最聪明的二弟都这般说了,他忍了下来,准备去林子里抱草。 一转身,见小妹梅清映也在那挽袖子,一副要跟他们一道去抱草的样子,他又有些心疼,赶忙道:“小妹,你在山洞里歇息就是。哥哥们去就好。” 梅清映摇了摇头,小小的奶音,语调有些慢,但却很坚定:“映映,也要,去。” 梅清曜还要说什么,乔画屏在一旁已经闲闲的开了口:“不过是抱几根草,累不到人,映映可以的。” 梅清曜瞪了乔画屏一眼,心里忿忿,想,果然是后娘,就是不知道心疼人,他们映映还那么小! 但这话他还没说出口,就见得梅清映眉眼舒展的露出个甜甜的笑来。 ……八岁老大哥梅清曜,心都要化了。 他向可爱妹妹妥协了。 ——走走走,少让他的映映抱些草就是了。 四个孩子通力合作,很快便抱了不少草回来。 乔画屏笑眯眯的把这些草二次利用,铺在了地上,又把油毡布给铺到了草上,这样一来,湿气倒是没那么重了。 梅清曜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恶毒女人,不是故意为难他们啊! 他不禁有些别扭起来。 乔画屏坐到油毡布一角,见因着她在这,几个孩子都不愿靠近的样子,不由得翘了翘唇:“怎么着,今晚你们是想给我守夜?也不是不行,那我就先睡下,好好养精蓄锐了。” 梅家只有乔画屏带着四个孩子,自然是也不用抽签守夜的那种。 她这么一说,梅家几个孩子立马就争先恐后的躺下了。 尤其是梅清曜,几乎是扑上去的。 开玩笑,谁要给她守夜! 白日里到底是走了好些山路,虽说好生吃了一顿肉,补充了下体力,但到底是消耗太多,梅家几个孩子几乎是一躺下,便先后睡了过去,还打起了小小的鼾。 山洞里也有些人已经入了睡,鼾声可谓是此起彼伏。 梅清曜睡相很不好,翻身的时候,一脚便把身上盖着的薄被子给踢了。 梅家穷得很,四个孩子都是共盖一床被子,他这一踢,其余几个孩子身上的被子都没了。 几个孩子在睡梦中直发抖。 躺在油毡布另一角还未入睡的乔画屏睁开了眼,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起来给几个孩子把被子细细妥妥的盖好,甚至还把被角给掖得紧紧实实的,这才复又躺下了。 旁边有还没睡的村人借着洞口的月光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这乔氏怎么转了性子? 让村人们大吃一惊的事还在后头,第二日,天刚擦亮,他们是被粥的香味给馋醒的。 村人迷迷糊糊的从洞里起来,就见着乔画屏手里捧了个豁了口的瓷碗,坐在在山洞外的一块石头上,惬意的吹着晨风,慢条斯理的在那吃着一碗粥。 那粥里放了切得细细碎碎的肉,肉的香味混在绵密的米粥里,还撒上了切得碎碎的小咸菜,这香味,简直是勾人犯罪! 托这碗粥的福,村人们迅速的清醒过来,赶紧洗漱的洗漱,做饭的做饭,准备新一天的赶路。 梅家几个孩子自然也是醒过来了。 他们还有些懵。 尤其是看到那锅兔肉米粥之后,他们更是懵了。 兔肉他们知道,应该是昨儿吃烤肉剩下来的那些贴骨肉。 ……可这绵密的粟米,是哪里来的? 乔画屏勾了勾唇,似是读懂了几个孩子脸上的诧异,她笑盈盈道:“很难吗?我拿烤兔肉同人换了些。” 这才刚踏上逃荒路,众人手里都有粮食,指缝自然也宽,更何况乔画屏是拿货真价实的烤兔肉来换,自然是有人愿意换的。 几个孩子恍然。 “咕咕咕。” 不知道谁的肚子叫了几声。 老三梅清晃下意识的捂住了肚子。 他有些可怜巴巴的看向那锅粥。 乔画屏笑盈盈的,说出来的话,落在几个孩子中,简直是犹如天籁:“好啦,快去洗漱吧,吃得饱一些,也好赶路。”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不知道怎么了,虽说这会儿是在逃荒,可他们却觉得,好似这逃荒的日子,不再是一想起来就晦暗到只剩绝望了。 第十一章 酷暑难行 这逃荒的第二日,显然比第一日要稍微慢了些。 一来是山路越发崎岖难走了,二来却是这一觉过去,不少人非但没歇过来,反而浑身酸痛无比,自然是进度慢了些。 梅家的几个孩子倒也好,就是梅清映,到底年纪小,昨儿又劳累了一日,今日里走了一会儿,小脸便红得厉害,喘气也喘得粗了。 她额上几缕散发被汗洇湿,贴在脸上,一看便是又热又累,很是不舒服。 乔画屏看不下去,直接把梅清映薅起来,放到了小推车上:“坐着休息休息。” 梅清映有些别扭的动了动小身子,圆扇似得睫毛扑闪扑闪的,看着乔画屏,没说话,只是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 乔画屏被萌得不行,她解下挂在车边的水囊来,递给梅清映:“喝点水。” 这是她一大早起来,去附近山林里就地采了些清热解暑的草药,熬了一大锅汤药。 因着怕梅清映喝不下去,乔画屏早上在煮清热解暑汤的时候,还特特丢了些甘草进去。 这甘草虽说没有糖甜,但回甘却是极好,配上清凉的草药汤,反而很是不错,喝下去,整个人都清爽不少。 梅清映接过乔画屏给的水囊,犹豫了下,还是拧开了盖子。 清热解暑汤独特的气味袭来,只是一闻,整个人便精神一震。 梅清曜对乔画屏始终是心怀戒备的。 他见乔画屏给了小妹水囊,小妹拧开水囊后,还拿着水囊发愣,他便以为这歹毒的女人是不是又动了什么手脚? 梅清曜一个抢步上前,怒问乔画屏:“你给了小妹什么,是不是又想做什么手脚?!” 只是梅清曜这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见着小姑娘抱着水囊,咕咚咕咚的连喝几口! 梅清曜惊呆了。 梅清映放下水囊,眼里泛着光,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精神了许多。 她大声道:“好喝!” 一边说,一边还往梅清曜那儿塞水囊:“大哥,也喝!” 梅清曜尴尬极了。 乔画屏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梅清曜。 梅清曜拿着小妹塞过来的水囊,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梅清映还在那坚持不懈的催:“大哥,你喝,好喝,真哒!” 乔画屏那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深了几分,终于悠悠哉哉的开了口:“曜曜啊,做人呢,有防人之心是好事,不过吧,一次又一次的误会别人,是不是你也得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心思敞亮一点嘛,不要老有被害妄想症,觉得什么人都要害你。” 梅清曜还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哪里是乔画屏这种老奸巨猾成年人的对手,他被乔画屏说得脸都红了,瞠目结舌,又有些不甘心:“可,可你先前——” “哎呀,你也说了是先前。先前是先前,人嘛,总是会变的。”乔画屏换了些严肃的神色,“从前我对你们不好,我跟你们道歉,而且你们应当也能看出来,我不止是口头上说说,我也努力在用行动表明,对不对?曜曜,做人呢,要辨证的看事情的发展规律。你不应当总是全盘否认我的一切。对不对?——旁的不说,我们就从这水囊里的水说起,你觉得我在水里做了手脚是不是?” 这一长串话下来,梅清曜心突突突的跳,脸都红成了猴屁股。 他觉得乔画屏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短短两日下来,乔画屏表现的确实跟以前截然不同了。 他下意识的向最聪明的二弟梅清昱求救,结果梅清昱若有所思,从梅清曜手里接过那个水囊,先是一闻,继而又喝了几口,露出一种有些震惊,却又有些迷茫的神色来,沉声道:“大哥,这水……是真的好喝,而且喝了后,感觉好像周身的燥热都被带走了。” 梅清曜震惊无比:“这么神?!” 梅清晃赶忙凑了过来:“让我也喝一口,让我也喝一口!” 梅清晃拿过水囊,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震惊得无以复加。小家伙看向乔画屏,眼里满满是难以置信:“真的,也太好喝了吧?!你,你做的?” 乔画屏得意的一笑,一扬下巴:“过奖!” 她笑盈盈的又看向梅清曜:“你也喝喝看,好喝的话,是不是该对我说点什么?” 梅清曜咬了咬牙,从弟弟手里接过那水囊,壮士扼腕般的仰头开喝。 结果这几口下去,他整个人都恍惚了! 是真的好喝! 乔画屏一副很期待梅清曜会说什么话的样子,等着梅清曜开口。 梅清曜心一横眼一闭:“水的事,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乔画屏倒是有些意外,这个性子耿直火爆的小大哥梅清曜,也是对她抱有警惕心最强的那个孩子,竟然真的跟她开口道歉了。 乔画屏笑意愈深。 她笑眯眯的。 梅清曜已经做好了乔画屏会趁机奚落他两句的心理准备,正咬牙闭眼打算挨讥讽呢,却意外的迎来一只有些冰凉的手。 那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 这般炎热的天,乔画屏的手,却带有一丝丝的沁凉,让梅清曜整个人都怔住了。 乔画屏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曜曜,你是个好孩子。” 再没说旁的。 梅清曜的脸,瞬间红成了一个猴屁股。 …… 这长长的逃荒队伍,在炎热的酷暑下,不少人都慢慢的落了队。 村长没了办法,只能让青壮年大喊着传话,说是前头有一块荫凉地,走到那儿,他们便集体修整。 这话虽说有些望梅止渴的意思,但总算也是给这个被酷暑热得不行的队伍带来了一丝丝的期翼。 长长的逃荒队伍慢慢的往前挪动着,终于,在小半个时辰后,到了村长说得那处荫凉地。 这方荫凉地是在一处凸出来的峭壁下头,那处地势特殊,有不少野果树长得郁郁葱葱的,果子这会儿很酸不能吃,但野果树的树荫一遮,倒是给人挡了不少的太阳。 流金村的村民们,家家户户的寻着树荫,往那一靠,坐着歇息起来。 有些年纪大的,却是受不了这等酷暑,村子里唯一一个大夫,已经忙碌的四下在给人看诊了。 第十二章 好贼的空间 大夫姓朱,叫朱相宜,年纪不算大,不到二十岁,是先前跟着村里老郎中学医的学徒。 后来老郎中去世了,这朱相宜就接过老郎中的药箱,开始给村里人看病。 看了几年,名声也渐渐出去了,平日里十里八村的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爱找这位朱大夫。 朱相宜这会儿忙得是脚不沾地,他身上带着的草药不多,大多是一些应急的药材。不过逃荒之前他就预料到了这一路上大概暑气难防,提前配了些解暑气的药丸。眼下拿水化开倒也便利,让这些有了中暑迹象的老人们服下,也是大大缓解了老人们中暑的症状。 这年头,谁家里还没个老人。 村民们都忧心忡忡的。 流金村的村长也没了法子,只能在商量过后,决定今儿就先在这片野果林下驻扎了,等下午日头没那么大时,再出发。 乔画屏见大队伍开始修整了,她左右也是无事,随手拿了个竹篓背在背上,又拎起镰刀:“我去林子里再找些草药,煮些清热解暑的药汤。” 梅清昱面上显出几分迟疑的神色来。 乔画屏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 她笑眯眯的:“行了,你们好好歇息吧,别到时候热得病了,我还得费心照顾你们。” 乔画屏自己弓腰钻进了野果树林子。 这林子杂草藤蔓灌木丛生,乔画屏挥着镰刀开路,一边还不忘辨认着野果林里蔓生的药草。 只是也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怎地,竟然在野果林中深处一角,发现了一朵花瓣似血的植株。 乔画屏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植株,乔画屏不知道在这古代叫什么,但在她那个时代,这药草是非常珍贵的稀有药材,名叫血见愁,对止血有着奇效,是真真正正救命的药草。 这血见愁,对生长环境的要求极为苛刻,要遮阴,又要足够潮湿,最好土壤还是酸性的,不然哪怕血见愁扎根发芽了,也开不出花来。 开不出花的血见愁,是没用的。 只有开了花的血见愁,才能全株入药。乔画屏也不想浪费,小心翼翼的那全株血见愁给挖了起来,连一点根系都没给挖断。 看着那根须完完整整的被挖出的血见愁,乔画屏只觉得骄傲! 绝不浪费一星半点! 乔画屏顺手把那棵血见愁给收到了空间中。 这东西太珍贵了,肯定要留起来。 然而不知怎地,那血见愁一落入空间,竟是让乔画屏的精神为之一震。 只见那血见愁打从落入空间的一瞬,它的根须竟主动的向着空间里的土地蔓延而去,牢牢的抓住了空间里的土地! 竟是落地扎根! 而与此同时,钟乳石之上,原本还在缓缓凝结的水滴,竟是瞬间凝实,甚至,“啪”的一声,滴落在了钟乳石之下的石碗中! 乔画屏“咦”了一声,若有所思。 她又做了个实验,随意将路边一株杂草连根挖起,扔到空间中。 那杂草却没有像血见愁一样,落地生根。 ——而是像空间里摆放的其他死物那样,静静的躺在那儿,保持着乔画屏将其放入空间时的本体状态。 乔画屏挑了挑眉,她似是懂了。 只不过,还需要一点验证。 乔画屏在这野果林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第二株血见愁。 不过,她运气也不错,找到了另外一株也算很珍稀的药材,叫明心草。 这明心草看着不起眼,就像是山间的杂草,但它却是一种极为稀有的治疗癫痫的药草。 乔画屏试着把明心草整株都放在空间中,果不其然,这极为稀有的明心草,就像先前的血见愁一样,迅速的落地生根,在空间里长得生机勃勃,叶片无风自摆。 这也就算了,方才钟乳石刚滴落了一滴水滴,按先前规律来看,最起码要几日才能凝结出水滴的钟乳石,这会儿竟然又开始凝结水滴了! 乔画屏:“……呵呵。” 她懂了! 这空间好贼啊! 只有极为珍贵的药材放进去,才能在空间中蓬勃生长,还会促进钟乳石凝结水滴的速度! 还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是觉得,空间里的那些笼在钟乳石四周的茫茫雾气,似是稍稍往后消退了些。 乔画屏又发现了这空间的一个特性! 她心情极好,哼着歌背着背篓往回走。 背篓里自然是放了好些她采来的普通草药,还有一大把甘草。 她打算用这些再熬些清热解暑的汤药。 然而还没走近,她便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细细碎碎的哭声,间或还有几个孩子愤怒的呼叫声。 乔画屏脸色一变! 她听出来了,其中有她家那几个崽崽的声音! 乔画屏神色一凛,几乎是瞬间加速,飞快往回跑! 待她冲出野果林,首先撞入眼帘的,便是几个大人正在拉梅清曜,梅清曜骑在村里那个小霸王曹宏昌的身上,捏紧了拳头,看来若非有大人拦着,梅清曜的拳头就要落到那曹宏昌身上了。 乔画屏只觉得火气直往头皮上嗖嗖的蹿! “住手!” 乔画屏大喝一声。 那几个大人一愣,竟是下意识的松开了梅清曜——乔画屏看向他们的眼神,好像是想扒了他们的皮一样! 梅清曜没想到这会儿乔画屏回来了,他攥着的拳头僵在了半空中。 曹宏昌趁机把梅清曜一推,自己狼狈的翻身而起。 他身上满是土,头发上也沾满了杂草与泥土,看着狼狈极了。 “你们给我等着!”曹宏昌放了狠话,一溜烟跑了。 乔画屏没管曹宏昌。 梅清映呜呜的哭着,扑到了梅清曜的身上。 梅清曜浑身僵硬,张着手,不敢去碰梅清映:“小,小妹……大哥身上脏……” 梅清映不管不顾的抱着梅清曜的腰,抽抽噎噎的哭。 乔画屏只觉得头皮发涨:“谁能来告诉我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梅家几个孩子都不吭声。 乔画屏也没生气,看向先前几个拉架的大人,从中挑了一个:“何金!” 被点了名的何金愣了下,赶紧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第十三章 这是要活活把我们昌哥儿打死啊 乔画屏看着何金轻笑,眼里却是戾气横生。 她先前去野果林里采药草的时候,梅清映头上的啾啾还好好的,她还顺手采了一朵野花给小姑娘簪在啾啾上。 但这会儿小姑娘头上的啾啾一看就是被人扯坏了,那朵野花更是不见踪迹。 她随手一掷手里的镰刀,镰刀打着旋儿,飞向那何金! “嘭!” 一声沉闷的入木声。 那镰刀竟然是从何金脸侧旋过,飞入何金身后的野果木上,直直入木三分! 何金差点吓尿了! 他先前就听人说,这个乔氏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把菜刀一丢,能让菜刀入木三分,眼下一看,这果真是真的! 他腿一软,哆哆嗦嗦道:“乔家大妹子,我,我就是个来拉架的……我过来的时候,你家老大,就已经在打曹宏昌了!”他见乔画屏眼一眯,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赶忙又硬着头皮道,“不过,好像,好像是那个曹宏昌,先欺负了你家幺妹……” “好,我知道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乔画屏冷笑,“一会儿可记得做这个证人。” 何金只觉得额上冷汗出个不停。 他怎么觉得,这个乔氏好像什么都知道,这就是故意逼他说出这话,让他给作证罢了! 乔画屏得了何金那话,就没再理会何金。 她朝梅清曜走去。 梅清曜原本还因着妹妹在那哭,手足无措的很,但这会儿见着乔画屏过来,他立马就扭头到一旁,一副很是桀骜不驯的模样。 先前也发生过这事,曹宏昌欺负人,他把曹宏昌给打了,结果这个恶毒的小后娘,竟然反过来拿着鞭子把他给打了一顿。 虽说没挨几鞭,便被其余村人拦住了,但这会儿梅清曜一想起先前那事,就觉得他背后的鞭痕,还在隐隐作痛。 不,不就是再挨几鞭子吗! 他不怕! 然而,他等来的,却不是鞭子,是乔画屏那略带了几分凉意的手。 她沁凉的手,轻轻摸着他的脸,问他:“曜曜,可有哪里受伤了?” 小小少年,整个人都僵住了! 半晌,他才故意粗声粗气的出声,掩住自己的手足无措与心头剧颤:“你这叫什么话!就姓曹的那个身手,我打他还会受伤?!” “真的?”乔画屏手轻轻的触向他脖子的某处。 梅清曜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嘶了一声。 坏了! 梅清曜立刻把那道没忍住的呼痛声给咽了下去,神色也变得极为不自然起来。 他差点忘了,先前太过愤怒,没留意,被曹宏昌那小子给偷袭了一拳。 ……她一定会笑话他的! 梅清曜视死如归的闭上了眼。 然而他想象中的嘲笑却并没有来。 他睁开眼,就见着这个小后娘,正放下了她背着的背篓,在背篓里翻找起来。 最后,还真让她翻出一段草藤来。 梅清曜就见着那女人,把那段草藤给放到了口中嚼了起来。 他还没搞懂什么,然后就见着那女人把嚼过的草药吐在了手上,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把那草药给糊到了他脖子上给抹了抹。 梅清曜整个人都要石化了! 梅清昱先前跟梅清昱负责按住了曹宏昌的一个小跟班,两个打一个,又是同胞兄弟,默契的很,显然没吃什么亏,连衣服都没怎么乱。 梅清昱在一开始乔画屏发飙逼问何金的时候,也是攥紧了拳头,以为乔画屏又要像先前那样,不分由说的打人。 其后他一直冷眼看着乔画屏的种种。 但这些都超出了他的意料,梅清昱神色之间也是有些迷茫。 眼下见着乔画屏给他大哥脖子上涂了好些嚼得湿糟糟的东西,他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这是什么?” 乔画屏看了梅清昱一眼。 这小崽子,先前眼里的戒备与警惕都快化成刀子了。 还是眼下这样,忍不住问出声的好奇模样,更顺眼些。 “这叫油麻血藤,外敷有活血化瘀的功效。”乔画屏笑眯眯的举起手里的糊糊,展示给梅清昱看,“你要来点吗?” 梅清昱往后退了一步,坚定的摇头。 乔画屏却不分由说,往前一步,喝道:“别动,让我检查下,受伤没有。” 梅清昱被乔画屏一手拉住,上下左右的检查起来。 他脸臊得通红,求助似得看向大哥梅清曜。 梅清曜大概是看到向来聪慧过人的弟弟极为难得这么弱小可怜又无助,还有些高兴的嘿嘿了两声。 梅清昱:“……” 他面无表情的被乔画屏按住检查了一遍。 还好他先前打架很是机警,并没有受伤。 乔画屏松了手,又去抓梅清晃。 梅清晃“嗷”了一声,撒丫子想跑。 但乔画屏速度着实太快,直接就把梅清晃给拽住了。 乔画屏阴测测的笑:“晃晃,我已经看到了,你那边是不是被人打了一拳?” 梅清晃又“嗷”了一声,以为乔画屏还真看见了,他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左肩膀。 梅清昱:“……” 他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同胞弟弟? 肩膀在衣服的遮掩下,上面受了伤,小后娘怎么可能看得见!? 这是在诈他呢! 他倒好,一诈就主动暴露了! 乔画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哦,原来在这。” “……”梅清晃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被乔画屏扯开肩头的衣服,糊了一肩膀的药草。 给这三个打架份子涂完了药草,乔画屏拿树叶子擦了擦手,把手上沾着的药草擦掉,这才把一旁站着的梅清映拉到了怀里。 梅清映犹豫了下,没有躲开。 “映映,跟我说说,曹宏昌怎么欺负你了?” 跟对待其他三个臭小子不一样,乔画屏声音放得极其温柔,她搂着梅清映,小声的问。 梅清映又大又圆的眼里很快蕴上了泪:“他抢,映映,水囊。还扯,映映,头发……哥哥,打他!” 乔画屏见怀里的小姑娘委委屈屈的,带着几分哭腔跟她努力的描述,她的心都像是被人揉成了一团,又疼又酸软。 “竟然敢欺负咱们映映!”乔画屏火冒三丈,怒骂,“连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都能下手欺负,简直不是人!你们打的好!” 梅清曜,梅清昱,梅清晃兄弟三个都愣住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后娘竟然这般说! 就在此时,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从远处渐渐近了,显然是那人边走边跟人在诉苦:“村长,你可得给我们家昌哥儿做主啊,你看看,你看看,我家昌哥儿都被打成啥样了,这脸上这青紫!我们家昌哥儿受了大苦啊!……那混账东西要不是被几个大人拉着,是要把我们昌哥儿活活打死啊!” 第十四章 回头我也薅几把草,说包治百病! 被拉扯过来的村长只觉得头都大了。 这才逃荒两日,头一日是那许婆子在那嚎着告乔氏的状,虽说后面乔氏自己证明了清白,但这节外生枝的事,总是让人心烦;他是没想到,第二日又来了一曹家的婆娘,来告状说是她儿子被梅家的孩子差点给打死! 村长也是一肚子的火。 他也是赶了一上午的路,晒得又累又喘,偏生村里头热坏的老年人还不少,他不能歇着,陪着朱大夫是来回的跑,忙的脚不沾地,累得是只剩一口气。 满心焦虑的时候偏偏这曹家婆娘还不依不饶的来告状,说梅家那几个孩子,把她家儿子给打坏了,他累得没什么力气,只得被这曹家婆娘给拉扯着过来了。 到了一看,乔画屏正领着几个孩子好整以暇的等在那儿,好似也有什么话要说。 村长气喘吁吁:“这到底怎么回事?” 乔画屏一见到村长,就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上前一步,开口第一句话,就把村长给惊呆了。 “村长,曹宏昌这是差点害死咱们村子里一小半人啊!” 曹家婆娘高氏没想到这向来心狠手黑的乔氏,开口第一句话就这么毒! 就连梅家几个崽崽,也都愣住了。 他们这个小后娘,好敢说啊! “你这个歹毒的贱蹄子,说什么呢!”高氏反应过来,气得是一张脸涨得紫青,上来就要去撕打乔画屏,“老娘撕烂你这张喷粪的嘴!” 那几个先前拉着梅清曜不让他打曹宏昌的村人,这会儿赶紧拦着高氏。 倒也不是他们如何向着乔画屏,毕竟,乔画屏先前扔的那镰刀,还在树干上明晃晃的插着呢! 乔画屏见村人何金他们很是自觉的把高氏拦了下来,哼了一声,继续先下手为强的跟村长告状。 “村长,我不说你都不知道曹宏昌那熊孩子干了什么!”乔画屏显然是有几分演技在身上的,毕竟作为特工组组长,好些时候去执行任务,除了强大的实力,还要有精湛的演技。 她的泪水说来就来,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满是悲愤,好像是蒙受了什么天大的冤屈。 六月都要为之飞雪! 村长哪里知道这世道还有这等险恶演技的存在,他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他干了啥?” 晶莹的泪水在乔画屏眼角闪烁,她声泪俱下,情感动天! “——他把我给村子里那些得了热病的人,熬得救命的药茶,给抢去全洒了!” 乔画屏这话一出,可把村长跟在场的村人给听得惊呆了。 高氏也被唬得愣了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唾沫横飞的怒骂:“小蹄子真敢说!还救命的药茶?!就你?!少他麻不要脸的给自己脸上贴光了!老娘来之前可问过我们昌哥儿了!他说他口渴,不过是管你们要点水罢了!洒了点水又怎么了!难道你这水还是金子做的?!” 要不是村人们拉着,她这会儿就去能冲上去撕烂乔画屏的嘴! 村长也觉得离谱,他咳了一声,强忍住不适:“乔氏啊,你这……” 乔画屏义正言辞道:“村长,你方才可听见了啊,高氏承认了,是曹宏昌先找事的!而且何金他们也能证明,是曹宏昌先动得手!” 何金几人头上直冒汗,这乔氏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高氏被村人拉着,挣扎个不停,恨不得上去给撕烂乔画屏的嘴:“不过是一点水,洒了就洒了!你非得在这胡咧咧什么救命的药茶!丧良心的小蹄子!” 热辣的阳光透过枝丫投射下来,高氏又在那骂骂咧咧的呱噪的很,本就身心俱疲的村长,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一软,一个踉跄,若非乔画屏搭了把手,这会儿便是已经倒了。 “村长!” “村长!” 流金村的村长虚弱的坐在地上,倚靠着树干,眼花头晕,四肢无力,头上还隐隐有冷汗渗出,这一看就是得了热病。 村人赶忙去把朱相宜给喊了过来。 朱相宜匆匆赶来,只搭眼一看,便下了定论:“这是得了热病了。”他赶忙从药瓶里倒出一颗药丸来,又从腰侧取下水囊来让村长和水服下。 但村长看着脸色还是难受得紧,在荫凉地里恹恹的坐着,虚弱无比。 几个村人都紧张得很。 村长见多识广,是他们这逃荒路上的支柱,几百号流金村的村民都指望着他,他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朱相宜叹气道:“这药药效比较平缓,起效也慢,得了热病还是得多休息。” 一旁的高氏转了转眼珠子,突地一拍大腿:“方才乔氏那浪蹄子不是说,她那儿有专门治热病的救命的药茶吗?” 她幸灾乐祸的一咧嘴,“让她给村长治啊!” 乔画屏冷笑一声:“就剩那一水囊的药茶,全让你儿子撒了,你还有脸说!” 高氏脸色一变,正要又骂人,乔画屏话音一转:“不过,我方才见着村子里得了热病的人多,特特去野果林里采了好些药草回来,倒是可以再按照方子现熬一些……希望熬这药茶的功夫,别出什么事吧!” 高氏哪里信,冷笑:“好啊,你熬啊,我倒要看看!” 朱相宜也来了兴致,在一旁看着乔画屏麻利起灶生火,然后把背篓里的药草一把抓一把的往锅里扔。 高氏看着直撇嘴,在一旁冷嘲热讽:“抓几把草一煮,就说能治热病!脸真大!回头我也去薅几把草来煮,我还说我能包治百病呢!” 乔画屏斜她一眼,轻笑一声,没说什么。 药茶很快就熬好了。 药茶香气独特又浓郁,只是闻上一闻,就让人精神一振,灵台清爽无比。 高氏脸色微微变了。 朱相宜正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乔画屏讨一碗看看药效,就见着乔画屏拿了个豁了口的碗出来,盛了一碗药茶往他这递来,大大方方道:“朱大夫要不要先帮着看看?……我怕回头有人说我胡乱熬的,药茶里有毒,那我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朱相宜有点不大好意思,其实他也有这个担忧。 但乔画屏眉眼清明,神色坦然,显然是坦坦荡荡的,根本没有计较这个。 微风拂过,吹开乔画屏脸上的发丝,脸上那占据了半张脸的胎记,朱相宜一个晃神,只觉得这乔画屏脸上胎记好像淡了些。 他有些赧然的移开视线,接过了那碗药茶。 第十五章 分发药茶 药茶还未入口,朱相宜端着碗,深深的嗅了一下,心中暗暗点头。 这味道,闻着便让人燥热微消,心生凉爽之意,应是错不了。 他忍不住尝了一口。 起初,只觉得那药茶入口是微苦,但这微微的苦意,还未从舌尖漫上来,便已是又尝到了甘草回甘的清甜。 这两种味道,混在一起,倒是组成了一种极为奇异的味觉享受——茶汤滑入喉中,只觉得清凉之意,几乎是从骨髓里泛了出来,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第一口,朱相宜竟是被这药茶的味道所摄,忘了去品这药茶的成分! “朱大夫,怎么样?”乔画屏在一旁含笑问道。 朱相宜轻咳一声:“容我再尝一下。” “请。”乔画屏点头。 看着乔画屏那成竹在胸的模样,高氏忍不住攥紧了儿子曹宏昌的手。 曹宏昌“嘶”了一声,大声抱怨道:“娘,你攥疼我了!” 乔画屏轻飘飘的视线瞥了过来,似是蕴着讥诮的笑意。 高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朱相宜这会儿已经在品咂这药茶的成分了。 渐渐的,朱相宜脸上显出几分兴奋神色来,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妙啊”! 何金赶紧问:“朱大夫,这药茶……” 朱相宜既兴奋又激动:“这药茶的药理搭配相得益彰,颇多神奇!倒也不是我吹,这药茶确实有消热解暑,止渴生津,降燥提神的功效,对上这热病,确确实实称得上是救命的东西!就是没病的人喝了,也能有效预防热病!” 何金听了大喜,他虽说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但却也是有点见识的,自然知道眼下这种情况,这药茶对他们流金村的人有多重要! 朱相宜忍不住看向乔画屏:“乔家妹子,这药茶……” 乔画屏那细细的柳叶眉一弯:“既是有效,劳烦朱大夫赶紧让村长喝了吧。” 何金殷勤的很,赶忙扶着村长把这药茶给喂了下去。 村长本就在阴凉处歇息了很久,再加上这效果奇佳的药茶一入喉,让人觉得浑身都清爽起来,这喝了没多久,村长便稍稍恢复了精神,睁开眼,神色有些复杂的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才不是那种做了奉献不求回报的,她笑着挑眉:“村长,我没说假话吧?” 村长忍不住问:“这厉害的方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乔氏娘家村子离着他们村也就隔了几座山头,他也算对乔氏那边的情况有所了解。 乔氏家里头没个懂医的,又是从哪里学的这方子? 乔画屏既然敢把这药茶放到明处,说法她也早就准备好了。她说得玄玄乎乎的:“就先前啊,有一回我进山,在山里头救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那老大爷许是看我心善,教了我这专治热病的方子。今儿我也是头一次熬,我们一家子都喝过了,确实效果好得很!” 她瞥了一旁的高氏与曹宏昌一眼,撇了撇嘴,“这么好的救命的东西,偏生让人给洒了!” 这药茶药效有目共睹,哪怕是蛮横的高氏,也无话可说,只拉着脸给自己儿子辩解:“昌哥儿年纪还小,哪里懂什么救命的药茶!” 村长让何金扶着自己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曹宏昌,又看了看一旁,拿出了对热症有奇效药茶的梅家母子五人。 “行了,这事本就是昌哥儿不对。”村长咳嗽两声,“弄坏了旁人东西,挨一顿打,也是应该的。” 高氏哪里肯依,声音一下子就拔高了:“这叫什么话,我们昌哥儿就白挨打了?!” 他皱着眉,告诫道:“你若是觉得不公平,那你们曹家可以自己上路。” 仅仅这一句话,就把高氏那高涨的怒火给按下来了。 高氏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咬着牙,拽着曹宏昌的手:“行!咱们走!” 曹宏昌还有些不依不饶的,被高氏拽着走出好些距离后,差点躺地上打滚:“娘,我难道真的就白挨打了?!” 高氏看着儿子那又青又红的一张脸,心疼极了,忍不住骂骂咧咧的:“那老不死的,往常你舅舅在县衙里头当差,他便对咱们高看几眼!眼下这往外逃荒了,就不把我们曹家看在眼里了!偏生这逃荒还得看他,真真是气死我了!” 曹宏昌也骂:“梅家那几个讨嫌鬼,下次我一定要狠狠揍他们一顿!” 娘俩一起骂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没法子,只能含恨回了。 另外一边,朱相宜带着何金那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赶忙把乔画屏煮的那些药茶给分发了下去。 主要是先紧着有了热病症状的那些人。 分发药茶的时候,朱相宜还不忘说一句:“这是乔家妹子煮的。我看过了,确实有效。” 听到这话的村人,大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乔氏?” 村子里是多姓氏杂居,但就是没有姓乔的。 也就是先前,梅家当家的把乔氏娶了回来,乔氏的身份文牒也跟着落到了流金村,流金村里这才有了这么一个姓乔的。 朱相宜在村子里行医,自然也知道流金村里的人对乔画屏的观感都很差。 但他是郎中,抛开旁的不说,乔画屏熬得这药茶,确实是极对症的。 他自然是要帮着乔画屏正名:“是啊,就是她。我跟村长都已经试过药了,很有效。” 朱相宜在十里八乡的名声都很好,他这般说,不少村民们迟疑过后,也就勉强信了。 只是,这一碗药茶下去,那通体舒畅的清爽感,他们那顾虑是一星半点都没了。 朱相宜眼里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很快,这一大锅药茶便分得都不剩了,还有些不够分的。 乔画屏也没抱怨,她倒掉药渣,又熬了一锅药茶。 这次,她让梅家几个孩子帮着去送了。 因着先前那一锅药茶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被证实,这次梅家几个孩子一把药茶端过去,几乎是不必费半点唇舌,那些得了热病的人,便赶忙接过来,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梅家几个孩子也因此得了许多声满怀诚挚的感谢。 梅清曜跟梅清晃没多想,他们只是觉得开心极了。 梅清昱却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躲在林间荫凉下的小后娘。 第十六章 稀释灵水,分给孩子们 乔画屏倒是不知道梅清昱已经心情复杂的把她给美化了。 她没去,纯粹是天太热了! 乔画屏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采药熬药这力所能及的贡献,也足够了。这天热的很,她也该休息休息了。 孩子们锻炼一下,没有坏处。 乔画屏很是心安理得,找了个荫凉地歇了下来。 顺便,她趁人不注意,思绪沉入了空间中。 果真,以钟乳石为中心的地方,雾气稍稍往后散了些,露出来了更多的土地。 一株血见愁,一株明心草,在这丰沃的土地上扎了根,舒展着枝叶,无风自摆。 一滴通体莹润的灵水正静静的躺在那悬空的石碗中。 这是先前,她把那棵全株可入药的稀罕药品血见愁放入空间时,从钟乳石上滴落的灵水。 已知这水滴对人体有极好的效果,乔画屏当即就拍定了。梅家有四个孩子,到时候她把这滴灵水稀释在水里,分给四个孩子喝,先把孩子们的体质搞上去,不然后面的逃荒路,万一哪个小弱鸡病了,难办的很。 打定了主意,乔画屏意随心动,把那滴灵水给加到了手中的水囊里,晃了晃。 过了好些时候,四个孩子汗流浃背的回来了。 乔画屏笑眯眯的招手:“来来来。” 四个孩子方才得了一声又一声的谢谢,兴高采烈的很,就连城府最深的梅清昱,也翘着嘴角,显然心情极好。 乔画屏一喊他们,四个孩子中,就连向来看乔画屏最不顺眼的梅清曜都没有迟疑,乖乖的往乔画屏这来了。 乔画屏和蔼的把手上水囊直接递给了梅清映:“都喝点,解解热。” 梅清映不疑有他,捧着水囊咕嘟咕嘟的喝了好几口,小脸绽出个笑来:“好喝!” 梅清映喝完,又把水囊递给了离她最近的梅清曜。 梅清曜这次没再说什么“下毒”之类的话,紧接着喝了几口。 几个孩子轮着喝了一遍。 梅清晃舔了舔嘴唇,眼神亮晶晶的:“感觉这药茶比先前的还要好喝嗳!一进肚子,感觉浑身都涌满了力量!” 乔画屏毫无心理负担的骗小孩:“哦,我多放了些甘草,是要清甜些。” 几个孩子都没有起疑,没过多久,老二梅清昱鼻子动了动,脸色微微一变。 他闻到一股臭味…… 乔画屏做出夸张的神色来:“哇,你们出了一身臭汗!” 四个孩子都涨红了脸。 梅清曜俊美的小脸上,写满了尴尬,简直是羞愤欲死。 他结结巴巴的替自己跟弟弟妹妹分辩:“天气这么热……” “就是,天太热了。”乔画屏点头附和,又提出了一个建议,“林子那边有条小溪,你们要不去下游的溪边洗个澡?” 梅清曜半句话都不多说,拉上弟弟妹妹就要往溪边跑。 乔画屏一把按住了梅清映。 小姑娘有些羞赧,要从乔画屏手里挣脱出来:“映映,臭。” 乔画屏道:“没事,我不嫌。映映,你是小姑娘,跟那三个臭小子待一块做什么?我带你去洗澡。” 梅清曜忍不住又去瞪乔画屏。 乔画屏道:“臭小子,看什么看呀?放心,我知道你们不放心我,我就带映映在你们附近洗。” 梅清曜嘟囔了几句什么,却是没再反对。 山涧溪水流过山石,汩汩作响。 水流不算大,但溪水清澈冰凉,让人见之生喜。 乔画屏带着几个孩子在下游寻了处没什么人的地方,三个小子直接迫不及待的就用手兜着溪水,洗了起来。 乔画屏把梅清映拉到一处较大的礁石后头,给小姑娘洗了洗澡。 洗完澡的梅清映白白净净的,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小鹿一样看着乔画屏。 大概是那滴灵水的功效,小姑娘这会儿看着皮肤是白里透着红,细腻又白嫩。 头上扎着的小揪揪都看着更挺立了。 乔画屏没忍住,搂过梅清映,往小姑娘脸上吧唧一下。 梅清映羞涩的转了眼神。 四个孩子洗过澡后,个个看着是清清爽爽,精神头比之先前更是好了不少。 乔画屏不由得满意点头。 看来那钟乳石滴落的水滴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一个健康的身体,是逃荒的本钱啊! …… 因着乔画屏免费分发的那药茶,对于热症的治疗与防范确实很有效,流金村村民病倒的不算多。 再加上修整了半日,绝大多数人恢复了体力,下午日头没那么烈时,流金村的村民们又踏上了逃荒的征程。 因着那药茶的缘故,流金村的村民们对乔画屏态度算是稍好了些,最起码不再像是先前那样,动辄就不给半分好脸了。 乔画屏依旧是跟梅清曜轮流推着小推车。 梅清映乖巧的迈着小短腿,跟在小推车一侧。 小姑娘额上沁着薄薄的汗,却没有叫半句苦半句累。 乔画屏可稀罕小姑娘了:“心肝,累不累啊?上车推你走会儿?” 梅清映摇了摇头,无声的拒绝了。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摸黑走山路危险的很,村长准备让人扎营修整。 但偏偏附近没有山洞,村长带着青壮年小队摸寻了半天,最后只好把修整点定到了一处山脊下的平地。 最起码这块地势平稳,又离着林子远些,虫蚁蛇,乃至野兽什么的都要相对少一些。 村民们俱是疲累的很,各自寻了坐的地方休息。 有些讲究的人家开始起灶烧火,还有些太累的,直接干粮就着咸菜就对付一顿。 乔画屏支使梅清曜搬石头搭了个简易的炉灶。 梅清曜虽说有些不大情愿老被乔画屏使唤,但他也知道搭这炉灶又不是乔画屏一个人用,他还是闷着头搬了几口石头,按照乔画屏的吩咐,搭了一个简单的炉灶。 附近没有什么水,乔画屏便用了先前在小溪那打来的清水,装了一锅。 接着,她装模作样的把手伸进褡裢,从空间里取出昨儿吃剩的那烤兔子骨架来,丢到锅里,熬了一锅浓浓的兔骨汤——乔画屏顺手放了些先前从林子里找的草药当做调味品,竟是也香气四溢。 那香气有点不讲道理,直往人鼻子里钻,附近的村人们都有些幽怨的看了乔画屏一眼。 第十七章 以鱼干换兔骨汤 梅家几个孩子巴巴的蹲在他们家的灶旁,使劲吸着气。 乔画屏嘿嘿笑着,给每个孩子盛了一碗,又从褡裢里拿出些干饼来,分与几个孩子。 几个孩子便把那些干饼掰开,泡在熬得香浓的兔骨汤里,美美的吃起了汤泡饼。 用过饭后,锅里还剩了些汤。 有个一直往梅家这边瞅的男人,便着实按捺不住,找了上来。 他倒也不是空手来的,带了自家晒的一条鱼干。 饶是如此,面对恶名满村的乔画屏,他还是有些不大自在。 “乔家妹子……”男人努力挤出个笑来,“我家媳妇还在喂奶,今儿闻着你这骨汤,实在是有些馋了……但这一时半会的,我这也给她弄不出来。” 他讨好的把手上那条鱼干往前一递,“……我跟你换碗汤行不?” 这男人说的忐忐忑忑的。 乔画屏心里就叹了口气。 这原主先前的名声实在是有点太差了,也难怪这男人这么拘谨。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男的愿意为了媳妇的一口吃的,哪怕是面对她这个“恶女”,也能拉下脸来换东西,就冲这,乔画屏就认了他是条汉子。 乔画屏露出个和善的笑来,答应的很是干脆:“行啊,怎么不行。你有碗没?” 男人愣了下,立即反应过来,“哎哎”两声,掉头就跑。 结果跑到一半,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跑了回来,把手里拎着的那鱼干往梅清曜手里一塞:“阿曜啊,拿着!” 也不待梅清曜反应,又要往他家那边跑。 乔画屏喊住他:“等等!” 她大步上前,直接把锅塞给了男人。 “我家都吃饱了,”乔画屏笑道,“这锅里也没多少了,你都端了去吧。一会儿把锅给我送过来就行。” 男人回过神来,千恩万谢的端着锅走了。 走的时候,人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都说乔氏恶毒的很,他是真没想到,竟然这么好说话。 再想想人家先前还熬了药茶让人满村子的发……男人便认定了,从前那果真都是误会,乔氏是个好人啊! 梅清曜也没想到,乔画屏竟然这么好心。 鱼干这种东西不算什么稀罕物,尤其是晒干了,咸咸的,味也不好闻。 但兔骨汤,却是正儿八经的荤腥。 梅清曜举着手里的鱼干,有些懵:“这个……” 乔画屏瞅了一眼,从旁边捋了片叶子,用水囊里的水一冲,把鱼干一裹,又放到了她身上的褡裢里:“鱼干可是好东西,好好保存,能放很久!” 梅清曜若有所思。 因着今晚是在露天修整,梅清曜吃过饭后,就主动去林子里准备割些草啊藤蔓啊什么的回来铺。 另外三个孩子也自告奋勇的跟着大哥去了。 乔画屏乐得偷懒。 男人还锅的时候,锅已经被他洗的干干净净,锅里还放着一把野果。 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但胜在人家有心了。 乔画屏其实挺喜欢这种有来有往的善意。 等梅清曜带着弟弟妹妹抱着一大团藤草回来的时候,乔画屏挨个往他们嘴里塞了个野果:“方才那个叔叔,还锅的时候拿来的。我刚才吃了个,觉得还挺生津的。来,尝尝。” 野果不算甜,甚至还有些酸涩,但几个孩子不知怎地,却觉得这被小后娘塞到口中的野果,有一股极为独特的滋味,让他们心底都甜甜的。 晚风轻拂,这一夜,也不知是灵水改造了身体的缘故,还是旁的原因,几个孩子都睡得特别香甜。 一夜好梦。 翌日,天还未亮,流金村的村民们,便又拖儿带女,携家带口的踏上了逃荒的山路。 昨儿因着日头太晒,他们没走太远,村长跟几个族老一合计,这样肯定不行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兵祸就会追上来,还是要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 于是,他们便稍稍改了改行程,天还不亮便开始赶路,等到了日头最晒的时候,便寻一处荫凉地歇息,等日头下去了,他们再继续赶路。 梅清曜推着小推车,一脸纳闷的跟二弟梅清昱嘀咕:“……是这几天吃了肉的缘故?我咋觉得我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劲一样。推这车也不累了。” 梅清昱点了点头:“大哥,我也如此,感觉力气长了不少。” 乔画屏在一旁溜溜达达的跟着,听着两个孩子在那叽里咕噜的猜测力气大了的原因,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美得很。 那钟乳石上滴下来的灵水果然是极好的东西。 她先前也只是服用了一滴,身上所有的痛楚都不见了,耳清目明,力气也涨了不少。 几个孩子看起来也是如此。 若是她们以后日日服用,也不知道会厉害成什么模样? 乔画屏心里琢磨着,又忍不住往空间里看了一眼。 血见愁和明心草长得都很好,但钟乳石下面的小石碗,却是空空如也。 再看钟乳石,从昨儿起,钟乳石的石尖上便凝着一滴水,今儿还是昨日那般,将落未落的,没什么进展。 乔画屏很有耐心,她也不是很急。 眼下体力够用,应付赶路是没什么问题的。 逃荒的第三日,没什么大事。 因着调整了策略,避开了炎热的晌午,又增加了休息的次数,村民们倒是也还能勉强跟上,没有再病倒的。 只是,虽然没有病倒的,但三日来一直在赶路,哪怕是再健硕的村人,也有些吃不消了,更何况一些体力原本就很差的老人与小孩。 很多人都累得够呛。 但梅家几人,不管是乔画屏,还是梅家几个孩子,都看着神采奕奕的。 让人看了就羡慕。 不少人想,许是因为人家吃了肉的缘故,体力自然跟得上。 这么一想,晚上休息时,不少人家都咬牙拿出了自己家里带的腊肉或者腌肉什么的,做了一顿还算丰盛的饭食。 这一晚,堪称是肉香十里。 因着乔画屏趁着还有点天光,去林子里转了一圈,挖了些草药,没来得及先做饭,等她回去的时候,就见着曹宏昌端了一碗白菜炖腊肉,在她四个崽崽面前大口吃着,边吃边咂巴嘴。 第十八章 谁说人家乔氏是个恶毒后娘的? 老大梅清曜对曹宏昌嗤之以鼻,老二梅清昱看都不看,带着妹妹梅清映在一旁休息。偏偏老三梅清晃就是个小吃货,这会儿眼巴巴的看着曹宏昌那碗白菜炖腊肉,却又不肯在曹宏昌面前示弱,倔强的扭着头,不让自己露出馋相来。 但那紧绷的小下巴,还有因着死死憋着而红通通的眼,怎么看都带着几分委屈巴巴的劲。 乔画屏这就不能忍了。 她把背篓往地上一放,没搭理曹宏昌,转头跟梅清曜道:“曜曜,去搭个灶,生个火。” 不远处已经做完饭的宋嫂子起身看了这边一眼,犹豫了下,还是招呼道:“你们来用我这个灶吧。火还有点。” 宋嫂子的婆婆周许氏脸上露出几分不满来,她还惦记着上次她拿了咸菜去换乔画屏的烤兔,被乔画屏拒绝的事。 周许氏皮笑肉不笑道:“倒是大方,敢情这柴不是你捡的。你不心疼我儿子,我还心疼呢。” 宋嫂子站在那便露出了几分窘迫,尴尬极了。 漫山遍野都是柴,随手捡些就是了,能费多少功夫。 乔画屏看了一眼宋月兰,笑着谢过了宋嫂子的好意:“没事,嫂子,我们现搭就行,费不了多少功夫。” 偏偏也有旁的村人记挂着先前乔画屏熬药茶的恩情,听着这边的动静,热情的招呼乔画屏:“哎呦,多大点事,大妹子,来我这做饭吧。”她还不忘刺周许氏一句,“连点破柴火都舍不得,也真真是够小家子气的。” 这大姐姓杜,热情的很。 边说边起身,要帮乔画屏他们拿做饭的家伙什。 这越发衬的周许氏小气吧啦的。 宋月兰到底也是周家人,臊的脸皮都涨红了。 偏生周许氏还要冷哼一声:“一开始不瞎应承,也就没这点事了。” 周家另几房的媳妇,都在一旁没吭声,乐得看宋月兰的笑话。 偏生宋月兰的男人,还在那小声的劝,算了算了,娘就是那脾气。 宋月兰气得直接快步走开了。 再说乔画屏那边,她同热情的杜大姐说了一声自己还有些东西落在林子里,折返回了林子。 曹宏昌端着他那碗白菜腊肉也跟了过来,还不忘拿手在碗上扇扇味儿,故意馋梅清晃:“可太香了!你们今晚还没开始做饭呢?不会是要煮点糊糊凑合了吧?没爹没娘的玩意,就是这么惨!” “你说什么!”梅清曜攥着小拳头脸一拉就要打人。 “曜曜!” 林子里走出的乔画屏唤了一声,梅清曜下意识看过去,就见着乔画屏手里赫然是拎着一只断了脖子的肥硕山鸡! 梅清曜惊了个呆! 梅清晃一见那山鸡,就想起来前几日还没有出发逃荒前,乔画屏给煮的那只山鸡。 当时香得他连汤都喝了两碗! 甚至是把沾了鸡汤的手指头都给舔得干干净净! 曹宏昌气得差点把他的碗给摔了! 杜大姐满是惊奇的凑了上来:“哎呦,这山鸡可真是够肥的啊,大妹子你从哪里抓的啊?” 乔画屏用空着的那只手反手指了指林子里,笑道:“就那林子,也是侥幸,碰到个傻的,见着我也不怎么跑,就被我扑上去拧断了脖子……刚才回来的时候太累了,这鸡又沉得很,一时拿不动,就暂时放林子边上了,这不想着先把背篓放下再回去拿呢。” 当然,这野山鸡就是乔画屏之前抓了扔空间里的。方才去了林子做了一趟戏,背着人偷着把野山鸡从空间里拿出来罢了。 因着空间的保鲜功能,这鸡宛若刚死,倒是没人起疑。 杜大姐也没起疑,帮乔画屏掂了掂那山鸡,替乔画屏高兴:“呦呵,这野山鸡肥得很,估摸着得有个六七斤!” 乔画屏笑了笑。 这附近没什么水源,乔画屏就着先前囤在水囊里的水,用杜大姐家的野灶,把水烧滚了,然后给这野山鸡放血褪毛去内脏,手法娴熟一气呵成。 她这次做的依旧是鸡汤,又伸手从褡裢中掏出些先前采的蘑菇来,往锅里一撒,倒也不用加太多旁的料,香气浓郁的几乎能看见。 梅家四个孩子半步不离的蹲在灶台边上,眼巴巴的盯着。 等鸡炖好了,乔画屏一挥手,给四个孩子每人都盛了满满一碗。 虽说曹宏昌早就溜了,但乔画屏也断断没这样放过他。 她冷笑着,让四个孩子端着他们一碗满满的鸡肉,就去曹宏昌家那块去吃。 梅清昱眼里闪着光,带着其他三个孩子蹲在了曹家那块的上风口,捧着碗吃的开心。 香浓的鸡汤味毫不客气的往曹家人鼻子里飘。 哪怕先前曹家刚做过一顿白菜炖腊肉,但逃荒路上这肉跟菜都是有定数的,哪怕狠心做了顿荤腥,却也没有说放足了肉,任人吃饱的情况。 但梅家四个孩子就不一样了,碗里的鸡肉堆的都冒顶,一看就是舍得给孩子吃喝的! 偏生四个孩子还个个都吃得津津有味,让人看了就食欲大增。 谁看了谁不馋! 曹家人那个气啊! 曹宏昌更是想动手。 但先前曹宏昌跟梅清曜动手,已经被村长警告过,曹家人也不敢再纵着曹宏昌去欺负人,只能被四个孩子给馋得气了一晚上。 明明吃了顿荤腥,却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冒着一股吃不好的火气,曹家人有苦难言 ,一想,又憋屈又气! 四个孩子端着空碗回来的时候,一个个都神采飞扬的。 乔画屏笑得也很开心。 别说她没有公德,她其实也有旁人饿肚子她能保证自己吃东西时不吧唧嘴的优良品质。 但曹宏昌故意过来馋她的崽崽,自己作死,就不能怪她反击了对吧?! “再来点?”乔画屏问。 四个孩子异口同声:“要!” 乔画屏挑眉:“自己锅里盛去。” 梅清曜很有大哥风范的,先给弟弟妹妹盛,最后才给自己盛了一碗。 已经吃饱喝足的乔画屏笑眯眯的坐在一旁看着。 杜大姐看着这一幕,心下也感叹。 谁说人家乔氏是个恶毒后娘的? 看看,谁家恶毒后娘能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可着孩子吃饱肉的? 真真是传言不可信啊! 说小乔人品不行的传言也不可信。 人家小乔,方才见她家小闺女馋的直吮手指,还特特给她家小闺女盛了一碗,里头也放了好几块肉呢! 旁的不说,能在这逃荒路上分人一口肉的,就不可能是什么坏人! 再想想先前小乔给村里人熬制药茶的举动,杜大姐心下有了自己的判断——以后谁要是敢说小乔不行,她头一个站出来反驳! 正想着,却听得旁边村人在说,周家的媳妇,宋月兰找不着了! 第十九章 好人就是有好报啊 这会儿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夏风习习,还能隐约听到周家人在那四下里喊人的动静。 “不会是被林子里的啥野兽给叼走了吧?” “那林子黑洞洞的,要是被拖进去,这可咋找啊?” “嘘,你们小声点,看宋月兰她闺女,哭得都不成样子了。” 乔画屏顺着话音看过去,就见着宋月兰她八岁的闺女周小清,哭着在那到处问:“你见着我娘没?” 村长叹了口气,也没法子,组织了村子里十来个青壮年分成了三个小队,举着火把进了林子搜寻。 乔画屏想了想,让梅清曜照看好弟弟妹妹们别乱跑。 梅清昱坐直了身子,有些难以置信:“你要干什么去?” 乔画屏低头寻了根粗壮的树枝,又拿小刀从别处划了块树皮,三下五除二,做了个简易的火把。 她听得梅清昱问她,随口答道:“我也去林子里看看。” “你疯了?!”梅清曜震惊的很,“黑灯瞎火的,你就不怕野兽把你拖了去?!” 乔画屏挑眉一笑:“哟,曜曜这不还挺关心我的?” 梅清曜立即道:“谁说的?你要去就去,我才不管!” 乔画屏啧了一声,看着梅清曜这就要恼羞了,也没再逗孩子,简单解释了下:“我先前在林子里找草药的时候看过了,林子里没什么大型野兽的痕迹,倒是有一处不太明显的斜坡。我大概还记得位置,过去瞅瞅。” 说话的功夫,小小的梅清映却是扭头往小推车那跑去,把乔画屏放在小推车上的长弓抱了过来,举给了乔画屏。 意思是让她带上长弓防身。 把乔画屏给感动的不行,一把搂住梅清映,叭叭叭亲了三下:“哎呦好映映,娘的好乖宝,好贴心啊。” 面对梅清映这么可爱的崽崽,乔画屏心甘情愿当这个老母亲。 梅清映有点不大好意思,扭身从乔画屏的怀里逃了。 乔画屏哈哈一笑,背上了长弓,在灶膛里还未燃尽的柴火上引了火,举着火把,跟着几个青壮年一道进了林子。 虽说天已经黑了,但乔画屏还记着先前大致的路线,直接往那处斜坡那寻去。 本就是夜晚,这林子生得又密,稀薄的月光透下来,几乎也于事无补,全靠火把的那点光芒。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但,大概是先前服用过那钟乳石滴下来的水滴的缘故,哪怕是在黑夜中,乔画屏看得也比寻常人要清楚。 这是她先前就发现的事,举个火把,也只是遮掩一下。 到了那处斜坡附近,乔画屏细细的分辨着地上的痕迹,终于让她发现了一处有明显的倒塌。 这是一处倒滑下去的痕迹。 乔画屏努力往下张望。 只是,坡有点深,灌木又茂密的很,看不出什么来。 “宋嫂子?” 乔画屏叫喊了几声。 没有应答。 不过想也是,若是人滚落斜坡,很可能撞到脑袋,晕过去了。 乔画屏是个麻利的性子,她也没犹豫,伸手往褡裢里一掏,从空间里拿出一条麻绳来,一段系在附近的一棵树上,另一端系在自己腰间,做了个保障安全绳,自己沿着那痕迹慢慢下了坡。 果不其然,在坡下,真就让乔画屏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宋月兰。 “宋嫂子?”乔画屏轻轻唤了一声,没有应答。 乔画屏搭上脉。 身为特工组长,在外执行任务时,缺医少药那是常态。 旁的不敢说,跌打损伤这一块,乔画屏堪称是久病成医。 她这一搭脉,就放心了。 估计就是滚下坡的时候,头部碰到了哪里,形成了轻微的脑震荡造成的昏迷。 没什么旁的重伤,问题不算大。 乔画屏稍稍松了口气,打量着四下,打算再爬上去,找人下来一道救援。 眼神扫过某处时,乔画屏眼神一凝。 那里,有一株浑身赤色品相极好的大灵芝! 这还没完,在这棵品相极好的大灵芝附近不远处,更有成片簇拥着的小灵芝,菌香四溢,看着诱人极了! 乔画屏当即口水就要流下来了。 她没客气,直接从空间里取出工具来,小心翼翼的将这些灵芝挖出,通通放入了空间。 瞬间,她能感觉到,那些灵芝落地生根,而她的空间轻轻一荡,雾气明显的又散去了些。 以钟乳石为中心的空地,更大了些。 而钟乳石上凝着的那滴灵水,“啪”的一下,滴落到了石碗中。 乔画屏美滋滋的。 看看,看看,这叫什么,这就叫好人是有好报的啊! 宋月兰对她的四个崽崽有过照顾,当宋月兰遇险时,她来帮忙,这是好人有好报。 而她来帮宋月兰,又让她发现了坡下这么一大丛灵芝,这也是好人有好报啊! …… 乔画屏爬上了坡,喊了人来,把昏迷不醒的宋月兰给抬回了流金村安营扎寨的地方。 大夫朱相宜都打好地铺准备睡觉了,一听到消息,赶忙拎着他的药箱赶了过来。 朱相宜的结论跟乔画屏的差不多,说是头部碰到震荡造成的昏迷,没什么大碍,多休息休息就行。说完,倒也没收宋月兰她男人递来的五个铜板诊金,摆了摆手就又拎着药箱走了。 周小清扑在她娘身上哭得嗷嗷的。 周许氏在一旁不满的念叨:“就她毛病多!大晚上的跑出去,麻烦全村人跟着找……” 另外几房的媳妇也在那煽风点火:“就是啊,大家赶了一天的路,都累得够呛,还要去找她。” “害的娘跟咱们到现在还没睡!” “我说清丫头也别哭了,大晚上的,丧气的很,你娘又没死,哭哭哭的,多不吉利啊。” 周许氏也极为不满的看向周小清。 周小清不敢哭了,憋得小脸都通红了,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小身子一抽抽的,看着还怪可怜的。 宋月兰她男人周黑石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但见着女儿哭的可怜,他闷声道:“行了,人还没醒,有啥等醒来再说。” 周许氏好歹还给她儿子点面子,没再说什么,只嫌弃的嘟囔几声,这才去她自个儿铺盖那躺下了。 其他几房的人也都各自躺下了。 周家那边总算安静下来。 第二十章 一把红枣 杜大姐看着周家那边的一堆破事,有些不大高兴的跟乔画屏念叨:“大妹子,我这也不是挑事啊,大晚上的,你一个妇道人家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进林子去找人,她们咋都一点没表示呢?……要不是你下到坡下找着了人,估摸着宋妹子今天夜里就得在坡底下过了。人就是没摔出个四五六来,说不得也要遇到什么危险——这话我也不是诅咒宋妹子啊,咱这就实事求是的说,对吧?……周家那么一堆人,愣是没一个想起来跟你道个谢的。” 乔画屏想着空间里那一丛丛长得极好的灵芝,她笑得十分真诚:“没事,也不图她们记我的好。之前我不在,宋嫂子帮着照顾了下我家的几个崽,我就是在能力范围内,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杜大姐对乔画屏越发喜欢:“哎,我们小乔就是心善!” 梅家几个孩子都没睡着,就躺在一旁的油毡布上。 这次都不用乔画屏自己说,梅清曜主动砍了些草回来,铺在了油毡布下头,再把铺盖一铺,哪怕是露天,四个孩子躺得也很安逸。 他们听得杜大娘在那夸乔画屏,神色都有些复杂。 这些日子,这个小后娘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从前还动手打他们,最近,小后娘对他们不是摸摸头,就是搂搂抱抱的。 今儿更是变得好心善,还主动去了林子里帮着寻人。 再想想这几日他们天天吃得饱,睡得好,这明明是在逃荒,但却比先前在村子里过得还要安逸。 甚至,大概是天天吃得好,休息的也好,他们力气都大了一圈,今儿更是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劲。 或者……这个恶毒的小后娘,当真是变好了? 几个孩子各自想着心事,沉沉睡了过去。 乔画屏在一旁坐着,一边跟杜大姐小声聊天,一边揉搓着一根有些枯萎的藤蔓,不少粉末自枯萎的藤蔓上扑簌扑簌落下来,落到乔画屏摆着的一张大叶子上。 杜大姐也没跟乔画屏聊太久,到底是也赶了一天路,也疲累得很,她要回自家铺盖那的时候,乔画屏喊住了她,又拿了张叶子,分了些她搓下来的粉末包起来给她。 “这是避虫藤干枯后搓成的粉末,好东西,”乔画屏怕吵着几个孩子睡觉,特特压低了声音,“大姐你把这个撒到你家铺盖附近,围上一圈,能防虫蚁。” 杜大姐是半点没怀疑,跟乔画屏道了谢,高高兴兴的拿着那叶子包走了。 不多时,杜大姐又摸黑拿了把蒲扇回来,偷偷塞给了乔画屏:“这个给你,热了还能扇扇风。” 乔画屏“哎呦”一声,喜滋滋的跟杜大姐道了谢。杜大姐一见自己送的东西让小乔这般高兴,她也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乔画屏拿着蒲扇轻轻摇了摇,清爽的风便从蒲扇摇摆中徐徐拂来。 是样好东西。 乔画屏笑弯了眼。 她把蒲扇收好,又把先前搓好的粉末均匀的沿着她们油毡布撒了一遭,这才躺下,盖上了被子,睡了过去。 翌日天还未亮,不少人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上起了不少被虫蚁咬出来的红疙瘩。 当然,村人们平日里都是黄土里刨食的,被虫蚁咬上一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无非就是痒一些挠一挠罢了,但也有个别严重的,过了敏,浑身红肿,只好从大夫朱相宜那拿了些药,涂抹一翻。 杜大姐醒来后,惊奇的发现,自己一家子,身上是半点被虫蚁咬过的痕迹都没有! 小乔给的药粉,还真是有用啊! 她有些激动的跑来找了乔画屏。 乔画屏也醒了,这会儿正烧火准备煮粥,就见着杜大姐激动的跑了过来,同她道:“小乔啊,你那还有没有昨儿你给我的那个粉粉?我小姑子家,那个两岁的娃娃,被虫子咬得好惨。咱们大人也就算了,小孩子痒得很,把皮都给挠破了,哭得撕心裂肺的,看着难受。” 乔画屏想了想,从褡裢里取出一截来:“我也是昨儿正好在林子里碰到了,取了些,这东西不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碰上。这一截先拿去用。” 杜大姐又是好一番谢。 不多时,她脸色不大好看的回来了,手上拿了一把红枣,往乔画屏手里一塞:“这枣我洗过了,你放粥里,熬一熬好喝的很……我那小姑子不懂事,不相信那避虫藤的功效。我都跟她说了,昨夜里我们一家子是半点都没被虫子咬。她还不信,说什么村子里那么多没被虫子咬的,我们一家子不过是侥幸。”杜大姐越说越气,“……算了不管她!反正东西我是给她了,这心也尽了,用不用随她!” 杜大姐气鼓鼓的走了。 乔画屏把杜大姐给的那一把晒干的红枣,放到了锅里。 顺势,她又把昨儿空间那滴因着灵芝而滴落下来的灵水,给加到了粥里。 红枣的香甜味,很快就从锅里飘了出来。 大概是加了灵水的缘故,乔画屏总觉得这红枣味香甜极了。 乔画屏心情不错,顺手又把咸菜给切了丝,摆在树叶做成的小碟子上。 做完这些,几个孩子也差不多睡醒了。 梅清曜见乔画屏又已经做好了饭,脸色有些别扭:“……砍柴生火烧水我都会,以后你起来的时候喊我就行。” 乔画屏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放心,能让你做的活,我肯定是不会自己顶上的。这不是你们小孩子睡觉是长身体的时候,能多睡会儿也不错嘛……免得以后个个也像现在这样,一群小矮子。” 一说“小矮子”,梅清曜差点跳起来:“我才八岁,我不矮!” 乔画屏从善如流的点头:“是,不矮,也就是跳起来能打到我膝盖罢了。” 梅清曜气得涨红了脸,早饭都多吃了一碗! 乔画屏偷偷笑。 这孩子,大概是以前被饿怕了,总是担心弟弟妹妹吃不饱,每次吃饭都是收着胃口。 这不激他一下,乔画屏还真怕这孩子真就营养不良了。 第二十一章 野菜蛋饼 大概是先前服用过那水滴的缘故,这次四个孩子再喝稀释了灵水的米粥,渗出来的污垢便比先前少了些,薄薄的出了一层。 而乔画屏估计是自己先前服用过一整滴的缘故,这次服用掺了灵水的米粥,更是没怎么渗出污垢来,整个人清清爽爽的。 四个孩子还以为是自己出了汗,倒也没多想,只是都有些窘然。 乔画屏挑了一件破了好几个洞的旧衣裳,剪开做了几条汗巾,分给几个孩子们,让他们蘸着先前存下的溪水,擦了擦身子。 擦完,一盆水都成了黑色。 梅家四个孩子脸都涨成了红了。 梅清曜还偷偷的看乔画屏,看她脸上有没有露出嫌弃的神色来。 乔画屏却是气定神闲的没把这个当回事:“应该是昨天夜里睡着的时候风沙有些大的缘故,不是什么大事。中午歇息的时候看看附近有没有水,到时候洗个澡就是了。” 乔画屏说得轻轻松松,四个孩子受乔画屏态度感染,神态也俱是放松了些。 只是可惜,直到烈日当空,逃荒队伍又停下来躲避烈日时,还是没有找到水源。 乔画屏带着四个孩子挑了一处荫凉地,她拿出了先前杜大姐给的蒲扇,想把梅清映拉到身边,这样,自己打扇扇着风,梅清映也能享受到。 梅清映今儿却是有些扭捏,不大愿意往乔画屏身边靠。 乔画屏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话,只摇头,转过身去,却偷偷的抬起胳膊嗅嗅自己身上臭不臭。 乔画屏差点笑出声,这小不点是怕她自己身上有味熏着她。 乔画屏直接把梅清映强行给拉到了身边:“好啦,这么热的天,大家都一身臭汗,谁也别嫌弃谁。” 梅清映红了小脸,偷偷的看乔画屏,乔画屏脸上神色如常,只是因着天热,她额上渗出了一层汗。 乔画屏摇着蒲扇,蒲扇的风吹了过来,吹得整个人都舒舒服服的。 梅清映凑在乔画屏身边,忍不住闭上了眼。 好舒服啊。 梅家另外三个男孩子忍不住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哪怕是小小年纪心思就很深的梅清昱,也顶着一头汗,眉眼带笑。 小后娘照顾妹妹,比照顾他们,更让他们开心。 乔画屏嘴角忍不住翘了翘,伸手往褡裢里一摸,摸出一把白茅根来。 这东西拨开里头外头的一层皮,里头便是软软甜甜的白茅根,吃起来甜滋滋的。 村里的小孩子打小就没什么吃糖的机会,吃这个能甜甜嘴,向来得他们喜欢。 乔画屏坐在那儿,摇着蒲扇,懒得动弹。她自己留下了几根,往梅清映手里一塞,又支使梅清曜:“来来来,把这些一分。” 梅清曜也难得乖乖的没有说半句不讨人喜欢的话,起身把这把白茅根拿了过去,分给了两个弟弟。 几个孩子吃着甜滋滋的白茅根,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休息的差不多,乔画屏便准备做饭了。 今儿中午着实有些热,村里许多人家都不耐生火做饭,都是啃干粮完事。 乔画屏倒是不嫌热,她觉得她家四个崽崽,都在长身体的时候,能做饭就顺手做一些,哪怕食材不凑手,不还有好些野菜么? 她把蒲扇往梅清曜手里一塞,抗着锄头便去了不远处的野地里,吭哧吭哧挖了会,回来的时候,褡裢鼓鼓囊囊的,装满了野菜。 小推车上的蓄水不多了,水囊都有些瘪了,乔画屏用水洗野菜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 洗完野菜,加上些面粉,她又手从褡裢里一摸,摸出两个蛋来。 老三梅清晃瞪大了眼睛:“鸡蛋!” 乔画屏更正他:“不是鸡蛋,是野山鸡的蛋。我先前逮山鸡时,从草丛里掏的。” 梅清晃咽了口口水,看着乔画屏把鸡蛋打入那面粉里,做成了鸡蛋面粉糊,再把切好的野菜放进去,搅拌均匀,捞起一勺野菜糊糊,往锅中一摊—— 是野菜蛋饼! 香气从锅中逸了出来。 梅清晃快乐的都要哭了,眼泪从嘴里流了出来。 他一边擦这口水,一边悄悄的跟梅清昱说:“昱哥,这小后娘做的野菜饼比你香多了!” 梅清昱瞪了满心都是吃的弟弟一眼:“不就多加了两个蛋?” 梅清晃坚持的小声道:“可是,确实香很多啊。” 梅清昱没再吭声。 确实,这香味,要比他做的香太多太多了。 两个蛋的威力,就这么大吗? 心思深沉的七岁小男孩梅清昱,陷入了沉思。 乔画屏自打服用了灵水,五感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两个孩子自以为隐蔽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有些得意的哼了一声,心道,不懂了吧?不仅仅是那两个蛋的原因,还有各种不同的野菜,通过配比,味道互补,自然能让香味上一个大层次。 这叫什么,这就叫以科学为指导,以经验做力量! 梅家一大四小,就着咸菜,美美的用了一顿野菜蛋饼。 旁边啃着干粮的村民们,都有些羡慕的看着梅家一大四小。 他们越发觉得,这乔氏大概是真的改了性子吧。 下午趁着太阳偏了些,流金村逃荒的队伍又踏上了行程。 到了黄昏,村长带人寻了几处山洞,让众人扎营歇脚。 几个山洞都不算大,挤挤倒是都能睡下,但这般热的天,又赶了一天的路,谁都不愿意同旁人挤在一处。 不少人便直接把铺盖铺在了外头的岩壁之下。 这样一来,外头的人睡得舒坦,山洞里的人也宽敞了。 只是,附近原本有一条小溪,但因着天热,原本就在枯水期的小溪,竟是干涸了,只留下了一条干涸的河床。 村长叹了口气:“明天再看看吧。大家水都省着点用吧。” 梅家几个孩子都有些耷拉。 乔画屏想了想,又从褡裢里的空间里取出了一把野浆果。 野浆果酸酸甜甜的,又解暑,又能促进分泌唾液,这时候吃,简直可以称其为盛夏佳品。 因着要节约用水,晚上乔画屏也没再做饭,取了中午多烙的野菜蛋饼,同四个孩子一分,算是用过了晚餐。 乔画屏是挨着山洞的洞壁睡的,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她突然感觉这石壁有些潮湿。 乔画屏瞬间清醒过来! 这是——要下雨了?! 第二十二章 山水油子 乔画屏出了山洞,原本繁星满天的夜幕,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被大片阴沉的乌云遮挡起来。 大概又是在山上,那乌云低垂如蓬,带了几分黑云压山山欲催的压迫感。 甚至于乔画屏一呼吸,都能感觉到空气中潮湿的水汽。 果真是要下雨了! 守夜的三个村人在外头生了一堆火,围着火堆昏昏欲睡。 乔画屏推了推他们,指了指天上:“要下雨了,赶紧把外头的人都叫起来,进山洞躲雨去。” 三个村人猛地一激灵,瞬间清醒,抬头一看,才发现果真如乔画屏所说,天阴沉成这样,显然是要下雨了。 守夜的三个村人赶紧忙着去把睡在岩壁下头的村人们喊起来,让他们进山洞躲雨。 外头的人赶紧抱着铺盖往山洞里躲。 脚步嘈乱,人也乱糟糟的,几个山洞一时都挤满了人。 梅家几个孩子也被吵醒了,梅清映小脸上满是睡意,正睡眼朦胧的缩在大哥怀里,还有些不知所措。 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乔画屏把水囊都拿了出来,接了些水。 不少村人反应过来,一时间,洞口挤满了接水的人。 这一夜,几乎没什么人能睡好觉。 山洞里人挤人,混乱得很,又有很多人忙着去接水,自然是整个山洞都处在嘈杂又闷乱的氛围。 乔画屏有无论何时都要强迫自己恢复体力的习惯,哪怕山洞环境再不好,她也抓紧时间小憩了会儿。 清晨醒来时,大多数村人都因着没休息好,一脸的疲乏,困顿不已。 倒是乔画屏,精神奕奕,看着还能立马出去跑个二十里路的样子。 梅家四个孩子因为服用过水滴的缘故,精神头倒也还好。 只是外头虽说雨停了,但因着夜里的雨着实有些太大,外面的山路泥泞不堪,再加上大多数人也没休息好,村长便决定,再在山洞里修整一日。 下过雨后的清晨,夏日的炎热驱散了不少,空气里带着一股清新的青草味。 不少人家想要做饭,但刚下过大雨,外头新捡的柴都是湿的,哪里能点得着? 也就只能啃干粮。 他们眼神都往梅家这边看来。 梅家这边,竟然堆了好大一堆的树枝! 这是什么,这就是柴火啊! 乔画屏在众人艳羡的眼神中慢条斯理的挽着袖子,一边嘱咐梅清曜:“曜曜,你跟映映留在咱们铺盖这,我带昱昱跟晃晃出去办点事——这些柴火是我昨夜趁着没下雨时费了好些力气才抱回来的,你可得看好了啊。” 梅清曜警觉的坐直起身:“你们干嘛去?” 乔画屏嘿嘿笑了笑:“把他俩带到山沟沟里卖掉!” 梅清曜瞪大了眼睛。 乔画屏乐不可支:“开玩笑啦,我带他们去给咱们找点吃的东西。好不容易下场雨,那可是好东西。” 梅清曜将信将疑。 梅清昱没说什么,梅清晃却已经兴奋了起来:“吃的东西!走走走!” “……”两个当哥哥的,对这个贪吃的弟弟简直没眼看。 乔画屏带着梅清昱跟梅清晃出了山洞。 外头的山路果然很是泥泞,路很不好走。 乔画屏带着两人到了灌木间野草蔓生的一片杂草地前。 “这里有吃的?”梅清晃满眼疑惑。 乔画屏笑而不语,拿脚在草间那么一拂,便有一只黑色的虫子跃了起来。 乔画屏眼明手快的一把将那黑色虫子捏住,提起来给梅清昱跟梅清晃看:“看!” 这是一只通体黑色,长着触角,背后生着鞘翅的圆滚滚的虫子。 梅清晃懵了:“你说的吃的东西,就是这个?” 他显然有些难以接受,“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啊啊啊啊。” 乔画屏笑眯眯的无情戳破:“这就是真的。我可跟你说,这玩意叫山水油子,可好吃啦。只有这个时节的雨后,它们才会出来,都是大宝贝——到时候把翅膀一剪,洗干净,往锅里放点油,简单一炒,再撒点盐,那个香味,绝对让你吃过一次就惦记着第二次!” 梅清晃身子晃了晃,他饶是个小吃货,也有些接受不了。 乔画屏可不管他,她伸手进了褡裢,借着褡裢的遮掩,从空间里掏出两个之前在旁人家捡的装米的旧布袋来。 乔画屏给了梅清昱一个:“你三弟是个小弱鸡,咱们先不管他,先抓着。” 梅清昱其实也有些无语,但他觉得自己不能在乔画屏面前露怯。 他接过布袋,按照乔画屏教的法子,试探着拿脚在草间掠了掠,果真,就有一只黑色的山水油子跃了起来。 梅清昱扑上去拿手一盖! 梅清昱一时间忘了别的,难掩高兴的把手心里的山水油子拿起来跟乔画屏显摆:“抓到了!” 乔画屏竖起大拇指:“哎呦,真棒!昱昱咱们比一比啊,看谁抓的多!” 梅清昱看了乔画屏一眼,心道,她这浮夸的夸法,是把他当小孩子糊弄。 梅清昱却没意识到,自己嘴角都咧了起来,有些矜持的应了一声:“好。” 两人开始在这片草地里疯狂的抓起了山水油子。 梅清晃在旁边看着看着,心也痒了起来。 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乔画屏到底是大人,她很快便得意洋洋的举起手中的布袋:“我已经抓了这么多了!” 梅清昱抿了抿唇,他才抓了一个底。 梅清晃立即道:“昱哥,我来帮你抓!”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两个小家伙在下过雨后的草丛里扑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抓了满满一袋子山水油子。 梅清昱正想跟乔画屏炫耀,乔画屏却已经扑了过来,将两个小家伙一把搂住:“哎呀,我们昱昱跟晃晃都太厉害啦!” 梅清晃得意的笑了起来。 梅清昱心道,这女人果然把他们当小孩子糊弄。 但想是这么想,梅清昱还是灿烂的笑了起来。 乔画屏带着梅清昱梅清晃,拎着两袋子山水油子往山洞里走。 还没到山洞,她加强过的听觉,便在那些嘈杂的声音里听到了独属于梅清曜的声音。 他似是有些窘迫,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要不,你等那谁回来了,你再问问她。” 第二十三章 我就是小气 乔画屏脚下加快了速度,几步便到了山洞。 就见着宋嫂子的婆婆,周许氏,来管梅清曜借柴火。 宋月兰先前滚落山坡,得亏乔画屏下到山坡下发现了她,才算是逃过了一劫。 宋月兰是脑子受到了撞击,有轻微的脑震荡,合该多休息。但饶是如此,宋月兰醒来的第二天还是拖着尚还虚弱的身子,过来跟乔画屏道了谢。 乔画屏当时还安慰宋月兰,让她多休息,宋月兰大概是经历了一遭死里逃生,是想开了些,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轻声道:“我倒是想休息,只是我那好婆婆,哪里容得下不干活的儿媳妇?” 她没再多说,只跟乔画屏又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乔画屏有时候还能见着,宋月兰的婆婆周许氏,喊着什么脚疼,安安稳稳的坐在推车上,让宋月兰的男人周黑石推着。 而宋月兰则是背着重重的包袱,落在周家人身后一段距离,慢慢走着,身边只有八岁的女儿周小清陪着。 这会儿宋月兰的婆婆周许氏过来借柴火,打得竟然是宋月兰身子不好,得生火做顿热乎饭的幌子。 乔画屏听着,差点笑出声。 这会儿需要柴火了,倒是演上什么关心儿媳妇的好婆婆了? 乔画屏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不借。” 周许氏嗓音一下子提了起来:“不就是一点柴火,你咋这么小气?!” 乔画屏“哎呦”一声:“没错,我就是小气,就不借。” 原主在村里的名声坏的发臭,还在乎多一条不痛不痒的小气? 眼下逃荒呢,背上“大方”的名声,那才是招祸。 周许氏碰了个硬钉子,悻悻道:“不借就不借。”转身走了。 周许氏刚走,又来了一个汉子。 那汉子手里又是提着一条咸鱼,怪不好意思的样子——是上次拿咸鱼跟乔画屏她们借一碗兔骨汤的汉子。 乔画屏还记得他,他叫庆云,媳妇还在喂奶。 庆云忐忑不安的开了口:“……乔家妹子,我拿咸鱼跟你换点干柴火行不?我家那口子昨晚就没怎么吃东西,今儿我想借点柴火给她熬个粥。” 庆云说这话时,很是局促的样子。 显然,他刚才也看到了乔画屏毫不客气的打发了周许氏。 结果他刚说完,乔画屏半点犹豫都没有,一挥手:“不就是点柴火,拿去拿去,还换什么换啊,漫山遍野都有的东西,还值当的拿东西换。” 说完,不分由说的抱起一大把树枝来,就往庆云怀里塞。 庆云都懵了,回过神来,怀里已经被塞满了,他急急道:“哎,乔家妹子,鱼,鱼!” 乔画屏一瞪眼:“你再说换,我可就不给了啊。” 庆云涨红了脸,嚅嚅的说不出旁的话来,连连道谢。 乔画屏摆手催他:“赶紧回去给你媳妇熬粥吧。还有个小的呢,大人小孩都挨不得饿。” 庆云连声应着,满是感激的转身走了。 乔画屏没把这事放心上,结果一转身,就看着梅清曜有些不解的在看她。 他好像有话要说。 乔画屏挑眉:“怎么了?” 梅清曜微微蹙眉:“为什么,刚才许婆婆为了宋嫂子借柴,你不借?” 这小后娘不是跟宋嫂子很好吗? 甚至为了宋嫂子,还愿意在黑灯瞎火的大晚上,一人深入野林,下到坡底去救人。 怎么这会儿,连点柴火都不愿意借了? 乔画屏呲牙一笑:“她方才不是说了吗?我小气啊。” 梅清曜涨红了脸,反驳道:“你,你不小气!” 看小家伙那样,好像是生气了。 乔画屏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不,我就是小气!一点柴火罢了,如果她好好说,我会不借给她吗?但她偏偏要拿宋嫂子当幌子,当我们是傻吗?……你看许婆子平日里待你宋婶婶的样子,像是会特特为了她不惜生火做饭的人吗?她让我不高兴了,我自然也就不借给她。所以,她说我小气,那也没错。” 乔画屏声音又脆又爽利,她分明是在说自己小气,但却让周遭一直在看热闹的村人听了,不由得点起了头。 周许氏确实待宋氏不太好,这会儿拿宋氏当由头来骗柴,搞得人家乔氏不高兴,不借她柴,也正常。 至于乔氏小不小气…… 旁的不说,乔氏先前可是无私的把解暑药茶拿了出来,分发给了全村人! 就冲这个,你还说人家小气,那未免有些太白眼狼了吧?! 村人边想边摇头,都觉得周许氏有些不太厚道。 梅清曜微微张开了嘴,似是没想到乔画屏会是这个说辞。 乔画屏看着梅清曜犯傻的样子,又抬手揉了揉梅清曜的头顶,笑道:“行了,别管旁的了。曜曜,映映,你们看这个。” 她抬手,把手里的破旧布袋给梅清曜梅清映看。 里头的山水油子还在蹦跶,布袋看上去好似在蠕动。 梅清曜倒吸一口凉气,这画面看着有点瘆人。 倒是梅清映,眼睛一眨不眨的直直的看着,全然没有半点害怕的情绪。 乔画屏嘿嘿一笑,让梅清曜跟梅清昱各抱了些树枝出去。 山洞里还剩下不少树枝,乔画屏扬声道:“这里还有些柴火,乡亲们谁要是需要,尽管来拿吧。” 流金村的村民们一听,精神一振,赶紧过去往自己家里扒拉。 乔画屏带着四个孩子出了山洞,她寻了一处还算平整的地方,让梅清曜去搬石头搭野灶,烧了满满一锅热水。 乔画屏把两布袋的山水油子直接往热水里一倒,盖上锅盖焖两分钟,再捞出来等放凉,带着几个孩子把这山水油子的鞘翅给择去。 乔画屏把锅烧热,倒入寥寥无几的一点荤油,再将清洗干净的山水油子都倒入锅中,大火爆炒。 那香气,就像爆炸一样,在山水油子入锅那一刻,极为猛烈的迸发出来,冲得锅边蹲着的四个孩子都有些发懵。 这不就是虫子吗?!怎么会这么香?! 哪怕乔画屏挑的这地方是个开阔地,这香味也毫不客气的蔓延开来,整得附近休息的村民们都不住的张望。 第二十四章 五步龙 在旁人被香味勾得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乔画屏三两下便把锅里的山水油子给盛了出来。 这会儿梅清晃也不纠结什么虫子不虫子的了,他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盘子里堆得冒尖儿的山水油子,晶莹的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 乔画屏自己先捻了一个拿荤油炒熟的山水油子,吹凉,直接放到了嘴里。 几个孩子甚至能听到乔画屏嚼得酥脆的声音——偏生乔画屏还做出了极为夸张的表情:“好哇塞啊,怎么这么好吃!” 梅家几个孩子:“……” 他们这小后娘,确实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以前都没有现在这么狗! 乔画屏看着几个孩子那口水都要滴落的模样,哈哈一笑,把那盘堆得冒尖的山水油子递给了梅清曜:“曜曜,你带着弟弟妹妹去旁边吃吧。我再炒一盘。” 她先前跟梅清昱梅清晃抓了整整两布袋呢! 她要通通都炒了,到时候就算吃不完,拿来当零嘴也是极好的。 梅清曜也没跟乔画屏客气,端着盘子带着梅清昱梅清晃梅清映四个,往旁边的石头上一坐,咯嘣咯嘣吃起了香喷喷的炒山水油子。 几个别人家的小孩流着口水在一旁看着他们。 那眼巴巴的模样,让梅清曜想起了以前他跟弟弟妹妹们吃不饱时,便是一些村里人偷偷给他们一些裹腹的食物。 梅清曜有点不大好受。 他犹豫了下,还是问起了乔画屏:“……能分几个给别人吗?” 乔画屏挥舞了下手里的木铲子,笑道:“那盘炒山水油子算是昱昱跟晃晃的劳动成果,你们自己决定就好。” 梅家四个孩子对视一眼,梅清曜抿了抿唇,给旁边看热闹的小孩每人分了几个。 那几个小孩都高兴极了。 一时间,这边都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曹宏昌见了,嫉恨的重重踢了下一旁的草。 以往,带着村里小孩到处野到处疯的人是他!村子里所有小孩的老大,应该是他才是! 梅家人,真是太讨厌了! 山间草地里的山水油子不少,旁边一些村民见了,也有些蠢蠢欲动。 乔画屏也没藏私,跟村民们从如何捉山水油子到怎么拾掇山水油子,讲的清清楚楚的。 “——只是,有一点,你们可得小心藏在草里的蛇。还有些毒虫什么的,都得小心点。你们人多,最好是把裤腿都给扎起来,免得被什么毒虫给咬了。” 乔画屏再三叮嘱。 村民们大多生性淳朴,连连点头,心里又给乔画屏记了一笔好。 一时间,山间草地上到处都是村民们在捉山水油子的身影。 这人一多,一乱,有些蛰伏在草丛深处的长虫与毒虫都被闹腾起来。 “啊!蛇!” “有蛇!” 尖叫声此起彼伏。 乔画屏顿时兴奋起来,舌尖舔了下嘴唇,想起蛇羹的美味,眼神也不由得荡漾起来。 她顺手抄起镰刀,直往人群混乱处冲:“哎!怕蛇的赶紧让开!让我来!” ——其实倒也不用乔画屏喊,很多人一听到有蛇,看都不敢看,那是赶紧撒丫子往外跑。 手里抄着镰刀的乔画屏简直像是人群中的逆行者。 她五感经由灵水两次加强,比一般人要强悍许多,几乎没过几瞬,她便发现了几米之外在草地里游蹿的一条蛇! 乔画屏毫不犹豫,镰刀抬手就甩了出去,直接把一条蛇的头给砍断了! “这蛇死了!” 曹宏昌在不远处大叫道。 他看得清楚,梅家那婆娘运气挺好,一镰刀就把蛇头砍掉了! 他高兴极了,眼珠子一转,就要上前去抢那条蛇尸。 乔画屏皱眉,立即喊道:“先别过去!” 曹宏昌哪里听乔画屏的话! 他冷嗤一声,反倒跑得越快,伸手就要去拿蛇的尸体! ——拿到了,这就是他的! 然而,草丛里另一处,那被砍掉的蛇头,却像是依旧活着那般,跃了起来,狠狠咬上了曹宏昌的手! 曹宏昌犹如杀猪般惨叫出声! “啊!” 他疯狂的甩着手,将那蛇头甩掉。 乔画屏一脚踩在蛇头上,将蛇头踩了个稀巴烂。 曹宏昌抓着被咬伤的那只手,哭嚎起来:“我被毒蛇咬了,好疼啊!好疼!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乔画屏被他尖声哭喊的脑壳疼,冷声道:“若真是毒蛇,你越激动,毒性循坏的越快,当然,死的也越快。” 这一句话,吓得曹宏昌呆立当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是动也不敢动。 不少村民都赶忙围了过来,也有人赶紧去喊了郎中朱相宜过来。 朱相宜急急拎着药箱:“是被什么蛇给咬了?” 乔画屏挪开脚,让朱相宜看她脚下那个被她踩得有些血肉模糊的蛇头。 朱相宜一看那被踩烂蛇头的特征,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是五步龙!” 一说是五步龙,村人们吓得是齐齐倒退一步。 这五步龙,毒性那是大的很啊! 每年被五步龙毒死的人,那是不计其数! 曹家人也赶来了,正好听到朱相宜说是“五步龙”,吓得他们肝胆俱颤。 曹宏昌更是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此时他被咬的地方,已经明显肿了起来,朱相宜赶忙紧急清理一番,给他糊上先前就备下的对付蛇毒的草药,包扎起来。 曹宏昌他娘高氏也急急赶了过来,一听说曹宏昌被五步龙给咬了,差点也晕厥过去。 “儿啊,我的儿!”高氏手脚并用就要往曹宏昌身上爬。 “把她给拖开,别挡着!”朱相宜难得疾言厉色,“被五步龙咬了的人,本就会胸闷气短,她还往人身上扑,这是嫌她儿子命长!” 高氏身子一僵,不敢再靠近曹宏昌,坐在一旁的草地上,一边捶地一边抹泪:“儿啊,我的儿啊!” 乔画屏撇了撇嘴,默默的去一旁的草地里把蛇尸捡了回来,免得被村人踩踏坏了,回头她没法吃了。 高氏眼角余光见着了,一看乔画屏手里拎着的那蛇身,顿时坐直了身子,尖声道:“乔氏,你这是干啥!” 第二十五章 你知道人家蛇蛇有多努力吗 乔画屏有些奇怪,瞥她道:“你吼什么啊?这蛇我杀的,尸体我捡起来不行吗?” 高氏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她眼睛充血,盯着乔画屏,胡搅蛮缠道:“你说是你杀的,就是你杀的吗?!你杀了蛇,那蛇是怎么咬上我儿的?!” 旁边的村人们不少都看了全程,再加上他们对乔画屏印象不说已经完全扭转,却也是好了不少,愿意站出来替乔画屏作证:“哎呦,曹家的,你可别说,还真是乔氏杀的蛇,我们都看见了。” “可不?乔氏扔了把镰刀,唰!把那五步龙给斩成了两截!” “不过蛇这东西,就是邪性,斩断了头,还能活一会儿,你儿子心急,非要去捡蛇尸,这不,就被咬了!”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方才发生的事给说了一遍。 高氏却像魔怔一样,往地上一坐,撒起泼来,在地上干嚎:“我看这乔氏就是故意的!要不是她把蛇给砍了,又不完全砍死,我儿子会被咬吗?!先前我儿子就跟她家的几个娃有怨,她这是故意要我儿子的命啊!” 村民们都看得目瞪口呆的。 高氏看到躺在一旁,生死未卜,手跟胳膊都肿得高高的儿子,哭得更是真情实感:“乔氏就是个扫把星啊!这克死了她男人,这会儿又要克死我儿子!” 一道稚嫩的声音携裹着怒气响起:“我爹,才不是被克死的!你胡说什么!” 是梅清曜。 他攥着拳头,显然是生气极了! 剩下三个梅家的孩子,虽说没多说什么,却是站在梅清曜身旁,显然是跟梅清曜同一战线的。 乔画屏是老怀甚慰。 这四舍五入,也是为了她,挺身而出跟人辩理了! 说明这几日真是没白花了诸多心思去喂养这几个崽崽啊! 老母亲的辛勤没白费! 乔画屏看够了戏,心情又好,这才施施然开口:“我说,高大姐啊,照你这什么扫把星不扫把星的说法,你看啊,咱们村这么多人,眼下可就你家曹宏昌一个人被蛇咬了啊。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家曹宏昌,是有不少霉运在身上啊。” 高氏恶意的拿扫把星来咒骂乔画屏,这会儿乔画屏拿霉运来说她儿子,她立马就受不了了,瞪圆了双眼,怒骂道:“你还有没有人性啊!你这么骂我儿子?!” 乔画屏“啊”了一声,“你方才骂我扫把星的时候,很有人性吗?有没有一种可能,曹宏昌眼下这么惨,就是你这个亲娘不做人呢?” 不好好教育孩子,把孩子给弄得人憎狗厌的,那可不就是亲爹亲娘不做人? 高氏这下子是真的被乔画屏气到差点晕厥过去:“你,你……” 偏偏这会儿,乔画屏又慢悠悠的加了一句:“哎呦,高大姐,别你你你了,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你怎么还坐在地上呢?我刚才可看见你手那儿,好像爬过一只有毒的蜈蚣呀。” 高氏惨叫一声,屁滚尿流的爬了起来,赶紧看自己的手跟手腕,有没有地方被蜈蚣给咬了。 乔画屏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发癫一样的高氏,转身同围观看热闹的村民们道:“乡亲们,这一块草地太多了,说不定也有旁的毒蛇。大家还是先离开吧。” 村民们应了声,四下散去了。 乔画屏手上拿着那条五步龙的尸体,笑眯眯的同梅家几个孩子道:“你们也赶紧回去,当心旁的蛇虫……一会儿,我给你们整点好吃的。” 她神秘的眨了眨眼。 梅清曜都做好了跟高氏吵个脸红脖子粗的准备,结果小后娘笑眯眯的,甚至都没说几句话,轻描淡写的就把那个高氏气了个半死,可谓是大获全胜! 他愣了好一会儿。 乔画屏却已经拎着手里的大半截蛇尸,嘴里还哼着奇奇怪怪的小调儿,往外去了。 日头高升,温度也升高了不少,炎炎夏日,很快烘干了那些淋湿的枯枝,不少村民们都开始捡柴生火做饭。 他们按照乔画屏教的法子,抓了不少山水油子,一时间,烹饪山水油子的香味遍飘整片山地。 村民们吃得满嘴流油,对乔画屏的好感那是刷刷的往上升。 最明显的,就是乔画屏一路走来,有不少村民主动跟她打招呼了。 乔画屏也没闲着,她寻了处僻静地,将那条还算肥硕的五步龙给开膛破腹,去掉内脏,把蛇胆给挖了出来——这五步蛇的蛇胆生得不错,是入药的好材料。 她借着褡裢的掩饰,把这蛇胆给扔到了空间里。 乔画屏特特多看了那钟乳石一眼——钟乳石上凝着的那滴灵水纹丝不动。 这说明,这蛇胆还不太够级别,不够让灵水滴落。 乔画屏忍不住啧了一声。 她这空间还怪挑的。 明明人家蛇胆也是好东西。 你知道人家蛇蛇有多努力吗? 乔画屏心中吐槽着,手上可没耽误,三下五除二就把这蛇身剩下的蛇肉给处理得干干净净。 她把处理好的蛇肉拿回了村民们聚集做饭的山地上风口,见梅家的四个崽崽正撅着屁股蹲在不远处的草地里努力挖着野菜,她扑哧一笑,在崽崽们的身后,直接伸手拉住梅清曜的领子,把他给提溜了起来:“乖崽,别挖野菜了,先给我生火去。” 梅清曜先是被吓了一跳,见是乔画屏后,更是又羞又恼:“你干什么!生火就生火!你放开我!” 乔画屏从善如流的松开手。 梅清曜瞪了乔画屏一眼,却还是很听话的去把火生了起来。 梅清昱慢吞吞道:“大哥烧水吧,我带着三弟跟小妹再挖些野菜比较好。” 乔画屏也没拦着,他们的体质都经过灵水的加强,挖些野菜也累不到他们。 她干脆的一点头:“行,你们先挖着。” 等水开的功夫,乔画屏借着褡裢的掩饰,开始往外扒拉她先前攒下的一些好东西——一大把鲜得好像刚摘下来的野山菇,一大把油量油量的鲜木耳,甚至,她还“顺手”从空间里,掰了一块灵芝出来,充当某种残缺的蘑菇。 乔画屏把这些山珍洗净,随手一掰,同蛇肉一起,都丢到了那锅滚开的水中。 第二十六章 我可真是个勤俭持家的小能手呀 杜大姐家里已经用过饭了,她大儿子带着小闺女疯玩去了,她闲得无聊,摇着团扇来寻乔画屏唠家常。 煮蛇羹还需要一段时间,乔画屏毫不客气的使用童工,让梅清曜盯着点火,她坐到一旁,跟杜大姐开心唠嗑。 “……曹家那娃,这次可得了个大教训。”杜大姐嘴往某个方向努了努。 乔画屏笑着迎合应和:“大姐说的是曹宏昌?” “不然呢?还能有谁哇……这还是多亏了朱大夫处理的及时,”杜大姐唏嘘道,“要不,可就不是烂一块肉了。说不定小命今儿就交代在这了。” 乔画屏对这个结果倒也不意外。 她先前在一旁看过朱大夫那蛇药,手抿了抿,闻了闻味,就大概知道是什么草药什么配比。 对五步龙的毒,还算对症。 再加上朱大夫处理的确实也及时,保住曹宏昌的小命,确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不过,五步龙向来有“烂肉王”的名号,被它咬伤,烂一块肉已经算是福大命大了,还有好些侥幸活下来的,伤口溃烂,深可见骨,截肢都是轻的。 乔画屏跟着杜大姐一道点头:“可不是嘛,所以说咱们这平时行路啊,不管是,还真是得小心避着。” 杜大姐又跟乔画屏聊了会儿旁的,远远的,见她家大儿子带着小闺女好似鬼鬼祟祟的想往林子里去。杜大姐急了,一嗓子直吼:“你们俩要干啥去?!不是说了不能往林子里钻吗!” 杜大姐顾不上跟乔画屏再唠嗑,矫健的跑去追她家两个不听话的兔崽子了。 乔画屏不禁感慨,还好她家那几个崽崽都是知道轻重的。 这说话的功夫,山珍炖蛇汤差不多也要煮好了。 乔画屏一掀锅盖,一股极为鲜美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山珍与蛇肉,都是极鲜美的东西,更遑论乔画屏还放了半块灵芝! 这鲜香的味一出,附近荫凉处休憩的村民们都下意识往乔画屏这看! 实在是乔画屏“前科累累”! ——这一看,果不其然,这股把人魂都要勾走的鲜香,果然又是乔画屏搞出来的! 乔画屏哈哈一笑,顶着众位村民瞪人的眼神,一拱拳:“见笑,见笑了。” 村民们齐齐扭过头去! ——这要不是最近乔画屏在村中着实人缘好了不少,说不得哪天就要被套麻袋打一顿了! 烧火的梅清曜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更遑论爱吃的梅清晃了。 乔画屏还没来得及喊他们,老三梅清晃已经流着口水直奔锅边了。 梅清晃眼睛亮得活脱脱像小太阳:“好香哇!” 梅清晃看向乔画屏,眼里多了好些亮闪闪的崇拜:“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这会儿他身后若是有尾巴,一定是在疯狂摇晃的! 梅清昱牵着妹妹梅清映的手走过来,简直没眼看同胞弟弟那馋样。 乔画屏却极为受用,狠狠摸了好几把梅清晃的小脑瓜:“那是,你不看看我是谁?区区一顿蛇羹而已!” 她给每个孩子都盛了一碗蛇羹,着重都放了些撕碎的灵芝。 四个孩子捧着碗埋头吃了起来。 乔画屏也盛了一碗,美美开吃。 这五步龙颇有些肥硕,做出来的蛇羹也不少,再加上乔画屏放了不少山珍,将近满满一锅。 但自打服用了钟乳石流下的灵水之后,在体能及五感各方面的提升之下,随之而来的,也是食量的激增。 乔画屏是这样,几个孩子也是如此。 这一大锅极为美味的山珍炖蛇羹,一大四小,竟是吃了个干净,就只剩下一点汤而已。 梅清晃当仁不让,把最后一点汤全给喝到了肚子里。 喝完,他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发出了duangduang的声音。 乔画屏又让几个孩子在阴凉处走一走,消消食,这才赶他们去山洞铺盖那儿睡午觉。 今日大概是难得逃荒路上能休整一整天的日子。 可要好好利用,养精蓄锐才是。 待到傍晚的时候,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个两三岁的娃娃,来找乔画屏了。 乔画屏依稀记得这好像是杜大姐嫁在了同村的小姑子羊氏。 羊氏陪着笑:“我娘家嫂子先前从你那得来的避虫藤,当真是好东西……今儿我家宝妞身上,是一个蚊子包都没有。乔家妹子,先前是我不识好东西,你别介意啊……我娘家嫂子先前说,这宝贝也是你偶尔才得了一点,要是以后再遇上,你跟我说,我跟你买都成。” 她道了谢,又给乔画屏强塞了一个小布兜,小布兜里装了好些花生,也不等乔画屏拒绝,风风火火的走了。 花生在这种逃荒的时候,也算得上是好东西了。 乔画屏想着,可惜了,要是有糖,回头可以做点糖沾花生,给崽崽们解解馋。 只不过这种时候,糖也是金贵宝贝,乔画屏作为一个根正苗红兜里只剩几文钱的穷鬼,正常的购买途径是肯定得不到的,也就只能想想了。 这一晚,乔画屏用崽崽们辛苦挖来的野菜,做了野菜菜馍。 翠绿的野菜,加上些苞谷面,她随手一捏,便是圆滚滚的模样,往锅里一蒸。野菜菜馍出锅的时候,和着热气,虽说没有那强烈的香味,却也是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 她又把先前庆云给的那条咸鱼借着褡裢的掩饰,从空间里拿了出来,切了一半,稍稍一加工,便成了一道盐味十足的下饭菜。 崽崽们就着咸鱼,狂吃菜馍。 就连最小的梅清映,也吃了整整两个大大的菜馍。 不过这次乔画屏蒸得多,哪怕是以她们这一大四小超过常人的饭量,最后野菜菜馍也还剩下了三个。 这野菜菜馍在这样湿热的环境下,是不好储存的。 虽说乔画屏有空间在可以保鲜,但她若是从褡裢里拿出新鲜的野菜菜馍来,那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乔画屏便拿着这三个剩下的野菜菜馍出去转了一圈,跟想吃这个野菜菜馍的村民换回了一点耐放的糙米。 虽然不多,但是蚂蚁腿也是肉嘛,糙米拿来煮粥,也是很可以的。 乔画屏心想,我可真是个勤俭持家的小能手呀。 流金村的村民们,在这处因雨休整了一日后,翌日,再次踏上了逃荒的路。 第二十七章 一夜暴富! 接下来的山路,越发难行。 尽管赶路的时候,已经尽量避开了烈日当空,但到底是酷暑,这盛夏天还是无情的消耗了人们体内的水分与体力。 病倒的人逐渐变多,大多是一些老人。 若非有先前那场雨,补充了饮用水,怕是病倒的人还会更多些。 纵然有乔画屏熬制的解暑凉茶,但这解暑凉茶也只能治疗热证,对体力流失导致的虚弱,却是无能无力。 赶路的速度变慢了。 好在,乔画屏又挖到了一株珍稀的解毒草药——霜碱花。 在她小心的将这株霜碱花全株全须的移植到空间后,那钟乳石上凝结的水滴,便啪的一下,滴落在了石碗中。 乔画屏在熬制解暑凉茶时,趁人不备,把那钟乳石上凝结的水滴给加了进去。 倒也不是她圣母,只是流金村的村民大多都是淳朴的好人,往近里说,村民们身体好了,赶路速度也能快一些;往远里说,在这躲避兵灾的逃荒路上,多一些好人互相照应,总比她们一家子孤军奋战要安全得多。 这一大锅解暑凉茶,乔画屏控的很严格,力求每位病倒的人都能喝上。 因着这一滴灵水是稀释在一整锅凉茶里的,分到每位病人头上,病倒的人又不少,分到每个病人头上,大概也就是那么一小碗。乔画屏在旁观察着,洗筋伐髓的效果可能不是很足,但缓解病症,增强体质的效果,还是挺明显的。 下午要赶路的时候,这些病倒的人精神都好了不少。 朱相宜都有些难以置信,给他们把脉,发现这些原本脉象虚弱的老人,身体竟是好了不少。 思来想去,朱相宜觉得定然是乔画屏的凉茶起了效果。 日暮全村停下来整修的时候,朱相宜去找了村长,跟村长说,乔家妹子一人带着四个孩子,又要照顾孩子,还要冒着大太阳采集草药,给村里人熬制解暑药茶,着实辛苦。 先前也就算了,就当乔家妹子为村子里做贡献了。但也总不能次次都这样占人家乔家妹子的便宜,倒不如从这次开始,让村里人多多少少掏点钱,给乔家妹子当辛苦钱。 村长家也有老娘,他老娘也因着这酷暑,热得难受,都是恹恹的坐在推车上,让家里男丁推着走的。 结果中午那会儿,他老娘喝了梅家人送来的一小碗凉茶,没过多久,就能明显看出有了精神头,当天下午就中气十足的开始教训人了,甚至还能拄着拐杖走一段路。 村长心里感激乔画屏,当即拍了板:先前喝过人家乔家妹子熬制凉茶的人家,每人出两文钱,算是答谢人家辛苦的费用。 两文钱不多,搁在先前,就是在县里天热了买碗平平的凉茶都得三文钱。 再加上,人家乔画屏这茶也不是虚的,喝了那是效果十足,又解暑,还能提神。绝大多数人家,都觉得这两文钱花的是再值不过了,很是痛快的掏钱给了村长。 也有个别的人家,比如周许氏,她就不大乐意,在那嘀咕:“熬一锅水,能费多少功夫?先前也没说收钱啊,是那乔氏自个儿端过来的,怎么就得给她两文钱了?” 村长瞪她:“人家乔氏做事讲良心,没说收钱,但咱们不能丧了良心,知道不?” 因着是村长来征收,周许氏又不好不给,她撇了撇嘴,瞪了一眼儿子周黑石:“那水是给你那不中用的媳妇喝的,你掏钱!” 周黑石满脸为难:“娘,我挣的钱都是给你管着的,我身上哪来的银钱?” 周许氏声音尖锐起来:“你媳妇肯定藏了私房钱,让她掏!” 宋月兰自打滚落山坡磕到头之后,身体多少就有些不太好,这次赶上酷暑难捱,自然也是病倒了,乔画屏便也给端了一碗凉茶过来。 这喝过凉茶后,宋月兰觉得自己周身都有了些力气,心里对乔画屏是充满了感激。 周许氏问她要钱,宋月兰只垂下头:“娘,你说得哪里话,家里所有钱都是你管着的,媳妇手上哪里有闲钱。” 周许氏把钱把得严,且不允许儿子们有什么私产。有时候周黑石农忙的闲暇去做个搬砖头抬木头的苦力活挣个几文钱,周许氏都要全收了。 村长还要继续去收钱,哪里乐意听周家这些纠纠缠缠的家务事。他不耐道:“行了,许大妹子,你到底给不给?旁人家里都给了,你家要是连这两文钱都要昧下,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语气重了些。 周许氏顾及脸面,只能自己掏钱给了。 村长拿了钱走了,周许氏便又开始责骂宋月兰,嫌她是个败家娘们,嫁进她们老周家这么多年,只生了个赔钱货不说,眼下还要给她掏钱看病,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宋月兰眼神空洞的看着远方,任由周许氏责骂。 村长一共收了六十八文钱,他一文不落,全拿给了乔画屏。 乔画屏对这笔银钱还挺意外,但她也没扭捏,她确实也付出了辛勤的劳动嘛。 人家愿意给钱,那她就美滋滋收着。 乔画屏大大方方收了下来,笑道:“有劳村长了。” 乔画屏美滋滋的把六十八个铜板给贴身收了起来。 太难了,她先前可是身上只剩五文钱的大穷人! 现在,她有了整整七十三个铜板! 乔画屏有了种一夜暴富的感觉! 她心情极好,晚上做饭的时候,又把灵芝掰扯了一小块,丢在了熬得野山菌汤里。 就着野山菌汤,她用最后一点面,揉了面,扯了面条,下在了野山菌汤里,做了一锅极为美味的菌汤面。 四个孩子吃得唏哩呼噜的。 看着养了这几日,脸上身上渐渐有了点肉的四个崽崽,乔画屏成就感十足。 只有老二梅清昱,吃完饭后,看着空空的碗,脸上罕见的带上了一点愁色。 乔画屏作为一个不仅关心崽崽们身体健康,也要关心家中幼崽思想健康的新时代好后娘,敏锐的注意到了梅清昱脸上的愁色。 她关切的问:“昱昱,这是怎么啦?” 第二十八章 我好棒棒 梅清昱抿了抿唇,脸上出现了一股不符年纪的愁绪:“没粮食了。” 乔画屏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是为这个发愁。我的昱宝,你这对我也太没信心了,这逃荒路上,我什么时候让你们饿过肚子?” 梅清昱嘴唇微微动了下,似是想说什么,但他犹豫了下,还是什么也没说。 乔画屏知道,梅清昱习惯了为这个家操心,粮食不足,自然会让孩子没有安全感。 只是,她也不好直说,她空间里还存了好些猎物呢。 乔画屏想了下,背上她的长弓,嘱咐梅清曜照顾好弟弟妹妹,自己进了深林。 梅清昱颇有些坐立难安。 天已经黑得快要看不清了,她这时候进了林子,碰上野兽怎么办? 或者,就像先前宋婶子那样,一脚踩空,跌落山崖怎么办? 梅清昱平日里再怎么聪明,也到底是个孩子,他越想越有些扛不住,频频起身往林子里张望。 今晚歇息的地方,还是外头一处较为平缓的地势。 梅清曜哼哧哼哧带着弟弟妹妹们把油毡布铺好,就见着梅清昱神思不属的想要去林子边缘。 吓得梅清曜一把把梅清昱拉住:“二弟,干嘛去啊?” 梅清昱犹豫了下:“大哥,她还在林子里,我有点不太放心。天这么黑,她连火把都没拿,遇上野兽怎么办?” 梅清昱这么一说,梅清曜也不禁担心起来。 他想了下,同梅清昱道:“你先回去陪着三弟跟小妹,我在林子边缘等她。我好歹力气大,要真有个什么事,也能搭把手。” 梅清昱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他最近力气涨了好些,但跟大哥掰手腕,还是掰不过他。 当时乔画屏还一本正经的安慰他,虽然你大哥力气大,但你脑子更好使啊。 梅清昱想到这,嘴唇抿了抿,点头应道:“那,大哥你在这看着,我先回去了。” 梅清曜也挺担心乔画屏,但他不愿意表现出来,摆了摆手:“赶紧回去吧。” 这话刚落,就听到林子里传来一道有些欢快的声音:“咦,我好像听到了曜曜跟昱昱的声音?” 是乔画屏的声音! 哥俩精神一震,努力睁大眼睛,往深林方向看去。 到底是经过灵水提高过身体素质的,哥俩在夜晚的视力也比寻常人好了不少。 他们就见着,乔画屏一手拎着长弓,一手拎了个什么东西,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她笑盈盈的,从山林暗处行出,唯有月光穿过密实的林木,星星点点落在她身上,晕染开来,好似周身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梅清曜与梅清昱看得呆了呆。 大概是夜色晦暗,隐住了她脸上那块胎记,只能看得出她脸上容颜的大致轮廓。 梅清曜像见了鬼一样,赶忙收回了视线。 他心里直嘀咕,大概是夜里光线暗,他怎么会有原来这个小后娘,也是个大美人的错觉? 梅清昱没多想,只是愣在了原地。 乔画屏脚步轻盈的出了密林,拎着手里的东西,在两个孩子眼前晃了晃,颇为得意道:“看看我这神射手,在林子里猎到了什么?” 那是一只尾翼长长的,已经死去的雉鸡。 梅清曜瞪大了眼睛。 乔画屏得意洋洋却并不让人生厌的清脆声音响了起来:“本来想着趁着天还没完全黑掉,进林子碰碰运气的。哎呀,也该是我运气好,进了林子没多久,就看到这只傻雉鸡了。我就那么随手一射——嘻嘻,我好棒棒。” 乔画屏眉飞色舞。 她原本是打算进林子,装模作样一番,然后从空间里扒拉个早就猎下的猎物拿出来,假装是猎到的,安一安她家昱宝的心。 倒不曾想,也该是她运气好,进了林子,没走几步,就碰到了这傻乎乎的雉鸡。 她当机立断,一箭就把这野雉鸡给射死了。 面对这几乎算是白送上门的猎物,乔画屏哪能不开心。 不止是她,梅清曜跟梅清昱也很高兴——只是,这份高兴里还夹杂着一些,乔画屏安然无恙回来的欢喜,两个小家伙也没细分。 搁在从前,他们哪里能想象得到,他们会因为这个小后娘安然无恙的回来,感到欣喜? 乔画屏拎着那野雉鸡的脖子,犹如一个常胜将军,器宇轩昂的带着梅清曜梅清昱这两个眉清目秀的小跟班回了他们休息的地方。 梅清晃正在陪梅清映玩翻花绳,见小后娘跟大哥二哥回来,正要冲他们笑,却又见着小后娘手里还拎了只死了的野雉鸡,这笑一下子就变成了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惊喜:“哇!” 乔画屏忍不住笑出了声:“晃啊,把你那小馋猫样收一收,这只野雉鸡不是给咱们吃的。我打算拿它去换换些粮食。” 梅清晃擦了擦口水,虽说有些馋鸡肉,但也很是懂事的点了点头:“好,换粮食好。” 乔画屏便拎着野雉鸡的脖子,去外头转了一圈:“刚猎到的,新鲜的野雉鸡,有没有人要换啊。” 这逃荒多日,肉类没法储存,大多只能做成肉干或者咸肉腌起来。 像这样新鲜的肉食,很多人已经多日不见了。 村里有些算比较富足的人家,看着乔画屏拎着那只肥肥的野雉鸡,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虽说这会儿他们已经用过晚膳了,但,这么新鲜的肉食摆在眼前,还是很难抵抗这个诱惑的。 很快,便有人问乔画屏:“乔家妹子,这鸡,卖钱不?” 逃荒路上,钱虽说重要,但这会儿乔画屏更想要的是粮食。 她摇了摇头:“我就想换点粮食。家里没粮了。” 村里好些富户,都带了不少粮食上路。 他们家大人口多,上有老下有小的,这几天又频频被乔画屏的美食香气侵袭,早就馋得不行。 乔画屏也实在,没有多要粮食,这只野雉鸡挺肥的,估计得有七八斤,乔画屏只换二十斤粮食,算下来也还很合算。 很快,便有富户爽快的掏了二十斤粮食,跟乔画屏换了这只野雉鸡。 第二十九章 野山猪 乔画屏把二十斤粮食放到家里四个崽崽面前。 饶是夜晚,她也能看到四个崽崽眼里的光。 乔画屏一律将其理解为崇拜的光芒。 乔画屏,骄傲! 她哼了哼,伸了个懒腰:“好啦,粮食问题也解决了。明儿休息的时候,我再去林子里看看有什么能猎到的。” 她自顾自的在油毡布上躺下,又去赶梅家四个孩子赶紧休息:“早些睡,明儿还要赶路呢。” 四个孩子应了一声,在油毡布上躺下,心情皆是复杂之余,隐隐又有些微妙的欢喜。 困乏袭来,四个孩子团成一团,盖着薄薄的被子,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 多年特工习惯,乔画屏睡得很浅,半夜的时候,她察觉有人靠近,猛地睁开了眼。 结果却是原本睡在另一侧的梅清晃,打着轻轻的呼噜,滚到了她这一侧来睡。 小脑袋还在无意识的往乔画屏怀里钻,有些依恋的,喃喃的喊着“娘”。 乔画屏神色变得柔软起来。 她先前跟杜大姐唠嗑的时候,知道了前几年这几个孩子的爹带着他们搬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人。 也就是说,这几个孩子打小就没了娘。 梅清晃毛茸茸的小脑袋,靠在了乔画屏的怀中,睡得香甜,又打起了浅浅的小呼噜。 乔画屏抬手,轻轻的撸了两把梅清晃的小脑袋,没有推开他,闭上眼,重新睡着了。 今儿轮到朱相宜守夜。 本来他作为村子里唯一的郎中,是不用守夜的。 但朱相宜说,自己孤身一人,上没老下没小的,也没什么负担,愿意帮村里守夜贡献出自己一分贡献。 村长很感动,然后轮到朱相宜守夜的时候,跳过抽签,把朱相宜安排在上半夜守夜。这样,下半夜朱相宜还能再睡一会儿,歇一歇。 朱相宜提着灯,走到了梅家休息地方的附近。 他往那看了一眼,就见着月光下,村子里风评素来是个恶毒后娘的乔画屏,正搂着梅家一个孩子睡得香甜。 他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乔画屏是从外头村子嫁到流金村的。 他从前跟乔画屏并不认识,也就是村里见过一两次。 在朱相宜眼中,乔画屏除了她脸上那块硕大的胎记,着实有些罕见之外,倒也没旁的可注意的地方了。 可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朱相宜觉得乔画屏这人,身上好像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无言的吸引着旁人去注意她。 她并不像传闻说的那样恶毒。 她会主动给村里人熬制解暑凉茶,也会冒着危险孤身进密林去寻人,更会为着梅家几个孩子的伙食奔波操持。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朱相宜忍不住多注意乔画屏一分。 今夜看到她搂着孩子睡得香甜,朱相宜忍不住笑了下,提着灯往别处去了。 他自然没有看见,在他走后,乔画屏睁开了眼,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在这野外入睡,乔画屏哪怕在睡梦中,也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 再加上灵水的改造,乔画屏的感官都提升了许多,变得十分敏锐。 有人注视,她自然不动声色的醒了过来。 不过,乔画屏见朱相宜提灯离开,便也知道他只是看了一眼。 乔画屏重新闭上了眼,陷入了浅浅的睡眠。 天还未亮,乔画屏便醒了过来。 她怀里的梅清晃睡得正香,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吃的,正在那咂巴着小嘴,还吃吃的笑了两声。 可爱的小吃货。 乔画屏心情很好,小心翼翼的从梅清晃的依偎中抽身而出。 她捡了些柴火,拿昨晚换的粮食,取了一小半,摊了十来张大饼。 乔画屏舍得用料,这饼摊得厚实香软,一看便诱人的很。 只不过,灵水提高了她们的身体素质,饭量也跟着增加了不少。十来张大饼看着多,但这一大四小,五个人,算下来这也就是两天的量。 只是,刚摊完饼,一处却传来了凄惨的叫声:“啊!” 乔画屏立即起身,顺着叫声往那处看去。 那是林子的深处。 旁边正在生灶做饭的人家,却毫无反应。 显然,在这嘈杂声中,只有乔画屏听到了清晰的惨叫声。 乔画屏知道,这不可能是错觉。 听那声音,很像是村子里的一个后生。 她微微皱眉,想起先前那后生的娘,还给过她家映宝一把炒瓜子。 乔画屏没有犹豫,她招呼已经起床的梅清曜:“曜曜,过来看着灶,我去林子里一趟。” 梅清曜还有些迷糊,不过乔画屏神情严肃,梅清曜下意识就应了一声。 梅清曜有些迷茫的看着乔画屏抓起一旁的长弓,还有旁边的箭袋,直直往林子里去了。 “这个时候进林子打猎吗?”梅清曜有些迷茫,喃喃道。 梅清昱虽说聪明,却也猜不到乔画屏的意图,只摇了摇头。 只有梅清晃,还在那顶着一头睡得毛茸茸的脑袋坐在油毡布上发呆,间或傻傻笑两下。 梅清映揉着还有些惺忪的眼睛:“哥哥,傻啦?” 梅清晃傻傻的笑了两声,一把把梅清映抱住,跟妹妹分享喜悦:“小妹,哥哥昨晚做了一个好美的梦啊。我梦见咱们娘啦,我在咱们娘的怀里,吃了好多好吃的!” 梅清映有些羡慕,又有些失落。 她垂下小脑袋,有些落寞道:“映映,没有,梦过。” 她没有梦到过娘。 梅清晃见小妹这般难过,他慌了,赶忙道:“一定是小妹还太小了,等大了,就会梦见啦。” 梅清映很是信服的点了点头:“嗯!” …… 乔画屏拿着长弓进了林子,便快速奔跑起来,朝着方才传来惨叫声的方向奔去。 她身影在林间,几乎快成了残影。 若非时常有藤蔓拦路,阻挡了她前进的方向,乔画屏还能再快一些。 她又听到一声满含痛苦的惨呼声。 ——很近了! 就在前方! 乔画屏攥紧了手中长弓。 除了惨呼,她还听到了那野兽嚎叫的声音,一听便知,是野山猪在追人! 野山猪! 这可不同于旁的动物! 它周身覆盖着极硬的皮,她的箭筒中,都是以木头做的箭簇,哪怕有她弯弓拉弦的力气加成,怕是也很难射穿野山猪的身体! 得找机会! 第三十章 乔氏,比猛男还猛 乔画屏往一旁那粗壮的树木看去。 这树生得又壮又高,想来视野应该也很是不错。 她眯了眯眼,身姿矫健的顺着这粗壮的树干爬上。 爬到一半,她便已经能看见,前方不远处,村里一个后生,果真正爬摸滚打的往前跑着,气喘吁吁的躲着野山猪的冲撞。 而后生身后,那头狂追的那野山猪,体型不算大,估摸着有五六十斤,但以它冲撞起来的速度来看,这若是撞着了,估摸着这后生能掉半条命。 看野山猪那长长的獠牙上带着一抹殷红,显然后生已经受伤了。 乔画屏气沉丹田,在树桠上朝那后生大喊:“往这边跑!” 后生浑身一震,见乔画屏在树头朝他招手,他顾不上多想什么,跌跌撞撞的就往乔画屏这跑来。 乔画屏长箭搭弦,深吸一口气,对准疾驰而来的野山猪,拉满长弓。 后生本就受了伤,又是情急之下,不管不顾的疾奔,他一时不着,脚下被藤蔓一拌,竟是生生的跌飞出去! 后生重重摔在地上,眼里染上了绝望。 他闭上眼睛,想着家里的老娘,只觉得无比苍凉。 然而,想象中野山猪野蛮的撞击并没有袭来。 他听到一声长箭破空声! 紧接着,便是野山猪极为痛苦的嘶鸣声! 后生惊恐的爬起身子回身张望,却见那野山猪,左眼眼眶中了一箭,鲜血长流,正在那狂躁的往他另一侧的方向疾奔! 侥幸脱险了! 后生下意识往乔画屏的方向看去! 却见着乔画屏已然又捻起一根长箭,搭在弓弦上,拉满了弯弓,瞅准时机,又是一箭射出! 那一箭,正中了野山猪的右眼眼眶! 野山猪受了重伤,无比狂躁,一头撞到了身前一棵碗口粗的树上,那树轰然倒塌! 后生脸都白了! 这一下子,要是撞到他身上—— 他手足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赶忙躲到了乔画屏盘踞的那棵粗壮的树下! 乔画屏没有停。 她继续弯弓拉箭,把长弓拉满,冷静的看准时机,一箭接着一箭! 无论那野山猪在林子哪里冲撞,乔画屏都像追命一样,长箭索魂而至! 最后,身上、尤其是双眼,以及柔软腹部,插满长箭的野山猪,在奔跑中轰然倒塌! 后生一直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直至野山猪轰然倒毙,他一张脸憋得青紫,难以置信! 直到乔画屏的一声轻喝喊醒了他:“让让!” 差点憋死自己的后生如梦初醒,大口喘着气,避到了一旁。 乔画屏身姿矫健的从树上爬下。 后生大口喘着气,浑身都是死里逃生后的绵软。 但他看向乔画屏的眼神,却犹如在看战神一般狂热崇拜。 乔画屏先看了眼后生的伤势,见他伤势是在腿上,避开了要害与紧要部位,她也就放下了心。 她又搬了块大石头,往那野山猪处行去——毕竟,她箭筒里的箭矢都已经用完了,要是那野山猪还没死,她得用这大石头补个刀。 乔画屏小心翼翼的靠近了野山猪,确认了那野山猪是真的死了。 她松了口气,把手里的大石头给扔了。 整个人丝毫不顾及半点形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了好几口气。 后生一瘸一拐的过来,心有余悸的问:“……野山猪,真死了?” “死的不能再死了。”乔画屏随口答道,又斜了那后生一眼,“大清早的,你往林子里跑这么深做什么?” 后生有点尴尬,摸了摸脑袋,老实巴交道:“……昨晚上见你从林子里,那么黑的天,都能猎到个野雉鸡,今儿起得也早,就想着过来碰碰运气……” 乔画屏忍不住的想叹气。 他这确实是有点“运气”在身上。 一来,就碰到了个大的! 也就还好,这野山猪,还是个亚成年个体,个头不大,她那一箭筒的箭,勉强还能对付。 这要是再换个稍微大点的,就麻烦啦! 可见,这后生确实是有点运气的。 后生看着地上那快插满箭矢的野山猪,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这么大的山猪,好多肉啊。” 乔画屏想起自家那个小吃货来,要是家里小吃货遇到了这种情况…… 她眯了眯眼,笑容有点凉凉的:“还惦记着肉?你差点变成了人家嘴下的肉!人可是也在野山猪的食谱上的!” 后生想起方才的惊险,打了个哆嗦。 “能走吗?”乔画屏撇了撇嘴,问那后生。 “还成……”后生弱弱道,“就是我腿上受了伤,估计帮不了你抬这野山猪,要不你等等,我出去喊人来帮你抬?” 乔画屏很是不以为然:“就这?还用喊人?” 她这些天白吃了那么多的饭吗? 乔画屏拖起野山猪的一条后腿,直接拖着走! 后生满眼呆滞的看着乔画屏那纤细的身躯,拖着一只野山猪,脸不红气不喘的从容迈步,如履平地的走到了前面。 顿时,后生脑子里满是什么倒拔垂杨柳、力拔山兮气盖世……等一系列形容猛男的词。 乔氏,比猛男还猛! …… 乔画屏拖着那头身上插满了箭矢的野山猪,跟一瘸一拐的后生一道出树林时,手上的猎物惊呆了村子里所有的人。 “野,野山猪?!” 流金村的村民们顾不上震惊乔画屏的力气,看着那头死的不能再死,浑身插满箭矢的野山猪,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猎到了野山猪?!” 乔画屏面上轻描淡写的一笑,一副高人模样,实际上心里得意极了,若是有尾巴,这会儿也定然是翘起来了。 后生的家里人眼尖,看到了后生,见他跟乔画屏走在一处,还以为这野山猪是他们一起打到的,又惊又喜的围了上来:“哎呦老三,出息了!都能猎到野山猪了?!” 后生有些尴尬,正想说什么,但后生的老娘却眼尖看到了后生腿上的鲜血,心疼得不行:“幺儿,你这腿受伤了,疼不疼啊?” 不待后生说什么,他老娘一巴掌拍到后生的一位兄长背上:“你弟弟腿上流着血呢,没看见啊!还不敢赶紧去请朱大夫过来看看!” 后生姓顾,他二哥,顾老二被打得龇牙咧嘴,却还是欢喜的应了一声,赶忙去了。 后生受到了极为热烈的欢迎。 他一位嫂嫂欢喜又殷切的让他赶紧坐下,别伤了腿;另一位嫂嫂满脸是笑:“正好,三弟猎了这么一头野山猪,正好可以给他补一补。听说猪心补血,到时候啊,我给三弟露一手,做一道卤猪心。” 后生先是目瞪口呆,向来嫌他吃饭吃得多的嫂嫂,什么时候待他这么亲切过? 他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了,家里人是把这头野山猪,当做是他猎的了! 第三十一章 这还不是托了您儿子的福 后生叫顾三溪。 听说是因着他娘生他的时候正在溪边。 顾三溪满脸尴尬,挠了挠头:“……嫂嫂,可是,这野山猪不是我猎的啊。” 正欢天喜地商量着如何野山猪该怎么分的两位嫂嫂,听得这话,也是一愣。 继而她们笑了出来:“三弟,说什么呢,这野山猪不是你猎的,难不成是那乔氏猎的?” 乔画屏这会儿也正在接受四个孩子难以置信以及崇拜视线的洗礼。 梅清曜激动的小脸通红,他拿手戳了戳野猪的吻部,傻傻的笑道:“是真的野山猪——是真的!好大啊!” 乔画屏一本正经的纠正道:“这只野山猪,在野山猪的群体里,算是个苗条的小孩子了。真要碰上那种健硕的野山猪,我一个人,八成也得跑。” 一旁呆呆站着的梅清晃,满脑子都被野山猪等于猪肉丸子,烤猪肉片,蒜苗炒猪肉的各种等式给占据了。 他狠狠吸了口口水,但口水又绵延不绝的流了下来。 梅清昱还在震惊中。 他看看野猪,再看看乔画屏,再看看野猪,再看看乔画屏。 而梅清映,则是蹲在满身是血,死相凄惨的野猪旁,看了半天,听乔画屏说,遇到健硕野山猪她一个人也得跑,她歪着小脑瓜想了想,站起身来,做了个弯弓拉箭的动作,跟乔画屏认真道:“映映,练!陪你,猎猪!” 这把乔画屏给哄得心花怒放。 哎呦,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看看,别的崽崽,要不就是一脸傻样,要不就是总想着吃,要不就是震惊到失声,只有她的乖巧映宝,想的是她一个人猎不了健硕野山猪,要陪她猎! 乔画屏一把把梅清映搂在怀里:“好哇,明儿我就给我们映宝做个小弓箭!” 梅清映对于女人这般亲热的触碰,显然还有些不习惯,浑身都有些微微僵硬,但她这次没有躲开,任由女人带着热度的身体将她搂住。 梅清映微微有些僵硬的小身子,逐渐变得软软的。 而在这时,却听得顾三溪那边有人叫她:“乔妹子!” 乔画屏搂着梅清映望了过去。 那是顾三溪的一个嫂嫂,她神色有些僵硬,又有些难以置信,问乔画屏:“……乔妹子,我这三弟说,这野山猪,是你一个人猎到的?” 乔画屏感受到梅家四个崽崽无比期待的视线,她面上风轻云淡的点了点头:“箭都是我射的不假。但,顾小哥也不容易,帮我吸引了一下野山猪的注意力。” 这话一出,顾三溪的二嫂脸色还是变了变。 乔画屏这意思,不就是说,这野山猪的大头主要是她杀的吗?! 顾三溪的二嫂强笑道:“……原来是这样。我看乔妹子瘦巴巴的,怎么拉得动那大弓啊,竟然,竟然还杀死了这野山猪……也太厉害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相信这野山猪是乔画屏杀的。 乔画屏一挑眉。 顾三溪的大嫂也干巴巴的插口道:“我记得三弟早上出去的时候,不是也带了弓箭吗?……这野山猪身上这么多箭,总该有几箭也是我们三弟射的吧?” 乔画屏似笑非笑。 顾三溪尴尬的要钻到地底下去。 他硬着头皮尴尬的解释:“不是……我就是在前头跑,还摔了。是乔嫂子救了我……我逃跑的时候,弓箭都掉在林子里了,所以这野猪身上的箭,都是乔嫂子放的不假。” 顾三溪的两位嫂嫂没了话,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大好看。 顾三溪他大哥觉得有点丢人,刚请了朱相宜过来给弟弟看伤的二哥也觉得有点丢人。 只有顾老娘,松了口气,咧开嘴笑:“我就说,我幺儿哪有这本事!” 朱相宜无言的看了一眼乔画屏,把顾三溪拉到一旁去,仔细看过了他的伤口。 他伤口不算很深,朱相宜处理了下,上了金疮药,简单的做了包扎。 顾老娘见三儿子没事,这才放下心来,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掏出几块有些化掉的饴糖,非要往梅清映手里放。 梅清映小身子一个劲往后躲,顾老娘索性把那几块饴糖都硬是塞到了梅清曜手里:“拿着拿着!” 顾家几个小孩子都眼馋的吸着手指头看着。 那是过年时留下来的糖,顾老娘看得跟宝贝似得,这次拿出来感谢乔画屏的救命大恩了。 梅清曜捧着那饴糖,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身子都僵了。 顾老娘朝乔画屏热情道:“小乔啊,这次多谢你,救了我家老三!” 乔画屏笑眯眯的,摆了摆手:“顾小哥也帮了忙,一开始若非有他吸引野山猪的注意力,我想杀死这野山猪,也没有那么简单。再说了,要是没有顾小哥发现野山猪,我也猎不到啊。等会儿我找人杀了猪,给您送条腿过来!” “哎呦,给啥腿啊!” 顾老娘推辞道。 乔画屏看了一眼梅清曜手里捧着的那几块饴糖,笑道:“您哪里的话。您看啊,这么多天了,我哪里猎到过这么大的猎物?这还不是托了您儿子的福?一条野猪腿罢了,就当给顾小哥补补身子了。” 谁不愿意听旁人夸自家孩子是有福气的?这话顾老娘听得极为受用,咧开嘴笑了,一挥手,也很爽快的应道:“哪里还用再找人,我家老大从前跟屠户学过杀猪,正好就让去帮忙好了!” 顾家其他人原本还想着,这次估摸着是分不到什么肉了,哪里晓得峰回路转,乔氏大气,说要分他们一条猪腿! 好家伙! 这下,连顾家两位嫂嫂,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一个个脸上重新带上了笑。 顾家大嫂更是笑得跟朵花一样,连声附和:“就是就是,我家一羊杀猪的手艺也不错!一会儿让他给你们露一手!” 她想着,到时候啊,正好让她家男人好好挑一挑,挑条肥硕的腿! 流金村其他村民们都羡慕坏了。 这头野猪虽说看着不大,但怎么说也有几十斤的肉呢! 乔氏也真是大方,分明是救了人,不贪救命之功罢了,还夸旁人是有福气的,还要分人一条腿。 这样的人,谁不愿意跟她相处呢! 周许氏在一旁看见了,没好气道:“就她会装大方!” 先前她去拿咸菜跟她换点烤兔肉,她都不肯呢! 这会儿倒是要白给别人了! 第三十二章 野山猪肉换硬通货 这处理野山猪可是件大活。 眼见着赶路的时间要到了,乔画屏便摘了些大叶子,垫在野山猪身下,将其放在了小推车上,打算先跟着村里人一道赶路,等太阳大起来,村人们避暑休息时再找顾家老大处理了。 一路上,乔画屏俨然成了流金村村民们议论的中心。 她一个纤纤弱质的寡妇,竟然能射死一头野山猪! 要知道,山里头积年的猎人,但凡是只身进山,那可都不敢跟野山猪刚正面! 人大多都是慕强的,乔画屏这般强悍,为人处事又极为厚道,流金村村民们对她的评价又上了一层。 及至太阳高升,流金村那浩浩荡荡的逃荒队伍,寻了荫凉地,避暑歇息。 顾家老大主动带着打下手的顾家老二来寻乔画屏。 梅清曜带着弟弟妹妹也来帮忙,他们负责烧水。 两家人忙得热火朝天,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把那头野山猪处理好了。 野山猪的毛难褪得很,顾家老大跟顾家老二都出了很大力。 乔画屏除了先前说好的一条猪腿,又分了顾家人包含猪心在内的半副猪下水,另外还有一刀里脊肉。 顾家老大跟顾家老二高高兴兴的拎着猪腿,半副猪下水,还有一块里脊肉回去了。 围观的流金村村民们,再一次对乔画屏的为人厚道,有了极深的印象。 杜大姐满脸艳羡的过来,看着叶子上摆放着的那分好的几十斤猪肉,羡慕极了。 她犹犹豫豫的,也不知道怎么跟乔画屏开口。 反倒是乔画屏,笑道:“大姐,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杜大姐满口答应:“你说。” 乔画屏指着那一堆猪肉:“杜大姐,你看啊,我这得了这么多猪肉,天这么热,这也是个麻烦事。你说做成咸肉吧,家里也没那么多盐……我是想着,要不拿些多余用不上的肉,跟大家换些生活必须品,你帮我参谋参谋,这事合适吗?” 杜大姐一拍大腿,满脸激动:“合适啊,这可太合适了!哎呦,我这还想着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呢。” 她不好意思道,“我家那几个小的,也是这么多天没吃口新鲜肉了,昨晚你拿那野雉鸡换粮食的时候,我就犹豫了下,结果就被人抢先了。”她抹着头上因激动而渗出的汗,“我拿粮食跟你换点排骨,你看行不?” 乔画屏爽快的应了:“行,怎么能不行呢。” 杜大姐拿来一小袋粮食,跟乔画屏换了好几斤排骨。 她这一开先河,旁边看热闹的村民们都沸腾来,赶忙从家里找些东西来跟乔画屏换肉。 很快,这几十斤的野猪肉,除去乔画屏自留的半副下水,一大块稍稍带点肥肉的瘦肉,一条后腿外,其余的都被乔画屏换成了日用品。 像是粮食,油,盐,布匹。 这些都是兵荒马乱时代的硬通货。 乔画屏还少少的换了些银钱。 眼下,她身上整整两百文钱了,整个人隐约有一种富可敌国的感觉! 飘了飘了,她整个人都要飘了! 乔画屏当即就起锅,开始卤那半副下水。 卤好的东西,稍微能多放那么一两天。 下水这种东西,尤其是大肠,非常奇妙。 这些玩意,清洗的时候是臭臭的,但等洗好了做出来,那味道,却又是香得很。 一开始梅家几个孩子,看着乔画屏在那卤下水,脸上都是拒绝的。 也就只有梅清晃,出于对乔画屏的信任,以及对食物的好奇,他犹犹豫豫的,表现出了可以勉强一尝的态度。 果不其然,等乔画屏把下水卤好,香味渐渐四溢的时候,梅清晃已经捧着碗乖巧无比的等在锅边了。 他看向乔画屏的眼神,就差喊“娘,饿饿,饭饭”了! 其余三个孩子,也是被卤味那浓厚又独特的香味,给馋得直咽口水。 乔画屏给每人盛了一碗,又给他们分了饼,让他们把饼泡在碗里吃。 四个孩子,最能吃的梅清曜,那是直接把厚厚的一张大饼,就着一碗卤下水,吃得精光! 看着四个孩子拍着肚子一脸餍足的模样,乔画屏心里是再满足不过! 孩子把自己做的饭吃得精光,当娘的心里很难会不升起满满的成就感! 乔画屏跟几个孩子在这边其乐融融,有一处阴暗处,却有人看着恨得牙痒痒。 曹宏昌半只手的肉都烂了,这几日一直疼得不行,脾气阴郁又暴躁。 眼下村里人都不愿意与曹家同行了。 曹家其他人也就罢了,高氏却恨上了乔画屏。 她觉得,当时若不是乔画屏斩断了蛇头,她的昌哥儿便不会觉得那蛇死了,贸然伸手去抓那蛇! 若不伸手去抓那五步龙,自然也就不会被还未僵死的五步龙的脑袋给咬到了手上!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乔画屏的错! 高氏每每听着儿子的呼痛声,可谓是锥心刺骨! 她远远的看着乔画屏与梅家四个孩子其乐融融聚在一处吃饭的模样,心下暗暗发誓,也要乔画屏尝一尝,这种噬心的滋味! …… 流金村村民们今日就像过年一样。 他们安营扎寨的地方,处处都飘着肉香。 周许氏虽说不喜欢乔画屏,但她也拗不过孙子的纠缠,忍痛给了大儿子周黑石三十文钱,让他去找乔画屏割刀肉回来。 然而周黑石只拎了一小块肉回来了。 周许氏差点跳起来,要不是大儿子一向老实,他都怀疑大儿子把钱给昧下了! 周黑石面带难色,解释道:“乔氏只想拿东西换,钱她不大愿意收,所以卖三十文一斤。” 其实,周黑石也能理解。 毕竟眼下新鲜的肉那可是有钱都难买的好东西,特殊时期,卖得贵些,也是极为正常的。 周许氏却觉得这不正常,嘟囔道:“三十文一斤,她怎么不去抢啊!这野猪肉,又瘦又柴的,也有脸卖三十文一斤!我呸!黑心肝的东西!” 周黑石嘴唇动了动,想说方才他去买的时候,人家一户富户听说乔画屏愿意三十文一斤买,高兴的不行,当场拿一块碎银子,买了三斤多。 他看着他娘那愤慨的模样,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第三十三章 姨姨就喜欢你这样实诚的好孩子 这一斤肉,听上去好像也还行。 但周家却是人丁丰旺的大家子,四房人,再加上两个没出嫁的小姑娘,加起来有二十多口人。 这一斤肉,分到二十多口人的碗里,也就剩不下多少了。 周黑石还能分上一块,这已经算是极为不错的了。 像是宋月兰,还有宋月兰周黑石的女儿,周小清,是连口肉汤都没得。 两个人在角落捧着那稀得见底的米粥,默不作声的喝着。 周黑石想着宋月兰身子不好,偷偷把自己碗里那块肉夹给了宋月兰,宋月兰看也不看周黑石一眼,又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了周小清。 周小清生得黑黑瘦瘦的,身上穿着姑姑那有些肥大的旧衣裳,衣服空荡的能再塞进一个周小清来。 她飞快的看了一眼爹娘,又把那块肉夹到了她娘碗里,然后小声说了一声她吃饱了,人便抓着她的小背篓跑走了。 宋月兰怔怔的看着碗里那块被夹来夹去的肉,半晌,眼泪便一滴滴的坠落到碗中。 …… 周小清顶着大太阳,跑到了野地灌木附近,蹲着发了会儿呆,开始闷头挖野菜。 其实孩子们大多是不怕热的。从前他们还在村里时,便经常顶着酷暑在太阳底下疯玩。 周小清在这儿挖了会儿野菜,便有些精力旺盛又调皮捣蛋的孩子过来,把周小清放在一旁盛野菜的小背篓故意碰倒了,还又补上一脚,把背篓里倒出来的野菜,踢得到处都是。 这些调皮捣蛋的孩子从前是由曹宏昌带着,满村子跑着惹鸡逗狗的,一个个都熊得很。 周小清咬了咬下唇,不想跟他们纠缠,默默的把背篓扶正,开始捡那些被踢得到处都是的野菜。 等她捡完了,那几个熊孩子又上前嘻嘻哈哈的把背篓给一脚踢了。 周小清隐忍的低下头,半晌,她又重复的扶起背篓,捡起野菜。 那几个熊孩子见周小清这般,反倒是越来了劲,又要上前去踢。 “干什么呢你们!” 梅清曜大步过来,拦住那几个调皮捣蛋的,怒瞪着他们。 从前曹宏昌还跟他们混的时候,这几个调皮捣蛋的熊孩子跟曹宏昌绑在一起,都不是梅清曜的对手,更遑论眼下他们的“老大”曹宏昌还不在。 几个熊海子吐了吐舌头,撒腿跑了。 梅清曜蹲下去,帮周小清捡着野菜,愤愤不平道:“那群混蛋,连女孩子都欺负!……下次他们再欺负你,你就同我说,我帮你揍他们!”他攥着拳头晃了晃。 周小清愣愣的看着梅清曜。 “好了。”梅清曜帮周小清捡好了野菜,起了身。 周小清有些混混沌沌的,也跟着起了身。 她本就没吃饱,这又一直蹲着,这一起来,竟是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梅清曜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了周小清。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根本不懂周小清这是怎么了。 本能的,梅清曜选择向潜意识里最相信的大人求助。 他半扶半拽着浑身没什么力气的周小清,急匆匆的往乔画屏那走。 ——这也就是两个孩子还小,都才八岁,村里人再闲着无聊,也不会编排两个孩子。 乔画屏很快注意到了这边,“咦”了一声,赶紧过来了。 她从梅清曜手上接过周小清,手简单的把了下脉,便得出了结论——孩子没吃饱,营养不良,饿的。 乔画屏想起宋月兰跟周小清在周家的处境。 当时宋月兰那么难,都帮了她的四个崽崽一把。 她越发感念。 梅清曜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周小清她咋了?方才我去的时候,她正被人欺负,是不是那些捣蛋鬼,把她给气着了?” 乔画屏简短回道:“是饿的。” 周小清有些窘然的低下了头。 乔画屏看着周小清黑瘦黑瘦的模样,不大高兴。 她打开装着卤下水的罐子,盛了些卤下水;又伸手进褡裢,借着褡裢的遮掩,取了一块先前烙好的饼。 乔画屏把这些往周小清那一递:“吃点吧。身体是赶路的本钱,你总不想到时候病倒在半路上吧?” 周小清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母亲从深夜的坡下救回的女人,眼睛莫名湿润了。她低下头抹了一把泪:“谢谢乔姨。” 她接过那碗大概已经几年没碰过的肉,还有那香软的饼子,埋头吃了起来。 周小清显然饿极了,吃得是狼吞虎咽。 但吃到一半,她便停了下来,有些犹豫的看了一下乔画屏,踯躅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道:“乔姨,我很饱了。我能把这碗里剩下的,给我娘拿去吗?” 乔画屏点了点头,故意用轻快的语气来缓解周小清的不安:“当然可以啦。不过嘛,乔姨这里,这东西多的是,你先吃完,我再给你娘盛一份就是啦!” 她顺手从一旁的灌木丛里摘了几片宽大的叶子,拿水冲了下,又从坛子里取了些猪肝,猪肺,猪大肠等卤好的下水,用叶子包得严严实实的,顺道用草梗打了个漂亮的结。 乔画屏用手指挑着草梗打成的结,晃了晃这包得漂漂亮亮的叶子包,跟周小清显摆:“我这包得好看吧?” 周小清无比认真的点头:“好看。” 乔画屏翘了翘嘴角:“姨姨就喜欢你这样实诚的好孩子。好孩子,快吃吧,吃完,你把这个拿去给你娘。” 她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跟周小清分享秘密一样:“拿回去的时候,可藏好了,别让你奶奶看见了。” 周小清眼中含泪,却是笑着的。 她重重点了点头:“好!” 在乔画屏这吃了一顿饭,周小清认真的跟乔画屏还有梅清曜都道了谢,背上她装着野菜的小背篓,往周家行去。 好在这会儿,周家大多数人都在歇晌睡了,周小清悄悄的把宋月兰叫了出来。 母女俩寻了处没什么人看见的僻静处说话。 她把手里包得漂漂亮亮的叶子包偷偷塞给了宋月兰。 宋月兰摸着手里温热的触感,愣了下:“哪里来的?” 周小清小声道:“乔姨给我的。” 宋月兰眼睛有些酸涩。 她无声的打开手上那包得极漂亮的叶子包,露出里头那卤得极香的猪肝猪肺猪大肠来。 香味四溢,周小清饶是吃得极饱,她也忍不住又吸了口口水。 她小声催道:“娘,快吃吧。” 第三十四章 被马蜂蛰了 宋月兰深深吸了口气,微微仰头,抑住眼里快要流下来的泪。 好半晌,宋月兰才恢复了情绪,小声道:“小清,你也一起吃。” 周小清摇了摇头,小声道:“我在乔姨那吃得很饱了,娘,你多吃点。乔姨说,身体是赶路的本钱,我觉得说的很对。娘,你多吃点,早些好起来。” 看着懂事的女儿,宋月兰眼泪又差点落下来:“好,娘吃。娘会好好养好身子的。” 周小清见宋月兰将那一包卤下水吃了泰半,只剩下几块,宋月兰便说饱得很,要留着下顿吃。 周小清见宋月兰看着精神好了不少,她心情也极好。她同宋月兰说要去玩,宋月兰也没多想,只嘱咐她在阴凉处玩耍,莫要晒坏了。 “知道啦,娘!” 周小清挥了挥手,跑开了。 她要再去挖些野菜,这样,到时候奶奶就不会说她是赔钱货了,也就不会老骂她娘晦气,生了她这个赔钱货。 她很能干的! 周小清精神昂扬的背着小背篓往灌木丛那儿走,精神专注的挖着野菜。 只是挖着挖着,她一不留神,竟是已经进了林子。 周小清胆子还算大,她攥了攥小背篓的麻绳,咽了口唾沫,努力辨认着方向。 然而,林子里却突然传来有人踩到枯树枝的声音。 可把周小清吓得不行,她闪身躲进阴影,却见着是村子里那最惹人厌的熊孩子曹宏昌他娘,高氏。 高氏神色有些扭曲,手上拿了个竹编的带盖篓子,篓子里似是有什么活物在撞。 她边走边狞笑,犹如恶魔低语般:“这次,我也要让乔氏那贱人尝一尝这锥心之痛!” 周小清在暗处,听得毛骨悚然,胳膊上的汗毛都直直的立了起来。 高氏显然是认路的,径直往林子外去了。 周小清认识村子里姓乔的,只有乔画屏一个。再加上乔画屏又与高氏曹宏昌有些恩怨,周小清丝毫没有怀疑,高氏口中的“贱人乔氏”,指的是乔姨。 周小清纵然怕得很,却没有丝毫犹豫,悄悄跟了上去。 她跟着高氏,见高氏在林子边缘,一直转悠,等看到落单的梅清晃沉迷在灌木附近抓蛐蛐时,高氏眼神一亮。 她避开人,悄悄的躲在了灌木丛后,左右趁人不备的时候,将怀里那竹篓径直砸向梅清晃! 嗡嗡声传来,那竹篓里,摔出一个蜂巢来,铺天盖地的,飞出了一群大马蜂! 周小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见梅清晃被这个突发情况给惊到了,反应有些慢,她顾不上什么,直接冲了出去,“快跑!” 她拉着梅清晃就跑! 两个孩子,哪里跑得过失去巢穴,疯狂暴躁的马蜂?! 很快,两个孩子便被马蜂给蛰了好几下。 乔画屏似是心有所感,一扭头,就见着远处她家晃宝,正跟周小清被一群马蜂追着往这边跑来! 乔画屏呼吸一窒,来不及多想,抄手就从还未熄灭的野灶上拿起几块烧着了前头的木头来。 她飞快跑着迎向那两个孩子,护着两个孩子,用手上熊熊燃烧的柴火去驱赶那些马蜂。 马蜂怕烟熏,也怕燃着的火。 很快,那些狂躁的马蜂,便被驱散了。 两个孩子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晕倒还是累倒。 乔画屏扔掉手上的柴火,顾不上被烫伤的手,飞快的检查着两个孩子身上被马蜂蛰到的地方。 胳膊上,脸上,被蛰到的地方已经飞快的肿了起来。 两个孩子满脸潮红,闭着眼,呼吸都有些困难,显然已经陷入了昏迷。 梅清晃脸上被蛰了好几下,被蛰到的地方肿得高高的,不过才六七岁的小孩子,疼得哪怕在昏迷中也是啜泣。 “娘,晃晃好疼啊……” 乔画屏心如刀割。 得了消息的朱相宜飞快的拎着药箱过来。 他看着两个孩子的情况,神色便有些难看:“有点严重……” 他蹲在地上,先细细查看了两个孩子被蛰到的地方,用药箱里的银针,小心翼翼的将马蜂留下来的螯针给挑出。 马蜂大多不会把螯针给留下,但若是留下,一会儿上解毒药的时候,要更小心些。 朱相宜脸色难看得紧:“好端端的,怎么会有马蜂?” 这马蜂显然是有毒的,两个孩子被螯针蛰到的伤口,已经开始呈现出黑色,且还有在蔓延的趋势。 乔画屏没接话,她心里燃着一团怒火,但面上却越发冷静。 她伸手进了褡裢,借着褡裢的遮掩,从其中取出几片叶子来。 先前刚得了一株可解百毒的霜碱花,倒是没想到,还没过几日,就派上用场了。 这叶子要捣蒜,其汁液才能发挥功效。 乔画屏冷着脸,蹲在两个孩子身边,徒手将霜碱花的那几片叶子捏烂,在朱相宜将螯针挑走后,将霜碱花叶子的汁液,挤到被蛰的伤口上,涂抹均匀。 这霜碱花不愧是解毒圣品,在涂抹上之后,两个孩子被马蜂蛰到的伤口处,黑色已经慢慢褪去了。 朱相宜简直是震惊无比。 但他也知道,这会儿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两个孩子身上被蛰到的地方,都被涂抹了一番。 朱相宜等着乔画屏把那几片叶子最后一点汁液涂抹干净,这才见缝插针的问道:“这是?……” “霜碱花的叶子。”乔画屏言简意赅。 朱相宜浑身一颤。 霜碱花这种东西,他只在医书中见过!据说是极为罕见的解毒圣品,从叶到花,全株都可入药! 这样罕见的东西,乔画屏就那么随随便便的,从褡裢中掏了出来?! 朱相宜心中有千个百个不解。 但他也知道,这会儿不是问话的时候。 宋月兰这会儿也得了信,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声音紧绷又干涩:“小清!” 她上前,见周小清无知无觉的躺在那儿,脸上,脖子上,有明显的被蛰出来的鼓包。 又红又肿! 村子里,每年都有被马蜂蛰了,医治不及时去世的人! 宋月兰肝胆俱裂,扑了过来:“小清!” 第三十五章 她怎能不绝望 宋月兰整个人都是颤抖的,腿都软了,差点跌在躺着的周小清身上。 朱相宜看着不忍,帮忙拉了一把。 宋月兰这才站稳了,顾不上跟朱相宜道谢,反手抓住朱相宜的胳膊,带着哭腔急声道:“大夫,你给我们小清看了吗?她怎么样了?” 朱相宜咳了一声,避嫌的抽了抽胳膊,但宋月兰这会儿情绪激动,攥得有些紧,他费了些力气,一时之间还真没抽出来。 朱相宜有些尴尬道:“……宋大姐,你先松手。小清刚才涂了上好的解毒草,应该不会有事的。” 这话算是勉强安抚了宋月兰的心。 她泪眼婆娑的收回了手,跪坐在地上的周小清身边,低声唤着:“小清……小清……” 周遭的村人们却是已经低声议论了起来:“太可怕了,这里好端端的,怎么会有马蜂?” “是啊,先前他们不是都巡查了一遍吗?” “这马蜂毒得很,每年可是都要蛰死好多人的。” 听得这些人的议论纷纷,宋月兰脸色惨白如纸。 乔画屏弯腰将梅清晃抱了起来。 她同宋月兰道:“这里日头有些烈,人也多,不适合孩子们休息。宋嫂子,那边山壁有处荫凉地,咱们过去看看吧。” 宋月兰对乔画屏是满心信任,听她这般说,她应了一声,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将女儿从地上抱起,有些踉跄的,抱着女儿跟在了乔画屏后头。 朱相宜拦住想跟去看热闹的村人们,客客气气道:“乡亲们,眼下两个小孩子需要的是安静的能好好休息的环境,大家还是先别过去了。” 流金村的村民们虽说想看热闹,但也不是不顾旁人死活的那种。 他们见村子里最得信赖的朱大夫都这么说了,赶忙都应了。 朱相宜抱了抱拳:“我替两个小孩子和他们的家人,先谢谢大家了。” “哪里哪里,朱大夫也太客气了。” 朱相宜拎着药箱,匆匆跟上了乔画屏她们。 蜂毒这种东西,若是处理不慎,那是会要人命的。 他倒不是不相信乔画屏,他只是有些忐忑,万一乔画屏也认错了,那不是霜碱花的叶子呢? 朱相宜觉得自己还是等两个孩子醒来,脉象稳定了再离开也不迟。 到了这处山壁阴凉处,人也少了,宋月兰搂着昏迷不醒的周小清,眼泪掉了下来:“怎么好端端的,会被马蜂蛰呢……” “不清楚。”乔画屏搂着小小的梅清晃,神色有些冷,“我发现的时候,两个孩子正在被马蜂追着蛰。” 宋月兰安静下来,但眼泪却是一滴两滴的落在了昏迷不醒的周小清的脸上。 朱相宜匆匆过来,倒也没旁的话,只是半蹲在一旁,给两个孩子各自把了把脉。 他脸上露出几分喜色来:“看来是霜碱花起了效果了!两个孩子的脉象稳定了好些!你们放心,最起码,两个孩子没有生命危险了!” 先前两个孩子那脉搏紊乱的,他手一搭都有些胆颤心惊! 朱相宜这话一出,宋月兰紧绷的身子顿时软了下来,她泪崩如山倒:“那就好,那就好。” 乔画屏虽说知道霜碱花疗效惊人,但她也怕,万一怀中的幼崽,是不幸对马蜂毒过敏的那种体质怎么办? 霜碱花可以解毒,但对过敏并不对症。 眼下朱相宜把过了一次脉,她忍不住,也腾出一只手来,给梅清晃把了脉。 果然就如朱相宜所说,这脉象平稳了许多。 乔画屏面上露出一分浅浅的笑来。 而在此时,得知了消息的梅清曜抱着梅清映,与梅清昱狂奔过来。 “三弟!” “哥哥!” 三个孩子先前听说了梅清晃被马蜂蛰了的事,个个都吓得脸色惨白! 等他们过来,看到在乔画屏怀里昏迷不醒,脸上还顶着几个肿包的梅清晃,更是吓坏了。 梅清曜眼泪立即飚了出来,哇的一声直接哭了起来:“三弟!都是我不好,我要是陪着你,最起码你被马蜂蛰的时候,我还能保护你!让马蜂蛰我,不要蛰你!” 乔画屏立即道:“什么话!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梅清昱没说话,但小孩子明显是在强作镇定,能看得出他怕得很。 他甚至在主动寻求乔画屏的安慰,低声问乔画屏:“……三弟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他清楚的记得,去年村子里有个小孩子,就被马蜂蛰了两下。 只是被蛰了两下,谁都没有在意。 但那个小孩子,被蛰后却是很快发起了高烧,甚至都没等到大夫赶去,便呼吸困难,浑身抽搐的死了。 梅清昱怕极了。 怕每日同吃同睡的弟弟,也像那个小孩子一样,因为被马蜂蛰了几下,便永远的睡过去。 乔画屏看着因为害怕弟弟出事,浑身在微微发颤的梅清昱。 梅清映更是站在一边,眼泪无措的直落。 可把乔画屏给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她语气十分认真,就差举手发誓了:“你们放心,晃晃不会出事的。朱大夫也说了,晃晃眼下没有生命危险。” “真的吗?”三个孩子倒不是不相信朱相宜,而是他们太害怕失去梅清晃了。 一旁的朱相宜很配合的连连点头。 三个孩子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站在了一旁,眼巴巴的看着乔画屏怀里昏迷不醒的梅清晃。 周黑石来得晚,他抹着汗,看着宋月兰怀里昏迷不醒的周小清,愁眉紧锁:“我闺女这是咋了?” 宋月兰却是爆发了一样:“怎么了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她想起方才她赶到时,地上一旁倒着的小背篓,小背篓里外,散落的全是野菜。 只一眼,宋月兰就知道说要去玩的女儿,是去干了什么事。 她泪如雨下:“……闺女天天吃不饱,饿的像麻杆一样瘦!她那么懂事,怕你娘嫌她是赔钱货,大中午的跑去摘野菜!……怕不是摘野菜的时候,惹到了马蜂……” 宋月兰说不出话来,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砸到地上。 周黑石被宋月兰突然的情绪爆发,给骂的有些手足无措。 他站在那儿,默了半天只闷声道:“我以后会跟娘说的。” 宋月兰绝望极了! 这就是她的男人! 她被婆婆无端责骂,失足摔落山坡的时候没有绝望;她身子病弱,养伤却依旧被婆婆天天责骂没用的败家娘们,也没有绝望。 可眼下小小的,瘦弱的女儿,饿到轻得像一片羽毛,躺在了她怀里。 好像她若不用力抱紧女儿,女儿便会被一阵风吹走。 可她的男人,她女儿的父亲,却只会说,“以后会跟娘说”。 她怎能不绝望! 她怎能,不绝望! 第三十六章 高氏死不承认 就在此时,宋月兰怀里的小姑娘微微动了几下。 宋月兰顾不上掉眼泪,哀哀唤道:“小清?小清?” 乔画屏怀里的梅清晃,也轻轻的动了下胳膊。 乔画屏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看向梅清晃。 梅清晃还没完全醒来,他带着哭腔,迷迷蒙蒙的细弱喃喃道:“娘,我好疼……” 马蜂的毒素,会对神经末梢产生刺激,伤口会长时间的疼痛,是极难忍的。 尤其是梅清晃被马蜂蛰了好几处地方。 乔画屏心疼得不行,她抱着梅清晃,手轻轻的安抚着梅清晃的后背:“乖宝不怕,娘在呢。” 乔画屏虽说心下已经将这几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崽崽在养,但她从来不在孩子们面前自称娘。 但眼下,她想,若是这一声称呼,能安慰到痛得浑身都在微微发颤的梅清晃,这也值了。 梅清晃迷迷蒙蒙的醒了过来。 昏迷的时候,他一直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个极温柔的女人,像他梦中的亲娘那样,一直抱着他,轻声的哄着他。 他睁开眼,张了张嘴,微弱的声音,从唇间溢出。 “娘。” 乔画屏浑身一颤。 她没想到,她这老油子,竟然会被一声“娘”给叫得差点破了大防,方寸大乱! 梅家其他三个孩子也吓呆了。 梅清曜甚至焦急的在想,那马蜂该不会蛰坏了三弟的脑子吧?! 朱相宜心系梅清晃的安危,他上前一步,给梅清晃把脉,发现梅清晃这脉象,又稳定了不少,已经跟正常人的脉象无异了。 这说明,蜂毒已经去的差不多了! 朱相宜忍不住给乔画屏报喜:“你家孩子没什么大碍了!这几日小心些被蛰到的伤口就好!” 乔画屏回过神,忍不住又露出个笑来:“好,谢谢朱大夫。” 她敛了心神,心道,方才定然是孩子还没清醒,在做梦罢。 这么一想,乔画屏倒也就恢复正常了。 她从怀里掏出她富可敌国的小钱袋:“朱大夫,诊金多少?” 朱相宜连忙摆手:“我也没费什么劲,出力的是你那霜碱花的叶子。什么诊金不诊金的。” 朱相宜坚决不肯收。 乔画屏倒也没勉强,心里记了朱相宜一个人情。 一旁的宋月兰有些急促道:“朱大夫,朱大夫您快来看看,我家小清好像也醒了。” 周小清眼下也是人还在迷迷蒙蒙的状态。 朱相宜一把脉,也是忍不住眉眼带笑:“这个也好了!” 宋月兰浑身绷了太长时间,现下松散下来,甚至有些发痛。 她没看周黑石,忍着疼痛,有些窘迫道:“朱大夫,这诊金,我能不能过些日子再给你?” 朱相宜一笑:“你们俩,谁的诊金我都不收。” 他潇洒的背上药箱,直接走了。 梅清晃很快彻底清醒过来,他“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疼疼疼……” 这一看就是忘了方才迷迷糊糊对着乔画屏喊娘的事。 乔画屏见梅清晃这喊疼的模样明显精神头还好,她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心疼:“你忘了?你被马蜂蛰了好几个包,自然是疼的。” 梅清晃这才留意到,自己竟然是被乔画屏抱在怀里的。 他那张被马蜂蛰肿了好几个包的脸上,迅速变得通红。 他挣扎着,要从乔画屏身上下去。 乔画屏心道,这还真是个小渣男。 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往她那边挤,疼得迷迷糊糊喊娘——偏生醒了以后,就什么都不认账了。 乔画屏也没拦着,把人给放了下去。 梅家其他三个孩子立即围了上来。 “三弟!” “哥哥!” 几个孩子又哭又笑的,围作一团。 那边周小清也彻底清醒过来,扑在她娘怀里,疼得直哭。 宋月兰心疼坏了,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周小清的背。 待两个孩子的情绪都稍稍稳定后,乔画屏还是把那问题问了出来:“好端端的,你们两个怎么被马蜂给蛰了?” 梅清晃一下子就被问住了。 他显然也是很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啊。我在那边抓蛐蛐,不知道谁扔了一个篓子过来,好多马蜂飞了过来……” “我看到了。” 周小清躲在宋月兰怀里瑟瑟发抖,她想起先前那一幕,也是后怕得背后直冒冷汗。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冲出去。 许是先前梅清曜帮过她,又许是先前乔画屏对她太好……总之,她在看到马蜂飞出的那一刻,她脑子里没有旁的念头。 周小清有些虚弱的低声道:“我看到了,是曹宏昌他娘……她从林子里抱了个小竹篓出来,然后她躲在灌木后头,朝清晃扔了过去。小竹篓里掉出来一个蜂巢,那些马蜂便拼命追着清晃……” 山壁下的阴凉处,静了一霎。 宋月兰甚至觉得冷气嗖嗖的,从脊背处攀了上来。 她声音有些干涩:“高氏?好端端的,她……” 她声音戛然而止。 她突然想了起来,算不上好端端的。 先前,高氏,曹宏昌,跟乔画屏她们起过冲突。 宋月兰简直难以置信,难道,就为了那点事,高氏这就要杀人?! 周黑石黑着脸冲了出去:“我去找高氏算账!” 宋月兰没理会周黑石,只是皱了皱眉。 乔画屏冷静道:“周大哥去了也白去。高氏肯定不会承认的……到时候她只要一口咬定,是小清看错了人,或者小清撒谎,死不承认就是了。” 梅清曜急了,直咬牙:“肯定就是她!她不承认,难道我们就拿她没办法了吗?!” 乔画屏冷冷一笑:“谁说没办法?” 梅清昱没吭声,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笑得温和纯良,冷意却在眼眸中闪烁:“山人自有妙计。你们且等着就是了。” 乔画屏没猜错,高氏先前见周小清突然冲出,就知道坏事了,在慌乱过后,她早就想好了说辞。 周黑石去找高氏要说法的时候,高氏反倒哭诉起来,说你们小清是跟梅家兄弟玩的好,但也不能就这样张口污蔑好人啊。 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是她干的啊! 她又说,若是没有证据就可以随便指认,那她还说这事是周小清她奶奶不喜欢她,嫌她是个赔钱货,故意做下的呢! 这话是直往周黑石心里戳刀子,周黑石被反驳的根本无力招架。 高氏洋洋得意,周黑石垂头丧气。 乔画屏对此毫不意外。 宋月兰抱着瘦弱的女儿,目不斜视的回了周家。 眼下是在逃荒的路上,她还要带女儿再在周家待一段时间。 等到安顿下来的那一日,便是她带着女儿离开周家的时候! 梅清曜攥着拳头,吵着要去打高氏一顿。 就连向来冷静的梅清昱,也在那一脸严肃的出着坏主意:“我们也去找个蜂巢,让她也尝尝被马蜂蛰的滋味,这叫一报还一报。” 梅清曜眼睛一亮:“好主意——” 话音还未落,他跟梅清昱头上便一人挨了乔画屏一记暴栗。 “好个头啊!” 乔画屏毫不客气道,“你们就不想想,万一你们在搞那蜂巢的时候,被马蜂蛰了,那我到时候找谁还这一报呢?” 她又看了一眼一旁跃跃欲试的梅清映,只觉得头疼。 乔画屏又忍不住给两人头顶各一记暴栗,警告道:“你们两个,以后在商量这种不能实行,只能嘴上过把瘾的猪主意时,能不能注意一下影响?我们映宝还在一旁听着呢!” 涉及妹妹的教育问题,梅清曜与梅清昱这下老实了。 他们有些垂头丧气的站在那儿,显然很是不甘心:“那总不能让高氏就那么继续逍遥快活吧?万一,她下次再使坏呢?” 乔画屏嗤笑一声:“我都说了,你们且等着,山人自有妙计。” 第三十七章 你也配脏了我的手? 既然乔画屏这么说了,梅清曜与梅清昱只能按捺下那颗蠢蠢欲动的心,等着乔画屏这个山人实施她的妙计。 梅清晃则是奇怪的多,他明显在躲着乔画屏。 但又会在乔画屏视线不能及的地方,偷偷的看着乔画屏,眼神奇奇怪怪的。 一直到下午天气稍稍凉了些,流金村的人又踏上行程后,梅清晃顶着脸上那还未消肿的马蜂包,还是这般鬼鬼祟祟的。 乔画屏看在他是个病号的份上,懒得拆穿这个小鬼头罢了。 一路无事。 倒是周家那边,周许氏惯例骂周小清赔钱货,扫把星,活该被蛰的时候,周黑石罕见的闷头回了一句:“娘,小清她刚死里逃生,你少骂一句。” 好哇,这句话倒像是捅了个马蜂窝。 周许氏激动无比,坐在推车上,拍着大腿哭着喊着说什么,大儿子不孝顺,竟然敢反过头来嫌弃她这个当娘的行事。 一时间,闹哄哄的。 就连周家另外几房都在那偷偷看热闹。 周黑石被骂的灰头土脸的,半句都反驳不了。 宋月兰搂着周小清,娘俩背着沉沉的家当跟在后头,俱是一样的沉默。 到了黄昏傍晚,乔画屏把中午留下的那条后腿,拿出来做了个烤猪腿吃。 梅清晃脸上肿包又消下去些,看着总归是没那么又可怜又好笑了。 到底是个小吃货,下午一路行来都一副有心事的模样,这会儿见着吃的,却是明显把那些心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心无旁骛的大快朵颐。 梅清曜大概有了些应激综合症,他过一会儿,就得把他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的位置确认一下,确认他们都在他的视线中,确认他们都安然无恙。 乔画屏看着,又在心里给高氏记了一笔。 用过饭后,乔画屏对梅清曜几人低声耳语几句,梅清曜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乔画屏背着双手,慢悠悠往曹家那儿去了。 曹家吃的是干粮,比乔画屏他们吃完的更早,这会儿已经打好铺盖,在歇息养神了。 高氏见乔画屏过来,心跳骤然加速。她眼里带着几分挑衅,瞥向乔画屏。 曹宏昌一见到乔画屏,就想起那个没了身子,却依然跃起,咬中他的蛇头! 他浑身发颤,避过身去。 曹家人都以充满敌意的眼神看向乔画屏。 显然,他们都觉得曹宏昌烂了半只手这事,跟乔画屏脱不了干系! 高氏倏地站起来,眼神也变得不善:“你来做什么?” 乔画屏挑眉道:“问你件事。” 高氏翻了个白眼:“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她想起什么,冷笑一声:“对了,我听说,今儿下午你那个继子被马蜂蛰了?啧啧,听说都当场昏迷了?……听闻你现在成了一个好后娘,你继子受了伤,你是不是难受得很啊。” 乔画屏呵呵一笑:“废话怎么这么多?想知道?你倒是跟我来啊。” “你!”高氏咬牙,正要应下,却又想起什么,显然是有些迟疑。 乔画屏侧身回眸,见高氏站在那儿一副犹豫模样,似笑非笑道:“哦?原来你这么怕我啊。” 高氏经不起激,她头一热:“去就去!” 乔画屏走在前面,领着高氏去了一处四下无人的僻静处。 高氏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却是下意识往后退了步,有些悚然的咽了口唾沫。 乔画屏冷笑一声,反倒是大步上前,一把攥住了高氏的衣领,高氏刚想尖叫,乔画屏的另外一只手,就已经捂住了她的嘴。 乔画屏阴测测的,并没有压低声音,吐字十分清晰,对着高氏道:“果然,你这般怕我。” 高氏想要挣扎,但乔画屏直接一把把她给按在了后头的岩壁上! 绝对的力量压制,让高氏根本摆脱不了乔画屏! 她眼里写满了恐惧。 乔画屏冷笑,眼里闪过一抹鄙夷:“你因为怕我,所以,哪怕恨我,却也不敢对我出手,而只敢阴狠又歹毒的对着年幼的小孩子出手,是也不是?” 高氏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呃呃呃”的声音。 “有话说?只不过,眼下不是你说话的时候。”乔画屏慢慢靠近高氏,高氏甚至能看到乔画屏那一双眸子里闪烁的寒光。 ——高氏毫不怀疑,乔画屏会直接杀了她! 恐惧,让高氏双腿都打起了颤。 乔画屏冷嗤一声,鄙夷的看向高氏,却是松开捂着她嘴的那只手,伸手摸向褡裢。 高氏声音发颤:“你,你想干什么?!我可告诉你,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跟你出来,你要是杀了我,你,你也跑不掉!” “杀了你?”乔画屏挑眉,“你也配脏了我的手?” 她说着,从褡裢里拿出一条长长的东西来——高氏一看,却是肝胆俱裂! 那是一条蛇! 活着的蛇! 还在扭动的蛇! 乔画屏笑容里带着一抹微微的扭曲,但她此时此刻的眉眼,甚至能称得上是温和。 但这副画面落在高氏眼中,却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乔画屏举起那条蛇来。 那蛇生得鲜艳,看着很像是有剧毒的模样。 高氏怕得浑身发颤:“你,你拿远些,我说,我说就是——” “晚了。”乔画屏带着温和的笑,无比冷酷的宣布。 她粗暴的扯开高氏的衣领,直接将那条蛇给扔了进去! 高氏发出一声极为惨烈的叫声。 乔画屏松开她,看着高氏疯癫一般在地上挣扎,惨叫。 高氏惨叫道:“我说,我都说!是我,是我把蜂巢扣在竹篓里,扔向你那继子的!——啊!那毒蛇在咬我!快拿走,快拿走啊!我都说了!” 高氏在地上疯癫的挣扎着,扭曲着身子,想让那蛇从自己衣服里爬出来。 乔画屏不为所动,只冷漠无情的看向她:“当真是你做的?” “是我,是我!我承认了!你,你饶了我吧!”高氏肝胆俱裂,那蛇在她身上游动,她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都给撕扯开来。 乔画屏依旧不为所动,她居高临下,眼神冷漠的看向高氏。 “你说是你做的,那你有什么证据么?” 乔画屏冷声道。 高氏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别的,那条蛇哪里是在她身上游走,分明是在她脑子里游走! 她在地上挣扎,惨叫道:“那,那个装蜂巢的竹篓,是,是我惯用的,里头有一条竹篾开裂了!” 乔画屏冷笑一声。 大概是高氏的叫声太过惨烈,乔画屏听着有人往这边来一探究竟了。 她不紧不慢的,拽着高氏的衣领,顺道一把将高氏衣服里的蛇给拎了出来。 高氏浑身都是冷汗,像是从冷水中捞出来一样。 乔画屏看了一眼高氏,轻蔑一笑,将那条蛇,当着高氏的面,放到了褡裢中。 来探看情况的几人近了,见这儿是乔画屏跟高氏,“咦”了一声:“什么情况?方才是谁惨叫?” 第三十八章 怎么还演上楚楚可怜的悲情母亲了 高氏连滚带爬的跑向那几人,一指乔画屏:“她,她就是个恶鬼!她把一条毒蛇放到了我衣服里!那蛇,还咬,咬了我一口!” 高氏浑身打着颤,崩溃的喊着。 被毒蛇咬了? 这事可不是小事。 来人紧张极了,舌头都有些打结,赶忙问高氏:“那,那毒蛇呢?!” 高氏一指乔画屏身上的褡裢:“在那,她把那毒蛇扯出来了,放那里了!” 高氏浑身打着摆摆,看着很像是被毒蛇咬了的样子。 来人不敢怠慢,他们有人死死盯着乔画屏,有人去请村长,还有人赶紧去请朱相宜过来。 村长很快过来了,他很难相信乔画屏会放毒蛇咬人。 他本能的觉得,乔画屏就不是这样的人。 村长看了一眼浑身打颤的高氏,还有一旁站在最中心处,四下无人敢靠近的乔画屏。 “到底怎么一回事?什么毒蛇不毒蛇的?朱大夫来了吗?”村长有些头疼的皱眉问道。 “来了来了,朱大夫来了!” 朱相宜背着药箱,匆匆赶来。 高氏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扑上去,哭喊道:“朱大夫,我,我被乔氏那个毒妇,放毒蛇咬了,快,快救我啊!” 朱相宜跟村长是同一个感受,那就是难以置信。 他也看了乔画屏一眼。 只是,手上还不忘搭上了高氏的脉搏。 朱相宜皱起了眉头—— 高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颤声问道:“朱大夫,我,我这是不是没救了啊?” 朱相宜神色古怪,又让她换了只手。 高氏这下话都说不出来了,颤巍巍的把另一只手伸了出去。 朱相宜这次把完脉,见高氏面带绝望,他表情难免有些奇怪。 “高大姐……”朱相宜斟酌了下用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这脉象好得很,除了近些日子大概是有些上火,多思燥闷,您这脉象,并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众人都有些无语。 敢情你这火急火燎的喊着被乔氏放毒蛇给咬了,让他们赶忙去把人家朱大夫请了来,是发癔症呢? 高氏先是一喜,继而又是大叫起来,很是难以置信的模样:“怎么可能!乔氏那个贱人,她,她把毒蛇放到了我衣服里,毒蛇咬了我——她,放毒蛇咬我!” 高氏话说的颠三倒四的。 村长听得心里来气,怒道:“好,你说乔氏放毒蛇咬了你,那毒蛇呢!” 高氏手一指乔画屏身上的褡裢,言之凿凿,信誓旦旦,急切无比:“就在那里!你们相信我!我亲眼看见,她把那条毒蛇,放到了褡裢里!” 最先过来的那几人也点头道:“我们来的时候,高大姐也是这个说法。” 村长犹豫了下:“乔氏……” 乔画屏很是干脆利落的,将身上褡裢取下,直接掀着底往下一倒! 她还抖了几下,示意褡裢里再无旁的东西,都已经倒干净了。 褡裢里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少,有锤子,有刀子,有麻绳,甚至还有一把野草,就是没有高氏口中言之凿凿的“毒蛇”。 高氏惊骇极了! 她眼睛瞪得骇大,状似疯癫:“不对,毒蛇呢?!……毒蛇呢?!我知道了,你,你把毒蛇给放跑了!” 高氏嚷嚷着。 最先过来的那几人中一个,皱眉道:“高大姐,打从我们过来的时候,你就说人家乔妹子把毒蛇放进了褡裢里。我们都盯着呢,乔妹子哪有放跑毒蛇的时间?再说了,把毒蛇放在褡裢里,乔妹子难道就不怕被毒蛇咬上一口?” 高氏目呲欲裂:“我亲眼见着……” 村长却不耐烦了,呵斥道:“够了!要发癔症就回你家发去!大家都赶了一天的路,累得够呛,没空陪你在这胡闹!” 高氏被骂得目瞪口呆。 乔画屏垂下眼,掩住眼中神色。 其实也很简单。 她下午赶路的时候,时不时的在沿路草丛中细细搜寻,还真让她寻到了一条蛇。 那蛇生得很像毒蛇,却是一条货真价实的无毒蛇。这样,哪怕这条无毒蛇咬了高氏,查脉象自然查不出来半点中毒迹象。 乔画屏把那条蛇捆得结结实实,放在了褡裢中——毕竟,这是活物,进不了空间。 而等她用蛇恐吓完了高氏,当着高氏的面,将蛇放入褡裢中;再趁人不备,手伸进褡裢,直接将那条蛇杀死,最后将死蛇的尸体收入空间。 这,就完成了活蛇消失之术。 高氏自然不知! 饶是她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一条活生生的蛇,去了哪里! 村长转身欲走,一直没开口的乔画屏却在此时开了口,喊住了村长:“村长,还请您稍等下。” 对上乔画屏,村长态度和蔼了几分。 “怎么了?”村长问道。 乔画屏有些伤心的模样:“村长,我过来寻高氏,其实是为着今儿我们家晃晃,还有宋嫂子家里小清,被马蜂蛰了的事。孩子指认了高氏,高氏却矢口否认,是以,我过来是要问高氏个明白。谁知——” 乔画屏贡献了她前职业生涯磨练出来的演技巅峰,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挂在眼睫毛上,将落未落,恰到好处的显现出一份来自母亲的愤怒与悲情:“——高氏竟得意洋洋的说,那蜂巢就是她放在竹篓里的,她就是要我难受!村长,您说,怎么会有这种丧心病狂之人?!” 高氏震惊又难以置信的看向乔画屏! 方才那个嘴角带笑,眼神满是杀气,往她衣服里放蛇的疯子,这会儿怎么还演上楚楚可怜的悲情母亲了?! 村长一愣:“她真跟你这么说了?” 高氏心一慌,矢口否认道:“我没有!村长你听她胡说!” 乔画屏凄楚道:“我起初也不信,但高氏为了在我面前炫耀,特特说,那盛放蜂巢的竹篓,里头有一处竹篾是断了的!” 这话一出,高氏脚一软,瘫倒在地。 她很快反应过来,高声道:“她编的,都是她编的!村长,一定是她看了那个竹篓,见里头的竹篾断了一条,所以编出了这个谎言来污蔑我!” 村长深深的看了一眼高氏:“那竹篓是我带人把附近马蜂都清理了,收拢起来的。除了我跟凶手,再无旁人知道里头的竹篾断了一根。” 高氏浑身一颤,脸色惨白,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先前在生死关头,她为了取信乔画屏,哪里顾得上旁的! 她后面也慌过,想的却是无妨,大不了到时候再把这事给推出去! 可高氏千算万算,竟没有想到,那竹篓,是村长带人清理收了起来! 第三十九章 开会 流金村的村民们踏上逃荒路,也有好些日子了。 这还是头一次,村长召集各户的代表,参加大会。 梅家的代表自然是乔画屏。 杜大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摇着扇子,来喊乔画屏一起去看热闹。 乔画屏心知肚明这是为了什么事,不过这会儿还不好直说,只是笑了笑,应了杜大姐的约。 梅家四个孩子也想去看热闹。 乔画屏想了想,也不是不行,她嘱咐梅清曜,到时候就在外头,找个高的地方,搬几块石头看热闹就行,别离太近。 她又嘱咐梅清晃:“到时候我喊你过来,你就来找我。” 梅清晃自打醒了后,对乔画屏的态度就很是古怪。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看乔画屏,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杜大姐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些天,她乔妹子是怎么对这四个孩子掏心掏肺好的,她是一直都看在了眼里。 也正是因此,她也知道乔妹子并不像村子里传闻的那样,是个虐待继子继女的恶毒小后娘——最起码,现在不是。 但现在梅清晃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捂不热心肠的石头。 别说杜大姐了,就连梅清曜也觉得有些奇怪。 乔画屏做得一手好饭,梅清晃见了她素来就像是见了肉骨头的小狗,之前中蜂毒的时候,不也挺依赖她的? 怎么这会儿翻脸不认人了? 也就只有梅清晃的双生哥哥梅清昱,大概能理解弟弟那脑回路是怎么想的。 ——梅清昱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也不点破。 当事人乔画屏其实并不是很在意。 她不分由说的撸了一把梅清晃毛茸茸的头发,这才道:“咱们走吧。” …… 这块空地中间,生起了一簇篝火来照明。 饶是夜晚,这夏日的天气也是有些炎热,村民们都不愿意离篝火太近,他们远离篝火坐着,倒是自然的围成了一个圈。 乔画屏她们去的不算早,便随便挑了个地方坐着。 梅家几个孩子不属于每户的代表,他们便在人群稍稍靠外的地方,坐在石头上看热闹。 事实证明,来看热闹的并非只有梅家几个孩子,好些村民都拖儿带女的过来听一听村长到底要说什么事。 很快,村长过来了。 他身边的后生还带了一面铜锣,看着很正式的样子。 “哐!” 锣声一响,在场的村民们都安静下来。 就连外头看热闹有些兴奋的小孩子,也被家里头的大人瞪了一眼,安静下来。 村长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大家一定很奇怪,大晚上的,我这当村长的不让大家伙休息,把大家伙叫过来,是为着什么事。” 人群里稀稀落落的有人在应,“是啊村长,到底啥事啊?赶路赶了一天还挺累的,想早点休息呢。” 村长点头:“确实,逃荒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村长年纪不小了,四十来岁的人,却已经是半头银霜白发,眼上挂着黑眼圈,看着很是憔悴。 他声音低沉:“大家背井离乡,偕老拖幼,千里迢迢的往另外一个地方赶,是为着什么?” 方才还有零星几声抱怨的村民们都安静了下来。 “我们放弃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活下去。找一个远离兵荒的地方,能让咱们的后代,安安稳稳的活着?”村长声音里已经有了几许激动。 这话,引起了大多村民们的共情。 是的,若是现世安稳,谁愿意背井离乡,离开祖祖辈辈生活了好多年的地方? 有些村民,眼睛已经开始发酸了。 虽说才离开几日,但他们已经开始想念家乡。 “但是!今晚我把大家聚在这里,就是要说!”村长声音拔高,情绪也激动了几分,“我们流金村的人,向来都是淳朴善良的好人!现在,竟然出了一个,故意摘下蜂巢,利用马蜂来袭击旁人家孩子的歹毒之人!”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先前梅清晃跟周小清被马蜂蛰了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事竟然是有人蓄谋所为?! 村里前几年,几乎是年年都有被马蜂蛰死的人,村里人都知道马蜂有多毒。 竟然有人蓄意用马蜂来害人! 这谁家没有孩子?! 今天是梅家跟周家的孩子被人用马蜂蛰了,那明天,就可能是他们家的孩子被马蜂给蛰了! “是谁!到底是谁?!竟然这么歹毒!” “是啊!梅家跟周家的孩子,都还没有十岁呢!谁啊,这么阴毒的事都能做的出来!?” 村长一挥手,让村里几个强壮的后生,从暗处把捆得结结实实的高氏给带了上来。 村人一见高氏,那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前高氏是最喜欢凑在村头跟旁人说东家长西家短的,跟村子里不少大娘婶子都很熟。 后来高氏太娇惯独子曹宏昌,曹宏昌在村子里带着几个熊孩子天天欺负人,搞得人厌狗烦,也是恼人。 偏生高氏有个在县衙里头当差的哥哥,流金村村民们本能的惧怕官爷,也不好跟曹宏昌一般见识。 现下,他们听村长说高氏竟然就是那个摘了马蜂,蓄意谋害梅清晃周小清的歹人,个个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但过后一想,又觉得好像有些合情合理。 唯有曹家人,还有曹家的亲戚不肯相信,义愤填膺的喊:“假的!肯定是假的!” “对啊,有什么证据吗?!” “村长,抓坏人讲究一个证据,也不能说是谁就是谁吧!” “对对对,口说无凭!” 乱哄哄的,还有好些曹家人要冲上来给高氏解绑,好在村长早就嘱咐过几个后生注意些,这几个后生直接挡在了高氏身前,根本不让曹家人靠近半分。 村长早就料到了曹家那些人不会相信,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后生。 身边的后生重重的敲了一下铜锣。 “哐!” 铜锣声响亮。 混乱的曹家人这才稍稍安静了些。 “我知道你们不信,但是我有证人,也有证据。”村长沉声喊道,“乔氏!” 乔画屏应了一声,起了身。 第四十章 一桩陈年往事 杜大姐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乔画屏从她身边站起来,然后走了出去。 村子里的人也是相当震惊,震惊到了忘了发声,看着乔画屏走向村长那边。 被捆着的高氏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看那激动的模样,很像是要扑上去撕咬乔画屏。 好在村长找的后生还是很靠谱的,他们一把按住了高氏。 曹家人脸上都难看极了。 他们倒也不是全因为高氏,实在是高氏这事一出,他们曹家在流金村里的脸面是全没了! “乔氏心肠歹毒,她算什么证人!” “就是!从前她是怎么虐待梅家四个小孩的,大家可都看的清楚!这样的人讲的话,能有半句真话吗?” “放你娘的屁!”杜大姐忍不住,站起来怒骂。 杜大姐声如洪雷,“乔家妹子顶着大太阳,给全村人挖草药熬药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放屁?!你曹家是没喝那药茶怎么的?!这会儿出来说人家乔妹子心肠歹毒,没半句真话,你们这丧良心的瘪种啊!” 曹家人被杜大姐喷的那是颜面无存。 村人们在这药茶上,是真真正正受了乔画屏的恩。这会儿杜大姐一说,他们也都念着乔画屏的好,纷纷指责起曹家人来。 其中一个曹家的汉子实在被人指指点点弄的受不了,涨红着脸道:“我们,我们也给钱了啊,又不是白喝!” “我呸!那是你主动给的吗?!那是村长跟朱大夫心善,不忍看乔妹子天天冒着大太阳白白的给咱们熬药茶!”杜大姐叉着腰,恨不得一口唾沫呸在曹家人脸上,“两文钱,就两文钱!你去县城喝碗粗茶叶沫子泡了不知道多少泡的茶水,还得三文钱呢!我乔妹子该你的?!眼下她不过是起来做个证,还没说话呢,你们这些小鳖孙的,就开始骂起来了!这都不用想,肯定是心虚,知道高氏都干了啥,怕乔妹子拆穿了你们!” 那曹家汉子被骂得脸一白,赶忙摆手:“没没没,我不知道,我啥也不知道啊!” 他赶忙坐下,头是恨不得埋到地里头去。 杜大姐这一番仗义执“骂”,是再没有人敢说什么。 她哼了一声,像战胜将军一样,对着乔画屏一点头,这才坐了回去。 村长咳了一声:“乔氏啊,你来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乔画屏点头道:“好,那我就头开始说起。” “先前高氏的儿子曹宏昌,抓山水油子的时候,太过心急,被蛇给咬了的事,大家还记得么?”乔画屏声音清脆,篝火映着她的半边面容,“打那时候起,高氏就觉得,曹宏昌被咬,全是我的错。平时碰见了都要瞪我两下。不过当时我也没在意,想着这就是一点小纠纷……我是万万没想到,高氏竟然会狠毒到对两个孩子下手!” “……我家晃晃被马蜂蛰了后,我觉得不太对劲,就去找高氏。但却不知,高氏猖狂得意的很,故意跟我显摆说,那马蜂窝就是她摘的,然后故意扔到晃晃跟前!……她怕我不信,还特特跟我说,那装马蜂窝的竹篓里头,有一根竹篾是断了的!” “那装过马蜂窝的竹篓,就是铁证!” “这些,都得了村长的证实!” 高氏挣扎着骂道:“是你把一条蛇放到了我衣服里,逼我说的!” 乔画屏一脸无辜:“你当时说我把毒蛇放到你衣服里,你被毒蛇咬了。朱大夫给你把了脉,证明你根本就没中毒,更何况你现在也好好的,还能精神这么饱满的说谎,谁信你是被毒蛇咬了?——再说了,当时朱大夫跟村长都能作证,你说我把蛇放进了我的褡裢里,我也把褡裢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了,哪里有蛇?” 村长点了点头,以表示乔画屏的话是真的。 高氏急得说不清,嘴里冒出一连串的诅咒咒骂来,再加上她头发有些散乱,看上去状如恶鬼,村民们自然而然的就信了乔画屏的话。 “高氏这是疯了吧?” “可不就是疯了,连孩子都不放过!” 一个曹家人突然喊道:“也不对啊!你说我嫂子把马蜂窝装在竹篓里,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做到的?马蜂不蜇她吗?” 乔画屏挑眉:“掌握了技巧,这又不难。再说了,你难道忘了,高氏她出身捕快世家,家中就有个哥哥在县衙当捕快,家学渊源——很多捕快都经常帮着老百姓驱赶马蜂什么的,高氏虽说只是个寻常妇人,但在家中耳濡目染,学会了些,这很奇怪吗?” 高氏被人按在地上,咬牙愤恨的看向乔画屏。 曹家人是再挑不出什么刺来。 村人们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这也太可怕了吧?!她家昌哥儿那事,我当时就在场,就是她家昌哥儿自作自受,怪不得旁人。” “可不是嘛!就为着一点点小摩擦,这高氏竟然就要拿马蜂去蛰人家的孩子!天啊,我一想,我就瘆的慌!” “要是赶明儿,我家娃娃跟昌哥儿起了纷争,她是不是还要让马蜂去蛰我家娃娃?” “被马蜂蛰了可是会死人的!” “等下!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去年,村里的阿金,不就是被马蜂蛰了死了吗?阿金平日里也蛮乖的,不怎么往山林里走,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被马蜂给蛰了?” “你的意思是……?” “天呐,不会吧!” 村民们细思恐极。 “啊!”人群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妇人,她浑身发颤,看上去激动极了。 她冲到高氏面前,去撕打高氏,眼睛通红,声音嘶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了我家阿金?!” 高氏挨了好几下,鼻青脸肿的,她有些惊恐,一张嘴,结果就被神色激动的妇人给打断了一颗牙:“不是我!真不是我!” 这话,那妇人哪里肯信! 场面顿时一片乱哄哄的! 最后还是那几个后生赶紧把人给拉开了。 那妇人哭的厉害,坐在地上又绝望又无助:“我的阿金,才六岁啊!他那么小,那么乖!他每日都会帮家里捡柴,喂鸡!……那几天,他被曹宏昌带人打了,我实在受不了,就骂了曹宏昌几句,我哪里想得到啊!就过了两天啊,才两天!我的阿金,我的阿金被马蜂蛰的都不成人样了!阿金,我的阿金啊!” 夏夜幽深,群山之中,寂静无声,唯有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篝火旁响彻天空。 第四十一章 看不起谁呢 流金村的村人们被这种悲愤到了极致的情绪感染了。 不少人背过身去,默默的擦了一把泪。 乔画屏也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还勾出这么一桩陈年往事来。 也不好说是不是巧合。 但,里面到底牵扯到了一条人命。 这下,有了阿金他娘这番话,倒是不需要她把梅清晃喊上来,让村人们直观的去感受,对这样一个小孩子下手,高氏到底有多残忍了。 群情激奋,曹家人都有些瑟缩,不敢再说什么。 村长十分严肃的当众审问了高氏。 但到底是陈年旧事,毫无证据,再加上高氏矢口否认,说什么都不松口,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说是这么说,但阿金他娘看向高氏的眼神,显然已经认定了这事就是高氏做的。 “村长,高氏这样狠毒的人,不能再留在咱们村了!”阿金他娘突然声音嘶哑的开了口。 这话一出,得了不少村民们的附声。 逃荒本就累得够呛,要是这时候,还要分心去提防高氏会不会害了自己的孩子,未免也太过煎熬。 村长原本就有这个意思。 但高氏是曹家的媳妇,曹家人丁不算多,但加上高氏顶上的公婆,下头的小叔子一家,未出嫁的一个小姑子,算下来也是有十人左右。 村长看向曹家人。 曹老头的面皮抽了抽。 说真的,他活了四十来岁,今儿是最丢人的一天! 他抹了一把脸,看都不看大儿子一眼,声音沙哑:“我们曹家出了这么个毒妇,也是家门不幸。村长要是驱除高氏,我没什么意见,也能直接替我儿子做主,把高氏给休了。只不过……” 他看了一眼一直阴沉着脸的大孙子曹宏昌,咬了咬牙,哑着声,“村长,咱们眼下在逃荒,要是把高氏给休了,驱逐出村,那就等于是让高氏去死啊!” 村长沉默了。 确实,大家又不是都像高氏那般心狠手辣,谁也不想莫名其妙的就背负上一条人命。 村人们也沉默了。 只有阿金他娘,在那冷笑:“高氏的命是命,我阿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村长长叹一声:“但咱们也没有证据证明阿金的死跟高氏有关啊。就是官府办案,也讲究一个证据是不是?言柏媳妇,我知道你心里苦,但这事,咱们也得讲究一个证据。” 阿金他娘咬着牙,沉默了。 篝火烧得旺旺的,但阿金他娘脸上的神色,冷得像块冰。 最后,经过商讨,村里头拿出了一个暂行的方案。 先让高氏跟着村里人走,由曹家人负责看守。若是高氏再惹出什么事,就把高氏连曹家一起,驱逐出村里逃荒的队伍——等到了下个村落或者城镇,有人烟的地方,就让高氏留下自行谋生。 这方案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就连阿金他娘也没吭声。 但——周家人却不干了。 周许氏一把拽着周小清的胳膊从后头看热闹的人群里走出。 她扯着嗓子道:“这事可还没完啊。我说曹家的,高氏先前干坏事的时候,可还是你们曹家的媳妇。你看看,看看,把我家孙女蛰成这样子,就这么想算了?” 尽管周许氏年纪大了,但她到底是成年人,力气比起一个孩子,要大多了。她这拽着周小清的胳膊,扯得小孩子瘦弱的身子好一顿趔趄。 宋月兰心疼得不行,要上前去拦住她婆婆,但周许氏却更强硬,瞪了她一眼,飞快的低声嘱咐另外两个儿媳妇:“把她给按住了,我带这死丫头要办正事呢!” 另外两房的儿媳妇眼里放着光,嘴上一口一个“大嫂你别急啊”,却一边一个的直接架住了宋月兰。 周小清只能被周许氏给拽到了人群中间。 周许氏推搡了下周小清,让她往篝火那边站一些。 虽说乔画屏给她涂了解毒圣品霜碱花,但脸上被蛰肿的大包还没完全消退,小小的脸上东一个包西一个包的,看着是有些骇人。 周许氏扯着嗓子:“大家看看,我家丫头被蛰成什么样子了?!我倒不说别的,孩子受了这么大的罪,曹家怎么着也得出点什么东西,让我给我孙女补一补吧?” 曹家人被村里人指指点点的,也有些受不住。曹老头又忍不住抹了一把脸,咬牙道:“行,我家里头还有些鹅蛋,回头我拿几个给孩子补一补。” 周许氏“哎呦”一声:“就这?”她一把撩起周小清的胳膊,“你看看,你那好儿媳妇,害得我孙女身上被蛰了多少下!要不是我周家是个福地,这死丫头差点就救不回来了你知道吧?!” 周小清有些局促的站在篝火旁,低着头,听着周许氏把她当成筹码一样,跟人讨价还价。 最后,以曹家陪了十枚鹅蛋结了这事。 周许氏眉开眼笑的,推了一把周小清:“这死丫头好歹是管点事。” 周小清都快哭出来了。 宋月兰这会儿终于挣脱了两个妯娌的挟裹,冲了过来,一把将周小清搂在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小清,没事了,咱们没事了。” 周小清头埋在宋月兰怀里,一抽一抽的。 村长看了一眼脸色发青的曹老头,提醒道:“……被蛰的可不是只有周小清一个,你记得给梅家也送去点。” 曹老头脚下一软,还是咬牙应了。 乔画屏见没什么事,便去附近找了自家几个崽子。 结果梅清晃眼睛有些发红,扭过头去,根本不搭理乔画屏了。 乔画屏纳闷的很:“先前发生什么事了?” 倒是梅清昱,还算了解自己这一根筋的傻弟弟。 他慢吞吞道:“你先前嘱咐三弟,说喊他的时候,让他上去……是不是也想借三弟的伤,讹曹家一笔?” 虽说曹家的赔偿,这也是他们受害者应得的,但方才周小清被周许氏当成是筹码一样,被周许氏拿来跟曹老头讨价还价的一幕,还是让他们看得心里难受。 就好像……周小清是个物件一样。 “看不起谁呢?”乔画屏皱眉,矢口否认,“我要是想敲曹家一笔,还用得着你弟弟出马?” 第四十二章 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 这话听上去有些怪,又带着乔画屏一如既往的猖狂自信。 ……就,很有说服力。 正在暗自伤神的梅清晃愣了下,还是缓缓的转过头来,看向了乔画屏。 乔画屏多聪明啊,就刚才梅清昱那般一问,她就立刻明白了梅清晃的心结。 乔画屏立刻熟练的反咬一口,她捂住脸:“我太伤心了,在你们眼里,我就是那等无耻之徒吗?”顺道还骂了周许氏一句。 梅清晃果然就有些慌了。 他小身子转了过来,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又似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又着急又无措。 虽然乔画屏经常不做人,但她对着小孩子,还是有几分良心的。 见梅清晃急了,乔画屏直接一把将梅清晃抱了起来。 梅清晃吓了一跳! “好啦,我方才就是想让晃晃上去,让村里人看看,高氏对我们晃晃这么可爱的小孩子下手,是多么的穷凶极恶。”乔画屏想哄人的时候,还是很有一手的,甜言蜜语那是一个劲的往外出,“晃晃你都不知道,你就是我的心肝肉,我怎么舍得像许婆子那样不当人?” 梅清晃脸都涨红了! 他推着乔画屏,小声道:“放我下去!” 他都已经是七岁的大孩子了,还被人这样像小娃娃一样抱起来,成何体统! “好吧。”乔画屏从善如流的把梅清晃放了下去。 梅清晃赶紧往前跑开了几步,就像乔画屏是个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梅清曜都没注意到,自己眼里虽然有些嫌弃乔画屏说的话好肉麻,但他的嘴角,却一直是翘着的。 梅清映无声的在一旁歪头看了好久,见梅清晃跑开了,她这才上前,轻轻的拉了拉乔画屏的衣角。 乔画屏低头,看向梅清映:“崽,怎么啦?” 梅清映小声问:“累吗?” 乔画屏摇头:“不累。” 她可是喝过不止一滴灵水的人,身体素质一下子迈了好几个台阶,不过是经历了这么一场小事,怎么会累呢? 梅清映犹豫了下,还是伸开胳膊,声音有些微微的羞涩:“抱。” 乔画屏大喜过望! 当即就弯腰把梅清映给抱了起来,还举得高高的! 梅清映被惊得“啊”了一声。 随即,她便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好高!” ……说真的,要不是另外两个崽崽虎视眈眈怕她举不稳梅清映摔了人的眼神太有存在感,她还想把她的映宝往上抛一抛呢! 啧,胆小鬼崽崽。 乔画屏善解人意的想,今儿崽崽们也受了一天的惊吓了,她是一个善良的小后娘,就不要继续吓他们了。 算了算了! 乔画屏随即把梅清映直接举过脑袋,让她坐在她的肩膀上,这般往前走。 梅清映快活的咯咯笑着,开心的叫着:“好高!” 因着害羞,走在前面的梅清晃,回头一看,就见着月光下,那个小后娘像他们爹一样,让妹妹坐在了她的肩膀上。 妹妹高兴的直笑。 梅清晃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今儿不过短短一日,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几个孩子身体虽说不太累,但精神头都有些扛不住了,刚回到他们歇息扎营的地方,就有些犯困起来。 乔画屏跟梅清曜配合默契的把油毡布快速铺好。 几个孩子正要躺下睡觉时,曹老头脸色难看的鹅蛋拿来了。 鹅蛋是金贵的东西,一个要好几文钱呢! 这十个鹅蛋,可把曹老头都给心疼坏了! 但村长还在一旁盯着,曹老头也不敢说什么,怕到时候村里人真把他们一家子都跟高氏捆一起赶出去。 曹老头心在滴血:“给!” 乔画屏一挑眉,还未说什么,周许氏就大步从一旁走了出来,嚷嚷道:“……你咋好意思要这十枚鸭蛋?要不我舍出这一张老脸去,这抠抠搜搜的曹老头能给十枚鸭蛋来?” “再说了!”周许氏瞪起眼,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我可都听说了,我们家丫头是为了救你家三娃,才被马蜂蛰的!这十枚鸭蛋,应该给我家才是!” 说真的,乔画屏身上的空间里,还放着几样先前打的猎物,另外还有她平时钻林子,顺手掏的野蛋什么的,这十枚鹅蛋,虽说金贵,她却也没有放在眼里。 她原本就打算把这十枚鹅蛋,都留着给周小清补一补的。 毕竟,小清当时为了救她家晃宝才被蛰伤,这份情,她领了。 但,给小清归给小清,却是万万不能让周许氏拿了去。 就周许氏待小清的态度,乔画屏清楚的很,小清连这鹅蛋的一块蛋壳都分不到! 乔画屏冷笑一声:“行啊,这事是村长给我们主持的公道,你问村长吧,村长答应了,我就把这十枚鹅蛋都给你。” 周许氏刚喜上眉梢,接着就被村长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许婆子你要点脸!梅家的清晃也被蛰的厉害,这鹅蛋是给人家娃娃补身体的!你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跟小娃娃昧东西?!你贪你家小清的鹅蛋也就罢了,咋还有脸把手伸这么长!……我可跟你说,我都听朱大夫说了,你家小清能活下来,全是因着人家乔氏拿了解毒的药草给两个孩子涂在伤口上的!你要掰扯鹅蛋,那我是不是还要跟你掰扯一下人家乔氏的药草啊?” 周许氏一见村长这态度,就知道这鹅蛋是搞不成了。 附近的村人也指指点点起来。 平时关起门来过日子,各家什么情况,大家也就是隐隐猜猜,说点八卦什么的。 但眼下是在逃荒,各家里头是怎么过日子的,旁边的人看的可是清清楚楚的。 周许氏对周小清,那简直不能说是不好了,应该说是苛待。 动辄打骂不说,平时还老不让孩子吃饱。 这才几天的功夫,周小清原本就黑瘦,这下更是瘦得快成杆了。 周许氏被村长骂了一顿,又被周围村人在那指指点点的,也有些臊脸皮,她嘟囔了几句什么,赶紧捂着脸跑了。 乔画屏谢过了村长,村长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回去了。 临睡时,乔画屏蹲在一旁收拾东西,梅清昱突然在她身边蹲下,小声道:“下午的时候,我看到你抓蛇了。” 第四十三章 这是起床照过镜子了? 乔画屏心下微微一动,似笑非笑的歪头看了过去。 梅清昱蹲在那儿,小小的一个,但他却一脸小大人样的认真,显然是在那跟乔画屏认真说话:“——你真的用蛇去吓唬人了。” 这会儿左右没有旁人,乔画屏也没瞒着这个聪明的小崽。 “你说对了。”她直接承认,丝毫没有半点被拆穿后的恼羞成怒,甚至还在那微笑,“其实我也不是为了吓唬高氏——她害了晃晃,我总要让她在我手上吃点苦头才行。不然我念头不通达。” 梅清昱蹲在那儿,扭头定定的看着这个曾经一而再再而三虐待他们兄妹四个的小后娘。 怪不得她当时吃过饭,跟他们悄悄的咬耳朵,说让他们等着,马上就会还晃晃一个公道。 ——这一切,是她早早就筹划好的。 梅清昱嘀咕了一句什么,拍了拍小屁股上可能会沾到的草叶,起身走了。 乔画屏听得清楚,小家伙自以为嘀咕的很小声的话是——有这样一个娘,也还不错。 乔画屏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星子如斗,漆黑的深夜,乔画屏警觉的睁开了眼,发现是梅清晃又睡着睡着蹭了过来。 这次,小小的手还抱住了她的胳膊,抱得死死的,说什么都不撒手。 乔画屏试图抽了抽,但梅清晃看着个头不高,生得也不壮,手劲倒是不小。 乔画屏也担心直接把孩子给弄醒了,也麻烦。 她盯着小家伙头顶看了会,心道,算了算了,她老大一个人了,跟小崽子一般见识也有些掉份。 尤其是这小崽子还是自家的。 乔画屏舒出一口气来,任由梅清晃枕着她的胳膊睡得香香的。 很快,乔画屏对着满天星斗,也渐渐入了睡。 “啊!”一声小小的惊呼,将乔画屏吵醒。 惊呼声很短,一听就知道是刚喊出声便反应过来,自己捂住了嘴,把喊声给截在了喉咙里。 但乔画屏睡得浅,还是立即醒了过来。 这会儿离着黎明还有些时候,哪怕是起得最早、要给全家人做饭的小媳妇,眼下也还没起。 是梅清曜——他神色有些恍惚的站在油毡布一侧,看着梅清晃正亲亲热热的抱着乔画屏的胳膊睡,吓得目瞪口呆。 乔画屏有些无奈,轻声问梅清曜:“怎么这会儿醒了?” 梅清曜还有些恍惚。 三弟……什么时候跟小后娘关系这么亲近了? “曜曜?”乔画屏又轻声叫了一声。 梅清曜猛地回神。 他有些惊慌,结结巴巴道:“……我,我起来,小,小解……” 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脸都红了。 乔画屏倒不觉得“小解”是个什么需要避讳的词。 她短短的打了个哈欠:“去吧,小解完赶紧回来,还能再睡会儿。” 梅清曜脸上通红,好在黑夜给了他几分遮掩,他逃也似的跑了。 乔画屏眯着眼睛,倒是没再入睡。 一直到梅清曜小小的身影回来,她复又闭上眼睛,浅浅的睡了过去。 天才蒙蒙亮,流金村逃荒的村民们已经陆陆续续起了床。 乔画屏依旧是全家起的最早的。 梅清晃抱着怀里的胳膊抱得还是很紧,乔画屏想起这小孩平日里对她的避之不及,轻笑一声。 算了,空间里还有好些干粮。 他昨儿被马蜂蛰得厉害,今儿还是让他多睡会儿好了。 乔画屏索性让梅清晃继续抱着她的胳膊睡。 梅清曜醒的依旧是全家除了乔画屏之外的第二早。 他迷迷蒙蒙的,还在醒神的时候,又看到了梅清晃抱着乔画屏胳膊睡得正香的一幕。 梅清曜:“……!” 他惊得瞬间清醒! 原来这不是做梦! 有的弟弟,明面上对小后娘避之不及,实际上!他竟然是个需要抱着小后娘胳膊睡觉的小宝宝! 梅清曜心情复杂。 乔画屏毫不客气,支使醒过来的梅清曜:“曜曜,建点柴火烧水去。” 梅清曜心情复杂的去捡柴火烧水了。 第二个醒来的,却是梅清晃自己。 当他睁眼发现他在梦中美美抱了一夜的母亲的胳膊,竟然是乔画屏的胳膊时,整个小家伙差点裂开! 整个人都石化了! 乔画屏终于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她活动了下,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石化的梅清晃,有点坏心的,故意在梅清晃面前抱怨:“胳膊好麻呀!” 实际上,乔画屏身体被灵水加强过,这点简直是小意思。 乔画屏看着梅清晃那副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土里的模样,心情更开心了。 梅清曜在烧水,时不时的往油毡布这看一眼。 他看到了,三弟一副要裂开的石化模样,而旁边的小后娘却笑容满面,明显很开心的样子。 梅清曜:…… 乔画屏假借着褡裢,从空间里摸出七八个从前在林子里掏的野鸡蛋来。 另外,又从放杂物的坛子里,拿出了一个昨晚上曹老头赔的鹅蛋。 七八个野鸡蛋,一个鹅蛋,放到锅里煮上它五六分钟。 微微带点儿溏心的煮蛋,便做好了! 乔画屏把煮好的野鸡蛋,鹅蛋,都捞出来,放凉。 等凉了后,乔画屏让梅清曜看着些灶,她自个儿拿了个鹅蛋,想了想,又拿了一个野鸡蛋,去了周家扎营的地方。 周家扎营的地方,离梅家稍微有些远。 乔画屏过去的时候,周家人正好在吃饭。 乔画屏飞快往她们碗里看了一眼。 宋月兰跟周小清这娘俩,捧着的碗里,是一碗清的几乎能照出人脸的稀饭。 一碗水,几粒米,半个窝窝头。 这便是母女俩今儿的早饭了。 其他人的碗里,稀饭里的米,至少都有半个碗底。 手里的窝窝头,也明显要比宋月兰周小清母女俩的大。 甚至于,周家一个四岁小娃娃的手里,还有一碗蛋羹! 那蛋羹,乔画屏一看,就知道是鹅蛋蒸的! 周许氏也看到了乔画屏,她故意大声道:“一大早就这么晦气!” 乔画屏不是来找周许氏的,本来是懒得理会这人。 但宋月兰周小清的早饭在脑中一闪而过,乔画屏瞥了一眼周许氏,冷笑一声:“这是起床照过镜子了?” 第四十四章 哪有那么严重,那到底是我娘 周许氏气得霍得起了身:“你个扫把星寡妇,大清早你来找茬是不是!?” 乔画屏呵呵一笑:“我就是过来一趟,有人管不住自己的嘴,自己找骂,怎么就成了我来找茬?” 不少村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周许氏吵不过乔画屏,又不想丢脸,脸气得发青,又坐了回去。 乔画屏喊了一声“宋嫂子”。 宋月兰捧着那碗稀的不能再稀的粥,应了一声:“乔妹子,你找我的?” 乔画屏笑眯眯的把手里煮好的鹅蛋跟野鸡蛋往前一推:“给你跟小清拿来的。” 宋月兰眸中有湿润的光闪动,她声音有些哽咽,却是连声拒绝:“不……” 乔画屏不分由说,直接在一旁把那个煮鹅蛋给剥了壳,放到了无措的周小清碗里。 周小清捧着碗,像是捧了什么宝贝,她看看碗里的鹅蛋,又抬头看看宋月兰跟乔画屏。 那眼神,差点让宋月兰泪洒当场。 她颤声道:“小清,说,谢谢乔姨。” 周小清眼睛一亮,知道她娘这是允了的意思,脆声道:“谢谢乔姨!” 周许氏看着眼里要冒火! 丫头片子也配吃这么好的煮鹅蛋?! 乔画屏是疯了吧?! 乔画屏笑眯眯的,手上一边剥着那野鸡蛋,一边同周小清道:“好小清,昨儿我都听晃晃说了,要不是你拉着他跑,他傻乎乎的,说不定还要被多蛰多少下。乔姨承你这份情。” 周小清有些腼腆的傻乎乎笑了笑。 乔画屏又顺手把剥好的野鸡蛋放到宋月兰碗里。 宋月兰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乔画屏倒是很无所谓,坐在一旁托着腮:“你们娘俩快吃吧,我等你们吃完再走。” 她是怕自个儿一走,周许氏那个不要脸的老虔婆能做出从儿媳孙女碗里抢过来的事! 宋月兰的泪,一滴一滴的砸落在她捧着的碗里。 她强忍着哽咽,小口的,飞快的,将那个煮野鸡蛋给吃了下去。 周许氏眼里的火都要喷出来了! 宋月兰没理她,只是小声的催了一声周小清,让她把鹅蛋给吃了。 “谢谢。”宋月兰小声道。 乔画屏一摆手:“你家小清救了我们家晃晃呢,这都是应该的。” 待周小清将鹅蛋吃完,乔画屏这才潇洒的起身,拍了拍衣服下摆沾上的灰尘,潇洒的离开。 周小清冲着乔画屏的背影大声道:“谢谢乔姨!” 周许氏气得,捂着心口直喊难受,在那指桑骂槐,说儿媳孙女都不孝顺,她还活着干什么,死了算了! 闹得周家人仰马翻。 宋月兰就在一旁,抱紧了周小清,冷冷的看着周许氏在那撒泼闹腾,绝不应一个字。 周黑石犹豫了下,私底下跟宋月兰道:“你跟乔氏说一声,让她别来了,这不是惹娘烦吗?” 宋月兰那双染上了风霜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周黑石,半晌,突地凄冷的笑了一声:“你媳妇闺女吃不饱,天天挨骂,你没有管过。人家乔妹子过来给我们娘俩送了救命的吃食,你反倒是管起来了!你是不是要眼睁睁的看着我跟闺女被你娘磋磨死,才算够?” 周黑石心里也不好受,闷声道:“……哪有那么严重。那到底是我娘。” “到底是我娘”,这句话宋月兰真是听得够够的了。 她抹了一把泪,不想再跟周黑石说半句话。 乔画屏回了自己家休息的那块地,发现那几个煮好的野鸡蛋都在。 崽崽们都在等着她,没有一个先吃的。 就是梅清晃还有些躲着她。 乔画屏笑眯眯的,把几个野鸡蛋给家里几个孩子分了,又把先前烙好的饼拿出来,卷了些她先前卤好的野猪下水。 有肉,有蛋,有面食,这伙食,惹得旁人看着直流口水。 一家子用过了早饭,收拾好,跟着流金村逃荒的队伍上了路。 载着家里铺盖,以及各种杂物的小推车向来是乔画屏跟力气齐大的梅清曜轮着推的。 乔画屏推车的时候,梅清曜特特往逃荒队伍前头跑去看了看。 他回来的时候,纳闷道:“曹家一直是在前头的,我怎么没见着他们?” 梅清昱道:“大哥,昨晚那事一出,估摸着他们也没什么脸,可能在队伍后头。” 梅清曜恍然大悟:“对哦。” 他又跑去逃荒队伍后头看了看。 等回来的时候,梅清曜攥着小拳头:“……看见了!曹家在最后头,高氏鼻青脸肿的缀在后面。” 梅清曜皱了皱鼻子,“我过去的时候,曹宏昌还拿石头想丢我!” 正在推车的乔画屏抬起头来:“砸到你没?” 梅清曜脸有点发热,不知道怎么,心里也有点甜滋滋的。 他有些骄矜的一扬下巴,语气带了点小小的骄傲:“怎么可能砸到我!” 乔画屏给梅清曜出谋划策:“……我那有个小布袋,回头你装满小石头,就系在腰上,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拿石头丢他们!” 梅清昱:“……” 虽然他年纪小,但他也知道,当娘的哪有这样怂恿儿子拿石头砸人的! 梅清曜眼前却是一亮:“对啊!” 他兴头十足,跑去路边捡小石子了。 脸上肿包稍稍消了些的梅清晃,还有梅清映,两个小的也屁颠屁颠的过去,陪大哥捡石头。 梅清昱:“……” 乔画屏哈哈大笑起来,又在那补充:“别人不欺负你,你可不能先动手啊。” 梅清曜声音从路边远远的传来:“好啰嗦!放心吧!” 乔画屏因着服用了灵水,推个载满了东西的小推车跟洒洒水一样,根本不算累。 但过了一会儿,梅清昱看到乔画屏额上因为热而落下的几滴汗,犹豫了下,同乔画屏道:“我来推吧。” 乔画屏感受了一把来自继子的孝心,那是喜滋滋的,自然是不能推辞。 “好呀。”乔画屏侧身,让出了小推车的把手,“你要是累了,就同我说。” 梅清昱弓着腰推起了小推车。 小推车上的东西不多不少,但因着放了些杂物,其实也不算轻。 哪怕梅清昱的身体素质经过灵水的改造,对他来说,也绝不是一件轻快的活计。 但梅清昱却咬牙推着,半句累都不曾喊。 第四十五章 按揉穴道 乔画屏在一旁看得有点心疼。 梅清昱推了一会儿,汗流浃背,腿都有些打颤。 乔画屏舍不得了,不分由说的把小推车给接了回来。 梅清昱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弱鸡,小脸涨红,说不出是热得还是羞的。 乔画屏倒是觉得没什么,她不费力的推着小车子,同梅清昱道:“有句说烂了的老话,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曜曜力气大,我是大人,力气也不小,所以我跟曜曜轮着来推车。你的长处不在力气上,强行来推车,自然会显得弱气些,正常的。” 梅清昱忍不住问道:“那我的长处是什么?” 问完,梅清昱的脸一红。 这话说的,好像他在跟乔画屏撒娇,让她夸他一样。 梅清昱脚指头都在抠地。 乔画屏却很是坦然:“你是你们兄弟四个里脑子最好使的,有你在,我省心很多。” 简短的一句话,梅清昱脑子里像是炸起了烟花。 他努力抑制自己嘴角,却根本控制不住,别说嘴角了,眼角眉梢俱是喜意。 俊俏的小男孩索性背过身去——最后的倔强就是,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 乔画屏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捡了石头,又练了半天投掷的梅清曜带着梅清晃跟梅清映追上了乔画屏她们。 梅清曜倒还好,梅清晃有些垂头丧气的:“我怎么都投不准呀。” 说着,他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乔画屏。 从前还没有太深的体会,眼下试了试丢石头才才发现,他这个小后娘好生厉害。 猎中了那么多的猎物呢! 再想起他昨夜,抱着这样厉害的小后娘的胳膊睡了一夜,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 梅清映手里还拿着一块小石头,正在那上上下下的抛着,显然也是找到了丢石头的乐趣。 她见二哥在看她抛石头玩,不分由说的塞给梅清昱一块石头。 “二哥,也,试试。” 小姑娘认真道,“这个,好玩。” 她扬起的笑脸犹如水晶般纯澈。 梅清昱心中一软,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也跟着一道玩了起来。 乔画屏推着车子,笑吟吟的看着,也不说话,只偶尔一针见血的指点一两处他们的发力。 这一指点,了不得,四个孩子投掷石头的准头都好了不少。 四个孩子越发得趣,边赶路边到处找着小石头练习投掷。 旁边的村人们见了都是又羡慕又咂舌。 乖乖,这些孩子们精力怎么这么好? 都不累的吗? 这一天下来,到了晚上安营扎寨的时候,梅家四个孩子的小胳膊都是酸酸的。 乔画屏先前用野山猪肉跟村人换了好些物资,现在就物资来看,高低也是个小富之家。 她财大气粗的拿出几样菜来,做了些烩菜。 等菜在那儿炖煮的时候,乔画屏挑眉:“我给你们按按胳膊?” 梅清曜涨红了脸,退了好几步。 梅清昱站着没动,梅清晃也红了脸,不知道在那想什么。 只有梅清映,软巴巴的往乔画屏跟前一走,伸出了自己的小胳膊。 乔画屏一把把梅清映搂到了怀里:“哎呦,乖宝,来,我给揉一揉。” 她手法精妙的往梅清映胳膊上几处穴道揉按了会儿。 按揉穴道的酸爽,饶是梅清映,也忍不住叫了起来:“哎呀!” 只不过,叫了一声过后,梅家三个哥哥还没来得及紧张,小姑娘便又开心起来:“舒服!哎呀!” 梅家三崽:“……” 很快,乔画屏便给梅清映按完了。她拍了拍梅清映的小屁股:“去玩吧。” 梅清映微微睁大了眼睛,举着胳膊:“不酸!” 乔画屏得意的一挑眉:“那是,这可是独家秘方,珍贵手法,绝不外传的好东西。” 梅清映露出一口小米粒牙,对着乔画屏笑了起来。 紧接着,第二个过来的是梅清昱。 梅清昱像是下定了决心,对着乔画屏伸出了胳膊。 ——这看上去不像是来找乔画屏推拿的。 像是来引颈就戮的。 乔画屏忍不住偷笑一声。 “曜宝,你去翻一下锅里的菜。”乔画屏嘱咐了一声,这才又给梅清昱按揉起了穴位。 不多时,梅清昱便一脸难以置信的看起了自己的胳膊。 乔画屏揉了揉自己的手指头:“下一个,谁?” 翻了下烩菜的梅清曜看了看还在那犹豫不定的梅清晃,主动道:“我来吧。” 梅清曜伸胳膊的时候,突然有些恍惚。 他之前是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主动伸出胳膊,让那个“恶毒”的小后娘来给他揉按。 虽说天很热,但乔画屏的手指头却带着微微的凉意,按上胳膊的时候,首当其冲的,是一种凉凉的,很舒服的触感。 紧接着—— “啊!”梅清曜也没忍住,叫了出来。 乔画屏故意笑的狰狞:“落到我手上了吧?今儿我就要让你尝尝这分筋错骨手的厉害!” 她嘴上这般说着,手上对穴道的按揉却是让梅清曜舒服的眯起了眼。 梅清曜很快也整完了。 最后一个,是别别扭扭的梅清晃。 这孩子,打从今儿早上,发现了自己是抱着她胳膊睡的之后,就老是发呆,脸红。 乔画屏索性直接把人给拉到了自己怀里。 梅清晃身子一僵就想跑。 “老实点!”乔画屏直接拍了下他的小屁股。 梅清晃身子僵着石化了! 他任乔画屏把他胳膊给抬了起来,微凉的手指在他胳膊各处穴道上按揉着。 很酸爽,很舒服……也很温柔。 梅清晃:“……” 他忍不住看向乔画屏低垂的睫毛,她在认真的看着他的胳膊。 梅清晃心里痒痒的,像是有根小小的羽毛,在他心尖上搔过。 “娘……” 梅清晃终是没忍住,极小声的叫了一声。 乔画屏浑身一顿。 这是崽崽清醒状态下,第一次喊她娘。 她心里很是高兴。 但她也知道,梅清晃面皮薄,又害羞,她若是表现的太高兴太明显,他定然又要缩回去,不好意思了。 乔画屏大大方方的,笑着轻声应了一句。 “在呢。” 梅清晃没有再逃,但他从脖子那儿,一直红透了整张脸。 第四十六章 小弓 逃荒路上,旁人都累得气喘吁吁,乔画屏与梅家几个孩子,却是精神奕奕。 村人们都羡慕得紧。 有些人问乔画屏有什么秘诀,乔画屏只笑道:“秘诀就是吃好喝好睡好。” 简直是滑不留手。 这倒也不能怪乔画屏,毕竟,灵水这种东西,凝结的极慢,她倒也有心想分给村里众人,提高一下整体的身体素质,但这不是没机会么? 旁人也没了法子,只能归咎于乔画屏跟梅家几个孩子的身体素质好——实际上,这个答案还真是没错。 梅家几个孩子在乔画屏的指导下,丢石头练准头练技巧,那叫一个上瘾。 尤其是,乔画屏随手拿了块小石头,击中天上飞过的一只野鸽子,给他们加了个餐之后,几个孩子丢石头的劲头,就攀上了顶峰! 旁人赶路,他们也赶路,但手上,却几乎是时时刻刻都有小石头。 几个孩子练得若是累了,还有乔画屏帮着揉按穴道,减轻酸痛。 更何况,乔画屏还时常在做饭的时候,往锅里丢点灵芝什么的好东西,来给几个孩子补充体力,这样下来,梅家几个崽崽的体力,技巧,都有了长足的提升。 乔画屏一一看在了眼里。 在轮到梅清曜推车的时候,乔画屏嘱咐梅清昱看好弟弟妹妹,她自个儿手里拿着镰刀,往林子里一钻。 梅清昱忍不住往林子里望了几眼。 梅清晃先前低低喊过乔画屏一声娘,其后,他总觉得是自己晕了头。 但乔画屏温柔的时候,着实是太过温柔,“糖衣炮弹”的威力,梅清晃一个才六七岁的崽崽,哪里扛得住? 梅清晃已经认定了,乔画屏就是自己的娘。 这会儿乔画屏在赶路途中,钻了林子,他忍不住有些紧张。 “昱哥,她会不会有危险啊……”梅清晃小声又着急的问梅清昱。 梅清昱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抬头看了看越来越高的烈日:“……应该不会。她很厉害。” 这话很是得了梅清晃的认同。 他点了点头,再联系丢石头时,倒是更带劲了。 梅清晃想,等他练好了这些,他就能跟着乔画屏一道进林子了,到时候遇到什么事,他还能帮得上忙! 这样一想,梅清晃简直是充满了斗志。 梅清昱看着莫名其妙浑身都是斗志的弟弟,忍不住无声笑了笑。 在太阳烈得直晃人眼的时候,流金村逃荒的队伍停了下来。 “这一块都是荒山野地,罕有人烟。”村长一路喊话过来,“大家先歇着,下午等咱们探路的后生回来了,咱们再前行。” 众人应声,各自寻了阴凉处歇息。 乔画屏还没回来。 梅家几个孩子都有点慌。 梅清曜咬了咬牙,拿起家里一根锄头。 “二弟,你看着三弟跟小妹,”梅清曜抗着锄头,那锄头比他整个人还高,“我去后头看看。” 他虽然没提到乔画屏,但几人都心知肚明,梅清曜这是要去找乔画屏。 梅清晃自告奋勇:“我也去!” “你别——” 话音还未落,就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 “咦,你们要去哪里?” 几个孩子都喜出望外的扭头。 就见着乔画屏手里拿了几根极韧的枝条,在那笑盈盈的看着他们。 梅清晃差点没控制住,喊一声“娘”冲上去。 但他这会儿还是有点不大好意思,哥哥妹妹们都在,他若是喊娘,就好像背叛了他们一样。 乔画屏眼神亮晶晶的,看着梅清曜手里的锄头:“不会是去找我吧?” 梅清曜脸都红了,一把丢开锄头,矢口否认:“不是,我们就是想去挖点野菜!” 乔画屏笑眯眯的,也不跟这个嘴硬的崽崽犟。 她笑着嘱咐梅清曜:“去,带着弟弟们把锅搭一下,我给你们做点好东西。” 不涉及面子问题,梅清曜还是很好沟通的,很听话的去了。 乔画屏找了处荫凉地,开始摆弄手里的枝条。 这枝条可不容易,她在林子里寻了好久,才寻到了一株这等适合给小孩子们做小弓练手的植株。 当然,她拿回来的可不止手上这几根,空间里放了大把大把的枝条,差点把人家那棵树给薅秃了。 乔画屏往褡裢里一伸手,借着褡裢的掩饰,从空间里取了些牛筋出来。 这是先前她去人走村空的流金村里扒拉出来的。 正好,可以给这几把小弓做弓弦。 待梅清曜他们那边搭好野灶,烧好水,乔画屏这边第一把小弓已经弯工了。 她把小弓给了一旁托着腮,眼巴巴看了许久的梅清映。 “映映,这个给你。”这柄小弓做的极为精巧,乔画屏很是满意自己做出来的这第一把弓。 梅清映抱着那柄小弓,高兴的头发丝都要翘起来。 看着小姑娘那又惊又喜的笑脸,乔画屏只觉得真值! 要是条件够,她甚至愿意为了她映宝造导弹! 突然,梅清映口齿不太清晰的轻轻叫了一声:“娘,谢谢。” 这把乔画屏给高兴的啊! 乔画屏一把搂住梅清映,狠狠的往她脸上亲了一口! “哎,娘的乖映宝!” 乔画屏搂着贴心的小棉袄,简直要哭了。 梅家另外三个崽崽,虽说没听见梅清映喊乔画屏娘,但他们看着梅清映手上的神气小弓,那叫一个羡慕。 “小妹,给我摸摸?”梅清晃蹭了过来。 梅清映还没说话,乔画屏已经手点在了梅清晃的额头上:“急什么呀,这就在给你们做了。” 梅清晃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一顿饭的功夫,乔画屏便做好了四把小弓,四个孩子人手一把。 梅家四个崽崽这叫一个快活啊,拿着小弓满处跑,给村里的小伙伴展示他们的神气小弓。 乔画屏把几个疯跑的小家伙捞了回来:“先说好啊,你们练了好久的丢石子,已经掌握了一定的发力技巧。不过这射箭跟丢石子也不大一样,杀伤力也很大。所以,咱们得先约法三章,这练习射箭的时候,一锭要小心,千万不能往有人的方向射,知道了吗?” 乔画屏罕见的很严肃。 几个小家伙都被教养的很好,闻言也是直直点头,齐齐应声:“好!” 第四十七章 全村学射箭 打这日起,梅家四个崽崽,开始练起了小弓。 流金村的村民们,对此是很不解的。 逃荒这么累,乔氏竟然还由着四个孩子这么浪费体力。 难道,真的是当后娘的不疼惜孩子? 这一天天的下来,他们这山路走的,脚底板都磨破了,粮食也吃得差不多了,精神更是疲累到了沾地就能睡到的地步,偏生梅家那四个孩子,每日都是生龙活虎的,一到休息的时候,便拿着小弓去练习射箭。 村民们都把梅家四个崽崽的弓箭当成了瞎胡闹。 把他们这种逮着珍贵的休息时间不好好休息,反而跑去顶着大太阳练习射箭的行为,当成了小孩子不懂事。 梅家四个孩子倒是心志坚定,从八岁的梅清曜,到四岁的梅清映,不喊苦,也不喊累,练的勤快极了。 流金村的村民们一开始也劝过,见劝他们不听,也就懒得管了,只把他们当笑话看。 但直到那一日——梅家四个崽崽神色激动的拿着一只鹌鹑,从林子里冲了出来! 小小的鹌鹑上头中了三根箭,看着有些滑稽,但,这可是实打实的猎物啊! 附近歇息的村民们都惊呆了! 乔画屏高兴得很,当场把那只鹌鹑给褪了毛,做了个烤鹌鹑吃。 鹌鹑不算大,乔画屏撒了些调味料,烤得是油滋滋的,香味四溢。 流金村的村民们看得都直咽口水。 一大四小美美的分了这只烤鹌鹑。 有些心思活泛的村民们,便找上了乔画屏。 他们看的清楚,这四个孩子的射艺,是乔画屏一手教出来的! 村里也有积年的老猎人,但老猎人都不能保证次次进林,次次都有收获。 但乔画屏只要进林子,隔三差五的就能猎回些猎物不说,眼下更是把四个还没大人半腰高的小孩子,教的都能射中猎物了! “乔妹子啊,这射箭,有没有什么诀窍啊,你也教教我们?”村民们面带恳求,“实在是家里头要断粮了……你看,你家几个崽崽都射得这么准,你也教教我们吧。” 村民们原本以为要费劲口舌,才能说动乔画屏。 毕竟,猎物就这么多,你打猎的人多了,猎得的东西,自然就少了。 但乔画屏却极为大方的直接答应了他们:“好啊,我可以教。” 村民们都愣住了。 继而,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乔画屏竟然真的答应了他们! “不过,这学射箭,也是要看天分的。”乔画屏说的很是实在,“有些人,可能稍稍练习,就很有准头,比如我家几个崽崽。” 乔画屏自豪的夸了一句自己的孩子。 “有些人,可能就是再怎么练习,都射不好。这是再多的技巧都弥补不来的。” 乔画屏见有些村民们脸上露出几分颓然来,她又鼓励道,“不过,也有一句老话,叫勤能补拙。到时候多多练习,准头总能好一些的。” “也是!”杜大姐也在这些村民里,她斗志倒是昂扬的很,给大家打气,“再怎么说,咱们也是几十岁的人了,人家几个小娃娃,时不时的练习着,都能射中猎物,咱们一家子只要有一个准头好的,再好好练习一番,那不就成了吗?”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村民们的积极与热情又一下子被点燃了,都喊着要跟乔画屏学习射箭。 乔画屏索性寻了村长,跟村长说了下自己的打算。 “村长,眼下虽说咱们走来算得上一帆风顺,但你看这山路越来越陡,林子也越来越密,好多次,咱们巡视的队伍都听到了野兽的咆哮声。这是其一。其二,乱世多山匪,咱们为了避兵祸,又是大多从山里头走,到时候遇到山匪可怎么办?咱们这一大村子老老少少的,青壮年就那么多,哪里来的战斗力?”乔画屏同村长掰开了细细的说,“我是想着,这射箭上我确实会一点技巧,倒不如把咱们村里人都动员起来,我教教他们射箭,好歹也算是能有点自保的能力。” 村长有些犹豫:“可是,眼下赶路已经耗尽了咱们大多数人的体力,再加上射箭,我怕大家吃不消……” “吃不消归吃不消,总比后面送命好吧。”乔画屏一句话,彻底说服了村长。 村长咬牙点头:“行,这也是一个法子。你家四个孩子的进步,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学好射箭,一来能打些吃食,二来,还能防身……确实不错!” 村长这一捋思路,倒是把自己给说服了。 他是个行动派,很快,便让人把村里人都聚集起来,把乔画屏要教大家伙儿射箭的事一说。 好些村民都看到了梅家四个崽崽打到的那个鹌鹑。 没看到的,大多也闻到了烤鹌鹑的香味,勾人的很。 因此,村长一说乔画屏要教大家射箭,赞成者众。 乔画屏见大家踊跃的积极报名,心里也是微微松了口气。 她们流金村的人,在这个荒年,自然是一个天然的集体。 这么多的人,到时候要是遇到山贼,若是能有射艺傍身,也算得上是一个保命的技能。 若是组织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她先前就在琢磨这事,但因着这一路逃荒走来,基本没遇到什么危及全村安危的事,肯定有不少人,不想把宝贵的休息时间用来苦练射箭技艺。 是以乔画屏一直在琢磨,如何把大家的积极性给煽动起来。 还好,她们家几个崽崽都是争气的,给村里人做了一个很好的例子。 趁着休整的时间,乔画屏捋了下报名射箭的人。 全村一共百来户,好几百人,愿意学射箭的,从老到少都有。 乔画屏来者不拒。 到时候,她可以从这里面先挑出一部分有天赋的,组成精英队,剩下的,就算是把射箭当成辅助技能也好。 到时候混战,还可以冷不丁的放个冷箭嘛! 只不过,报名的人多了,弓箭就成了大问题。 哪来的这么多的弓? 不过,这也难不倒乔画屏。 她微微一笑,带着村里青年人进了林子。 第四十八章 咱们的神箭手可真了不得啊 一中午的时间,乔画屏带村子里的青年人从林子里砍了不少树枝,剥了不少树皮回来。 这种弓优点是比较简易,方便大量制作,缺点自然也是比较简易,杀伤力不高,只是可以先用来做简单的练习。 要学射箭的人不少,乔画屏带着村子里本来就有的几个老猎人,开始教想学的村人最基础的射箭发力瞄准方式。 一时间,休息的地方都是嗖嗖嗖的射箭声。 自然也有射歪的,好在他们拿的都是简易的弓箭,再加上练习射箭的时候都是挑没人的地方,射的又都是木箭,几乎是没什么人受伤。 偶尔有一两个比较走背运的,身体上挨了一下也没什么大问题,顶多是青肿些。 只不过,射箭看着简单,实则不然。 不少村民练了一中午,就觉得累得不行,原本因着赶路十分疲累的身体,着实有些撑不住,只能退出了学习射箭的队伍。 还有些是不论如何练习,那射出去的箭都有它自己的想法,漫天飞舞,实在是让人没了信心。 两日练下来,最后乔画屏数了数,就只剩下一百人左右还在坚持了。 这数,跟乔画屏估算的差不多。 最让乔画屏惊喜的,还要算顾三溪。 这个她曾经在野猪嘴下救下来的后生,竟然是个学练箭的好苗子。 这顾三溪本来就是有功底的,他一开始弯弓也是有些手抖,乔画屏拿了条小棍就站在顾三溪身边,顾三溪哪里抖她就轻轻的抽哪里一下,这样练下来,顾三溪再弯弓射箭时,竟然差不多能十射七八中,算是很不错了。 顾三溪激动的脸都涨红了,结结巴巴的跟乔画屏道谢:“乔嫂子,多,多谢你。” 乔画屏扫一眼他腿那儿,也是挺意外的。 先前顾三溪这腿受了伤,这些日子赶路,都是一瘸一拐的,也就只有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坐在推车上让家里两个哥哥推他一程。 乔画屏没想到这顾三溪竟然能坚持下来。 她对着顾三溪竖了个大拇指:“不必谢我,是你做得好。我对你也是刮目相看。” 顾三溪涨红着脸,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另一个让乔画屏稍有些意外的,就是周小清了。 周小清一个女孩子,又没有经过灵水改造身体,再加上营养不良,按理说是没什么力气的。 但她的准头很是不错,甚至也就只比有基础的顾三溪稍微弱上一些,但对于她这样仅仅入门几天的初学者来说,已经算是好到可以被称作“有天赋”的地步了。 周小清一开始跟乔画屏学射箭的时候,周许氏还阴阳怪气的,说什么一个死丫头也想跟着学射箭,浪费弓罢了。 周小清红着眼,没理她奶奶。 乔画屏也没搭理周许氏。 一天,两天,周家的大人,都没什么打猎的天赋,表现了了。哪怕周小清的爹周黑石,也没有周小清这个女儿表现亮眼。 乔画屏当着全村人的面,把周小清大大夸了一顿。 周黑石觉得自己有点丢脸,又觉得女儿给他很是长脸。 偏偏周许氏觉得,一个丫头片子,学射箭这种打打杀杀的是要做什么? 有这些练习射箭的时间,去挖些野菜不好吗? 竟是拦着周小清,不想让她学了。 宋月兰分毫不让,谁也不能阻碍她的小清去学射箭! 有一门本事傍身,能喂饱自己,这是天大的好处! 她甚至不惜跟周许氏吵了起来。 乔画屏见了冷笑一声,也没上去劝,直接把村长请了过来。 村长过来劈头盖脸就把周许氏骂了一顿:“你家小清有射箭的天分,这是天大的好事,你作为奶奶,不帮着操持一下,让孩子好好学射箭也就罢了,怎么还想着妨碍孩子呢?我就实话告诉你,再往前走,人烟多了,山匪也多了,咱们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遇上山匪!孩子这学好了射箭,咱们村子里的力量就能强上一些……咱们全村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到时候说不定能救你一命的!” 周许氏很是不以为然,但村长骂得凶,她缩了缩脖子,嘟囔道:“那我家里的活计怎么办啊?” 村长气笑了,随便点了点周许氏身后那一家子:“你家里头人丁兴旺,那二儿媳三儿媳,还有你那俩孙子,哪个不比小清壮实?怎么着,全家的活计都得让小清去干?!我说许婆子,咱们做人得讲良心,你这些年,不好好待你孙女,这是你家务事,我不爱说你。但眼下这种时候,你跟我扯什么家里的活计,怎么着,咱们全村人的安危比不上你家那些活计?” 周许氏被骂得不敢吭声了,也不敢再明着不许周小清去练习射箭了。 就是经常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咱们的神箭手可真了不得啊。 周小清低着脑袋飞快跑开,只当听不见的。 ——让流金村村民们热情高涨的,是有一日,村子里派出去侦查探路的青年回来的时候,其中一人神色激动的拎了一只肥美的野兔。 其中是有点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成分——那人一箭正好射到兔子脑壳某处,用力道击晕了它。但,不得不说,乔画屏所传授的射箭技巧,也算是关键。 村子里沸腾了,又掀起一波学射箭的高峰来。 谁不想在这逃荒路上,给家里多整点肉呢? 看看这只大肥兔,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就连周许氏,也不怎么阴阳怪气周小清了,变成了催促:“你赶紧的,好好学,到时候也给家里猎一只兔子回来。你二婶三婶家的弟弟都想吃肉了!” 周小清默不作声,攥紧了自己手上的弓。 射中兔子的村人也是个实在人,家里做好了兔子肉,他给乔画屏直接端了一碗过来。 乔画屏直摆手,说的很直白:“别给我,开了这个头不好。到时候别人猎到了东西,给我还是不给我呢?对吧?” 那射中兔子的村人倒是很憨厚:“旁人我不好说,但我从前对射箭一窍不通,这次能射中猎物,跟乔妹子的教导是分不开的。乔妹子等于我半个师傅。咱们乡下人,讲究一个有恩报恩。乔妹子对我有恩,这不过是一碗兔子肉罢了。” 乔画屏却很是坚持:“好了,你的心意我心领就是了,要报恩,也不在这一时半会是吧?等咱们找好了地方安顿下来,到时候你抽空请我吃顿饭不就是了?……眼下这逃荒的时候,吃食珍贵,就免了吧。” 村人感动的很,郑重其事的跟乔画屏道了谢,这才又端着兔肉走了。 第四十九章 惊现外人 村长知道了这事,越发觉得这乔氏,确确实实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就好似变了个人。 这说明说什么? 说明一定是在他领导下的流金村,民风淳朴,所以才能把一个苛待小孩的恶妇,慢慢变成了心有大善,深谋远虑的好人啊! 村长非常满意。 流金村的村人们,也越发把乔画屏当成了自己人。 梅家四个崽崽出去,哪怕是在这逃荒的路上,也经常有村民们往他们手里塞几颗花生,塞几个野果子,或是自家做的一两块肉干什么的。 自古以来,投喂食物就是一种最直接最淳朴的表达好感的行为。 梅家四个崽崽明显感受到了不一样。 从前他们在村里,还有些小孩子会骂他们是没爹没娘的丧门星,讨债鬼。 但眼下,他们走到哪里,哪里都有村人热情的跟他们打招呼,那态度亲切的,就好像是自家子侄一样。 就连从前那几个,每每会扯着眼角朝他们做鬼脸的调皮鬼,若是还这般讨人嫌,被家里大人看见了,脑袋后头都会不轻不重的挨上一下:“弄啥鬼样子!”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乔画屏带来的。 他们感受到了整个村子的善意。 饶是最神经大条的梅清曜,都忍不住私底下跟弟弟妹妹们感慨:“……别说,有点爽。” 梅清晃自打开口喊了乔画屏娘,心态上也越发的把乔画屏当娘了,闻言与有荣焉的挺了挺小胸膛:“娘真厉害!” 梅清映跟着点头。 梅清曜忍不住学着大人冷酷成熟的模样,冷酷的哼了一声! 梅清曜虽说已经没有像以前那般敌视乔画屏了,但他觉得自己是个八岁的男子汉了,顶天立地,又不是没断奶,不需要给自己找个新的娘。 妹妹也就算了,打小就没了娘,又还是个四岁的小姑娘,小后娘眼下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她自然也亲近她。 他理解! 可是他的怨种三弟呢? 幼稚!不成熟!不像个男人! 甚至他还觉得弟弟这种一口一个娘,当上了小后娘的乖乖小宝贝的行为,简直是丢光了他们男子汉的脸! 看看二弟清昱,他就不一样! 他聪明,冷静,智慧! 就不会像怨种三弟那样,一口一个娘…… 梅清昱:“娘确实很厉害。村里人现在对我们这般亲切,几乎都是看在了娘的面子上。” 谁家里还没有个跟着乔画屏学射箭的人呢! 梅清晃疯狂点头,梅清映一下一下认真无比的点着小脑袋。 梅清曜:“……” 八岁男子汉大惊失色! 我那聪明冷静智慧的二弟啊,你什么时候也叛变我们的兄弟联盟战线了啊! 看着大哥那一脸震惊到失色的模样,梅清昱罕见的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咳了一声:“……大哥,之前娘也说过,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她变了,我们也不应该囿于从前。” 梅清曜其实也知道是这个理。 可他就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梅清曜硬邦邦道:“你们喊你们的,我不管了!你们也别管我,咱们各论各的!” 梅清曜拿上自己的小弓,大步往前去了。 梅清晃有点着急,在梅清曜背后大喊:“曜哥,你去哪里呀!娘说不能进林子,只能在林子边边上练习射箭!” 又是“娘娘娘”的! 梅清曜心里有点憋屈,又有点难过,头也不回:“我知道!” 他没进林子,只是跑到了另一侧山壁的一条小路上,拿脚踹了一大片的草。 他打小就知道,他,二弟三弟,小妹,他们都不是一个娘。 他是打小就没了娘的,家里头只有爹跟一个叫盛叔的老仆。 二弟三弟刚出生的时候他年纪还小,没什么记忆,但等大了后,村里人说闲话都不怎么背着小孩子,说二弟三弟是爹在外头的女人生的,抱回来的时候,那一看就是几个月的婴儿了。 等到了小妹,他年纪稍稍大了些,也有了记忆。 他记得清楚,有一日,爹爹说要出门办事,离了家。 他跟两个弟弟,靠家里的老仆盛叔照顾了好些日子。 但那天晚上,风雨交加,爹满身寒意,一身蓑衣的回来了。 蓑衣下,是一个小小的襁褓。 爹告诉他们,这是他们的妹妹。 妹妹的娘,因病去世了。 是以,梅清曜打小就清楚,他们兄妹四个,娘并不是一个。 既是这样,多一个新的娘,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但……那人是那个乔画屏啊! 他很矛盾,他知道小后娘现在对他们很好。 可他忘不了,先前他们兄妹四个,个个都被小后娘打过骂过苛待过,不给吃不给穿,甚至小后娘还想把妹妹抱走卖掉! “啊——!” 梅清曜忍不住烦恼的大叫了一声! 结果就听着远处有人“咦”了一声:“谁家孩子在那儿!” 梅清曜心一紧,攥紧了手里的小弓—— 他虽然莽,但他并不傻。 那个方向,并非是他们村里人休息的方向。 今儿出去探路的三个村人,他也认识,去探的路,也并非是这个方向! 梅清曜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可千万别是山匪! 梅清曜身子微微有些发僵,四下寻着藏身地。 他能跑是能跑,但一来,他爹爹先前带他去县城里看过戏,戏本子里的山匪是都有马的。 他跑得再快,能有马快? 再来,对方也不一定是山匪,说不得是进山打猎的山民呢? 还不如他先藏起来,看看究竟! 梅清曜又刚又莽的,寻了个能藏身的逼仄小山洞,仗着小孩子体型小,他飞快的藏了进去。 对方来的很快。 几个衣服打着补丁,神色带着几分疲惫几分警戒的人,慢慢的从草地那边寻摸了过来。 梅清曜偷偷往外撇了一眼,忍不住愣了一下! 其中一人,他见过! 不是旁人,正是他爹新娶小后娘那日,来送亲的,小后娘的娘家人! 梅清曜攥紧了拳头。 那日之前,他爹爹便早已失踪,村里人帮着进山找过,在路边找到了一付支离破碎的尸骸,还有那被撕得破破烂烂的染血衣衫! 那衣裳,确确实实是他们爹爹失踪前穿的! 进山寻找的人里有老练的猎人,一看那尸骸上的伤口,便知道这是狼干的。 也就是说,他们的爹爹被狼给吃了! 梅家四个孩子,天都塌了! 可当时,亲事是他们爹爹早就花了一大笔不菲的银钱订下来的,乔家人不愿意退钱,把乔画屏给嫁了过来! 送亲那日,照顾他们好些年的盛叔早在半年前去世,小后娘的那些所谓娘家人,看这大院子里只有他们几个小孩子在,竟是把他们家里好些东西搬了去! 若非他们流金村的村长领了人来,强行赶走了他们,那他们带走的肯定更多! 梅清曜可忘不了当时他们那每一张脸! 他小小的拳头攥得越发紧了。 第五十章 我堂堂一个八岁男子汉 这里出现小后娘的娘家人其实也不算很奇怪。 乔家在的村子,碧水屯,跟流金村就隔了两座山。 流金村的村民要逃荒去躲战乱,碧水屯的人自然也是。 只不过两个村子的人,因为一些历史遗留原因,一直不太对付。逃荒的时候,走的路线也不尽相同。 梅清曜没想到,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两个村子的人竟然还“殊途同归”了。 梅清曜躲在逼仄小山洞里,没吭声。 等外头彻底没了动静,梅清曜才溜出了山洞,直直往他们那安营扎寨休息的地方跑去。 乔画屏远远的见着梅清曜从山壁后头绕过,朝他们这边跑来,微微皱起来的眉头这才放缓。 她手里还握着弓,本打算去找一下梅清曜的。 好在梅清曜这孩子,虽然莽,却也不是那等乱跑让人担心的孩子。 乔画屏见着梅清曜回来,也没多说什么,把手里的长弓放回他们的推车上,准备再去村子里教旁人射箭。 结果梅清曜有些古怪,又有些别扭的拦住了她。 乔画屏:“?” 梅清曜紧紧抿着唇,小小的下巴绷得紧紧的,手上下意识的攥紧了乔画屏给他们亲手做的那柄小弓。 他闷声道:“我看见你家里人了。” 乔画屏:“??” 梅清曜眼一闭,大喊:“你要是想跟他们走,我是不会拦着你的!” 乔画屏:“???” 不是,崽,你在说什么呢? 怎么隐隐还有一种,“你走,你走了以后就别回来!”的狗血苦情戏码的怪味儿? 好在,乔画屏脑子转得也快。 短暂的错愕后,她想她明白过来了。 这孩子估计是不知道在哪里看到原主的娘家人了。 然后脑补了一幕她要跟娘家人离开,丢下他们不管的苦情戏? 乔画屏差点笑出声! 她伸出手去,纤细的手指往梅清曜的脑壳上不轻不重的弹了个脑瓜崩。 梅清曜捂着脑袋,神情又无辜又茫然。 乔画屏看得心中软软的。 这小家伙脑子里的筋,真就笔直笔直的! 她直接伸出胳膊,往梅清曜脖子上一弯,直接搂着梅清曜的脖子把他给拽了过来。 梅清曜都懵了! “说什么呢?”乔画屏笑道,“什么叫看到我家里人了?我家里人,不就是你们吗?” 梅清曜心道,我一个堂堂八岁男子汉,竟然被小后娘给搂住脖子,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啊! 然而他脸却不争气的一点点红了起来。 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根。 因为乔画屏的举动。 还因为,乔画屏说,她的家里人,是他们。 …… 乔画屏揉捏了会儿梅清曜,便去办正事了。 正事就是找了村长,跟村长说了碧水屯的人就在附近,她们家曜曜见着了。 这事不大,也不小。 村长思来想去,终于拿出了一个章程——那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两个村子虽说不太对付,但也不算敌人。 村长想的是,虽说到时候不方便同行,但不管怎么说,互相交换下情报,还是可以的嘛。 但村长没想到,这快到下午出发的时候,他们还是跟碧水屯的人给撞上了。 撞上的场合很巧——他们村子里的人,钻了林子想碰碰运气,哪怕猎个鸡啊什么的回来也好。结果他们准头不太好,没射中那个奔跑的野兔,那木箭倒是射向了更深的林子里,正好撞到了碧水屯子的人的胳膊上。 虽然那弓威力不大,但他们弯弓发力的技巧是跟乔画屏学的,这一下子,就把碧水屯子人的胳膊都给撞青了! 两拨人一对上,发现对彼此都有点眼熟。 再一聊,发现还真的算是老乡——一个流金村,一个碧水屯,都算是一片山坳坳里出来的,可不就是老乡吗? 因着这巧合,流金村的人,跟碧水屯的人,聚到了一处。 两村隔得不算远,还有些嫁娶的亲家什么的。 趁着这个机会,是又惊喜又感慨的叙上了旧。 流金村的村长则是跟碧水屯的村长凑到了一处,看样子是在商讨着什么。 乔画屏明显感觉到,梅家几个崽崽都有些紧张。 尤其是梅清映,依偎着她的腿,拽着她的衣角,几乎要成了她的挂件。 乔画屏是哭笑不得。 虽然很感动崽崽们对她的依恋,但…… 她伸手拎着梅清映的衣领,把小丫头提溜起来,拎到自己跟前,跟小丫头大眼瞪小眼。 “映宝,你这样搂着我的腿,我都走不了路啦。”乔画屏无奈道,“娘不走,真的。” 梅清映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不说不好,却也不说好。 乔画屏深深的叹了口气——这离得近了,发现她闺女更可爱了! 啾咪! 乔画屏忍不住往梅清映脸上吧唧了一口。 小丫头愣了下,缓缓的,朝乔画屏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 乔画屏这老母亲的心都要化了。 走什么走啊? 给她金银珠宝她都不换! “三姐!” 一道不悦的声音响起,那声音的主人站在离梅家人大概两三丈远的地方,颇有些盛气凌人:“娘让我喊你过去!” 乔画屏瞥了那人一眼。 是个穿着干净衣裳,头上还扎着红绸带的少女。 长得很清秀,但神态却是倨傲的,不耐的。 乔画屏巴拉巴拉原主记忆,哦,这是原主娘家的小妹。 乔画屏又看了一眼自家崽崽。 如果能拟态小动物,乔画屏相信,眼下梅家几个崽崽的毛,肯定都是炸了的。 乔画屏也不大高兴。 她正跟闺女培养感情呢,这乔家人跳出来真是影响气氛! 乔画屏放下手中的梅清映,弯腰朝小姑娘的屁股轻轻拍了拍:“去你哥哥那边。” 梅清映坚定的,反身一把抱住了乔画屏的大腿。 乔画屏:“……” 她又拎起小丫头的衣领,这次直接把小丫头放到梅清曜的怀里。 梅清曜抱着妹妹,直直的瞪着她:“你不是说你不会走吗?” 八岁小男子汉的话中,带上了一丢丢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意味。 梅清昱跟梅清晃没说话,但看过来的眼神,都或多或少带了一分委屈巴巴。 乔画屏脑子里又不期然的冒出来几条蹲在那儿眼睛湿漉漉看着她的委屈小狗。 呜,萌死她算了! 第五十一章 真当我稀罕 乔画屏反手指了指那边一脸不耐的原主小妹,乔画蝶。 “我就跟她过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事。”乔画屏安抚道,“很快回来。” 梅清曜抱着梅清映,欲言又止,最后怏怏道:“想去就去吧,谁还拦着你不成……” 梅清映把头埋在哥哥怀里,不说话。 乔画屏没多看,她怕多看一眼,两条腿就有它自己的意识不想走了。 她眼下跟着乔画蝶小妹回娘家,可是有正经事要办的! 乔画屏跟乔画蝶往碧水屯子那边走的时候,乔画蝶小声讥笑道:“呦,倒是挺有本事的。还真做起贤妻良母来了?” 乔画屏轻飘飘的瞥了乔画蝶一眼。 她心里道,关你屁事。 之所以没说出来,是因为这会儿还在流金村村民们歇息的区域内。 有几个村子里的小孩子正满眼星星的往她这儿看呢。 近些日子,乔画屏在流金村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中,都十分受欢迎。 这导致乔画屏不由自主的稍稍注意起了自身言行。 在孩子们面前,总要注意些个别形象的。 不然,很难不保证孩子们会有样学样的。 等到了碧水屯子的村民们休息的地方,乔画屏明显感觉到往自己身上投来的眼神,好似复杂了不少。 有好奇的,有幸灾乐祸的,有看热闹的。 最近在流金村感受了太多善意亲近的视线,乍然接触这些,乔画屏还觉得有些新奇。 乔家人正坐在一处阴凉处歇息。 乔画屏还没走近,就听得一声冷哼:“还知道回来!” 是乔画屏她爹,乔老汉。 乔老汉手里握着个拄拐,瞪着乔画屏:“嫁了人,心也野了是吧!?还得三请四请才能把你喊回来?!要不是喊你小妹去叫你,你是不是眼里就没你爹娘兄弟了?!” 乔画屏她娘乔廉氏赶紧来打圆场:“三丫儿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赶路太累了。” 乔画蝶在一旁添油加醋:“娘,你不知道,三姐现在可有本事了!我喊她过来,梅家那四个小鬼,都可舍不得她了。啧啧啧!” 话里带着几分讥讽的篾意。 乔廉氏一听,眼神便是一亮,跟乔老汉换了个眼神。 乔廉氏拉着乔画屏的手,往大石头阴面背人的那地方走,等四下里没人了,她压低了声音道:“……三丫啊,我还没问你,先前你说,要把梅家那个小丫头卖了,换些银钱,跟我们一道去逃荒——这是出了啥意外了?” 乔画屏有些厌恶的抽出自己的手。 乔廉氏有些震惊的看向乔画屏。 “没出什么意外,就是当时我突然醒悟——”乔画屏慢吞吞道,“发现我这娘家有点恶心,不打算来往了。” …… 乔家人口很是兴旺。 乔画屏在家中女孩里排行老三。 乔画蝶是家中女孩儿的老幺,行四。 她们上头,还有两个哥哥,都已经娶妻生子。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今年十三岁,也快到了说亲的人家。 乔画屏前头两个姐姐,一个嫁给了镇上马上快六十的地主老财当小妾,换回了二十两银子,给乔家大儿乔金勇在乔家旁边盖了两间敞亮的瓦房,又风光的娶回了乔家的大儿媳妇于氏。 另一个姐姐,则是嫁给了远处一个病得快死的病痨鬼冲喜,换回了十五两银子,给乔家二儿乔金任又在旁边加盖了两间敞亮的瓦房,风光的娶回了乔家的二儿媳妇秦氏。 乔画屏则是因着打小脸上就有一块覆盖了小半张脸的可怖胎记,长到了十七岁都没人说亲,最后是梅家男人花了五两银子娶了回来。 乔廉氏一直觉得,梅家赚大发了。 她一直告诉原主,比起前两个姐姐,她给家里带来的着实是太少。 所以,她要努力从梅家那边拿些银钱回来贴补娘家,这才像话。 原主深以为然,并把梅家的大半家资,都搬回了娘家。 乔廉氏虽说心里也嫌弃自己这个长了半脸胎记的女儿,但看在她还算能给家里捞些钱财的份上,对这个女儿一直是和颜悦色的。 这会儿,乍一听乔画屏说“娘家恶心”,乔廉氏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脸上迅速浮起难以置信以及怒意来! 声音也一下子拔高:“你说啥?!” …… 乔廉氏动静不小,不仅仅是附近休息的乔家人都望了过来,就连旁边休息的碧水屯子其他村民们,也被惊得看了过来。 乔廉氏气得脸色发青,点着乔画屏“你你你”,说不出话来。 乔画屏跟乔廉氏隔得不远,乔廉氏那手指头就险些戳到了乔画屏的脸上。 乔画屏似笑非笑的,一把打开了乔廉氏的手指头。 乔廉氏因着太过震惊,话都说不出来了! 乔画蝶飞快的跑了过来,大呼小叫:“三姐,你疯啦!?你看你把娘给气得!” 不少人闻讯围了过来。 有不明所以但因着乔画屏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着实气人而怒气冲冲的乔老汉,有乔画屏上头已经成亲的两个哥哥,还有乔画屏的两个嫂嫂,侄子侄女。 也有一些看热闹的碧水屯的村民。 “好哇,你这翅膀,果然是硬了是不是?!”乔老汉暴怒道,“这果然——” 乔画屏懒洋洋的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不是?” 被抢了话的乔老汉脸色铁青铁青的。 乔画屏轻笑一声:“爹啊,你也一大把年纪了,可别被我这泼出去的水给气坏了身子。万一被我气死了,那多不值当的。” 乔老汉差点被气个倒仰! 乔家老大乔金勇顿时大喝:“三妹,你这怎么跟爹说话呢!” 一副作势要打人的模样。 乔画屏瞥了一眼乔金勇。 呵,装模作样的。 但凡他真有半点血性,就不会用卖了自己妹妹的钱来娶媳妇。 乔老汉喘着粗气:“你这个孽畜!以后别回我们乔家!” 乔画屏懒得跟乔家人多掰扯:“好啦,不回就不回嘛,真当我稀罕?” 这话惹得刚回转过气来的乔廉氏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眼见着乔家人又要骂人,乔画屏伸出手指摇了摇:“别吵架啊,吵架多费力气啊,我过来也不是要吵架的。我可是有正事的——爹,娘,当年我把梅家大院给卖了,卖得的银钱,可是往乔家拿了三十两,你们说要给我存着的——眼下,是不是该还我了?” 第五十二章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这话一出,乔家人脸上五颜六色的,像开了染坊一样! 乔廉氏满脸的难以置信! 当时确实说了要替乔画屏存着,但当时谁心里都清楚,这就是场面话,哪里能当真的?! 乔老汉气得老脸涨红,拉碴的胡须一抖一抖的,死死瞪着乔画屏:“你说啥?!” 乔画屏好心的又重复了一次:“我说,还钱!” 言简又意赅! 乔画蝶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尖叫道:“三姐,你疯了吗你?!家里又不欠你钱,还什么还?!” 乔画屏笑道:“怎么就不欠我钱?先前我每每回娘家,大包小包的带东西也就不说了。但前着几个月,我当时拿银子回去的时候,被村里几个人看见了。你们当时是怎么跟人家说的来着,说我是刚成家,家里头又没个男人,放家里不放心,特特拿回来让你们存着的。你们忘了?” 乔画屏这么一说,乔廉氏与乔老汉脸色俱是一变! 他们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他们一来是为了炫耀,再来,也是因着乔家人也不愿意让旁人说他们让女儿搬空了夫家什么的,这话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是以,当时他们跟邻人一致口风,说是乔画屏拿了些银钱回来,存在了娘家! 想起这一点的乔廉氏与乔老汉,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乔画屏一直笑眯眯的,说话时语调也不带半分气愤,看着别有一股成竹在胸的从容感。 偏偏这样的气定神闲落到乔家人眼里,就成了对他们的嘲弄! 乔廉氏是又气又恼,还有些惊疑不定! 老三虽然心眼子不好,但得亏她向来是个蠢的,好摆弄的很。 乔廉氏哄着她,几乎把梅家绝大多数资财都搬回了乔家,他们乔家也因此过得越来越舒坦。 不说旁的,看看她胳膊手腕上带着的银镯子就知道了! 乔廉氏这般一想,勉强压下了对乔画屏的不满,语气也转换了几分,最后变成了诉苦:“……三丫啊,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家里头哪里都要花钱。你几个侄子侄女花销也不小……” 乔画屏一把握住乔廉氏那双手,打断了乔廉氏的卖惨。 她大声道:“娘,你说得太对了!” 乔廉氏被乔画屏这动静都给整懵了。 乔画屏大声道:“娘,你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可不是嘛!你也知道,我死了男人,一个人拉扯着梅家四个孩子。梅家四个孩子跟我那几个侄子侄女年纪也差不多,他们花销也不小!……我先前还怕娘不理解,可方才听娘说,什么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侄子侄女花销不小这些话,我就知道,娘是理解我的!——娘,我好感动啊!” 乔画屏脸上感动无比,手上却是稍稍用了力攥了下乔廉氏的手——乔廉氏倒吸一口凉气,神色痛苦,尖叫一声,猛地抽出了乔画屏的手! 乔画屏顺势一个踉跄! 她神色怆然:“娘,我哪里说错了吗?你怎么这般生气?” 看热闹的碧水屯子村民们开始指指点点的。 乔廉氏爱面子的很,她见乔画屏这模样,也拿不准她是不是故意的,只能把这个哑巴亏吞了下来,冷着脸不吭声。 乔画屏又重复道:“所以,娘,您是没什么意见的对叭?所以,您也是答应把钱给女儿的,对叭?” 乔廉氏看着乔画屏那张脸,从未觉得她这般面目可憎! 她深深的喘了口气:“家里大事都是你爹做主,你问你爹!” 乔老汉看着四下里看过来的那些别有意味的眼神,也深深的吸了口气:“……眼下在逃荒,银子不方便带着,都换成东西了。家里头可没半点多余的银钱!” 乔画屏从善如流,接受度十分良好,善解人意的提出了planb:“那也没事,您按照我那些银子,给我些东西也成。” 她笑眯眯的,说话时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 乔老汉没想到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乔画屏竟然还是这么不依不饶! 这还是他那个容易摆弄的三丫吗?! ——乔画屏自然已经不是了。 她看着气得快炸了的乔老汉乔廉氏,再次催促:“爹,娘,我家里还有四个崽崽等着吃饭呢。” 碧水屯子这边,看热闹的村民来了不少。 他们村风虽说有点不正,嫌贫爱富成风,但眼下对于乔画屏这事,却是极为微妙的,大多站在了乔画屏这边。 ——谁家不用娶儿媳妇啊?到时候她们若是都效仿乔画屏,把夫家的银子搬回娘家,那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再加上,乔家靠着吸女儿的血,这些年日子过得是越来越阔绰,早就引得不少人都酸溜溜的。 这会儿,一个个的,都在那酸言酸语的:“哎呦,刚才不还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嘛,怎么还拿了泼出去水的钱,死活不还了啊?” “就是就是!乔家三丫也怪不容易的,自己也不过才十几岁,就拉扯着几个半大孩子逃荒。就是不欠钱,正常娘家见了不也得补贴一下吗?” “可不是嘛!前些日子廉嫂子还跟我显摆她手腕上那新买的银镯子呢,啧啧。” “要不怎么说乔家心狠呢?当时那流金村姓梅的,就剩下一堆骨头了,乔家看上人家梅家那老些东西了,非要把闺女嫁了过去。乔家三丫也是个傻的,把梅家全搬乔家来了,嘿,乔家不认账了!” 听得这些,乔廉氏脸色更是难看,扭过头去,拔高了音调:“你们就知道乱嚼舌根,有真凭实据吗?有意思吗!” 方才说闲话的村人啧啧两声,躲进了人群,不吭声了。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乔家眼下就是乔画屏那砧板上的肉,不出点血是肯定不行了。 乔老汉阴沉着脸,让乔金勇拿了一小袋粮食给乔画屏。 “丧了良心的白眼狼!”乔老汉怒骂,“以后别回来!” 乔画屏掂了掂手里这一小袋粮食,不算多。不过,在逃荒路上,粮食就是宝贝疙瘩。 “那可不成,我还是会回来的。”乔画屏轻轻松松的拎着手里的粮食。 第五十三章 刀削面 这点儿粮食,哪里够三十两银子啊! 更别说,从前原主还搬了好些家资回了乔家! 乔画屏不是小气的人,但她这次愿意尝试一下锱铢必较这种性格。 乔家这下子是彻底炸翻了天! 乔画屏在乔家的怒骂声中,充耳不闻,闲庭信步的拎着那袋粮食回了流金村这边。 梅清映一直巴巴的蹲在一处,谁劝也不听,就看着乔画屏最后身影消失的那处拐角。 等乔画屏拎着粮食的声音重新出现在那处拐角那,梅清映的眼睛一亮,小小的人儿撒开腿就往乔画屏身上冲。 若非乔画屏身体素质被加强过,小姑娘这小炮弹似得冲到怀里,乔画屏还真有点接不住。 “娘!” 梅清映快活的叫了一声。 乔画屏笑眯眯把梅清映抱了个满怀,她一手托着梅清映的小屁股,一手拎着粮食袋子,轻轻松松。 梅家其他三个崽崽,不好意思像妹妹那样,蹲在那儿等,但也一直是眼巴巴的看着这边。 见着乔画屏的身影,他们眼里也闪过几分雀跃之色来! 乔画屏回来了,她没有走! 她没有丢下他们! 梅家几个崽崽这次深刻的意识到了一件事——自打小后娘像变了个人之后,这短短的十来日,他们已经离不开乔画屏了! 乔画屏心情很好,笑眯眯的,单手举高手上的粮食袋子,给梅家几个崽崽看:“看,新搞来的粮食。一会儿咱们做碗刀削面吃?” “好呀!” 最先响应的,是流着口水双眼放光的梅清晃。 他一脸乖巧的模样腻过来,这下是也不别扭了,乖乖巧巧的喊着“娘”,还很贴心的问乔画屏:“……娘,要我做什么吗?” 乔画屏把梅清映放了下来,狠狠的薅了一把崽崽的头发。 “不用,”乔画屏笑着,又顺手拍了下梅清映的小屁股,“你们一个个这小脸晒的,去玩会儿吧。一会儿面好了我喊你们。” 梅清晃腼腆的笑了笑,牵着梅清映的手,去找另外两个哥哥了。 乔画屏懒得再起灶生火,她直接去找了杜大姐。 杜大姐家里头已经吃过饭了,灶上这会儿正生火烧着水,一听乔画屏来借灶,很是爽快道:“还用得上说借。等这壶水烧开了,直接用便是。” 乔画屏笑着把面板放在旁边一块石头上,手脚麻利的开始和面揉面。 她身体被加强过,再加上原本就对发力技巧极为熟稔,揉个面,简直跟玩一样。 很快,筋道的面团便揉好了。 杜大姐闲着无事,在一旁帮乔画屏烧火,一边看着乔画屏手上那麻利的模样,啧啧称赞:“……乔妹子这干活的麻利劲儿,看着是让人真舒服。” 两人闲聊起来。 聊了一会儿,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杜大姐拿嘴往碧水屯子那边努了努,压低了声音:“你爹娘那边,你去过了吗?” 提到这个,乔画屏就笑了,拿眼神示意杜大姐看她手上的面:“你猜,我这面,是从哪里来的?” 杜大姐反应过来,却是不敢相信的张大了嘴巴:“别告诉我说,这面,是你从娘家那边拿的?” 乔画屏笑道:“瞧大姐这话说的。我从乔家那边搞点粮食,很难吗?” 杜大姐一拍大腿:“哪里是难啊!你看你从前那往娘家搬东西的模样,我们村子里的人看了都胆颤心惊的,那看着就像是要搬空梅家,让梅家几个孩子都饿死的架势啊!” 言外之意就是,你怎么会还有从娘家往夫家扒拉东西的一天? 杜大姐嘴快,说完这些,她猛地反应过来,眼下的乔画屏,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 甚至可以称得上完全是两个人。 眼下的乔画屏,又好说话,又风趣幽默,心也善良,干活也麻利,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再好不过的姑娘。 杜大姐讪讪的笑了笑:“你瞧我,都忘了,你眼下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 乔画屏想想之前原主的所作所为,倒觉得杜大姐这反应,也不算夸张。 原主是真的对梅家四个孩子没半点感情。 她一直将梅家四个孩子视为拖油瓶,是以,逃荒前跟娘家商量把梅清映卖掉换些银钱的时候,原主是半点犹豫都没。 只不过,原主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乔画屏咳了一声,同杜大姐把方才她去乔家讨债的事简单一说。 杜大姐想到乔画屏已经跟从前不一样这点,又一拍大腿:“……所以,你方才去你娘家那边,搬了袋粮食回来?” 她一想就忍不住拍巴掌:“哎呦,这事办得好啊!就是三十两银子,才换了袋面,多少有些亏。” 乔画屏笑嘻嘻的:“往后再算。” 杜大姐可没指望乔画屏还能再从乔家那边抠回点什么来。 一来,乔家那边卖闺女,他们自以为遮得很好,其实,这附近几个村子的人,谁心里不清楚? 正经人家,谁会为了点彩礼,就把好好的闺女给嫁给病痨鬼冲喜? 二来,乔家人丁也不少,依着乔家人的性子,头一遭可能是让乔画屏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没反应过来。 等后面反应过来了,估摸着,就不好再去“打秋风”了。 杜大姐哈哈一笑,也没说什么打击乔画屏积极性的话,只转了个话题:“……说起来,我看村长的意思,好像不大想跟碧水屯的人一起走。” 乔画屏道:“确实。我是碧水屯长起来的,那边风气比较彪悍些,又爱好面子虚荣。不说别的,单看咱们这两村的风貌就知道了——咱们村的人,心往一处使,自然好办事。再加上碧水屯的人,到时候,是听谁的?更何况,碧水屯那边也没掰扯好呢——我看啊,碧水屯那边,怕是要乱。” 杜大姐听得连连点头:“是这么个理。你这一说啊,我就觉得豁然开朗了。” 乔画屏同杜大姐笑着闲聊,手上可没停下来。 她手里拿着小刀,把一方刀削面削得是迅疾如风,薄薄的面皮纷纷落入水中。 也无需太多旁的佐料,临出锅时,再烫上几根鲜香的野菜,不多时,一道鲜香味美的刀削面,便出锅了。 乔画屏还分了杜大姐家的小闺女一碗,美得小闺女捧着碗甜甜的道谢了好几声。 第五十四章 两村同行 乔画屏一家子吃刀削面的功夫,流金村的村长与碧水屯的屯长,也初步达成了初步的共识。 ——两村目前逃荒的方向大体不差,可以同行。 梅家四个崽崽听说了这事,都不大乐意。 要知道,他们虽说对乔画屏改了观,但对乔家人,观感还是一样的差。 “到时候,离碧水屯的人远些就是了。”梅清昱趁着乔画屏不在的时候,低声嘱咐着大哥跟弟弟妹妹,“碧水屯那边的人,我们不要单独接触。” 梅清曜有点不大乐意,但他向来习惯了听脑子更好使的二弟的话,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梅清晃跟梅清映也向来很听上头哥哥的话,闻言也是点了点头。 “就是显得我们好像怕了他们。”梅清曜不大高兴的嘀咕,小小的脸上满是纠结,“我觉得这些日子我力气又大了些,一个人打他们五个不成问题。” 他还攥了攥拳头。 倒不是梅清曜争强好胜,实在是先前碧水屯那边的孩子,有时候翻山越岭的来他们流金村玩,对上梅家几个崽崽,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还总是嘲笑他们,说像乔画屏那样的丑八怪,在他们碧水屯子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就是他们梅家不害臊,娶了那么一个有着半脸胎记的丑八怪。 梅清曜当时虽说很不喜欢乔画屏,他们骂乔画屏,他也无所谓,但他更不喜欢碧水屯的那几个熊孩子借着乔画屏这人,对他们梅家的嘲讽轻蔑。 这种不喜欢叠加着对乔画屏的厌憎,梅清曜很是跟碧水屯的那几个孩子打过几架。 虽说碧水屯的那几个孩子人数多,年纪也大多都比梅清曜大一些,但梅清曜天生神力,带着弟弟们跟碧水屯那几个熊孩子干架,是赢多输少。 “不能再打架,”梅清昱小声道,“娘不高兴了,回乔家怎么办?” 这话一出,梅家其余三个崽崽都沉默了下来。 梅清晃带着哭腔:“娘做饭好吃,对我也好,我不打架就是……呜呜呜,娘今儿做的刀削面真好吃啊。” 梅清曜想笑话弟弟没出息,但他又一想——嗯,那刀削面,确实很好吃啊。 梅清曜沉默了。 吃货竟是我自己。 梅清映年纪虽小,却是坚定的娘宝女。 她点着小脑袋:“映映,不,打架。娘。喜欢,映映!” 梅清映小时候发烧,当时高热来得迅猛,哪怕用了药,也是留下了后遗症。 梅清映说话总是慢吞吞的。 但眼下,她说话虽然慢,话里却满是洋溢着喜悦。 兄妹四个,对碧水屯那边的熊孩子的策略,初步达成了共识。 乔画屏收拾灶具回来,见四个孩子在那鬼鬼祟祟的,忍不住笑着问:“干嘛呢?还神神秘秘的?” 梅清昱从善如流的挽了袖子:“没什么,娘,我去洗碗了。” 他手脚麻利的收拾了碗筷。 换来乔画屏赞许的眼神。 梅清曜,梅清晃:“……” 好奸诈的二弟/昱哥! 流金村跟碧水屯的初步合龙,其实还算顺利。 虽说两个村子以往都有些小摩擦,但眼下是在逃荒路上,一切都是以活命为前提的——在这样的大前提下,两个村子加起来快两千人,浩浩荡荡的逃荒队伍,竟是看着相处得还行。 只是,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难免又争了起来。 流金村的人觉得,这一块休息的地方,是他们村子里派出去探路的年轻人辛辛苦苦勘察来的,自然应该先可着他们流金村的人休息。 碧水屯的人觉得,这不过是时间问题,就是没有流金村他们那些探路的,今儿他们碧水屯子的人也要走到这里。 对于这块地势开阔的通风处,也有资格先休息。 为了这休息的事,两边村子的人先是你来我往的骂街,继而差点是动起手来。 流金村与碧水屯两个村子的村长,头都要秃了。 最后也没了法子,只好把这块地方一分为二,大家都挤一挤好了。 除开下雨,乔画屏是不太爱跟人挤一挤的。 无他,她睡觉警惕性极高,若是跟人挨得太近,这一夜大概是别想睡好了。 只不过,这山路崎岖,前前后后也没有太多适宜人安营休息的地方。 乔画屏也只好落在后头,好歹是睡在靠外的地方,不用太挤。 每家确定好了休息的地方,乔画屏便要开始准备晚饭了。 梅清曜帮着乔画屏生了火,便带着弟弟妹妹去一旁练习射箭了。 ——这个时间段,练习射箭的,不止梅家四个孩子。 碧水屯的人,都看呆了。 什么时候,这流金村里怎么多了这么多用弓箭的? 说他们是拿着弓玩吧,别说,还真有零星那么几户,猎到了猎物。 可说他们是正儿八经的练弓吧? 这些拿着弓箭的人里,有些是小孩也就不提了——竟然还有女的! 碧水屯的人眼睛都要瞪掉了! 周小清才不管他们怎么说。 大概是今儿运道好,她猎了个鹌鹑回来。 周许氏眼里直放光,嘴上却还嫌弃着:“这么点肉,够谁吃的?……你怎么不猎个大些的?哪怕猎个野鸡呢?你看人家顾家那个后生,猎的那个野兔,多大啊。” 周小清习惯性的沉默,没说话。 只有宋月兰将女儿护在了身后。 周许氏把那只鹌鹑又扔给了宋月兰:“去,把这鹌鹑给处理干净了!” 宋月兰顿了顿,小声道:“娘,我这没剩多少水了。” 周家几房,是各自背着各自用水的,平日里渴了也方便喝上几口。 但周许氏总是支使宋月兰做饭,宋月兰她们这一房,用水的速度自然是比其他两房都要快。 宋月兰已经很努力的在减少自己的饮水了,哪怕嘴唇干的快要开裂,也不过是抿上一口水润一润。 眼下周许氏又要让她去处理鹌鹑,这最起码就要烧水拔毛。 用水量那叫一个高! 周许氏一听,宋月兰不愿意,当即就嚷嚷道:“这鹌鹑是你闺女猎到的,怎么着,你不拔毛,是想让我这个老太婆直接啃吗!” 她声音有些大,周黑石过来,拉了拉宋月兰的胳膊,对周许氏道:“娘,我这就去拾掇。” 周许氏撇了撇嘴:“你推着车子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黑石啊,让你媳妇去拾掇!” 她又故意大声的念叨,“……肚子又生不出儿子,再不多干点活,也不怕遭了嫌弃!” 第五十五章 小弓谁给的 宋月兰气得浑身发颤。 周小清攥着弓,有些难堪的低头跑开了。 她没想到,她猎个鹌鹑,竟然还猎出错来了。 周小清跑到林子里,她打算再猎些东西,总比再听她奶奶的阴阳怪气要好! 她一头扎进了夜色渐深的林子。 …… 梅清曜在帮乔画屏生火做饭,梅清昱带着梅清映去抓蚂蚱了,梅清晃索性拿了小弓,在林子边上联系射箭。 碧水屯一个跟乔家沾亲带故的小胖子,见着梅清晃手里的小弓,这腿就迈不开了,想要抢梅清晃手里的弓。 梅清晃虽说平时就是个一心干饭的傻白甜,但这弓是乔画屏亲手给他做的,他甚是爱惜,这会儿小胖子来抢,他自是不愿! 梅清晃身体素质得了灵水的改造,小胖子上来夺弓的时候,他直接一把把人给推倒了! 那小胖子坐在地上,难以置信! 梅清晃有些小小的得意,他擦了把汗。 只是,擦汗的时候,小家伙不经意往旁边一瞥,就见着周小清攥着弓,不管不顾的跑进了林子。 梅清晃心里咯噔一下。 先前他们学弓的时候,乔画屏就三令五申,严禁小孩子单独进林子。 尤其是天黑的时候! 若是没有大人陪伴,稍稍进林子都不行! 眼下天色都暗下来了,周小清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干瘦小姑娘,怎地自己带弓跑进了林子? 梅清晃急了。 他下意识就要往林子里跑,想把人拽回来! 但他又想起乔画屏的三令五申来。 梅清晃咬了咬牙,飞快的问地上的小胖子:“你想玩我的弓?” 小胖子眼睛一亮:“你这不是废话吗!” 梅清晃飞快道:“你知道我家在哪吧?你去跟我家里人说一声,我去林子里追周小清了!我这弓就借给你玩一会儿!” 小胖子眼珠子骨碌一转:“成交!” 梅清晃把手里的弓塞给小胖子,自己直接往林子里跑去! 他虽然也害怕,但他记着呢,先前他被马蜂袭击的时候,是周小清跑来牵着他的手跑开的! 用他曜哥的话来说就是,他一个快要七岁的小男子汉,怎么能有恩不报呢! 他要把周小清给带回来! 林子里好危险的! 梅清晃兜头就往林子里跑! 小胖子抱着怀里的弓,咧嘴笑了! 他拍了拍屁股,从地上起来,往梅清晃的方向吐了口唾沫:“呸!推了小爷,还想让小爷给你捎话?!想得美!——这弓是小爷的啦!” 小胖子高高兴兴的拿着弓,还特意换了个方向,朝着茂密的林子胡乱射了起来。 …… 梅清昱带着梅清映在那捉蚂蚱。 小姑娘打小就不怕各种虫子。 眼下她跟二哥一起,把蚂蚱抓了,拿草梗穿成一串,攥在手里,像攥着什么绝世宝贝。 “给娘。”小姑娘郑重其事的举起手里的蚂蚱串。 梅清昱甚至能想出乔画屏看到这蚂蚱串时的表情,她一定会语调欢快的夸奖他们能干。 他忍不住嘴角翘了翘。 梅清昱手上没闲着,一扑,又扑到了一个通体细长的蚂蚱。 “小妹,草梗给我。”梅清昱朝梅清映伸出手,却见着梅清映正手里拿着蚂蚱串,在看向某一处发愣。 “怎么了?”梅清昱微微蹙眉,走到梅清映那儿,顺着梅清映的视线看过去。 前头是一道背影,正拿着一把小弓,胡乱的往林子里射着树枝。 梅清昱搭眼一看,就知道那道背影不是他们流金村的人。 射箭的姿势,动作,全无章法。 小妹关注这个,是因为很久没见着不会射箭的人了?——梅清昱心下猜着,又不由得摇头。 ——不对。 他又看向那道射箭的身影,眼神微微一凝。 等下,那人手上拿着的弓?! 梅清昱沉下眼来,大步上前。 小胖子听到身后有声响,手里还拿着箭呢,下意识一转身,那箭,就直勾勾的冲着梅清昱去了。 好在梅清昱年龄虽小,却是经过了灵水的加强改造,反应极快。 他惊险的避过身去,堪堪避开了那箭! 然而那人射出的箭,却径直飞向前,正好飞到一户正在做饭的人家那儿,射到了旁人的手上! 虽说这是没磨过箭头的树枝,倒也不会太伤到人,但这树枝射过来总是有力道的,村人手上端着的一碗稀饭,悉数打翻了! “谁啊!”那户人家暴跳如雷,“谁这么不懂事?!不知道练箭的时候要对着外头吗!” 家里的米粮本就不多了,这怎么还有人不懂事冲着人群练箭的?! 小胖子一见闯了祸,吓得双腿都有些发抖。 村人很快就找了过来。 这边算是流金村休息的地方,流金村的人一看,射箭的罪魁祸首不是他们村里的小孩,这愤怒的情绪更高涨了。 “碧水屯谁家的熊孩子?”那户被射翻了稀饭的村人怒气冲冲,“走,找你家大人去,让他赔我粮食!” 小胖子哪里肯干! 村人便要去拉扯。 小胖子又急又怕,把手里的小弓丢在地上:“……干嘛怪我啊!要怪,就,就怪把这弓给我玩的人!” 一旁的梅清昱微微的眯了眯眼,冷冷出声:“把弓给你玩的?” 小胖子也认识梅清昱,他虽说分不清双胞胎谁是谁,却也知道眼前这个,肯定是双胞胎里的另一个。 他见状立马扬起下巴:“没错,这弓就是跟你长得一样的那个,给我的!” 梅清映一双眸子盯着那小胖子:“撒谎!” 这弓确实是她三哥的,但她三哥向来宝贝他们小后娘给他们做的这个弓,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借给碧水屯子的人玩? 更何况,这小胖子,梅清映是认识的! 先前碧水屯子那几个恼人的熊孩子来流金村欺负过他们! 这样看来,三哥就更不会把小弓借给小胖子了! 小胖子直撇嘴:“我可没撒谎!” 他耍赖似得,往地上一坐,双腿一摊:“我不管,反正这弓不是我的!你们要找人,就找给我弓的那人去吧!” 流金村的村人都看傻了! 第五十六章 深林遇豹 梅清昱眯了眯眼,上前,直接扯着那小胖子的衣领,把小胖子拽了起来! 小胖子都给惊懵了! 他生得有些胖,不然也不会有个“小胖子”的诨名,但这梅清昱,明明个头比他还矮上一些,怎么这一动手,看着力气这般大?! 梅清昱声音有些阴郁:“我三弟呢?” “我不知道!”小胖子先是眼神有些游移,继而又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梅清昱一松手,小胖子没站稳,踉跄两下,直接摔了个屁股墩。 他正要扯着嗓子嚎,却又见着梅清昱凑了过来。 月色如水,七岁的孩童生得还很是稚嫩。 但梅清昱的眼神,落在小胖子眼里,比月色还要凉上几分:“不说是吧?……要是我弟弟出了个什么差池,你……” 他没说下去,只是冷冷的笑了一下。 小胖子被那股冷寒的气氛吓得手脚并用,倒退爬了好几步!力求远离梅清昱! 这个生得娘唧唧的俊美小男孩,怎么眼神像恶鬼一样!? 好可怕啊!娘! 小胖子鬼哭狼嚎起来:“他,他说,弓借我玩,让我跟他家里人说,他去林子里追什么小清了!” 小胖子吓得直哭。 梅清昱脸色都变了! 他顾不上再问小胖子什么,一把拉起妹妹,赶紧往梅家那边休息的地方跑! 乔画屏远远的看着梅清昱拉着梅清映往这边跑,正在熬汤的她便是脸色一变,丢下汤勺,起了身,迎向两个孩子:“怎么了?” 梅清昱跑得有些喘,但他还是力求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跟乔画屏说清楚。 “有人说,三弟往林子里去追周小清了。”梅清昱一说,乔画屏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解下身前的一块破旧的围裙,从一旁的小车上捞起她的长弓,并满满一箭囊的长箭:“……曜曜,你看好弟弟妹妹,我去林子里一趟。” 梅清曜也很担心梅清昱,但他知道,这完全暗下来的林子,他进去,只会给乔画屏添乱。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没说什么,只飞快的应道:“好。” 乔画屏拎着长弓,大步往林子里去。 几个流金村的村民先前听说了梅清晃进了林子的事,也赶忙过来,问乔画屏要不要帮忙。 乔画屏正要说什么,眼神一凝,听得林子那方有了些不寻常的动静。 她眼神一变,只喝道:“跟我来!” 她纵身往林子里跑去! 几个流金村的村民们也顾不上什么,赶忙拿了些趁手的武器,跟着乔画屏往林子里跑。 乔画屏远远的听到了豹子嚎叫的声音! 她额上冷汗都流了下来,顾不上分开黑暗密林里层层的藤蔓,几乎是一路莽撞进去的! 跑了不知多久,乔画屏就见着,前方不远处,梅清晃正拉着周小清一路狂奔! 而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枝桠上,一头双眸闪着绿光的豹子,正在那腾跳,显然是猫科动物在玩弄猎物的游刃有余! 乔画屏屏住了呼吸。 最初,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也曾经遇到兄弟俩被豹子追的情形! 当时,她手上这把弓,弓弦是破破烂烂的,也没有趁手的箭簇。 不像现在,她手上的弓,重新捆上了牛筋做的弦;村里的老猎人,还送了她三根铁尖簇的长箭! 乔画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挽弓,拉箭! 梅清晃几近绝望的拉着周小清一路狂奔。 身后那只豹子,声响越发得近了。 他满脑子都是,他若是死了,哥哥与妹妹会不会伤心? ……娘呢?娘会不会伤心? 然而,这个念头刚掠过脑际,他就听得他娘大喝的声音:“趴下!” 梅清晃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拉着周小清直接往前一俯趴! ——他几乎能听到脑后豹子扑来的破空声响! 然而,在那一瞬,另一道破空声后发先至! 紧接着,便是箭头入体的声音! 那豹子惨叫一声!从半空摔落一旁! 梅清晃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下意识的拉着周小清就地往旁边一滚! 饶是如此,也有些鲜热的什么东西,少少的泼洒在他头上! 像是什么的血! 乔画屏神色冷静,又连连挽弓齐射,将剩下的两箭也射向那豹子! 豹子惨叫连连。 随后赶来的村民们,倒是反应极快的,各自拿着趁手的东西,有的就是一把镰刀,有的甚至就是一块石头,将那重伤的豹子围了起来。 乔画屏知道自己三箭都射向了那豹子的要害,这豹子许是能跑,但绝对是活不了的! 她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上前,一把捞起梅清晃跟周小清,将两个孩子连拉带扯的退出这一块地方! 乔画屏红着眼,在梅清晃的屁股上狠狠的打了一下! 梅清晃疼得“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又落入一个微微发颤的怀抱。 乔画屏紧紧的抱住了梅清晃。 梅清晃先是一愣,继而又有些手足无措。 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无边的恐惧。 方才,那豹子离他只有丁点的距离! 梅清晃“哇”一声,死死抱着乔画屏,哭了出来:“娘——呜呜呜呜!方才好吓人啊!” 哭声里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撒娇意味。 乔画屏现在已经恢复了冷静。 崽崽哭得她心里难受,但她已决定,要当一个冷酷无情的铁血妈咪! 真真是一天没看好这熊孩子,这熊孩子就敢往林子里钻! 孩子静悄悄,说不定就是在憋大招! 她抬手,又是“啪”一下,狠狠的揍了下梅清晃的屁股! “揍你屁股都算轻的!” 乔画屏凶巴巴的骂! 梅清晃趴在乔画屏怀里呜呜呜的哭。 结果周小清也哭了起来:“乔姨,都是我不好,你骂我吧!” 乔画屏一视同仁,往周小清的屁股上也打了一下,气道:“天都这么黑了,我教你箭术,是让你逞能往黑乎乎的林子里跑吗?你个傻姑娘,我今儿要是来迟了,你让你娘怎么活!” 周小清又羞又愧,却又带着一分被长辈在意疼惜的感动,哭得更厉害了。 而在此时,另一旁围堵那垂死豹子的几位村民,爆发出几声欢呼声! 那豹子,死了! 第五十七章 两村冲突 梅家人兵荒马乱的,小胖子磨磨蹭蹭的,看向落在地上的那把弓。 他还没玩过瘾呢! 结果刚捡起来,流金村剩下的村民们就将他围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了起来。 “哪家的孩子,旁人让你传话,你咋啥话都不说呢?” “就是!还好意思再拿人家的弓!” 其中一个村民一把夺过,“这是梅家崽子的弓,你拿什么拿?” 小胖子争的脸红脖子粗:“我这不是也说了吗?!为什么不能玩!” 流金村的村民冷眼看他:“难道不是人家梅家的认出了这把弓,逼问你,你才说的?” “怎么好意思说这话啊!” “这谁家的熊孩子啊!”流金村的村民们互相问着。 有人指指点点。 “碧水屯子的吧?咱们流金村的孩子可做不出这等事来。” 小胖子气得不行,想去抢弓,又哪里敌得过大人的力气? 气得他哇的一声哭了,往碧水屯那边跑去了。 流金村的村民们都没当回事。 他们只是数落几句,又没跟小孩子动手,能算得上什么事? 他们拿了小弓,便往梅家那边走。 他们虽说进林子帮不上什么忙,没跟着进林子,但帮着照看下梅家旁的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这几位村民却没想到,过不得多时,碧水屯那边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大人:“哪个混账东西欺负我家娃的?!” 一看就是要打架的样子! 嚯! 好家伙,这下,流金村的村民们,差点炸了! 流金村的村长匆匆赶来,两边人马已经在对峙了。 他一看这一副要打架斗殴的样子,就有些头疼。 实际上,两个村子早上几十年的时候,是经常为了水渠动手。 也就是这几十年,水渠年久失修,彻底失去了功效,两村人不得不另寻水源,这摩擦才淡化了下来。 但这一副对峙的模样,让村长立马想到了先前为着水渠两村械斗的架势。 他急急大声喊:“这怎么回事啊!搞什么啊?!” 这才一起上路头一日呢,就搞出这等声势来。 那小胖子跟在他家中大人身后。 他家中大人态度十分嚣张:“吕村长,今儿可不是我们挑事。你们流金村一群大人,欺负我娃一个,是不是太过分了?!” 小胖子在一旁,“就是就是!要不是我跑得快,他们看起来还想打我!” 流金村村长听得一头雾水,下意识看向另一侧他们自己的村人:“这是咋回事啊?” “别提了!”其中一名村人愤愤不平道,“梅家一个崽,进了林子,把自己小弓借给那孩子玩,让那孩子给家里传话!结果那孩子拿着箭,也不传话,还瞎射,射到咱们村的人,打翻了一碗粮食还不承认。人家梅家的娃认出了那把弓,逼问下,才知道!……大家也是看不惯,说了他几句,天地良心的,可没动手啊!……我们就是气不过,这么紧要的话他谁也不说,这要是梅家的娃出了什么三长两短……” 村人见着梅清曜牵着梅清映的手站在一旁,双胞胎中的一个也站在那火堆附近,看着孤零零的,可怜的很,顿时说不下去了。 流金村的吕村长直皱眉。 那小胖子的家里人也不甘示弱,重重哼了一声:“……黑漆吗火的,往林子里跑,这不就是找死吗!既然是自己找死,那干啥还怪我家娃不给传话?!” 梅清曜狠狠的瞪了过去,咬着下唇不说话。 三弟才不是去找死呢! 小胖子见有大人替他撑腰,嘚瑟的很:“就是就是,自己找死还怪旁人。我看啊,这会儿说不得早就被什么老虎狮子给吃了!活该!谁让他找死!” 梅清曜受不了了,朝着那小胖子攥拳头:“你闭嘴!你才找死呢!” 小胖子尖叫:“爹,你看,他骂我!” 小胖子的家里人眼神阴鸷:“臭小子,当着老子的面,就敢骂老子的娃,当老子是死的?!” 说着,就要上前收拾梅清曜。 流金村的村人们这下不干了! “当着我们的面,就要动我们村的娃,当我们是死的?!” 一个村人怒吼道。 其余的村人们也纷纷附和! 眼看着碧水屯子跟流金村的摩擦一触即发! “咦,林子里有灯光!” 有人突然叫了出来。 众人下意识都往那密林中看去。 果不其然,密林中还真有人举了火把。 那簇火,在幽深的林中,带了几分诡异的模样。 无论是流金村的人,还是碧水屯的人,都诡异的沉默起来。 然而,那簇火渐渐近了。 梅清曜仔细看了半天,突然欢呼出声:“是娘!三弟也在!周小清也在!” ——梅清曜忍不住在众人面前,叫出了声。 他兴奋极了! 妹妹梅清映比他还兴奋,迈开小腿就往那边跑:“娘!” 她跑得快,直接冲向了乔画屏。 乔画屏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把扑过来的梅清映抱了起来,精神奕奕:“哎呦,娘的好映宝!” 梅清映正要说什么,大大的眼睛却突然看到,在乔画屏身后,有一头庞然大物,在月光下有些瘆人! 梅清映瞪大了眼睛! ——是村里的好些叔叔伯伯,抬着一头豹子! 那一头豹子的尸体,被扔到外头的空地上时,四下里的人,无论是流金村的人,还是碧水屯的人,都诡异的沉默了下。 唯有跟着乔画屏进了林子的村人,这会儿是眉飞色舞的很,在那比划:“……哎呦,你们是没见着乔家大妹子那个厉害啊!刷刷刷的!这箭,就出去了!箭箭都射中了这豹子!” 梅清曜梅清昱梅清映都忍不住往乔画屏这看。 乔画屏骄傲的咧嘴一笑! 没错,她就是乔·样样武器都精通·画屏! “真是乔家妹子射到的?” “也太厉害了吧!” “没有没有。”乔画屏嘚瑟完了,还是很谦虚的,“也多亏了村里大家的帮忙,帮我围了这豹子,不然,林子里黑灯瞎火的,我哪里能把它给熬死。这豹子,是我们一起猎到的。” 跟着乔画屏去林子的村人,听乔画屏这般说,个个是又感动又骄傲! 第五十八章 你有个好女儿 碧水屯子过来找茬的人,都被空地上那头豹子的尸体给震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宋月兰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见着周小清完好无损的站在那儿,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周小清赶紧跑过去,宋月兰回过神,便是直接甩了一巴掌过去! 紧接着,宋月兰死死抱住周小清,大声哭了起来! 她心里门清,若非乔画屏及时赶到,怕是她女儿就没了! 她们娘俩还真是! 宋月兰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狠狠往自己脸上甩了一巴掌! 周小清吓坏了,见宋月兰又要往自己脸上甩巴掌,赶忙抱住宋月兰,急得不行:“娘,你这是做什么?!” 宋月兰哭道:“都是我没教好你!大晚上的,再难受也不能往林子里跑啊!上次娘摔下山坡,是娘的报应!你这次,你这次……要不是你乔姨去救了你,你让娘怎么活啊!” 宋月兰抱着周小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实在是那只鲜血淋漓的豹子尸体,把她给吓坏了! 她不敢想,这豹子的血盆大口,若真是咬到自己女儿身上…… 宋月兰整个人都有些崩溃! 周小清被她娘这番模样吓得要死,也跟着哭了起来:“娘,都是我不好!” 母女俩抱头痛哭。 哭完,宋月兰一抹眼泪,又拽着周小清往乔画屏梅清晃那走。 “乔妹子!”她一张嘴,泪就流了下来,就要给乔画屏跪下。 乔画屏眼明手快的架住了宋月兰。 “宋嫂子,打住打住。”乔画屏有些头疼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觉得拖累了我家晃晃——这账哪里是这样算的?你忘啦,前些日子,若非小清拉着我们晃晃跑,那马蜂说不定把我家晃晃给蛰成什么样子了!” 宋月兰哭道:“那不一样——那次是贼人谋害,但这次,这次是我家小清,大晚上的,自己往林子里跑,险些拖累了你家三宝,酿成大祸!” 周小清头也垂得低低的,显然是愧疚极了。 梅清晃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是,这会儿也不是教育孩子的时候,乔画屏拍了拍宋月兰的肩膀:“我们一会儿再说这事。” 她指了指地下的豹子,笑道,“咱们先把这个豹子分了!” 这豹子比上次的野猪还要大上几分。 “我话先说在前头,若没有几位乡亲的帮忙,我一人是断断猎不了这头豹子的,”乔画屏说得很是谦虚,“是以,这头豹子,咱们都有份。” 不说别的,就冲他们愿意带上武器进林子找人,乔画屏就领他们的情! 村人们一听,个个是乐开了花! 这乔画屏也太好了吧!教他们射箭不说,还愿意把猎物分给他们! 他们原本以为,人家乔家妹子在大家伙面前,愿意承认他们也帮着猎了这豹子,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却不曾想,人家乔画屏那是直接要跟他们分了这豹子! 这怎能不让人感动?! 流金村的村长方才是在附近帮着处理纷争的,这一下子,正好帮着当个见证人,帮着众人把这豹子给分了。 豹子尸体旁边,生了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 村里的屠户,在篝火旁,磨了刀,把豹子放血剥皮。 趁着这时候,乔画屏把宋月兰拉到一旁,声音爽脆:“……我也不瞒着宋嫂子,方才我见了我们家晃晃,也是先揍了他一下——我并非是不许他去把小清带回来,着实是这孩子的策略就是错的。他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小清也不过才八岁,加起来在猛兽面前都不够看的。他若是赶紧同大人说呢?亦或是,找个靠谱的村人传话呢?” 宋月兰满脸羞愧:“都是我家小清不好。” 乔画屏却道:“不,我同嫂子说这些,是想告诉嫂子,孩子的行为或许是错的,但错的背后,咱们也得分析深层次原因是不是?……像我家晃晃,他做错了吗?做错了。但一码归一码,他为着小清,愿意冲进漆黑未知的危险森林,这份豪气侠气,却也是值得鼓励表扬的……像小清,刚才我回来的路上,也问过她了,原来这孩子是见了奶奶因着她猎回去的鹌鹑太小,见你被奶奶骂了心里难受,想猎个大的,让奶奶能对你好一些……” 宋月兰泣不成声。 …… 豹子尸体那边,乔画屏过去后,便开始肢解分肉了。 ——当然,大头还是在乔画屏这的。 进了林子的村人们,人人得了一大块肉,个个脸上都笑开了花。 另外这天热,肉也不容易保存,又不好放进空间惹人生疑,乔画屏直接跟村人拿这多出来的豹子肉,几乎是半换半送的,又换了不少物资。 豹子肉虽说不好吃,但好歹是肉嘛!做成肉干,在逃荒路上,也是极好的食粮! 那小胖子的家里人,见状也蠢蠢欲动的:“……我家娃帮着传了话,是不是也得分我们一块?” 流金村这边的人差点把唾沫都给呸到那人脸上去! 乔画屏笑盈盈的,说话却是干脆极了:“想都别想,一块皮都不给你!” 她转过头去,又教育梅清晃:“我先前说你错了,其中一点便是,你看看你找的什么传话的人?这是把自己的安危放在了一个不可靠的人手里。” 梅清晃点着小脑袋,很是虚心受教的模样。 小胖子跟他家里人,脸色难看极了! 但这会儿流金村的人,士气正旺,都发着嘘声往外赶人,气势极大! 不说旁的,就光那头豹子尸体,也够震慑人的! 他们再横,能横过豹子?! 这乔氏眼下带着流金村的人,可是连豹子都给杀了! 小胖子的家里人咬了咬牙,直接回了碧水屯子休息的地方,找上了乔老汉,冷笑道:“乔老哥,我还没恭喜你呢,你有个好女儿!” 乔老汉听得一脸懵:“啊?” 那人冷笑道:“你女儿眼下可了不起,还能领着流金村的人杀豹子了!……就是你那孝顺女儿,以往都是巴巴的给乔家送各种好东西来,这回怎么没见着给你送东西来了?” 那人嘲讽一通,冷哼着领着自家娃回去了。 乔老汉越想越不对劲,那人说的没头没脑的,乔三丫啥水平他能不知道? 这还能带人杀豹子了?! 这不是开玩笑吗! 第五十九章 你们外祖母多疼你们啊 乔老汉左思右想心里都不得劲。 但他又要面子,他便去找了乔廉氏,让她带上大儿媳妇于氏,二儿媳妇秦氏,并小女儿乔画蝶,打着看望女儿跟外孙的旗号,往流金村去看看。 乔廉氏起初一听那个半脸胎记,干啥啥不行的三女儿竟能猎到一头豹子,也是吓了一跳,头一个反应就是不信。 乔老汉不耐道:“就算不是你也过去看看!我看方才庞家那熊样,不像是假的!” 乔廉氏这才打起精神来,把于氏秦氏乔画蝶都喊上。 往流金村那边去的时候,于氏还跟乔廉氏在那嘀咕:“娘,我咋感觉,三丫不大对劲啊。” 乔廉氏心里一突,她其实也有这种感觉——何止是不对劲,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于氏是大儿媳妇,嫁进来的时候,乔画屏还是个小女娃,于氏几乎是看着乔画屏长起来的,对乔画屏的性格,不能说是了若指掌吧,但也算很熟悉了。 先前就乔画屏过来要钱的那个软硬不吃的架势,哪有之前半点被她婆婆乔廉氏哄得团团转的蠢样? 二儿媳妇秦氏也在一旁凑热闹,嘀咕道:“娘,我也觉得不对劲。你们注意到了没,三丫脸上那胎记都淡了好些。我记得以前还挺深的。” 乔廉氏心里又是一突。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的? 只不过她下午的时候都惦记着从乔画屏手里抠东西了,哪里仔细看过乔画屏的脸? 只记得看了几眼……但二儿媳妇这么一说,乔廉氏总算是注意到了。 乔画蝶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娘,大嫂二嫂说得没错——别是三姐被人掉包了吧?!” 乔家依靠着吸三个女儿的血,这日子过得很是逍遥快活,小女儿乔画蝶甚至还可以时不时的去县里头看看戏什么的。 其中有一出戏,就是两个人机缘巧合的互相换了身份。 乔画蝶当时看得津津有味的,心里还隐隐挺期待自己其实是被抱错的富家小姐。 现下看着乔画屏不太对劲,乔画蝶脑子里就冒出来了“掉包”两个字。 “什么掉包不掉包的,”乔廉氏一撇嘴,点了点小女儿的额心,“都说让你平时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戏了。” 说是这么说,乔廉氏心里也直泛嘀咕。 从前的三丫,她只要稍微忽悠几句,就能让她把梅家大院的钱财给往家里捯饬。 但现在,竟然还反过来,帮着梅家来抠娘家的银钱了?! 这不对劲! 乔廉氏皱着眉头:“算了,一会儿过去,我们都好好看看。三丫……是不太对劲。” 乔家婆媳几个互相对视一眼,都点了下头。 …… 流金村此刻,就像是开席一样,热闹极了。 天气热,肉类不能存放太久,盐巴又是个稀罕物,把肉全腌了也不现实。 得了豹子肉的几家,几乎是都选了先把肉都给烹了,好生吃一顿;至于那些多出来的,再跟邻里换些物资就好。 而那些拿物资换来了豹子肉的人家,也是喜气洋洋的开始烧肉。 这样一来,小半个流金村的人家上空,都飘着肉香。 可把从碧水屯休息地那边过来的乔家几人给香迷糊了。 走路都有些不稳。 “好家伙,难道还真的猎到了大东西?”乔画蝶直咂舌。 乔廉氏脸上难掩激动,找人问了梅家在那休息。 倒不曾想,她问的人是顾三溪那一家子。 顾老娘眼一眯,借着火光认出这是乔画屏的娘家娘来。 整个顾家,眼下就顾三溪最有天分,跟在乔画屏身边学射箭,偶尔猎个兔子猎个野鸡的,给家里开开荤,顾家全家上下都对乔画屏是感激得不行。 尤其是顾老娘。 她还记着乔画屏对顾三溪的救命之恩呢! 这样一来,对乔画屏的娘家娘,忍不住就是冷笑一声! 下午那会儿她就听说了,这乔家不厚道哇,欠了乔画屏三十两银子,只肯还一点粮食! 更别提从前,这乔家人是花言巧语的从梅家骗了多少东西去! “你找她有事?”顾老娘不客气的问。 乔廉氏一愣。 她这找自家闺女,还用得着有事没事? 只不过乔廉氏要脸,她也不好跟这个看上去就有些凶的顾老娘吵。 她满脸是笑:“大姐,哪里话啊。我就是来看看自家闺女过得好不好。” 顾老娘将信将疑的上下扫了乔廉氏几眼。 她倒是也不好拦着人家母女亲香。 但顾老娘还是不放心,坐在自家的铺盖上,支使着自己三个人高马大的儿子:“这是你们乔妹子的娘,说要看闺女的,带她们过去看看。” 顾三溪响亮的应了一声。 顾老娘想了想,还是不大放心,又唤来一个儿媳妇,让儿媳妇扶着她——夜里她眼神不好。 顾家人把乔家几个女流之辈送到了乔画屏那。 乔画屏正在往木头签子上串肉,准备烤些豹子肉,结果就见着顾老娘大步走在前头,嘴里还喊着:““小乔啊,你娘说来看你,我就把人给领过来了!” 乔画屏闻言,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把穿好的几串肉串都放在一旁的木盆上,起了身。 梅家几个孩子正围着乔画屏穿肉,闻言也跟着起了身。 乔画屏声音又脆又响:“孩子们,看看你们外祖母多疼你们啊,这大晚上的,怕你们过不好,特特来看你们来了!” 这乔廉氏刚到地方,还没张嘴,就被乔画屏这番话给搞得愣了下。 第六十章 看怎么收拾她 乔家的大儿媳妇轻轻的推了下婆婆的胳膊。 乔廉氏这才回过神来,她干笑一声。 梅家四个崽崽都磨磨唧唧的站了过来。 火堆的映照下,梅家四个崽崽都绷着脸,不想说话的模样。 乔画屏对此却已经很满意了。 她笑眯眯的跟乔廉氏道:“娘,你看,你的四个外孙外孙女,是不是都可爱得紧?” 乔廉氏不知道乔画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跟着尴尬的呵呵笑两下,话都说不出来了。 其余的像是大儿媳妇于氏,二儿媳妇秦氏,还有小女儿乔画蝶,看着乔画屏这跟先前骤然不同的态度,也是都有些发懵。 不过很快,自诩人美心善的乔画屏,就用行动告诉了她们,她这态度是为何变成这样—— 乔画屏上前,握住乔廉氏的手,笑盈盈道:“娘,你说你来看望我跟你的外孙外孙女,总不能是空手来的吧——带了啥好东西呀?” 乔廉氏只觉得手都要被钳碎了! 再加上乔画屏的话—— 这叫什么屁话! 她总算知道先前还横眉冷对的乔画屏,怎么这般笑盈盈的了! 她脸都青了! 一个是让乔画屏气得,另一个,则是因着手被乔画屏攥的! 可太疼了! 乔廉氏费了好些力气,才从乔画屏手里把手抽了出来! 只是这会儿篝火的光照范围有限,乔廉氏脸上的铁青旁人看不见。 旁人只看到,乔画屏一问乔廉氏带了什么东西来,乔廉氏就立马用力从乔画屏手里把手抽出来了! 翻脸翻的很是迅速! 乔画屏立刻很“震惊”的看向乔廉氏的叫了一声:“娘!” 乔画屏忍不住心中给自己叫了声好! 不愧是她! 这声“娘”里,三分委屈三分难以置信三分哀怨,还有一分痛苦,被她诠释的堪称是活灵活现,情绪十分饱满! 她恨不得给自己举个十分的评分盘子! 一直冷眼看着的顾老娘立刻替乔画屏打抱不平的出了声:“……哎呦,画屏她娘!你这也太不像样了吧?口口声声说着来看望画屏她们,我们才带你们过来的。咋画屏一问你们带的啥,你们就这副德性呢?” 旁边的流金村人都看见了乔廉氏从乔画屏手里抽出手的那一幕,都以鄙夷的眼神看着乔廉氏。 乔廉氏脑壳都要炸了! 这个三女儿,几日不见,怎么这么狗了! 乔廉氏还要脸,面对众人视线中的谴责与鄙夷,她只能强忍着要上去把乔画屏脸都抓花的冲动,干笑着急急道:“来得急……” 只是这三个字的音还没咋显出来,一旁的乔画蝶已经按捺不住的出了声:“三姐!你什么意思?!娘来看你,还得给你带东西?!你咋这么不要脸!你不帮衬家里,还想让家里给你拿东西?呸!” 乔画屏立即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脸悲愤的模样:“好啊,我是先前从梅家往家里送的东西不多吗?!我每次回娘家,哪次不是大包小包的!你说啊?!我一个寡妇,带着四个孩子讨生活,还不忘娘家,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乔画蝶都被乔画屏的悲愤给整懵了! 乔廉氏头皮又是一麻,深知不好,刚想说什么,乔画屏哪里给她这个机会,立即大声道:“……所以,我每次回娘家,都备下重礼。你们说来看我跟孩子,却什么也不带,你还觉得是我的错?!” 流金村的村民们对乔家这几人,更是指指点点起来。 乔画屏声音发颤,反问道:“啊?你们这次过来,该不会还想让我给你们拿东西吧?娘,这逃荒呢,我带着四个孩子,虽然有点本事,但也不容易啊……” 流金村的村民们忍不住了,大声道:“也太不要脸了!” “就是!把闺女当成啥了?!” “谁知道呢!反正是不把闺女当人!闺女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还带着四个孩子,这娘家不想着帮衬,见天的想着怎么从闺女手里抠钱!我呸!” 乔廉氏被骂得头皮都要炸了。 乔家两个儿媳妇也臊得不行,哪里愿意受这个委屈,扭头就要走。 乔画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乔画屏,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啧,看看这当妹妹的,凶得很,直接指着自己的姐姐骂,这当娘的都不管的,这什么人家啊?” “这样的姑娘,也不知道让哪家倒霉的讨了去!” 乔画蝶差点晕厥过去。 最后,乔家四人只能是落荒而逃。 乔画屏轻轻一挑眉。 大获全胜。 顾老娘也颇觉得痛快,她跟乔画屏道:“小乔啊,你眼下也看出来了,乔家人就没把你当回事。以后可别再像以前那样傻乎乎的什么东西都往娘家扒拉了。” 乔画屏点了点头,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哎,我也是看明白了……往后,我就好好守着四个孩子过日子了。” 流金村的人听了连连点头。 轻描淡写的把来打秋风的乔家人赶走,还得了流金村村人进一步的接洽,乔画屏是秦始皇摸电线——赢麻了。 梅家四个崽崽也高高兴兴的又偎了过来,帮着乔画屏继续串起了肉串。 乔廉氏几人带着一肚子火,回了碧水屯人休息的地方。 “反了反了!”乔廉氏气得浑身发抖,跟乔老汉告状,“你那好闺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我要东西!让我下不来台!大半个流金村的人都在看咱们乔家的笑话!” 乔老汉一听,神色阴沉的很:“好啊,她这果然是不想要娘家了!” 乔金勇在一旁一拍大腿,想出来个招:“爹,反正眼下那个姓梅的也死了,咱们把三妹接回来,另嫁,那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啧,就是眼下在逃荒,也没啥人会娶媳妇。现在我们把三妹接回来也不划算——等到了地方安顿下来,咱们就把她给接回来!” 乔老汉一琢磨,也是个主意。 乔画蝶被先前流金村人骂了一通,受得刺激不小,这会儿还带着几分恶气:“三姐那样,你们想接回来,她肯听就怪了!” 乔老汉冷哼一声:“不听就把她捆回来!——到时候到了安顿的地方,看我怎么收拾她!” 第六十一章 乔画屏掐指一算 翌日,天还未亮,两个村子的人便又踏上了逃荒的路。 日头越发闷热了,再加上连日赶路,脚上大多都起了水泡,起了又磨破,最后成了厚厚的茧。 村民们多多少少都有些撑不住。 这时候就能明显看出两村之间的差距了。 流金村那些年纪大的,体弱的,最起码一打眼望过去,要比碧水屯的人多好些。 只是,既然决定了两村一同上路,流金村的人总要多等等碧水屯的人。 到了晌午日头太大,他们各自找阴凉处休息,碧水屯的人已经累得在那动都不想动,流金村的好些青壮年却结伴往半山腰处的林子行去。 他们手里都拿着弓,看样子是想去碰碰运气。 “一群傻子。”碧水屯的人对此嗤之以鼻。好好的休息时间,这些小青年仗着自己体力好乱跑,流金村的人也没有劝劝的,简直是脑子有病。 天气热得所有人都汗流浃背,连连擦汗。 梅家今儿晌午的休息地是一块巨大的山石后头。 山石遮挡了阳光,石壁靠近地面的阴凉处,甚至还有些微微的潮湿。 乔画屏扫了一眼,就知道这地方最起码地下水资源应该挺丰富的。 不出意外的话,附近应该有水源。 乔画屏给梅清映扇着团扇,心里一边琢磨着,最好是让村长派人去附近看看。 梅清曜那里还有一把团扇,他力气大,扇着风,旁边两个弟弟都能享受到。 只是,气温过热,这扇出来的风都带着一股子燥热气。 乔画屏想了想,拿出水囊来,趁几个孩子不注意,把昨晚刚刚滴落的那滴钟乳石灵水偷偷加到了水囊里。 乔画屏是发现了,她的空间,钟乳石滴落灵水的途径有两种。 一种是随着时间推移,钟乳石上会极为缓慢的凝出一滴水,然后又极为缓慢的滴落在石碗中。 还有一种,便是往空间里丢名贵的东西。 像是头一次她丢了一株全株的血见愁,这空间立即“欣喜若狂”的滴落了一滴灵水。 乔画屏无聊的时候也试过,把那血见愁取出来再丢进去,想着来个重复刷分。 结果……自然是不行。 不过,眼下这样,乔画屏已经很满足了。 她的空间眼下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她甚至还趁人不备,捡了些破破烂烂的能盛水的东西,往空间里捯饬存了不少水。 水,吃食,草药,应有尽有。 乔画屏估摸了下,眼下哪怕是把他们一家子给丢到什么食物都没有的荒漠,凭她空间里存储的那些东西,吃上它一两个月也不成问题。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来,喝点水。”乔画屏把手里的水囊递了出去,让几个孩子都喝了几口掺了灵水的水。 见几个孩子都喝了水,乔画屏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把手里扇子给了梅清昱,让他帮年纪最小的梅清映打着扇,动身往村长休息的地方去了。 见乔画屏过来找,村长有些发愣。不过眼下乔画屏在他这很有信誉,听乔画屏一说附近可能有水源,他拍板拍得很是痛快。 “我找几个后生去看看。”村长很是爽快。 村长也是有心了,把人支使出去探路的时候,也没说乔画屏说附近有水源,只是让那几个后生在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水——他担心万一后头没找着水源,会让乔画屏下不来台。 不过村长显然是多虑了,很快,几个后生激动万分的一路奔了回来。 其中一个,跑得太过着急太过兴奋,甚至还把一只鞋给跑掉了,又赶紧光着一只脚给跑了回来。 “真有,有条小溪!水流量还挺大!” 在这烈日炎炎的酷暑,有条小溪,冲个澡,补充下水份,是能救人命的东西! 村长精神一震,立马道:“乔氏说附近可能有水源,还真没说错!” 这话听在兴奋的后生耳中,就变了个样。 村长这话再经由几个后生传了出去,已然变成了乔画屏掐指一算,算出了附近有水源! 村里人再看向乔画屏的时候,眼神甚至带上了几分崇拜与敬畏! 乔画屏:“?” 这水源虽然说是流金村的人找到的,但他们也不小气,同碧水屯子的人说了这事。 不少人家都兴冲冲的,只留下个看行李的,扎头就往小溪那方向跑。 天实在太热了,都不说喝水了,能往小溪里扎个猛子,这不比什么都强? …… 周许氏让周小清留下来替全家看着行李。 宋月兰却道:“小清,你也去小溪那边凉快下,我看着行李就行。” 周许氏瞪向宋月兰:“你这是公然不把我这个当婆婆的话放在眼里是不是?让你家丫头干点活,还委屈着你了?!” 宋月兰垂下眼,看着很是柔顺,然而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几分冷然的讥讽:“娘,你这说的哪里话,小清可不是不干活吃白饭的人。昨儿先是猎了个鹌鹑,后面虽说任性进了林子,但她乔姨好心,给她多分了一大块豹子肉,不也是全家分了?娘你昨晚不是吃得也挺香?” 周许氏被宋月兰堵的没话说,昨晚那块豹子肉,就顶数她吃得最多。 最后只能悻悻的瞪了宋月兰一眼,阴阳怪气道:“算了算了,让看会儿行李跟我扯这么好一大堆话,我可惹不起!” 她又看了一眼周小清,没好气道:“赶紧的,别墨迹,走走走。” 却不曾想周小清也跟她娘一样低着头,貌似柔顺,说出来的话却能把人气晕:“奶奶,你们去吧。我一会儿跟娘一起去就行。” 周许氏冷笑:“你们娘俩感情可真好!” 说完,她去拉了一把有些踌躇犹豫的周黑石:“愣着干什么啊,你媳妇闺女嫌弃咱们,不愿意跟咱们一起呢——咱们赶紧去,去晚了肯定没地方了。” 周黑石犹犹豫豫的,被他娘拉走了。 宋月兰看着热得一身汗,后背衣裳都汗湿的女儿也有些心疼,正要说什么,却见着乔画屏牵着小女儿梅清映的手走了过来,热情的跟她们打招呼:“你们娘俩都在啊?听说小溪那边有个隐蔽的地方,咱们女的也能脱了衣服洗一洗,要不要去看看?” 第六十二章 难道是躲在树上偷看我们洗澡! 宋月兰苦笑一声,把周小清往外推了推:“乔家妹子,麻烦你带我家小清去吧。” 周小清忍不住叫了一声:“娘!” 乔画屏看了看周小清,笑道:“宋嫂子,这可不成。这人人都往河边跑呢,都是互相留意的。你要是不去,一会儿你去洗,谁帮你看着前后左右有没有人?” 宋月兰有些为难:“可是我得看着我家的这些行李……” 倒也不是担心村子里有谁手脚不干净,实在是眼下还有碧水屯的人在到处走动呢。 大家都默认,这些关系着命的家当,得好好看着才是。 “这好办,”乔画屏笑嘻嘻的,“我把我家昱宝晃宝给叫过来帮你看着。他们大哥在家里守着行李呢,一会儿我们回来了,让他们兄弟三个一起再去洗洗就好。” 说完,乔画屏轻轻的拍了下梅清映的小屁股:“映宝,去,把你二哥三哥叫来。” 梅清映认真点头,迈开小短腿,跑了。 宋月兰还是有些局促:“这……这是不是太麻烦你家了?” “这有啥麻烦的。”乔画屏十分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本来我家那三个小的就要一道去洗。” 宋月兰心下感激极了,她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把这份感激来深深放在心底。 乔妹子本就是她与女儿的救命恩人,这份恩情,纵然要花费一辈子,她也会好好还报。 梅清映小短腿跑得不慢,不多时,梅清昱跟梅清晃便带着梅清映回来了。 乔画屏看了一眼俩孩子,又笑着同隔壁那留下来看守行李的后生打了个招呼,递了几个野果子过去:“劳烦你时不时的瞅我家孩子一眼,别让他们胡闹。” 后生是跟着乔画屏学射箭的,闻言胸脯拍得震天响:“你就只管放心吧!” 乔画屏微微一笑。 梅清昱梅清晃都很懂事,她倒不是怕他们乱跑。着实是周家某些人的人品,她持一个谨慎态度。 让旁人多多留意这边,免得到时候周家人回来了,说什么丢了东西什么的,那就让人烦了。 “你们在这先看着,我跟映映去洗完了就回来替你们。”乔画屏嘱咐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都点了点头。 梅清昱其实在外头不怎么爱说话,倒是梅清晃,还带着小奶音,嘱咐道:“娘,快去吧。” 梅清昱这才加了一句:“多泡些时候也无妨。” 梅清晃立马道:“对对对,娘带妹妹好好泡泡。” 两个生得同一般俊美可爱的乖乖儿子往那一站,乔画屏这老母亲的心都要化了:“好好好,知道啦。” 她牵着梅清映,同宋月兰周小清一道穿过林子往溪边走。 路上遇到了在附近守着的年轻后生,见乔画屏她们过来,赶忙道:“两位嫂子,前头都是大老爷们在洗。”他指了方向,“那边有树围个八九不离十,我娘她们都在那边洗的。” 乔画屏跟宋月兰道了声谢,领着女儿们往后生指的方向去。 只不过到了那边,发现人还挺多,尤其是周小清发现周许氏跟她两个婶婶,三个堂妹都在。 她脸上闪过一抹慌乱。 到时候她娘又要当着全村人的面挨骂了。 “乔姨,”周小清小声道,“咱们能换个地方吗?”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乔画屏左右看了看,发现不远处就有个比较隐蔽的地方。 她点了点头,带宋月兰她们往那边去了。 溪水清澈,带着一股舒爽的清凉。 尤其是在这酷暑中,简直是救命的良药啊。 到了地方,宋月兰跟周小清都没忍住,左右看了看没人,便把外衣脱了,只留下贴身的小衣,在溪水里痛快的冲洗了一番。 乔画屏跳进了小溪中。 梅清映个头小,乔画屏小心的把闺女放在溪边的石头上,让闺女坐在溪畔石头上,两个小脚脚踩进水里,一下一下的踩着水,咯咯直笑。 乔画屏痛快的洗了个澡,又把梅清映给搓洗了一遍。 因着先前刚喝过搀了灵水的水,梅清映身上表面还是稍稍凝了些污垢,看着跟汗渍差不多,这一洗,小姑娘瞬间清爽不少,小脸蛋白白嫩嫩的,一掐就晃悠悠的,别提多可爱了。 乔画屏稀罕得不得了,使劲往闺女脸上叭叭亲了两口。 四人都洗完了澡,把衣服往身上一套,腰带一系,便浑身清爽的往外走。 然而走到某处时,乔画屏突然停了下来。 她眯了眯眼,抬头看向前方不远处的一棵树。 枝繁叶茂中,分明有一片灰褐色的衣角! 这颜色,这布料,还挺眼熟。 倒是挺会藏。 乔画屏看了看,这个方向,正好能看见先前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洗澡的地方! 乔画屏眼睛又眯了眯。 宋月兰觉出不对来,正要说什么,就见着乔画屏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宋月兰一愣,心里一阵紧张,咽了口唾沫,微微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乔画屏泰然自若的牵着梅清映的手,往前走去。 正好也遇到几个洗澡出来的大娘,热情的跟乔画屏打了声招呼。 乔画屏笑着跟她们寒暄几句,然后借着自己鞋子好似进东西了,蹲下来拾掇了下鞋子。 她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飞快的从地上拿了块石子,攥到了手里。 大娘们在河里洗了一通,个个都神清气爽的,好像疲惫都被带走了。 只是,几人正往前走着,却听得头顶一声痛呼,有个什么身影,直直的从不远处的树上掉了下来! 扑通! 那人呼起痛来,大娘们都愣住了! 树上怎么还突然掉下个人来?! 乔画屏深藏功与名的收起了投掷石头的手。 “我去,你这臭小子,难道是躲在树上偷看我们洗澡?!” 有位大娘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涨红了脸,大叫起来! 另外几个大娘都气疯了! 她们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碰到了这种偷看人洗澡的淫贼! “来人啊,抓淫贼啊!” 大娘们呼喊着,很快,不少在小溪里洗完澡的人便匆匆聚了过来。 来的人还不少,有男有女,还有俩负责在外围提醒男女有别的后生。 第六十三章 难道您想包庇? 那人狼狈极了,掉下来的时候被树枝刮擦了不少,身上脸上都是刮出来的血痕。 要不是看他狼狈,大娘们恨不得再拿些石头丢死他! 那人看着情况不好,围上来似是要把他弄死的人越来越多,他突然慌张的冲离这有些距离的乔画屏大叫起来:“三姐,救我啊,这是误会啊!” ——没错,这偷窥人洗澡的,正是乔画屏的娘家三弟,叫乔金辉的。 先前这乔金辉还在树上时,乔画屏看着那布料的颜色跟上头的纹路,就认出了树上的人是乔金辉。 乔金辉这一喊,众人都下意识的朝着乔金辉看去的方向望去,见是乔画屏,也是一愣。 还都有些难以置信。 乔画屏倒是不意外。 眼下乔金辉喊她,乔画屏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近些日子酷暑着身却日渐白皙的脸上显出一抹因着气极而浮现的红晕,整个人微微发颤。 任谁看了,都能看得出,乔画屏眼下是生气的很。 她痛心疾首的骂:“三弟,怎么是你?!……天呐,乔家怎么会出了一个偷窥妇孺洗澡的败类?!” 乔画屏一副气到快要晕厥过去的模样,捂着胸口:“你干脆气死我得了!” 一旁的宋月兰看着向来笑嘻嘻的乔画屏这气到不行的模样,瞬间福至心灵,一把扶住了乔画屏,大声喊道:“乔妹子,哎呀,你别气啦!气坏了身子,四个孩子可怎么办?!——”她又转过头去骂乔金辉,“你看看你把你三姐给气得!” 乔金辉目瞪口呆! 他记得,他这个三姐惯会讨好他,每次从梅家来,还总要给他带些好东西! 这次怎么还当众直接骂他败类来了?! 乔金辉气得眼睛都瞪大了! 但还没容得他气太久,一块石头“啪”就砸到了他头上!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怒骂道:“打死这个败类!” “渣滓!” “小畜生!” 伴着满天飞过来的石头草根,乔金辉是慌忙抱头护住要害,狼狈极了。 一边抱头还一边抽着挨打的缝隙给自己叫冤:“我只是爬上去玩,可不是什么偷看!哎呦!我去!别扔了!好疼啊!” 大娘立刻呸一声骂过来:“爬上去玩!?怎么林子这么老些树,偏就选我们洗澡附近的?!当我们是傻子啊!” 乔金辉左支右绌,应付不得,被扔了一头一脸的带着土的杂草,石块,整个人哭爹喊娘的狼狈极了。 这些人里,当然也有碧水屯子的。 碧水屯子的人更爱面子些,眼下乔金辉这样,算是丢光了他们碧水屯子的脸。 只是,他们刚开口要给乔金辉辩解半句:“……还是个孩子呢,哪有那种心思……” 话还没说完,便被流金村战斗力爆棚的大娘们一口唾沫给喷了回来: “我呸!都十五六了还孩子呢?!” “就是!照你们的话说,还是个‘孩子’就敢干出偷看人洗澡这种臭不要脸的腌臜事来,要是再大大,让成了‘大人’,那还了得?!是要奸淫掳掠啊,还是杀人放火啊?” “就是就是,不要脸!我倒要看看谁替这个下贱胚子说话!谁要是说这是个孩子,那成,把自家媳妇闺女脱光了让这个孩子瞅上几眼啊!” 这碧水屯子的人哪里还敢吱声。 更何况,在小溪中洗澡的人里,也有好些是碧水屯子的,当即也羞恼的很,谁要是敢替这乔金辉说话,她们立马狠狠的瞪了过来! 碧水屯子的人也没了法子,只好偷偷的让人去喊乔家人。 乔廉氏一听,最受宠的幺儿,竟然被人给当成偷窥人洗澡的臭流氓给打了,那是急得不行,把一大家子一喊,是一路小跑,跑到了林子里。 再一看,乔金辉那让人堵在树下头,头上身上满是泥土草叶子的狼狈模样,当即是目呲欲裂,大喊一声“儿”啊,就冲了过去! 乔廉氏一把搂住乔金辉,眼里是满含泪水,朝着四下里的人怒吼:“他犯了什么错,你们要这般欺负我儿!?” 流金村的大娘们可不怕乔廉氏! 她们当即就吼了回去:“养出一个偷看妇孺洗澡的败类,你还有脸吼别人?还是说,你乔家觉得偷看别人洗澡也不是什么大事?……咋着,这还是你家的光荣传统不成?” 乔廉氏矢口否认:“不可能!我家金辉可做不出这等事来!” 其中一位当时在现场的大娘挺身而出,冷哼一声,跟旁观的众人比划道:“你们是没看见,我们刚走到这,就听到扑通一声,嘿,这人从树上掉下来了!……你们再看看这棵树,不就正冲着妇孺洗澡的那地方?……我们好几个人都看见了,那是千真万确抵赖不得的!” 另外几个大娘附和道:“没错,我们看得清清楚楚的!” 乔廉氏愣了下,脸上浮起极为难堪的涨红,她气焰一下子小了很多,只是还在硬撑着:“……那你们也不能把孩子给打成这样啊!” 她这会儿才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乔画屏,方才刚小了几分的怒火嘭得一下又涨起来了,她怒目骂道:“乔三丫,你要死了不是?!你就站那眼睁睁的看着你弟弟被人砸成这样?!” 流金村的村民们一听,好家伙,你教不好儿子,还反过头来骂人家乔妹子?! 这哪里能忍?! 撸袖子,骂! 只是她们还没把袖子撸好,就听得乔画屏喊了一声凄凄的“娘哎”! 活脱脱就像是乔廉氏正在出殡! 乔廉氏脸都气青了! 乔画屏眼含热泪,情感饱满:“我们乔家向来也算是知廉耻懂道义的,眼下小弟走了错路,咱们总得让他受点教训,才能把孩子给板正回来啊!” 她目露震惊之色,“难不成,您还想包庇这个偷看旁人洗澡,毫无道德底线,龌龊至极的小败类不成?!” 一句“毫无道德底线,龌龊至极的小败类”,骂得乔廉氏双眼一番,差点晕厥过去! 流金村的人们,却纷纷大声叫起好来! 第六十四章 十鞭子 “你,你,你这个逆女,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乔廉氏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指着乔画屏的手都在颤。 乔画屏多年特工生涯磨炼出的顶级演技在身,哪里怕乔廉氏这等话都说不利索的。 她哭得好伤心,眼泪比如来佛祖镇压孙猴子那天下的雨还大! “我的亲娘哎,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乔画屏哭得一抽一抽的,“三弟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来,你们再不管,他就废了!我这也是为了三弟好啊!” 乔廉氏气得七窍生烟。 流金村的村民们看得十分感动,大喊道:“乔妹子做得对!” “就是!” “这乔廉氏还一味的骂闺女,这儿子干出这等事,是半句重话都没有,怪不得能教出这样的小畜生来!” “就是就是!” 场面一片混乱。 乔廉氏带来的那俩儿媳妇都不敢出头。 她们站在那儿都缩着身子,生怕被群情激奋的流金村村民一人一口唾沫给淹了。 最后还是流金村的村长跟碧水屯子的村长一道过来,场面才堪堪控制住了。 碧水屯子的村长脸都要气青了! 丢人! 简直是丢死个人了! 他狠狠瞪了一眼乔金辉。 流金村的村长快要气炸了! “偷窥妇女洗澡,按照咱们舜秦国的律法,这是要戴枷游街示众的!” 乔廉氏吓得脸都白了! 满脑子都是,她的金辉才十五岁,哪里受得了这等刑罚! 好在这会儿大儿媳妇于氏小声提醒道:“娘,这会儿咱们还在逃荒呢,哪里来的戴枷游街……” 乔廉氏这才堪堪缓过那心惊肉跳的劲来。 对啊! 他们眼下逃荒呢! 乔廉氏只觉得整个人都亮堂了不少! 她赞许的看了一眼大儿媳妇于氏,人也镇定了不少。 流金村的村长大概也知道这乔家人在想什么,他恼怒道:“别以为眼下我们在逃荒,就没人能治他!……再不成,我们还能打板子呢!” 流金村的人也应声道:“没错!” 一听到打板子,乔廉氏跟乔金辉都慌了。 甚至碧水屯子一些妇人也咬牙道:“是该好好教训一番!” 虽说被人看了不会掉一块肉,但这事往大里说,那就是涉及到失贞了! 这也就是逃荒,若是在平时,岂不是会被人指指点点?! 想到这,谁能不恨! 乔廉氏急了,护着乔金辉:“又不是官府,万一打板子的时候没个轻重,把人给打残了怎么办?!你们好狠的心啊,这是要我儿的命啊!” 乔画屏幽幽道:“娘,我觉得其实村长这个提议也是很人性化了……你忘了?先前十八里铺子那有个偷看人家小姑娘洗澡的,小姑娘没捱住,直接一根绳子挂梁上自杀了。偷看人洗澡的那个,也被浸了猪笼……” 乔画屏这么一说,乔廉氏跟乔金辉简直是肝胆俱寒! 乔金辉一想到浸猪笼,这下终于慌了,先前说什么不承认自己爬上树是偷看人洗澡的,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了,叫了起来:“我可什么都没看到啊!正好前头有片树荫,挡住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碧水屯的村长让人爬上树,果真如乔金辉所言,好巧不巧,就在众人洗澡的那个方向,远处有一方树枝正好斜过来遮住了视线,还真是什么都看不到。 碧水屯的村长明显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看向流金村村长。 流金村的村长冷笑一声:“当我们是傻子吗?要不是想看别人洗澡,哪会知道洗澡的地方正好有树枝挡着!” 碧水屯的村长哑口无言。 乔廉氏这下底气足了:“就算是想看,这不没看见吗!” 乔画屏又幽幽的开口:“娘,快别说了,你是不知道律法里有个词,叫未遂吗?只要是想干了,并付出了行动,只要他不是幡然悔悟自己停手,哪怕最后是因为什么事没得逞,也是犯法了,三弟这显然不是自己良心发现啊。” 乔廉氏这下是真被乔画屏给气到不行,声音颤着:“你,你这个黑了心肝的!就看不得你弟弟半分好是不是?!” 乔画屏又要落泪了,话里那叫一个委屈,那叫一个悲切:“娘你说的哪里话啊!我这也是为了金辉好啊!你想啊,这次他想偷看人洗澡,被抓住了却没受半点惩罚的话,这岂不是要助长他的犯罪心理,让他有了侥幸,觉得自己哪怕去干犯法的事,只要运气好,就能全身而退,这就糟了!……这会儿是偷看人家洗澡,往后去杀人放火了可咋办?” 乔廉氏可听不进去,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狠狠瞪着乔画屏! 流金村村长觉得乔画屏说得非常对! “有理!”流金村村长肃然补充道,“而且,若是没有半点惩戒,这还容易造成一个不好的影响,让村子里的人觉得,眼下在逃荒嘛,干点违法的事也没什么!……我说老刘,这是万万不行的啊!” 碧水屯的村长浑身一震。 确实! 逃荒路上,若是有人开了这个头,后头定然会越发难管! 碧水屯的村长下了决心。 他粗声道:“……今儿当着流金村同乡的面,也让人看看咱们碧水屯的人,对这种事是绝不会姑息的!” 他吩咐着村里一道过来的后生,“把乔廉氏拉开!” 乔廉氏尖叫着,依然被拉扯到了一旁。 乔金辉吓得抵住身后的树干。 碧水屯的村长抽出自己腰间缠着的鞭子,狠狠抽了乔金辉十鞭子! 因着旁人都在看着,碧水屯的村长这十鞭子是一点都没含糊,鞭鞭到肉,把衣服都给抽烂了! 乔金辉惨叫连连! 乔廉氏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碧水屯的村长看都不看一眼,直到抽完了十鞭子,这才气喘吁吁的把鞭子收了回来。 流金村的村长略显满意的点了点头:“行,老刘,既然你也已经把人给罚了,那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碧水屯的村长脸色可不大好看。 不过流金村的人可不管他脸色难看好看。 流金村的村长肃声道:“你们都看见了!不要以为逃荒路上没有官府,咱们就拿一些违法的事没辙!人在做,天在看!咱们是为了活命,逃避战乱,才举村迁徙逃荒!但不代表着,咱们在这逃荒路上,就能乱来!胡来!干些违法犯罪的勾当!都知道了吗?” 血淋淋的十鞭子效果极好,流金村的村人们算是出了一口气。 眼下听得村长这般说,心下又是一紧,齐声应“知道了”! 第六十五章 什么叫做演技 乔家人哭天抢地的把乔金辉抱回去了。 走的时候,还狠狠瞪了乔画屏一眼。 乔画屏做戏做全套,抹着泪。 流金村的村民们义愤填膺的叫起来:“咋着,这还不服气啊?” “不管教儿子,怪我们村乔妹子?” “我看还是十鞭子太少了!” “等着吧,以后有他们哭的时候!” 转过头来,流金村的村民们又大多很仗义的安慰乔画屏一番,这才离开。 梅清映在乔画屏身边,轻轻的拽了拽她的衣角:“娘,不哭。” 乔画屏没多说什么,只揉了揉梅清映刚洗过的松松软软的头发。 梅清映还太小,她很难跟孩子解释,什么叫做演技。 倒是宋月兰,眸中带了几分若有所思。 待乔画屏宋月兰带着女儿们回了流金村休息的地方,周家人已经有几个回来了。 梅清昱跟梅清晃倒是不在,想来已经回去了。 倒是周许氏,见了乔画屏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虽然没直接对乔画屏开火,却是骂起了宋月兰:“你说你看着家里行李,咱们一家子才放心出去的!你倒好,交给外头的混小子!倒是心大,也不怕咱家行李被穷小子摸了去!” 这明显就是在指桑骂槐了。 宋月兰气得涨红了脸。 她只觉得对不住乔画屏跟梅家几个孩子,人好心来帮忙,却无缘无故挨了一顿骂。 宋月兰正要气得发抖说些什么,她脑子里却又倏地想起什么。 宋月兰顿了顿,有心效仿乔画屏,但终究是业务不太熟练,没哭出来。 她下狠心,往自己大腿内侧软肉那狠狠一扭—— 泪立刻就出来了。 宋月兰总算哭了出来—— 她提高了音调,带着哭腔:“娘!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不过是去洗个澡,人家梅家两个哥儿好心来帮我,怎么就让你骂成了这样!” 周许氏哪里见宋月兰这般过,当即愣在当场,反应过来以后整个人是难以置信的震怒。 周家另外两房的儿媳妇还在那拱火:“娘,你别气了,大嫂也不是故意跟你作对的。” “就是,娘,大嫂应该也是气晕了,一时失言。” “气晕了?!”周许氏怒火高炽,“意思是我气晕的呗?!这宋氏,竟然还敢生婆母的气?!好一个贤惠的儿媳妇啊!” “媳妇哪敢啊!”宋月兰浑身微微发颤,但她依旧让自己声音尽量响亮,跟周许氏分辩起来,“儿媳嫁进周家这么多年,儿媳是个什么样的人,娘你不知道吗?儿媳哪里敢生您的气!人家梅家两个娃娃好心来帮咱们看行礼,您却骂成那样。儿媳不就是替梅家两个好心的哥儿说了一句话,您就要这般——往常您骂儿媳,儿媳也就忍了,但人家旁人帮咱们,娘怎么能反过头来去骂人家呢?” 周许氏气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这宋月兰竟然还敢反驳她了?! 以往都是个耷拉着耳朵挨骂的祸,今日是反了天了,竟然还大声反驳她! 要死了这是! 只是,宋月兰说的有条有理,附近看热闹的村人们都不住点头。 这周许氏日常辱骂宋月兰,她们也是都听在耳里的。 只是这到底是人家的家务事,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可这会儿,却是涉及到了人家梅家的两个孩子! 这些村里的大娘大多方才刚在树林里跟乔家人战斗过,斗志还高着,胸中更是有一腔热血,不待气晕头的周许氏开口,当即就道:“许大姐,你儿媳妇说的没错啊。人家梅家的娃娃好心给你们看行李,你咋能这么骂呢?” 周许氏一听,倒也是在外人面前要点脸,她涨红着脸,喘着粗气:“我哪里是骂梅家的两个娃娃!我是骂这宋氏!外人看行李,再怎么说也不安全啊!” 宋月兰立即道:“娘你这说的什么话!人家乔妹子细心,走之前还特特让隔壁的虎子帮忙看着孩子!娘你还怀疑来怀疑去的,未免也太过分了!” 这听上去就像是周许氏不识好歹,旁人好心帮她忙,她却怀疑这个怀疑那个。 大娘们看向周许氏的眼神越发嫌弃了。 周许氏急了。 先前没逃荒时,都是时常在一起嗑瓜子唠闲话的,她很清楚,要是真得了嫌弃,往后说不定就不带她玩了! 周许氏立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口干舌燥的替自己辩解,“我,我就是——” 周许氏眼神落在宋月兰身上,带了几分狠意,立即道,“我就是觉得我这儿媳妇好吃懒做,骂她罢了!” 宋月兰对上周许氏的眼神,她微微一颤,垂眼,带着哭腔辩解道:“……娘,你说的哪里话!我如何就好吃懒做了?!好吃?我见天的还不如您一个孙子吃得一半多,如何就能叫好吃了——再说懒做,逃荒的时候,我背的东西是全家女眷里最重的,休息的时候,是我给家里打水烧水做饭,我有过一句怨言吗?——你这会儿骂我好吃懒做,倒是让大家伙儿评评理,逃荒这些日子,我什么时候好吃懒做了?!您这样骂我,是直接否定我这个人,我是万万不能认的!” 周遭的大娘们一想,也确实,人家宋月兰那是村子里有名的能干勤快,但就一点不好,生不出男丁来。 不过,这又不是自家媳妇,生不生得出,这她们也不是很在意。 但眼下周许氏骂人家好吃懒做,那可真是有点丧良心了。 虽然说这也是人家家务事,但几位大娘前面都已经开腔过了,这会儿也就顺着那股劲头,顺势道:“许大姐啊,你这是有点过分了。” “是啊,你们家的宋氏,那是村里数得着的勤快人,你说啥也不能说人家好吃懒做啊。” “就是就是。哎我就想不明白了,许大姐,不就是人家宋氏去洗了个澡嘛,至于闹成这样?说句不好听的,你就不怕你们周家的男人出去抬不起头啊?” 周许氏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后,只能咬牙吐出几个字:“……行,听你们的,给你们面子,我不骂宋氏了就是!” 第六十六章 怎么不去抢 周许氏一咬牙,一扭头,往阴凉处坐着去了。 宋月兰眼含泪水,难以置信。 竟然真的有用! 她有些激动的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大抵也知道宋月兰所思所想,只朝她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乔画屏也没多待,先前已经耽误了好些时候,再耽搁下去,怕是梅家三个小的时间不够洗澡了。 是以,乔画屏没多说,只跟宋月兰点头示意打了个招呼,便带着梅清映走了。 梅家兄弟三个年纪虽小,但耐性个个都是极好,见着乔画屏跟梅清映神清气爽的回来,也没因着两人的迟归生气抱怨,也没提先前那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周许氏;只有些迫不及待的跟乔画屏打了声招呼:“娘,我们去小溪那洗澡了啊!” 乔画屏笑着应声:“去吧。” 三个小家伙一齐蹿了出去。 经了这么多事,梅清映还是个小孩子,她小手揉了揉眼睛,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软声跟乔画屏道:“娘,困困。” 乔画屏这老母亲的心都要化了,把油毡布铺开,让梅清映躺下,坐在一旁,给梅清映摇着蒲扇:“睡吧,娘守着你。” 梅清映冲乔画屏露出个甜甜的笑,乖巧的躺在乔画屏身边的,闭上了眼睛。 白净的小脸,在荫凉遮掩下,越发显出几分恬静乖巧。 乔画屏忍不住笑了笑。 …… 乔家人抬着乔金辉回了碧水屯子。 乔金辉一直疼得哎呦哎呦直叫,乔廉氏也哭天抢地的,倒是让碧水屯的人看了不少笑话。 乔老汉气得脸皮直抽抽,对两个跟着去的儿媳妇直吹胡子瞪眼的。 两个儿媳妇委屈的很,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就垂着手在一旁站着。 “还愣着干什么啊!”乔老汉压着嗓子吼,“请大夫去啊!” 碧水屯子没有随村的大夫,平时碧水屯子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基本都是自己扛一扛,胡乱对付把草药就是了;再严重点,这才往流金村去请朱相宜。 眼下这乔金辉衣裳都被抽烂了几处,皮开肉绽的,看着骇人的很,又是夏日,特别容易感染,是得必须要请大夫过来了。 大儿媳跟二儿媳互相对视一眼,一起撒丫子跑了:“这就去!” 碧水屯的村长这会儿也过来了,脸色难看得很。 乔老汉红着眼上来:“村长,你这下手也太狠了些吧!……我金辉还小,不懂事,做错了啥,你说一声,我们当爹娘的难道还能不管教了?看看,看看把孩子抽成啥样了!” 碧水屯的村长脸色难看得紧,压低了声音:“你家金辉干了啥,你没问你婆娘?……当时那么多人,两个村的男女老少都有!我就是有心偏袒,也帮不了你家金辉!再说了,你家金辉是亲口承认了想偷看,只是没看着罢了——这种事要是开了个头,没个狠招,你就不怕一些二流子直接把娘们往林子里拽?!” 这一番话说的乔老汉是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是绷得铁青。 碧水屯的村长见乔老汉算是勉强给安抚过去了,他微微松了口气,眼珠子一转,又把祸水引到了乔画屏那里:“……倒不是我说,你那嫁出去的三闺女,可真是能说会道的。” 他说了这一句,便背着手走了。 乔老汉眉头皱得老高,扭头问一旁的乔画蝶:“这里头还有你三姐的事?” 乔画蝶立即添油加醋道:“可不是嘛爹!你当时是不在,三姐老过分了,还说三哥是什么,毫无道德底线的龌龊败类什么什么的!还说三哥这种情况是未遂,也要受罚!” 乔廉氏哭得声音都哑了,听小女儿提到这个,眼神也是满是恨意:“当家的,你那三闺女,是要上天啊!” 乔老汉气得浑身发抖:“……这个乔三丫,我当时,就该把她给按到茅坑里溺死!” 正骂着,先前跑去请朱相宜的大儿媳二儿媳回来了。 朱相宜背着个药箱,走得比于氏秦氏都要快一些。 他也听到了几句乔家人对乔画屏的谩骂,忍不住皱了皱眉。 只是,眼下给人看病要紧,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放下药箱,蹲在乔金辉身边,仔细的看了看他的伤口,又把了下脉。 乔家人都紧张的看着朱相宜。 朱相宜神色平静收回手,一边开了药箱拿了个小瓷瓶出来,一边道:“不必担心,都是些皮外伤,看着吓人,养几天就没事了。” “这,这老多血了,真没事?——”乔廉氏还是不放心得紧。 朱相宜先前也听了几耳朵乔金辉的事,他对于这种偷看妇孺洗澡的渣滓虽然看不上,但出于郎中的职业素养,他还是很平静的告诉了乔廉氏:“——也有些伤口是他从树上摔下来时被枝叶划的,看着吓人,其实也不严重。不过,天气炎热,容易感染,我得给他好好的清理下伤口。” 乔家人连连点头:“行行行,你弄你弄。” 朱相宜细细的给乔金辉把伤口清理了下。 他看不上乔金辉这种,清理伤口的时候,手上的劲儿是根本没放轻,该怎么清就怎么清。 乔金辉哭爹喊娘的,活像是杀猪。 听得一旁的乔廉氏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身子也跟着直颤,恨不得替乔金辉疼了。 都说大孙子小儿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这乔金辉,就是乔廉氏的命根子。 乔老汉也急了,急眉赤脸的吼:“你轻点啊!” 朱相宜平静道:“他有些伤口都染了土,不把这些脏东西清出来,这么热的天,伤口肯定会溃烂,到时候说不定还得挖肉。” 一听挖肉,乔家人脸都白了,哪里还敢拦着。 等朱相宜给乔金辉清理完伤口,又上了药,乔金辉已经去了大半条命,虚弱极了。 乔廉氏都不敢碰乔金辉,捂着嘴,哭得整个人都直抽抽。 朱相宜等了会儿,见没人提到诊金的事,他索性自己提了:“……诊金,三十文。” 乔老汉倒吸一口凉气,脸都黑了:“三十文,怎么不去抢!” 朱相宜微微蹙眉。 第六十七章 这三十文,找她要去 乔家老大乔金勇赶紧给朱相宜赔了个笑:“朱大夫,我爹不是那个意思——您先等等。” 朱相宜脾气很好,闻言点了点头,在一旁理着自己的药箱。 乔金勇把他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急急道:“爹,你疯了不成?这逃荒路上,指不定就有什么三病两灾的,到时候还不是得靠这朱郎中?你得罪他做什么啊?不就是三十文吗?” 乔老汉一想也是,但他素来好面子,被儿子这么直说,一张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他绷着脸有些不悦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什么叫不就是三十文?” 乔金勇一听他爹这话风,就知道他爹的意思了。 就是拉不下脸来呗。 他眼珠子一转:“爹说的是,不过,儿子有办法。” 乔老汉狐疑的看了一眼乔金勇。 乔金勇给了乔老汉一个“看我的”眼神。 他走向朱相宜,陪着笑,叫了一声“朱大夫”。 朱相宜客气的点头,重复了一句:“诊金三十文。” 乔金勇搓了搓手,脸上是谄媚的笑:“朱大夫啊,我们乔家是厚道人家,也不至于不给这三十文。不过呢……” 他话音一转,“我家三妹是你们村子的,你应该也认识,就是梅家那个带着四个小鬼的乔寡妇……这三十文,你找她要去。” 朱相宜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平日里忙于整理药材,给村子里不舒服的老人看病配药,对村子里的风言风语也只是听了个大概。 眼下乔金勇说让他找乔画屏要这三十文诊金,他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偏生乔金勇这会儿还大咧咧的过来搂着他肩膀,半推半带的把朱相宜往外送:“……朱大夫放心,你就只管问我三妹要就行,我三妹铁定给。” 等朱相宜反应过来,他人已经离着乔家好远了。 乔金勇撒腿跑了。 朱相宜叹气摇了摇头,只得回流金村休息的地方。 偏生这会儿日头也落了些,没那么晒了,村长让人敲了锣,提醒村人们赶紧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朱相宜也就没立马去找乔画屏。 长长的逃荒队伍,蜿蜒了大半条山路。 因着村人们大多都在小溪里洗过澡,也还算神清气爽,下午这赶路的效率倒是比寻常要快了些。 这可算苦了乔家人。 乔金辉被抽了十鞭子,不好赶路,只能让他坐在推车上,由老大乔金勇,老二乔金仁分别推着。 乔金辉怎么说也是个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了,重量不轻,这样一来,等于是给乔金勇跟乔金仁多加了份重活,累得两人够呛。 别说乔金勇乔金仁本人了,就是他们俩的媳妇,于氏秦氏,都颇有怨言。 两人又不好说小叔子什么,不然,眼下已经红了眼的婆婆乔廉氏绝对会撕了她们! 于氏跟秦氏只能把这份怨气都算到了乔画屏身上。 但凡当时乔画屏帮着小叔子说几句,小叔子能被打成这样? 她们心中有怨,自然是在乔廉氏耳边说个不停,乔廉氏这一下午,火气就没下来过,被两个儿媳妇左一句右一句说的,恨不得操起大棒来直接把乔三丫那个逆女狠狠揍一顿。 …… 待到日头西斜,快要看不清前路的时候,这长长的逃荒队伍停了下来,开始修整。 朱相宜这才去找了乔画屏。 梅家几个孩子,正在梅清曜的带领下堆灶生火,乔画屏在一旁切着先前留下来的一点腌肉。 见朱相宜过来,乔画屏还有些诧异:“朱大夫过来啦?” 朱相宜还怪不好意思的,多少带点磕巴的把乔家人让他来找朱相宜要诊金的事一说。 乔画屏一听,眉毛一挑,跟朱相宜道:“朱大夫,我娘家先前拿了我三十两银子去,还没还,只拿了小半袋粮食抵账,这等于是还欠着我的。我是断断不会再给他们出钱的。” 朱相宜脸微微涨红,显然有些尴尬。 “这事是我家私事,把朱大夫给牵扯进来,真不好意思。”乔画屏快速道,“朱大夫,你先回,稍等我会儿。等我给孩子们做好饭,我过去寻你,咱们一道过去。这三十文诊金,我一定帮你要到了。” 朱相宜犹豫了下:“我一会儿去找他们说就行……” “没事,我也一道过去。”乔画屏又低下头去开始切那块小小的腌肉,“乔家人这样做,也着实有些过分,不闹他一场,搞得人尽皆知,怕他们以后还会借此来个大的……朱大夫就当帮我的忙。” 朱相宜似是明白了,应了。 走之前,他犹豫了下,同乔画屏道:“……我看你脸上的胎记,好似越发浅了,要不给你把把脉看看?” 他看了不少医术,医书中可从未记载过这种情况,他担心,可别是乔画屏这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乔画屏倒是知道为何。 这些日子,乔画屏一直在陆陆续续的服用那空间钟乳石上流下来的灵水,大概是因着灵水把身体素质强化的越发好了,这脸上的胎记也越发的浅了。 乔画屏大大方方的把手伸了出去。 朱相宜忍不住看了一眼乔画屏的手腕。 连日的暴晒,女子的手腕却依旧莹白如玉,皓腕似雪,白得有些晃人眼。 朱相宜一慌,赶忙收回了视线。 他莫名的脸有些发热,垂着眼,手指搭上了乔画屏的手腕。 没过几息,他便烫手一般,慌忙把手收了回来。 “挺,挺好的,没啥问题。”朱相宜丢下一句,匆忙走了。 他耳根都有些微微发热发烫。 乔画屏倒没多想,她自己其实也懂些医术,知道自己身体强健的赛过一头牛。 她手上速度加快,把那腌肉给切成肉丁,跟野菜一拌,正好,旁边放着和好的面,也发酵的差不多了,她手脚麻利的开始包起了野菜大肉包。 包好后,又稍稍发酵些,这才上水开蒸。 乔画屏算着时间,顺道找杜大娘借了针线,极有耐心的给梅清曜衣裳破了的地方缝了几针。 梅清曜在一旁看着,脸也有些红了。 第六十八章 岂不是要让流金村的人笑话 锅里野菜大肉包飘香的时候,乔画屏利落的直接双指一捻扯断了线,衣服也缝好了。 “拿去。”乔画屏随手把缝好的衣服给了梅清曜,便把炉灶上的蒸锅端了下来,放在一旁先闷着。 她们家里只有一口锅,乔画屏本来想做个汤,佐着野菜大肉包下饭的,但因着要去乔家那边,乔画屏也懒得弄了,嘱咐了四个孩子几句,顺道从蒸笼里拿出个野菜大肉包来,左右手来回颠着散热,很快倒是能入口了。 “我很快回来,你们自己拿着吃。”乔画屏咬了一口野菜大肉包,很是豪迈的一挥手,又特特点了梅清曜一句,“曜宝,你是大哥,看好弟弟妹妹哈。” 梅清曜下意识挺了挺小胸脯,“奥”了一声。 这野菜大肉包,乔画屏包得很大,又塞满了野菜跟肉,舍得放料,馅扎实的很。一个肉包子下肚,乔画屏已是堪堪半饱,人也正好到了朱相宜这。 朱相宜显然也看见了乔画屏,他把那碗粥泡饼剩下的几口飞快吃了,看着似是有些拘束的起了身: “乔娘子。” 乔画屏道:“朱大夫,咱们不着急,你先用啊。” 朱相宜有些拘束道:“我已经用好了。” 乔画屏点头:“那,咱们这就走了哈。” 朱相宜有点不大好意思的,跟在了乔画屏身后。 乔画屏瞥了朱相宜一眼,还在那开导他:“朱大夫,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到时候我去说就行。” 朱相宜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到了碧水屯子的村民们聚居休息的地方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好在到处都是做饭的野灶,灶膛里的火够亮,月色也很清澈,乔画屏跟朱相宜没什么阻碍的到了乔家人那儿。 乔画蝶眼尖,一下子看到了乔画屏,立即叫了出来:“爹,娘,三姐来了!” 乔廉氏被两个儿媳妇明里暗里洗脑了一下午,早就对乔画屏憋了满肚子的火气,这会儿见着乔画屏,把手里正吃的馍往旁边大儿子手里一塞,倏地站了起来,怒声道:“你还有脸过来!” 附近的村人都竖起了耳朵,准备看戏。 乔画屏眨了眨眼,很是关切道:“娘,你怎么这么生气啊?……金辉做下那等丑事都挺有脸的,我什么也没做,怎么就没脸过来了?” 乔廉氏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三女儿这般牙尖嘴利的讨人厌! 乔老汉见四下里邻人都在往这边看,老脸搁不住了,紧紧绷着叫了一声“够了!” 他粗声粗气道:“你过来干啥?” 乔画屏又眨了眨眼,一脸的纯良无害,声音却是又脆又响:“爹啊,娘啊,今儿金辉因着行为不端被刘村长抽了十鞭子,不是请了朱大夫看诊嘛——不管怎么说,你得把诊金给人家朱大夫啊!” 乔廉氏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乔老汉更是怒目圆瞪! 要不是众目睽睽下不好看,他这会儿就冲上去把乔画屏给打一顿了! 乔金勇赶紧拉了拉乔老汉:“爹,爹,你别气啊!” 他又朝乔画屏大声道:“三妹,你看看你,咋这么不懂事了?把爹跟娘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啊?——你上次从家里拿了那么多粮食走,眼下家里头不宽裕,你赶紧的,把这三十文来给朱大夫付了,爹娘也就不生你气了!” 乔画屏也挺佩服这乔金勇的。 这种不要脸的话,还能一副“都是为你好”的模样说出来。 这得多少年的深厚功力啊! 乔画蝶也酸溜溜的来劝乔画屏:“就是,三姐,你看你把爹娘给气的,也不怕旁人指着你鼻子说不孝。” “我不孝?”乔画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转过身去,朝碧水屯子的人招呼着,声音凄凄惨惨,格外悲愤,“大家来评评理啊,我自打嫁人后,哪次回娘家不是大包小包的?不说别的,就说我那三十两银子,还放在娘家呢!我不孝?我一个寡妇,带着四个孩子逃荒容易吗?——还要我再咋孝顺啊!” 碧水屯的人对着乔家指指点点起来。 乔廉氏这次是真要撅过去了。 她颤着手,说不出话来。 乔老汉气得看着要打人的模样:“你这个逆女,说什么呢!”他顺手拿起一块石头来,朝乔画屏砸了过去! 朱相宜倒吸一口凉气! 这乔家人是真不把闺女当人! 乔画屏躲闪的贼快,她高声道:“哎呦,爹,你咋还恼羞成怒了?——不是我说,咱家也太奇怪了吧?金辉干出这等两村人都鄙夷不屑的事来,咱们家里人还哄着他,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也没见爹跟娘多生气!倒是我这个当闺女的,每次回娘家大包小包的拎着,恨不得把整个家都带给娘家。眼下逃荒,我带着四个孩子穷得响叮当,娘家还因为我不给金辉出这三十文诊金要打要杀的!——这怎么着,敢情在咱们乔家,金辉做的那些龌龊事都不算事,只有不给娘家花钱,才是罪大恶极是吗!” 乔画屏这么一反问,整个乔家人,脸色没一个好看的! 丢人,太丢人了! 面对整个碧水屯人异样的眼神,乔家人恨不得把头都给埋沙子里! 乔画屏哼了一声:“爹,娘,还有大哥二哥,你们赶紧给人家朱大夫钱!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不至于做出赖人家大夫三十文钱的事来吧?……你们这么做,岂不是要让流金村的人笑话碧水屯的人,连一点医药钱都要逃?” 乔家人脸黑如锅底。 朱相宜适时的长叹一口气。 碧水屯的人向来爱面子,一听这话,纷纷开腔:“老乔啊,赶紧给吧!咱们可不能让流金村的人看咱们笑话!” “就是,你家金辉今儿已经够给咱们碧水屯子丢人了!再干出这种事来,往后见着流金村的人,我都抬不起头了!” “可不是嘛!” 乔家十多口人,在众人的指指点点里,那叫一个羞愤欲死! 乔老汉低吼一句:“老婆子,给钱!” 乔廉氏颤着手,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个钱袋来,掏出了三十文,给了朱相宜。 第六十九章 他想打扇 乔画屏见乔廉氏给了钱,总算满意了几分。 她一副教训的口吻:“娘,这就对了嘛。咱家又不穷,你看看你跟小妹,还有两位嫂嫂,都带着银首饰呢。欠我三十两银子不给,说没钱,这也就不提了,毕竟我这当闺女的也不好说什么。但咱们哪能赖人家大夫的钱啊?人家大夫救死扶伤的,咱们还赖账,这不是天理难容吗?” 乔廉氏见乔画屏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差点气得要晕厥过去,指着乔画屏,手指都在发颤:“你,你!” 乔画屏立即道:“哎,对,娘!就是你手腕上这只银镯子!扎实的很哇,看着少说也能有好几两呢。” 乔廉氏立刻捂着手腕把手缩了回来。 但火堆映照下,那银镯子晃人眼的很,村里人都已经看到了。 碧水屯的人都越发不高兴了,指指点点的。 又不是没钱,赖人家大夫的账! 丢人! 给碧水屯丢人! 乔廉氏要气疯了! 她颤着声:“走,你赶紧走!别让我再见着你!” 乔画屏脆声接口:“好呢娘,就是下次啊,您别再搞出让嫁了人的寡妇闺女,替您付钱的戏码了。我这带着四个孩子的小寡妇,哪里来的钱啊!” 乔廉氏声音颤的越发厉害:“赶紧滚!” 乔画屏叹了口气:“看看我这亲娘,知道从我身上扒拉不出钱来了,就觉得我碍眼了……哎呦,那我走,我走还不成吗?” 乔廉氏这下是真要气晕了! 别的乔家人在村人的指指点点下也不敢出声;乔老汉更是黑着脸,一言不发,假装这事是乔廉氏自己搞出来的,跟他没有关系。 乔画屏那又大又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讥讽之色。 她转过身去,脸上已然是客气的神色。 乔画屏客客气气的同朱相宜道:“朱大夫,你那般忙,还麻烦你又走这一趟。” 朱相宜结巴了下:“不,不麻烦。拿到钱,就很好了。” 说完这句,朱相宜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乔画屏走的很潇洒,半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乔家。 朱相宜默了默,赶紧跟了上去。 夜色中,四下里嘈杂声阵阵。 朱相宜看着乔画屏的背影,只觉那背影明明纤细瘦弱娇小,但看上去却又格外坚韧。 …… 这逃荒的山路,日头是越发晒了,林间的知了叫得恼人,空气又闷又热又干,好似要把人活活烤干。 好在前两日遇到一条小溪,乔画屏找了不少容器装了好些溪水放在空间里。 经由她空间放过的溪水,带了一丝凛冽的甘甜,喝起来甚是解暑。 她们一家子身子都经由灵水提升过身体素质,尚能应对这酷热的天气,但两个村子大把大把的人都熬得很是艰难。 不少村人都来问乔画屏,还有那解暑凉茶没。 乔画屏取了空间里放着的溪水,趁着晌午休息的时候,熬了好些解暑凉茶。 她定价在每小碗一文钱。这样的价格,能保证家家户户都喝得起。 乔画屏熬出来的一大锅凉茶,几乎是没多久便被人哄抢一光。 杜大姐也抢到一碗,给她小闺女喝了半碗,自己把剩下的半碗一饮而尽,发出了舒服的喟叹声:“你这凉茶一下肚,总算感觉活过来了。” 乔画屏笑着又接连熬了三锅,这才堪堪是供应过这股抢购的浪潮来。 这天着实是太热了,热得所有人都有些恹恹的。乔画屏这凉茶一下肚,总算把身上那股燥热烦闷驱散了个大半。谁不爱来上那么一两碗呢! 流金村的人简直是要把乔画屏夸到了天上去。 他们不是傻子,人家这解暑凉茶的药效是实打实看得见的,用的都是些乔画屏平日里在林子里挖的好药材;再加上又是这么热的天,这样的一碗凉茶卖一文钱,几乎是等于白给了。 经过先前乔金辉偷窥人洗澡一事,这两日流金村跟碧水屯子两个村虽说还是一道上路,但中间却像是有了一条无形的河,把两村泾渭分明的分了开来。 乔画屏这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卖凉茶,引得流金村的人趋之若鹜,碧水屯的人远远看着,起初也纳闷的很,后来一打听,只听说是乔氏在卖凉茶,可把他们给羡慕坏了。 乔家的大儿媳妇于氏眼珠子一转,又去找了乔廉氏嘀咕:“……三丫哪里学来的配方?我怎么不知道三丫还会做凉茶呢。” 乔廉氏眼下最烦的就是乔画屏,一听,脸就拉得长长的。 二儿媳妇秦氏更是也在一旁鼓噪:“娘,三妹还说她没钱,你看,那么多人买凉茶,她手里能没钱?” 乔廉氏越发的恼了,粗声道:“别跟我提那个小畜生!”说完,背过身去,去照顾乔金辉了。 于氏跟秦氏对视一眼,多年妯娌,哪能不明白彼此眼神里的意思。 平日里,她们男人赚了一枚铜板,这婆母都要他们上交到她手里。 眼下听得乔画屏挣了这么多,哪里会无动于衷呢! 不过是刚因着乔金辉的事,丢了丑,眼下三丫又厉害得像是变了一个人,婆母不敢去骚扰乔画屏罢了! 于氏跟秦氏忍不住都撇了撇嘴。 …… “娘,我给你打扇。”梅清昱手里拿着蒲扇,给乔画屏扇着风,殷勤道,“你熬了那么多凉茶,一定热坏了。” 乔画屏很是感动,往那荫凉地一坐,享受着儿子给自己打扇的便利:“好呀,昱宝真是娘的贴心小宝贝。” 梅清昱高兴得手上劲都多了两分。 乔画屏眯着眼,坐在油毡布上,享受着蒲扇下扇过来的微风。 梅清曜有些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有些心惊肉跳。 若是从前,他看到小后娘这般劳役他的弟弟,他一定会很生气的冲上去! 可…… 他眼下虽然也想冲上去,但却是想抢过三弟手里的蒲扇,让他来打扇,让小后娘夸他! 梅清曜心惊肉跳的想,他一定是脑壳坏掉了! “曜曜啊。”乔画屏突然喊了他一句,梅清曜瞪大了眼睛望了过去。 “傻站在那干嘛呢?”乔画屏有些无奈,“日头西移了,你那地方都快没荫凉了,过来点。” 梅清曜顿时把所有念头抛在脑后,兴高采烈的过去了。 第七十章 涨价应该的 下午日头稍稍偏了些,却也没凉快多少。闷热的高温天气,让晒在外头的皮肤都有些发疼,可想而知有多热了。 两村的村民,赶路都赶得十分辛苦,尤其是碧水屯子的人,不乏有因为热病病倒的,是走都走不动了。 两边的村长也没了法子,只能在山谷里寻了处阴凉处,停下来整修。 只是,这山谷阴凉处多是多,就是藤蔓比别处生得都要茂密些,各家都花了不少功夫,才堪堪清出了各自休息的地方。 顾家挑的地方跟乔画屏她们家差不多挨着,顾老娘对三个儿子发出重要指示:“咱们家的可以慢点清,你们先去帮乔娘子一家把休息地方清出来。” 乔画屏在一旁带着梅清曜几个正在除草呢,她耳力极好,听到了这话,刚要拒绝,顾老大顾老二两个壮汉便已经带着锄头冲了过来,顾三溪在后头,扛着把铁锨,跑得比两个哥哥慢一些,但也是哼哧哼哧的赶紧过来了。 乔画屏:“……” 顾家老大殷勤极了:“乔妹子,你歇着,我们几下就干完了。” 今儿他们家里也跟乔画屏买了凉茶,乔画屏人实在的很,给他们装得都满满的,最后锅底还有半碗多,也一并盛给了他们。 “不用……”乔画屏发现她说这俩字的功夫,顾家仨兄弟,已经甩开膀子拿着锄头铁锨干起来了。 别说,有这顾家三兄弟帮忙,这一片藤蔓杂草,几乎是眨眼间就除完了。 乔画屏也只好无奈的跟他们道了谢。 顾家老大咧着嘴挠头:“谢啥啊,乔妹子,你教了我三弟射箭的功夫,我三弟可比以前厉害多了,家里时不时的还能吃上肉,打个牙祭。要谢,也合该是我们谢你。” 顾三溪扛着铁锨,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乔画屏。 乔画屏笑了笑,伸手往褡裢里一掏,掏出一大包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粉末来。 “等我下啊。”乔画屏边说,边去寻了张大叶子过来,从那一大包粉末里倒了些粉末出来,用大叶子包好了,递给了离她最近的顾三溪。 “这是驱虫蚁的,我看山谷这地方藤蔓多得很,估摸着因着背阴潮湿滋生了不少虫蚁。你们休息的时候,把这个粉粉,在周遭一撒,寻常的虫蚁就不会过来了。” 顾家三兄弟一听,这可是好东西啊,个个兴高采烈的跟乔画屏道了谢。 乔画屏摆了摆手。 待送走了顾家三兄弟,乔画屏把自家周遭撒了一圈粉末,嘱咐梅家四个孩子在这里休息莫要出去,她抬头看了看旁边的密林,双眼放出光来。 看看这些高耸直立云间的参天古树,说不得里头就有什么天材地宝! 乔画屏笑了。 那厢的朱相宜倒是忙坏了。 这边还没看完,那边便又来了人,哭着求着喊他快去看看。 朱相宜没了法子,只能来找乔画屏,想着跟她商量能不能再给碧水屯的人煮些解暑的凉茶。 然而乔画屏这会儿已经带齐装备进了林子,只有梅家四个孩子在。 “我娘进了林子,估摸着得很长一段时间才回来。”梅清晃摇了摇手里拿着啃的肉干,“她给我们留了肉干,说要是饿了,就先吃点肉干。” 这是先前猎得的那个豹子,剩下吃不完的肉,乔画屏给做成了肉干,平日里跟几个孩子当零嘴磨牙吃,效果倒是极好。 朱相宜叹了口气:“这样啊,那等你娘回来,我再过来吧。” 梅家四个孩子目送着朱相宜离开。 这会儿的乔画屏,正在密林中十分快活的寻着那些天材地宝。 别说,果真不出她所料,这片人迹罕至的密林,里头长了好些年份极足的药材,甚至还挖到了两棵百年年份的人参。 当她把这两棵人参丢进空间时,果不其然,那两棵人参落地生根,钟乳石上又因此滴落了一滴水下来! 而其他的林林总总诸多年份极足的药材,乔画屏犹如山匪过境,是半棵都没放过,全都移栽进了自个儿的空间。 好家伙,最后算下来,钟乳石是总共滴了八滴灵水! 可想而知,乔画屏挖了多少好东西。 乔画屏算了下如今的物价,她要是把空间里的东西都拿到世面上去卖,赚个几万两应该不成问题! 除此之外,乔画屏还又猎了几只野物,她只留了一只拎在手上,其余的都丢进了空间。 这堪称是大丰收了! 乔画屏美滋滋的,要不是记挂着外头的几个崽崽,乔画屏今儿都不想出林子了。 看来,等晚上趁大家睡了,她再进来一趟好了。 乔画屏打定了主意,这才背着一筐她挖的比较寻常的药材,并手里拎着一只野山鸡,出了这古树遮天蔽日的密林。 乔画屏时常能猎得些野物回来,村人见她又满载而归,虽说已经习惯了,但依旧很是艳羡。 梅清映迈着小短腿朝乔画屏跑来,伸手要帮乔画屏拿背后的篓子:“娘,累!” 乔画屏窝心极了:“乖宝,娘体力好得很,一点都不累。” 她从篓子里拿出一把果子来,给几个孩子一分:“这浆果是我从林子里寻的,酸甜可口,倒是不错。” 说着,她低头一看,见梅清曜已经搭了一个简单的野灶,灶里生了火,上头坐着一口锅,正在咕嘟咕嘟的烧水,不由得夸赞:“呦,我们曜曜也能干的很呀。” 梅清曜不自觉的挺了挺小胸膛,骄傲! “娘,先前朱大夫过来了。”梅清昱下意识摩挲着手里的小浆果,“他好像找你有要事。” 大概也是巧了,梅清昱刚说完不久,朱相宜就又一头汗的匆匆过来了,显然很是着急。 他远远的见着乔画屏的身影,眼前一亮,赶紧三步并做两步的过来。 “乔娘子,那解暑凉茶,你还能再熬一些吗?”朱相宜有些恳切的问道,“热倒的村人实在太多了,我的药都有些不大够了。” 乔画屏笑了,指着她放下来的背篓里那满满当当的草药:“巧了不是,我方才进林子,就挖了好些药材呢。” 乔画屏想着先前挖得那些名贵药材,有两样倒是可以加在这凉茶里,药效会更好些。 她便加了一句:“只一点,这次我会加一些药效更好的草药,怕是这售价,得涨到两文去了。” 朱相宜连连道:“你先前卖一文已是亏了,如今卖两文,相比药效来说,也已经是很良心了……涨价,应该的应该的。” 第七十一章 煮药茶 乔画屏觉得这位朱大夫为人很是通情达理。 对于自己觉得不错的人,乔画屏总是更和颜悦色的。她笑眯眯的,也没跟朱相宜太过客套:“那朱大夫先等下,我去借个灶。” 她手里还拎着一只野山鸡,崽崽们还饿着肚子,两个灶才方便行事。 顾家人隔得他们近,听到了乔画屏跟朱相宜的对话,顾老娘赶忙抹了一把喝粥的嘴,招呼道:“乔娘子,我家灶用完了,还有好些树枝没烧,你要不嫌弃,就先用我家灶吧。” 乔画屏道了谢。 顾老娘特高兴,手一挥:“能帮上乔娘子的忙就好。” 乔画屏准备用顾家的灶来熬那解暑凉茶。 她先借着灶里的火光,给野山鸡放了血;恰好先前梅清曜提前烧了开水,乔画屏三下五除二的把手上那只野山鸡给处理了,拔毛,开膛破肚,清洗,一气呵成。 乔画屏把野山鸡给剁成鸡块,又伸手到褡裢里,借着褡裢的遮掩取出一些山珍,洗过之后,齐齐丢到了锅里乱炖。 只是往锅里丢食材的时候,乔画屏顺势也往锅里甩了五滴灵水。 朱相宜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他素来只知道乔画屏射艺极为厉害,前段时间还没这么热的时候,带着村子里的老老少少学射箭,那段时间,村里许多人因着有了肉食进补,脸上气色明显好了不少。 眼下这凉茶,也是托了乔画屏的福。 朱相宜脑子里正走着神,就见着乔画屏净了手,招呼了他一声。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乔画屏已经嘱咐了梅家几个崽崽看着些锅,人拎起背篓,往顾家那边去了。 背篓里是乔画屏先前在密林里挖的一些草药。 大概是因着附近没什么人,这密林人迹罕至,一些喜好背阴的草药,在这密林里生得极好。 朱相宜就见着乔画屏好似胡乱往背篓里抓一把草药,清洗一番,再挑挑拣拣,择出能用的部位来,随手将其丢入锅里,循环往复。 朱相宜欲言又止。 这都随手一抓的,剂量怎么保证?难道不会影响药理药性吗? 但朱相宜转念一想,好像也不对。前几次乔画屏熬的解暑药茶,好似也是这么随手一抓,他也饮过,药性极佳啊——难道? 朱相宜微微睁大了眼睛。 乔画屏有这么精准的把控能力,随手一抓,就知道堪用的部位大致重上几何? 朱相宜心下微骇,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在心内反复被冲击——她好厉害,她真的好厉害啊! 乔画屏可不知道朱相宜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这会儿正在走神,一边往锅里扔草药,一边感慨这些草药长得真好,回头还是得再去密林里多挖一些才行。 乔画屏丢完草药,搅了搅,盖上盖子,任其熬煮,又去看了下自家灶台上炖着的野山鸡汤。 不愧是加了这么多灵水的,乔画屏还未走近,已经闻到那股极为诱人的清鲜味了。 乔画屏深深嗅了一下,香,真香! 梅家几个崽崽,都巴巴的在灶边蹲着,口水都快糊一脸了。 她嫣然一笑,掀开锅盖,诱人的香味瞬间爆发涌出,冲击得离灶最近的几个崽崽都有些愣神。 这下子,就连离得有些远的人家也都闻到了这股香味。 “乔娘子的厨艺真好,这味香的,就着味我能多下一碗饭!” “哎呦,这味可太香了!说来也奇怪,都是一样的野物,人家乔妹子就能做的这般香!” “嘿,你怎么好意思跟人家乔娘子的厨艺比啊!人家乔娘子这般厉害,做出来的吃食,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味道。” “有理,有理!” 乔画屏带着几个崽崽,就着先前烙的饼子,美美的埋头大吃。 她从前出任务,时常要争分夺秒,练就了一身吃饭如虹吸的本事。 乔画屏吃得飞快,不多时,一个烙饼配着两碗鸡汤就已经下了肚。 浑身每个毛孔都熨帖得很。 她们一家子服用灵水久了,身体已经不会再泛出什么污渍,这掺了灵水的美味鸡汤一下肚,只觉得通体舒泰,每个毛孔都打开了,整个人像是喝了什么琼浆玉液,灵台也清明了不少。 乔画屏觉得翻译成现代术语就是,身体加强的差不多了,这灵水开始着重加强精神,点精神力了。 她算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擦了擦嘴,起身嘱咐梅清曜:“一会儿我估摸着要去碧水屯子那边卖解暑凉茶,这鸡汤你看着分给弟弟妹妹们。我加了好些山珍,很有营养的,一定要全吃光喝光,不能浪费呀。” 梅清曜像是接了什么重大使命一般,重重的点了点头。 乔画屏特稀罕梅清曜这副认真模样,要不是孩子还端着碗呢,她铁定要搂过来好好亲一亲。 乔画屏去了解暑凉茶那,揭开盖看了下成色,又拿勺子舀了一勺,细细的吹凉,尝了下味道,确认差不多了,这才把锅端下炉灶,任其放凉。 只是在放凉的时候,乔画屏顿了下,趁人不备的时候,往锅里加了一滴灵水进去。 毕竟这两日病倒的人还挺多,她今日得了八滴灵水,自家用了五滴,舍一滴出去,也还剩下两滴。 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也足够了。 朱相宜是一直守在这灶台边上的,他嗅觉向来敏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乔画屏过来没多久,这锅解暑凉茶的味道……好像更为精纯了? 朱相宜倒是没多想,只是觉得乔画屏真厉害。 待这锅解暑凉茶放凉得差不多了,乔画屏取了坛子过来,将这解暑凉茶倒入坛中;她又加了些水起锅烧着,让锅里的药材继续熬煮,托了顾家人帮忙看着,这才拎着坛子,跟朱相宜往碧水屯子那边去了。 朱相宜还记着先前看病人的大体位置,带着乔画屏先去了热病最厉害的几户人家。 有些人家一听是可以清热解暑的,虽然卖两文钱,但出于对朱相宜的信任,犹豫过后,还是买了一碗。 然而朱相宜却是没想到,有些人家竟然觉得他在勾结乔画屏,故意卖高价! 第七十二章 爱买买,不买算 “我先前都听人说了,这凉茶在流金村那边,不是一文钱一碗吗?”有人直嘀咕,“怎么卖我们碧水屯的人,就要两文?” “就是啊,朱大夫,俺们屯子的人信任你,你也不能这样联合外人来敲俺们的钱啊。俺们今儿诊金可没少给一文的。” 你一句我一句的,朱相宜都插不进嘴去解释。 这几个嘀咕的话音还没完,却又有人端着空碗赶忙过来了:“朱大夫,这凉茶好啊,喝完人都精神了不少,再来两碗!” 旁边的村人立即拉住了他,有些气急败坏的使眼色,压低了声音骂:“你冤大头啊!?没见着我们正在跟朱大夫砍价吗?……卖给流金村的人只要一文一碗,偏生卖咱们要两文一碗,这不是欺负人吗?” 那端着碗的人犹豫了下。 这解暑凉茶虽说稍微苦了点,但喝完全身确实舒服了许多,那浑身的燥热几乎是一扫而空,简直是神奇。 但…… 要是能便宜个一文钱,也是好事啊。 那他原本打算再买两碗的钱,不就能买四碗了吗? 端着碗的村人这般一想,立马也跟着出了声:“朱大夫,乔娘子,咱们都是一道逃荒的,也不能差了这么多吧。” 朱相宜涨红了脸。 倒不是他觉得没面子,着实是人家乔画屏辛辛苦苦熬了这么一锅解暑的药茶,还要遭到这样的非议,他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不是的,”朱相宜总算寻了个空当,涨红着脸赶忙解释道,“这次主要是用了更好的药材,药效也更好了些,所以改成了两文钱……这么热的天,乔娘子还要去林子里挖草药,还要熬药,很不容易的。乔娘子这药茶,对热病特别有效,说实在的,搁在平时,卖五文钱一碗都算贱卖了。” “可我们挣点铜板也不容易啊。”有人嘀咕道,“两文一碗,这可是比流金村那边翻了一番。” “就是就是!” 乔画屏倒是丝毫不生气,她笑吟吟的:“没事,价格在这,也不强迫大家买。本来这做买卖嘛,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没有说强买强卖的道理,对不对?嫌贵的,不买就是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乔画屏这般笑盈盈的,说话声音又脆又亮,还带着一股爽利的甜意,就好像夏日湃在井水里的脆荸荠,咬一口,脆甜生津,浑身暑意都驱散了几分。 碧水屯的人倒也不好再嚷嚷,但有些人却是换了种态度,磨着乔画屏让她卖的便宜些。 朱相宜尴尬极了,觉得自己给乔画屏找了个麻烦事。 乔画屏态度却很是坚定,说什么都不降价。 这些凉茶哪怕她卖不出去,也可以灌到水囊里平日跟崽崽们当水喝。 这样靠舆论被胁迫着对半砍价,断然不能开了这样的先河:“爱买买,不买算啦。” 有些人好面子,乔画屏这般拒绝得毫无转圜余地,他们悻悻的甩袖走了:“没见过你这样做生意的!” 乔画屏才不理他们。 那几个喝了凉茶,切切实实感受到这解暑凉茶好处的人,犹豫了下,还是掏了铜板,按照两文一碗的价格,买了几碗,拿回去分给家中人喝了。 朱相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大声道:“乔娘子这凉茶,是真材实料的,两文一碗,真不算贵。你们想想,若是生了热病,气力不支,耽误了行程,损失哪里是这一两文铜板能赶得上的?” 这话确实也在理,又有几人犹豫了下,还是从家中拿了碗,来找乔画屏买凉茶。 乔家人得了消息,从人群里挤出来,乔家大儿媳于氏“哎呦”一声笑道:“这不是娃他三姑吗?……听说这解暑凉茶不错,也给家里分一些啊?” 乔画屏知道于氏是什么意思。 她看了看于氏手里牵着的二侄女乔静儿。 大概是苦夏,乔静儿气色不大好,看着瘦巴巴的。 五岁的小姑娘,焉儿吧唧的,声音细细的叫了一声“三姑”。 乔画屏挑了挑眉,看在孩子的份上,倒也很爽快。 她接过于氏递来的碗,大大方方的给盛了一碗凉茶,也没提钱,只道:“给二侄女的,看孩子气色不大好,怕是热着了吧?” “小孩子热热,倒也不碍事。”于氏接过那凉茶来,先自己喝了一口,咂了咂味,面上稍微显出几分嫌弃来:“……有点苦,不放糖也就算了,怎么不多放点甘草啥的呢?” 乔画屏倒也不生气,笑眯眯道:“放糖的话,这成本就更高了,怕是要三文一碗才够;甘草嘛,也是不巧,倒不是我不想放,实在是最近都没在林子里碰见,没挖到。” 朱相宜在一旁接话:“良药苦口,甜不甜的倒是其次,主要能解暑就好。” 于氏嘀咕了句什么,把碗往乔静儿手里一塞:“可端好了。” 乔静儿捧着碗喝了几口,小眉头皱得一蹙一蹙的。 “行了行了,回了。”于氏轻轻的推了一把乔静儿的肩头,乔静儿差点没端稳,踉跄了下。 乔画屏皱了皱眉。 实在是乔静儿比她家映宝大不了两岁,看着乔静儿就想到她家映宝。 于氏有点嫌弃的,把乔静儿把那还未喝完的半碗凉茶端上,牵着她走了。 乔画屏收回视线。 在碧水屯这凉茶卖得一般,哪怕有朱相宜在,也还剩小半坛子没卖出去。 朱相宜连连叹息:“估摸这会儿是晚上,没先前那般热了,好些人缓过那股劲了。”他觉得都有些对不住乔画屏,“……大晚上的,累得你辛苦跑这一遭。” “哪呢,做生意哪有次次都清光的,”乔画屏倒很不以为意,甚至还反过头来安慰朱相宜,“好在那些热得厉害的病患,大多都买了这凉茶,明儿应该会好一点。” 朱相宜心下感动极了。 乔画屏在碧水屯子没卖光的凉茶,回了流金村这边,倒是很快便被人抢光了。哪怕乔画屏告诉他们因着药材的缘故变成了两文一碗,他们反倒更高兴了:“啊,那岂不是效果更好了?” 然而,到了大半夜,乔画屏猛地从浅眠中惊醒,坐了起来,微微蹙眉朝着某处望去。 那是碧水屯人休息的地方。 眼下,在漆黑的夜里,那处乱糟糟的,还生了两处火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七十三章 乔静儿呕血了 那处离这儿隔得距离实在有些远,饶是乔画屏这等经灵水改造过身体,五感大幅度增强的,也听不出个什么究竟来。 乔画屏微微蹙着眉。 睡在她身边的梅清映翻了个身,小衣裳往上卷了个边,稍微露出半截小肚子来。 小姑娘在梦中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黏黏糊糊的拖着小奶音喊着“娘”。 乔画屏失笑,伸手给小姑娘把卷边的衣裳拽了下去,又轻轻的拍了拍,含笑应道:“娘在呢。” 梅清映这才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乔画屏突然又抬头,脸上的笑容淡去,看向某个方向。 那处传来有些凌乱的脚步声。 声音不大,但听着不像是一个人的。 乔画屏微微眯了眯眼,托黑暗中能视物的双眼的福,她已经看出来了,那处来人确实不止一人。 竟然是她那娘家二哥乔金仁与二嫂秦氏。 至于为什么,乔金仁跟秦氏大半夜过来,乔画屏懒得管,复又躺下,手环在香香软软小闺女身上,闭上了眸子。 流金村这边,守夜的村民在村尾一侧也生了火堆,火光遥遥的点缀着夜。 但很明显,靠这点火光是不够照明的。 乔金仁显然有点急,压着声音,压着烦躁,在那寻人:“朱大夫?……朱大夫你在哪?” 守夜的村人一听,不乐意了,上前训诫:“哎你干嘛啊!小声点!大家都忙了一日,你别把人都吵醒了。” 乔金仁一肚子火:“家里头有要紧事要找朱大夫!” 守夜的村人这才给乔金仁指了指方向:“往那去寻,朱大夫差不多在那个方向。” 乔金仁顾不上什么,赶紧往村人指的方向去。 秦氏也紧随其后。 月色如水,两人可巧的经过了乔画屏她们休息的地方。 秦氏虽说看不清人,但一看这家的铺盖上躺着一大四小,眼皮那重重跳了下,立即叫出了声:“是三丫!” 乔金仁找人正找的一肚子火,一听秦氏在喊“三丫”,他立即火冒三丈问:“三丫在哪呢!?” 到这一步,乔画屏是没法再装睡了,她坐起身来,声音不高,情绪也淡淡的:“二哥二嫂,大半夜的这是唱哪出戏?能不能小点声?” “你还有脸说!”乔金仁怒声道。 乔画屏冷冷的一掀眸子,眸中的冷意,在月色映衬下,犹如实质。 乔金仁竟是一下子被骇住了。 “有事说事,小声点。”乔画屏很是不耐,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冷意,“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能不能有点素质?” 把孩子们吵醒了怎么办? 烦人得很。 乔金仁气得想骂人,秦氏赶忙拉了他一把:“孩他爸,我来跟三丫说。” 乔金仁在一旁兀自吸气。 秦氏瞅着乔画屏那双月色下显得越发清冷的眸子,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她定了定神,小声道:“……三丫啊,我跟你二哥是为静丫头来寻朱大夫的。大哥大嫂都吓坏了。” 乔画屏微微蹙眉:“静儿?静儿怎么了?” “大半夜的,突然开始上吐下泻的,还呕了血!吓人的很!”秦氏说着,一边自以为隐蔽的窥了乔画屏好几眼。 殊不知乔画屏看得清楚。 再联想到方才乔金仁对她的那暴怒态度,乔画屏了然了。 估摸着是因着昨晚上她给了乔静儿一碗解暑凉茶,乔家人怪上她了? 果不其然,秦氏叹了口气:“三丫啊,我听说你那解暑凉茶里用了好些药材,静丫头才多小啊,哪里受得住,你看,孩子都这样了……万一熬不过去……” 乔画屏冷笑一声:“别什么事都赖别人。我那解暑凉茶,里头的药材药性都十分温和,上至八十老太,下至三岁幼儿,是断然没有问题的。” 秦氏嘟囔道:“那可不一定,静丫头先前都好端端的,是喝了你的药材这样的……” 乔画屏懒得跟秦氏在孩子们的铺盖前辩这个。 她起了身。 秦氏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干,干啥?” 乔画屏抬手理了下衣裳:“带你们去找朱大夫。” 秦氏有些悻悻的,没了话。 倒是乔金仁,愤愤的突然开口:“要是静丫头出了啥事,你就等着吧!” 乔画屏根本不惯着他:“闭嘴吧你,要是吵醒了孩子,你就等着吧!” 乔金仁气得扬起了巴掌,还是秦氏拽了拽他的袖子。 这大半夜的,在流金村闹起来,把人都吵醒了,他们可讨不到好去。 乔画屏带两人去找了朱相宜。 朱相宜没什么起床气,被推醒后,听得乔金仁三言两语把事情一说,赶忙抹了把脸起身,把自个儿的药箱一拎:“走。” 乔画屏想了下,还是一道去了碧水屯子那边。 主要是,依着乔家人的品性,这事就是无理他们还要掰扯三分。偏生正好赶巧昨晚她给了乔静儿一碗解暑凉茶,那就更说不清了。 她还是在当场比较好。 一行人匆匆到了碧水屯子,乔家那边动静不小,已经闹得碧水屯子小半个村的人都醒了。 小小的孩子躺在地上,显然难受极了,声音微弱的申吟着,间或往外呕出一口血来,看着就骇人。 乔静儿她娘于氏六神无主的站在一旁,一见朱相宜过来,带着哭腔道:“朱大夫,快帮我看看我家丫头。” 朱相宜神色凝重的上前,给乔静儿把脉。 乔廉氏喃喃道:“这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乔金仁上前,捣了捣他大哥的胳膊,示意乔金勇往某处看。 乔金勇这一看,就见着安静站在一旁的乔画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要去揍乔画屏:“你还有脸过来?!看看你把我闺女害成啥样了!” 乔画屏没有惯着沙比的习惯,她直接小擒拿手一使,手拽住乔金勇挥过来的手腕,借力使力,直接把人给摔到了地上!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是乔金勇被乔画屏直接给摔到了地上! 躺在地上的乔金勇背后剧痛,眼冒金星,人都傻了! 别说他,在场的旁人也都傻了! “金勇啊!”乔廉氏反应过来,哭嚎了一嗓子,手忙脚乱的跟于氏一道,赶紧把乔金勇给扶了起来。 “乔三丫!”乔老汉气得声音都在抖,怒吼一声,“你这是干啥?!” 乔画屏撇了撇嘴:“别人要打我,我总不能站着让人打。” 第七十四章 还得让三丫把她那药茶方子交出来 乔老汉气得要去拿一旁的铁锨打人。 村人都在旁边看着呢,哪里能动这东西打人! 乔廉氏眼看着不好:“快把你们爹拦下!” 乔家乱作了一团,有的在拦人,有的在那喊:“三丫你赶紧跟你爹道歉认个错!” 乱糟糟的,小半个碧水屯子的人都被吵起来了。 乔画屏撇了撇嘴:“你们还管不管乔静儿死活了?” 这话倒是终于点醒了众人,乔家人一时之间也顾不上乔画屏了,赶紧看向朱相宜。 朱相宜这会儿已经把完脉了,正在那掰开乔静儿的眼皮细看。 “有没有灯?来个人,点个灯!”朱相宜高声道,“没有灯,火把也行!” 乔家手忙脚乱的,匆匆忙忙的找了根粗树枝,从一旁的火堆上借了火过来。 朱相宜微微皱眉,对这火源不是很满意。 但这会儿情势危急,也只能将就着用了。 他又掰开乔静儿的嘴,就着那不太方便的火源,看了看乔静儿的舌头。 最后,朱相宜眉头紧锁,神情很是严峻:“……是中毒了。” “中毒?!” 这一语激起千层浪。 朱相宜叹气:“我先开副药试一试,也不敢说一定能治好。要是天亮前人还没醒……” 他又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了。 于氏手脚发凉,她想到什么,眼睛发红,倏地扑向乔画屏:“是你——” 乔画屏反应极快,避开了于氏。 于氏扑了个空,跌坐在地上,却依旧不依不饶,咬牙切齿的指着乔画屏骂:“是你在凉茶里下了毒!……昨晚上静丫头从你那喝了一碗药,晚上睡下没多久就成这样了!” 乔画屏捏了捏眉心:“你有点脑子好不好,昨晚上那凉茶,不止静儿一人喝了。老弱都有。要是有毒,这会儿要找朱大夫的人,何止静儿一个?” 她见于氏似乎又想说什么,直接截住了于氏的话,“行了,也别说什么我单单在你那碗里下毒的话。我若是没记错,当时你也喝了呢。我要是在那碗里下了毒,你这会儿还能好好站着呢?……更何况,我好端端的,给静儿下毒干什么啊?” 乔画屏把于氏堵的是哑口无言。 于氏只能呜呜呜的掩面哭了起来:“我苦命的闺女啊……”借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乔画屏瞥了她一眼,懒得理会。 乔廉氏犹豫了下,小声的问朱相宜:“大夫,这……药贵不贵啊?要花多少银钱啊?” 朱相宜顿了顿:“……小姑娘年龄太小了,得用到参须来吊着一口气。诊金会贵一些,大概要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乔廉氏一听这个数,倒吸了一口气。 乔老汉虽说也嫌贵,但他好面子,小半个碧水屯子的人都在看热闹,他说什么也不能让人觉得他乔家抠门。 “治!给孩子治!”乔老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于氏虽说也有点心疼,但看看躺在地上的闺女,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秦氏却不大乐意了。 乔家没分家,这挣钱跟花销都是放在一处的。这给乔静儿看病的二两银子里,肯定也有他们二房的一部分。 但秦氏又不好直说她心疼银子,只好在一旁略有些阴阳怪气的:“……说起来就是巧,往日里静丫头都好好的,吃的喝的都跟我们一道的。怎么就偏偏喝了她三姑的凉茶后中毒了?我也没有说是她三姑下毒的意思,就是这事……岂不是太巧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又加了一句,“别是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 乔老汉跟乔廉氏的脸色都沉了沉。 朱相宜给乔静儿开药去了,被惊醒的碧水屯子的人也各自又去睡了。嘈乱过后,四下里总算恢复了静谧,只剩下一旁那火堆里的火苗舔舐树枝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乔画屏却闻到一些古怪的味道。 很微弱。 她秀气的鼻子微微动了动,顺着味道走到旁边一处阴暗地。 那里泼洒着一堆什么东西。 若是旁人,在这夜里,定然看不清;但乔画屏看得分明,那是像是熬化过什么东西的渣滓。 乔画屏蹲那看了好一会儿,细细的辨了辨。 她眼神划过一抹了然,啧了一声。 乔金勇忍着怒气喊她:“乔三丫!你在那干啥!” 乔画屏这才起身,顺道拍了拍身后衣摆沾上的土:“大半夜了,这么大声做什么啊?再把你们村的人喊起来,陪你们一起折腾?” 乔画屏说的很随意,乔金勇脸色却是难看得很。 “静丫头这事你打算怎么办?”乔金勇开门见山的问。 乔画屏歪了歪脑袋:“好不好笑,静丫头她有亲爹亲娘,亲爷爷亲奶奶。什么时候轮到我一个出嫁的三姑打算‘怎么办’了?” 乔金勇怒声道:“你别不认账!这事跟你那什么药茶铁定脱不了干系!你要是不想让我们大肆宣扬你的药茶差点喝死人,坏了你的生意,你就把静丫头这次的诊金给出了!” 秦氏在一旁眼珠子一转:“大哥,这哪能够啊——还得让三丫把她那药茶方子交出来才行,咱们总得细细看过,是什么害了咱们家静丫头才是。” 秦氏这话,得到了乔家一致的赞同。 乔画屏差点笑出声。 这算盘响的,十里外都能听见了。 “行了,你们不怕丢人,就只管去宣扬就行。”乔画屏打了个哈欠,很是随意的走到熬药的朱相宜那儿,借着低头俯看那熬着药的砂锅,趁人不备往砂锅里丢了半片霜碱花的叶子。 霜碱花,乃是乔画屏空间里种着的全株可入药的解毒圣品。 先前梅清晃跟周小清被马蜂蛰了,也是靠这个,两人才得以安然无恙。 “我要回去睡了。”乔画屏又打了个哈欠。她睡前又进了一趟林子,挖了不少好东西,刚睡下没多久,就被乔家这边的破事给闹醒了,这会儿正困倦着,“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说完,果真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全然不理身后乔家人的气急败坏。 乔画屏不打算这会儿闹将起来。 这会儿大家都睡了,闹起来实在有些不太讲公德。不仅影响旁人睡眠,还影响她休息。 倒不如等到早上,那会儿估摸着她这小侄女也脱离危险了,村人们也都醒着,这戏啊,唱起来才带劲! 第七十五章 是谁给我家静丫头下了毒 天还未亮,带着几分夜里的凉气,西侧天幕上还挂着半壁星子,也只是堪堪有了些夜色要褪去的势头。 乔画屏醒了过来。 梅清映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挂到了她身上,她小心翼翼的从熟睡的小姑娘手里抽出手臂。 另外三个男娃在她身边睡得四仰八叉的,一看就知道睡得老香了。 乔画屏心头掠过一抹笑意。 她犹记得,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四个小家伙对她满是敌视,就连睡觉时都恨不得跟她划出个泾渭分明来。 乔画屏遥遥的望了望碧水屯子那。 虽然看着好似没什么动静,但乔画屏心中有数,以乔家人的尿性,是断断不可能就此罢休的。 且看吧。 乔画屏撇了撇嘴,开始准备早上的饭食。 早上是要赶路的,很费力气。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她家里这几个,虽说不至于吃穷她,但那饭量也是相当大。 乔画屏从空间里翻出昨儿猎到的野兔子,麻利的放血去毛,开膛破肚。 她用锋利的匕首,飞快的把野兔子身上的肉给剔了下来,然后剁成了肉泥,做成了肉馅。 为了保证口感,她还从空间里翻出一块较肥的野猪肉来,切成小丁,加进了肉馅中。 和馅的时候,乔画屏又加了滴灵水进去。 这样的肉馅烙出来的肉饼,咬一口下去,满是汁水,鲜香四溢,更是让人精神满满。 托这片遮天蔽日密林的福,乔画屏的空间里不仅放了好些珍稀的草药,更是攒了不少滴灵水,堪称豪横。 烙完饼,还未至黎明,村人们陆陆续续的起了。 静谧的山谷中,开始有了烟火气。 声音嘈杂,梅家几个崽崽也揉揉眼睛,爬了起来,含含糊糊喊着“娘”。 晨曦微凉,乔画屏眉眼忍不住带了几分笑意:“洗手去,来吃烙饼了。” 梅清晃原本还有些犯困,一听“烙饼”,嗷了一声,立马一个鲤鱼打挺从油毡布上起了身:“烙饼!” 乔画屏失笑。 梅清昱一把拉住弟弟的胳膊,小小的人儿拧着眉头,看上去分外严肃:“先洗手!” “哦。”梅清晃老实的应了一声,又去拉梅清映的小手:“走,哥哥带你洗手去。” 梅清映乖乖应了一声,只是小人儿还有些困,刚要迈步子,结果自己右脚绊了左脚一下,摔在大哥梅清曜的身上。 乔画屏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梅清映倒在大哥身上,自个儿也咯咯笑了起来。 旁人听到笑声,忍不住眼露艳羡。 逃荒着实太累,但人家乔娘子一个寡妇,带着四个孩子,还能每天这般快快乐乐的,着实是让人羡慕得不行。 乔画屏一共烙了将近二十个烙饼,险些不够分。 就连最小的梅清映,也吃了两整个,吃得小肚子都鼓了起来。 乔画屏就像所有慈爱的老母亲那样,看到家里崽崽吃饭这般棒,一股骄傲感油然而生! ——所以,当乔家人带着村长来寻她时,乔画屏心情还算不错,并没有很被打扰到。 她甚至还气定神闲的把油毡布铺盖给牢牢的捆在小推车上,做完这手上的活,才看向气势汹汹的乔家一干人。 乔画屏眼神落在于氏抱着的乔静儿身上。 乔静儿神色还有些恹恹的,但看气色,倒是比昨夜好了很多,显然已经脱离危险了。 这大概也算是乔家那边的一个好消息了。 “吕村长,乔三丫嫁到了你们村,翅膀硬了,我们是管不了她了,得靠你主持公道了。”乔廉氏一马当先的开了口,咄咄逼人道,“大家伙也过来听一听!我家二孙女,昨晚上喝了她三姑给的药茶,夜里就吐血了!朱大夫来看了,说是中了毒!” 吕村长是乔画屏熬的药茶的忠实爱好者,他一听乔廉氏这话,第一反应就是荒唐。 他喝了那么久,什么时候中过毒? 这乔家人可真烦! 但他们不依不饶的,非要说乔画屏那药茶喝了会中毒,一副不肯给他们做主,他们就要闹大的架势,吕村长头疼得不行,只能跟着过来。 乔廉氏一开口,旁的乔家人也跟着附和,一副乔画屏罪恶滔天的模样。 这架势唬人的很,流金村的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梅家几个孩子攥着拳头,涨红了脸。 那解暑的凉茶他们日常都喝着的,怎么可能会中毒?! “你们想怎么样吧?”乔画屏挡在四个孩子身前,抬眼看乔家人。 “静丫头受了这场罪,险些熬不过去!是我们家花了二两银子,把人给救回来的!不说别的,你得先把这二两银子给出了!” “对!还有那药茶的方子,你也得交出来!” “没错!” 乔家人你一言我一语。 乔画屏不动声色道:“你们不是说静儿喝了我给的凉茶中毒了吗?怎么还敢问我要方子?” 乔金勇冷哼一声:“你害我闺女不浅,我看看方子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不行?” 流金村的村民们听明白了。 这是乔家来问乔画屏要方子了! “要不要脸啊!” 顾老娘首当其冲的呸了一口,“想问乔娘子要方子直说!还非得这拐弯抹角的!老婆子我这夏天熬不住,人家乔娘子的凉茶救了我好几回,要是有毒,老婆子我早就变成鬼了!” 乔廉氏涨着脸:“……别人我不知道,但我家静丫头喝了她那凉茶,确实中了毒!昨夜折腾大半夜,人都差点没了!你们不信,尽管问朱大夫去!若不是她那凉茶,那你们倒说说看,是谁给我家静丫头下了毒?!” 乔画屏“呵呵”一声,报出几样山中常见的草药名来:“复莲,白香,草附子……” 乔老汉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不耐道:“你说这些做什么?” 乔廉氏却微微变了神色,于氏跟秦氏慢了一拍,也反应过来,都有些心惊。 乔画屏怎么知道的?! “看来娘是清楚这些是什么。”乔画屏笑道,“也是,昨晚你们刚拿这些熬过东西,不可能不清楚吧?” 乔廉氏涨红着脸,辩解道:“……就只许你熬凉茶?我们熬这些不过是在试凉茶方子,不行吗!” 第七十六章 我与乔家再不想有什么瓜葛了 “复莲,白香,草附子……这几样虽是随处可见的药材,可若是想要在一起熬制,得炮制一二方可。不然,就极易发生反应,产生毒素。”朱相宜不知何时到了,在人群里听了半晌,直到乔画屏说出那几味草药的名字,他神色凝重,眉头拧的高高的,这才出了声,“我就说夜里那会儿,我给病人把脉,病人的脉搏一会儿急促一会儿又缓慢……原是这个中毒反应。” 四下里寂静一片。 乔家人傻了眼。 昨晚上她们见乔画屏卖那什么解暑凉茶,看得眼热,再加上乔画屏给了乔静儿一碗,乔静儿喝了一多半,没喝完,她们都各自浅尝一口,都觉得不咋好喝。 原本就有些蠢蠢欲动的心,这下子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但解暑药茶这种东西,她们也不会熬啊,只能按照平日里农家一些土方子,挑了几样常用的草药,想着反正都是清热败火的,大差不差的,也坏不到哪里去。 她们也确实熬出来一锅,只是,那药茶不仅难闻,还难喝得紧。 但她们又不想浪费,便把那一锅药茶给分了。 乔静儿因着苦夏精神不振很久了,于氏盯着乔静儿,还特特让她多喝了一碗。 哪曾想,竟差点害死了她! 于氏抱着乔静儿,脸色发白,她咽了口唾沫:“不,不可能……昨晚上我们也都尝过了,根本没事啊……” 朱相宜摇了摇头:“那些毒素对身体强健的大人来说,不算什么,平时顶多有点肠胃不适,抗一抗就过去了。但小孩子本就脾胃虚弱,再加上你家女儿又因着酷暑很是虚弱,这些毒素就成了能要命的东西。” 于氏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抱着乔静儿的手紧了紧。 倒是流金村的村人们一片嘘声:“闹了这么一场,到头来,是自家差点毒死了人!” “是啊,也不知道怎么有脸来找乔娘子闹事的!” “真是太过分了!” 乔家人个个狼狈万分,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简直是抬不起头来。 乔老汉脸色难看极了,他狠狠瞪了乔画屏一眼。 若是他这个女儿早点把药茶方子交出来,哪里会发生这等事! 乔家人欲走,乔画屏却突然出了声:“等等。” 乔廉氏瞪她,很是不耐烦:“你还想怎么样?” 乔画屏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神色凄楚:“娘,这不是头一次了吧?这逃荒路上,人人都过得艰难,但你们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总来寻我的麻烦啊!这隔三差五的就来这么一遭,我还要不要过日子了?是不是要把我逼死了,你们才甘心!” 乔廉氏被乔画屏诘问的颇有些没面子,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们确实也理亏。乔廉氏支支吾吾的:“这不是都说开了嘛?就是误会一场……你至于说的这般严重么?” 乔画屏凄惨一笑:“方才你们气势汹汹来寻我算账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流金村的村民们也纷纷帮腔:“可不是嘛,这一大清早的,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其实就是欺负人家乔娘子一个寡妇带着四个孩子无依无靠呗,梅家男人若在,你们看他们还敢不敢?” 晨曦微凉,乔画屏的脸上一副痛定思痛,下了什么决心的模样。 她对着流金村村长深深一揖,语调凄凉:“吕村长,还请你帮我做个见证——我这娘家人实在欺人太甚,出点什么事都要赖在我头上,来寻我的麻烦。乔家一次又一次欺负我这个寡妇,这是想逼死我跟四个孩子吗?我既然已出嫁,那生是梅家的人,死是梅家的鬼。往后,我与乔家,再不想有什么瓜葛了!” 乔廉氏难以置信:“乔三丫,你疯了不成?!” 乔老汉更是气得胡子都直抖,指着乔画屏说不出话来。 这个小畜生,这是要跟他们断绝关系啊! 吕村长自然是向着乔画屏的,他立即道:“是这个理!旁人嫁出去的女儿,娘家看闺女过得不容易,说什么也会帮衬一二,你这娘家倒好,倒是屡屡只想着从你身上压榨!根本不管你跟孩子们的死活!” 从前乔氏把梅家大院给卖了,得来的银钱一股脑的往乔家拿,他这个当村长的,虽说也替梅家几个孩子忿忿不平,但怎么着那也是乔氏这个女主人你情我愿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既然眼下,乔氏幡然醒悟,愿意与乔家划清界限,这是再好不过的。 作为流金村的村长,吕村长自然向着乔画屏。 再说了,出嫁女不认娘家的事,向来不算少见。 吕村长答应的很是爽快。 这可把乔家人给气得不行。 但今儿乔家在流金村这边丢的面子已经够多了,他们也拉不下脸来,说什么软话来哄乔画屏回心转意。 乔老汉铁青着一张脸:“你好得很!” 他放下狠话:“往后别后悔!” 乔老汉怒气冲冲的带着乔家人走了。 村人们又自是好生安慰乔画屏一番。 吕村长咳了一声:“行了,闹腾了这些时候,赶紧去收拾行李吧,马上要上路了。” 村人们四下散去。 吕村长寻了个空当,语重心长的跟乔画屏道:“你既然想开了,日后别再被人几句话就又哄得回心转意了。” 乔画屏心道,她又不傻,乔家人也不是她的亲爹亲娘,怎么会被乔家人哄了去? 当然,她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来,点头道:“自该如此。” 吕村长满意离开。 倒是朱相宜,颇有些踌躇,在那儿犹豫了好一会儿,好似有什么话想问乔画屏。 还是乔画屏主动打了招呼:“朱大夫,怎么了?” 朱相宜有点不大好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怎么知道乔家人用了那些相冲的草药?” 他昨晚把脉许久,只知道小姑娘是中了毒,但却找不出病根来。 眼下被乔画屏点破,朱相宜实在是挠心挠肺的想知道,乔画屏是怎么知道的。 乔画屏嫣然一笑:“哦,你说这个啊。我夜里的时候,在乔家附近发现了一堆药渣,药渣里有那几样草药。” 乔画屏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朱相宜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能从一堆药渣中发现端倪,辨出那几种草药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乔画屏对草药,果真是有很深的造诣! 朱相宜再看向乔画屏时,眼神就复杂了很多。 她……像迷一样,越是了解,就越觉得她好生厉害。 第七十七章 当爹的竟还偷拿家里的粮食给姘头 因着早上乔家人那场闹剧,两村人出发时,便很是耽误了些时候。 再加上先前还发生了乔金辉企图偷窥妇孺洗澡这事,这一桩桩事情排下来,流金村的村民们难免就对碧水屯子的人有点不满。 本来就不是关系多好的两个村子,一道逃荒,就是为了彼此照应,互相得个便利。但若是对方老出些幺蛾子,就难免惹人生厌。 及至午间最晒的时辰,浩荡的逃荒队伍不得不寻了林荫处停下来休息。 流金村吕村长还特意去寻了碧水屯的刘村长。 “前几日一直是我们村的后生去探路的,”吕村长开门见山道,“今儿怎么说也得轮到你们村的人了吧?” 刘村长打了个哈哈:“应该的,应该的。” 他当着吕村长的面,点了几个后生出来:“你们几个,趁着休息的空当,往前去探探路。” 那几个碧水屯的后生都有点不情不愿的,但村长发话了,他们也不能不从,嘟囔了几句“天这般热,又不让人歇息,这是要累死我们”诸如此类抱怨的话,往前去探路了。 吕村长在旁冷眼看着,撇了撇嘴。 前几日他们流金村后生去探路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跳出来说热? 吕村长懒得多跟他们说半句废话,掉头回了自个儿村民扎营休息的地方。 梅家几个崽崽今儿一整个早上,都十分安静。 梅清曜总是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向乔画屏;梅清昱向来含蓄,虽说没有梅清曜那么明显,但也总是偷偷的小心打量乔画屏;至于梅清晃,在路边摘了些红透的野浆果,一半给了梅清映,一半则是眼巴巴的捧给了乔画屏;而最小的小清映,她撅着小屁股,蹲在路边,采了一把野花,举得高高的,往乔画屏眼前送:“娘,花花。” ——几个孩子大概是被她早上对付乔家人时的演技与眼泪吓到了。 乔画屏一手拿着梅清晃上供的野浆果,一手接过小闺女亲手摘的花花,再扫一眼梅清曜与梅清昱,看着几个孩子用各自的方式来关心着她,虽说有些哭笑不得,但内心也是十分感动受用。 “心肝,娘没事,你们不用担心。”乔画屏同四个孩子道,“这是好事,以后咱们五个人好好的过咱们的日子就是。” 四个孩子听得这话,眼神俱是一亮,神色也比之先前要快活轻松了不少。 …… 这晌午的太阳着实毒辣,哪怕寻了阴凉处躲着,也热得整个人好似要冒出烟来。 乔画屏手搭凉棚遮在眼前,四下里望了望。 这天气,她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三十八九度了。 好在是在山中,有植被在侧,总不至于把人给活活热死。 只是人也相当难受就是了。 好在乔画屏跟几个孩子眼下服用了不少灵水,身体素质堪称十分强悍,这般酷热的天气,他们虽说也热,却不会说如何难受。 简单用过晌午的餐食,乔画屏铺好了油毡布,又沿着油毡布撒了些驱虫的粉末。她正要带着几个孩子稍稍睡会儿,却听得远处吵吵嚷嚷的,好似出了什么纷争。 乔画屏懒得分神,她打着蒲扇,把几个孩子给哄睡,自己躺了下去,稍稍睡了两刻钟。 乔画屏醒来的时候,四个孩子还睡得正香。 她看着几个小家伙各色各样的睡姿,眉眼带上了几分笑意,顺手把睡得有些微微松散的头发重新扎了扎。 只是,乔画屏注意到,四下里氛围好像多少有些不太对劲。 她正琢磨呢,就见着杜大姐三步并作两步,朝她快速走来,面带焦急之色的问她还有没有解暑的凉茶。 “没现成的了,得现熬,”乔画屏道,“杜大姐,这是咋了?” “我那小姑子的男人中了暑气,晕了过去。”杜大姐直叹气,“我小姑子抱着孩子着急得不行。” 乔画屏点了点头:“杜大姐别急,我再熬一些好了。” 杜大姐面露喜色:“哎,小乔,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乔画屏麻利的烧水,从小推车上取出一包提前分好的药材来,准备熬凉茶。 杜大姐坐在乔画屏旁边,给乔画屏打着蒲扇,自个儿抹了一把汗,同乔画屏叹道:“你是不知道,这都叫什么事啊……” 在杜大姐的口中,乔画屏这才知道了要睡午觉那会儿,远处那吵吵嚷嚷的动静是个什么事。 这事,还要从两年前说起。 两年前,碧水屯那边有个叫翠香的姑娘,跟流金村一个叫孙立文的后生好上了。 两人两情相悦,但孙立文家着实穷得很,出不起彩礼钱,翠香家不同意这门亲事,把翠香嫁给了本村一个后生。 徒留孙立文黯然神伤。 按理说,到这儿为止,这事也就是一个带点儿遗憾的普通小故事。 然而,这逃荒,让两村人一道上了路,这故事就有了后续。 翠香的男人,在这逃荒路上,跟碧水屯子一个小寡妇眉来眼去的偷着好上了。 那小寡妇自个儿带着个儿子,跟翠香的男人好上后,翠香的男人就经常偷偷的把家里头的粮食什么的,给这个小寡妇拿过去。 翠香一年前生了个女儿,这一逃荒,路上又累又苦,早就回了奶,家里头那点粮食还被男人偷着拿给了小寡妇,自家吃的自然就不够了。 小闺女饿得嗷嗷哭。 翠香一开始也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粮食下的那么快,直到今儿中午,男人借着去探路的名头,又约了那小寡妇到林子里好一阵厮混——偏生,这被抱着女儿想来林子里挖些野菜的翠香,正好给碰着了! 翠香那个五内俱焚啊! 她男人跟个寡妇好上了也就算了,但她闺女饿得直哭,她这当娘的都要出来挖野菜给闺女加餐了,这当爹的竟然还偷拿家里的粮食给他的姘头?! 这还是不是人了! 这哭喊间,恼羞成怒的男人竟是对翠香动了手,直接把人给推搡到了地上。 翠香又紧顾着怀里的小闺女,头撞在了树杆子上,摔青了好大一块。 第七十八章 好过跟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人过日子 可巧,这事被孙立文给碰上了。 孙立文忘不了翠香,两年都没娶妻,这一见着心上人竟然被男人这般欺负,整个人一下子就炸了,红着眼直接扑向了翠香的男人,跟他撕打到了一处。 乔画屏听到这里时,还想着杜大姐小姑子的男人,好像是姓王的,也不是这故事里的任何一个啊。 咋就牵扯到了?还中了暑? 杜大姐直叹气:“我那小姑子的男人,跟那个叫孙立文的后生是好兄弟来着,他过去帮忙,结果忙没帮上什么,反倒是自己中了暑。” 乔画屏:“……” 行叭。 杜大姐眼里闪过一抹不屑,继续义愤填膺的讲着那桩八卦:“——要我说,李翠香那男人简直不是人!自个儿亲闺女饿得瘦巴巴的,他倒好,反过头去养自己姘头!” “臭不要脸的!还有脸打咱们村的孙立文!” “不过我看着小孙手上劲儿也不小,那狗男人鼻子出了好多血!” 杜大姐愤愤的把手上蒲扇重重一顿,总结道:“——真不是个人啊!” 乔画屏赞同的点头。 说完八卦的功夫,这解暑药茶也熬得差不多了。 因着是急用,乔画屏也没等这解暑药茶凉好,直接给杜大姐盛了一碗。 杜大姐硬是塞给了乔画屏两文钱,这才风风火火的端着药茶走了。 乔画屏以为就是听了一桩八卦而已,再加上她熬好了解暑凉茶,流金村的村民们听说了,又赶紧来寻她买解暑药茶祛暑,乔画屏忙着卖药茶,便把这桩八卦给抛到了脑后。 倒不曾想,下午日头偏西,临要出发的时候,碧水屯那边,李翠香的夫家郑家人,呼啦啦的来了十来个,来找孙家要个说法。 孙立文十岁出头就成了孤儿,靠吃百家饭长起来的,要不然之前也不会拿不出娶李翠香的彩礼钱来。 孙家眼下就孙立文一个,郑家人推推搡搡的,说孙立文把李翠香的男人打了,让他赔钱。 孙立文梗着脖子说:“没钱!” 郑家便要把孙立文的粮食给抢走。 在这逃荒路上,粮食就是命。 流金村的村人们看不下去了。 “欺人太甚!这是当我们流金村的人都死了不成?!” “郑家还有脸来咱们村子里闹事!臭不要脸的,郑桂跟个小寡妇搞在一起,还把自家正头娘子给打了!听说当时正头娘子怀里还抱着孩子呢!这都下得去手!这但凡是个人,见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就是就是!” “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脸,来我们村子闹事!怎么着,欺负孙家后生家里头就他一个?!” “还有我们呢!” 郑家人见流金村的村人们群情激奋,深知不好,他们警惕道:“这事跟你们没关系!他把郑桂给打了,合该赔钱!” “我呸!”流金村一村人直接一口唾沫唾在那人脸上,“打得就是狼心狗肺的畜生!女儿都瘦成那样了,还想着搞姘头!还是个人吗!” 郑家人也来了火,这推推搡搡间,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的,直接升级演变成了群架。 流金村其他村人们一看,好家伙,来我们村子打群架?! 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流金村的村人们一哄而上,以压倒性的人数优势,直接把郑家人给打了个落花流水。 碧水屯的刘村长带人过来时,郑家人是左一个右一个,十来个壮汉都躺在地上申吟。 刘村长额上青筋都出来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流金村的村长冷笑一声:“说谁呢?你不看看,是谁先过来挑事的?” 两边的村民们开始对骂,一时间剑拔弩张的很。 朱相宜咳了一声:“行了,先别吵了。我先给伤员们看看。” 看病是要紧事,两个村长都没了话,青着脸带各自的人让出了位置,方便朱相宜看诊。 朱相宜只觉得头疼极了,挨个看了一遍,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的。 然而这事,显然不会因为没什么人受重伤而就此了结。 两边是好一通对骂,几乎都是全村上阵,彼此问候各自的十八代祖宗。 乔画屏这些日子在流金村,跟村里人也处出感情了,虽说也有些奇葩极品在,但大多数村民都挺好的,平日里待她也不错。她跟乔家发生冲突的时候,也是流金村的村人们站在了她这边,让乔家忌惮。 于情于理,乔画屏也去凑了个人头,站在人群里,以壮本村声势。 最后,眼看着事态又要往两村集体斗殴上滑过去,两村的村长这才赶紧叫了停。 碧水屯的刘村长阴沉着脸:“我看着,我们两村还是别一道逃荒了!” 吕村长冷声道:“这正是我想说的!这都叫什么破事!” 两个村长彼此怒视。 “我们走!”碧水屯的刘村长怒气冲冲的带人欲走。 然而一道瘦小的身影,却从人群中挤出,跪在了地上。 瘦削的李翠香,抱着瘦巴巴的小闺女,额头青紫了好大一块,跪在碧水屯刘村长面前:“村长,我要跟郑桂和离!” 字字铿锵有力,直接把两村人都给惊呆了。 郑桂从人群里冲出来,怒目圆瞪:“你个贱妇,再说一遍?!” 李翠香看都不看郑桂一眼,紧紧抱着怀里的小闺女,重复道:“村长,我要和离!” 刘村长皱眉的上下打量了李翠香一番:“你疯了不成?” 李翠香眼里满是泪水,但她倔强的昂着下巴:“我没疯!我要跟郑桂和离!” 这句话,她已经重复了三遍。 显然是极为认真的。 郑桂怒极,上去就要去踹李翠香! 孙立文直接上前,把人用力一推! 郑桂踉跄几步,见是孙立文,那叫一个恼恨:“好啊,你俩奸夫银妇搞上了是不是?!” “郑桂,你还是人吗!”李翠香隐隐带着一分哭腔,大骂,“咱俩的事,你别扯别人!我要跟你和离,是因为你做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不能叫人事!” “平日里你跟你娘,嫌弃我生得是个闺女,对我非打即骂,这也就罢了,我为着闺女,怎么也得忍下去。”李翠香眼里满是泪水,“可方才,你推我打我的时候,顾及我还抱着女儿没有?!你没有!闺女都快饿死了,你还给你那姘头偷带粮食,你想过闺女没有?!你没有!……我宁可和离,带着女儿走,一路挖野菜养活闺女,也总好过跟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人过日子!” 第七十九章 和离好! 李翠香语带控诉,字字泣血。 不少人都为之动容。 特别是也因着生了个女儿被婆家薄待的宋月兰,分外感同身受,红着眼,大声道:“是该和离,和离好!” 周许氏也在人群里看热闹,一听大儿媳妇宋月兰在那喊“和离好”,她横过去一眼,瞪她:“咋着,你也想和离?” 宋月兰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周许氏哼了哼,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李翠香跪在地上,抱着孩子给他们碧水屯的刘村长连连磕头:“村长,但凡能过下去,我也不会走这条路。可这是……真的过不下去了啊!他就是个畜生!” 刘村长有点不耐烦:“你真的想好了?” 李翠香坚定无比,带着几分颤声:“想好了!” 刘村长看向郑桂:“你咋说?” 在这么多人面前,郑桂被李翠香骂得狗血淋头,早就面子上挂不住,恼羞成怒,恨得牙痒痒。他鼻青脸肿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臭表子,就你毛病多!”他脸色狰狞扭曲,“行啊,你要想和离,那就和离啊!家里半粒米你都别想带走,我倒要看看,离了郑家你怎么过!” 李翠香的娘家人闻讯匆匆赶来,脸色皆是难看得紧。李翠香她亲爹更是指着李翠香怒骂:“瞎胡闹什么!为着一点破事,闹和离!你不嫌丢人,老子还嫌丢人呢!我话摆在这儿,你再闹,我老李家就当没你这个闺女!” 李翠香凄惨一笑,对他爹说出的这话并不意外:“您前两年为着十两银子彩礼,已经卖过我一次了。我也算是报了您的养育之恩。” 她膝盖挪动,抱着怀里的孩子,朝着她爹磕了三个头。 李翠香磕的很是用力,原本就因着撞树而青紫的额头,这会儿已经隐隐见了血迹。 李翠香她娘面露几分不忍的神色,想说什么,被李翠香她爹强行拽了回去,怒气冲冲道:“你没听她说的话吗!走,往后就当没这个闺女!” 李家人走了,李翠香还抱着孩子跪在那儿。 刘村长皱着眉头问:“哪怕这样,你还要和离?” 李翠香凄凄一笑:“对。” 饶是刘村长这等人,也彻底哑然。 “想要和离?门都没有!你个贱人,老子今天就休了你!”郑桂突然发难,大步上前抬脚就朝李翠香踹了过去! 这电光火石之间,谁也没反应过来! 李翠香下意识的紧紧抱住怀里的孩子,满心的绝望—— 又要被打了! 然而疼痛感并未来袭,耳边只听得“嘭”的一声,紧接着郑桂惨叫起来! ——李翠香震惊的猛地睁开了眼! 就见着,郑桂十分狼狈的滚跌在她旁边,正疼得脸色扭曲,倒吸凉气。 而她身侧,一个穿着利落短打装扮的女子,正缓缓收回了她的腿。 显然,是这个女子,一脚踢开了郑桂! 这女子,不是乔画屏又是谁? 乔画屏出嫁前也是碧水屯的人,同村的李翠香自然是认识乔画屏的。 李翠香感激的对着乔画屏道了一声谢谢。 乔画屏笑道:“不客气,对于这种打媳妇孩子的人渣,人人得而踹之。” 郑桂从地上爬起来。那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伤害不低,侮辱性也极大! 他竟然被个臭娘们给踹了! 郑桂神色极其扭曲的指着乔画屏:“你!” 一副要撕了乔画屏的模样。 然而这可是直接捅了流金村的马蜂窝,村民们一看,这渣男还横到他们村里人的头上了,那还了得?! 精壮的男人们虎视眈眈,女人也怒气冲冲的挽袖子掐腰。 “咋着,你打了我们村的孙立文,还想再打我们村的乔妹子?!” “我可告诉你!你们碧水屯的男人都孬种,只会对着女人撒泼!我们流金村的男人可不像你们!你要敢动乔娘子一根毫毛,今儿咱们没完!” “我们乔娘子踹你怎么了?!你连婆娘孩子都要一起踹,你这种人,踹你那都是便宜你了!” 流金村村民们群情激奋。 郑桂人都傻了。 被打的是他吧?! 怎么这搞得好像他打了那个姓乔的一样?! “行了!”还是碧水屯的刘村长出来打了圆场,他问郑桂,“你方才说要休妻?说着玩还是当真的?” 郑桂死死咬着后槽牙:“自然是当真!” “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 郑桂恶狠狠的高声道。 刘村长也不耐烦再在这个事上磨磨蹭蹭了,他直接道:“行!既是如此,咱们就按章程来办。眼下还在逃荒,咱们一切从简,一会儿我找会写字的后生替你简单一写,你跟李氏各按了手印,把那文书一式两份,各自保管就是。” 李翠香迫不及待的起了身:“走,现在就找人去写。” 她根本不在意到底是和离还是被休。 只要能摆脱郑家,她就是抱着孩子饿死在外头,也甘之如饴。 “我可先说好了,”郑桂恶声恶气道,“你生得那个赔钱货,一并带走!到时候你们娘俩就是饿死在外头,也别想从我这得一口吃的!” 李翠香抱紧了怀里瘦巴巴的小闺女。 尽管她一心和离,但眼下听得郑桂这话,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这就是她闺女的亲爹。 宁可养着姘头,还有姘头那儿子,都不愿意让自个儿亲闺女多吃几口。 李翠香心一横,咬牙道:“你放心!我们娘俩就算是去要饭,要不到饭饿死,也不会转头去求你的!” 郑桂冷哼一声,显然没把李翠香的话当真。 他等着,到时候一定要让李翠香跪在他面前,磕破头,求他! 那边还在找纸跟笔,只是村子里原本就没几个正经读书人,能识得几个字的,在村子里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纸跟笔,算不得什么逃荒路上必备的东西,很少有人带;即便有人带了,那也是稀罕物,人未必愿意拿出来借人。 乔画屏也是担心夜长梦多,她索性从褡裢里掏出一张草纸来,一分为二,又从旁边的野灶里摸出块烧成炭的木头来,找了个会写字的,用这木炭在草纸上写了两份歪歪扭扭的休书。 第八十章 分道扬镳 草纸休书上头就简单写了几个字。 “今日郑桂休李翠香。” 再带上时间落款,一份再简单不过的休书便写完了。 一式两份。 接下来便是按手印这一步。因着没有印泥,李翠香毫不犹豫的咬破了自己的指头,蘸着血,在两份休书上分别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那叫一个爽利! 郑桂双眼猩红,咬牙切齿! 就这么迫不及待?! 他不由得自我开解,这李翠香木讷至极,又生不出儿子,哪里比得上云寡妇知情识趣满身风情? 休了她,到时候就能光明正大跟云寡妇搞在一起了! 郑桂这般一想,心下发着狠,也跟着咬破了手指,按了手印。 李翠香一只手抱着闺女,腾出一只手来,拿着那份休书看了又看! 她虽然不识字,但这张焉巴巴的纸上用木炭歪七歪八写着的东西,还有那两枚沾了血的指印,却是代表了她的自由!她自然是视若珍宝。 郑桂把那份休书胡乱往怀里一塞,再往地上吐了两口唾沫:“晦气!” 他恨恨扭头走了。 碧水屯的刘村长见事已至此,也压住火气:“走,咱们也回!” 他要回去召集下碧水屯子的村民们,好生商量下眼下还要不要继续跟流金村的人一道上路。 碧水屯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只有李翠香,她抱着瘦巴巴的小闺女,再三踟蹰,还是带着乞求,跟流金村的吕村长开了口:“……吕村长,我能跟着你们村子一道上路不?” 她眼下已经是自由身,但碧水屯容不下她了。 眼下看情形,两个村子又要各自踏上逃荒路,看村风村貌,她宁可跟着人生地不熟的流金村,也好过跟着碧水屯被众人指指点点! 不过多一个人上路,就意味着责任多了一分。尤其是李翠香这情况,更是麻烦。吕村长自是不愿:“你孤身一人,又带着个嗷嗷待哺的娃娃,还是回你们村吧。哪怕没了夫家,好歹也有亲人帮扶,总不会过得太苦。” 李翠香垂眸苦笑,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村长,方才我家那情况您也见着了。我估摸着我就是抱着孩子饿死在家门口,他们也不会给我一口吃的。” “都是至亲亲人,嘴上说说,哪能这么心狠。”吕村长还想再劝劝,但李翠香却很是坚定。吕村长最后看了一眼李翠香那磕头磕到渗血的额头,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松了口:“……李氏,你跟着我们村,我们村也给不了你多少啊。你可想好了。” 李翠香抱着孩子便要给吕村长跪下,吕村长顺手在身边扯了个后生过去帮忙:“赶紧拦着她,年纪轻轻的,莫要把额头给磕烂了!” 那后生可巧,就是孙立文。 孙立文强忍住心下的激动,上前拽住李翠香的胳膊,不让她继续跪下去磕头。他大声道:“……李家妹子,你只管放心跟着。我们村里人都是好人,只要你跟了我们村,断不会让你再被人那般毒打!” 孙立文其实想跟李翠香说,他一直没忘了她,她只管放心,这一路上但凡有他一口吃的,他绝对不会让李翠香饿着! 但孙立文也不是个没脑子的,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开口,给李翠香惹一身腥。 万一有人嚼舌根,说他跟李翠香早就暗通款曲,所以李翠香今儿才敢拼着什么都不要,也要带女儿走,这可怎么办? 他佩服李翠香不破不立的勇气,是绝不愿让这份勇气上被沾染半点污水的。 李翠香抬头看了一眼孙立文,不敢多看,往后退了一步,讷讷应了一声好。 她是知道,她对不住孙立文,今儿更是拖累了人家。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人家划清界限,别让人家因着自己坏了名声。 ……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李翠香跟着流金村村人一道上路逃荒。 因着眼下吕村长也要跟村里人商量,这一时半会也上不了路,索性就让村民们就地休息了。 李翠香千恩万谢的,脚下一路小跑,抱着孩子回了碧水屯准备收拾几件衣裳。 村里几个汉子勾着孙立文的肩,不知道在跟他说些什么。 乔画屏见散场了,便也回了他们家休息的地方。 梅清曜正带着三个弟弟妹妹蹲在附近挖野菜。 四个崽崽撅着屁股,连拔带刨,已经挖了好大一堆,把篓筐装得满满的。 引得乔画屏大力夸赞:“真棒,今晚娘给你们做野菜团子吃!” 四个崽崽挖得更带劲了。 …… 两村最后商议的结果,既然双方摩擦不断,都开始动手打群架了,可见这矛盾是轻易解决不了了。倒不如各走各的,也免得天天纷争,搞得人心浮动。 双方都没有异议。 然而晌午那会儿,是碧水屯那边的人去探路的。 碧水屯的人不肯把前方的情况同流金村的人说。 刘村长撇着嘴:“既然咱们都要各走各的了,再分享这个情报,就不太合适了吧?” 吕村长是真没想到这姓刘的能小气成这样! 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行,可真行!” 吕村长咬牙切齿。 刘村长得意的很,带着碧水屯的人先走了。 郑桂阴着一张脸,看向抱着孩子站在流金村村民那一方的李翠香:“你别后悔!” 李翠香理都不理郑桂。 方才她抱着孩子回碧水屯收拾东西,却发现自己那几件补丁摞着补丁的衣裳直接被郑家从行李里拿出,胡乱的扔到了地上,上头还有好些鞋印。 郑桂他娘斜睨着李翠香:“可别说我们老郑家苛待你,你当初嫁进来的时候,就只带了几件破衣裳,眼下既然我儿已经休了你,你也就带这几件破衣裳跟你生的那个赔钱货赶紧滚!” 郑桂双手抱着臂,在那冷笑着看她,好似在等着李翠香求饶。 李翠香咬紧牙根,一句话没说,把地上的衣裳胡乱收了起来,她一手提着破包袱,一手抱着瘦巴巴的闺女,头也不回的直接去了流金村那边。 第八十一章 村人猎到一头鹿 燥闷的天气里,碧水屯的人重新踏上了逃荒之路。 流金村这边,因为对前方路况的一无所知,吕村长索性决定让众人再在原地修整一日。 吕村长安抚着大家:“让他们去,他们愿意在前头探路,也还是好事呢。有什么风险,让他们给咱们给蹚了。” 流金村的村民们一想也是,也都没什么意见。 这绵延的山峦层峰叠翠,道路何止一两条,他们未必会行到一条道上去。 让先走,也没什么。 再说,他们这两三日对碧水屯那边越发不满,也不乐意跟他们一道走了。 眼下不过晚走半日,跟摆脱碧水屯的人一比,这根本不算什么。 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大家各自回自个儿的地方休息。 乔画屏正带着几个孩子辨认林子里几样不太常见的植物,正说着这些植物平日里要如何药用云云,一抬头,见着李翠香有些腼腆的抱着小闺女站在了她们附近的地方。 “我,我来谢谢你……”李翠香有些无措,讷讷道。 先前要不是乔画屏,她跟闺女估计要被郑桂那个不是人的玩意,狠狠踹上一脚。 乔画屏态度很是友善:“你之前不是谢过了?谢一次就够了。” 她褡裢向来不离身,这会儿见着李翠香抱了个一岁的小娃娃,顺手摸进褡裢,摸出几颗熟透的浆果来。 乔画屏把手上的浆果递给李翠香:“拿着给孩子啃着玩。” 李翠香特别不好意思,她知道,逃荒路上一切物资都是极珍贵的,人家愿意给,这是天大的善意。 她红了眼,喃喃的道谢。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的某处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李翠香显然有些应激了,受了惊,一下子抱紧了自己怀里的小闺女,又茫然又慌张。 乔画屏屏气凝神侧耳听了会儿,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安抚道:“别怕,我听着,好像是他们从林子里猎到了什么好东西,一群人在那庆祝呢。” 因着暂时不出发,村子里好些年轻人便互相约着带上了弓,还有旁的武器,一道进了林子。 眼下这闹腾得跟过年似得动静,是那几个年轻人,竟然在林子里真猎到了大货——一头鹿,几个人正欢喜的抬着那头鹿出林子呢。 乔画屏由衷的替他们高兴。 李翠香听乔画屏这么一说,有些讪讪的松了口气。 乔画屏见李翠香还是有些局促,也很是理解。她跟李翠香主动聊起了孩子:“……孩子多大啦?” 每个母亲,在跟旁人聊起自己孩子时,总是会额外打起精神来,李翠香也不例外,她咧着嘴无声的笑了,眸中闪烁着光:“……上个月月中刚满的一岁。” 李翠香耐心的哄着趴在她肩上的小闺女:“……茗茗,来,跟姨姨打个招呼。看娘手里这是什么,是姨姨给的果子。” 小茗茗显然还小,不太明白她娘话里的意思,再加上因着体弱的关系,这夏日炎炎,小丫头着实难受得紧。 她猫叫似得“啊啊”两声,无精打采的,声音细弱的好似虽时就要被吹散在风中。 别说李翠香这当娘的了,就连乔画屏听了也心疼得紧。 乔画屏心道,也难怪李翠香哪怕是被休,也要拼死跟郑桂一拍两散。 这小茗茗营养不良的厉害,身子骨又弱,眼下酷暑赶路孩子虽说被大人一直抱在怀里,但这高温下着实是辛苦得紧;再吃不饱的话,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夭折了。 小清映站在乔画屏身边,看了李翠香怀里的小茗茗半天,轻声道:“妹妹,难受。” 乔画屏从腰间解下水囊来,递给李翠香:“天太热了,给孩子喂点水吧。” 这水囊的水里,乔画屏是滴了一滴灵水在里头的。 李翠香感激涕零的接过那水囊,小心翼翼的给闺女喂了些水。 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总觉得闺女喝过水后,精神头也好了些,还能自己拿着那野浆果小口小口的啃了。 李翠香眼泪都要涌出来了。 李翠香抱着孩子走的时候,对乔画屏那叫一个感恩戴德。 杜大姐也来寻乔画屏闲聊,正好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感叹道:“李翠香也是真的不容易。” “可不是嘛。”乔画屏点了点头。 都是当娘的,乔画屏也是挺佩服李翠香的。 乔画屏眼神含笑的看向自己的四个孩子:“行了,你们去玩吧。我同你们杜大娘说会儿话——曜曜,昱昱,你们当哥哥的,看好弟弟妹妹啊。” 梅清曜梅清昱应了,带着梅清晃跟梅清映去玩了。 “对了,”杜大姐摇着蒲扇,同乔画屏八卦,“你见着先前送回来那头鹿了没?” 她比划了一下,“有这么大。那几个后生的家里人,都乐疯了。” 乔画屏抿唇笑:“真那么大啊,看来够吃好些天了。” “可不是嘛,我过来的时候,他们正要找人处理了那头鹿,好分呢……我看着朱大夫也过去了,听说是要买那对鹿角,说是可以入药。”杜大姐八卦的劲头十足,“就是眼下在逃荒,不然鹿血也是好东西呢,说不得村里头有些人就需要这个。” 杜大姐促狭一笑。 乔画屏心下微微一动。 她知道一副方子,强身健体的,倒是需要鹿血来入药。 算算她空间里的药材,竟是差不多能配出来。 乔画屏也来了精神:“大姐,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分那头鹿吗?” 杜大姐倒是误会了,道:“你别急啊,他们的箭术都是你教的。我估摸着一会儿就要来给你送肉了。” 乔画屏失笑:“不是这事。是那鹿血,我有点想买。” 杜大姐嘴巴张成了圆形,她错愕的看向乔画屏:“小乔,那鹿血,是壮阳的,你买那个做什么?——你……” 杜大姐显然误会了,这蒲扇都不摇了,结结巴巴的,“你,你看上谁了?” 乔画屏倒是很镇定:“大姐你误会了。我就是买那鹿血入药,正经药,强身健体的。” 一番解释,杜大姐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还想把乔画屏说给自己娘家侄子呢! 第八十二章 给我点鹿血就成 杜大姐心想着,要是小乔已经看上了旁人,她也不能硬拦着。 毕竟,小乔这么好的姑娘,哪怕带着四个孩子,再嫁的话,想娶的人也是大把的。 不说别的,就她们流金村,估摸着小乔但凡流露出半点想再嫁的意思,上门提亲的人都得排队。 就她知道的,村里最起码有两三个还没娶亲的后生,一提到小乔,那脸红的。 啧啧! 杜大姐心里门儿清,眼下也就是在逃荒,不然,小乔这么好的姑娘,说亲的媒人,那说不得要踏破门槛! 乔画屏正琢磨着做些强身健体的药丸,丢空间里以备不时之需。一抬眸,就见着杜大姐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大姐,咋了?”乔画屏眨了眨眼,“我脸上哪里沾灰了?” “不是。”杜大姐稍稍踯躅,觉得跟小乔说这种话还太早,但是吧,她又觉得还是跟小乔先提一嘴比较好,就当是拿着爱的号码牌排个队呢? “就是,我有个娘家侄儿……”杜大姐咳了一声,“也是咱们村的,不知道你有印象没,也跟着你学射箭的,叫杜万山。” 乔画屏想了下:“不太爱说话,皮肤有点黝黑那个?” 杜大姐没想到乔画屏竟然对自己那个沉默寡言的娘家侄儿还有印象,当即大喜过望,一拍大腿:“没错没错,就是那个!” “咋啦?是射艺哪里不太了解吗?”乔画屏还以为是有什么射术上的问题,那个不太爱说话的年轻后生不好意思来问,所以特特托了杜大姐来问她。 杜大姐赶忙道:“不是不是。”她有些窘迫,但想着话既然都说到这里了,倒不如直接说了。 反正人家小乔是个爽快人,不扭捏,这男婚女嫁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杜大姐这般一想,倒也笑了:“不是不是,你教的很好,方才那些猎到鹿的年轻后生里,就有我那娘家侄儿,能干的很!……我是想说,”杜大姐又朝乔画屏那挪了挪,膝盖几乎都要碰到了乔画屏的膝盖,小声问道,“小乔啊,你年纪轻轻,才十七八岁,有没有想过……再找个人嫁了?” “啊?……咳咳,咳咳。”乔画屏差点被呛到。 杜大姐赶忙帮乔画屏抚着后背,也有点不好意思,讪讪笑了下:“吓着你了?……是,你刚嫁人也没多久,又带着四个孩子,眼下还在逃荒,说这个确实不是时候。这不,咱们就是闲聊,闲聊。” 乔画屏又不是个蠢的,虽说没谈过恋爱,但杜大姐前头刚点出她娘家侄子,后脚又问她有没有想过找个人嫁了,她就是块石头,也能听懂杜大姐的意思。 乔画屏见都没见过那便宜男人,可没有给他守节的意思。不过她眼下一门心思都在家里四个崽身上,哪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功夫想再嫁什么的。 男人,只会影响她拔刀的速度! 乔画屏心下这般想着,一侧的杜大姐正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小心翼翼道:“小乔啊,打从逃荒以来,咱俩就处的不错,你也别有心理负担。我就是这么一提,实在是我那娘家侄子,是个挺不错的。 “你跟他也接触过,我那娘家侄子的的确确是个实在人,心也挺好,干活也踏实下力——倒也不是我王婆卖瓜,我这娘家侄子,着实挺不错的。 “我这也不是要立马就撮合你俩的意思,我知道,这会儿在逃荒呢,谈婚论嫁也不现实。”杜大姐带着点不好意思,“我意思就是,等你有了想再嫁心思的时候,可一定要来找我啊。” 杜大姐这态度放得很是谦逊。 乔画屏也很利落,没跟杜大姐绕圈子:“大姐,咱们这关系,我就直说了,这事要不还是算了。别耽误了你娘家侄子。” 乔画屏这一说,杜大姐就知道乔画屏的态度了。 杜大姐也不是墨迹含糊的,心下虽说有些遗憾,但因着乔画屏说得坦荡又真诚,她倒也没觉得不高兴,叹了口气,应了声:“成,我知道了。” 杜大姐摇着蒲扇,再没提半句娘家侄子的事。倒是就着先前鹿血那事,同乔画屏聊了起来:“……你先前不是说要鹿血吗?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乔画屏就喜欢杜大姐这干脆爽利的性子,相处起来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省心力。 “好啊。”乔画屏一口应了下来。 结果正要走的时候,村子里有个年轻后生一脸喜气,手里提了一刀肉,一路小跑过来了。 “乔娘子,”那年轻后生大老远就喊道,“今儿猎了头鹿,俺们几个特特给你留了块好的!” 他大步往这边走,乔画屏也笑着起身迎了上去:“这么好啊。”她大大方方接过那肉,看了一眼,忍不住夸道:“这肉看着可真好,肥瘦相间,漂亮的很。” 夸完了肉,乔画屏又十分真诚的夸起了他们:“听说这鹿是你们几个一起射到的,真不错。” 那年轻后生被夸得脸上微红,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兴奋,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杜大姐在后头看着,笑着啧了一声,摇了摇蒲扇。 这年轻人,对她们小乔的仰慕都快写在脸上了。 “鹿血你们处理了吗?”乔画屏问。 鹿血的功效实在是太过大名鼎鼎,那年轻后生脸本就有些绯红,乔画屏这一问,他脸更是红透了:“……没呢,都在桶里收着。” “那成,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那儿?”乔画屏道,“这鹿肉你拿回去,一会儿给我点鹿血就成,可以吗?” 年轻的后生涨红了脸:“不不不,乔娘子,鹿血那东西……大热天的,本就没人要。这肉你拿着,我带你过去,跟旁人说一声就行。” 乔画屏也没扭捏,把那刀鹿肉交给了梅清曜:“先收好,等一会儿我回来,把这肉一片,晚上咱们烤肉吃。” 梅清晃自告奋勇,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娘,我可以切肉吗?” 乔画屏好笑的看了梅清晃一眼。 这小吃货,对食材也挺有兴趣的。 平日里她处理点什么食材,这小家伙总爱蹲在一旁。 “行啊,”乔画屏一口应了,丝毫没有珍贵的肉不能拿给孩子去玩的认知,她笑着嘱咐,“只是你仔细看着手,别切到了手。” 梅清晃眼中满是雀跃:“好!” 第八十三章 小后娘好厉害 每每村子里有什么人猎到猎物,大家或多或少都会艳羡那些猎到猎物的人;但要是说,谁是村子里最受瞩目的,那必然是乔画屏。 年轻后生带着乔画屏,还有看热闹的杜大姐,往杀鹿那地儿去的时候,这一路过去,但凡遇见村里的人,都会以崇拜的眼神多看乔画屏几眼。 ——这可多亏了乔画屏,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射箭技巧。 等到了杀鹿的地方,几人正在商量着怎么分鹿肉。 见乔画屏过来,几人都兴高采烈的跟乔画屏打了声招呼:“乔娘子!” 乔画屏还了礼,笑道:“我过来是想跟你们商量下,那鹿血能卖我吗?” 她这话一出,那几个后生都一副“乔娘子你看看你说的像什么话”的表情。 “那东西我们都用不着的!乔娘子有用,尽管拿去!全拿去!” “就是就是!” “要是没有乔娘子教我们,今儿这头鹿我们几个也猎不到。只是一点无用的鹿血罢了!我们几个要是还收乔娘子的银钱,那也太不是人了!” “就是就是!” 乔画屏见几个年轻后生都坚决不要银钱,她想了下,也没坚持非要给钱。 “那好,那我就把这鹿血拿走啦。”乔画屏笑着应了下来。 反正这鹿血能练强身健体的药丸,到时候她搓好了丸子,送这些年轻人一些就是。 “拿走拿走,都拿走,乔娘子跟我们真是太见外!乔娘子不拿,这桶鹿血一会儿也是都倒了去,你拿了,倒是也给我们省事了。” “就是就是!” 说话的功夫,有个年轻后生已经沉默的迈到了盛着鹿血的桶那儿,手握着桶把手,显然要拎着桶送乔画屏回去的模样。 那人皮肤黝黑,没什么言语,正是杜大姐的娘家侄子,杜万三。 一旁的杜大姐见了,忍不住心下暗暗点头。 嗯,虽说她已经决定不掺和侄子跟小乔的事,准备顺其自然了,但看到侄子这么上道,她自然也是开心。 乔画屏显然也记着杜万三呢,她侧眸看了一眼杜大姐,杜大姐笑眯眯的:“小伙子有力气,让他拎回去吧。” 乔画屏便道:“小杜,那麻烦你了啊。” 她想着,她喊杜大姐一声“大姐”,这杜万三又是杜大姐的娘家侄子,那她跟着杜大姐的辈分算起来,喊一声小杜,完全合情合理合规合矩啊。 杜万三没说话,闷头帮乔画屏把那桶鹿血给拎了回去。 杜大姐心里乐开了花,倒也没再跟着乔画屏还有她那娘家侄子过去,跟乔画屏遥遥的打了声招呼,摇着蒲扇,找旁人唠嗑去了。 到了梅家休息的地方,杜万三拎着那桶鹿血,吭哧吭哧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乔娘子,就放着了?” “行,放那吧。”乔画屏拿了水囊,跟一个干净的缺了豁口的碗,“来,小杜,这碗是洗过的——劳烦你帮我拎回来,这么热的天,辛苦了——只是这桶,我还得再用会儿,家里没这么大的桶来盛。一会儿倒腾完了,我就把桶给你们送回去……不打紧吧?” 说着,她把碗里倒满了水,递向杜万三。 “没事。”杜万三犹豫了会儿,还是接过了那个碗,道了声谢,闷头把那一碗水都给喝了下去。 甘澈的水经流喉咙,涌入腹中,杜万三便是一愣,下意识看了看碗。 这水……真好喝。 但要让杜万三形容,杜万三也不知该如何描述,只觉得这水,带了点甜滋滋的,甜到了他心里。 杜万三想着,难道是因着这水是乔娘子亲手给他倒的? 淳朴的后生,比来时脸更红的走了。 乔画屏没多想,她只是看人家辛辛苦苦的给她拎过来那一大桶鹿血,她给人家倒了碗掺有灵水的水解渴消暑,哪里想到这小杜浓眉大眼的,还挺会脑补。 梅家几个孩子都凑了过来。 梅清晃已经切完了先前送来的鹿肉,他端着那一大碗切好的肉,有点骄傲的给乔画屏看:“娘,看我切的肉!” 乔画屏看了看,大力表扬:“不错不错,切得厚薄挺均匀的——切到手没有?” 梅清晃微微扬了扬小下巴:“没!……以后我可以帮娘切菜切肉了!” “哎呦我的晃宝可真能干。”乔画屏大乐,忍不住摸了摸梅清晃的小脑瓜。 梅清晃显摆完了,正要说什么,偏生在这会儿闻到了鹿血的味道。 他微微吸了吸小鼻子,看着那鹿血,神色大变。 “娘,这——” 别说是小吃货梅清晃了,就连年纪最长的梅清曜,脑子最好使的梅清昱,脸色也都变了,各自倒退一步。 只有年龄最小的老四梅清映,看着那快要跟她一样高的木桶,好奇的看着里面的鹿血,甚至还想伸进小手指去搅一搅。 乔画屏一把抓住梅清映的小手。 “鹿血粘稠的,腥腥的,映映确定要摸的话,娘就松手。”乔画屏道。 梅清映年龄虽小,但她对这个世界有一套自己独特的判断,时常有惊人之举。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乔画屏说完,探寻似的看向梅清映,梅清映想了想,主动收回了手。 梅清昱见乔画屏面不改色的拎起那一桶鹿血,往一旁行去,他犹豫了下,还是道:“娘,这鹿血,你打算做什么?” 乔画屏也没瞒着几个孩子。 她先前说过,几个孩子若是对什么事情有疑问,可以直接来问她。 她笑道:“我先前不是在林子里采了好些草药吗?方才我想起一个强身健体的方子,用这鹿血做药引,效果极好。” 梅清昱睁大了眼,根本没有想到乔画屏还会做药。 梅清曜就没想那么多了,他只觉得小后娘好厉害! 他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小后娘,他好骄傲! 乔画屏对上这样崇拜的小眼神,那是根本没半点抵抗力,恨不得在几个崽崽面前化身超人,让他们知道,他们娘能干的事,还有老多了! 显摆,使劲的显摆! 第八十四章 炼制药丸 以鹿血为药引的强身健体药丸,不算很好做。 乔画屏特特又以少了一味草药为由,进了林子一趟,把炼制药丸所需的那些草药放到了草篓里。 最后,炼制药丸,还需要用到蜂蜜。 一来是为着润湿粘合,二来,这蜂蜜本也是一味药,能增强药效。 提升口感反而是它最微不足道的一点用处。 只是,蜂蜜在这个时代,可是稀罕物。 好在流金村从前地处山中,村子里也几户会去崖边采蜜的人家。 乔画屏跟人家买了些野山蜜。怀里那几百文钱,还没揣多久,便出去了一多半,眼下只剩下二百来文。 乔画屏:“……爱过,痛过,富过。” 朱相宜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乔画屏弄了鹿血,买了蜂蜜要做药丸子,他特特赶了过来,想跟乔画屏探讨一下。 结果这刚过来还没跟乔画屏说上几句话,只问了一句:“可是要做什么药丸?” 乔画屏方答了一句“强身健体,提气养神”,就有人火烧屁股的跑了过来,又慌又急的来寻朱相宜。 “朱,朱大夫,”那人喘得厉害,带着哭腔,还没站稳就去拉朱相宜的胳膊,“我爷爷,我爷爷不行了,你赶紧跟我回去看看吧!” 朱相宜一惊,顾不上别的了,匆匆应了一声,回去去拎了药箱,跟着那人回了。 乔画屏认识那人,那是流金村里郭家的后生。 郭家跟村里旁的人家都不太一样,郭家是正儿八经的耕读人家,郭老太爷中过秀才,身上是有功名的,见了县太爷那都不用下跪;且人家郭家耕种的田地,那是免了赋税的;甚至说,郭家这次逃荒,还带了两个丫鬟,一个仆役,足可见家底之雄厚。 方才那后生说的“爷爷不行了”,估摸着说的就是身上带着秀才功名的郭老太爷了。 乔画屏倒也没多想,生老病死,谁还不经历一遭。 她凝了凝心神,开始烧火,熬制从村人手上的买的土蜂蜜。 蜂蜜着实太香太甜,梅清晃一个劲的在一旁咽着口水,脚底下像是生了根一样,守着那口熬蜂蜜的锅。 梅清映跟着她三哥站在一块儿,无声的盯着锅,在那发呆。 倒是向来自诩是兄长的梅清曜,看上去很是从容的站在那儿,但要是凑近了,也能听见小家伙吸口水的声音。 也就只有梅清昱,头也不抬的帮着乔画屏捣着药粉。 他一边捣一边想,三弟跟小妹都太幼稚了,大哥都已经八岁了,也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这样只剩一个我了,我要多帮娘的忙才行。 七岁的小大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乔画屏看着几个孩子那样就忍不住笑,她拿勺子从锅里舀了一勺蜜出来,又用另一根筷子,往这蜜上蘸了些,先分给了离她最近的小清映,把筷子伸了过去。 小清映一愣一愣的,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乔画屏嫣然一笑,直接拿着那满是蜜的筷子往小姑娘嘴上一抿。 小清映下意识舔了下嘴唇,那双大大的黑黝黝的杏眼儿,瞬间亮了起来:“娘,甜!” 乔画屏又是一笑:“蜂蜜嘛,自然是甜的。” 她又拿那根筷子,在还有多半蜜糖的勺子里一搅,蹭了好些蜜下来,伸向离她第二近的梅清晃。 梅清晃都要馋哭啦! 乔画屏的筷子还没凑近,他小脑瓜已经迫不及待的伸了过来,嗷呜一口,把筷子上的蜜舔了个干净。 紧接着便是离乔画屏还不算远的梅清曜。 梅清曜想着自己八岁了,是大哥呢,要给弟弟妹妹们做个表率才行!可不能露出贪吃的样子来! 要稳重! 乔画屏看着故意做出一副从容不迫模样的小家伙,她差点没憋出笑来,晃了晃手里的筷子:“不想吃啦?” 梅清曜:“……” 可恶,娘好可恶啊! 梅清曜努力稳重,正在想要怎么回答才能显出他跟弟弟妹妹不一样的从容不迫来,乔画屏却又是把沾满了蜂蜜的筷子伸到了他的嘴边。 乔画屏含笑看他:“曜曜,你还是个小朋友,想吃,直说就好,娘疼你。” 梅清曜脸一红,把那筷子上的蜂蜜舔了个干净。 他觉得,嘴里的蜂蜜很甜,但心里比这蜂蜜还要甜。 最后还剩了个勺子底的蜂蜜,乔画屏走到正在捣药粉的老二梅清昱那。 向来处在中间次序的孩子,是最听话最省心的。 但也因着他们听话省心,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 乔画屏舍不得梅清昱被忽略。 “来,昱昱,”乔画屏朝梅清昱眨了眨眼,把那勺子伸到他眼前,“来,张嘴,” 梅清昱手上捣药的动作微微一顿,似是在犹豫,但最后,还是面红耳赤的张开了嘴,就着乔画屏的手,把勺子里的蜜吃了个干净。 他垂下眼眸,口中还满是蜂蜜的回甘。 ……真的好甜。 给四个孩子喂过了蜂蜜这稀罕物,乔画屏这才又重新炼起了那野山蜜。 待到这野山蜜熬制到了深红棕色的老蜜状态,乔画屏这才把药粉与老蜜按照比例充分搅拌混合,揉捏成了一坨坨。 乔画屏又把这面团模样的药坨,精准的分成了差不多大小,开始揉搓药丸。 她手上功夫极好,控制的药丸大小几乎是分毫不差,不多时,眼前的碗里,颗颗圆润分明的药丸,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乔画屏把那些药坨搓完,最后取了一颗小小的药丸,扔入口中。 那药丸很快化在了口中,甘味四溢,整个人只觉得精神都振奋了不少。 嗯,不错,这口感很是不错,药效也很是到位,不愧是她! 梅清晃看着有点想吃,眼巴巴的站那看着。 见乔画屏望过来,他朝乔画屏一笑,露出个小小的梨涡,看着秀气极了:“娘,这药丸看着好好吃啊……” 一副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模样。 乔画屏失笑,这个小吃货,就连药都想尝个滋味。 “来,一人一颗,”乔画屏把四颗强身健体的小小药丸分发了个梅家四兄弟,“这是药,不能多吃,你们吃一颗尝个味儿就好。” 第八十五章 强身健体丸 梅家四个孩子兴高采烈的接了过来,个个都没犹豫,直接把那药丸放到了口中。 “好吃!”梅清晃眼睛一亮,“像糖!” 乔画屏缓缓拿手盖住了她搓出来的那一碗小药丸子,“像糖也不能多吃了!” 梅清晃软乎乎的朝乔画屏讨好一笑,卖乖道:“娘,你不点头我不吃的。” 乔画屏满意的朝梅清晃一点头:“这才是娘的好乖宝。” 梅清昱跟梅清晃虽然是双胞胎,但对这药丸,这两个小家伙好奇的方向完全不一样。 梅清晃一心惦记着这小蜜丸的味道,但梅清昱,却是正儿八经的问起乔画屏,这药丸叫什么名字来。 乔画屏:“……” 有一说一,她还真忘了起名。 现代她也是出任务时,偶然得了一本古籍。古籍上就记载了很多这种药丸的制作法子。 不过在那古籍上,也没给这药丸起名,只是标注了它的作用效果。 乔画屏思忖一二,直接拍板:“就叫强身健体丸!” 梅清昱:“……” 他默默的看向乔画屏。 娘,你还能敷衍的再明显些吗? 乔画屏跟四个孩子正在那说着笑,却见着郭家那后生又满头是汗的跑过来了。 明明是酷暑,明明跑出了一头的汗,但那郭家后生脸上却是白得厉害,他眼角还有明显的泪痕,显然是哭过。 “……乔娘子,”这叫郭攸海的郭家后生,眼睛通红,微微喘着气,匀着劲儿,话音也因着过度疲累而有些断断续续的,“你……朱大夫让我来,来问问你,你药丸,做出来了吗?” 乔画屏微微一顿:“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了?” 郭攸海显然着急的很,他急急的又喘了两口气,眼睛红得快要落泪的样子:“我爷爷,爷爷快不行了,需要有东西,吊着气。偏生家里的人参用完了……朱大夫那也没有,他想起,想起你要炼制强身健体,提气养身的药丸,让,让我来问问你,药丸做好了吗?能不能卖我些?” 乔画屏没想到朱相宜这么信任她。 她指了指碗里那小半碗的药丸:“做是做好了,但最好还要是挂衣一下……既然这着急救人命,那我先跟着你一道过去吧。” 虽然她清楚她这药丸里放的都是好东西,但万一郭老爷子病得太厉害,吃了她这药丸也没抗过去,这笔糊涂账算到她头上了怎么办? 就跟先前,乔家污蔑她的药茶差点把乔静儿喝死一样。 救人要紧,但自己同样也很要紧。 郭攸海一听乔画屏要跟着过去,只稍稍一犹豫,便也应了下来。 乔画屏知道郭家在哪儿休息,她倒也不用郭攸海带路,手里端着那碗药丸,健步如飞的往郭家休息的地方去了。 郭攸海险些没跟上乔画屏的脚步! 他看着乔画屏大步流行的往前走,心里不禁感慨,乔娘子这体力,可真是太好了! 还没到郭家休息的那块地方,乔画屏就见着郭家那边已经站满了人,围了一遭,都在那看着朱大夫给郭老爷子续命。 郭攸海脸上涨红,推开那些看热闹的人,大声道:“朱大夫,乔娘子过来!” 朱相宜正在给郭老秀才施针,见乔画屏一来,便是一喜:“你来了。” 乔画屏应了一声:“小郭说要买我这药丸,我这没见着郭老秀才,心里也没个底,倒不如跟过来看看。” 朱相宜点了点头,无声的让出了半个身位来。 意思很明显,是让乔画屏上前来看看过郭老秀才的情况。 郭老秀才这会儿已经昏迷了,躺在地上,任由朱相宜施针。 乔画屏也没推托,上前便蹲在那儿,把了把脉。 她很快收回了手,对郭老秀才的病症没有多说半个字,只道:“看来我这强身健体丸还算对症。” 朱相宜显然很是松了一口气。 但乔画屏也没有立即把这药丸喂给郭老秀才,她先拿了一颗,递给朱相宜:“朱大夫,先帮我验一下?到底你才是专业的。” 朱相宜也没推托,抬手将乔画屏手心上放着的小小药丸接了过来,直接放入口中。 药味在口腔中化开,朱相宜微微一顿,细细品着这药,露出几分震惊的神色来:“……好厉害的药!我原本都有些疲累了,这药一入口,疲累几乎都消了!凝神提气效果极好!……郭老秀才正需要这个呢!” 乔画屏:“……” 说出来可能有点对不起朱大夫,但朱大夫这话,这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她在卖什么十全大补丸时请来的托。 不过,得了朱相宜这么一句背书,乔画屏也没墨迹,又捏起一粒药丸,问郭家人:“要吗?收费的,不过也不贵。” 郭家人互相对视一眼,看着都有些犹豫,大概也是怕乔画屏这自己搓出来的药丸子有毒。 还是郭攸海,咬了咬牙:“爷爷都这样了,最坏也不过是……” 他话没说完,但大家都懂他的意思。 最坏也不过是个死。 死马当活马医吧。 郭攸海亲自把那粒药丸塞入了郭老秀才紧闭的唇间,然后退开。 朱相宜方才便施完针了,这会儿在一旁也有些紧张的看着郭老秀才的脸色,由惨白,渐渐的染上了一抹微微的薄红。 那是生命的颜色。 他又有些不太确定,赶忙给昏迷不醒的郭老秀才把了把脉。 收回手,朱相宜大大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郭老秀才,迈过这个坎了!” 听了朱相宜这句话,郭家人几乎是喜极而泣。 第八十六章 一粒八十文 晚风虽说还有些燥热,但郭家人此时此刻那火热的心情,比晚风还要热上几分。 他们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郭老秀才。 直到郭老秀才在昏迷中咳了几声,有了些动静,这郭家人就像是如闻天籁一样,那副激动的抱在一起要哭不哭的样子,让周遭的村民们看了都感慨不已。 不说别的,郭老秀才要是去了,郭家往后就没法再免徭役赋税了,他们不为旁的,为着这个,也不希望郭老秀才就这么闭上眼。 更何况,郭家耕读传家,虽说郭家几个兄弟都还没考出功名来,但郭家上上下下也的的确确对郭老秀才很是孝顺,流金村的村民们都说,可见多读圣贤书是有用的。 郭家人对着朱相宜是千恩万谢。 朱相宜却并不居功,郑重其事对郭家人道:“我医术平平,此次郭老秀才能挺过来,除了郭老秀才自己个儿福运深厚,还是多亏了乔娘子的药丸——那药丸替郭老秀才缓过了那口气,这才能把人救回来。” 听得这话,郭家人又赶忙对着乔画屏作揖道谢。 郭家负责管家的是大儿媳妇郭董氏,她为人很是实在,让小丫鬟拿了匹粗布过来:“……乔娘子别嫌弃,这布不值钱,不过好在它很是耐用。” 乔画屏想想几个孩子那补丁摞着补丁的衣裳,别说,这位董夫人还真是会送东西,一下子就送到了她的……心巴上。 她很是真心实意的道了谢:“挺好,我很喜欢。” 郭董氏见乔画屏也是个实在人,笑容更深了几分,也没跟乔画屏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不知道乔娘子这……药丸,怎么卖着?” 乔画屏“哦”了一声:“不必了,这匹布我很喜欢,就当抵了药丸钱了。” 论价格来说,这匹粗布自然没有那药丸贵重,但眼下在逃荒,布匹这种东西,是正好送到了乔画屏的心里,乔画屏自然也很爽快的不会去计较那么多。 郭董氏连忙道:“……不是,乔娘子,我是想着,多跟您买一些药丸备着……”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乔画屏也懂郭董氏的意思。 眼下逃荒嘛,谁知道路上老人家会不会有个头疼脑热的,这些药丸多备一下,那就等于是多了一份保障。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像今天这样,救了老人一条命。 “行,”乔画屏点头,“一粒八十文。不过前面那粒不用给钱了,布匹抵了——你们要几粒?” “八十文?!”看热闹的不少村民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也太贵了! 乔画屏笑道:“诸位有所不知,我这里面用了好多种名贵的药材,是以药效才这般好。不说别的,单说里头我还放了些人参须呢。” 一听人参须,村民们倒有些释然。 怪不得疗效这么好,原来人家乔娘子往里头放了人参! 朱相宜适时道:“……这药丸成效极好,依我看,估摸着这人参年份不低。” 乔画屏没说话,只是一笑,看着便是默认了。 朱相宜又道:“能在关键的时候吊会儿命,这药丸作价八十文,称得上一句很便宜了。” 看热闹的村民们一想也是,先前生病,就是个头疼脑热,往镇上去拿点药,都要几十文。平时谁家生个大病,没有几两银子哪里下得来? 人家乔娘子这一粒药丸,能吊着命,提着气,养着神,关键时刻是能救回一条人命的! 这么一算,八十文钱,哪里贵了? 郭家人起初一听八十文,也觉得有点贵,但这会儿他们也转过念头来了,八十文钱,能救回老爷子的病,这哪里算贵了? 郭董氏当场拍板:“确实是好东西,劳烦乔娘子先给我来五粒。” 还有些人家,犹豫了下,最后也要跟着买一粒以备不时之需。 “诸位,我话先说在前头,这药丸名为强身健体丸,顾名思义,它是通过提气养神的功效来强身健体的,不是救治百病的神仙方子。”乔画屏道,“大家还是按需购买。” 乔画屏这么一说,郭董氏反而越发高兴:“那……还是来十粒吧。” 在逃荒路上,最需要的是什么,是一个强健的体魄! 乔画屏这药丸效果已是有目共睹,郭董氏一听,原来这药丸正经作用是强身健体的,那她正好可以多买些,让家里几个身体孱弱的,都吃上一粒也好。 旁的村民们一看,郭家这等大户人家都抢着买的东西,那一定是好东西! 他们说什么也得咬牙给家里身体孱弱的买上一粒! 乔画屏这刚练出来的强身健体丸,销量一下子就打开了—— 也就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这强身健体丸的生意就没停下来过。乔画屏的钱袋已经装不下铜板了,只好不得不往褡裢里放铜板。 乔画屏:“……暴富就是来的这般猝不及防!” 那一碗的强身健体丸,很快也只剩下了大概一个碗底。 还有人想买,乔画屏只道了声抱歉,不卖了。 剩下这些药丸,她还要拿出来一些给那几个把鹿血给她的年轻后生。 朱相宜凑过来也要递给乔画屏八十文钱:“方才我也吃了一粒。” 乔画屏有些无语,避开了:“朱大夫,你干嘛?……那是你帮我验药,若没有你,我如何能把这些药丸都卖出去?我不是那等狼心狗肺的。没有让朱大夫帮了忙,还要让朱大夫掏钱的道理。” 朱相宜见乔画屏这般承他的情,心里暖洋洋的,正要说什么,却见着乔画屏很是爽利的一摆手:“朱大夫,我先回了啊。” 朱相宜只得把话咽了下去,点了点头,一句“路上小心”还为出口,就见着乔画屏已经大步离开了。 他一想也是有些失笑。 乔娘子是弯弓能射死野猪豹子的人,他让她路上小心什么?小心不要一不小心把村里人给撞倒吗? 朱相宜摇了摇头,收起了郭家给他的诊金,还有乔画屏没要的那八十文钱,走了。 第八十七章 她为什么不能迈出那一步呢 乔画屏身揣巨款,回了梅家休息的地方。 她俯下身去,看着像是在翻着梅家的铺盖行李,藏着什么东西。只是,某一刻,仿佛很是随意的,她将手伸进褡裢。 褡裢里装着的那一大堆铜板,瞬间全被乔画屏给丢进了空间。 褡裢里少了那些铜板,瞬间轻松了不少的乔画屏,神清气爽的直起了身子。 旁人只会以为她把铜板都藏在了行李中。 哪里会想到,她身上自带一个随身空间呢? 做完这些,乔画屏这才起身,端着碗里剩下的那些药丸,去找了那几个分她鹿血的年轻后生。 乔画屏卖药丸挣了不少钱的事已经传了出去,几个年轻后生是万万没想到,乔画屏竟然还分了他们每人两粒药丸! 这算下来可就是一百多文啊! 把几个年轻后生都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推脱说不要吧?偏生乔画屏还非要给他们。 他们 乔画屏却很不以为意,摆了摆手,端着碗又回了梅家休息的地方。 梅家几个孩子还在外头跟小伙伴玩耍,乔画屏左右闲着无事,抱着郭董氏给她的那匹麻布去找宋月兰了。 周小清正在周家休息地的附近,挽弓对着一棵树刻苦的练习着射箭,见着乔画屏过来,高高兴兴的唤了一声“乔姨”。 “你来找我娘的吗?”周小清高兴道,“你等等,我带你一道过去。” 乔画屏看着周小清干瘦的小脸上那满满的汗水,心下一软。 她知道这孩子一心想着练好箭术,让她娘过上好日子。 乔画屏忍不住放软了声音:“劳逸要结合,你天天练得这般刻苦,练坏了胳膊,往后怎么办?” 周小清抿了抿唇,小声道:“乔姨,我知道了。” 乔画屏也没多说,两人转过前头那方岩壁,便是周家休息的地方了。 宋月兰正在那低着头缝着什么东西,汗水落在了她手上,她这才停下了针线活,抬手抹了一把额头。 周小清心里有点难过。 她两个婶婶,还有几个弟弟妹妹,都可以休息,但她娘,哪怕是休息,也要为着这个家鞍前马后的忙着。 其实真要说起来,眼下这还算是好的,从前那可真是,周许氏只要一不顺心,动辄打骂,饭也不给吃,且宋月兰这活计还不能少干了。 只是到后来,宋月兰后面几次耳濡目染乔画屏用的招数,当着村里人的面,稍有些生硬的拿出来对着周许氏一用,别说,情况倒是比从前好了些。 毕竟,被宋月兰在村人面前那么一哭诉,周许氏风评差了许多。最起码在这明面上,周许氏顾忌着她在流金村寥寥无几的风评,对宋月兰倒是没有以前那般苛刻,动辄打骂了。 不过也只是稍稍好了这么一点点—— 宋月兰她男人周黑石总劝她,娘就是那个脾气,忍到逃荒后,定居下来就好了。 宋月兰听了这话,只想冷笑。 忍忍就好了? 她懒得理会周黑石,只是冷着眉眼,回了句:“我也就这个脾气,你也忍忍就好。” 周黑石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了。 打那后,周黑石对上宋月兰,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可惜,宋月兰对周黑石,已经再不像从前那般在意了。 她先前看李翠香宁可被休也要离开郑家,深受震撼。 她原本想着到了定居的地方,再谈和离,但看看人家李翠香,那是多有勇气,她为什么不能迈出那一步呢? …… 周小清带着抱着布匹的乔画屏来找宋月兰,叫了声“娘”。乔画屏也笑眯眯的叫了一声:“宋嫂子。” 宋月兰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乔妹子,你怎么过来了?” 她眼神落在乔画屏怀里抱着的布匹上,微微一顿。 乔画屏笑道:“我新得了匹粗布……就是吧,我这针线活缝缝补补的虽说还算可以,但做衣裳可真就为难死我了。宋嫂子,你针线活向来可以,能帮我给几个孩子简单做身凉快些的夏裳吗?我给钱。” 宋月兰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她手里做的,是先前妯娌丢给她的针线活。 妯娌嘴上说着好听,说什么一直很喜欢大嫂的手艺,大嫂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给小侄子做件衣裳。 妯娌说得天花乱坠的,把布匹往宋月兰这一放就走了,其余半点表示都没有。 宋月兰不做还不行。 眼下乔画屏抱着这布匹来,倒是给了她一个很好的说法。 ——她手上有了活计,妯娌总不会再把什么活都丢给她了吧? 宋月兰回过神,立时应了下来:“能做,可以。” 她摆着手,“只是别提银钱的事了,你先前救了小清一命,我做几件衣裳算什么?” “哪能这么算,真要说起来,先前小清还救了我们家晃晃。”乔画屏很是强硬,“钱我是一定要给的。” 宋月兰看着非常坚决非要给钱的乔画屏,犹豫了下,还是道:“……要不,你也别给我什么银钱了。这匹布做衣裳剩下来的边角料能给我吗?我想给我家小清也做一身。” 最后一句,她声音极轻,“……反正,给了钱,也到不了我手上。” 乔画屏耳力极好,听到了这一句。 她微微蹙眉。 周家的银钱是向来放在一起使,由周许氏管着钱。 也就是说,周家几房人赚的钱都得上交公中,需要花销的时候,再找周许氏要,财政大权都辖制在周许氏手中。 宋月兰进门十年多,只生了个女儿周小清,周许氏待她苛刻无比,又哪里会舍得在宋月兰周小清身上花钱? 是以宋月兰这才要求把报酬换成是布匹。 乔画屏有了主意,见周家另外两个媳妇频频往这边看了过来,她微微提了音调:“行,不要银钱,要布是吧?也没问题!那就这样定了!” 村里交易时常有以物易物的,她们这样交易无可指摘。 周家另外那俩媳妇虽很是不情愿,却也没法说什么。 宋月兰高兴的笑弯了眼。 小清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但衣裳补丁摞着补丁不说,手跟腿那更是短了一截。 眼下乔画屏带来这匹布,她手上有了活计,不仅可以推掉大部分本就不该她做的家务事,还能给小清换一身衣裳回来! 第八十八章 暴雨突至 乔画屏把几个孩子的尺寸同宋月兰说了一遍,宋月兰记忆也很是不错,稍稍一记,便都记了下来。 “简单耐穿的款就行。”乔画屏道,“不用太复杂。” 宋月兰一一应了下来。 乔画屏要走的时候,喊周小清送她。 “我方才看你射箭的姿势,还有点小问题。”乔画屏板着一张脸,“过来,我再教你几处。” 乔画屏板下脸的模样有些不苟言笑,看着难免会有点凶巴巴的。 周家其他两个媳妇都有些幸灾乐祸的看向周小清,她们不仅没拦着周小清,反而催她:“赶紧去啊,别让乔娘子久等。” 转过头来,两个媳妇又掩着嘴笑,同旁边的村人嚼舌,话中难掩轻蔑:“……整日里拿着个弓,疯魔一样,真以为自己厉害了……乔娘子还不是怪嫌弃。” 宋月兰却没什么表情,她知道乔画屏为人,这都是为了她家小清好。 周小清有些懵,拿着弓跟着乔画屏往外走。 乔画屏看都没看嚼舌的人,只笑眯眯道:“小清呀,我对你严厉一点,你不会怪我吧?” 周小清颇连连摇头:“乔姨,怎么会……” “嗯,我再同你说说几个发力技巧。你天赋是村子里顶顶好的几人之一,要珍惜自己的天赋,知道吗?”乔画屏边说,边带着周小清转过了那处岩壁。 周小清受宠若惊的声音随风飘来:“是!” 乔画屏这夸赞的话,就像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了周家那两个嚼舌根的媳妇脸上。 村人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想看看她们还要怎么说。 周家那两个媳妇顿时说不下去了,尴尬得头皮都麻了。 其中一个,悻悻的扭头去找宋月兰麻烦:“……大嫂,我让你给做的衣裳,做完了没啊?” 宋月兰神色淡定,拿起那匹布:“二弟妹,不行了,你儿子的衣服,还是你这当娘的自己做吧。我得去忙乔娘子那边的活计了。” “你!” 宋月兰不再理会旁人,心无旁骛的开始剪裁衣裳。 而此时乔画屏在山林一侧又指点了周小清几处地方,周小清试了试,果真比先前发力更轻松了,喜得周小清眉飞色舞的,跟乔画屏连声道谢。 “哪用得着跟我这么客气。”乔画屏上前,手环住周小清的腰,似是在给周小清纠正射箭动作,周小清小脸有些发红,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却突然感觉到腰间被塞进来些什么东西。 那触感,像是一个布包。 周小清惊的睁大了眼睛。 乔画屏低声在周小清耳边飞快道:“你娘帮我做衣裳,是个累活,哪能用些边角料就抵了去……这些铜板是我按照正常价格来的,你别让旁人看见,回头悄悄给你娘,让你娘手上也留点私房钱。” 周小清又是震惊,又是激动,她说不出话来,小小孩子又没有什么演技,她眼里噙着泪,扭头去看乔画屏。 乔画屏轻轻的拍了下周小清的胳膊,笑着出了声:“好啦,不就是说了你几句做的不好的地方,至于哭吗?” 周小清反应过来。 这笔银钱,是不能让奶奶知道的。 她飞快的抹了一把泪,大声保证:“乔姨,我会好好练的!” 乔画屏眼神赞许的点了点头,收回了手,笑道:“行,过几日我再来看看结果。” 乔画屏笑着走了,周小清紧紧握着弓,在原地站了许久。 …… 翌日,流金村村民们再次启程上路。 今日这天着实是有些阴沉,好似一抬手就能摸到乌云。 看样子应该是要下大雨了。 好在前面去探路的后生说,再往前行十几里,那边的山势比较低洼,也有好些山洞,避雨应是没问题的。 有了这么一句话,流金村的村民们是牟足了劲去赶路。 村子里年纪大的,腿脚不太好的,身子不太好的,都坐上了小推车,由亲人推着车,一路赶路。 乔画屏远远看着,郭老秀才今儿好似比先前身子好了不少,坐在推车上,还有精力在那数落着家里某个调皮捣蛋的孙子。 乔画屏收回了视线。 这路上藤蔓丛生,十分难走,吕村长便让年轻的后生推着车子在前头开路,这样踩过一番,后头再跟着走过,总会轻省不少。 只是未过两个时辰,天色阴沉的越发厉害,风也凄厉的呼啸起来,空气中也传来了清晰可闻的雨腥味,眼见着是要下大暴雨了。村民们心里发急,堪堪在大暴雨落下来前,终于是找到了探路后生说的山洞较多的那一处地方,纷纷躲进了山洞中。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暴雨倾盆而下,落在这山间岩石上,雨声极大,犹如洪钟。 流金村的村民们都有些庆幸。 只是,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多久,大家索性都把铺盖从小推车上解下来,休息起来。 山洞虽然不小,但因着下雨,还是有些闷。乔画屏左右是闲着无聊,她拿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跳池塘游戏的格子,教几个孩子玩起了经典的跳池塘棋。 这游戏简单的很,就是走棋,谁最后无路可走,便只能将石头放进一旁代表着池塘的圆圈里。 四个孩子学会后,两两蹲在那儿捉对对战,乔画屏在一旁观战,看得不亦说乎。 梅清曜跟梅清昱一道下棋,梅清曜赢不了梅清昱,一直被迫把自己的石头跳进池塘,一直输一直输,最后脸差点都青了——乔画屏丝毫不意外,这是乔画屏早就猜到的。 但乔画屏没想到,三岁多的梅清映与六岁多的梅清晃捉对厮杀,梅清晃竟然被三岁多的妹妹的棋,逼得是走投无路,每一句都在跳池塘。 乔画屏:“……晃宝,虽然但是,你妹妹只有三岁多啊。” 梅清映眨了眨她那双大大的杏眼。 “……”下棋下不过妹妹,还要被老母亲善意嘲笑的梅清晃,差点哭出声。 梅家人气氛极好,郭家的郭董氏过来的时候,梅清晃刚输给了梅清映第十把。 郭董氏看着跟孩子蹲在一处,笑得没什么形象的乔画屏,顿了顿,还是出了声:“乔娘子。” 乔画屏抬头看向郭董氏:“找我有事?” 郭董氏有点不大好意思:“我公公知道是你的药丸救了他一命,非要见见你。” 第八十九章 我有意收你为徒 听郭董氏的话音,郭老爷子见她估摸着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谢她罢了。 乔画屏自觉是跟郭家两清的,虽说她的药丸确实救了郭老爷子一命,但那粒药丸,郭家拿一匹布抵了,足够了;若说救命之恩,郭家后面还买了她十粒药丸,也很是照顾她生意了。 所以,在乔画屏这,郭老爷子那事实在是了的干干净净的。 再说了,山洞里闷热的很,乔画屏不是很想走动。 看她的四个崽崽下棋跳池塘多有意思啊。 乔画屏向来不是为了旁人为难自个儿的性子,她摆了摆手,拒绝了郭董氏:“嗨,老爷子忒客气,不用了。” 郭董氏也是个爽利人,她见乔画屏这般,倒也没纠缠,一点头:“好。” 乔画屏便把这事放到了脑后。 谁知没过多久,她听得动静,立即就有些无语了。 不远处,竟是郭家几个爷们,扶着郭老秀才过来了。 山洞里每户占得空间不算多,尽管郭老秀才一行人离她之间还隔着不少的距离,但乔画屏还是能感觉得到,郭老秀才就是冲着她来的。 乔画屏只得起了身,意思意思的抚了抚因着蹲在那儿沾染上灰尘的裙摆。 郭老秀才看着虽然还是有些虚弱,毕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 不过,真要说起来,郭老秀才这会儿看着精神头倒是很好,一双稍显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精光。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乔画屏。 乔画屏坦荡荡的回望着郭老秀才。 “乔氏。” “老秀才好。” 郭老秀才慢慢道:“……先前的乔氏,愚不可及,哪里懂得什么射艺,更遑论救人命的药丸了。” 乔画屏早就料到会有旁人察觉到不对劲,但她从容不迫的很,甚至嘴角笑意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半分:“老秀才这话说的,谁都有年少轻狂无知的时候嘛。 “我这不,先前摔了一跤,摔到了头,倒是因祸得福,意识到自己从前有许多做的不对的地方,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至于什么射艺,制药,哎呀,这都是小事啊!其实我以前就会那些的,是个非常有天分的呢。只是我天生低调,不爱在人前展示出这种风头。 “不过后来想着,这不逃荒嘛,命都要没啦,哪里还管得上别的。” 乔画屏随口胡扯着,一通话洋洋洒洒,行云流水,不带半点磕绊,不带半点心虚,脸上的笑容真诚无比。 这坦荡自若的态度,还真把郭老秀才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大概郭老秀才也没想过,会有人这么无耻,说话都不带眨眼,骗人都不带喘气的。 郭老秀才稍稍缓过了神,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 偏生乔画屏还笑盈盈的看着他,神情无辜,眼里星星点点皆是“我可是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说了”的光芒,眼睫毛微微一眨,纯然无辜的好似一朵单纯的小白花。 好似谁要是怀疑她这朵小白花的说辞,谁就是天底下最过分之人。 郭老秀才满脑子都是一行加粗加闪的大字—— 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郭老秀才深深的,深深的,喘了口气。 他可不想昨儿刚从鬼门关回来,今儿就被一个不要脸的,给重新气回去! 郭老秀才颤巍巍的朝着自己儿子伸出手,找个支撑力,让自己靠在儿子胳膊上。 他眼神看向一旁的,原本蹲在那儿下棋,但自他开始跟乔画屏讲话后,就十分警觉的站起来,站在乔画屏身侧的小孩子。 小小孩童带着依赖,站在他那小后娘身边。 虽说年龄尚小,脸颊还有些软软的婴儿肥,看着全然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 但郭老秀才只要一想起先前在村子里偶尔遇见的,那小小孩童冷笑着引经据典把那几个比他高一个头的大孩子说得哑口无言的场面,就忍不住浮起几分见才心喜之意来。 他这次来,一半是为着乔画屏,一半却是因着梅清昱。 郭老秀才这鬼门关走了一趟,深觉得赶紧找个衣钵传人。 他家里的子孙他清楚,人品是好的,也肯苦读,但在这天赋上,终究是差了点事,不然也不至于一家子人连个童生试都没过。 眼下虽说是逃荒,但只要逃过边境那兵荒,寻一处丰茂之地,扎根生活,慢慢的总会恢复以往的日子。 可郭老秀才清楚的很,等他一闭眼,别说是恢复以往的日子了,郭家这下坡路,怕是走定了。 昨晚他因着暑热引发了凶险的陈年旧症,差点没熬过去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郭家可怎么办? 这不,郭老秀才这身体恢复得还算勉强,一个念头就占据了他的脑海。 ——得赶紧,把梅家那个老二收为座下弟子。 此子绝非凡物,等到他功成名就之时,惦念着这点师生情谊,帮衬一下郭家,足可保郭家繁华。 “……清昱啊,来。”郭老秀才索性不再理会乔画屏,直接朝乔画屏身边的小孩招手。 那小孩子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郭老秀才尽量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对,叫你。我有意收你为徒,传道受业解惑,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这话一出,四下里看热闹的村人都投来有些艳羡的眼神。 郭老秀才虽说不是什么敝帚自珍的人,但为了能心无旁骛的培养家中子弟成材,一直就没有开塾。 流金村的孩童若是想开蒙,得去翻过一个半山头的别村学堂。 眼下郭老秀才竟然主动开口要收梅清昱为徒,怎能不让村人们羡慕。 乔画屏似笑非笑。 她摸了摸身边小孩子那毛茸茸的脑袋。 小孩子瞥了郭老秀才一眼,神色有些古怪的睁大了眼睛:“……可我不是昱哥,我是清晃呀。” 郭老秀才:“……” 差点忘了,梅家老二跟老三是一对双胞胎。 郭老秀才咳了一声,老脸险些有些挂不住。 “老先生找我有事?”一道孩童声音响起。 郭老秀才这才注意到,原先那个一直背对着他们,穿着灰褐色短打,蹲在地上不知道玩些什么的小小身影,才是他要找的梅清昱。 第九十章 被什么咬了一口 郭老秀才见着那灰褐色短打的小小孩童,明明生得跟先前那个一模一样,但他却平白出几分激动来。 “清昱,清昱啊,这次没错了吧?”郭老秀才激动道。 梅清昱站在了梅清晃一侧,兄弟俩乍一样望过去或许很像,但熟悉他们的人,完全能从神态上分出一二来。 梅清昱年纪小小,眉眼间却已有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镇定来。 “老先生找我有事?”他又问了一次。 郭老秀才咳了一声:“就是,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跟着我读书?” 梅清昱好似并不奇怪,他只是很端正的问道:“为何?” 郭老秀才咳了一声:“因着你是个可造之材,我不忍你埋没在这小小山村中;也因着我昨日刚从鬼门关回来,担心我这一身学识没有学生可承衣钵。” 梅清昱轻轻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只是,如今正在逃荒,一来我也没什么精力跟着老先生读书,二来……今后在何处落脚,如何生活还不好说,此事怕是要辜负先生美意了。” 郭老秀才显然有些着急了,他急急道:“读书又费不了多少时间……” 顿了顿,郭老秀才似是意识到了自己话中的失态,他咳了一声,遮掩道,“我的意思是,平日里赶路亦可温习,学习的关键在于持之以恒。” 梅清昱却摇了摇头,没有松口,只道:“承蒙老先生错爱,眼下我着实没有多余的精力。好在我还年幼,日子还长,也不急于这一时。” 乔画屏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梅清昱,又看了一眼郭老秀才。 郭老秀才就没发现,打从方才起,这对话的节奏就被她家昱宝拿捏的稳稳的。 郭老秀才见梅清昱一副铁了心的模样,不管怎么说,他也只是微笑摇头。 郭老秀才越发不甘心,只能看向乔画屏:“乔氏,读书这种事,百利无一害,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你就不劝劝?” 乔画屏摊手,摇头,深沉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管不了。” 郭老秀才见说服不了这对母子,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悻悻走了。 待郭家人走了,梅清曜这才啧了一声,小声吐槽:“老秀才怎么一副恨不得把二弟绑过去的模样?” 乔画屏呵呵一笑。 郭老秀才的目的,她多少也能猜出几分来。 可不就是恨不得绑过去吗? 好在她家昱宝年纪虽小,但却是个清醒的,小大人一样的聪慧,知道郭老秀才突然跑来主动要收徒,定然不会那么简单,倒也不用她额外操这个心…… “轰!” 山洞外风雨交加,雷声轰响,震得仿佛整个洞穴都抖了抖。 乔画屏就见着方才还沉着冷静犹如老狗的梅清昱,脸都白了! 身子也微微颤了起来。 乔画屏:“……” 懂了,昱宝怕打雷。 但看着他僵在原地动也不动那模样,显然是不好意思说。 “轰!” 又一道怒雷。 山洞里不少小孩子都被吓得躲进娘的怀里直发抖,好些惊叫声。 梅清映胆子出乎意料的大,倒是不怕这个。 她蹲在地上,正在自己跟自己下那个跳池塘的棋,玩的很是悠然自得。 梅清晃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雷劈在肉肉上,肉肉会不会更好吃一点。” 乔画屏:“……” 行,敬你是个合格吃货。 乔画屏直接上前,一把搂住了梅清昱。 梅清昱小小的身子微微一僵。 “哎呀,打雷有点吓人。”乔画屏搂着梅清昱,像是闲话家常一样,“我小时候有次,自己在家,也碰上一场特别大的惊雷。我总担心那雷会劈到我头上。可惜,当时家里也没人能抱抱我……昱昱,咱们抱一会儿,我就不怕了。” 梅清昱小小的身子软了下来。 他头轻轻的往乔画屏肩膀上靠了下,轻声道:“娘好逊,竟然还怕打雷。” 乔画屏坦然承认:“这有什么,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嘛。” 梅清昱翘了翘嘴角,没再说什么。 这场暴雨下了足足有大半日。 吕村长愁眉苦脸的,下了雨不好启程,行程又得耽搁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雨天多灾害,为了全村人的性命着想,自然是要谨慎为上。 梅清晃犹记得上次雨后,乔画屏带他们抓山水油子炒来吃的事,油滋滋香喷喷,又好吃又好玩。 他满是期待的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弹了弹他的梅清晃的小脑壳:“得等出了太阳,地上没有那么湿浓了才好……今儿这天已经晚了,太阳怕是没了,估摸着到处都是水。万一出去一脚踩到沼泽坑里,救都救不回来。” 梅清晃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 外头下过雨,山洞的地面与墙壁都变得又湿又潮,再加上通风不好,这山洞里待着实在太过难受。 乔画屏正琢磨着要不做个薄荷饮子喝,祛热提神——她上次在林子里遇到好大一丛野薄荷,就没跟人家客气,连根直接拔了栽到了她的空间里。 正想着,乔画屏就听得山洞某处,传来一声惨叫声:“啊!” 乔画屏立即起了身,往声源处张望。 只见那边已然乱了起来,山洞深处没什么光,又暗又逼仄,闹哄哄了半天,最后连朱相宜也拎着药箱过去了。 当然,朱相宜不是去看热闹的,是因着在山洞深处休息的一村民,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手上咬了一口,半只手臂都青了。 乔画屏听杜大姐回来摇着蒲扇跟她八卦,说那伤口也很奇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咬的,看那齿印,竟是里外两排尖牙。 乔画屏眼皮一跳。 “……打着火把在山洞深处找了好久,愣是没找到是什么咬的,奇了怪了。”杜大姐摇了两下蒲扇,纳罕道,“难道跑外面来了?……看那牙印,个头应该不小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杜大姐最后总结:“总之今晚你带着孩子睡时,小心些……还怪吓人的,就连朱大夫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能把那伤口给简单处理了下。” 第九十一章 麻痹毒素 乔画屏心狠狠的跳了起来。 听这描述,是真的有点像那个东西。 她当年带队去巴蜀十万大山出任务,打从进了地儿,满眼都是绵延不绝,层峦叠嶂的青山。甚至不少山打从半山腰就笼在了雾蒙蒙的白烟中,神秘极了。 当时也是突遇暴雨,她们小队满身泥泞的躲入一个山洞中。 就在那山洞中,她们也遇到了跟眼下差不多的情况。 昏暗不见天日的山洞,里外两层尖牙牙印的伤口,发青的臂膀…… 乔画屏猛地站了起来。 杜大姐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拿蒲扇轻轻拍了几下胸口:“吓我一跳……” 她见乔画屏神色有点不对劲,不禁问道:“咋了小乔?” 乔画屏情绪恢复的极快,几乎是杜大姐问话声音刚落,她已经看不出半点异常了,语气平稳的很,如往常一般,有条有理的,还带着点儿笑意:“没事,杜大姐,我就是想去那儿看看。听你说的这么悬乎,我去瞅瞅。万一它出来伤人就不好了。” 杜大姐“哎呦”一声,赶忙拉住乔画屏:“小乔啊,我知道你是个厉害的,能射野猪,还能射豹子!但那东西咱们都不知道是个啥,都不知道它跑哪里去了,也不知道到底有几只,你去了能咋整?” 乔画屏知道杜大姐这是为她好,她拍了拍杜大姐的手:“大姐别担心,你说的那东西,我看着还挺像我以前遇到的一个小玩意,要真是那东西,我有法子。” 杜大姐对乔画屏信任得很,乔画屏既是这么说了,她便信了,很是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我陪你一道过去。” 乔画屏还在想怎么拒绝,正巧杜大姐的小闺女被她哥哥欺负了,在那哇哇哭着跑过来找娘主持公道。 杜大姐抱起哭得好生委屈的小闺女,要回家揍那个欺负妹妹的兔崽子。 但她又有点放下不下乔画屏。 乔画屏笑道:“我一个人去就行,大姐,人多了反而我还得顾看着你们,分心。” 杜大姐一听乔画屏这大实话,忍不住笑了,很爽快道:“行,那你当心些。” 杜大姐抱着小闺女匆匆去揍自家小子了。 乔画屏倒也没有贸然先去山洞最深处,她先去找了那名被咬伤的村人。 那村人此时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话了,他口歪眼斜的躺在洞口偏外面稍显明亮些的空地上,袖子被撸到了肩头,露出来的半边臂膀,又青又肿。 而最厉害的,还是他手上那一圈里外皆是尖牙印记的齿印,这会儿已经有些发黑了。 村人的家属跪倒在村人身侧,抽噎不已。 乔画屏只搭眼一看,心里便道了一句果真是那玩意。 ——齿杌。 齿杌这东西,虽说生着两层尖牙,但却并非是什么动物,而是一种植物,以肉食为生。 那两层尖牙长在它的捕食袋袋口上,而尖牙里有毒腺导管,一直连接到位于捕食袋中。 ——没错,齿杌的捕食袋里,都是毒液。 单论毒性来说,这齿杌的毒,并不算什么剧毒。 只是,齿杌的毒一旦进入血管,是直接作用于神经中枢,引起神经系统麻痹。 许多猎物便是不甚被齿杌咬上一口,直接被它拖入了整个捕食袋中,至死都无法逃脱。 不过,这毒虽然于麻痹一途十分厉害,但毒性并不大,中此毒后,顶多也就是麻痹肿痛上几个时辰,看着可怖,倒是与性命无碍。 为了保险起见,乔画屏又蹲在村人身边,替那中毒的村人把了把脉。 果不其然,这村人只是手臂看着骇人,脉象是虚浮中隐含稳健,死不了。 乔画屏收回了手,同村人道:“没事,就让他躺着,缓一缓,你们散开,别这么多人围在这。这毒没事,但你们要是再围在这儿,说不得他得闷死。” 村人的家属一听乔画屏这般说,激动无比:“当着无事?” 乔画屏点了点头:“这毒要不了人命。” 村人的家属几乎是喜极而泣:“那,那他什么时候能好啊?” 乔画屏算了下。 山洞里的这株齿杌,应该年头不小了,麻痹毒素很强。 她很是保守道:“……最晚明儿一早,铁定好。” 村人的家属松了一口气,又哭又笑的。 旁人劝着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乔画屏趁人不备,悄悄从人群中离开。 她找了个火把,举着往洞穴深处行去。 洞穴深处远离人群,怪石嶙峋,地上生着些不起眼的苔衣与枯败的杂草,看着没什么异常。 乔画屏打量一遭,冷笑一声。 她闲适上前,走到那苔衣与杂草附近,直接把那一丛枯败的杂草连根拔起! ——这齿杌常年生活在幽深山洞中,最是怕光,一遇到火光什么的,便会拟态成这副不起眼的模样。 那丛枯败的杂草颤了颤,刚要恢复狰狞利齿带捕食袋的模样,乔画屏呵呵一笑,直接将拿在手里的那株化作杂草的齿杌,连根扔到了空间里! 若它有神智,说不得要骂乔画屏一句——我虽说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不过,乔画屏的空间中蕴含着天地灵气,那齿杌的根系甫一接触空间中的土地,便立即扎根生长,枯败杂草模样瞬间不见,枝叶也恢复成了捕食袋上满是里外两遭利齿的样子,还无风摆了摆,看着精神抖擞极了! “谁在那儿?这里有东西伤了人,危险——咦,是乔娘子?” 乔画屏身后远远的传来一道声音。 ——因着先前这儿有村人被咬伤,附近这一段通往洞穴深处的崎岖洞中小路,早就没了人。 是路过的顾三溪被火光吸引,过来一探究竟,一见有个人影,以为对方还不知道这里有人伤着了,想着赶紧过来通知一下。 结果定睛一看,却发现那背影是乔画屏的。 顾三溪着急道:“乔娘子,里头不安全,你赶紧出来啊。” 乔画屏做这些时,都是背着人的,再加上她五感极敏,倒也不怕突然有人来到她背后,看到她把齿杌扔进空间。 乔画屏转过身来,手上只有一根点燃的树枝,远远的对着顾三溪一笑,应道:“好,我知道了。” 第九十二章 带队进林 等回去的时候,揍了自家兔崽子一顿的杜大姐凑了过来,问乔画屏状况如何了。 乔画屏笑道:“没事,问题不大。那东西我果然认得的,是棵植物,叫齿杌。伤了人后那情形看着骇人,毒素会麻痹全身,但其实还好,毒素不会要人性命。” 杜大姐很是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就知道,小乔出马,一个顶俩!”她又很关切的问,“那东西你咋弄了?” 乔画屏“哦”了一声:“我拔掉了,扔了。” 乔画屏脸不红气不喘,十分从容自若。 况且,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是“拔了”,然后“扔了”。只不过,是直接“扔”到了她自个儿的空间中。 毕竟,她总不能跟人说,那齿杌如今在自个儿的空间里,还长得好好的吧? 杜大姐全无怀疑,听乔画屏这么说,当即长舒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齿杌这东西,地盘排它性很强,一处只能生长一株,乔画屏并不担心山洞里还有其他的。 杜大姐又“咦”了一声,仔细看了看乔画屏笑意浅浅的眉眼,拿着蒲扇摇着笑道:“小乔,你好像很高兴啊。” 乔画屏得了个大宝贝,焉能不高兴。 不过这事也不好说给杜大姐听,乔画屏笑道:“这事解决了,是有点高兴。” 杜大姐笑道:“可不是嘛。晚上我家闺女睡觉我都安心了几分……哎,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出这个山,在山里走了好些日子了,好多东西都用得差不多了。” 说起这个,杜大姐又有点愁眉苦脸的。 这确实也是个问题。 乔画屏因着那强身健体丸好生挣了一笔,她算了下,她现在也是将近有五两银子的天选富婆了,等出了山,到了有人的地方,还是得好生补给一下。 流金村一行人在这山洞中待了两日,外头的雨时不时的下一些,连绵不断的,一直到两日后,这泥泞的山路才被烈日晒得稍稍好了些,可以上路了。 出发前,宋月兰送来了四个孩子的新衣裳,都是些干练简洁,方便活动的。 宋月兰甚至还给乔画屏用剩下的布又做了四个极漂亮的布袋,可以斜跨在身上的。 正好四个孩子一人一个。 乔画屏喜欢的紧,却也是惊呆了:“这,布够用吗?你给小清做了吗?” 宋月兰眼里噙着微微的泪光,脸上却是笑着的。 她连连点头:“够的够的。我拿那些碎布头,给小清把衣服补了一截,还又做了条方便行走的裤子。”她压低了声音,满是感激之情,“……你还给了我工钱,我……” 乔画屏拍了拍宋月兰的肩膀,止住了宋月兰的话,轻轻摇了摇头。 宋月兰的身后稍远的地方,周许氏眯着眼,神情不善的看着这边。 宋月兰足够聪明,她懂了乔画屏的示意,飞快的抹了把眼泪:“以后有这种活,你还找我就是。” 说完,她对着乔画屏一点头,转身走了。 周许氏有些不满,宋月兰说要报答乔画屏对她们母女的救命之恩,这两天除了做饭,便是一直在做衣裳。 小儿媳妇还跟她抱怨了几次,说哥儿都要没衣裳穿了。 周许氏去找宋月兰,宋月兰大声道:“娘,人家乔娘子对我跟小清恩同再造,我给人家做几件衣裳咋了?人家还答应,剩下的布让我给小清做衣裳呢!人家这般宽厚,娘你是有什么不满吗?” 一下子堵的周许氏都没了话。 当时周遭村人都在睨她,周许氏脸色铁青,哪里还能说半句不满。 眼下周许氏跟着宋月兰过来,也是要看看,乔画屏是不是真的不给钱。 结果她远远看着,还真就没给! 周许氏只得不阴不阳的瞪了乔画屏一眼,悻悻回去了。 …… 既是放了晴,路也不再泥泞,吕村长着急麻慌的就赶紧带着村人上了路。 好在接下来老天爷总算给了些面子,没再出什么意外状况,吕村长带人顺顺利利的赶了几日的路。 直到某一日,前头出去探路的小伙子连奔带跑的回来,一脸兴奋,说是他在山坡上,看到前方隔着几座小矮山的地方,有袅袅炊烟。 有炊烟就说明有人生活。 流金村的大家伙儿都难掩兴奋! 虽说不一定在这儿扎根,但能补给一下也好啊! 有了这炊烟的激励,流金村的村人们那叫一个士气激昂。 原本要两日走完的山路,只用了一日半的时间。 当他们翻过那座低矮的小山头,看到前头那座小小的村落时,感动得差点落下泪来。 这村子不算大,在山脚,山腰,零零散散的住着十来户人家的样子。 吕村长强忍激动,让村民们先在这林中原地休息,他往前头那扎着篱笆的小院去了。 吕村长扣了扣木头院门。 好一会儿,才有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家从屋子里出来,却没有立即开门,从门缝里观察了吕村长半天,这才隔着门谨慎问道:“什么人?” 吕村长连忙放缓了声音:“老大哥,我是外地来的,经过此地,想请您指个路……” …… 待吕村长回来时,他难掩兴奋,点出了一队青壮年后生组成的队伍,有十来个人,定了第二日推着小推车去县里头采买一下粮食什么的。 乔画屏跟吕村长说了声,想要跟着一道去县里。 因着乔画屏眼下在村里的声誉极好,村长自然是一口应了。 乔画屏露出个弯弯的月牙笑来:“对了,还有一桩事——村长,既然明儿要去县城,要不,今儿我带队去林子里打会儿猎?我方才在林子里看了看,这边林子浅,应该没什么大猎物,不过,旁边那座山看着树高林深的,我可以带人过去看看。” 吕村长面露喜色,连声应了。 乔画屏拎了弓,让吕村长给她派了几个人,去问那些跟着她学射箭的人,要不要去隔壁山的林子里狩猎。 也些人实在太累了,一听还要去隔壁山,实在有些扛不住,就拒绝了。 更多的人是一听乔画屏要带队进林子,当即拎着弓就过来了。 一刻钟后,乔画屏带着几十人的小队,往隔壁山去了。 第九十三章 围猎 “乔娘子带队打猎,你家幺儿也去了?” “对对对,听说你家老大也去了?” “可不是嘛!哎呦,我家老大饭刚端手里,还没扒几口呢,听着人说,乔娘子要带队去隔壁山林子里打猎,他立马蹿起来了!碗往我手里一塞,就要去拿那把弓!” “哎呦,我家幺儿也差不多!跟我说,上次他不过是把没用的鹿血给了人家乔娘子,人家乔娘子就给了他两粒强身健体丸——我家幺儿啊,非要我跟我家老头子把那强身健体丸给吃了,我还说呢,我这一把年纪了,浪费药,可我家幺儿不听啊——别说,那药丸吃了后,就觉得这身体是真的好了不少!我家幺儿也说了,这次就算是去给乔娘子当护卫,什么都不要,也要跟着乔娘子进林子呢!” 这话一出,聊天的村人们都用极艳羡的眼神看着她: “哎呀,你家幺儿这么孝顺的!” 那得了强身健体丸的村妇,那叫一个精神焕发! “你快再说说,那强身健体丸听说八十文一粒呢,吃了啥效果啊?” “哎呦,说到这我可就有话了——你们记得不,我先前还有些咳嗽呢,吃了以后,这也不咳嗽了,赶一天的路,腰也没那么酸了!” “真好啊……” 村人们讨论的热火朝天的。 不知道是谁,把话题一转,落到了乔画屏身上。 村人们都忍不住夸起了乔画屏,气氛更热烈了。 倒也不是没有那种说酸话的。 一个婆子就在那酸里酸气道:“……你们也不嫌她晦气。她可是还没嫁过去就把男人给克死的扫把星!” 旁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许婆子。 当即就有人笑出了声。 笑的最大声的,当属杜大姐:“哎呦,我当是谁呢,还在那晦气晦气的说个不停。原来是许大姐啊!许大姐,你男人可也是死了的,难道是你克死了你男人?哦对了,后面你儿媳妇嫌家里太穷,跑了,今年前些时候,你儿子也觉得家里头太穷,也跑了。这么说来,还是你更晦气些,把男人,儿子,儿媳妇,全克没了!你怎么有脸说人家小乔啊?” 村人们也觉得很有道理。 人家乔娘子打从逃荒路上,可就一直帮着村子里。又是熬药又是教射艺的,先前还用药丸救了村子里的郭老秀才一命。不少人用了那强身健体丸,身体更好了,就连朱大夫都不止一次的夸,说这强身健体丸,效果极好,可见乔娘子用了好些上好的药材,八十文都是贱卖了,这要是在外面,卖个几钱银子不是问题! 人家乔娘子,这显然是他们村子里的福星啊! 许婆子怎么好意思说人家啊! 许婆子难堪极了,涨红着一张脸大声道:“要不是乔氏那骚蹄子,我儿子怎么会走——” ——许婆子的儿子,看上了原主,打着要出去闯荡一番,赚了大钱来娶原主的幌子,丢下老娘幼子跑了,这许婆子就一直觉得原主欠了她的。 好在乔画屏刚穿来这个时代那会儿,就狠狠治了许婆子一番,倒是让许婆子安分了一段时间,也就只敢私底下说说酸话了。 这次许婆子是听着旁人都在夸乔画屏,着实是没忍住,酸言酸语一番。 杜大姐变了脸,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声:“许婆子!你是不是瞅着小乔不在,又往人家身上泼脏水?你儿子分明就是拿我们小乔当挡箭牌,臭不要脸的。腿在他身上,小乔一个弱女子,是能抽着他跑吗?你也有脸老拿这个事来说小乔,我们明眼人谁不知道,你儿子就是丢下老娘孩子跑了的懦夫罢了!……你可别来沾我们小乔!” 村人们纷纷点头:“就是就是!” 这许婆子黑着脸,怒气冲冲:“等你们倒霉的时候别哭!”她牵着孙子的手掉头走了。 村人们也就懒得再管许婆子,又说起了不知道那打猎的队伍,眼下是什么状况了。 有人笑道:“有乔娘子在,最差也不会颗粒无归!” 大家都笑了。 周许氏在旁边听着,虽然许婆子跟她同姓许,论起亲戚来,也算是沾亲带故,但她可不会挨着犯众怒的险,去替许婆子出这个头。 对于村里人对乔氏的回护,周许氏羡慕的眼都红了。 乔氏,先前不过是一个带着四个拖油瓶的寡妇! 眼下都成了村里人的宝贝了! 不就是会点医术,会点射箭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 周许氏磨了磨牙。 可惜了,她家三个儿子,没一个有天赋的,倒是那个赔钱货孙女,在射箭上还算有点用,也背上弓箭跟着去了。 周许氏眼神落在一旁的宋月兰身上,恨恨的又磨了磨牙。 宋月兰感知到了周许氏的眼神,她没有管,只低下头来继续做着针线,心下祈祷着女儿打猎平安归来。 …… 村人都知道,乔画屏带队去打猎,定然不会颗粒无收。 但他们却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个阵仗—— 跟着乔画屏去打猎的人们,没有一个空手的! 有的是两两抬了头鹿,有的手里拎着野山鸡,有的手里拎着野兔子,皆不落空。 一看就是收获满满! 这还没完,最后头,还有几个光着膀子的后生,浑身冒汗,肩上抬着两根粗粗的木棍,抬着一头极重的野猪! 这几人从山路上过来时,流金村的村民们都看直了眼! 跟先前乔画屏猎到的那头野猪不大一样,这头野猪大的惊人,那膘肥体壮的,少说也有近三百斤!堪称是庞然大物! 流金村的村民们都沸腾了! 乔画屏手里拎了只皮毛红似火的狐狸,跟在一旁,笑吟吟的也走了过来。 吕村长激动的语无伦次过来了:“这,这么多?……这,都是谁猎到的啊?” 乔画屏笑道:“这就是围猎的功劳了。大家都出了力,明儿卖了银钱,大家均分。” 乔画屏这话音一落,旁边就传来了不小的欢呼声! 大家都激动坏了,这么多猎物,哪怕去的人多,少说也能分到几两银子! 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第九十四章 分肉 这消息一传开,流金村的村民们都要羡慕坏了! 尤其是那些家中有子弟跟着去打猎的人家,那都是要乐疯了! 吕村长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他家里虽说也有个儿子跟着乔画屏进了林子,是该高兴,但他更高兴的,是作为一个村长,乔画屏带着大家打了这么多猎物,愿意平分,等于是不少人家都多了这一丰厚的补贴,那是再好不过了。 明明会射箭,但没跟着乔画屏去的村人,那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旁人,谁让他们没去呢? 跟着乔画屏去的村人们,个个都喜气洋洋,脸上心里都咧开了花。 就连村里那几个积年的老猎人,这次也是在团队协作中,对乔画屏恨不得写个大大的“服”字。 乔画屏带队,实在是太快乐了! 她会研判,会追踪,还会指挥人走位围杀猎物! 明儿他们去县里,这一大堆猎物,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村子里到处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就连周许氏,也因着周小清跟着一道去了,能分上几两银子,喜形于色。 许婆子哪里受得了这气氛,阴阳怪气的酸声道:“人家分钱,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看看一个个高兴成那个样子的……人家厉害着呢,可不带咱们这些老弱病残玩,宁可看咱们去死呢!” 话里自然说的是乔画屏。 几个坐在一起休息唠嗑的妇人,听得许婆子这话,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流金村村人关系向来亲厚,旁人得了丰厚一笔银钱,她们虽说也眼热羡慕,但——人家那是实打实自己挣来的,她们羡慕归羡慕,嫉妒嘛,当然也有一点。可她们绝不至于昧着良心说这话——什么不带老弱病残玩,宁可看他们去死。 当初人家乔娘子可是毫无藏私的都教了,可不分男女老幼! 只是有些人准头实在不好,着实是没有法子,这也不能怪人家乔娘子啊! 许婆子说这种话,饶是素来跟她关系不错的,也忍不住稍稍挪了挪屁股,离许婆子更远了些。 许婆子察觉出了旁人对她的疏远,她脸都恼红了:“我这可是替咱们鸣不平!你们怎么——” 其余几个妇人忍不住想,这有什么不平好鸣的?无非就是许婆子自己因着儿子的关系看不惯人家乔娘子…… 正在这时,有人欢欢喜喜的跑了过来,见着几人在树荫下,喜气洋洋的通知道:“别愣着了,赶紧去林子西边排队去啊!” “排啥队啊?这什么怎么了?” “就乔娘子猎的那头大野猪啊!那头野猪着实太大了,乔娘子说了,今晚宰了后,给咱们村里一户分上一斤!” 这话一出,几个妇人都兴奋起来:“哎呦,这敢情好!” 许婆子脸色一黑。 她刚才还在那说乔画屏看不起她们,结果这话音还没在空气里散去呢,就有人来告诉她们,乔画屏给每户都分一斤肉! 许婆子强忍着酸水,酸不溜秋道:“才一斤……家里人一多,怎么够吃?小气吧啦的。” 这下子,就连跟许婆子关系最好的那妇人也听不下去了。 她斜睨着许婆子:“许姐啊,话不能这么说,人家乔娘子又不欠咱们的。人家愿意给全村改善下伙食,那是人家心善!难不成还得让人家乔娘子管咱们吃肉吃到饱不成?我可没那么大的脸!” “就是就是,咱们村人多,近百户人家,算下来也将近一百斤的猪肉!那可是一百斤的猪肉啊,咋到你嘴里,还落不到半句好呢?” “呵呵,许是人家看不上吧?我说,许姐啊,你要是看不上也行,我替你去领了那一斤肉吧。” 许婆子脸黑的更厉害了。 其他几位妇人也懒得再管她,匆匆约着往林子西头去了。 许婆子咬了咬牙,还是灰溜溜的也跟着过去排队了。 …… 那将近三百斤的大野猪,这会儿已经被村里会杀猪的给宰杀好了。 顾家老大也被拉了壮丁,拿了把尖刀,在那帮着分肉。 整个林子就跟过年一样热闹,大家都笑盈盈的,不争不抢,在那排队。 许婆子牵着孙子的手,悄不愣声的站在了队伍后头,也跟着排队领肉。 杜大姐提了一刀肉,喜气洋洋的往家走。经过队尾时看到了许婆子,撇了撇嘴。 还真有脸来! 不过,杜大姐眼神落在许婆子牵着的小孩子身上,小孩子刚逃荒那会儿,也是胖乎乎的,这会儿也瘦了好些,恹恹的。 杜大姐微微一顿。 她虽说看不上许婆子,但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故意在许婆子那哼了一声,一甩头,走了。 许婆子脸色难看。 因着前头有几人在帮着分肉,倒也很快。 很快便轮到了许婆子。 看着还剩下半扇多的野猪肉,许婆子顾不上什么了,两眼放光,伸长了脖子,急促催道:“多给我割点!我一个老婆子带着个孩子不容易!” 虽说许婆子惹人厌,但她说得也是事实。 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执刀的顾家老大顾一羊稍稍犹豫,还是给许婆子多割了点。 谁知许婆子还不满足:“就这点啊?!不能多给点?这不还剩下老多吗?” 顾一羊咳了一声:“许大娘,差不多了,大家都是一斤左右的数。剩下的明儿还得去卖呢。” “乔氏那小蹄子这么小气的?”许婆子不满的“啧”了一声,又念叨起那犹如老痰般翻来覆去的话,发着牢骚,“……要不是她,我儿也不会走,也不会剩下我们祖孙俩……这么点肉,我小孙孙都不够吃的。” 顾一羊听着许婆子念叨,只觉得头大。 乔画屏远远过来,就听到许婆子在那念叨,她哼笑一声,高声道:“嫌少就把肉放下。也不是非要分给你。” 许婆子一听,脸色顿时就变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抄起那块肉跑得比谁都快。 附近的村人们都指指点点的,因着有了许婆子这种人做对比,他们对乔画屏的好人品又多了一层认识。 吕村长眼下是怎么看乔画屏怎么顺眼。 他还有点遗憾,自己俩儿子都已经娶媳妇了,孙子年龄还小,不然,他还真想让小辈们把乔画屏给娶进来。 这样聪慧无双,智勇双全,又胸怀宽广的好姑娘,谁家要是有幸得了,那真是祖坟要冒青烟了! 傍晚,林子里满是烹饪肉类特有的浓香,欢声笑语不断,吕村长一阵恍惚,不由带了几分热泪盈眶。 第九十五章 进县城 翌日,天还未亮,林子里露气有些重,暗沉沉的。 乔画屏醒了个大早。 梅家几个崽崽还在睡。 昨儿围猎,四个崽崽都跟着去了,就连最小的梅清映,都射中了一只兔子。 更别提那三个大的了。 可把孩子们给兴奋坏了,昨晚很晚才睡着。 这会儿他们几个睡得正香甜,还微微打着鼾,嘴角翘着,一看就是还处于美梦中。 乔画屏悄悄起了身,简单热了热饼子,留在了锅里。等几个孩子醒了后就能吃。 她先前就同顾老娘说好了,让她帮着照看一眼几个孩子。 当时顾老娘极高兴的一口应了,就差把胸膛拍得震天响。 顾老娘可高兴了,觉得这是乔画屏没把她当外人,给了她一个报恩的机会——顾家上下,尤其是顾老娘,眼下是几乎将乔画屏看作了大恩人。顾家两个儿媳妇私底下嘀咕,顾老娘眼下待乔娘子,可比待亲闺女都亲。 当然,两个儿媳妇也就私底下嘀咕一两句,她们对乔画屏也感激着呢。 乔画屏教了她们小叔射箭技巧,她们小叔隔三差五的就带回些猎物来,几乎是每日都能吃上肉。逃荒这一路伙食改善的,比先前在家里时还吃得要好上几分。 更别提,乔画屏为人处世在顾家人眼里,那叫一个厚道。不说别的,先前顾一羊帮着给村里人切分野猪肉,晚上回来的时候,他除了拎着一大块五斤的猪肉,还有好些猪下水,都是乔画屏给的! 眼下别说乔画屏要暂时让顾老娘照看一下几个孩子了,就是把孩子领家里来过几天日子,那都没问题! 更更更别说,这次托了人家乔娘子的福,她们家马上又要有银子进账了! 顾家两个媳妇心里都觉得,乔娘子简直是她们老顾家的福星。 …… 村民们腾出来的十几辆推车摆在林子口,推车上面堆满了昨儿乔画屏带人去围猎的猎物,还有昨晚上分野猪剩下来的半扇猪肉。 郭老秀才的长子,郭泰霖,手里拿着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纸,又看了好几眼,这才小心翼翼的把纸叠好,放进了怀里。 这是他们昨晚上登记的采买单子,重要着呢。 乔画屏背后背着长弓,身前斜背着褡裢,腰间挂了个小布兜,打扮得利利落落。 村人还没来齐,乔画屏同充当本次采买负责人的郭泰霖在那闲聊了几句:“……到时候你们先去把野物卖了,我去别处转转看看。” 郭泰霖年龄上都能当乔画屏的爹了,但他却对乔画屏很是心服口服,一点儿也没有长辈的架子。 他一听乔画屏这么说,一口应道:“行。”想到什么,郭泰霖又很是关切的问,“乔娘子,需要派个人跟你一道去不?” 乔画屏摇头:“我就随便走走,到时候我们约个时间地点就行。” 乔画屏既是这般说了,郭泰霖也没强求。 在郭泰霖眼里,眼前站着的,不是村妇梅乔氏,而是乔·他爹的救命恩人·村里的活菩萨·画屏。 郭泰霖虽说于读书一道屡试不第,但他却深受书中礼义廉耻的教诲,是个略有些拘泥于教条的老好人。 这样的老好人,乔画屏只要不太过分,基本上他是不会反对的。 等了小半刻钟的功夫,村人们陆陆续续来齐了。 这次挑出来去县城采买的,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后生,个个膀大腰圆的,往那一站,浑身上下都仿佛写着几个大字——“超有力气”。 吕村长狠狠吸了口旱烟——这可是他的宝贝,平日里都舍不得抽几口的。 “走,咱们出发!”吕村长斗志昂扬的上了路。 …… 山腰山脚这十来户聚居的村落,叫月牙庄。 这庄子小的很,村子里的却大都是些年纪较大的老人家。 吕村长问过了,说是年轻的,在这山里找不到活路,都在镇上给人家干活。 像先前吕村长问路的那老人家,他有五个儿子,夭折了三个,剩下那俩,一个出去跑商了,另一个在镇上的酒楼里当跑堂。 眼下他们也知道战乱逼近的事,却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愿意离开故土,留下来打算看命。 不是每个人都有逃荒的勇气。 吕村长难免就感慨了几句。 这月牙庄通往县城的路不大好走,好在流金村的人是一路逃荒过来的,对于走山路这回事,显然已经是驾轻熟就,没费太多时辰,便已经能看到县城的城墙了。 县城的城墙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是年久失修,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意义。 这样的小县城,城门外也没什么人把守,吕村长原本都做好了被刁难的打算,但却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县城。 吕村长一愣一愣的。 这县城里头,一看就是有好些年头的古城了,街道,房屋,都有些破败,但又有些地方,明显比旧城区要光鲜亮丽得许多,显然哪怕是这样小的小县城,贫富差距也是很明显的。 流金村的找了个街边卖柴火的老伯,哪条街上酒楼最多,便准备过去碰碰运气。 那卖柴火的老伯还有些吃惊,看着他们那十几辆推车上的野物直咂舌:“好家伙,你们是哪个村子的?……这是攒了多久的猎物啊?咋这么多?” 吕村长打了个哈哈:“运气好罢了……” 卖柴火的老伯啧了一声,指着远处那明显要比四下高很多的楼阁:“看到那儿了吗?那儿是我们这最好的酒楼。你们这么多野物,寻常小酒楼也吃不下,更何况眼下边关战事也紧,大家都把兜里的银钱捂得紧紧的,下馆子的人不多了,你们去那最大的酒楼碰碰运气吧。” 吕村长跟卖柴火的老伯道了声谢,回来一说,大家都觉得还是直接去大酒楼看看比较好。 乔画屏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我去那边看看。” 他们约好,两个时辰后在这县城城门口处集合。 乔画屏走得很是潇洒。 吕村长他们也鼓足了劲,推着小推车,往那最高的楼阁处去了。 第九十六章 去药铺 乔画屏打从来到这个时代,还是头一次“进城”。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下。 这街道年久失修,街上铺着的石头坑洼不齐,许多边角处还蔓生了不少杂草;临街的店铺显然都有些年份了,招牌久经风吹日晒,褪色严重,有些字都看不太清了。 街上的行人也不是很多。 走走停停的,乔画屏到了一条古巷。 这古巷巷头有一棵大槐树,生得很是粗壮,斜刺里伸出的枝条繁密茂盛,几个头发花白的嬷嬷在荫凉下一边纳着鞋底一边闲聊。 她们面前摆了块破麻布,麻布上堆着十几双千层底的布鞋,大小都有,便算作摆摊了。 见着乔画屏过来,这几位头发花白的嬷嬷神色激动,叽里呱啦的好一通说。 大概说的是家乡土话,这腔调落在耳中奇怪的很。 更奇怪的是,按理说她们说的都是当地土话,乔画屏听不懂才是。 但这些语调奇怪的话语,落到乔画屏耳中,却犹如开了小灵通翻译器,意思清清楚楚的。 嬷嬷们是在问她,这鞋子都是她们用结实的料子做的,好穿,耐穿,问她买不买? 乔画屏稍一思忖,明白过来,这大概是她服用灵水带来的效果。 不错,挺好。 乔画屏笑眯眯的蹲了下去,翻看着摆在摊子上的那十几双鞋子。 确实挺好的,虽说是粗布做的,但胜在结实。 乔画屏手里拿了双差不多梅清曜鞋码大小的鞋子,抬起了头:“嬷嬷,怎么卖?” 她脸上原先是有半边胎记的,这段日子,她时不时的服用灵水,眼下脸上的胎记是越发的淡了,不再像以前那般打眼可怖。 这样的乔画屏,虽荆钗布衣,未加半分修饰,却也难掩身上那股生机勃勃的美。 再加上她看着笑颜弯弯,很是亲切,说话的时候,又有意仿着当地的腔调,几位头发花白的阿嬷立时就笑了。 “十五文一双!” 这么细致的手工,鞋底纳的密密的,一看就舒服的很,这价格是真不算贵。 再看看鞋码,除了两双稍大些,一看就是成年男子鞋码的布鞋,其余的竟是跟乔画屏与几个孩子鞋码大小各差不多。 乔画屏眼下也是坐拥数两银子的小富婆,她一挥手,把面前这十来双布鞋全买了。 她家里孩子多,孩子鞋码见风长,这十来双,看着多,其实还真不算多。 几位阿嬷惊喜的叫了起来,连忙帮着乔画屏把这么多布鞋用草绳都给拴了起来,方便她拎着走。 乔画屏倒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同几位阿嬷攀谈起来。 几位阿嬷都极健谈,再加上乔画屏讨人喜欢的很,她们拉着乔画屏像是竹筒倒豆子似得聊了起来。 从本县城的凋敝民生一直聊到某位阿嬷家隔壁媳妇刚生了个女娃。 聊了好一会儿,乔画屏也大概对这小县城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乔画屏要走时,几位阿嬷简直是恋恋不舍。 乔画屏一笑:“阿嬷,你们知不知道,这县里哪家药铺收药材啊?” 聊了这好一会儿,乔画屏说起当地土话的腔调,简直有模有样。 “啊呀,你问这个啊,巧了,你沿着这条巷子,往前再走一百来步,拐个弯,就到喽。那是我们这最大的药铺呢!” 阿嬷热心的很:“要不我带你过去咯?” 乔画屏哈哈一笑:“阿嬷,我迷不了路,自己过去就好!” 跟几位阿嬷道过谢,乔画屏手里拎着草绳拴好的十来双草鞋,往巷子里去了。 走了百十步,果不其然,面前就是一家打出来的旗号有些破败的药铺,鸿盛药铺。 只是这会儿药铺里热闹的紧,一个穿着靛青色布衫的中年男人,正在那急头赤脸的闹:“这种成色的灵芝,也敢拿出来!我夫人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我告诉你,你这鸿盛药铺就别想开了!” 乔画屏往药铺里看了一眼。 药铺的掌柜看样子都要给那男人跪了:“于爷!于爷!……不是小的不给贵夫人好灵芝,实在是咱们这小地方,小的就只有这等成色的灵芝啊!这是小店最好的灵芝了!” 乔画屏又往掌柜手里捧着的锦盒看了一眼。 她离得虽说远,但架不住她视力好,一眼就看到那锦盒里的黑绒布上,摆着一朵品相焉焉的,看着就不太精神的灵芝。 乔画屏心下忍不住啧了一声。 先前她去坡底下救宋月兰,阴错阳差的得了好一大片灵芝。 其中有一朵品相绝佳堪称灵芝王的,其余的数十朵灵芝虽说小了些,跟那灵芝王大小没法比,但品相也是绝佳。 “于爷!这灵芝……我对半砍,十两,十两卖给您,成吗?”掌柜小心翼翼的赔着笑脸。 那被掌柜称作“于爷”的男子勃然大怒:“老子是差那点银钱吗?!老子要上好的灵芝!” 药铺掌柜吓得就是一哆嗦:“小店是真没有啊……” 男子一个弓步上前,拽住那药铺掌柜的衣领,吼道:“那就去别的地方给老子买啊!买最好的灵芝,老子不差钱!” 药铺掌柜都快哭了。 最后那男子给了他三天时间让他去进货,这才怒气冲冲的走了,走的时候还重重的踹了一下门。 药铺掌柜哭丧着脸。 看来只能抓紧去城里头看看了。 他垂头丧气的,重重的叹了口气:“唉。” 结果这叹气的尾音刚溢在空气中,就听得一道蕴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掌柜的,您这儿收灵芝不?” 药铺掌柜猛地往门口看去。 就见着一荆钗布衣的女子,一手拎着十几双布鞋,另一只手上,赫然捧着一朵碗口大的灵芝。 药铺掌柜倒吸一口凉气,回过神来,便是双眼放光的扑了上去! 灵芝! 而且还是这么一朵品相堪称绝佳的灵芝! 药铺掌柜热泪盈眶,这简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他也顾不上什么商业手段绕什么圈子了,掌柜眼都直了,热泪盈眶的同乔画屏道:“对对对,我这是要收灵芝。” 药铺掌柜难掩激动,“你这灵芝,准备咋卖着?” 乔画屏扫一眼药铺。 药铺里摆放着通天的抽屉柜子,柜子一看就很有些年头了,抽屉把手都油光抹亮的。 ……就是,这所谓县里头最大的药铺,也实在是有些小了。 第九十七章 出事了 药铺里除了眼前这个背有些躬的掌柜,还有一个年龄尚小,学徒模样的小孩子。 乔画屏并不打算靠这灵芝来宰眼前掌柜一笔。 都是穷苦人家,这掌柜袖口也打着补丁。 乔画屏顿了顿:“你报个价吧。” 药铺掌柜小心翼翼的开了口:“……按理说,像小娘子手上灵芝这样的品相,应该最少可以卖五十两银子的。不过,我这药铺平日里也是小本经营,没那么多现钱……” 他同乔画屏打商量,“有个主顾,是急用这灵芝的,要不我给你们牵个线?” 乔画屏却是摇了摇头。 她之所以方才没有现身,是觉得那男子那般狂暴,精神好似不正常。 倒也不是说她怕了对方,就是觉得麻烦罢了。 乔画屏从空间里挑了朵最小的灵芝拔了出来,本身也是存了试水的意思。 不得不说,这药铺掌柜果真为人厚道的很,不愧是阿嬷讲的故事里,那经常施医赠药的实在掌柜。 对方报价五十两,倒是还比乔画屏的心理预期稍稍高了些。 乔画屏也很爽快:“五十两就五十两,你身上有多少能给的银子,给我就是,其余的,就用你药铺里的药材抵。你看如何?” 乔画屏虽说可以就地取材,用山里的草药做药茶,或者药丸。但其实很多药材需要炮制,不是简单一两日能完成的,这时候就需要用到一些现成的了。 正好,在药铺掌柜这补一些。 药铺掌柜人都愣住了。 这……这小娘子人也太好了吧! 他回过神,连忙道:“成,成!……你先看药材!我去凑银子!一会儿我给小娘子都按进价算!” 他喊小学徒来招呼乔画屏,自己掀了帘子,微微躬着背,去里间拿银钱去了。 乔画屏指着柜子,问小学徒那些药材都是什么,顺道问一嘴价格。小学徒抓了抓头发,磕磕绊绊的回。 小学徒显然也是个实在人,药铺掌柜说要给乔画屏按进价算,他给乔画屏显然也是直接报的进价。 有些抽屉里装的什么药材,小学徒实在忘了,乔画屏索性自己拉开抽屉看一眼。 如此一番,在药铺掌柜回来的时候,乔画屏已经差不多都把那几个顶天立地高柜的满柜药材都看了个遍,心中很是有数。 药铺掌柜拿了个布包出来,他在柜台上把布包展开,里头是放着好些零零散散的碎银子,甚至还有不少铜板。 药铺掌柜有些赫然:“我留了几两周转,其余全在这里了。大概有三十两左右。” 乔画屏点了点头,心下算得飞快,一连串的报出了药材名跟重量。 药铺掌柜愣了愣神,按照乔画屏报的那些药材,重量,飞快的打起了算盘。 算完,他人都愣住了。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两。 药铺掌柜不相信有这么巧的巧合,他有些愕然的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仿佛知道药铺掌柜为什么这般诧异,她笑道:“从前学过些算术。” 药铺掌柜看向乔画屏的眼神都变了。 这小娘子也太厉害了吧! 乔画屏把灵芝留下,一手拎着十来双布鞋,一只手拎着整整三大包药材,另外还有三十两银子放到了褡裢中,堪称是满载而出。 只是,到了左右无人的地方,乔画屏一口气把布鞋,三大包药材跟那三十两银子都放到了空间里。 乔画屏又去了一家杂货铺子,出来时,又是买了整整一大包的东西——因着她买得多,杂货铺子的掌柜还送了她一块包袱皮。 到了没人的地方,乔画屏故技重施,把东西都放到了空间里。 她又昂首挺胸进了干货店。 ……如此好一番逛,最后乔富婆身上总共还剩下十两银子。 好在,东西买的都差不多了,乔画屏心满意足,准备去跟村里人汇合。 这是,她路过一家点心铺子时,恰好看到一个小孩子,含着手指头,满眼是渴望的看着那家点心铺子。 乔画屏脚步顿了顿。 她家四个崽崽都极其懂事,昨晚上她问,给他们带些什么好,四个崽崽都好似约好了一样,直摇头。 还说什么,她养家已经很辛苦了,不必给他们买什么东西。 乔画屏自然知道,这是孩子们自个儿懂事。 她便看着买了些。 眼下路过这点心铺子,乔画屏忍不住又进了。 待乔画屏出来时,她手上拎了好几包散发着香甜的糕点。 乔画屏是半点都不担心这糕点会坏,谁让她有个可以无限保鲜的空间呢。 …… 乔画屏去的早,她见其他村人还没来这约好的地点,她便在附近寻了个馄饨摊子,要了一碗馄饨,唏哩呼噜的吃了起来。 摊子上没有旁的客人,卖馄饨的大娘闲着也是闲着,又因着乔画屏总是笑盈盈的,还生得很是面善,她便坐在乔画屏一旁,跟乔画屏闲聊了起来。 乔画屏乐呵呵的,一边吃,一边跟大娘聊天。 当听乔画屏说,她们是逃荒路过的时候,馄饨摊的大娘愣了好一会儿神,半晌这才长长叹了口气:“……眼下这战火纷飞的,远离故土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个好的落脚点……唉,还不如留在家里头,生死有命了。”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乔画屏也没说什么,又管大娘要了一碗馄饨。 “您包的这馄饨可真好吃,馅也足,您这做生意这般实在,到哪都不愁过不上好日子。”乔画屏嘴甜甜的,哄得馄饨摊的大娘眉眼都是笑,给她多下了好几颗馄饨。 乔画屏两碗馄饨下肚,出了一身汗,正想再来第三碗,却见着村子里一个后生满脸惶然的急匆匆跑过来。 乔画屏心下一沉,也不找大娘要第三碗了,起身一抹嘴,把铜板放在桌子上,便冲着村里那后生快步走去。 后生叫庆云,孩子才几个月大,先前还找乔画屏换过兔骨汤,是个很憨厚实在疼媳妇孩子的。 “庆云,怎么就你一个?”乔画屏问道。 庆云一见到乔画屏,就像见到了主心骨,那叫一个激动:“……乔娘子,您快去看看吧。出事了!” 第九十八章 你这是诚邀我去验货吗 庆云走得显然很急,天又热,他一张黑脸涨得越发黑了。 说一句话要喘两口气。 乔画屏道:“你先别急,慢慢说。” 庆云喘了几口气,把事情一说。 原来是村长一行人去了那最大的酒楼,汇仙楼,跟酒楼掌柜的谈生意。 起初是谈的挺好的,酒楼掌柜的看着这么多野物,也是挺愿意一起收购了,流金村的村人们一听,高高兴兴的推着小推车进了酒楼后院。 但进了后院开始谈价格了,酒楼掌柜一听说他们是逃荒路过的村户,那嘴脸立刻就变了,开始挑毛病,什么这箭孔损了皮子品相,那肉不太新鲜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得扣钱——气得吕村长额头青筋都跳出来了。 郭泰霖一开始还跟酒楼掌柜讲礼义诚信掉书袋,然而酒楼掌柜越发无赖,说他们打得这些野物,整个县城也只有他们一家能吃得下,去到旁人家,人家要不要还不一定呢;又说什么,天这般热,不卖给他,这些野物就要臭了,他们有本事就带着这些野物的尸体去逃荒啊。 这下别说吕村长了,就是老实人郭泰霖也气坏了。 人到了气头上,流金村的村民们怒道:“不卖了!拉走!” “想走?”酒楼掌柜冷笑一声,“这些野物你们是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他一挥手,酒楼的伙计们就把流金村的村民们给围起来了。 流金村的村民们也不是那等束手就擒的性子,当即就跟酒楼的伙计们动起手来。 争执推搡间,只听得哗啦一声,摆在后院一侧的一个大花瓶,不知道被谁撞到了,倒了下来,摔了个稀巴烂! 流金村的村民们人都傻了。 这酒楼伙计立刻大喊起来:“你们这些乡下人,把我们店里的镇店花瓶都打碎了!” 流金村的村民们到底还是厚道人,自认理亏。这些酒楼伙计本就是牙尖嘴利,无理还要搅三分呢,这下子见流金村的村民们自认理亏,更是嚣张得不行,说这花瓶是如何如何珍贵,如何如何值钱,竟然被他们这几个乡巴佬给打碎了,这事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酒楼掌柜更是说,让他们赔五十两银子,不然就报官,把他们都送到牢里去! 流金村的村民们哪里肯干! 就这,便又僵持起来。 最后还是吕村长,给庆云使了个眼色,让他先来约好的地方,来找乔画屏。 乔画屏向来聪明,她说不定能想出法子。 …… 听完庆云的话,乔画屏轻轻一哂。 原来是遇上经济纠纷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乔画屏摸了摸背后的长弓,很是冷静从容的吩咐庆云:“带路吧。” 乔画屏这般,庆云仿佛也找到了主心骨。他一扫方才的焦急忧虑,语调也高昂了许多:“好!” 庆云领着乔画屏直接去了那酒楼的后院。 一进后院,就听到一道声音隐含轻蔑,哼笑着:“……赶紧的,一群穷鬼,五十两银子的赔偿都拿不出来?真要是这般,我倒知道有一处煤矿,你们可以自卖自身去挖煤,卖身钱来换嘛。” 流金村的村民们都气得够呛。 乔画屏眼神看向散落在地上,还无人收拾的花瓶碎片。 只一打眼,乔画屏便冷笑起来,她迈进院子,声调微微上扬:“五十两?” 酒楼掌柜狐疑的上下打量乔画屏一眼。 “你又是哪个?” 吕村长见着乔画屏十分激动:“小乔,你来了!” 酒楼掌柜明白过来,眼里闪过一抹蔑笑:“原来你们是一伙的。我倒是知道一处还不错的窑子,你可以去试试……” 村民们出离愤怒了,正要说什么,却见得一道身影闪过,那酒楼掌柜直接被人踹倒! 乔画屏的脚踩在酒楼掌柜的胸上,冷笑道:“怎么,你打算去窑子开发第二职业当鸭子,诚邀我去验货吗?……不好意思,你这样的货色,我就是瞎了眼也看不上。” 她拿脚不轻不重的在酒楼掌柜胸上踮了踮,酒楼掌柜惨叫一声。 酒楼的伙计人都傻了。 这……这女的…… 由于太过震惊,他们都忘了,掌柜的还在这女的脚底下呢。 别说是酒楼的伙计了,就连流金村的村民们都目瞪口呆了。 乔娘子……这也太彪悍了…… 他们依稀想起来,他们乔娘子,当初可是一把菜刀直接擦着人脸往树上丢的壮士! 那菜刀,可是直接入木三分! 乔画屏慢条斯理的挪开脚,站在一旁笑眯眯的问酒楼掌柜:“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酒楼掌柜屁滚尿流的爬起来,狼狈万分的后退了好几步,手指指着乔画屏犹如风中残烛颤得厉害:“你,你,你……” 伙计们终于反应过来,赶忙围住他们掌柜,替他们掌柜壮着声势:“你太过分了!” 乔画屏呵呵一笑,眼神在旁边那堆碎瓷上一扫:“过分?总比你们拿个粗制滥造窑烧花瓶,故意弄碎了,要讹人五十两银子来得好一些吧?” 这话一出,无论是掌柜还是伙计,脸色都是一变。 这不是逃荒的乡巴佬吗,怎么是个识货的? 流金村的村民们一听,个个都怒不可遏,脖子上青筋都凸了出来:“好啊!你们这些奸商,故意讹我们的是吧!” 酒楼掌柜还欲再狡辩说什么,就听得一道喜气洋洋的声音道:“何四呢?何四!” 酒楼掌柜立刻变了脸,声音谄媚的很:“于爷,这呢,后院呢!” 于爷旋风似得大步从前头过来,胳膊还硬搂着个什么人,哈哈一笑:“何四,快,去整治一桌上好的酒席!我今儿要请人吃饭!” 那被称作于爷的男人喜气洋洋的:“人给我找了一朵上好的灵芝,我这必须要请他好好吃一顿啊!” 酒楼掌柜谄媚的应道:“好嘞!” 结果话音还未落,就听到那位被于爷搂着脖子拖过来的人,惊喜道:“小娘子,是你啊!” 乔画屏先前就认出来了。 好巧不巧,这于爷,就是先前去鸿盛药铺买灵芝的。 而被于爷搂着脖子拖过来的那个,自然就是鸿盛药铺的掌柜了。 第九十九章 分银子 “掌柜,又见面了。”乔画屏笑得春风化雨。 鸿盛药铺的掌柜十分激动,跟身边的于爷道:“于爷,于爷,这位就是把那灵芝卖给我的小娘子!” 于爷“哦”了一声,扫了一眼后院的一片狼藉,再看看对峙的双方,瞬间了然于心。 “何四,你个瞎了眼的狗东西,”于爷骂道,“使诈使到老子恩人头上了?” 酒楼掌柜何四一脸菜色,顾不上旁的,陪着笑,点头哈腰的跟吕村长几人道歉,又重点跟乔画屏道了歉:“小娘子,小娘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别生气——这样,您跟您的人,带来的野物,小店全收了,全收了还不成?” 于爷“切”了一声,骂道:“人家稀罕啊?你这最起码得高于市面一成的价格!” 何四“啊”了一声,看了看面色不虞的于爷,还是忍痛应了下来:“成,成。” 吕村长那崩了一天的心情总算舒缓了几分。 何四点了个伙计,跟吕村长他们去称货了,他陪着于爷,恨不得鞍前马后的伺候。 于爷也不搭理他,只看向乔画屏,眼神炯炯,搓了搓手:“小娘子,你那里还有灵芝没?不是我说,李掌柜说那灵芝你就卖了他五十两银子,不是我说,老李他也太上不得台面了,你那要还有,我六十两收!” 药铺掌柜有些无奈。 乔画屏摇了摇头:“那朵灵芝也是我偶然挖到的,没多的了。” 于爷有些失望,不过他转念一想,在他夫人最需要灵芝的时候,这小娘子犹如天降福星一样带来了那般品相绝佳的灵芝,已经是他老于家福泽深厚了。 至于旁的,也不能强求。 “没事,”于爷咧嘴一笑,“一朵也就足够了。” 乔画屏笑笑,没多说什么。 一个逃荒的农女,偶然挖到一朵品相绝佳的灵芝,那可能是运气所致。再多,未免就有些太打眼了。 于爷拉着药铺掌柜,吆五喝六的支使着何四去准备酒席,又非要请乔画屏喝酒。 乔画屏道:“倒不必了,也不是我拿乔装大,实在是我们逃荒过来的,村里好些父老乡亲都在等我们带物资银钱回去,不好耽误太久。” 于爷虽说有点不大高兴,却也没有勉强。 对福星太凶,会把福气吓跑的。 于是,于爷一摆手:“行吧,下次有缘再说。” ——这事,就这么算是解决了。 直到以高出市场价一成的价格卖完野物,去粮店买粮时,流金村的村民们还有些不真实的触感。 ——这事,就这么算是解决了? 吕村长许久才回过神来,一拍大腿:“小乔啊,这次是多亏了你!” “就是,要没有乔娘子,说不得我们就被抓走了!” 乔画屏如实道:“哪里哪里。那人嘴上喊得嚣张,说是要报官,其实就是逼你们就范罢了。他们心里清楚的很,这事是他们敲诈勒索。” 流金村的村民们见乔画屏这般不居功,对她的观感更好了,热泪盈眶。 乔画屏:“……” 总是不知不觉就把村里人好感度刷起来了呢。 …… 成包的粮食堆满了小推车,流金村的健壮后生们欢欢喜喜的推着小推车,赶着太阳下山的尾巴,赶回了流金村村人休息的林子。 林子里热闹的就跟过年一样。 尤其是分卖野物的银子时,那氛围,激动的好像是家家户户被金元宝砸了一下。 热热闹闹的,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悦又激动的笑。 吕村长这嘴也笑的没合拢过,逢人就说,多亏了乔画屏,他们逢凶化吉,还把那些猎物多卖了一成的价格! 大家都喜气洋洋的。 每个人足足分了三两一钱银子! 孙立文把银子直接给了李翠香,大声道:“翠香,往后我挣的银子都归你!” 李翠香却不要,推了出去:“我要你的钱做什么?我自己有手有脚,能挣钱。” 她眼下跟着流金村一道逃荒,平日里给这家洗洗衣裳,给那家帮着干点儿杂活,挣个一两文的;平日里再挖些野菜,摘些浆果,带着女儿以此为生。 昨儿村子里论户发野猪肉,也给李翠香发了,李翠香强忍着泪,说了句“谢谢”。 这样的日子,虽然贫寒,但过的每一天,都真真正正的属于她李翠香。 周小清紧紧的攥着那块碎银子,仿佛能从里面攥出一朵花来。 周许氏的厉声打破了周小清的喜悦:“把银子给我!” 周小清脸色发白,却下意识把那块碎银子攥得更紧了。 “你这赔钱货死丫头。”周许氏忍不住喝骂了起来,“翅膀硬了是吧?还想昧下银钱?” 接着便是一连串诅咒辱骂。 周小清到底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被长辈这般辱骂诅咒,只能抽抽噎噎的把手里紧紧攥着的银钱给了周许氏。 周许氏拿到银钱,脸上划过一抹喜色,紧接着便又是不满:“不是都说这死丫头箭术好,射艺高吗!她不是射中了挺多猎物吗?怎么才分了三两一钱银子?” 周许氏越说越不满,竟是径直去找了吕村长:“村长,倒也不是我毛病多,实在是我这孙女儿,听说她射中老多猎物了……怎么最后只分了三两银子啊?” 吕村长瞥了周许氏一眼:“照你这么说,人家小乔在这次围猎中出力最大,是不是更该多拿一些?” 周许氏被问得哑口无言。 吕村长哼了一声:“人家小乔出了那么大的力,也只是拿了三两一钱银子。你再说,我就要把小乔喊来重新分配了。” 周许氏不情不愿的骂骂咧咧走了。 宋月兰把周小清抱得紧紧的。 周小清小声道:“娘,我下次偷偷藏一些银子,都给你。” 宋月兰把周小清抱得更紧了。 她看了一眼在那闷头替人浆洗衣裳的李翠香,眼里显出几分艳羡来。 …… 短暂的获得了一番补给后,流金村的村人们重新踏上了逃荒路。 只是,这日里,他们却是在山中救起了两个奄奄一息的山民。 第一百章 这俩是来打前哨的 两个山民奄奄一息,衣服上都是被荆条划出来的痕迹,脸上胳膊上,沾了好些泥巴,看着又狼狈又脏污不堪。 是去溪边打水的白婶发现的,那两个人就倒在他们休息营地附近的溪边。 白婶吓得大叫起来。 这人,这衣裳,一看就不是她们村的。 白婶一把抱住洗衣裳的盆,吓得就往村里跑。 等白婶喊来村里人,几个年轻有力的后生,把那两个奄奄一息的山民带了回去。 那两个山民看着好像是吓坏了,休息了好久才缓过那股劲来,这才磕磕绊绊的跟人道谢。 吕村长是个好心人,他过来探望这两个山民:“你们是哪里人啊?” 两个山民指向后头的山峰:“我们就在那里面住着。今儿出来打猎,不小心失足摔了下来。要不是你们,怕是今日要凶多吉少了。” 说着,又是好生感谢一番。 吕村长安慰道:“这说明你们是有福气的,老话怎么说来着,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必有后福!” 那两个山民憨厚一笑。 乔画屏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事,附近山林的浆果不错,她正带着四个孩子采摘浆果,甚至还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直接挖了一棵挂满浆果的低矮灌木,将其扔到了空间中。 灌木落地生根,枝头挂着的浆果,好像熟得更鲜艳了些。 还是乔画屏偶然听到附近两个村人在那聊天,说翻过这座山头,有好些山民生活在那儿,到时候可以再跟他们交换下生活物资。乔画屏有些奇怪,多问了句,才知道原来村里人救了两个山民。 乔画屏微微蹙眉,找人问了下山民在哪儿。 她同梅清曜说了声,让他带着弟弟妹妹们继续摘着灌木丛中的浆果。 “娘,你干嘛去呀?”梅清晃嘴里塞着两个浆果,软软的问着乔画屏。 乔画屏看着眼前看向她的几个孩子,笑道:“没什么,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为了她的孩子,她要去确认一下才行。 她正了正后背背着的弓。 …… 乔画屏过去的时候,两个山民已经离开了。 吕村长还有些不解,问乔画屏怎么了? 乔画屏不想平白引起恐慌,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乔画屏问道。 吕村长指了指方才那两个山民离开的方向:“……刚走不远,往那边去了。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兴许还能追上。” 乔画屏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拔腿就跑,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吕村长愣了下,还有些没搞懂,挠了挠头,嘀咕道:“小乔这是有啥要问的啊,这么急……” 山林树木茂密,藤蔓杂草极多,乔画屏屏息追了好一会儿,没见着人。她微微蹙眉,索性停了下来仔细观察附近的痕迹。 不多时,还真让她找到了。 原来这两个山民,竟然是有意识的在防追踪! 乔画屏脸色有些难看。 若他们真是普通的山民,哪里用得上反追踪? 可别真像她想的那样…… 乔画屏屏息凝神。 她在现代时是特工组组长,这些粗浅的反追踪技术,落在她眼里就跟加大加粗还涂了荧光色的指路痕迹差不多。 乔画屏顺着那些痕迹,悄无声息的往前追去。 追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乔画屏终于看到了那两个山民的身影。 人迹罕至的密林中突然出现的人,本就够惹人生疑了,再加上这在离开时表现出来的反追踪行径……落在乔画屏眼中,基本可以把对方标狼了。 她无声无息的跟在那两个山民身后。 以乔画屏的技术,她不想让人发现她在跟踪,那两人是铁定发现不了。 那两个山民交谈声远远的传来,落入乔画屏的耳中: “……这批货看着还挺肥的。” “那些人说得没错,不枉我们在附近蹲了这么久。” “赶紧回去跟大当家说说,明儿等他们到了咱们的地界,咱们把他们给一网全兜了!” “嘿嘿,别说,刚才我看着还有好几个长得漂亮的,那大胸脯大屁股的,真带劲……” “到时候兄弟不跟你抢,你玩完了我再” 乔画屏听不下去了,她眯了眯眼,伸手从背后取下长弓,悄悄弯弓搭箭。 ——这箭,可不是普通的箭。她先前得了那个齿杌,扔到了空间里,这几日齿杌的捕食袋里,又攒了好些麻痹毒液。 乔画屏把毒液取出,涂抹在了箭上。 只要被这箭擦破点油皮,那麻痹毒液就会进入血管中,将人给毒倒! 乔画屏原本就是神射手,两箭射出,都稳稳当当的射中了前头那两人的胳膊! “唔!” 前头的那两个山民捂着胳膊惨叫一声。 一句“谁”还没问出,人已经僵硬着直接倒地! 乔画屏拿着长弓,从暗处走出。 她仔细观察着那两个倒地的山民。 山民一般是以打猎为生,常用箭的人,因为持弓的关系,手掌的关节处会有老茧。这两人手上的茧子,却是在虎口处! 这说明,这两人根本就不是用弓的,而是用剑的! 山民,做什么能用到箭? ——这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山民,果然是山匪! 山匪! 他们被流金村的村民所救,也并非是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是处心积虑! 这俩是来打前哨的! 乔画屏冷冷的看着因着麻痹毒素倒在地上,不能动的两人。 她没有客气,直接从空间里掏出麻绳,把两人捆成了粽子! 乔画屏现下力气大得很,她拿树枝简单的捆了个方便拖拽的简易拖车,把两人给放在拖车上,直接开始往村子里拖。 流金村的村人们见乔画屏拖了两个什么东西回来,都一愣。 再一看,竟是先前那两个山民,这会儿被捆成了粽子躺在拖车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看着就很是凄惨。 “啊这?” 流金村的村民一愣。 乔画屏神色严肃,嘱咐道:“去把村长叫来。” 村民不敢怠慢乔画屏的吩咐,赶紧去请了吕村长过来。 吕村长听说乔画屏把先前那两个村民给捆回来了,又惊又疑,赶忙一路小跑赶了过来。 等过来见着了乔画屏,自然也看见了乔画屏脚边那两个被捆成了粽子的山民。 “这?” 第一百零一章 竹筒倒豆子似得招供 乔画屏把原委一说,又道;“……这怕是来当探路先锋的山匪。” 吕村长脸都骇白了。 他们这一路行来,最怕的就是山匪。 山匪,打家劫舍,烧杀抢掠,杀人如麻! 周围听着的村民们倒吸一口凉气,脸色也瞬时变得难看起来! 乔画屏在流金村的声誉相当好,没有人怀疑她的话。 况且大家都有些慌,都忍不住看向了乔画屏,把乔画屏当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乔娘子,这可咋办啊?” “对啊,这可咋办?” 乔画屏拿脚尖碰了碰地上那两个捆成粽子的山匪:“先审他们一下。” 乔画屏特意只射中胳膊,就是为了要留个活口。 这俩人浑身麻痹,以为自己中了剧毒,早就吓得尿了裤子。 “现在感觉怎么样?”乔画屏深谙拷问之道,笑着把两人松了绑,“是不是感觉浑身都动不了,全身肿胀,离死不远了?” 那两个打前哨的山匪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显然,是以为自己中了剧毒,活不久了。 “想活吗?”乔画屏笑眯眯的问。 但这笑,落在两个山匪眼里,却犹如讨债的恶鬼。 两个山匪喉咙里“呃呃”的颤呼着。 “这毒,你们会觉得嗓子很肿,但慢点说,也是能说话的。不过,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毒,解药只有一份,我问你们答,谁先答出来,谁就可以活。”乔画屏笑眯眯的,“剩下那个,就不好意思,可以直接去死了。” 两个山匪脸色更惨白了。 其中一个颤着声,嘶哑道:“跟你,说了,我们也,也活不了。” 乔画屏浅笑:“谁说的?不说的人,是会立即毒发身亡。至于说了的,另一个知情人已经毒法死了,你们寨子的人谁还知道是你说的?” 乔画屏这话一出,两个山匪显然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我可问了啊。”乔画屏慢悠悠的道,“你们寨子在哪里?一共多少人?是谁派你们来探路的?” 其中一个山匪反应极快,声音沙哑:“寨子就在前头的虎卧山上,我们寨子一共一百二十号上,是大当家派我们来的!” 另一个山匪无比震惊的看着对方:“你!” 看这反应就知道,这话应该没假。 乔画屏点了点头,有些惋惜的同另外一个山匪道:“你反应慢了,这解药,怕是没你的份了。” 那个反应慢的山匪突然激动起来,想挣扎,却偏偏又动不了。 “我,我还可以把山寨的布防图画给你!”那个反应慢的山匪嘶哑吼道,“解药给我,给我!我知道的比他多!” 乔画屏“咦”了一声:“倒也不是不可以……” 最初那个先回答的山匪急了:“不是说谁先回答给谁?” 乔画屏笑眯眯的:“但我觉得他更有用哎。” 最初那个先回答的山匪嘶吼道:“我知道的更多!……” 两人争先恐后,声音嘶哑的把山寨的情况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倒了个干净。 旁观的流金村人目瞪口呆:“……” 乔画屏见两个山匪最后谁也说不出什么新的情报了,脸红脖子粗又气喘吁吁的在那挣扎着。她终于大发慈悲的一挥手:“行了,不必说了。” “那,解药……” 乔画屏又是一笑:“哦,你们说这毒的解药啊——时间,就是最好的解药。” 她可没说错,这麻痹的毒素,依照用量浓度的高低,过些时辰自然会好。 丢下这一句,乔画屏一挥手,使人把这俩捆得结结实实的,嘴也堵得结结实实的,直接扔到了一旁。 两个山匪差点气得晕了过去。 乔画屏不再理会那两个已经没了利用价值的山匪,同吕村长道:“村长,方才这俩人的口供你也听到了。眼前摆在咱们前面的路只有两条。一是绕路,就是不知道要绕到什么地方,才能绕出那山匪的地盘来。” “这二嘛。” 乔画屏朝吕村长轻轻一笑:“就是咱们,主动出击,把这窝山匪直接给端了!” 在场的所有流金村村民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方才那两个山匪竹筒倒豆子似得主动招供中,他们能听得出来,这一窝山匪穷凶极恶,丧尽天良,手底下不知道染了多少条人命。 面对这样的恶人,他们这些村民主动出击? 饶是向来对乔画屏很是信任的吕村长,也不禁有些难以置信:“小乔,你没开玩笑吧?” 乔画屏摇了摇头:“我没开玩笑。” 与其心中惶惶,躲躲藏藏,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乔画屏眉眼如剑! …… “万老六跟周虎还没回来?” 高坐首位的刀疤大汉,直皱眉头,手上的皮鞭松一下紧一下:“让那俩臭小子去办事,他们是不是又跑去镇上的窑子去浪了?!” 他,便是卧虎山山寨的大当家。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坐在下首椅子里的二当家粗声粗气道,“那俩人都是管不住下半身的,回来直接剁他们一只手,以儆效尤。” 大当家刀疤大汉点了点头,眉眼尽是厌烦,恶声恶气道:“先前那些人说,他们后头有一整个村的人,人多又富庶,大媳妇小娘们的还贼好看,还是一路逃荒的难民——这样的人,死多少,上头的官府也不会跟咱们急!咱们在各要道守了这么久,也没蹲到人,别是被骗了!” 他越说越是暴躁,索性吩咐左右:“去地牢里,随便拖个人出来,当着地牢里那些人的面给砍了!麻的,一群废物,看看他们还说不说真话!” “是!”有下头的人领命去了。 不多时,并不算大的山寨地牢中,响起了惨叫声。 空气中,隐隐传来了血腥味。 大当家猛地吸了一口隐带血腥味的空气,神色这才好了些,粗声道:“不行,老子一想就烦得很。我去找个小娘们,散散火气!” 他猛地站了起来,大步往地牢方向去了。 二当家不以为意,还特特嘱咐下头的:“大哥他火气大,中午的时候给准备点酒!多整治点好吃的!” “是!” 第一百零二章 攻破山寨 午时,酒肉的香味弥漫,弥漫了整个卧虎山山寨。 负责在山寨几处要道站岗的山匪之一,吸了吸鼻子,带了点忿忿的抱怨道:“……又在吃香的喝辣的。” 旁边的人嗤笑一声:“谁让人家是老大。” “切,不就是运气好了点……”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你忘了先前老郑是怎么死的了?” 这话一出,两人都噤若寒蝉。 气氛有些许微微的凝滞。 老郑当时因着私底下说了几句大当家的,被大当家的听见了,给割了舌头,挑了手筋脚筋,扔到了山寨门口,任其哀嚎挣扎,不许施救。 山寨里人人闻风丧胆。 老郑申吟惨叫了三天,这才凄惨死去。 提到老郑,这两个站岗的山匪,在深夏的季节,都不寒而栗的打了个寒颤。 他们心有灵犀的转移了话题,谈起了地牢里关着的那批“货”:“……也不知道这次能卖出去几个?” “谁知道呢,不过二当家的也说了,后头给咱们赏几个妞,那不叫一个潇洒快活?” 两人对视猥琐一笑。 只是,那笑容还没咧到最大,两人的表情便凝固在了脸上。 两道长箭,分别贯穿了两人的胸口。 一箭毙命! 两人脸色惨白,直直的倒了下去。 山寨门口再无别的动静,静悄悄的,只一道身影悄悄的潜入了山寨中。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来换班的人发现了这死去多时的两具尸体,发出一阵惊呼声。 山寨里不断有人出来查看情况。 人越来越多的时候,箭雨自两侧激射而来! 漫天箭雨,顿时有不少人受了伤,惨叫声连连。 “谁!” 山匪们很快反应过来,退回寨内,手持武器,各个如临大敌! 然后,并没有人攻进来。 山寨外头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若非死伤者还在山寨门外躺着,他们甚至都怀疑方才的一切是一场梦! 大当家的原本还在饮酒,听得外头的情况,顿时把酒杯摔在地上,勃然大怒:“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我寨子里撒野!” 他拿了长矛就要走,然而,待他起身时,身子却晃了晃,一头扎在了地上! 二当家猛地站起来,正要说什么,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捂着喉咙,倒在了地上! 堂中其余取乐的山匪,见两个老大都先后倒下,那叫一个惊惧:“谁?!是谁?!谁干的?!” 无人作答。 他们好像在跟空气对峙。 然而但凡喝过酒的山匪,此时都开始毒发,接二连三的倒下。 那些还站着的山匪,看到自己身边同伴接二连三倒下,心理上的恐惧让他们脸都白了! 终于有人受不了,拿着刀冲了出去,在空气中挥舞着大刀,状似癫狂:“谁!到底是谁?!给我滚出来!” 然而,依旧是无人作答。 静谧的空气,好像是对方的嘲笑。 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山匪,有些心理崩溃的,举着刀冲出了山寨,结果又遭遇了一轮漫天的箭雨,死伤惨重。 奇怪的是,有些人哪怕只被射中了腿或者胳膊,没有射中要害,也是脸色发紫倒在地上,动都不能动了! 一百二十来号山匪,或被药倒或被射倒,这连敌人的面还没见着,竟是一下子先倒了一半。 还剩下四五十号山匪还能站着。 这些山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后,终于有人站出来统领大局,把他们收编起来,如临大敌的手持武器,在寨子的大堂中,背靠着背,向外警惕防御着。 忽然,一道破空声响起,一支长箭射中了其中一人的心口! 那人瞪着双眼,轰然倒下。 他周围的人,都惊恐极了,往旁跳去,好似这倒下的人有什么可以传染的瘟病! 死了,那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在这样严密的警惕防守下,仍然是死了! “谁?!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有人崩溃的大喊。 但没人回答他。 方才刚刚勉强组建起来的防守秩序,轰然倒塌。 这些山匪,落草为寇,劫杀路过的客商山民,杀人如杀猪,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却没有想到,当有朝一日他们经历这等生死之事时,竟是这般让人胆寒! 就在此时,又是三支长箭不知从何射出,带走了三名山匪的性命! 这些山匪再也扛不住了,有二三十号山匪,惊恐无比的四下奔逃,想找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 对于溃不成军的敌人,那就犹如是切瓜砍菜。 等到山寨里没有一个能站着的敌人时,早早潜伏进来,在酒里下了毒,又一直在暗中挽弓拉箭的乔画屏这才从暗处走出。 她朝外发了个讯号。 隐藏在山寨外,手持长弓,制造箭雨的村民们,见了讯号,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的迈进了这山寨中。 到底都是些淳朴的村民,见着这些倒地流血的山匪,那叫一个胆颤心惊。 “别怕,也不都是死了。”乔画屏扬了扬手里的长弓,“好些人是受了伤,中了毒,动不了而已。” 村民们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他们是知道的。 先前乔画屏就分给了他们一些药水,让他们抹在自己的箭上——说这是只要擦破皮,就会被毒倒不能动的毒。 先前他们在山寨外的隐蔽处一齐挽弓拉箭释放箭雨时,也看到了,有些人明明只是胳膊或者腿,或者哪里,中了并不会致死的箭,也是直勾勾的倒了下去,看着不能动了。 村民们有些紧张的问乔画屏:“……这就是那些山匪了?” 乔画屏点了点头,又道:“你们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些山匪,人人手上都有血淋淋的人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把这些还活着的全给捆了,押下山去,交给山下的官府就行。” 村民们连连点头,看向乔画屏的眼神都满是崇拜与激动。 乔画屏带着几十号精干的年轻后生,不管死活,把所有山匪都给捆得结结实实的,绳扣通通系成了死扣。 捆完了人,乔画屏开始带着人搜寻这些山匪的粮仓。 毕竟,来都来了,对吧? 第一百零三章 空间扩充 这些山匪的粮仓修建的挺显眼,里面堆着几十麻袋的粮食与草垛。 因着世道乱得很,这些山匪又穷凶极欲,时常下山去窑子里潇洒快活。这粮仓里的囤着的钱财不算很多,粮食也不算很多,算是山匪里比较穷的。 但饶是如此,这几十麻袋的粮食,还是让流金村的村民们都看直了眼! 粮食! 这可是好东西啊! 乔画屏一挥手:“都拉走!” 流金村的村民们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分成了两队,一队人准备一会儿押解这些山匪下山,还有一队,则是把山寨里的粮食给运走。 搜寻到一半时,村民们发现了一个暗库,他们激动的一拥而入,却发现这个暗库里没有金银珠宝,却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堆叠在那。 一个村民拿起角落一个看不出什么材质的酒杯来,有些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这东西还奇怪得紧。” 乔画屏在旁边看了一眼:“我劝你还是先放下。” 村民老老实实的放下,但还是难忍心中不解,问道:“乔娘子知道这是什么做的?” 乔画屏薄唇微启,吐出几个字来:“头盖骨,人的。” 那村民愣了愣神,脸色瞬间惨白,跑到一旁去吐得稀里哗啦的。 “那这……”一个村民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乔画屏淡淡道:“人皮画。” 又有好几个村民忍不住出去吐了。 村民们都受不了了,辱骂了那些丧尽天良的山匪好一会儿,一致决定,把这些东西全给烧了。 乔画屏顿了顿。 这里面确实大多数都是挺恶心人的东西,比如还有人的脊椎骨削做的长鞭,幼童头颅做的盘子等等等等。 烧了也好。 只不过,乔画屏眼睛尖,在这私库的角落里,还看到了一样落灰的东西。 看着像是平平无奇的一块石头,只是随意的摆在角落那。 也有村民看到了它,但它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想来应该是压什么东西的,村民便又随手丢开了。 乔画屏却不这样觉得,总觉得这块石头给她的感觉有点奇怪。 是那种,看到了以后,就忍不住心跳加速的感觉。 她索性趁人不备,将这块石头直接给丢到了空间里。 原本是想着回头有时间再研究下,这个奇怪的感觉从哪里来,却是不曾料到,在石头落入空间的时候,她手上带着的劣质玉饰瞬间发烫起来! 脑海中,轰得一声。 乔画屏神色微微一变,顾不上什么,神思沉入到空间中,只见空间中笼罩着的雾气轰然散去了将近三分之一,褪出了更为广阔的土地! 而这石头,也扑簌扑簌的褪去外头灰扑扑的外壳,散发出温润光泽,露出了犹如纯净美玉的一面来! 乔画屏:“……” 这么强? 那她这一趟真没白来。 乔画屏觉得自己就先是被一百万大奖砸中了脑袋。 “乔娘子……” 一个村民跌跌撞撞的过来,脸色惨白,看着快忍不住吐了:“找,找到了个地牢,你,你去看看吗?” 乔画屏收敛心神,点了点头:“那走。” 村民脸色白得像是霜,他强忍住呕吐的欲望:“……乔娘子,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乔画屏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但进到这地牢里时,还是被铺面而来的血腥气给轰了一下。 乔画屏:“……” 这样浓厚的血气,看来是短时间内杀了不少人啊。 乔画屏搭眼一扫,果不其然,地牢一角,堆着好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那血腥气,向来就是那上面散出来的。 地牢里关押着密密麻麻的人,那些人蓬头垢面,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有小孩子忍不住吓哭了,他身边的父母一下子就捂住了他的嘴巴,吓得直哆嗦。 腥臭味重的很。 乔画屏正在打量这一方地牢,然而地牢里关着的人,有人认出了乔画屏,她极为古怪的叫了一声,蓬头垢面,扑到了乔画屏面前,瘦削的手死死的抓着牢房的栏杆,声音尖锐又古怪:“……三丫!救我啊!” 乔画屏一看,这蓬头垢面满身脏污的女人,不是乔廉氏又是谁? 乔廉氏激动极了,又哭又笑:“三丫!我是娘啊!快,快把我放出去!” 乔廉氏重重的拍打着栏杆,状似疯癫,显然精神压力极大,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不少人一看,来人是乔画屏,不是什么山匪,也都扑了过来,死死的拍着牢房栏杆:“三丫,我是你邻居家的朱婶,救命,快救命啊!” “我是你表叔,以前还抱过你的!快,快放我们出去!” 旁边流金村的村人们总算反应过来,惊骇道:“是,是碧水屯子的人?!” “怎么会是他们?!” “他们被山匪抓了?!” 流金村的村人们虽说不喜欢碧水屯子的人,但见到他们这般凄惨狼狈,也是赶忙帮着想要把人救出来。 地牢里这些碧水屯子的人,都激动的哭了起来。 …… 碧水屯子的人,出来后,见着先前折磨他们的山匪,被五花大绑捆在那儿,个个眼里都射出了仇恨的眼神,扑上去就要又打又杀。 流金村的村人们没有拦着。 方才他们已经从碧水屯子的人那儿听了一耳朵: ——他们这些天过的,那可真是地狱一般的日子! 这些山匪抢了他们所有的东西不说,还时常从牢里把人拖出去,要不就是糟蹋了,要不就是当着他们的面直接杀了! 被杀的人也有至亲,哭得不能自已,那些山匪听得嫌烦,又把哭的人给拖了出去,也杀了! 这几日,碧水屯子的老弱病残,不知道被他们杀了多少! 这些山匪,是真真的穷凶极恶,罪恶滔天! 流金村的村人们都忍不住去踹那些山匪几脚。 被打得最狠的,还是那个中了毒不能动的刀疤大汉大当家。 ——乔画屏给酒水里下的毒,是掺杂了麻痹毒素的毒药,倒下像是猝死,其实不然。 这些山匪的大当家二当家,都还活着。 乔画屏打算带人把他们押送官府,换些功劳。 就在此时,一个妇人直接冲了上来,恨得满眼血红,张嘴直接咬掉了那刀疤大汉的一只耳朵! 第一百零四章 跟着乔娘子干,有粮拿,有钱分 那刀疤大汉惨叫一声! 流金村的村人都惊呆了! 有人赶紧把妇人从刀疤大汉身上扶了起来,那妇人嘴上还满是鲜血,满脸的恨意。 有知情人低声同旁边的人说着,说这妇人惨,自己被糟蹋了不说,一家子老小还都被这刀疤大汉给杀了。 流金村的村人们不免都有些唏嘘。 那妇人掉过头来,却又是猛地扑向碧水屯子那些人里的一个! 谁都没料到她会这么做! 只听得又是一声惨叫——那妇人挥手把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脸都抓花了! 这惨叫声乔画屏还有些耳熟,她微微一蹙眉。 那蓬头垢面的人捂着脸尖声凄厉的哭着:“娘,我的脸,我的脸!” 妇人手上,嘴里,满是鲜血,看着狰狞极了! “小娼妇!我咒你这辈子都别想好好活着!” 妇人凄声喊着。 “你疯了?!”乔廉氏冲了出来,一把冲向那个蓬头垢面的人,“蝶儿!” ——被那妇人抓花脸的,赫然就是乔家的四丫头,乔画屏的娘家妹妹,乔画蝶。 乔画蝶双手捂着脸,指缝里不断有鲜血流下来,扑在乔廉氏怀里哭:“娘!呜呜呜,娘!好疼啊!” 又有碧水屯子的人,满是不忍,一脸恻隐的跟旁边的人小声道:“……这乔家的四丫头,先前那个山匪头子,想要把她拽出去糟蹋,她却在关键时候把那妇人给推到了山匪头子手里,让那妇人替她遭了这罪……” 原是这样。 流金村的村民们都恍然大悟,看向乔画蝶的眼神也满是厌恶唾弃。 乔画蝶哭得泪眼朦胧的,脸上还满是刺痛,正满心惶恐惊惧自己会不会被毁容中,偏生还看到旁人对她的厌恶眼神,一下子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大叫道:“她一个嫁过人的,再被睡一次怎么了?!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总不能让山匪给糟蹋了吧!?” 这话一出,乔廉氏浑身一僵。 这地牢里被糟蹋的人可不少,她闺女偏生拿这话来说—— 这下,碧水屯子的人,看乔画蝶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 一阵混乱后,乔画屏带着流金村的村人们把山匪们都押下了山,那刀疤大汉少了一只耳朵,满头满脸的血,也没人管他。 反正人是活的就成。 到了山下县衙,县衙里的人都惊呆了! 他们自然知道他们辖内的卧虎山有一窝极为残暴打家劫舍的山匪,但眼下边境硝烟四起,别说他们这小小的县衙,就是朝廷都快朝不保夕了,哪里有兵力来剿匪。 眼下见着有人竟是押着整个寨子大几十号山匪来投案,县令都傻眼了! 随即,县令狂喜! 纵然眼下是乱世,但这个考绩程序还是在的。 这就是送上门来的天大功绩啊! 乔画屏问县令:“先前的张捕文书还有效吗?” 有没有张捕文书,其实乔画屏还真不知道,但乔画屏猜着,这山匪这么穷凶极恶,估摸着是有的。 ——反正就算没有,她多说这一句也不会吃亏。 好在,乔画屏没有料错,这一窝山匪,果然是有剿匪文书在的。 县令忙不迭的:“在的在的!一会儿我就让师爷把银钱都给你们算一算!” 跟天大的功绩一算,这些银钱算什么! 他必不可能跟他的大恩人计算这个! 乔画屏满意的点了点头。 交接手续,查验身份,领取酬金,这一套行程乔画屏做的是行云流水。 最后,乔画屏走之前,同县令又要了一份介绍信,介绍信中明确介绍了她们流金村这一行人,都是良民,并协助他们此处官府,逮捕了卧虎山山匪多少多少人。 乔画屏很是满意,拿着统共五百四十两银子,带着流金村的村民们回了。 这五百四十两银子,是卧虎山山匪们的悬赏文书加在一起的银两。 乔画屏打算回去跟此次出力的村民们一道分了。 流金村村民们个个兴高采烈的——跟着乔娘子干,有粮拿,有钱分! …… 乔画屏他们把卧虎山的山匪老巢给一窝端了,把山匪们都上交给了官府。但按照流程,官府应该会很快上山去查验山寨。 在官府上门来之前,流金村的妇人们接到了乔画屏派人送来的通知,火速过来又翻了一波。 只是,被他们救出来的碧水屯子人不干了。 碧水屯的刘村长早在刚被山匪们抓进牢时,就被山匪杀鸡儆猴的宰在了牢房栏杆前。 眼下碧水屯子做主的,是刘村长招赘进来的女婿,叫莫根生的。 莫根生带领着一堆碧水屯子的后生,跟流金村的人吵得不可开支。 “他们这些山匪,先前吃的用的都是抢的我们的!这些本来就是我们的!”碧水屯子的人大吵道,“你们流金村的,还过来抢我们的东西,这跟山匪有什么区别?” 碧水屯的后生大概是经历了这么一遭,个个都更像泼皮无赖了,有的干脆就躺在流金村村人们搜寻出来的物资上,一副你们别想动的模样。 乔画屏迈进山寨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流金村的人气得发抖:“你们咋还骂人呢?!要不是我们救你们出来,你们往后都用不上这些了!……退一万步讲,这山寨里还有不少东西呢,你们想要倒是去搜啊?在旁边看着我们搜了半天,突然跳出来说这些都是你们的,要不要脸啊!” 乔画屏冷眼看着。 果不其然,争执几轮后,莫根生好似恩赐一般的松了口:“……这些东西,给你们也都成!但是眼下我们碧水屯子就剩下百十号人了,你们接收了我们的物资,就得让我们跟你们走!” 赶来调解的吕村长差点气个倒仰! 这救人,还救出麻烦来了! “这山寨里的东西,我们都不要了!”吕村长咬牙道,“你们愿意拿啥拿啥!——我们走!” 谁知莫根生却拦在了吕村长面前:“吕叔!都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我们碧水屯子就剩下一百来人,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一百来人去死吧?” 第一百零五章 养不起孩子了 吕村长看着莫根生身后那一百多号,蓬头垢面,浑身发臭的碧水屯子村民,微微一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这些碧水屯子的村民,摆明了是要赖上流金村的人,这一看就不是善茬。 一两个也就算了,一百来个,让流金村的村人们怎么办? 每家出一点粮食供着他们吗? 这怎么能行! 吕村长正欲说什么,就见着乔廉氏哭哭啼啼的拉着乔画蝶冲了出来:“三丫!三丫你看看你妹妹的脸!你不能不管我们啊!家里人死了大半,你不能不管我们啊!” 吕村长顿了顿,有些为难的看向乔画屏。 他自然是想拒绝碧水屯子这些人的。 可眼前这俩,是妇孺,又是小乔的娘家人……虽说关系不好,但再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吧? 这种生死关头,小乔一定是很为难吧…… 吕村长想着乔画屏对村子里的贡献,想着不行咬牙应了,顶多让这些人自己去寻些吃食算了。 然而,乔画屏却冷不丁的冷声开了口。 “管你们?凭什么?凭你们告诉那些山匪,我们流金村的人,在你们身后,有钱的多,好看的多,让山匪提前蹲点来抢我们吗?” 这话冷不丁的一出,碧水屯子的人,脸色都有些变了。 流金村的村民们,脸色也都变得难看极了! 他们都想到了那两个打前哨的山匪! 莫根生立即否认:“谁说的?!这不可能!我们可没这么做过!” 但,像莫根生这样,没脸没皮的还是少,有些人眼神游移的挪开眼,有些人面色羞愧的垂下头,都不敢看对面流金村的人。 是非对错根本就不用说了。 吕村长气得发抖:“你,你们竟然这样狠毒!” 莫根生还想再狡辩什么,乔画屏慢悠悠道:“你们该不是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吧?我们能杀进这山寨里,把这些山匪杀了捆了……难道连这点小事都搞不清楚?” 莫根生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他眼珠子一转,立即又道:“这些都是我岳父干的!他已经被山贼杀了,这笔账,你们不能算在剩下的人头上吧?” 乔画屏冷笑一声:“都是你们碧水屯子的,你以为这笔账能开脱得了?” 莫根生没想到这个乔画屏这般难缠。 原本吕村长都要被他说犹豫了,这个冒出来的乔画屏,却这般搅局! “碧水屯子是你的娘家!你就这么冷漠无情,眼睁睁的看着你的父老乡亲去死?!”莫根生又开始道德绑架乔画屏,怒指她,“这一百多条人命,你是要都害死不成?!你就不怕深更半夜,你的父老乡亲们化作鬼魂来找你?!” 乔画屏犹如远黛的长眉一拢,淡淡道:“怎么着,听你这话头,我还以为我才是那个杀人如麻穷凶极恶的山匪呢。” 吕村长也听不下去了,怒声骂道:“我呸!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们的性命是小乔救的,要不是她带村里人把这山寨给攻下来,你们以为你们能活几个?!……还想让我们流金村收留你们,就你们这德性,我们哪里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反咬一口!我们流金村有几条命够你们折腾的?!……是,你们是很惨,但你们很惨也不是我们造成的吧?我们不说对你们有恩吧,但好歹也算救了你们一命吧?你们能对救命恩人这样,足可见你们是个什么玩意!我呸!骂你们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都是欺负狼了!” 流金村的村民们也义愤填膺的愤愤指责。 “什么玩意!没有乔娘子,你们都得死!” “就是就是!你们是可怜,凡事也不是不能商量,就是这做人,不能好好说话?!上来就打算让我们流金村的给你们兜底,你们当自己是谁呢?我们流金村村里人的亲爹?!” “就是就是!臭不要脸的!” 莫根生脸都铁青了! 他哪里想到,他不过顺口指责了一句乔画屏,竟然像是起了什么连锁反应,被这么多人骂得狗血淋头! 莫根生气都喘不上来了! 乔廉氏见状,心里倒是越发肯定,她这个赔钱货闺女,看起来在流金村混得不错! 电光火石间,乔廉氏想起一个人——她立马回头,直接把同样蓬头垢面的大儿媳妇身边的女儿乔静儿给生生的拽了过来。 乔静儿被拽得踉踉跄跄的,瘦削的身子脏兮兮的,比之先前更是瘦了不少,风一吹就要倒一样。 乔画屏忍不住皱了皱眉。 乔廉氏拽着乔静儿:“三丫,这是你二侄女啊!你大侄女死了,三个侄子也死了俩,你看看她,她都快病死了啊!” 乔画屏还没什么表示,最先受不了的是吕村长,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孩子也太瘦了,风一吹就会倒一样! 还有,拿个孩子当挡箭牌,这些人也太不要脸了! 莫根生像是被乔廉氏提醒了,他回身就从人群里开始拽那些可怜的小孩子,让他们跪到前面去,去求流金村的“叔叔伯伯”。 流金村的村民们惊吓的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可以痛斥这些人不要脸,但面对瘦骨嶙峋,大声哭泣的小孩子,但凡还有点心,就着实是扛不住。 见这一招有效,更多的碧水屯子村民推搡着自己身边的孩子,让他们去给流金村的村民们跪下。 一时之间,小孩子的哭声,哀求声,响彻了山寨。 乔画屏有些不合时宜的想起一句话:好人,就该被枪指着? 她敛眉,冷静的问:“你们是养不起这些孩子了吗?” 碧水屯子的人一听,还以为有什么转机,纷纷点头,哭惨道:“对对对,我们连自己都养不起了,真的实在养不起这些孩子了!” 乔画屏很是冷静的一点头:“也行。我方才下山,看到山下的慈幼局开的很是不错,既然你们养不起这些孩子了,那就把这些孩子交给我,我带去给慈幼局抚养吧!” 碧水屯子的人,彻底傻了眼! 第一百零六章 没用的东西 碧水屯子的人,哪里愿意。 实际上,他们也清楚,他们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流金村村民们也说了,寨子里的东西可着他们搜。 但他们是真的怕了。 怕再遇上穷凶极恶的山匪,怕再遭遇一次这种地狱般的情景。 所以才要赖上人数众多,连山匪都能干翻的流金村村人。 ——只可惜,他们的话事人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流金村的村人们,吃软不吃硬。碧水屯子的人上来就要先道德绑架对方,耍了无赖,引起了大多数人的反感,后面自然不好商谈。 再说,更别提他们还给山匪指过路,想害流金村的人! 若非乔画屏警觉,直接把那两个打前哨的山贼给抓了,眼下他们流金村村人的下场,怕是不会好到哪里去! 是以,眼下乔画屏说,既然你们养不起孩子,就把孩子送到慈幼局去,虽说碧水屯子的人脸色难看,但流金村的人却是连连点头说好。 “还把孩子推在前面吗?”乔画屏慢条斯理的问,“再让他们哭,我就让人抢孩子送下山了。” 流金村的村民撸着袖子,跃跃欲试。 碧水屯子的人不寒而栗,赶忙把自己家的孩子拉到了身后。 谈判不欢而散。 日头不早了,莫根生只能黑着脸,先带人去搜寻山寨里的物资。 吕村长跟村里人商量后,送来了十袋子粮食。 这些粮食省着点吃,足够碧水屯子剩下的这百十号人,度过最艰难的这段时间。 毕竟,碧水屯子的人又不是没手没脚,总能寻到吃的。 流金村的人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 这个世道,大家都艰难。 人救了,粮食也给了,你们难不成还想让救命恩人负责你们的下半生? 但碧水屯子的人不这么想。 他们想的是,既然你们把人救了,为什么不能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怎么就这么没有人性,冷酷无情呢? …… 碧水屯子的人都赶紧去寨子里搜物资了,乔画屏走向被丢在原地的乔静儿。 乔静儿小小的脸上有些茫然,不哭不闹,就站在那儿。 她瘦的越发厉害了,一看就在生病。 乔画屏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四岁的乔静儿:“喝点水。” 最近她囤了好些钟乳石上流下来的灵水,方才趁人不备往这水囊里加了两滴。 乔静儿这孩子大概已经病糊涂了,呆呆的看着乔画屏,没什么动作。 乔画屏索性自己拧开水囊盖子,给乔静儿喂了两口水。 乔静儿的小脸,肉眼可见的红润了几分,眼里也开始有了些活气。 乔画屏又喂了乔静儿几口,见孩子有些喝不下了,这才把水囊拿了回来,重新挂在了腰间。 看着这孩子,她难免就想起家里的四个崽崽。 今儿出门办大事,她把四个孩子托付给了顾老娘。 顾老娘深觉乔画屏看重她,腰板子都直了几分。 也不知道快一整日没见着她,孩子们会不会想她? 乔画屏脸上忍不住浮起一抹笑意来。 乔家的大儿媳妇于氏像幽灵一样冒了出来,幽幽道:“她三姑,我看你好像很喜欢我家静丫头,要不,让我家静丫头跟了你吧?” 乔静儿看看她娘,再看看乔画屏,虽然没说话,但眼睛里却滚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反正你家里也有四个娃了,再多一个也不算多。” 于氏语速越说越急,“……反正她是个丫头片子,她奶也不待见她,留在家里头也是个死。” 于氏带着几分期盼的看向乔画屏。 只要乔画屏答应了养乔静儿,那么她就可以借着乔静儿这一茬,跟上乔画屏,往后的生活就有保障了。 于氏想得很美,算盘打的也很响,乔画屏却摇头拒绝了。 梅家四个孩子,她养的开心,虽说是有诸多原因,但其实细细说来,也是有一个前提——那便是这几个孩子没有别的牵扯,关系俱是干干净净。 给乔静儿喂些灵水,调养下身体,已是她的仁至义尽。 乔画屏拒绝了,乔静儿眼睛更亮了,看向她娘,轻轻的拉了拉她娘于氏的衣角。 她娘于氏却带了几分迁怒,恼恨的甩开了乔静儿的手。 没用的东西! 死的为什么是她哥哥,而不是她! …… 大概是老天爷留客,傍晚的时候开始下雨,流金村的村人们便只好全体搬进山寨来躲雨。 碧水屯子的人还赖在山寨里没走,他们跟流金村世代邻居,自然也有些通婚的人家。 碧水屯子的人又换了种策略,开始找流金村的亲人们痛哭,说情。 山寨里一时间不少两村的亲人在那抱头痛哭。 哭完,那些身在流金村的亲人便来找吕村长说情。 从前也就罢了,顶多是两村分开逃荒;可眼下碧水屯子遭遇了这种事,眼看着就要活不下去了,他们这些当亲人的,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仅剩的亲人去死呢? 吕村长眉头直皱:“你们要是想要帮扶自己亲人,也不是不行——把自家的钱粮分亲人一半便是了!有什么难的?再不济,他们在当地留下也就是了,又没有人逼他们非要去逃荒。能活的路千条万条,为啥非得绑在我们流金村这条船上?” 把自己的钱粮分别人是万万不行的,但要留在当地,那也是万万不行的。 身为外来人,没地没根基的,不跟着整个村子这么多人走,留下来能活成个什么样子? 再说了,这里离边境也不是很远,再遇到战乱怎么办? 他们难免要嘀咕,吕村长也太不近人情了! 外头雨越下越大,山寨里倒是越发的吵闹了。 吕村长被吵得头疼无比,却又无计可施。 乔画屏给梅家几个崽崽从褡裢里取出了几块糕点。 这是她先前在县城买的,一直放在空间里,这会儿刚从褡裢里取出。 梅家几个孩子俱很乖巧,见村子里氛围不同往日,乱糟糟的一团,他们便跟着乔画屏待在偏僻的地方,只乖乖的啃着手里的糕点。 恰好有村人来寻乔画屏有事,乔画屏嘱咐了四个孩子一声,便打伞去了这个山寨凭依着大半个山洞建的议事堂。 打狂犬疫苗发烧了,跟朋友们说一声,今日一更 第一百零七章 他们有行善心,人家可没谦让意 议事堂这会儿碧水屯子的几个人跟流金村的几个人吵做了一团。 乔画屏打着伞迈了进去。 有人喊了一声“乔娘子来了!” 流金村的村民们下意识往门口看去。 就见着乔画屏把伞抖了抖水,“唰”的一收,动作干净利落。 他们也都收了声。 碧水屯子的人没见过乔画屏是如何单枪匹马几乎干掉大半个山寨的,自然也就不懂流金村的人为什么会喊乔画屏过来。 为首的莫根生不大高兴道:“……郭老哥,你是读书人,是文化人,咱们谈事呢,你喊个妇人过来?” 郭泰霖是来清点物资的,胡子气得翘了翘,骂道:“没有这个妇人,你现在还在牢里等死呢!” 类似的这种话,莫根生不是头一次听到了。 上次听到这话时,莫根生很是不以为然。 但这次又听到这话,莫根生皱眉看向乔画屏。 ——这话什么意思? 郭泰霖冷嗤一声,与有荣焉的挺了挺胸:“我们村的乔娘子,你们这些外人,自然是不懂她的厉害的——” 郭泰霖说到这,猛地意识到,他一直在跟莫根生争辩,倒是忘了跟乔画屏打招呼。 他赶忙转过头去跟乔画屏打招呼:“乔娘子,为着这事来麻烦你过来一趟是有点不大好意思,但你来了也帮我们拿个主意——这几个碧水屯子的,看上了咱们先前从山寨里运出去的一些衣裳料子,想让我们给他们。” 莫根生振振有词:“这些料子本来就是我们村的,是被这些山匪给抢了去!……再说了,你们村长也说过了,可着我们先搜。” 郭泰霖气得脸通红,驳斥道:“说什么呢!这些是在村长发话前,我们就已经运走的,准备这事完了一起分一分的!” 莫根生道:“你看,这不还没分吗?这不就结了吗?本来就是我们的布料,现在物归原主,不行吗?” 他说着,一挥手,便要让人把那些布料拉走。 这显然是要耍无赖了。 郭泰霖真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慢着。”乔画屏往前一步,走向议事厅里堆着的那批布料,“你说这堆布料,是山匪从你们村里人那抢的?” 莫根生胸一挺:“自然!” 乔画屏冷笑一声,上前将其中一匹布抱起来:“这布匹外头的包布印戳上还印着官印呢,明显是往京里送的布,你们说这是你们村的?……你们村里,莫不是藏着什么敢掠夺官供的贼人?” 莫根生神色一变,心中暗骂一声,他哪里能想到,这批布是山匪头子劫掠的官布! 他刚想说什么,乔画屏却早就意料到了,又笑了一声:“你是想说你不知道?那你现在知道了,你可以说了——既然你信誓旦旦的说这批布是你们村的,想来定然也是认出了这批布到底是谁的。来,说吧,这批官布到底是谁家的?” 莫根生脸色一青,神色几变,说不出话来。 方才同莫根生闹事的碧水屯子其他人,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面露菜色。 乔画屏见状,又冷嗤道:“不说?你想清楚,这可是知情不报,隐瞒,包庇!不好意思,明儿等雨停了,你跟我去县衙走一趟吧。” 莫根生这才慌了,他连声道:“是我看错了,我看错了!这不是我们村的布匹!” 乔画屏举着那布匹,晃了晃:“当真看错了?你再仔细看看这花纹——” “看错了,看错了!”莫根生忙不迭的点头。 碧水屯子的其他人连声附和,个个撇清关系速度极快。 郭泰霖这读书人的拳头都要硬了。 乔画屏冷笑一声,把布放了下去。 莫根生看着那一摞布匹,着实心有不甘,磨牙道:“这既是官布,你们怎么敢拿?!” 乔画屏瞥了一眼莫根生:“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这卧虎山山寨的匪是我们村人剿的,这些陈年老布而已,县令怎么会为难我们?” 他们送了一场滔天的功劳给那县令,但凡那县令懂点事,都不会在这种事上卡他们。 更何况,这种官布,只要把外头的官印给扯去,谁知道这是什么布? 若非乔画屏在县衙交匪时,瞥了一眼正好途径县衙拿路引的运布车,她也不会知道这个图案是官布的图印。 莫根生恨得牙痒痒,恶声恶气道:“……你们村又不缺这些布匹,怎地这般小气?” 另几个更是齐声附和。 郭泰霖怒目相对! 果然如吕村长所言,这些碧水屯子的人,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他们先前还想着,这些布分一些出来给碧水屯子的人,让他们扯点衣裳穿,但万万没想到,他们有行善心,人家可没有谦让意! 人家仗着自己刚遭大难,上来就非说这些布是山匪抢的他们村的,要把这些布匹全都拉走! 得亏有乔娘子在,直接把他们给扇了回去! 郭泰霖忍不住瞪向那几个不自觉的:“小气不小气的,关你们什么事?!” “你们读书的,不是还有句话叫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莫根生读过几个月的书,拽着文,“你们就忍心自己吃好穿好,看着我们衣不蔽体?还读什么圣贤书啊?圣贤可不要你们这种狠心绝情的。” 郭泰霖又被莫根生给说得气得直发抖。 乔画屏站得离郭泰霖近,顺手帮郭泰霖顺了顺气,淡淡开口:“这些山匪住的地方,难道没有衣服?你们难道不会去取?……不过是起了歹心想要霸占这些布匹,非得诋毁污蔑旁人?真当旁人都是傻子?” 原本心软的流金村村人们被莫根生说得又稍稍动摇了下,但乔画屏的一番话,让他们突然想了起来。 对啊!山匪平时也是穿衣裳的,那么多衣服呢,碧水屯子的人哪里会缺? 他们无非就是想贪这些布匹罢了! 郭泰霖越发生气了:“你也配拿圣贤书来说旁人?!无耻小人!” 流金村的人都怒目相对! 莫根生的阴暗心思又被乔画屏直接戳中,他狠狠瞪着乔画屏,心道这个臭娘们真是一次两次三次的坏他的事! 第一百零八章 通通喂野狼去 乔画屏是真的懒得跟莫根生这样的人缠,她看都不看莫根生一眼,只扭过头去跟郭泰霖道:“郭老哥,你继续先清点着物资。不用管别人……若是再有些乱七八糟的人来纠缠你,你处理不来的,尽管跟我说,我来处理。” 郭泰霖十分感动的点了点头。 乔画屏又嘱咐郭泰霖身边的一个后生:“把你家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兄弟都给叫来,郭老哥是读过书的,但有时候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若是有人耍无赖,你们几个就直接上,别管旁的,打坏了算我的。” 郭泰霖身边那个年轻后生可激动了,大声应了声“好”! 郭泰霖感动的那叫一个无以复加,一大把年纪了,也难免有种被乔画屏这熨帖给感动到想落泪的冲动。 流金村的人的士气被大大鼓舞了一番。 反观对面碧水屯子的人,简直就是焉儿吧唧的,毫无斗志。 乔画屏撑着伞走出议事堂,走进雨中,看都不看莫根生一眼。 乔画屏往她先前待的一个偏厅行去。 那儿人少,也偏,所以她带着梅家几个孩子在那边休息。 结果乔画屏还没进偏厅呢,隔着密密的雨帘,乔画屏就听到了怒骂声。 她脸色微微一变,脚下加快了速度。 …… 偏厅中,乔廉氏正搂着一个有些壮硕的少年,在那痛骂着梅家几个孩子。 “没爹没娘的玩意,要不是我闺女养着你们,你们早就死在逃荒路上了!三餐没着落得从茅坑里刨食的东西,哪里来的脸,敢跟我孙子凶?!”乔廉氏骂得很是阴毒,一双眼睛也凶得很——她从前还爱装出几分慈母模样来,眼下乔家人死了大半,她男人死了,儿子也死了一个,孙子更是死了俩。 乔廉氏简直是把仅剩的这个二孙子乔锦城当成了眼珠子! 方才乔廉氏的孙子乔锦城,见着梅清映贴墙蹲着,在那小口小口的慢慢吃着一块看上去就很香的糕点,他舔了舔嘴角,直接过去问梅清映要。 梅清映其实是个不怎么护食的好孩子,但乔锦城要东西的样子太理所当然,太蛮横了,梅清映才不想把娘给她的甜甜点心给这种人吃。 她慢慢的攥着手里的糕点,把小手背到了背后。 梅清曜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正要过来,却没想到,九岁的乔锦城是个跋扈性子,他讨要不成,竟是直接冲了过去,直接从梅清映手里把那糕点抢了过来! 梅清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梅清曜赶过来时,只来得及把乔锦城撞开! 梅家另外两个孩子一下子围住了乔锦城。 却听得乔锦城大声道:“我知道你们,你们是我三姑姑的那四个拖油瓶!我告诉你们,我可是我三姑姑的亲侄子,你们敢碰我?!” 乔廉氏也赶了过来,搂过乔锦城就开始怒骂梅家四个孩子:“死爹死娘的糟践东西,竟然敢对我家锦城动手?!” 梅家四个孩子惊呆了,像是失去了还手的本能一样,紧紧抿着唇,靠着墙站着,任由乔廉氏骂。 倒是也有流金村的村人看不过去,乔廉氏立刻冷声道:“我管教我外孙,和你们也没有干系吧?!” 旁人敬重乔画屏,难免就对乔廉氏也有些顾虑,闻言便犹豫一番,退了。 “吃的喝的,都是我闺女的!眼下我闺女的亲侄子,想吃口糕点罢了,你们竟然还敢动手?!”乔廉氏搂着九岁的乔锦城,眼睛瞪得像铜铃,凶狠得像是个什么吃小孩的老妖怪,“我看你们是皮痒了,活腻了,回头我就让我闺女把你们都给丢在这深山野林里!通通喂野狼去!” 乔廉氏想好了,正好乔画屏不在,她要先把四个孩子给拿捏恐吓住了,到时候她带着一家子跟着乔画屏一道生活,也好过日子! 乔锦城躲在乔廉氏的怀里,眼里满是得逞,正在那狼吞虎咽的吃着他从梅清映手上抢来的糕点。 他吞咽着吃的,含含糊糊道:“奶奶,这糕点真好吃!” 乔廉氏爱怜的摸了摸乔锦城的头。 梅清昱抱着满脸泪痕的梅清映,梅清曜攥着拳头,却依然强忍着。 梅清晃死死咬着一口牙,但他不敢朝乔廉氏发火。 他知道,这是他们小后娘的娘。 若是他们对娘的娘发了脾气,他们娘生气了,以后不要他们了怎么办? 四个孩子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依然强忍着紧紧闭着嘴站在那儿。 “让他们跪下道歉!”乔锦城咽下最后一口糕点,高声喊道。 “好好好。”乔廉氏满是怜爱,一口应了下来。 一转脸,乔廉氏又是满脸的狰狞,同梅家那几个孩子厉声道:“没教养的东西,跟我家锦城动手?!给我家锦城跪下,道歉!” 梅家四个孩子哪里肯依。 他们爹教过他们,这膝盖,只可跪天地父母恩师。 让他们跪乔锦城,那是万万不行的! 梅家四个孩子沉默的站在那儿。 乔廉氏扬起手来,就要去打他们。 然而一道身影闪过,高高的攥住了乔廉氏的手腕,一抵,一甩,直接把乔廉氏给甩了出去。 乔廉氏整个人被甩得撞在了充当墙面的岩壁上。 乔廉氏惨叫一声:“哎呦!” 乔锦城吓破了胆:“奶奶!” 梅家四个孩子眼睛瞬间亮了:“娘!” 眼下分明是夏日,但乔画屏带着一身雨水湿气站在那儿,好似浑身上下都是刺骨的冷意。 乔廉氏扶着岩壁站定,疼得龇牙咧嘴,倒吸嘶气:“……乔三丫你翅膀硬了,反了是不是?!竟然敢对你亲娘动手?!” 乔画屏神色有些冷: “你方才想干什么?” 她声音也很冷。 乔廉氏没想到自己所作所为正好被乔画屏撞了个正着,她眼神闪躲:“没什么啊……”她扶着腰,作出痛苦模样来,又岔开了话题,“乔三丫,我得去找你们村长好好说道说道!你这不孝女对亲娘动手,搁到哪里都说不通!疼死我了!” 乔画屏声音越发冷了:“动手?我不过是把你的力道给反了个方向甩出去罢了!你想用多大的力气打我的孩子,就会用多大的力气撞向墙壁!” 第一百零九章 拳风如刀 面对乔画屏近乎冷漠的诉说,乔廉氏眼神躲闪。 她知道,她可不能在乔画屏面前露出对那几个小崽子的凶狠来。 乔廉氏气势弱了好些:“……那你也不能对我动手啊,我可是你亲娘!我方才也是被那几个小崽子气昏头了!” 乔画屏冷冷道:“哦?他们四个做了什么?” 梅清曜张了张嘴,想辩解,梅清昱却一把按住要蹿上前的梅清晃,又拉了拉梅清曜的衣袖,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 乔廉氏见四个孩子没吭声,底气更足,大声道:“三丫啊,你是不知道,这四个小东西干了啥事!他们,他们竟然打锦城!……三丫啊,眼下你爹没了,你二哥也死了,你可就锦城这一个侄子了!” 乔廉氏说到动情处,倒也真落了泪,“咱们老乔家,就剩下这一根独苗苗了啊!” 她说得激动,抹了一把泪,呜呜的哭了起来。 然而乔廉氏哭得正带劲,偶然一抬头,就见着她的三闺女乔画屏,正无动于衷的冷眼看着她在那哭着。 就好似是在看猴戏那般冷漠。 乔廉氏瞠目结舌,哭声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又难受又尴尬。 乔画屏冷淡开口:“哭完了吗?哭完了,我们可以好好算一下了。” 乔画屏往前迈了一步。 乔廉氏下意识的缩紧了身子,整个人贴在身后的岩壁上。 她整个人都有些哆嗦了:“说,说什么?” 乔画屏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拳头:“……我好像先前说过,跟你们乔家断绝了关系,从此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是吧?你有什么资格跑到我的孩子面前充长辈的款?” 她说得随意,语气却冷得好像要渗出冰渣子来。 乔廉氏本能的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 这让她想到了先前在山寨地牢时的那段地狱时光。 乔廉氏整个人都不能克制的后背紧紧贴着岩壁抖了起来:“……可,可我终究,终究是你娘啊!” 乔画屏冷笑一声,一拳挥出,直直的砸向乔廉氏! 乔廉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吓得闭上了眼! 一旁的乔锦城更是鬼哭狼嚎:“奶奶!” “嘭!” 乔画屏一拳,打在了乔廉氏脸颊旁的岩壁上! 拳风如刀,刮过乔廉氏的脸颊,刮得她生疼! 粉末四溅,溅到了乔廉氏的脸上! 乔廉氏面无人色,双腿抖若糠筛,站都站不稳了,直直贴着背后的岩壁,滑跌到了地上。 乔画屏漫不经心的收回了拳头,她冲跌坐在地上,面无人色的乔廉氏一笑,眼中却不带半分笑意,近乎冷酷道:“我了解我的孩子,若非是乔锦城来犯贱招惹,他们绝不会主动去动乔锦城一根手指头。乔锦城主动招惹犯贱,我的孩子打了他又如何?……你也不必扯旁的,十个乔锦城捆在一起,都比不过我的孩子们。” 梅清晃眼里含着泪,忍不住了,往前迈了一步,喊了一声“娘!” 梅清昱这次没有再拉住他。 梅清晃大声道:“娘,乔锦城抢妹妹糕点!所以我们才把他推开!没有打他!” 梅清映煞有其事的重重点头,来证明三哥说得是对的。 乔画屏眼里闪过一瞬柔光。 她又看向地上的乔廉氏跟乔锦城,眼中那瞬柔光已然消失,只余冷淡:“听清了就赶紧滚。再跑来招惹我的崽,那我的拳头,下次就会直接揍到你们脸上!——下次,我连小的一起揍!” 乔廉氏被乔画屏的眸光所瘆,哪里敢说旁的什么,踉踉跄跄的爬起来,赶紧拽着乔锦城跑了。 梅清映奔向乔画屏,扑到了她怀里。 她小小的手握住乔画屏方才揍在岩壁上的右拳,软声道:“娘,呼呼。” 乔画屏心里软成了一汪水。 其余三个孩子也围了上来,很是担心的问乔画屏:“娘,手还痛吗?” 乔画屏举起右手,笑眯眯的,好似方才那个冷脸挥拳威胁人的并不是她一样: “手好着呢,不疼。” 几个孩子都依次看过了,确认乔画屏的右手没有受伤,这才放下了心。 乔画屏伸手进了褡裢,借着褡裢的掩饰,从空间里取出几块糕点来,分给几个孩子。 她尤其是重点表扬了梅清曜梅清昱梅清晃三个: “你们做的很好,下次要是有人来欺负妹妹,你们也要像今天一样挺身而出保护妹妹,知道了吗?” 三个梅家的男孩儿眼里有万千星光璀璨,重重点头。 梅清映小声道:“映映,也,保护,哥哥。” 乔画屏抬手揉了揉梅清映的小脑袋,笑了。 …… 乔廉氏狼狈的拽着乔锦城穿过雨帘,冲到了另外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也是依附山洞挖出的,空间较大,山匪们平日里当做饭堂来用。 碧水屯子的人便占据了这间屋子。 乔廉氏的二儿媳秦氏一见儿子乔锦城淋雨进来,赶忙把他抱在了怀里,紧张兮兮的:“这是干什么去了?” 她男人死了,长女也死了,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 这就是她的命根子! 乔锦城哭着控诉乔画屏:“娘,三姑好吓人啊!” 乔廉氏这会儿也缓过了那股恐惧,最起码能跟家里人说乔画屏的不是了。 她添油加醋的把先前的事一说,乔家剩下的几人,都皱起了眉头。 大儿媳妇于氏心里冷笑一声,坐在一旁根本不说话。 小儿子乔金辉先前因着偷窥旁人洗澡被村长罚了鞭子,打得他是好久没能下床,现在走路都不利索——也正是因着如此,也算是逃过一劫,没有死在山匪手里。 他大声埋怨着乔廉氏:“娘!你怎么想的!现在这种情况,怎么还去招惹三姐?!三姐她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乔廉氏被小儿子这般大声指责,面子上哪里挂得过,她悻悻道:“我再怎么说也是她亲娘……” 乔金辉不耐的打断她,埋怨道:“所以呢?你看三姐因着你是她亲娘,对你有过半点态度转变吗?说句不好听的,咱们现在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残的残。爹跟二哥都没了,往后逃荒路上咱们肯定得依附三姐的。你现在还跟她硬碰硬,想压过她一头,娘你怎么想的?” 乔廉氏说不出话来了,脸色难看极了。 她这个当娘的,难不成还得去求那乔画屏?! 第一百一十章 雨夜惊魂 不管乔家那边如何争论,乔画屏这边已是把事翻了篇。 山寨里虽说不少房屋,床铺自然也不少,今夜流金村跟碧水屯子的不少人都睡上了阔别已久的床。 乔画屏没有,她挑了间放杂物的屋子,带着几个孩子在角落一隅的铺盖上睡着。 夜幕沉沉,雨势越发大了,遮掩住了某些故意放轻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什么人轻轻推开。 夜色浓得化不开,掩住了那人的身形,那人摸黑将一篓什么东西,直接倒进了屋子里,短促的冷笑一声,关上了门。 乔画屏睁开眼,眼神清亮,蕴着冷光,哪里有半分熟睡的模样? …… “嘭!” 一道巨响,是有人直接把房门踹了开来。 这间屋子,是山匪里一个小头领睡的,还算宽敞。 眼下床上睡了一个莫根生,地上还有俩碧水屯子的人打了个铺盖。 这声巨响让屋子里的三个人都齐齐惊醒:“谁?!” 此时又恰好有一道惊雷划破窗外夜幕!映亮了屋子! 但那人自门外迈进,身影极快,他们只能看到一道虚影闪过! 睡在床上的莫根生更是在惊雷电闪的残光里,看到了那道黑色的影子直接来到了他的床前! 莫根生骇大了眼睛—— “啊!” 他的惨叫划破了夜幕。 …… 雨声枯燥,忙碌了一整天的流金村村人早就进入了黑甜乡。 他们许久没在屋子里住过了,虽说这些山匪的屋子气味大,陈设也破破烂烂,但他们依旧很满足,把一些有床铺,条件较好的屋子分给了家里老弱比较多的人家。 大多数村人还是住在议事堂,侧厅,等比较开阔的地方。 这一声惨叫穿透雨幕,不少睡眠浅的人都被惊醒了。 吕村长猛地坐了起来,心悸不已的看向房门处。 碧水屯子的人,这些天对惨叫声那叫一个敏感,一脸惨白的惊坐起身。 惨叫声还在持续,有人认了出来,脸色骤变:“……那好像是莫根生的声音?!” 黑暗中,不少碧水屯子的人都吓破了胆,瑟瑟抖了起来。 眼下这种时刻,他们生怕是残余的山匪余孽过来报复。 一时间,人人如临大敌。 流金村的村人底气足一些,吕村长往地上啐了一口,披了衣裳起了身。他咬着后槽牙,招呼着人:“都别怕!昨儿咱们去县衙交接的时候对过山匪的人数,差不多都能对得上!要是真有个别的山匪余孽,应该也没多少人!咱们村这么多人呢,面对一整个山寨的人都不怕,还怕什么余孽?” 吕村长这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 流金村的村民们,更是精神十足:“就是就是,装神弄鬼!我们去看看!” “对对对,我们去看看!” 吕村长安排一部分人守着议事堂的屋门,另外几个人,带上家伙什,跟他去莫根生那屋子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莫根生的惨叫声还在持续着,吕村长带着几个精干的村民,手持武器,穿了防雨的蓑衣,朝莫根生的屋子逼近。 结果还没到,莫根生屋子里同睡的两个人却是已经跌跌撞撞冒雨冲了出来。 吕村长一把拦住惊慌失措的两人:“屋子里到底出了啥事?” 大雨把莫根生屋里那俩人淋了个透,他们哆哆嗦嗦的指着屋子,却因着太过惊惧,说不出半个字来。 吕村长等得不耐烦,一把将两人推开:“算了,我们自己去看看!” 要真是什么对付不了的恶人,这俩人也跑不出来。 吕村长底气更足了些,带着流金村的几个村民大步往莫根生的屋子行去。 莫根生这屋子,离着议事堂不远,吕村长没走几步就快到了。 莫根生还在惨叫着,这隔得近了,是听得越发瘆人,好似在边挣扎边惨叫,在这雨夜中,让人不寒而栗的很。 听得吕村长跟几位村人都有些头皮发麻。 而就在此时,却见着屋子里有什么人把灯点了起来!人影映在窗上,能看得见,一人在床上剧烈挣扎,一人就在一旁,似是在冷眼看着。 那冷眼旁观之人,想来就是敌人了。但看那身影,身形娇小,头发挽起,越看越像是个女子?! 若说是莫根生的媳妇,那更不可能了——莫根生他那当村长的老丈人死了,她媳妇,眼下正陪着她娘睡在另一处屋子里。 那会是谁?! 女山匪?! 吕村长越发莫名了,但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了,赶紧带人往屋子里冲。 他们撞开门,冲了进去,赫然发现—— 烛光下,那个他们以为是山匪的女子,竟然是—— 乔画屏?! 这可把流金村的人都给整不会了! 吕村长及一众村人都目瞪口呆! 莫根生的惨叫,把他们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吕村长赶忙看向床上还在挣扎的莫根生,这一看,可是骇得头皮发麻! 好多蝎子,蜈蚣等毒物,密密麻麻的爬在莫根生的身上! 也不好说到底是有毒还是没毒! “救我——”莫根生惨叫着。 吕村长又下意识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神色平静,什么也没说。 吕村长想了想,还是让流金村的村人们小心行事,对身上爬满蝎子蜈蚣的莫根生伸出了援手。 …… 半个时辰后,流金村的村人们小心翼翼的,总算把所有蝎子蜈蚣都清理干净。 奄奄一息的莫根生,身上许多细细密密被咬出来的伤口,狼狈万分的躺在另一间屋子的地上。 乔画屏坐在一旁,气定神闲。 朱相宜先前就被莫根生的惨叫声惊醒了,这会儿被人请过来,不带半点困意的蹲在地上给莫根生把脉。 莫根生奄奄一息,看着凄惨极了,哆哆嗦嗦的,明显被吓破了胆,已经不会说话了。 他媳妇刘招娣闻讯赶来,上去就要撕打乔画屏,尖声道:“你这个毒妇!我要撕碎了你!” 屋子里还有流金村的村人,他们一看,那可不干了! 别管这事是不是他们乔娘子做的,你想碰乔娘子,那是万万不行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自作自受 几个流金村的人上去就把刘招娣给架住了。 “干啥干啥,冷静点啊!” “就是就是,有事说事,别动手!” “你们这些流金村的,就是蛇鼠一窝!”刘招娣哭天抢地,“我男人都被这个毒妇害成那模样了,你们还拦着我!你们是不是跟她有一腿?!” 流金村的人原本只是拉架,一听这话,怒了,都要撸袖子了:“说的什么话!” 刘招娣脖子一梗:“那你们干啥护着她!” 流金村的人还要再掰扯,乔画屏平静的出了声:“谢谢各位乡亲帮忙,不过没什么,这事我来跟她说吧。” 乔画屏在流金村里的声望极好,她一出声,流金村的村人们便往旁退了下去。 但没人架着,刘招娣这会儿反而不敢上前了,她有些警惕的看向乔画屏:“你说清楚,你为啥要害死我男人,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吕村长也直叹气:“对啊小乔,你这是为啥啊?” 他也想不明白。 流金村的村人们也都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神色平静:“我素日里为人,想来大家也都清楚。我不会去主动招惹旁人,但旁人要是过来招惹我,我乔画屏也不是那等束手就擒,任人宰割的。” 流金村的村人们忍不住点了点头。 确实。 乔娘子一直以来都很大方爽朗善良,但要是因着这个,以为她好欺负,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刘招娣气得口不择言:“我呸!那你说,大半夜的,我家男人在床上睡得好好的,怎么招惹你了?!啊?!你说啊!可别告诉我说,你做梦梦见的!” 乔画屏冷笑一声:“你以为莫根生身上的蜈蚣蝎子这么来的?他大半夜,不知道从哪里抓了好些蜈蚣蝎子,拎着草篓,去把这些东西都倒进了我屋子里!他既然敢这么做,那我便也把这些东西都悉数全还给他!” 不仅如此,先前莫根生被蝎子蜈蚣咬得痛极,想要从床上逃跑,乔画屏直接把人踹了回去。 这些蝎子蜈蚣,给她好好受着! 乔画屏这话一出,流金村的吕村长与村人们立时就信了,怒目圆瞪:“这莫根生好狠的心!乔娘子怎么着他了,他要下此毒手?!” 吕村长一想白日发生的事,倒是恍然,更气了:“哦!我晓得了,是小乔帮着说了几句,不让他们抢了那些布,就这点事,竟然让这莫根生给记恨上了!” 他气得恨不得上去把地上躺着的莫根生踩一脚:“这个白眼狼!这山寨几乎是小乔一人之力攻破的,等于是你们碧水屯子上下百十口的救命恩人,就因着一点蝇头小利,他竟然这般狠毒的要害死救命恩人!太恶毒了!” 刘招娣脸色变了变,她哪里肯信,下意识替自己男人辩解:“这说不定就是姓乔的想出来的借口……我男人不是那样的人!” 乔画屏冷笑一声:“他先前装蜈蚣蝎子的篓子还在墙角呢,你不信自可去看看。” 刘招娣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这个姓乔的既然敢这么说,想来是真有证据。 流金村的人立即拉了一个碧水屯子的人:“走,咱们去把那篓子拿来,我们一道,你们总不能说什么,伪造证据吧?” 那碧水屯子的人立声道:“去就去,谁怕谁?!” 两人很快冒雨把那屋子里的草篓给取了来。 那草篓湿漉漉的,因着装过好些蜈蚣蝎子,这些东西在草篓里蠕动厮杀,确实有些残肢在里头。 刘招娣是彻底没了话。 吕村长那叫一个怒不可遏,冷冷看向刘招娣。 刘招娣眼神闪躲,只能慌忙的岔开话题,却是在问一旁正在给莫根生医治的朱相宜:“大,大夫,我男人咋样了……” 朱相宜给莫根生重重的清理着伤口,神色冷淡:“这些蝎子蜈蚣虽然毒性不大,但他被咬了这么多口,哪怕死不了,想来以后也恢复不成健全人了。” 莫根生惨叫着呼痛,涎水从一侧嘴角流了下来——他的脸被咬了好几口,已然控制不住了! 刘招娣如遭雷击! 她捂着脸又哭了起来:“你这个狠毒的臭娘们,你这是要害得我家根生生不如死啊!你这个歹毒的小娼妇——” 不待乔画屏开口,流金村的村人就一人一口唾沫的骂了起来:“你嘴巴放干净点!骂谁呢?!” “乔根生就是死了,那也是他活该!” “乔娘子家里头可是有四个孩子!他把这么多蝎子蜈蚣放进乔娘子住的地方,这些蝎子蜈蚣把孩子给咬了,那该怎么办?!” “就是就是!若不是他起了歹意,乔娘子会这么做?!” “他这就是自作自受,活该,自找的!” 刘招娣一张嘴,哪里骂得过这么多人? 再说,这些道理她也不是不懂,可这地上躺着的,受伤的,可是她男人,她哪里受得了?! 刘招娣崩溃的蹲了下去,哭了起来。 她爹死了,她男人变成了这样,以后她跟她娘可咋活啊! 她哭得凄惨,但别说是流金村的人了,就是碧水屯子的人,都生不出半点恻隐之心来。 流金村的人本来就不愿意带他们上路,莫根生这么一搞,那就是更没希望了! 碧水屯子的人难免心下生出几分怨怼来。 吕村长更是气得不行。只是他也记挂着乔画屏,转头道:“屋子里那些蝎子蜈蚣,可都清了?……你那几个娃,咋样了?” 乔画屏道:“孩子们都没事,我让他们去旁的屋子休息了。屋子里的蝎子蜈蚣,我也清得差不多了,都装在了篓子里,还给了这个莫根生,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吕村长赞同的点了点头:“就该如此!” 都说以德报怨,但吕村长却觉得,像莫根生这样对救命恩人都能下得了毒手的,也配什么以德报怨? 死了还差不多! 吕村长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 莫根生口眼歪斜,浑身疼痛,已然是说不出话了。 乔画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收回了视线。 第一百一十二章 纠缠得很烦 后半夜雨停了,但因着莫根生搞出的这事,许多人都没有睡好。 乔画屏倒是跟四个孩子在新换的屋子里睡得极香。 清早,梅清映坐在一条长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乖乖巧巧的。 乔画屏拿了把竹篦子,细细的给梅清映梳着头发。 她声音蕴着笑,问梅清映:“映映,娘这样你给梳,舒服吗?” 梅清映小奶音里满是甜蜜:“娘,舒服!” 乔画屏笑意更深。 她以前在现代时就很喜欢这样的放松方式。 每每完成一项任务,回到基地总是身心俱疲。乔画屏便会去一家清幽的小会所,找那个精通头部按摩的女师傅,拿着细细密密的竹篦子,轻轻的给她篦着头皮,疏通头部脉络,一套下来,舒服极了。 时间久了,学习能力极强的乔画屏也学会了这一手,且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从前梅家自然也有梳子,还是桃木做的,外头刷了清油,大概是常年使用,油光水润的。不过那梳子断了齿,梳头的时候一直不大舒服。有时候断齿的地方还会戳到头皮,痛痛的。 但梅家四个孩子都乖巧又懂事,知道家里条件不好,从来不提这事。 还是先前乔画屏瞧在眼里,记在心上,去县里头逛街时,除了买了新梳子,还特特挑了把做工极佳的竹篦子带了回来。 果不其然,小闺女喜欢得紧。 梅清晃一脸期待的扶着桌子边,站在一旁。 从妹妹先开始的,那下一个就轮到他了呀! 梅清昱没说话,坐在一旁的另外一把长凳上,看着似乎只是坐在那儿,但他放在炕边因着有些过于期待而无处安放的小手,则泄露了他的心情。 梅清曜则很纠结。 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八岁的男子汉了,又是家里的老大,已经不是需要娘抱抱梳梳头的小宝贝了! ……可是,好像真的很舒服啊。 梅清曜眼巴巴的。 乔画屏眼风一扫,把四个孩子的模样都看在眼里,差点笑出声。 她的崽崽们真的都好可爱啊! …… 挨着给四个孩子梳好了头,四个崽崽神清气爽,整个人精神焕发,看着就不一样了。 原本说的是,今儿早上的饭由村子里派人用山寨的大厨房,统一做给村里的人吃,也算是庆祝了;等吃完了,他们差不多就要归拢分发物资,准备上路了。 倒是不曾想昨晚突如其来一场大雨,下了大半夜,今儿晌午前估摸着是走不了了。 要是午后太阳好,把路晒得差不多,他们倒是可以继续上路。 乔画屏眼下在的这屋子,是流金村分发给顾老娘一家子的。 昨儿夜里乔画屏发现了不对劲,连夜冒雨带着几个孩子过来,没吵醒顾老娘,只是跟醒了的顾家老大说了声,在顾家人旁边的地方打了个地铺,让几个孩子又重新睡下的。 顾老娘一早醒了见着乔画屏跟几个孩子在,还当自己做梦。 待确定了是乔画屏真的带了孩子过来,顾老娘那叫一个惊喜,忍不住道:“乔娘子咋不叫醒我呢?……幺妹儿年纪那么小,好歹让她跟我一道睡么。” 乔画屏笑道:“大半夜的,我带孩子过来叨扰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只是想着顾大婶跟顾家几位兄弟都是古道热肠的,我这才厚着脸皮带着孩子过来避了难。” 顾老娘笑得脸上褶皱都舒展了不少。 “乔娘子说得哪里话!你愿意深夜过来,是信任我们顾家,是给我们顾家脸面,”顾老娘语气高昂,“我出去跟我那些老姐妹一说,都倍有面子!” 乔画屏笑了笑,从褡裢里拿了一包糕点出来,要分与顾家几个孩子吃,顾老娘赶紧道:“这哪能成!你先前从县里头回来的时候,已经给他们分过了。这种稀罕物,还是留着给你家四个孩子吃吧!” 乔画屏笑道:“顾大婶这就跟我见外了。先前是先前,眼下是眼下。曜曜他们四个吃,总不能让菱儿她们几个看着。” 说着,她笑着给了最聪明的梅清昱一个眼神。 梅清昱会意,主动上前拿了块糕点,放到了顾家年龄最大的顾菱手上:“菱姐姐,吃糕点。” 顾菱是顾老娘的大孙女,今年十四了,圆圆的脸,很有福气相,逃荒前已经在相看人家了。可惜,这一逃荒,亲事就耽搁了。 顾菱悄悄的看了一眼顾老娘。 顾老娘心疼孙女,也知道乔画屏不是那等假客套的人,终还是露出个笑来:“哎,还不赶紧谢谢你乔姨,也谢谢你弟弟?” “谢谢乔姨,”顾菱赶忙道,“也谢谢……” 她看着梅清昱,卡了壳。 她着实是分不清这是梅家的昱弟弟,还是晃弟弟。 梅清昱善解人意道:“菱姐姐,我是阿昱。” 顾菱连忙道:“谢谢昱弟弟。” 顾家人都笑了起来。 有了顾菱开头,剩下顾家两个年纪小的,也好意思去拿糕点了。 不过顾老娘看得紧,也不让他们多拿,每人拿一块就够了。 糕点这种东西,平时就是稀罕物,更遑论眼下在逃荒路上,那是稀罕物中的稀罕物。 人家乔娘子可是有四个孩子要养的! 乔娘子对她们好,她们也不能不要脸啊。 不然,这关系处不长久的。 顾老娘想得很透彻。 看着顾菱带着弟弟妹妹在一旁吃糕点的样子,乔画屏心下难免啧了一声。 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村人,尚能将心换心,与她真诚相处。 反观这具身体那些所谓的血缘亲人,纠缠起她们来,倒是一个比一个更烦。 说曹操,曹操就到。 乔廉氏在外头喊着:“三丫,三丫,你在吗?……我来看你了!” 还有一道少年音:“三姐,三姐你在哪?我跟娘来看你们了!” 显然是乔画屏的三弟,乔金辉。 外头顾老娘难免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 乔娘子可真是不容易,摊上这么一个娘家。 乔画屏倒还很是镇定,只是眉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烦来。 房门都是敞开的,乔廉氏跟那乔金辉很快发现了乔画屏,赶忙过来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怎么就非要人家乔娘子体谅 顾老娘忍不住撇了撇嘴,嘀咕道:“怎么跟苍蝇似得,烦死人了。” 说话的功夫,乔廉氏已经满脸是笑,热情似火的进来了。 跟昨日那个哭天抢地,咒骂不休的乔廉氏一比,不说是天差地别,也是判若两人了。 乔金辉更是热情,好似跟乔画屏有着多深厚的姐弟情一样,上来就要去拉乔画屏的胳膊:“三姐!” 乔画屏不躲不闪,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的模样。 但看向乔金辉的眼神冷飕飕的,似是带着什么刀子。 乔金辉人还没到乔画屏跟前,就被乔画屏的眼神所摄,那笑僵在了脸上,伸出去的手也僵住了,他打了个哈哈,把手缩了回来,搓了搓。 “三姐,你没事吧?我是来看你的。”乔金辉一副乖巧懂事的小弟模样,站在乔画屏跟前,一脸的关切,“我听说那个莫根生想要害你?” 他一脸的义愤填膺,“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人?……也太过分了!” 乔廉氏在一旁接话:“就是!刘家人还在那骂骂咧咧的,简直不像话!” 这俩人一副为乔画屏打抱不平的模样,可算是让周遭人都开了眼界。 顾老娘想到什么,嗤笑一声,双手抱臂,等着看这母子俩还要怎么演。 她可听说了,昨儿这个乔廉氏,跑去凶了梅家的四个娃,还想打人家,结果让乔娘子一拳打在岩壁上,吓跑了。 今儿看看这谄媚的脸,是终于认清现实了? 啧,不管怎么着,她是铁定要站在乔娘子一边的,要是这乔廉氏母子俩,还死缠烂打的,那她就让她的几个儿子,把这对寡廉鲜耻的母子给丢出去! 她就搞不懂了,都是一家子,咋差距就这么大呢! 顾老娘心下怎么想,乔廉氏跟乔金辉自是不知晓。 昨儿乔金辉急了,跟乔廉氏嚷嚷了一番,乔廉氏总算是不情不愿的,接受了她眼下不仅需要哄着,还要捧着乔画屏的这个事实。 今儿一早又听说了莫根生那事,乔家人心里都有点咯噔,这母子俩一拍即合,赶忙过来寻乔画屏了。 结果乔画屏这似笑非笑,带着点儿轻嗤的冷淡模样,多少还是有点刺激到乔廉氏的。 乔廉氏是一边被刺激,一边还要对乔画屏赔着笑,那笑容,稍稍带了几分勉强。 只是,无论乔金辉跟乔廉氏母子俩赔着笑说什么,乔画屏都没有开口接话的意思。 乔廉氏这耐心难免就有些不够了,脸上的笑也有些撑不住了:“三丫——” “行了,你俩让让吧。”顾老娘也看出来了,人家乔娘子是没有搭理这对母子的意思,“一大早的就堵在这里,我们乔娘子还要不要带着孩子去吃饭了?” 说着,顾老娘转向乔画屏,笑道,“乔娘子,咱们一道吃饭去?” 今儿早上,村子里在议事堂那边,统一放饭。也不多,就每人一碗汤,一个窝头,一碟小菜。 但村民们都激动极了,尤其是家里头人口多的,这得剩下多少口粮? 乔画屏笑着点头应了,顺手牵起了身旁的梅清映。 梅清晃主动去牵二哥跟大哥的手。 一副要出门吃饭的样子。 一听“吃饭”两个字,乔金辉跟乔廉氏眼睛俱是一亮。 流金村统一放饭,自然是没有他们的份,但…… “三姐,我打从昨晚起,就没吃过东西了。”乔金辉可怜巴巴的样子,捂着肚子,“我跟你们一道过去行吗?我就吃半个窝头。” 乔廉氏也装模作样的拿袖子往脸上抹:“三丫啊,娘没本事啊,你爹走了,一家子饭都吃不上了……让娘和你三弟,也跟你去吃口饱饭吧?啊?” 若是搁别人,乔画屏肯定是不会吝啬那么一口两口的,但乔家人的德性,她简直太清楚不过。 乔画屏笑眯眯的,终于开了口:“先是跟我去吃了这顿饭,然后再跟我一道上路逃荒,让我养着你们一家子,是不是?” 被点中了心思的乔廉氏脸一红,没吭声。 乔金辉这流里流气的小痞子脸皮厚,笑嘻嘻道:“三姐,说得哪里话啊!咱们一家子在一起过日子罢了……先不说那些,眼下,你亲娘,你亲弟弟,跟你一道去吃口饭,你总不能连这都不答应吧?” 乔画屏轻轻嗤笑一声:“真饿了?” 乔金辉还以为有戏,立即道:“真饿了!” 乔廉氏也假哭道:“三丫啊,你爹没了,你二哥也没了……你体谅体谅咱们这一家子吧!总不能眼睁睁看我们饿死吧。” 乔画屏小巧的下巴微微一抬,指向门外:“这山寨靠山,我都不说野物了,外头的野菜,是一挖一大把,总不会饿死,你们是宁可饿肚子,也不肯自力更生自己养活自己了?” 这一家子,从一开始就是躺在乔家三姐妹身上吸血。 他们穿金戴银,他们吃香的喝辣的,用的都是乔家三姐妹的卖身钱。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他们想的,依旧不是什么自力更生,是千方百计的想着趴在乔画屏身上吸血。 可惜了,乔画屏不是原主。 顾老娘叫起好来:“乔娘子说得好!一大家子有手有脚的,非要赖上人家当个混吃混喝的废物?!先前人家乔娘子带四个孩子,也没见你们体谅。眼下你们落难了,怎么就非要人家乔娘子体谅?我呸!” 顾老娘一口唾沫差点吐在乔廉氏脸上。 乔廉氏气得浑身都在发颤。 乔金辉冲着顾老娘叫起来:“你干嘛啊!” 顾老娘她大儿子,顾家老大一身腱子肉,往前一站:“干啥?” 乔金辉立刻怂了,不吭声了。 乔画屏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带着梅家几个孩子,跟顾家人一道,往议事堂去了。 只是,经过某间屋子时,正好碰到一道女子身影从里头跑了出来。 那女子好似也没料到会碰上乔画屏一行人,脚下微微一顿,有些慌乱,继而又有些凶的瞪了乔画屏一眼,捂着半边脸快步跑开了。 顾老娘上了年纪,眯着眼看了看:“……咦,我咋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她想了想,一拍大腿,“乔娘子,那不是你娘家小妹吗?怎地从朱大夫屋子里跑出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就这么缺这一口吃的? 乔画屏顿了顿,想起先前刚把碧水屯子的人从牢里救出来时,有个绝望的妇人狠狠抓了一把乔画蝶的脸。 她去朱相宜屋子,应该也是为着这事。 果不其然,大概是听到了门外顾老娘喊的那声,朱相宜从屋子里出来,见着除了顾家人,还有乔画屏带着梅家几个孩子也在,明显愣了下。 梅家几个孩子先叫了声朱大夫好,顾菱看了,连忙也跟着叫了一声朱大夫好,顾家另外两个小的,见了一愣,也赶忙跟着姐姐,叫了声朱大夫好。 虽说叫的有些生疏,但看着也很是像模像样的。 把顾老娘给高兴的。 看看,跟着梅家几个孩子,她家娃都像样了不少! 顾老娘心里高兴,拉着朱相宜聊了好几句家常,这才热情的邀约朱相宜:“朱大夫,那边放饭了,咱们一起过去吃饭去?” 朱相宜有点尴尬:“我还有点东西要整理,一会儿再去……” 顾老娘也不强求,爽朗的应了一声:“乔娘子,那就咱们两家一道过去。” 乔画屏应了,没说什么,领着孩子跟顾老娘往放饭的议事堂那去了。 只是,去议事堂的路上,乔画屏倒是分了下神。 方才看着挺正常的一件事,但乔画屏却品咂出几分不对来。 一开始朱大夫,看她的一眼,是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 但他纠结了下,便收回了视线,还有些闪躲,这显然是最后决定不跟她说了。 要是寻常,乔画屏也不会放在心上,旁人避着她就避着她了。 可这事跟乔画蝶扯上了干系,乔画屏就稍稍分了点注意力过去,想着回头问问朱大夫好了。 …… 议事堂今儿放早饭,但盛不下这么多人,很多人便领了窝窝头跟汤,咸菜啥的,拿在手里,出来蹲在外头吃。 乔画屏她们过去的时候,议事堂外头的廊下,院子,一溜全是蹲着吃饭的。 顾老娘一看,可了不得,这么多人都吃上了,要是没饭了咋办? 她有点紧张,招呼着家里人,跟乔画屏快步进了这议事堂。 这议事堂就是山匪平日里吃饭,谈事的地方,凭依着一个巨大的山洞而建。 乔画屏她们跟顾家人一道进去时,排队领饭的队伍已经排了很长了。 吕村长手里拿着个窝头,带着几个村子里上了年纪,有威信的人,在那维持秩序。 很快他就从长长的队伍里拎出个人来,厉声道:“周老四,你早上不是排过一次了?” 被叫周老四的人打了个哈哈,脸有点臊得慌,支支吾吾的:“没,没吧,你是不是记错了?” 吕村长“呸”了一声:“臭小子,整日里游手好闲的,招东家惹西家的,村子里一道放个饭你还耍滑头!” 吕村长早就料到会有人偷偷摸摸的排两次队,也存了拿他立典型的心态,语气难免就有点重。 周老四臊红了脸,眼神游移,想给自己开脱。 他眼神落在前头一个人身上,便是一亮:“那不谁谁谁吗?他前头也跟我一起排的,他这也排了两趟了!” 吕村长顺着周老四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看,更气了,往周老四后脑壳上拍了一下:“人家强子能跟你一样?!昨儿下雨,人强子他老娘风湿病犯了,腿疼,站不了!……强子本来可以一次领两份,但怕村里人说啥不好听的,就先领了一份给他老娘吃,这次再排队领他自己的!……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周老四讪讪一笑,说不出旁的话来,赶忙出去了。 有了周老四这被当众拉出来批了一顿的,队伍里其余几个想着浑水摸鱼的,脸上难免也有些发热,趁人不备,悄悄离开了队伍。 吕村长其实都看在了眼里。 但他很欣慰,最起码他们流金村的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但绝大多数村人还是要脸的。 不像那些碧水屯子的—— 想到这,吕村长脸色就有点不大好看。 这刚出了昨夜莫根生趁雨抓了蝎子蜈蚣想要害人的人,这一大清早,碧水屯子的人也好意思舔着个脸来找他们要饭吃! 吕村长压着火气,秉持着最后一点善心,跟他们说,昨儿攻破山寨,他们流金村不少人都出了大力,所以今儿这才有了这么一出集体放饭,犒劳大家。 你们碧水屯子的人想要来我们这分一杯羹,不是不行,那再怎么说也得先等我们流金村的人吃完。 要是能剩下,分你们一些,也算是发扬善心了。 吕村长压着火气跟他们说得清清楚楚。 碧水屯子的人却又不乐意了:“要是剩不下又怎么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今儿一早我们也听说了,那乔氏昨儿拿那些山匪换了赏金,好几百两银子呢,都跟你们分了!每人分了好些银子!有银子还不够?还不让我们先吃口热乎的了?” 吕村长只觉得自己气得血都要涌上头顶了! 人家乔娘子带他们分银子,关他们这些被关在牢里的人什么事?!这话说的,好像人家乔娘子分银子,是占了这些碧水屯子的人大便宜!还以此拿出来当说头,要吃的?! 这些碧水屯子的人,可真真是觉得旁人救了他们还不算完,还该把他们给供起来! 真是一群臭不要脸的! 当时就把吕村长硬邦邦的丢下一句话:“爱要不要!不要拉倒!”甩袖而走! …… 吕村长收回思绪,看向一旁那几个一直盯着锅里窝头的碧水屯子的人。 这都是碧水屯子那边派来的,生怕他们流金村的剩下了也偷偷藏起来,不分给碧水屯子那边。 可那边又奸诈的很,派过来的几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妪,比吕村长年纪还要大上十来岁那种。 吕村长是打不得又骂不得,还因着对方是上了年纪的老婆子,心里总是有怜悯的情绪在滋生,吕村长都服气了! 等长长的队伍好不容易轮到乔画屏的时候,旁边一位碧水屯子的老妪声音有些尖的开了口:“不是听说乔氏挣了好几百两银子吗?怎么也来排队啊?你就这么缺这一口吃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剩下半个窝窝头 乔画屏眯了眯眼,搭眼一扫,就知道说话这人不是她们流金村的。 只是乔画屏还没说话呢,流金村的人就先炸了。 “谁家的婆子,怎么说话呢?!” “不行,你别拉我,我要被气死了!” “这好像不是咱们村的,看着眼生,咱们村我记着没这号人啊。” 吕村长冷不丁在一旁补充了一句:“这是碧水屯子的。” 好家伙,这话一出,别说流金村排队那些人炸了,就是负责给大家拿窝头拿小菜盛汤的村人也都炸了! 她们把手上的大勺子往那大锅里一扔,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怒声道: “眼下这山寨里所有东西都是人家乔娘子带我们挣的!人家乔娘子没独吞,跟我们分了,还又跟我们一道排队按规矩来,我们都感激的不得了,轮得到你这个外村人说三道四?!” “早就知道你们碧水屯子的人,脑壳有问题!” “就是就是!” 那婆子被说得脸皮发紧,她没想到她不过是说了这么一句,就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只能扯着嗓子道:“我这一把年纪了,说她几句怎么了?……按照排序,她还得叫我一声六姑奶奶呢!我说她几句怎么了?!” 流金村的人跟这婆子对骂:“臭不要脸的,少在那充我们乔娘子的长辈!从前不见你们这些所谓的长辈帮扶一二,这会儿倒是充起大尾巴狼来!” 那婆子就算再骁勇善骂,这会儿也是一嘴难敌百口,在诸人的义愤填膺下,只能涨红着一张脸,悻悻败退,不敢再吭声。 同为碧水屯子的另一个婆子,也觉得面上无光,缩了缩身子,还满是怒气的小声埋怨了几句:“……本来咱们这处境就不易,你还这样惹怒旁人,你也真是——” 她都想不明白,她这些同村都咋想的? 她们碧水屯子人眼下这处境,那还不得夹起尾巴来装孙子,好好哄着人家流金村的人,让他们看在曾经是同乡的份上,帮扶他们一把? 结果他们这些人倒好,是又要人家帮扶,还又觉得大家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帮扶是理所应当的,流金村的人要是不帮,那就是天理难容! 这不用想都知道,怎么可能啊?! 眼下可是在躲避战乱,是在逃荒啊!人家帮他们是情分,不帮,也没法说人家什么啊! 她都不知道村子里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尤其是那个莫根生,大半夜还抓了蜈蚣蝎子偷偷往人家屋子里放毒! 偏偏还被人抓了个正着! 这让流金村的,以后怎么看他们碧水屯子的人? 可烦死她了!! 按理说打从今儿起,他们碧水屯子的人就该夹着尾巴装孙子,好言好语的哄着人家,让人家生出几分恻隐同情来,拉他们一把。 可这倒好,竟然还有那拎不起的,仗着自己是乔氏的长辈,就又摆起长辈的款来了!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 乔画屏还没张口,那倚老卖老的碧水屯子婆子就被同村给骂跑了。 负责打饭的村人还安慰她:“乔娘子,你的为人,咱们村里人都看在眼里的,都是知道你的。你别把那些话放心上。” 说着,还专门给乔画屏拿了个看上去就滚圆滚圆的窝窝头,又给乔画屏打了满满一碗汤。 打饭的村人大声道:“咱们流金村的人可不能像某些村里的人一样,当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不说旁的,乔娘子你就是带着娃娃们去我家吃饭,我家也是欢迎的!” 周围的村人们纷纷附和:“那是,那是!乔娘子,你们来我家里吃也成!” 这些大多是家里有人昨儿跟着乔画屏一道攻破山寨的,前后分了将近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这可要比得过一年的收成了! 喜得好多流金村村里人都想跟乔画屏认干亲了! 尤其是村里人也听说了,村民们就是躲在安全的地方,朝着山寨门口放冷箭,没什么危险。 大多还是人家乔娘子单枪匹马冲进山寨稳住的局面! 这谁不感激啊! 流金村的村人们,都快把乔画屏给供起来了。 旁边碧水屯子的人一看,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乔家的三丫头,还惹不得了啊! …… 议事堂里没什么地方吃饭了,乔画屏带着梅家四个孩子去了外头。 这山寨地处山间,尤其是夜里下过雨,眼下满是草木的味道氤氲,倒是清新的很。 乔画屏跟顾老娘说了声,带着梅家四个孩子寻了个地方,蹲下来,就着窝头跟汤,把早饭一吃。 窝头做得很扎实,厚厚的一个,很垫肚子。 不过,说起来,自打乔画屏空间里的灵水多了后,乔画屏隔三差五的,就拿灵水加到水囊里,拿给孩子们喝,改善孩子们的身体。 几个孩子的身体越发健康,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灵气,特招人喜欢。 什么都好,只一点,几个孩子的饭量也见长了不少。 哪怕是四岁还不到的梅清映,吃饭斯斯文文的,但那饭量比起十岁的孩子也是不遑多让了。 是以,这扎扎实实的窝窝头,到了四个孩子手里,也就堪堪刚够,还是乔画屏又借着褡裢的遮掩,从空间里拿了些肉干出来,让四个孩子泡着汤一到吃了,这才吃了个饱饭。 用过饭,正好顾菱带着顾家另外两个孩子,过来寻梅清曜他们玩,约着要去山寨里逛一逛,探探险。 乔画屏自然不会拦着,看着顾菱颇有大姐姐模样的,带着梅清曜他们玩去了。 她起了身,去把几个孩子的饭碗一归拢,又回去收拾了会儿铺盖,算着朱相宜应该差不多吃完饭了,这才出门往朱相宜那边去了。 乔画屏掐算的时间大差不差,过去敲了门。 朱相宜是村里的大夫,平日里奔波着给村民们看诊也累,吕村长特特给朱相宜分了个单独的屋子,供他休息。 乔画屏过去的时候,朱相宜刚吃过饭,过来开门见着是乔画屏,还愣了下。 乔画屏眼尖,就见着朱相宜身后的桌子上,还剩了掰开的半个窝窝头,放在桌上一片洗的干干净净的大叶子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别把主意打到朱大夫身上 朱相宜显然有些紧张。 他没大敢看乔画屏,自然也没发现,乔画屏的眼神在他身后那桌面摆着的窝窝头上顿了顿。 “朱大夫,”乔画屏就当没看见的,开门见山道,“用过早饭啦?” 朱相宜磕绊了下:“啊,是,吃完了。” 他说完这,好像如梦初醒般,让开了身子,“乔娘子有事?要不要进屋说?” 乔画屏想了下,点了点头。 她要问几句朱相宜关于乔画蝶的事,在屋子里问也成。 两人都没有关屋门,分坐桌子两侧。 这样,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到屋子里两人在做什么,自然也没有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避讳。 这当口,桌子上那掰开的半个窝窝头自然是避无可避。 朱相宜面皮一紧,有点慌乱的用那垫着的大叶子把半拉窝窝头给包了起来。 他手忙脚乱的,半个窝窝头就像个滑不流秋的什么东西,竟是生生滑出了手。 乔画屏是个见不得浪费粮食的,她见状,便直接伸手去抓那快要掉在地上半块窝窝头。 倒是跟朱相宜撞了下。 乔画屏抓着窝窝头,朱相宜反应慢一些,手不小心就碰到了乔画屏的胳膊。 朱相宜大惊失色,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儿。 乔画屏倒是被朱相宜这反应给逗乐了。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恼羞成怒的大喝自门外响起。 朱相宜如梦初醒,猛地往后仰,整个人一下子就摔到了地上。 门外那人急急奔了进来:“朱大夫!” 乔画屏颇为玩味的一挑眉,看着乔画蝶心痛的把摔倒在地的朱相宜给扶了起来。 朱相宜满脸通红,有些狼狈,又有些结巴的拒绝着乔画蝶:“乔四姑娘不必不必,男女授受不亲……” 自己费力的爬了起来。 朱相宜手扶着桌边,因着方才发生的事实在太狼狈,这会儿是整个脸都红得厉害,微微喘着气,也不敢看桌子对面的乔画屏。 乔画蝶眼睛有些发红,她站到一旁,手捂着半张脸,似有些委屈,低声嘟囔道:“你方才跟三姐……” 朱相宜脸红得更厉害了,他几乎是立时出声:“你,你别瞎说!” 乔画蝶却把朱相宜的急急否认当成了是对自己的在意,她脸上显出几分甜蜜来,一番小女儿娇态。 她眼风一扫,终于注意到了拿着窝窝头好整以暇坐在不远处的乔画屏。 乔画蝶脸上的娇羞甜蜜顿时褪去一半,带上了几分恼怒。 她高声的,带着几分不满的,对乔画屏抱怨道:“三姐!你能不能注意点啊!你是个寡妇!还是个带着四个孩子的寡妇!这么不自重,坏了朱大夫名声怎么办?!” 她嚷嚷的声音不小,乔画屏眼角余光都能看到几个在外头往这边张望的村人了。 朱相宜脸色变了,他慌忙开口:“乔四姑娘,你,你别瞎说啊!乔娘子,乔娘子哪有什么不自重!我们方才,方才就是在正常说话。” 乔画蝶终于品咂出一分不对劲来。 朱相宜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在维护她三姐啊! 她猛地睁圆了眼,有些恼,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拿那双眼睛去瞪乔画屏。 这下子,她注意到了,乔画屏手里拿着的那个半个窝窝头,是用树叶垫着的。 乔画蝶立即道:“朱大夫,我三姐手里的,是你先前说过,要分给我的那半个窝窝头吗?” 朱相宜“啊”了一声,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应道:“是,是没错……” 乔画蝶立即又喜上眉梢,直接上前一步,把手伸到乔画屏面前:“拿来!” 她这个动作做的很是娴熟。 从小到大,她这样从她三姐手里要到了许多她看得上的东西。 乔画屏挑了挑眉,眼神慢悠悠的挪到了朱相宜身上。 “朱大夫?”乔画屏问道,“你真的吃饱了?” 这窝窝头做的虽说扎实,但她家四个崽崽也就堪堪够吃,朱相宜是个成年男子,平日里带着他那一大堆药什么的,耗费的体力也不小,半个窝窝头真的够? 朱相宜不敢看乔画屏的眼神,支支吾吾道:“吃,吃饱了。” 乔画屏没再多说,她本也不是管闲事的人。 只是先前看见乔画蝶从朱相宜房中出来,过来问两句罢了。 乔画屏很干脆的把手上那半个窝窝头,垫着叶子,直接放到了桌子上。 乔画蝶劈手夺了过去。 乔画屏起了身。 朱相宜越发紧张。 乔画屏一副要走的模样。只不过走到门口,她又折身回来,手扶在桌子边沿,同朱相宜道:“朱大夫,我这次过来其实也没别的事。就是想着,乔家估摸着细软银两都被搜刮干净了,乔画蝶来找你看伤,别是借用我的名号跟你赊的账……我知道朱大夫向来脸皮薄,所以得先跟你说清楚。不过方才我看你还给乔画蝶留吃的,想来你们关系不错,是我多担心了。” 乔画蝶原本听着前头的话,还有些恼,但听完乔画屏说的,脸上倒是浮起一抹甜滋滋的红晕来,手里握着那半个窝窝头,好像是握着什么金疙瘩。 朱相宜一怔,说不出话来了。 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跟乔画屏解释什么,但他又不知道这话该如何解释…… 最后,朱相宜苦笑一声,没多说什么。 乔画屏多人精啊,她一看朱相宜这模样,微微拧眉。 怎么朱相宜看着,好像还真不是什么跟乔画蝶感情太好,而是一副另有内幕的样子? ……这也不能怪乔画屏多想,着实是乔家的极品她领教了多次,对乔家人的无耻以及厚脸皮的下限实在是很清楚。 ——那就是,没有下限。 乔画屏不动声色的又看了一眼乔画蝶。 乔画蝶被乔画屏这一眼看得有些恼,不高兴道:“三姐,你看什么看?我跟朱大夫感情好,你不高兴是吗?” 乔画屏似笑非笑:“你这话又是哪里来的?” 乔画蝶哼了一声:“我劝你看清楚你自己!你不过是个寡妇,还带了四个拖油瓶,别长了不该有的心眼子,把主意打到朱大夫身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开会 这话一出,朱相宜脸色立时就气白了。 他脾气向来不错,这会儿也忍不住怒气,带着怒意喝了一句:“乔四姑娘!说的什么话!” 乔画蝶被喝得猛地一愣。 她随即巨大委屈漫上心头,眼圈也红了,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朱大夫”。 朱相宜没理会她,转过头去,看着乔画屏,有些慌张道:“乔娘子,你,你别放在心上。她,她都是乱说的……” 乔画屏其实听了乔画蝶这话倒也没很生气,毕竟她是切切实实没有打朱相宜的主意,乔画蝶说的这话她着实代入不进去。 不过,这话让乔画屏也咂摸出点味来。 这乔画蝶果真是看上朱相宜了,这也不知道是脑子里哪根筋没搭好,跑来跟她争风吃醋呢。 乔画屏也懒得跟乔画蝶掰扯这事,她跟朱相宜道:“朱大夫,该说的话我也都说了,言尽于此。不过若是你跟乔画蝶真的要发展什么感情,也劳烦你跟她说清楚了,不要牵扯无干的人,对吧?” 朱相宜着急的想要解释,但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乔画屏也懒得说得太多,转身迈腿出了屋门。 身后有动静传来。 听着像是朱相宜想要追上来。 紧接着,乔画蝶的声音似喜还羞的传来:“朱大夫……” 再然后,身后动静大了些,伴着朱相宜有些慌张的:“乔四姑娘,你别过来!” 听着应该是朱相宜在躲闪什么,把凳子都给撞倒了。 乔画屏心下啧了一声,没回头,也懒得去管旁人的情情爱爱,只走得更快了些。 反正该说的,她也已经说了。 眼下难得天晴,又不用太着急赶路,乔画屏在山寨里又转了一圈。 这山寨不算小,到底平时也是有百来号山匪在这里生活,一应的生活氛围还是挺浓厚。 乔画屏昨儿在山匪库房一角发现的那块乍一看普普通通的石头,让她空间里的雾气散了好些出去,露出了更多的土地,甚至钟乳石滴落灵水的速度都快了不少。她想着,也不知道这山寨里头,还有没有另一块了。 只是,想也知道,这种机缘,想要再遇见一次,哪里就那么容易——乔画屏想得也很开。 她走到僻静处,心神沉浸到她的空间中。 围绕着钟乳石的那一圈土地,大多都让她种上了各种珍稀,难得一见的植物。 这些植物在空间里生得极好,无风自摆,通体上下,依着乔画屏的眼光来看,那就是灵气满满,一看就知道是宝光四溢的好东西。 还有一小块地方,堆满了乔画屏平日里积攒的物资。 上到猎到的猎物,鲜肉,粮食,布匹,下到柴火,杂物,都分门别类的堆在那儿,堆得满满当当。 但外围,却是因着雾气初散,乔画屏还没有往这里面折腾东西,显得空落落的。 乔画屏心下微微一动,回头,她倒是可以找些种子种进去。 反正这些地,空着也是空着。 正想着,吕村长又让人来寻了乔画屏。 原来,这早饭吃完了,吕村长决定找两村素有威严名望的人过来,碰个面,研究下往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乔画屏在流金村,那名望可以称上一句无人可匹。 吕村长自然要请她过来。 乔画屏也没扭捏,闻言应了一声,便跟着过去了。 这会儿的议事堂已经收拾了出来。 乔画屏进去后,流金村来的人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好似都是男人。 这一打眼望过去,女人有是有,是真不多。 乔画屏也没不自在,寻了个位置坐下,听着旁边两个村人在那说话。 原来吕村长到底还是心软了,看着碧水屯子那边日子确实不好过,尤其是那些吃不饱饭的老人孩子,还是拉着脸,管了碧水屯子那边的早饭,是以这会儿才把议事堂给收拾出来。 乔画屏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就是想着朱相宜谈个恋爱也挺不容易的。 这乔画蝶明明有饭吃,却还要朱相宜那去分走半个窝窝头。 这可能就是爱情吧。 乔画屏面无表情的感慨。 心里正想着事呢,村里的郭老秀才扶着他家老大的手,窸窸窣窣的过来,坐在了乔画屏身旁的凳子上。 乔画屏看了郭老秀才一样,还是很客气的打了声招呼:“郭老好。” 郭老秀才咳了一声:“乔娘子。” 他咳了几声,这才低声问道:“乔娘子对碧水屯子那边怎么看?” 乔画屏轻轻一笑,没藏着掖着:“是挺可怜的,但他们要还是一直这样的态度,我们流金村也没必要为其兜底。” 郭老秀才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他满是赞赏的看了一眼乔画屏。 “挺好,没有妇人之仁……” 乔画屏听这话不乐意了,她似笑非笑:“郭老,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妇人之仁?意思就是我们妇人不能识大体呗?我也不是跟您抬杠,着实是您想夸我,但还非要用着贬损我们女性整体的词,这不太合适吧?” 郭老秀才被乔画屏噎了一下,竟是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郭老秀才的大儿子郭泰霖跟乔画屏相处过几次,关系也不错,见他爹被乔画屏噎的说不出话,心头那叫一个舒服,简直是神清气爽。 毕竟,平日里郭老秀才在家都是把他们兄弟几个给骂得头也抬不起来。 今儿见有人把他爹给噎回去,这心里实在是那叫一个舒爽啊! 不过,郭泰霖也不愿意让郭老秀才就此就生了乔画屏的气,跟乔画屏那边生分了。他打了个哈哈,岔开了这个话题:“……说起来,乔娘子,这库房里扒拉出了不少东西,我都登记在册了。先前我们也说了,不管平分不平分,先让乔娘子在这库房里挑一些东西,也算是我们的一番心意……等这边的事完了,我把册子给乔娘子拿过去?” 乔画屏也没扭捏,大大方方的应了一声“好呀”。 郭泰霖乐呵呵的,又跟乔画屏稍稍提了几句登记在册的稀奇东西。 郭老秀才是半句话都插不进去,只能幽幽的瞪了自家长子一眼。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这是把我们当贼防呢? 乔画屏跟郭泰霖聊天的当口,吕村长跟碧水屯子那边的代表一道进来了。 碧水屯子那边的代表按理说应该是莫根生,但莫根生这会儿还因着被蜈蚣蝎子一顿狂咬中毒,躺在床上下不来呢,哪里能过得来。 是以这会儿过来的,是碧水屯子一个脸色有些阴鸷,头发有些发白的男人。 乔画屏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原主印象里有这人,这人叫乔岩睿。算起来,跟乔家是带着亲戚关系的。 这人的爹,跟乔画屏的爷爷,那是堂兄弟。论下来,乔老汉得叫乔岩睿一声二堂哥,乔画屏得叫这乔岩睿一声二伯父的。 乔岩睿不苟言笑,他直白的开口:“我说老吕,咱们两个村子,互通有无这么多年,不知道互相嫁了多少闺女,娶了多少媳妇,两村的祖宗早就不分彼此……你们若是做得太绝情,就不怕祖宗在下头骂你们?” 这话可是真真切切的戳中了吕村长的软肋。 吕村长脸色一变,说不出话来了,神色也显出几分迟疑来。 乔画屏心下暗道,这个乔岩睿倒还算有脑子的。 这年头为什么村落宗族的势力这般紧固? 其实就是冲着都有大差不离的祖辈。 祖祖辈辈生长在这个村子里,那他们心里就会把自己与这个村落挂钩,这便是所谓的身份认同感。 乔岩睿直指“身份认同”的关键处,勾得吕村长想起了祖辈,倒是更容易说服吕村长带他们一道上路了。 吕村长低低骂了一声什么,长吐一口气:“乔老二,这事是你们先做的不地道,就是我下去见了祖宗,我也有说头——你们先是把我们流金村的消息给了山匪,你们村的领头人又对我们村的乔娘子一家欲下毒手——你说,让我们怎么放心带你们一起上路?” “这都是从前的事了,前面的人干得,总不能让我们所有的碧水屯子人背锅。”乔岩睿顿了顿,眼神落在乔画屏身上,“……还有莫根生那事?那是他跟我那三侄女的私怨,你就想,我们碧水屯子的人自身尚且难保,哪有什么闲工夫去害人啊?” 乔岩睿到底要比莫根生看着要稳重不少。 吕村长听得乔岩睿这话,忍不住也跟着点了几下头,话是这么说确实也有几分道理…… 乔岩睿一见,那叫一个乘胜追击,又唏嘘道:“我们碧水屯子的人,眼下就想能活着就挺不错。老吕啊,你就只管放心,我们肯定不会找事的。” 承诺不会找事这说法倒也还算像话。 再加上乔岩睿这比之先前的莫根生那副,理直气壮要赖上流金村的行事方式,更容易让人接受些。 吕村长这次动摇得厉害。 其余碧水屯子的人,抓紧时间游说身边的流金村人。 流金村人们到底也是心软,听着碧水屯子的人言辞恳切的这般说,忍不住也迟疑了几分,反对的那心思,就没有那么重了。 一时间,让碧水屯子的人同流金村人一道上路,这显然是成了不可阻挡的趋势。 乔岩睿眼神里闪过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得意,他神色比之先前要缓和了不少,脸上阴鸷也几乎不见。他拍着吕村长的肩膀,一副要把事情定下来的模样:“……既是如此,那咱们就这么说定……” 乔画屏突然出了声:“等等。” 她从长凳上起了身。 吕村长愣了下,继而赶忙开口:“乔娘子,你有什么话?” 乔岩睿微微拧了拧眉,显然有些不满:“她一个妇道人家,能说出个什么来?” 乔画屏看在眼里,才不理会乔岩睿。 让他更不满的还在后面呢。 “须知,先前咱们两村也一道上路过,”乔画屏缓缓道,“……大家应该都没忘,当时几乎是天天都闹出不愉快来,是以两村最后是拆分各自上路。” 随着她的话音,碧水屯子的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当时他们若是与流金村的人一道上路,后头遇到山匪时,也不会那么狼狈,更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流金村的人也不由得想起先前两村曾经一道上路的那些日子,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当时那些“麻烦事”,可还历历在目呢! “旁的先不说,这说明咱们两村之间,还是有些矛盾在的。”乔画屏不疾不徐的说着,“若是这次,那些矛盾再爆发了又该当如何?再次拆分?” 吕村长很是赞同的点着头,跟着乔画屏话尾抛出来的问题,一道看向乔岩睿。 乔岩睿皱了皱眉,心里骂了一声,这才开口道:“……我们碧水屯子眼下人少,总数不过二百人。若说矛盾,定然也比先前小。特殊时期,咱们都互相礼让下,想来都是一个祖宗出来的,也没有那么多要死要活的矛盾,是不是?” 乔画屏心下嗤笑。 这乔岩睿说着“互相礼让下”,其实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还是要让流金村的人多担待。 吕村长也琢磨出几分味来,他有些迟疑的看向乔画屏。 他下意识的,已经在等乔画屏拿主意了。 “不仅是这事,”乔画屏没有正面回答乔岩睿的问题,而是慢条斯理的抛出了另外的问题,“你们眼下算是依附,还是只与我们同行?若是依附,你们该如何,若是同行,你们又该如何,这些都是要讨论出个章程来的,不能简简单单的就这么定下来……总不能你们上下唇一张,说要跟我们流金村的人一道上路,一切琐事就都要由我们流金村的人操心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乔岩睿差点没崩住,脸色都变了! 吕村长听得却是连连点头,是该如此,是该如此! 乔画屏还生怕乔岩睿等碧水屯子的人脸色不够难看,她又加了句,“以上这些章程,口说也无凭,反正郭老秀才也在,到时候啊,关键的几点都要落实到纸上,白纸黑字的写清楚;然后倒也不用旁的,让你们碧水屯子的人按个指印就好。” 吕村长差点拍案叫好了! 乔岩睿脸色铁青:“乔三丫!你们这是打算把我们当贼防?!” 乔画屏笑眯眯的:“哪能呢。这协定不过是给我们流金村这边一个保障罢了。怎么,你们连一个保障都不肯给我们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落实到文书 议事堂里静了一瞬。 乔岩睿简直恨得牙痒痒。 但这会儿流金村的人被乔画屏点醒,一个两个眼睛都亮得跟狼一样。 那架势,显然是一定要落实个文书,一定要让碧水屯子的人按手印了。 吕村长声音都带着几分喜意:“乔娘子提出的这法子不错啊。你们要是真心实意的想跟我们一道上路,待会儿咱们就拟几条文书。一切按照规章制度来……要是有人坏了规矩,到时候咱们也有个说法。对吧?” 流金村的村人们纷纷点头。 郭老秀才也深以为然:“没错,一切按照规矩来。” 乔岩睿跟碧水屯子的人还是不吭声。 郭老秀才的长子郭泰霖笑呵呵道:“咋,诸位怎么不说话了?……咱们之间立的文书,那自然是防小人不防君子的。诸位若是君子,那自然也不用担心什么文书条款,对吧?” 乔岩睿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郭泰霖脸上的笑敛了几分:“什么情况啊?我怎么看着老兄你这脸色有点难看啊?……啊?难道你们觉得,你们碧水屯子的人,跟我们一道上路的时候,是没法好好的,遵纪守法的,合乎规矩的吗?” 重新坐回凳子的乔画屏,听着有些古板的老实人郭泰霖这话,差点笑出了声。 她显然是挺放松的。 但乔岩睿额上的汗都要渗出来了。 流金村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不会吧,不会吧?你们这样,我们怎么放心跟你们一起啊?……你们搞清楚,逃荒路上带上你们,是我们在帮你们。眼下不过是要你们保证遵纪守法罢了,这难道不是最低的限度吗?你们还这样磨磨唧唧不肯应声的模样,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是又想搞什么阴谋诡计啊。” “怎么会!”乔岩睿自然是矢口否认。 “那你们怎么看着这么抗拒啊?” “就是就是,看着一个个怎么都像心里有鬼的样子。” “……哎,吕村长,你看看他们啊,不是咱们流金村的人狠心,不顾及都是同乡,都是人命,但是……咱们流金村村人的命也是命啊,也得有个保障啊,是吧?” 流金村的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越说越激动起来了。 乔岩睿跟碧水屯子的人一看,也没了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吕村长心下大定,赞许的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乔画屏,咳了一声: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开始一项项拟定了啊……” 开会总是无聊的,尤其是这种商议环节。 乔画屏相信村里这些老人们,不会把自己村的利益平白无故的送给碧水屯子的人。 她打了个哈欠,左右看了看,索性跟一旁的郭泰霖低声道:“郭老哥,你帮我瞅着点人,我眯一会儿啊。” 郭泰霖想起昨天夜里那杀千刀的莫根生干的事,那破事折腾了人家乔娘子小半宿,乔娘子没休息好也是倒了霉。 郭泰霖压低了声音:“行,你只管打盹,有事我喊你。” 乔画屏也没跟郭泰霖客气,低着头闭上眼。 她虽说闭上了眼,却也没有真正的沉入睡眠,只是稍稍养下精神罢了——耳朵里,还听着两个村为着条条框框在那争呢。 很快,郭泰霖便回去拿了笔墨纸砚过来,摊开,让他爹郭老秀才把两村已经商议定的条条款款都写下来。 至于为什么是郭老秀才写——其实原本应是郭泰霖这当儿子的写,但郭老秀才总觉得最近在乔娘子面前不是很有面子,他老人家这个争强好胜心一下子就被隐蔽的激发了。 郭老秀才是有意在乔画屏面前露一手。 结果郭老秀才一顿挥毫泼墨,一气呵成,写了满满一页纸,正目露得意的欣赏自己墨宝之时,不经意间发现,乔画屏一直是闭着眼的—— 显然,这人在打盹啊! 郭老秀才:“……”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郭泰霖是个老实人,不知道为什么他老爹这脸色突然就有些发紫。 他还以为是写字把他老爹给累到了。 “爹,你好生休息休息,接下来儿子写就是了。”郭泰霖十分孝顺道。 郭老秀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不必!”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缓过那股劲俩,便绷着脸,又飞快把方才写完的那页纸给誊抄了一遍。 这流金村跟碧水屯子拟定的条款,一式两份。流金村这边由吕村长按上手指,碧水屯子那边,则是需要这将近二百号人,人人都按上手指。 这样,两份文书方算成了。由吕村长跟乔岩睿各持一份。 吕村长满意极了,他打了个哈哈:“……既是如此,那咱们明儿就准备按照这个上路了。到时候你们碧水屯子的人,就跟在我们流金村后头。” 这都是小事,乔岩睿道:“那粮食……” 吕村长很是爽快:“粮食嘛,还是按照先前跟你们说好的,给你们十五袋粮食。你们拿去各自分一分……这路上有野菜,还可以打猎,实在不行,你们也可以拿东西跟我们流金村的人换粮食……你们看李家那个女娃,跟你们村那谁和离之后,跟着我们村一道逃荒,她还带了个小的,还不是过得有模有样的?” 吕村长笑眯眯的,“你们总不会连个女娃都比不过吧?” 乔岩睿脸色很是不好看。 但他也知道,流金村那边收缴的粮食本就没多少,再加上今儿一早又大大消耗了一番,能给他们分出来十五袋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这又哪里够他们将近二百号人的开销? 乔岩睿不禁有些后悔,要是私底下达成这个协议,到时候他多少还能昧下点儿…… 眼下这么多人,他就是想动手脚都动不得! 乔岩睿烦躁的拉着脸,没有说话。 吕村长这会儿正高兴着,才不理会乔岩睿是个什么脸色呢。 他先前气头上的时候,是真的想过不管碧水屯子那个烂摊子的。 但等他冷静下来,却发现,不管,大概是不行的。他做不到那么狠心,能眼睁睁的看着都是乡亲的人,死在他前头。 第一百二十章 魔草种子 是以,能以眼下这样一个方式解决了碧水屯子的事,吕村长还是挺高兴的。 等碧水屯子那边差不多都按完了手印,已经快要晌午了。 吕村长满面春风,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乐呵呵的把那张都按好手印的文书,对折再对折,珍而重之的放在了怀里。 “一会儿我再带人清点下库房里的东西,”吕村长声如洪钟,“再把东西给大家伙儿一分,差不多就要再上路了。” 流金村的人都高高兴兴的应了声。 乔岩睿还有些不大甘心:“……咱们都签文书了,那些东西,有没有我们碧水屯子人的份?” 吕村长一掀眼皮,也没生气,乐呵呵的:“文书上咱们也写清楚了啊,以后但凡是你们碧水屯子跟我们流金村一道出人出力的集体事项,分东西的时候,自然也会一视同仁的分……这些物资,你们也没出过力,按照规矩,分给你们,也不太好吧……这文书,你们可是都按了手印的,不会一上来就不遵守吧?” 乔岩睿被怼的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吕村长更高兴了。 他笑眯眯的,还抬手拍了拍乔岩睿的肩膀:“行了,下次等你们出了力,咱们到时候再分。” 乔岩睿黑着一张脸,抬手把吕村长放在他肩上的手拨了下去。 吕村长心情极好,也不管乔岩睿这黑脸了,哼着小曲,喜滋滋的出去了。 郭泰霖也喊上了乔画屏:“乔娘子,我去给你拿册子,你瞅瞅?先挑几样东西?” “好啊。”乔画屏应了声。 待出门时,乔岩睿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三丫。” 乔画屏顿住脚步,往乔岩睿那看去。 乔岩睿直磨牙:“你可真是乔家的好闺女啊。” 乔画屏笑盈盈的:“那可不,可谢谢你夸了啊。” 乔岩睿气得,原本脸色就难看得紧,这会儿更是看着青青紫紫的,着实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乔画屏很是善解人意道:“你也上了年纪,不舒服的话,赶紧去朱大夫那看看吧。” 这话一出,乔岩睿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了那股想要骂人的劲。 然而等他缓过劲,乔画屏早就笑盈盈的出门了。 …… 郭泰霖拿了登记的册子,把乔画屏带到了储放东西的库房里,让乔画屏自己选。 很多东西收缴的时候乔画屏也在现场,还有印象。她又快速翻了几页,大概心里有了数。 “我要这三样就行。”乔画屏指了指册子上三处。 郭泰霖一看,都愣住了,劝道:“这逃荒,还是要点实在的东西?这几样未免也……” 乔画屏笑道:“我带着四个孩子,体积太大的东西也不好带,这三样正好……我就要这三样,旁的你们分就好。” 郭泰霖感动得很。 乔画屏选了三样东西。 一样,是山寨库房里的一把长刀。 那长刀看着有些锈迹斑斑的,只是那刀把外头看着有一层盈盈的绿色缠绕,看着甚是好看。 它跟山寨里收缴的诸多长刀统计在一处,只是因着它锈迹斑斑,是以特特把它给列出来放在了一行。 第二样,则是一小盒放在锦盒中的种子。 那种子看着通体紫色,表皮圆润,看着像是什么小小的精致的石子。 旁人不认识,乔画屏可是认得。 这植物了不得,是带有生物致幻效果的,乔画屏从前在现代出任务的时候,在深山中见过。 这种植物开花后,花香会引发人的幻觉,激发人心内最恐惧亦或是最渴望的东西,让人疯疯癫癫。 乔画屏也不知道这种植物在古代叫什么。 但在现代的时候,她们把它称之为,魔草。 当时处理那深山山谷中大片大片魔草,乔画屏是全副武装穿着生化服,航天标准的防毒面具,这才一把火烧了那大片大片的魔草。 听说先前这卧虎山的山匪,还曾经抢过一波路过的客商,想来是那客商偶然得到,所以这魔草种子才落到了这山匪手中。 想来山匪也不认识这魔草种子,只是因着它的包装漂亮,所以才不明所以的将其放在了库房中。 这倒是正好便宜了乔画屏。 乔画屏的灵泉空间,正好有大片大片的土地呢。 第三样,乔画屏选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古书。 这书,说实话,就是本搭头,乔画屏随手指的。 实在是她觉得光这魔草,她就赚翻了。 再要些旁的,好似有点不厚道了。 那破书她有点印象,其实是在库房里垫箱子的,只不过郭泰霖是读书人,向来尊重每一本书,才把它列到了册子上。 郭泰霖让人把那三样东西找了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他越看越觉得感动。 乔娘子,为了让他们多分一些东西,故意选了三样没用的! 这是怎样一种情操,这是怎样一种品德! “乔娘子……”郭泰霖泪眼汪汪,“要不你再多选几个吧?” 流金村的其他人也劝:“是啊是啊,您再多选几个。” 乔画屏看着郭泰霖泪盈盈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心虚的打了个哈哈。 她是真的赚大了好吧! 都不说库房里那块让她灵泉空间好生升级了一下的神秘石头,就单说这魔草的种子,她觉得已经不能用物超所值来形容了。 那必须是,物超超超超超所值! “这些都挺好的!”面对众人非要她再选一样东西的呼声,乔画屏斩钉截铁的把三样东西往自己怀里一拢,“我就要这些就行,其余的大家分一分就好……我先走了哈。” 乔画屏快步出了库房。 库房中流金村众人看着乔画屏的身影,只觉得是那样的高大,伟岸…… 乔画屏抱着东西去了一处无人的角落,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先把那本破书,直接放到了空间中。 再然后,试着把那锦盒中的魔草种子,给栽到她空间中的土地里去。 ——那魔草种子,与其他的植物一样,在空间中直接落地生根,甚至,冒出了一丛丛的小尖芽! 乔画屏满意的点了点头。 至于最后,就是那把刀把上缠着绿莹莹丝线的锈刀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毒蘑菇 老实说,乔画屏其实是看上了这生锈锈刀刀把上缠着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的,将那绿莹莹的绳样东西解了下来,又拿水好生洗了一翻,那绿莹莹的东西却依旧焉儿吧唧的,看着徒有其表,毫无灵气的那种。 乔画屏福至心灵,取下腰间的水囊。 水囊里的水,是加过灵水的。 她拿加了灵水的水,来冲洗这绿莹莹的东西。 奇迹出现了,这绿莹莹的东西,就像有生命一样,竟然将这些掺了灵水的水,全都吸收了进去! 原本焉儿吧唧的绳样东西,肉眼可见的满是灵气起来。 就好像一下子有了生命。 乔画屏拿手拨了拨那绿莹莹的“绳”。 它显然很韧,又很柔软。 乔画屏心有所感,将它攥在两手之中拽直——那绿莹莹的线,在烈阳下,却又寒光凛冽。 乔画屏眯了眯眼,拿旁边的一块木头凳子试了下——那绿莹莹的丝线,竟是直接将木头凳子一角,如豆腐般轻而易举削了去! 乔画屏挑了挑眉。 她笑眯眯的,将这绿莹莹的丝线给一卷,看着像个普通的绿丝线镯子一样,直接戴到了自己的左手上。 左手手腕处,载有她空间的劣质玉饰还戴在那儿。 别说,这绿丝线镯子跟劣质玉饰,看起来还真像是贫穷二件套。 乔画屏心满意足。 心道,这次她可真真是赚大发了啊! 乔画屏心情极好,在去寻她家里四个崽崽时,又碰到乔画蝶从朱相宜屋子里出来,还又剐了她一眼,乔画屏都没有生气。 反倒是还笑眯眯的。 乔画蝶有偷偷在观察乔画屏的反应,见乔画屏依旧笑眯眯的好像不放在心上的模样,越发恼了。 乔画屏才不管她,问了问附近的村人,有没有见到她家几个孩子。 村人热情道:“乔娘子,你家四个娃娃,跟顾家的大姑娘,在山寨后头那片坡地上呢,看着好似在采蘑菇!” 乔画屏应了一声,直往山寨后头去了。 果不其然,顾菱正带着弟弟妹妹,还有她家四个崽,在那儿捡蘑菇。 梅家四个崽儿,这会儿已经捡了满满一筐蘑菇了。 见着乔画屏过来,高高兴兴的喊了一声“娘”。 梅清映献宝一样抱着小背篓,颠颠的跑过去给乔画屏看:“娘,看,蘑菇!” 乔画屏先笑着夸了句:“真棒。” 她抬手摸了摸梅清映毛茸茸的小脑袋,不经意往小背篓里一看,脸色就微微变了。 梅清映其实是个很敏感的小孩子,她有些紧张的唤了一声:“娘?” 乔画屏搂着梅清映,让她别怕。 她语气放软了些:“映映,这些蘑菇,你们采了还没吃吧?” 有些小孩子,总喜欢采蘑菇的时候顺道生个火,烤个野蘑菇吃,又香又美味的。 她家崽崽背篓里这些蘑菇,绝大多数都是无毒的。 但其间竟然还混着剧毒的淡红鹅膏菌! 这鹅膏菌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会死人的! 梅清映人小,但是聪明的很,她小手赶忙拍了拍乔画屏的手臂:“娘,不怕,我们,没吃。” 梅清晃有些疑惑的嘟囔:“咦?有毒吗?……奇怪,我们都是按照娘教的法子认的蘑菇,不认识的都没敢采。” 梅清曜也跟着点头。 “里面有毒蘑菇,许是你们以前没见过。”乔画屏解释道,“逃荒这么久,这种毒蘑菇我也是头一次见到。你们不认识很正常。” 她从小背篓里翻了翻,扒拉出那几朵致命的淡红鹅膏菌,现场讲解起来:“……看到了吗?这种蘑菇,头上戴帽,腰间系裙,脚下穿靴,是它们这一类鹅膏菌的特征。你们以后见到这种类似的,不敢确认的,一定要来问我。” 四个孩子都乖巧的应了一声。 就是顾菱跟顾家另外俩孩子,也听得直点头。 几个孩子都很认真,也很正常,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乔画屏微微松了口气。 “就是有点奇怪,”梅清曜挠了挠头,“这蘑菇我咋没记得见过,应该不是我采的。你们谁采的?一会儿记得去洗洗手。” “不是我。”梅清晃摇了摇头,“我没采这种的。” 梅清映歪着小脑袋也想了好一会儿,也郑重其事的摇了摇头:“不是,映映。” 顾菱赶忙看向自己两个年龄偏小的弟弟妹妹:“你们也没采吧?” “不是。”顾家两个小孩子都齐齐摇头。 一旁的梅清昱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娘……”梅清昱轻声道,“我想起件事来。” 乔画屏见梅清昱脸色有些郑重:“昱昱,你说,怎么了?” 梅清昱道:“方才,乔家的那个表哥也来采蘑菇……后来……” 梅清昱顿了顿,言简意赅道,“他撞倒了我们的背篓,我们两个背篓中的蘑菇混到了一处……” 梅清曜也想起了这事,立时有些生气道:“娘,是有这么回事!他自己就摘了一点蘑菇,跟我们的蘑菇混到一处后,他反倒是扒拉了好些过去,说都是他的!……我们要说他,他就说我们小气,一点蘑菇也不肯给他。” 梅清晃接话道:“我们也不想跟他吵啦。就让他把那些蘑菇给拿走了!” 梅清昱皱着眉头:“现在想想,这几朵鹅膏菌,不会是他那个篓子里的吧?……说不得他那个篓子里,还有旁的鹅膏菌?” 这不是小事。 乔画屏微微皱着眉头,带着几个孩子直接往乔家那边去了。 乔画屏还没等走近,就已经闻到了一股独属蘑菇的鲜香传了过来。 转过那个拐角,果然就见着,乔家人围着一处野灶,显然正在吃饭。 野灶上的锅里,炖着的正是蘑菇跟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 乔画屏脸色微微变了。 她大步过去,见着乔廉氏正端着一碗蘑菇汤在喝——乔画屏大步上前,直接把那碗蘑菇汤给打翻了! 乔廉氏先是一怔,继而暴跳如雷:“乔三丫,你要死了?!” 乔画屏懒得理会乔廉氏,她拿起锅里的汤勺,搅了搅,把其中的蘑菇认了认。 还真就让她找到了那个淡红鹅膏菌!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家子中毒 乔家人反应过来便怒不可遏! 这乔画屏也太过分了! 乔廉氏更是满腔火气,直接倏地站了起来,就要去推乔画屏:“要死了你是不是?!” 乔画屏怎么可能让乔廉氏推搡了,她直接拽住把乔廉氏的手臂,一推一拽,直接把给拽到了一旁。 乔廉氏捂着手臂,还没反应过来,乔家的大儿媳于氏已经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看看,我这不孝的三姑子,不赡养亲爹亲娘也就算了,眼下竟然还动手打她亲娘了!” 不少碧水屯子的人,本就在这附近烧饭,听着于氏在那嚷嚷着,都忍不住往这边看了过来。 乔画屏懒得跟于氏掰扯,她不耐道:“行了,就问你们,这蘑菇炖鸡你们都谁吃了?” 说起来,这鸡,还是乔金辉去山寨里的鸡圈里偷的,他对外宣称是在山寨外头捡的,看守鸡圈的流金村村民看在这是乔娘子亲弟弟的份上,也没跟他一般见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当做是这鸡自己跑出了鸡圈。 是以乔家人对这只鸡的来历本就有点敏感,一听乔画屏在那问“蘑菇炖鸡”,他们立时以为是乔画屏为了这只鸡找上门来了。 乔廉氏立刻炸了:“咋了,家里头吃只鸡,还得经过你批准啊?你不是说了吗?你是梅家妇,看不上我们乔家,跟我们乔家也没什么关系了,怎么这会儿又跳出来说三道四的?……别说家里吃了只鸡了,就是吃只老虎,也跟没什么干系!” 乔画屏眯了眯眼。 她虽然跟乔家人接触的次数不多,但仅仅几次,也让她看破了乔家人的真面目。 这乔廉氏嚷嚷成这样,分明就是心虚。 乔画屏冷笑一声,看来这鸡来路不明。 不过她也懒得管这鸡是怎么来的。她见问不出来,直接道:“行,那我话就撂在这儿。这蘑菇,是乔小海去捡的吧?里头有毒蘑菇,剧毒,你们有人若是吃了,赶紧去朱大夫那看看。” 于氏还有些不信:“吓唬谁呢?!” 但话音还未落,就听得身边“呕”得一声,再一看,是她女儿乔静儿小脸发白,一下子都吐了出来。 于氏脸色顿时就煞白起来! 她先前做饭的时候,趁人不备,偷吃了好几块鸡肉,还顺手捡了块蘑菇喂到了她女儿口中——难道? “静儿!”于氏慌忙叫出了声。 乔静儿趴在一旁,吐得小脸发黄,奄奄一息道:“娘,我头晕……” 乔廉氏反应过来,吓得赶紧去抠嗓子。 她虽说还没来得及吃蘑菇,但刚才喝了好几口汤,还借着尝熟没熟的名义,吃了好大一块鸡肉! 乔家其他人,也或多或少都面无人色,学着乔廉氏的样子,去抠嗓子。 乔画屏啧了一声。 乔画蝶猛地站了起来:“我,我去找朱大夫!” 乔廉氏自觉还好,皱着眉头赶忙制止乔画蝶:“找什么朱大夫啊,家里好着呢,吐出来就好了。” 不然,又得花一大笔医药费。 然而乔静儿却吐得厉害。 她本就瘦,再加上营养不良,在地牢里关了那么些日子,若非昨儿乔画屏喂了她几口搀了灵水的水,怕是这会儿已经油尽灯枯了。 但掺了灵水的水,早就被乔静儿的身体吸收,这会儿又哪里救得了她鹅肝菌中毒的症状? 小小的女娃,看着整个身体都在那微微发颤。 于氏急坏了。 她虽然嫌乔静儿是个女娃,但这会儿她男人没了,儿子死了,就剩乔静儿一个女儿了! “快,快去找朱大夫!”于氏急了,“方才,方才我给静儿吃了一块蘑菇!” 乔廉氏皱着眉头,还有些不大乐意:“——活该,让你偷着给她吃东西!……小丫头片子,不就是吃了一块蘑菇,没什么大不了。” 于氏急得不行:“娘!” 乔画蝶哪里管于氏跟乔廉氏的拉扯,她一心欢喜又有理由去见情郎了,这会儿正暗暗开心着,当即道:“大嫂别急,我这就去找朱大夫!……朱大夫人很好,娘你也别担心医药费!” 丢下这具,乔画蝶撒腿就跑。 乔廉氏看着乔画蝶急急跑走的身影,若有所思。 随着时间的推移,乔家人吃过这蘑菇炖鸡的,或多或少都出现了鹅肝菌中毒的迹象。 好在乔画屏来得及时,拦住了,乔家人吃得都不算太多。 朱相宜过来的时候,就见着乔家人躺了一地,还吓了一跳。 再一看乔画屏也在,他心下又是一跳,张了张嘴,正想跟乔画屏说什么,乔画屏已经很麻利的跟朱相宜打起了招呼:“朱大夫,我方才看了下,他们吃的蘑菇炖鸡里,混入了这种淡红鹅肝菌……” 乔画屏没有半句废话,还拿勺子舀起了一朵淡红鹅肝菌让朱相宜仔细观看。 朱相宜脸色立即就变了。 乔画蝶找她的时候,在那腻腻歪歪的,问他有没有想她什么的,朱相宜是又局促又尴尬,只能跟她说,若是没正事,就请先离开,他还有事在忙。 乔画蝶这才说是家里的小侄女,吃了毒蘑菇,有点呕吐,不太好,她过来请他去看看。 朱相宜是知道毒菌子危害有多大的,虽说乔画蝶说的轻描淡写,但他却不敢小看,连忙拎上药箱就匆匆往乔家这边赶。 乔画蝶心里还甜滋滋的,觉得朱相宜虽然对她有点冷淡,但看到她的家人出了事,这不还是很担心吗? 这还不够说明,他对她的重视吗? …… 朱相宜把药箱放在一旁,抓紧时间给已经昏迷,开始口吐白沫的乔静儿把了把脉,脸色难看得紧:“她这是典型的菌子中毒。这鹅肝菌毒性大的很,她年纪又小,这怕是……” 朱相宜剩下的话没说。 但乔家人都听懂了。 乔廉氏赶忙问道:“既是这样,那要不……就先别开药了?大夫,你赶紧给我家金辉,还有小海都看看,他们脸色也差得很!” 朱相宜忍不住皱了皱眉。 于氏从僵硬中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朱相宜的手腕:“朱大夫,求你救救我家静儿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看热闹可不能让血溅到身上 朱相宜不是那等因为医药费不够就草菅人命的。 他飞快道:“有盐吗?冲些温盐水灌下去,然后按压咽部,先做个催吐,我再开个解毒的方子……若是当晚还不奏效……” 朱相宜顿了顿,没说下去。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是还不奏效,大概就只能操办后事了。 于氏脸色惨白,嘴唇哆嗦:“我男人儿子都死了,尸体被那些山匪们烧了做了堆肥,就只剩下这么个闺女……朱大夫,你可一定,一定要……” 于氏说不下去了,乔廉氏的喊声盖住了她。 乔廉氏在一旁着急喊着:“朱大夫你赶紧给我家金辉还有小海看看啊,他们是万万不能出差池的啊!” 一个是她心头肉小儿子,一个是她心肝肉孙子,哪个都出不得差错。 朱相宜忙得分身不暇,一边从药箱里寻着他先前配好的万能解毒药,一边急急喊道:“先催吐!” 乔家这边兵荒马乱的,于氏又慌不迭的去旁边人家借盐来冲盐水。 乔画屏趁人不备,借着给乔静儿擦拭嘴角白沫的空挡,从她空间里那株可解百毒的霜碱花上,揪了一角嫩叶子,给按到了乔静儿嘴里。 乔静儿无意识的吞咽了下去。 于氏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她尖叫起来:“乔三丫,你在对我闺女做什么!” 乔画屏抖了下手里的帕子:“看不见?” 于氏看到帕子上的白沫,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只是把乔画屏撞开,自己端着一碗温盐水,直接灌了乔静儿半碗。 乔静儿无意识的咳嗽出了好些。 朱相宜恰好又找到先前配置过的解毒药丸,赶忙跟于氏说,等乔静儿吐得差不多了,让她把这药丸拿温水活开,给乔静儿服下。 说完这些,他还没等再嘱咐几句,就被等不及的乔廉氏拉到了一旁,着急上火:“朱大夫,您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过来给金辉小海他们看看啊!” 于氏抱着乔静儿灌水,听见这话,手微微一颤。 救她闺女,竟然叫浪费时间…… 她咬了咬牙,没吭声,赶紧把那温盐水拿指头搅了搅,让盐粒溶解的更充分些,硬掰着乔静儿的嘴,把剩下的半碗强灌了进去。 朱相宜又去忙着给乔金辉乔小海把脉。 好在,这两人只是喝了点汤,吃了几口鸡肉,毒素轻微的很,大概只是会上吐下泻,虚弱一段时间。 乔廉氏一听,可把她心疼坏了。 她眼神落在那锅蘑菇炖鸡上,更是心疼得肝颤。 但她还能说什么? 这毒蘑菇,可是她亲亲心肝孙子亲手捡的! ……不对,等下! 乔廉氏回过神来,怒不可遏:“乔三丫!小海年纪小,捡了毒蘑菇我不怪他!但你要是早就看见小海捡了毒蘑菇,怎么现在才过来?!” 乔廉氏的二儿媳秦氏一听,就是啊,这事根本不能怪她家小海,是乔三丫包藏祸心,故意不告诉他们! 她看着满脸菜色,精神萎靡不振的儿子,心如刀割。 她眼下可就剩下这一个儿子了! “杀千刀的乔三丫!”秦氏搂着乔小海,“你既然知道蘑菇有毒,你就早些说啊!看看,看看我们这一家子让你给害的!” 梅清曜攥着小拳头,怒声道:“不许你这么骂我娘!我娘也是刚发现姓乔的采的蘑菇里有毒菌子,就立即过来了!” “就是就是!”梅清晃像一条张牙舞爪的小狗,紧紧跟在大哥梅清曜身后,“还不是姓乔的捡了毒菌子,我娘好心来提醒,你们反过头来骂她!太过分了!” 梅清映跟着重重点头,奶声道:“太,过分!” 梅清昱语气不急不缓,说出来的话却自带嘲讽:“许是他们觉得,咱们娘应该晚来些时候,等他们都吃了这毒蘑菇,咱们娘再过来,那才合适……不然,咱们娘这分明是救了他们一命,他们怎么还要骂人呢?” 被四个孩子这般维护,乔画屏心里那叫一个暖啊,想着今晚必须抽空给孩子们吃餐,吃顿好的! 而另一边,被四个大大小小的孩子一通连说带嘲,乔家人脸皮都有点挂不住。 围观看热闹的碧水屯子人更是指指点点起来。 乔小海窝在秦氏怀里,突然对着空气大声说起话来,还挥舞着手,哐哐哐的打了秦氏好几下,尖声道:“别张嘴闭嘴叫我什么乔小海乔小海,我已经改名了,大名叫乔锦城!……土不拉几的!你们会不会说话啊!” 他说这话时,目露凶光,死死瞪着某处! 然而他那眼神落点,那儿分明就没什么人! 周围围观的人,见状都有些哗然的退后了好几步。 难道……难道有鬼?! 秦氏也吓得够呛,颤声道:“儿啊,你别吓娘啊,你这是怎么了……” 乔小海却是用力挣脱了亲秦氏的胳膊,往前走了好几步,对着空气拳打脚踢起来:“还抢我吃的……我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有鬼啊!” 围观的人吓得鸟兽散。 乔家人更是吓得胆寒。 朱相宜赶忙上前,招呼着乔家人:“别愣着啊,赶紧搭把手把孩子捆回来!他这是菌子中毒产生幻觉了!不是什么见鬼!” 这附近还有火堆热汤的,孩子乱跑,踢到烫到自己又怎么办? 朱相宜话音还未落,乔小海却已经一脚踢到某处还未完全燃灭的灶火,顿时疼得大叫一声:“啊!” 秦氏惨叫一声:“儿啊!” 乔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乔画屏很明智的早就带着四个崽儿躲得远远的。 看热闹可以,但不能让血溅到自己身上啊。 待乔家这边处理的差不多,朱相宜整个人都气喘吁吁,浑身是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抹了一把汗,心里道,真是乱得要命了。 乔画蝶见朱相宜为了她家这般尽心尽力,感动得都要哭出来了,称呼也忍不住换了,含情脉脉的:“……朱郎,多亏有你。” 朱相宜显然被这个称呼吓了一大跳。 他忍不住退了一步,视线挪开,避开乔画蝶那含情脉脉的眼神。 朱相宜有些尴尬,犹豫再三,还是道:“……乔四姑娘,这次诊金,通共六十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他心里有我 乔画蝶那情意绵绵的眼神,顿时僵在了脸上。 甚至还显出几分难以置信来。 仿佛朱相宜跟她收诊金,是多么荒谬的一件事。 乔画蝶脸上那副难以置信跟备受打击实在是太过突出,朱相宜甚至还真让乔画蝶给弄得有点迷糊,他是不是真不应该收这诊金…… 朱相宜忍不住想起先前。 先前乔画蝶捂着半边被人抓花了几道的脸来寻他,哭得楚楚可怜,说自家被山匪洗劫一空,没钱,望他可怜…… 不得不说,乔画蝶在垂眉的时候,有某个方向还是很像乔画屏的。再一联想到这是乔画屏的妹妹,女孩子的脸又是一辈子的事,朱相宜起了恻隐之心,稍一犹豫,还是同乔画蝶说了,诊金的事,她不用担心。 当时乔画蝶的脸,一瞬间就亮了。过了会儿,她又试着求他,能不能给她几口吃的,她着实好饿。 朱相宜想着,诊金都免了,不过一口吃的罢了。 只不过他当时身边也没什么新鲜吃食,他便同乔画蝶说,待统一发放的早饭发下来,他给她分半个窝窝头好了。 有些尴尬的就是,当时还让乔娘子给碰上了。 不过……朱相宜苦着脸好好回想了一番,他好像没有说什么,往后都不收诊金的话吧? 想到这,朱相宜赶忙补充道:“啊,乔四姑娘,我不是现在就问你们要的意思。你们只管放心……待以后有钱了再给也是一样的。” 朱相宜语气缓和,生怕不知道哪里又刺激到了乔画蝶。 乔画蝶听得朱相宜这话,却是在想,他在跟我提以后,他心里果真还是有我的。 这般一想,乔画蝶两颊便起了红晕,也没有方才的难以置信了,她有些娇羞道:“以后……自然是要给你的。” 乔画蝶嘴上这样说,心里想得却是,待以后她嫁给了朱相宜,哪里还用谈什么诊金不诊金的? 思及此,乔画蝶不免娇羞的捂住了脸。 朱相宜作为一个经常要诊治女性患者的郎中,平日里对待女患者也很守礼节,除了必要的诊治与沟通,绝不多看女患者半眼。 是以,他听得乔画蝶说“以后给”,便稍稍松了一口气,也没再看乔画蝶,只是又去看了看于氏怀里的乔静儿。 乔静儿这会儿虽说看着还是很虚弱,但明显已经止住了上吐下泻,不再像方才那般险急。 朱相宜一愣,赶紧又替乔静儿把了把脉。 于氏紧张得不行,还以为这仅剩的闺女也要保不住了:“大夫,我闺女她……” 旁边乔廉氏正好照顾完发了癔症的乔小海,一见于氏一心只记挂着乔静儿,当即就不高兴的吼了起来:“张口闭口都是你闺女!你就不能关心关心你侄子?!” 乔廉氏心疼得不行,“我命苦的孙子,看看这脚上烫出来的泡!” 于氏咬了咬牙,终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道:“娘,侄子他有爹有娘有奶奶,比我闺女全乎多了,哪里需要我?我闺女可就只有我这么个娘管她了。” 眼见着乔家人又要吵起来,朱相宜可真是服了,他收回手,适时出声道:“……小姑娘的脉象稳健了不少,好生将养着,应该是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了。” 于氏大喜过望,恨不得要给朱相宜磕头了:“朱大夫,多谢,多谢,您真是神医啊……” 神医吗? 自然不是的。 他那解毒丸,是通用的清热解毒的,对这鹅膏菌的毒,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要说为什么乔静儿的状况突然稳定下来…… 朱相宜不由得想起他先前偶然间看到乔画屏给乔静儿飞快喂了个什么东西的那一幕。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想起乔画屏既然选了假借擦嘴避开了别人视线,那应该是不想让旁人知道。 朱相宜便闭上了嘴,想着回头要先问下乔画屏再说。 于氏千恩万谢的。 朱相宜只觉得受之有愧,拎起药箱:“……这边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了,你们先好生休息。”便要走。 乔画蝶面上堆着红晕:“朱……朱大夫,我送你。” 她原本想喊朱郎,但又想着,这会儿人多眼杂的,万一传出什么话去,说她跟朱相宜私相授受什么的,岂不是显得她很掉价? 乔画蝶觉得还是要低调些。 朱相宜摆了摆手,脚下匆匆:“不必了。没几步路。” 说完,匆匆离开了。 乔画蝶双颊晕红,心道,他果真心里有我,都不舍得我劳累半分。 这般想着,乔画蝶忍不住捂着脸笑了。 于氏收回视线,见乔画蝶笑成那样,微微皱眉,倒也没多想,只是觉得这乔画蝶莫不是傻了。 …… 朱相宜找到乔画屏的时候,乔画屏正架了火堆,准备给几个孩子烤野兔。 野兔自然是她去林子里转了一圈,从空间里拿出来的。 肥美的野兔洗净,拔毛,开膛破腹,再把腹中塞满美味的菌子——这样烤出来的野兔,自带一股蘑菇的鲜香,那腹中的蘑菇,也因带了油脂而美味无比。 “朱大夫,”乔画屏见着朱相宜过来,一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她拿帕子擦了擦手,招呼梅清晃过来给烤野兔翻着面,起身,“朱大夫是有话找我说是吗?” 朱相宜点了点头。 乔画屏倒是很坦然的,寻了个偏僻处,笑着主动开了口:“朱大夫是看见了吧?” 以乔画屏现在灵水喂出来的五感,自然能察觉到,她在喂给乔静儿那霜碱花的叶子时,让朱相宜看了去。 朱相宜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我记得先前你家孩子中蜂毒时,你也拿出来过?” 乔画屏笑着承认:“对,是我用了点小法子保存了下叶子。这次见静丫头情况凶险,索性给她用了。她眼下如何了?”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那就好。” 乔画屏说得轻描淡写。 朱相宜轻轻的舒出一口气,确认了以后,他心下生出最多的感慨,竟然是,乔家那般对待乔画屏,乔画屏与乔家近乎决裂,但她却依然愿意救那个可怜的小姑娘一命……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是我失言了 “还有旁的事吗,朱大夫?”乔画屏主动问道。 朱相宜如梦初醒,赶忙摇了摇头:“我就是想跟你确认下这事,倒也没旁的了。” 乔画屏朝他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孩子们还在等着我给他们烤兔子呢。” 朱相宜忙做了个“请”的手势。 乔画屏走的很干脆,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朱相宜看着乔画屏离开的背影,不知怎地,徒生出几分怅然若失来。 乔画屏倒是没把这事放心上,她又去林子里转了趟,出来的时候,手上又拎了几只鹌鹑,引得几个孩子一阵欢呼。 鹌鹑体型小,插根棍子,烤起来也容易熟。 乔画屏又顺道从空间里揪了好些野姜野蒜什么的,从褡裢里取出,拿了蒜臼将其研磨成粉,洒在鹌鹑上,一烤,那叫一个香飘十里。 搞得附近的流金村村民一闻这个味,都很熟练的深吸一口气,再深深叹息:“乔娘子,又来馋人了!” 乔画屏烤完鹌鹑,往顾家去送了一只。 这几日毕竟没少麻烦人家顾家,乔画屏都记在了心里。 顾家正在拿腊肉炒蘑菇——因着有先前乔家那一桩事,顾家上下把顾菱捡回来的蘑菇都仔仔细细辨过了,确认没有不认识的蘑菇,这才下的锅。 见乔画屏送来烤好的鹌鹑,顾家上下那叫一个感动。 顾三溪眼泪汪汪:“乔娘子,你教我箭术,合该我猎了东西给你,怎么能要你的鹌鹑……” 乔画屏才不管顾三溪这番含泪之语,她直接把烤好的鹌鹑往顾老娘手里一塞:“这话见外的很,咱们平日里常来常往的,我也经常麻烦你们,不过是一个烤鹌鹑。” 顾老娘手里拿着烤鹌鹑,咧着嘴直笑:“乔娘子也忒客气!” 乔画屏摆了摆手:“给你们送了我就回去啦。” 她走得很是潇洒。 顾三溪还有些懵,回过神来又有些感动:“乔娘子过来就是专程来送这鹌鹑的吗?” “乔娘子为人你还不清楚?”顾老娘腾出一只手来,一巴掌拍在小儿子的后背上,“别愣着了,走走走,咱们一家子分一分。” 鹌鹑不大,烤完了更是缩得只有巴掌大小,因着乔画屏撒了她独门秘制研磨料,那香味就好像不要命一样,疯了往人鼻孔里钻。 顾老娘没忍住,咽了好几口唾沫了。 顾家人也不少,顾老娘给每人都撕了一块分了过去,给众人都尝了尝味。 “好吃,乔娘子这手艺,真是没得说。”顾老娘啃着鹌鹑头,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顾老大家的媳妇眼珠子一转,压低了声音笑道:“娘,您要真喜欢乔娘子,不如让小叔娶了乔娘子。您一下子就有了个最喜欢的小儿媳妇,小叔也立马有了四个儿女,多好的事。” 顾三溪顿时有些惊慌。 乔娘子? 那是他心中的神仙姐姐,他想都不敢想! 顾老娘脸色一下子就拉了下来,没好气的瞪了那大儿媳妇一眼:“就你精明是吧?早就跟你说过了,别拿这种玩笑话来辱没乔娘子!” 顾家大儿媳妇一见婆母动怒,她赶忙陪着笑脸:“娘,你别生气,我也是很喜欢乔娘子,这才盼着能跟她成一家子……”她轻轻的打了下自己的嘴,“是我失言,是我失言了。” 顾老娘这才哼了一声,脸色依旧不大好看:“这话以后别让我再听到第三遍!” 顾家两个儿媳妇连忙陪着笑应是。 …… 及至下午,吕村长带人把山寨里的物资总算分了个干净。 因着跟碧水屯子那不到二百号人也签了文书的关系,这次分发物资,也有碧水屯子人的份,但,这些物资可不是让他们白拿的。 碧水屯子这些人,得干活。 头一件活计,便是探路。 吕村长还有点小小的记仇,心道,当初他们流金村与碧水屯子分道扬镳那日,是该碧水屯子负责探路。然而碧水屯子那边的人小气吧啦的,拆伙就拆伙,连探路的结果还要藏着掖着,白白让流金村的人耽误了一日。 再看看眼下,还不是要老老实实的继续探路? 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吕村长冷哼一声。 碧水屯子那边,莫根生是自作自受,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是由乔岩睿负责当这个领头的。 乔岩睿为了表示自己是公正的,做了抽签的条子,抽出了三家。 结果也不知道是巧还是不巧,竟然抽中了乔廉氏他们一家子。 乔家眼下成年的男丁,就只剩下乔廉氏的二子,乔金仁。 但乔金仁之前在狱中被毒打过,一只脚有些跛,平时走路还看不太出来,一旦走快了,就跛得厉害。 乔金仁自然是没法去探路的。 那探路这事便顺延到了乔廉氏的三子,乔金辉身上。 乔金辉今年十六七岁,虽说还未成年,但算下来其实也差不了太多。 然而乔金辉生性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探路又累又烦,还危险,他才不愿意去。 乔金辉便捂着肚子,做出气力不支之态来:“哎呦……哎呦……娘,我好难受啊,先前蘑菇中毒还没恢复好呢……” 乔金辉是乔廉氏的命根子,一见乔金辉这样,她哪里舍得? 乔廉氏便赔着笑去找了乔岩睿:“……二堂哥,我家情况你也是知道,你看这,我家老二腿脚不好,老三又因着毒蘑菇中了毒,这探路一事,能不能换个人家啊?” 乔岩睿皱着眉头,很是苦口婆心道:“弟妹啊,我知道你们一家子孤儿寡母的是挺不容易。但我刚当上咱们碧水屯子这个领头的,就先给自己人谋私利,这不太好吧?” 乔廉氏有点难堪,但还是赔着笑:“这不是,家里实在有些难吗?” 乔岩睿长叹一声:“弟妹啊,眼下咱们村子里,谁不难啊?往后这粮食是都要一粒掰成两粒吃的,你家里人不少,也没少领粮食,这总不能领了吃的也不干活吧?你让旁人怎么看?” 乔廉氏脸都要笑僵了:“可,可这……”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她尊重每一个愿意付出劳动的 乔岩睿故作为难许久,半天才道:“算了,你们也别说我这当堂哥的不帮你们……反正抽签抽到你们家,一般来说都是出个男丁,这样,你们好歹出个人,实在不行,妇人也可以。” 乔廉氏一听这话,喜上眉梢,连声道谢,急急回去,同两个儿媳妇道:“这探路的活计轮到了咱们家,你们俩谁去?” 大儿媳妇于氏瞪圆了双眼:“这不都是男人的活吗?” 二儿媳妇秦氏心疼自己男人,立马道:“大嫂哪里话,什么叫都是男人的活?不是也有话说了,巾帼不让须眉嘛!再说了,你这当大嫂的,又不是不知道,金仁他腿脚受了伤,劳累不得;三弟他如今毒菌子中了毒,也不方便。自然是只有咱们女人上了。” 于氏皱眉,还未说什么,秦氏又道:“大嫂你也别看我,我得照顾金仁,还有小海……实在是分不开身啊。” 于氏怒声道:“我还要照顾我闺女,难道我就分得开身?!” 秦氏没答话,只压了眉毛,长叹一声:“大嫂……” 很奇妙的,于氏顿时明白了秦氏叹声中的未尽之语。 ——静丫头的份量,如何能跟乔金仁,乔小海这两个男丁相比? 果不其然,乔廉氏直接拍案道:“就这么定了,于氏,你去。大夫都说了,静丫头没什么大碍了,我看着就是了!” 于氏咬了咬牙,没吭声,乔廉氏拔高了音量:“……为了救你闺女,咱们家还在朱大夫那背了债,你搞清楚!” 于氏恨恨道:“我去就是了!” 乔廉氏不满的冷哼一声! 于氏不情不愿的跟碧水屯子另外两人出去探路。 这山寨附近的路还算好走,只是,附近方圆十里都没有好歇脚的地方,再加上太阳西沉,碧水屯子的人又有些气力不支,匆匆回了山寨。 吕村长一问,也没了法子,原本还想着今儿下午趁着黄昏那会儿赶些路,但既然探路的说,方圆十里都没有什么好歇脚的地方,也只能作罢,明儿一早再上路了。 于氏累了个半死,几乎是拖着疲累的身子往乔家那走。 边走还在边咒骂乔画屏——若是乔画屏肯接收乔家,让乔家依附于梅家,那乔家人不就也算是流金村的人了吗? 那她今儿不就能免于这份劳苦了吗? 朱相宜恰好路过,听见于氏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他脚下一顿,踯躅了下,还是喊住了于氏:“于夫人……” 于氏对朱相宜这救了她闺女一命的大夫还是很尊重的,她打起精神:“朱大夫,你喊我?” 朱相宜点了点头,又犹豫一分,还是开了口:“这事按理说我也不该告诉你,不过,我方才听到你在骂乔娘子……我觉得还是同你说一下比较好。” 于氏皱了皱眉:“朱大夫,什么意思?” 朱相宜见左右无人,这才道:“救你女儿一命的,并非是我,而是乔娘子。她手上有极为珍稀罕见的解毒圣品霜碱花的叶子。我亲眼所见,先前她借着为你女儿擦嘴的空当,将那霜碱花的叶子,喂到了你女儿口中。” 于氏极受震荡,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朱相宜苦口婆心道:“于夫人,我见你也是个爱女儿的,才同你多说这几句。那霜碱花的叶子,估摸着乔娘子也是极为机缘巧合下才得到,若是她愿意售卖,一片叶子便能在市场上卖出高价……可她还是不声不响的,悄悄拿它救了你女儿的命,不求回报。乔娘子是个极为善良的,我不想你不明所以,还在背后不停辱骂于她……我们人总要感恩的,不然,跟禽兽有何区别?” 说完,朱相宜朝于氏拱了拱手,迈步走了。 于氏顿在原地,脸青一阵,紫一阵,人也有些晕眩。 不知是累的,还是被这件事给震的。 好半晌,于氏才回过神来,她咬了咬有些干裂的唇,心下很是矛盾。 不过,她挂念着昏迷未醒的闺女,虽说思绪有些烦乱,却也还是深一步浅一步赶紧往乔家人休息的地方去。 结果,回来一看,她闺女乔静儿还躺在草垛子上昏迷着,只是脸色差得很,嘴皮干得起了皮,一看就是一口水都没有喂过! 于氏差点气得呕出血来! 她为了这个家差点累死,可是他们就是这样对她女儿的? 纵使乔静儿只是个丫头片子,可她,可她也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于氏泪如雨下。 …… 待到翌日清晨出发,流金村这浩荡的队伍后头,多了将近二百号碧水屯子的人。 因着碧水屯子那边的人,被关了好些日子,精神肉体上都受了虐待,体力跟流金村的人根本没法比,脚程自然要慢上好些。 经常是流金村的人在前头都快翻过山了,碧水屯子的人还在后头的山腰上,很是拖慢了行程。 甚至有一日,碧水屯子的人落单了,竟被狼群给围了! 若非乔画屏带着流金村的人拿弓及时赶到,射杀了部分恶狼,驱散了剩下的狼群,怕是碧水屯子的人,又要减员! 经此一事,不少碧水屯子的人,总算是老实了不少。 这些被射死的狼尸,又被流金村的人归拢到一处,准备加餐。 这可馋坏了碧水屯子的人,眼巴巴的看着流金村的人过年一样,捡柴生火,到处都是快活的气息。 终于有碧水屯子的人受不了了,看着家里一脸菜色的孩童,咬了咬牙,面带祈求跟乔画屏商量:“……我可以帮着烧水,煮饭,能分我一碗吗?不用很多,几块就好。” 乔画屏顿了顿,看着这满脸忐忑的碧水屯子人。 她展颜一笑:“自然可以啊,正好我这边忙不过来。你来帮忙,我付你肉。” 她并非对碧水屯子的人有什么意见,而是厌恶那些想要不劳而获的。 她尊重每一个愿意付出劳动的人。 那碧水屯子的人没想到乔画屏答应的这般爽快亲切,她愣忡了半天,眼里猛地溢出两行泪水来。 她慌忙伸手去抹,然而却越抹越多。 乔画屏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去问问,还有没有愿意来帮忙的?我这里还需要几个会剥皮的,还有会生火做饭的。” 那碧水屯子的人大声应了一声“好”,她眼里流着泪,人却是笑着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信就等着 就像是星星之火,乔画屏的“招工”,在碧水屯子那边掀起了飓风。 来得人不少,上到半百老人,下到十来岁的少年少女,都一窝蜂的来寻了乔画屏,看着少说也得有二三十人。 至于旁的碧水屯子的人…… 有的是在踌躇,在打量,看看乔画屏是否真的能兑现她的话。 还有的,是在那交头接耳的嘀咕,说是乔氏就是个心黑的,跟自己娘家都闹成那样,还指望她能给别人分一口肉? 更有甚者,眼珠子一转就去找乔岩睿了,说什么,若非他们碧水屯子的人把狼引来,流金村的人焉能猎到这么多的狼?他们在这场狩猎中当了诱饵,分肉的时候,也合该分他们些才是……让乔岩睿去找流金村的吕村长交涉,讨些狼肉回来。 一人说:“乔老哥,你看看咱们屯子剩下这些人,每天累得够呛,体力不支,好些人都病了,再这样下去,是要再死人的啊。” 另一人也劝:“就是啊,乔老哥,其实也是流金村的人不自觉,咱们都跟他们签了文书,说好了是依附他们,探路什么的也是咱们来,守夜也是咱们的人出大头——这次若非是咱们村的人当诱饵牵制着狼群,他们哪能杀了这么多头!合该分我们一些!” 乔岩睿被说得有些意动,心一横,去寻了吕村长。 乔岩睿把来意一说,又道:“老吕啊,反正眼下天气炎热,这狼肉也不能久存,我们碧水屯子的人也不容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吧,你看看?” 吕村长一听乔岩睿这来意,心道,怪不得方才乔娘子特特过来嘱咐了一句,说分可以,但每家只能分一碗,多了绝不能给。 想要更多,让他们自己拿劳动来换。 绝不能纵容他们不劳而获的这种思维惰性。 吕村长正了正色,道:“这次总共杀死野狼共二十一头,肉确实不少……不过,我们村人当时去帮着杀狼的人也不少,再加上他们出了力还有受伤的,自然要先紧着出力的人来分这狼肉。想来乔老弟你也能理解,是吧?” 乔岩睿听着这话音不太对,警觉道:“不是,老吕,你这啥意思?” 吕村长呵呵笑了笑:“我的意思就是,分可以,但我估摸了下,每家啊,也就只能分一碗,连汤带肉一起算的那种。” “一碗?!还带汤?!”乔岩睿差点跳起来,“这够谁吃的?!” 吕村长八风不动:“嫌少?可以不要啊。” 乔岩睿咬了咬牙,缓了下语气;“不是,老吕,你听我说啊,你看我们碧水屯子的人,跟着你们一道上路,本来之前关在牢里那么久,体力就有些不大好,有点跟不上队伍……这难得有点肉补充一下身体,你看……” 吕村长拍了拍乔岩睿的肩:“乔老弟啊,你也别说当哥哥的不顾着你们村子的人。眼下乔娘子正带着人收拾那狼肉狼皮呢,都是大活。乔娘子说了,你们村子有愿意去挣点肉的,可以去她那帮忙啊……虽说有点脏有点累吧,但是但凡来干活的,都能多分整整一碗狼肉呢!” 乔岩睿张了张嘴。 他先前倒是也听人在那喊这事,但他还真没放在心里,一来,他确实觉得乔画屏肯定没那么好心,二来嘛,也是觉得,这赶了这么久的路,本就又累又热的,那狼血又腥臭的很,处理起来可麻烦得很…… 吕村长一见乔岩睿那模样,不禁心下冷嗤一声。 不过,该说的他自觉已经都说了,也没什么好再跟乔岩睿掰扯的。 吕村长撇了撇嘴:“行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他没再给乔岩睿拉住他的机会,走得很是迅速果断。 乔岩睿气得瞪着吕村长的背影干瞪眼。 …… 这山中树木繁多,蝉鸣声吵得像是有人在耳边锯木头,给闷热的天气增添了不少的烦躁。 乔画屏带着人在小溪边,处理着那些野狼尸体。狼皮难剥,狼血腥臭,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又是这么热的天——饶是如此,干活的男男女女,没一个抱怨偷懒的,都干得热火朝天,精神十足。 乔画屏招了十个碧水屯子的壮丁,他们直接脱了衣裳,露出精干的上身来,在那给狼放血剥皮。 乔画屏还招了十来个瘦弱些的碧水屯子人,男女老少都有。有负责捡柴的,有负责起灶生火,一锅锅烧着热水的——这也不是什么轻省的活计,不少人头上都出了一头的汗。 但没有一个叫苦叫累的。 每个人都高兴得紧,他们都记得,乔娘子许诺了,等干完了,每人可以领满满一碗狼肉。 乔画屏在一旁,帮着一个虽说很壮实,却不怎么会下刀剥皮的男人,教他如何下刀,如何给野狼的尸体放血,也没闲着。 有碧水屯子的人远远的看着,犹豫了下,觉得还是有些不靠谱,还是趁着休息时间,多挖些野菜,采些浆果才好。 还有些碧水屯子的人,看着辛苦劳作的同村人,反倒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他们就是傻,说不定到时候那姓乔的,给他们盛一碗汤打发了。” “就是!这么热的天,到时候那狼血糊在身上……啧,想想就腌臜。” “再说了,要是真能分一碗狼肉,这好事还能轮得到咱们村?我看那姓乔的,鸡贼的很!” 有流金村的村人结伴路过,听到这话,当即怒声反驳:“你以为我们村的人不想去帮忙吗?是乔娘子说了,你们村艰难些,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尽量让你们些!……倒不曾想,乔娘子的一番好意,白白让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小人给糟蹋了!” 碧水屯子的人说闲话被逮了个正着,脸上正讪讪无光,结果又被对方给骂成了什么狼心狗肺的小人,面子上更是搁不住。 其中一个,嚷嚷道:“说得那么好听做什么?我就不信了,姓乔的真能像她说得那样,给帮忙的多分些肉!” 旁边几人也附和:“就是就是。” “呸!”流金村的村人一口唾沫直接吐在了对方脚边,“不信就等着!”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分狼肉 狼肉其实并不好处理。 乔画屏带着碧水屯子的两个妇人,在林子里采了好些腌制狼肉的药草,将其揉烂,涂抹在狼肉上,腌制小半个时辰。 待腌制的差不多,十几口大锅同时架起,开煮! 乔画屏趁人不备,将两滴灵水化在水中,每口锅中都悄悄放了些。 大概是加了灵水的缘故,这十几口大锅中满满的狼肉,都熟烂得极好,甚至没有半点腥膻味,纯正的肉香溢满了溪畔。 这香味引来了不少孩童,他们在林子里往溪边探头相望,眼里满是期翼与渴望:“也太香了吧?” 流金村的村人们无不欢喜雀跃:“又能打打牙祭了。” 狼肉,村子里很多人都吃过,但味道从未有这般香。 十几口大锅里满溢的肉香味,让不少人都口水直流。 乔画屏她们一共是射杀了二十一匹狼,这些狼聚在一起,便是这片山野间食物链顶端存在,匹匹膘肥体重,每头狼剥皮放血后,大概还有将近二十来斤出头。 这就将近五百斤肉食。 乔画屏当时统共带了四十人猎手小队,每人分得狼肉五斤,半张皮毛,这就还剩下三百斤的肉。 三百斤的肉食,听着多,但眼下除了流金村的人,还有碧水屯子的人。 碧水屯子那边,乔画屏跟吕村长定的是每家连汤带肉一碗,分到每人头上,估摸着也就一人一块肉。 但流金村这边,自然是不一样的,是每人一勺肉——少说也能有几块呢。再拿个饼子,往肉汤里一泡,让饼子上浸满肉汤的浓郁香气——想想就让人口水直流。 那些因着家里有猎手跟着乔画屏去猎狼的,还能分得五斤肉,更是能让家里人敞开吃一顿饱肉! 煮好的狼肉汤出锅的时候,林子里早就排上了长长的队伍,流金村村人们手里都端着碗,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碧水屯子的人看了,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但他们也是没法子,他们依附人家流金村的人逃荒,哪里能跟人家流金村村人一个待遇! 然而,正当他们心急如焚的等着每家领那一碗肉的时候,赫然发现,先前那二十来个去给乔画屏帮忙的男男女女,每人都端了满满一大碗肉回来! 这狼肉炖得极为软烂,肉香脱骨,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那些人家,就像过年一样,那叫一个兴奋! 先前那几个说乔画屏坏话的碧水屯子人,看着那堆得满满的狼肉,就像是被人打了几个耳光一样,面红耳赤! 真真是,几家欢喜,几家只能看别人欢喜。 流金村有些讲究的人家,端了狼肉回来,自己也起了灶,把一家人的狼肉倒在一处,就着那个狼肉跟狼肉汤,再加上一些自家带的粉条,或者自家挖的野菜什么的,炖成了一大锅菜食。 粉条与野菜因着在肉汤中煮了,也浸上了肉汤的香味,那叫一个香! 这样,家里每人都能捧着一大碗肉菜,大快朵颐。 像那些家里有人跟着乔画屏去猎狼的,这顿饭那就更厉害了。分得的五斤狼肉,满满当当的一盆,往那一摆,谁看了谁都得高兴迷糊了! …… 像是那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孙立文,他跟着乔画屏去猎狼,也得了五斤狼肉,欢喜的不行,领了肉捧着盆就去找了李翠香。 李翠香自打带着女儿跟那郑桂和离,从碧水屯子来了流金村,平日里靠捡野菜,或者帮着做些活计维生。日子虽说贫苦些,但终究是能自己做主了,脸上笑容也多了些。 孙立文一直明里暗里帮她,让这对可怜的母女日子能过得稍稍轻松些。 孙立文也是个苦命人,全家上下就他一个。他自己从前也是极清贫的,不然当年也不至于因着凑不齐娶李翠香的彩礼,与李翠香生生错过。 但,那也是从前了。自打逃荒路上跟乔画屏学了射艺,孙立文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更好了。 这次,孙立文捧着一大盆喷香软烂的狼肉,欢喜的喊着李翠香的名:“翠香,这都给你,你多吃点……娃儿还小,这肉汤也是极好的。哦对,这次我还得了半张皮毛,乔娘子说了,半张不好卖,我要是卖的话,就先跟大家伙儿的都放一起,等后头去县里头整张卖了再分钱……不过,我寻思,你要是想给娃儿做个毯子褥子什么的也行,那我就去找乔娘子把那半张皮子拿来。” 孙立文絮絮的说着。 李翠香看着那一大盆堆得冒尖的狼肉,还有眼前这个,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捧给她的憨厚男人,只觉得酸涩涌上双眼。 “我……” 只是这话还没落,就听得旁边有人急迫的唤了一声“翠香”,话里满是贪婪之意。 李翠香心头一窒,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女儿。 旁边树后走出来一男子,不是李翠香的前夫郑桂,又是谁? 郑桂那双细长的小眼睛,看似像是在盯着李翠香,实则,眼神都落在了李翠香旁边那盆堆得冒尖的狼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先前郑桂跟寡妇厮混,明明闺女都快饿死了,他还要偷偷拿口粮去养寡妇姘头!被发现后,还恬不知耻的要连着媳妇闺女一起打!李翠香忍无可忍爆发,主动提了和离,拼着哪怕是被休,也要跟郑家一刀两断。 郑桂又叫了一声“翠香”,往前走了两步,嬉皮笑脸道:“我想着,你眼下算是流金村的,想来分了不少肉,过来找你讨点肉吃……倒是没想到,你这肉这么多啊!” 李翠香忍无可忍猛地站起来:“跟你有什么干系,你滚!” 郑桂嬉皮笑脸道:“翠香,别这样嘛。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你就忍心看着娃她亲爹活活饿死?” 说着,郑桂往前一步,想去摸李翠香的脸。 李翠香腾出一只手,啪得打掉郑桂的手,浑身都气得发起抖来:“你还有脸提闺女?!” 李翠香怀里的小闺女大概感受到了母亲的愤怒,哇哇大哭起来。 孙立文急得挡在李翠香身前,对郑桂怒目而视:“你把她们母女俩给吓着了!” “滚一边去!我跟婆娘孩子说话,你算哪根葱?!”郑桂冷笑。 说着,郑桂就要去拨孙立文,嘴里还黏黏糊糊的喊着:“翠香,我想你了。” 只是,他这话话音还未落,斜刺里一条纤细的腿横得踹了过来,直接把这郑桂给踹得飞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故意激怒 那郑桂倒飞出去,后背撞到树干,惨叫一声。 这动静不小,顿时引得不少人往这边张望,想看看是发生什么事了。 结果他们就见着乔画屏慢悠悠的收回踹人的腿,站直。 众人:“……” 是乔娘子啊! 那没事了,一定是对方太过分! 郑桂几乎要呕出血来,后背疼得厉害,他瞪着乔画屏:“你——” 乔画屏没搭理郑桂,问李翠香:“你跟孩子没事吧?” 李翠香眼里含泪,满是感激:“乔娘子,没事的。” 李翠香怀里的女娃娃还在嗷嗷哭着,乔画屏伸出手指,轻轻的挠了挠女娃娃的下巴。 说也奇怪,女娃娃慢慢止住了哭声,朝乔画屏露出个甜甜的笑来。 李翠香这当娘的都有些惊奇,看看怀里正咧着嘴,朝乔画屏傻乐的女儿,心下不禁感叹,谁说婴孩年幼无知?她闺女年纪虽小,可心里清楚得很,谁对她好! 她自打来了流金村,乔娘子给了她不少干活的机会,照拂她良多。 甚至,她眼下脚上这双鞋,就是乔娘子看她先前的鞋子露了大半脚趾,不好赶路,送她的。 明明是崭新的鞋子,乔娘子却同她说,是先前图便宜多买了好些鞋子,鞋码不合适,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拿给她穿。 李翠香一直感念良深。 “你,你怎么能随便踢人!”郑桂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怒声指责着乔画屏,“好哇,你眼下把我踢伤了,赔钱!” 乔画屏这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语气有点冷:“赔钱?你来骚扰我们村的李娘子,动手动脚的,活该挨打。还让我赔钱?这大白天的,怎么就做起梦来?” 郑桂粗声道:“她以前是我媳妇!” 乔画屏冷笑一声:“你也知道是以前。” 郑桂见乔画屏态度强硬得很,他怒道:“反正都被我睡过了,多摸下怎么了……你至于下这么狠的手?我呸,当什么黄花大闺女,都是被我玩烂的破——” 他“鞋”字还没出口,孙立文额头青筋突出,脖子充血,显然是控制不住了,大吼一声,扑了上去,拽着郑桂的衣领一拳就打了下去! 嘭! 郑桂鼻子开了花,鲜血直流! 李翠香脸色发白,她按住女儿的小脑袋,不让女儿往那边看;又想去捂女儿的耳朵——可哪有那么多手? 李翠香急得要哭出来。 郑桂还在那惨叫:“——杀人了!流金村的人,要杀人了!” 乔画屏眼眯了眯,上前,在事态闹得更严重之前,直接把孙立文从郑桂身上给拽开了。 但郑桂这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已经引得不少人都过来了。 郑桂瘫坐在地上,抹了一把鼻血,嘴角浮起一抹狞笑来。 ……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乔岩睿板着一张脸:“老吕啊,虽然说我们碧水屯子的人是跟着你们流金村的一起逃荒,但你们也不能不把我们碧水屯子人当人看啊!……看看,看看,你们村的乔画屏跟那孙立文,把我们村的郑桂给打的!” 吕村长当即就往地上“呸”了一口:“别当我不知道,那郑桂当时对李翠香动手动脚的,乔娘子路过,看不下去,也就踹了那郑桂一脚!……乔娘子怎么说也是个妇人,郑桂是个大老爷们,乔娘子踹他一脚怎么了?啊?要我说,活该!” 乔岩睿被怼得顿了顿,不过他顺势道:“行,乔画屏这事,我们先不说。就说孙立文跟郑桂这事。当时郑桂可没对李翠香动手动脚吧?……说得话是有些过了,不过他说得难道不是事实?李翠香也是拿了休书以后才去的你们村,本来就当过郑桂媳妇。怎么着,被人说两句都不成了?……孙立文吧,我是看出来了,肯定对李翠香有意思,所以才生了嫉妒,下了狠手!” 孙立文也在,他面红耳赤怒声道:“我就是看不得这姓郑的胡咧咧!” 乔岩睿又看向吕村长:“老吕啊,你就说,孙立文殴打郑桂这事,你管不管吧?” 他一推身边鼻子还肿着的郑桂,“看看把我们村这儿郎给打的!成什么样子了!” 郑桂人倒是没什么大碍,但不过因着那伤主要在鼻子上,看着确实是凄惨的很。 吕村长眉头皱得高高的,这会儿却是不好反驳了。 乔岩睿不免有些得意,跟郑桂交换了一个眼神。 最后,乔岩睿一副“看在吕村长的份上”,勉为其难的把孙立文分得的那一盆整整五斤的狼肉充作郑桂的“赔礼”,带着郑桂,连盆带肉一起端走了。 乔岩睿原本还想要银钱,充作“医药费”来着,还是吕村长不耐烦的骂了一句:“差不多行了!” 乔岩睿这才作罢。 孙立文攥紧了拳头,死死咬着牙。 吕村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以后长点记性吧。” 吕村长没多说什么,去忙旁的了。 孙立文气得,一拳捣在了眼前的树干上。 “你就是个傻子。” 一道声音传来,孙立文猛地扭头看去,在一旁抱臂冷眼看着的,不是乔画屏又是谁? 孙立文顿时有些讪讪的:“乔娘子……我是有点冲动了,但,再来一次,我还要打烂那姓郑的脸!” 乔画屏嗤笑一声:“打烂他的脸又有什么用?他的目的就是激怒你,然后刺激你动手,让你处在理亏的地步,把东西给抢走。你倒是痛快了,但人家也得偿所愿,比你还痛快!……这次不过是一盆狼肉,下次,万一是你的心爱之人呢?” 孙立文愣了下,浑身打了个寒颤。 他之所以这般失去理智,郑桂看李翠香那黏腻恶心的眼神,也是原因之一。 万一,郑桂真的又对李翠香起了心思…… 孙立文只觉得气冲脑门,攥紧了拳头:“……他敢!” “听过没,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乔画屏摇了摇头,“那郑桂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他万一犯浑了,敢不敢的,那可真不好说。” 第一百三十章 这不就是欺负她死了男人儿子 孙立文对乔画屏向来信服,听得这话,整个人都急了:“那,那该怎么办?” 乔画屏眼中冷光一闪:“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郑桂这种渣滓,你得让他知道怕才是……” 乔画屏对孙立文耳语许久,孙立文先是一愣,眼里虽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激动。 他声音微微发颤:“乔娘子,这……这能行吗?” 并非是害怕,而是激动! 乔画屏朝他肯定的一点头。 孙立文想想李翠香,还有她怀里那哭得喘不上气的小闺女,心一横,咬牙点了点头。 乔画屏微微一笑。 这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 乔画屏从孙立文那回去,可巧了,正好从朱相宜那路过,就见着乔画蝶满脸娇羞的手里端了一个小瓦盆,瓦盆里装了好些狼肉,正从朱大夫那离开。 乔画屏眼神一扫,脚步倒是不曾放慢,同朱相宜正常打了声招呼,依旧是寻常般路过。 朱相宜见了乔画屏,不知为何,却是又尴尬又局促,有些慌乱的压低了声音喊住了乔画屏,飞快道:“乔娘子……村里人给我送了好些肉,我一人也吃不完,正好乔四姑娘过来……” 乔画屏不知道朱相宜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不过她见朱相宜好像很紧张的样子,还是停下脚步,耐心的听朱相宜把话说完。 乔画屏知道,因着朱相宜是村子里唯一一个会看病的,这次有些人家分了五斤狼肉,感念他平日里的顾看,或多或少都给朱相宜送了一小碗狼肉过来。 别看一小碗不算多,但送得人家多了,这一积攒,朱相宜这,就有了一小盆子狼肉。 乔画屏想了下,许是她上次多说了几句,让朱大夫觉得她态度刻薄? 乔画屏放缓了表情,笑道:“朱大夫别紧张啊。我先前是担心朱大夫脾气好,让乔家那边讹上……朱大夫愿意同乔家正常来往,那是朱大夫的私事,我肯定不会讨人嫌的多说什么,朱大夫只管放心。” 朱相宜没想到乔画屏会这么说。 他顿住,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只觉得乔画屏这般善解人意,他心中某处却好像有些挫败感。 乔画屏同朱相宜又打了声招呼,往自家休息的地儿去了。 …… 乔画蝶端了小盆子炖到软烂脱骨的狼肉回来,乔廉氏看得眼都直了。 乔家其他人几乎是立时围了过来,眼里都快放绿光了。 “坐下,都坐下!等着分!”乔廉氏指挥着一家子。 二儿媳秦氏吸溜着口水,一边匆忙搂着乔小海坐下:“这,这都是小蝶弄回来的?乔三丫那心黑的,能给咱们肉?” 乔廉氏眉开眼笑,语气神气极了:“不知道了吧?这些都是朱大夫给咱们小蝶的。” “朱大夫?”乔金仁跟秦氏交换了个眼神,满是兴奋,“咱们小蝶这么厉害?!” 乔画蝶有些娇羞,又有些得意,下巴微微扬起:“……朱大夫听说咱们一家子只领了一碗,特特让我端回来的。” 她语气里女孩子家的欣喜一展无遗。 “饿死了……”乔小海眼直直的就直接往盆里伸手。 乔廉氏连忙应道:“来来来,咱们分肉了,分肉了。” 乔廉氏拿了勺子,先给乔小海盛了一碗,又给三儿子乔金辉盛了一碗,紧接着是二儿子乔金仁。 她盛肉的时候,嘴里还不住念叨着:“家里的爷们不容易,得多吃点肉……”说着,给这仨,每人碗里的肉都盛得满满的。 这三碗肉一去,盆里的肉几乎是要见底。 乔画蝶不高兴了,嘟起嘴:“娘!我还没吃呢!这都快没了!” 乔廉氏想着女儿现在搭上了朱大夫,是得好好哄着,她乐呵呵的给乔画蝶盛了半碗肉,又给添了一勺肉汤。 乔画蝶撇了撇嘴,乔廉氏见她不大高兴,小声道:“你少吃点,男人嘛,都喜欢瘦些的姑娘……” 乔画蝶立马点头。 乔廉氏又给自己跟二儿媳妇秦氏各盛了半碗肉半碗汤。 这盆里,眼见着就还剩下一块肉了,还是脊骨肉,看着不小,但实际上没什么肉。 于氏怒了,火气压都压不住了:“我跟静儿的呢?!你们就给我们娘俩留这一块肉?!” 乔廉氏嘴一撇:“老大媳妇,家里头现在不容易,多少人家一家子吃一碗,能喝口汤都算不错的了!……眼下你们娘俩能有一块肉吃,你就偷着乐吧。” 于氏气得紧紧攥着碗沿,手上青筋都突了出来。 乔静儿轻轻的拉了拉于氏的衣角,小声道:“娘,我不吃,肉给你。” 于氏不动,她一腔的火气! 要是真的一家子吃一碗肉也就算了!但眼下,分明谁的碗里都好几块肉,怎么到她跟她闺女这,就成了两人啃一块骨头?! 这不就是欺负她死了男人儿子?! 想到这,于氏真是悲从心来,差点落下泪来。 乔小海大口啃着狼肉,只觉得香得魂都要飞了!他一瞥那盆里,觉得盆里剩下那脊骨肉看着也不小,自顾自的跟乔廉氏道:“奶奶,大伯娘不吃的话,那就给我呗。我前几天中了毒,还得养身子呢。” 说着,伸手就要去直接捞那块脊骨肉! 于氏气急,拿筷子拔开乔小海的手,直接把那块脊骨肉直接扒拉到了乔静儿的碗里! 乔小海立马不干了,干嚎了几句。 于氏不管他,只嘱咐乔静儿:“赶紧啃!” 乔廉氏狠狠瞪了于氏一眼,又从自己碗里捞了一块狼肉夹给了乔小海,这才算平了事态。 林边,乔画屏往乔家这边望了几眼,若有所思。 …… 夜幕很快降临。 众人今日多少都用了肉食,吃了个饱,很快进入了梦乡。 因着附近没什么有遮挡的地方,这睡觉,都是找了平地就地打的铺盖。 时值三更,流金村与碧水屯子的人大都沉沉睡去,还剩下三个守夜人,守着火堆坐着,在那昏昏欲睡。 林间一阵极细微的窸窸窣窣,那是有人在踮着脚尽量放轻的走路。 蝈蝈叫得响亮,掩住了这点儿细微的动静。 一道纤细的身影,轻手轻脚的,往碧水屯子郑家休息的地方摸了过去。 她的指间,是一包提前研磨好的粉末。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场好梦 夜幕幽深,纤细的身影如鬼似魅,悄然出现在熟睡的郑家人身侧。 郑家人睡得正熟,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个危险份子已然出现在身边。 因着是阴天,一朵乌云恰好将月亮掩住,这四下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隐隐看到人躺在铺盖上的大致轮廓。 但那纤细的身影却仿佛能精准的认出谁是谁来,脚步放轻,越发无声的来到了某个睡着的人身旁。 她俯下身子,把指间的那包粉那么打开,放在那人的鼻下。 熟睡的人无知无觉,呼吸间便将那包粉末吸入。 纤细的身影露齿一笑,无声无息的将剩下的纸收好。 而此时,乌云悄悄的飘走,露出了些许月亮。 微弱的月光映在那纤细的身影脸上,不是乔画屏又是谁? 前些日子,她从山匪那儿得了一锦盒的魔草种子,种在了空间里。 她的空间灵气充沛,魔草种子很快扎根发芽,长成了小苗,绿油油的一片,在空间中无风自摆,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这魔草长成后,能让人产生幻觉,癫狂。眼下虽说只是小苗,效果大幅降低,但让人在睡梦中做个噩梦,梦到自己内心最恐惧的事情,那还是轻而易举的。 乔画屏微薄的唇轻启,一张一合,无声道:“做个好梦。” …… 郑桂做了个噩梦。 他又梦到了地牢里那段地狱般的日子。 每天都会被拖出去杀掉的同村人,那血淋淋的尸首随意扔到牢中,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熏天的臭味,惨叫声,哭喊声…… 那是一段活下来的碧水屯子人都下意识遗忘的日子。 尤其是郑桂。 他忘不了,他为了活命,亲手把姘头云寡妇“献”给了外头的山匪。 但被送回来的云寡妇,却成了一具满身伤痕死不瞑目的尸身。 云寡妇的孩子要跟山匪拼命,却被山匪直接一刀砍死,最后拖出去跟云寡妇的尸身一起烧了。 郑桂当时就吓尿了裤子,跟地牢里的腥臭混在一起,臭不可闻。 等他们被流金村的人从地牢里救出,重新接触到阳光的时候,郑桂只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只是,看到那个男人孩子都死了的妇人,冲去把乔家一个丫头的脸抓花时,他也想到了那云寡妇。 在梦中,郑桂也是有些伤感,触景生情,忍不住为云寡妇的死,落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然而下一秒,那满身伤痕的云寡妇,却从泥地里爬了出来。 她浑身腐烂,眼里流着血泪,双手抓着土,满是恨意。 “桂朗,你害得我好惨!” 云寡妇凄凄叫着,乌青的长指甲抓向了郑桂。 郑桂惨叫一声,手脚并用得往前逃去。 然而无论他如何拼命奔跑,速度却都慢如乌龟。 女鬼云寡妇不费吹灰之力,狞笑着追上了他。 郑桂惨声叫道:“心肝,害你的是那山匪,已经被送去了衙门!等他们的定然是抽筋剥皮,凌迟处死,以祭慰你在天之灵!” 云寡妇厉声叫道:“害死我的,明明是你!” 她长长的指甲从郑桂头顶,直直的插入了郑桂的脑门! 郑桂只觉得痛得灵魂出窍,整个人像是要被拧出汁来! 那种剜心蚀骨的疼,让他恨不得就地打滚! 但在梦中,纵使他如何剧痛,却也无法动弹,逃开云寡妇的戮骨吸髓! 到了最后,更是出现了牛头马面,要勾郑桂的魂去下油锅! …… 郑桂惨叫一声,满身虚汗的坐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他还在这荒郊野岭露天休息的地方,哪有什么化作了厉鬼的云寡妇,哪有什么牛头马面。 夜风一吹,郑桂忍不住擦了擦头上的虚汗,庆幸那只是个噩梦。 只是,方才在梦中经了那么一场大恐惧,郑桂这会儿难免就有点尿急。 他看了看远处守夜人的篝火,壮了壮胆子,爬起来,小心翼翼的去林子里放水。 只是,这水刚放完,郑桂就听得一道幽幽的,掐着嗓子的轻笑女声:“……呵呵。” 甚至,一只手,就那样轻轻的,放在了郑桂的肩膀上。 那冰凉的触感! 郑桂浑身寒毛直立,崩溃的大叫一声:“鬼啊!” 他像在梦中那样,拼命往前跑去。 只是身后总有一道声音如影随形:“别跑啊。” “跑什么?” 郑桂疯了,被身后声音驱逐着,疯狂地跑向某处。 月色下,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树后,像是在这悄悄的等了许久。 郑桂被身后那道声音逼得,慌不择路,跑向那儿,而那等在树后的身影,猛地跳了出来,大叫一声:“大晚上的,你个小贼,你来这儿想做什么?!” 说着,拳头便如雨点般落下! 郑桂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直到挨了好几拳,浑身疼得厉害,这才惨叫起来:“啊!” 郑桂的惨叫,惊醒了好些人,尤其是那几个守夜的,这夜里空旷,听得动静,赶忙举着火把跑了过来。 还有好些就近被郑桂惊醒的,都赶忙起身,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在火把映照下,终于有人认出来打人的:“啊?这不是孙立文吗?……这是在干啥?” 有人赶忙把孙立文拉到一旁去,孙立文又多打了两拳,这才意犹未尽的收回了拳头。 直到这会儿,众人才在火把的映照下,认了好半天,认出了地上那个抱着脑袋满地滚嗷嗷叫的人是谁。 “好,好像是碧水屯子的郑桂?!” 大家面面相觑:“这,这是咋回事啊?” 孙立文大声道:“我这起夜呢,结果就见着这人鬼鬼祟祟的过来了,这大半夜的,他摸到咱们村这边来,是想干啥呢,肯定是想当贼!” 众人猛地反应过来,这郑桂傍晚那会儿还过来纠缠过李翠香,再加上这大半夜的从碧水屯子摸黑过来,还能是因着啥事?! 流金村村人们脸上显出几分愤怒来,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呸!” 郑桂挨了孙立文好多拳,偏生孙立文也不知道谁教了他,鸡贼了很多,专打那不会留印子,却又嗷嗷疼的地方。 他疼得整个人都在发颤。 “我,我是被鬼追过来的……” 郑桂倒吸着凉气,断断续续的说着。 流金村众人露出鄙夷的神色来:“真会吹!你咋不说你梦游过来的呢!?” 郑桂浑身疼得厉害,又百口莫辩,整个人崩溃极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要跟乔娘子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行了,赶紧滚,明天白天再收拾你!”流金村的人虎视眈眈的,驱赶着郑桂。 郑桂却怕极,孙立文的拳头也就罢了,顶多打他一顿;可那女鬼,可是要把他拉进十八层地狱的! 戮骨吸髓!下油锅! 一想到梦中的场景,郑桂双腿就抖成了筛子。 到后来,还是几个守夜人把郑桂强拉着回了碧水屯子那。 守夜人是碧水屯子的人,这下子因着郑桂,在流金村村人面前丢了大人,心中也是恨恨的,对郑桂自然没有半点好脸色。 他们一把郑桂拉回碧水屯子休息的地方,就满脸嫌弃的掉头走了。 话都懒得说半句! 郑桂浑身疼得厉害,瑟瑟发抖,一把把他娘拽醒:“娘!有鬼!” 郑桂他娘揉了把眼睛,迷迷糊糊道:“儿啊,大半夜的,干啥呢?” 流金村那儿离这不算近,那边的动静传到这边,已经没什么声响了。 碧水屯子绝大多数人,都睡得香极了。 郑桂压低了声音,牙齿都在发颤,说不上来是疼的还是怕的:“云娘,云娘来找我了!” 一听“云娘”两个字,郑桂他娘打了个寒颤,一下子清醒过来:“啥?真的假的?” “再真不过!我能感觉到,她的手,还,还搭在我肩上……”郑桂满脸恐惧,瑟瑟抖着。 恰逢一阵凉风吹过,郑桂跟他娘,都觉得骨子里渗出几分寒意来,好似是什么东西,顺着风,在她们周身游走一番……两人牙齿都忍不住打起颤来。 流金村休息地。 乔画屏悄无声息的躺回了她们家的铺盖上,正想给几个孩子伸手掖下薄被,却见得梅清昱睁开了眼睛,小声的问:“娘,你去哪了?” 乔画屏手伸过去,轻轻的拍了拍梅清昱几下,哄他继续睡:“方才林子那边吵闹得很,我过去看了看。” 梅清昱没说话,他其实醒了有好一会儿了。 原本是迷迷糊糊的一翻身,见着原本睡在铺盖一侧的乔画屏不见了,梅清昱顿时清醒。 若是以前,他没准觉得是乔画屏跑了。 可是眼下他们一家子经历了这么多,梅清昱反倒是替乔画屏担心起来。 ……别是遇上什么事了吧? 可他知道,若是他贸然去找,到时候娘回来了见不着他,说不得又要着急。 于是,小小的孩童,躺在铺盖上睁着眼睛,守着睡梦中的兄弟和小妹,等着他们娘回来。 那会儿,还没有林子那边的吵闹动静。 所以,他娘不是因着林子那边的动静离开的。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梅清昱闭上眼睛,小声道:“娘,早点睡吧。” 乔画屏笑道:“好,昱昱你也早些睡。” 她又轻柔的拍着梅清昱,看样子是想哄睡。 夜色掩住了梅清昱脸上的红晕,早慧的孩童不好意思极了,睁开眼睛讷讷道:“……娘,我不是小孩子了。” “娘知道,快些睡吧。”乔画屏小声道,轻柔的拍着梅清昱,“小孩子要多睡,才能长得高。你也不想到时候被晃晃反超一头吧?” 梅清昱马上闭上了眼,心里还有些惴惴的。 晃弟每次都一觉睡到大天亮,说不得真的会比他长得高! 到时候他哥哥的尊严何在?! 这绝对不可! 在乔画屏有节奏的轻轻拍拂下,梅清昱很快重新陷入了轻柔的梦中,呼吸变得绵长起来。 乔画屏见梅清昱熟睡,轻轻一笑,重新躺了回去。 她要养精蓄锐。早上,还有一场好戏看呢。 …… 天边还散落着几颗星斗,夜幕将退未退,天色蒙蒙的,两村的人却已经开始起床收整。 吕村长也知道了昨天夜里,孙立文把郑桂给胖揍一顿的事。 只是他还在皱眉思索这事该怎么解决的时候,孙立文找了上来: “村长,郑桂这事,你可不能不管!” 吕村长眉头皱得老高:“到底咋个情况?你咋就把郑桂给打了?” 孙立文攥着拳头,给自己壮着声势:“我昨晚起来去林子那放水,就看到郑桂在林子边上鬼鬼祟祟的,不像个好人!你说他大半夜,从他们那边,摸到咱们这边,能有啥好事?!把我给气得!” 他是个老实人,这些话是乔画屏教他的,他说出来多少有些违心,眼神难免有些躲闪。 不过正因为孙立文是老实人,再加上吕村长多少已经听说昨晚的事,已经先入为主,是以,这会儿吕村长对孙立文这话是深信不疑。 他也很恼怒:“昨儿那郑桂来纠缠人家小李,还从你这讹了一盆狼肉去!我看他这半夜摸黑过来,肯定图谋不轨!” 孙立文想起李翠香,他这都是为了让郑桂再也不能来纠缠李翠香,神色坚定了几分:“就是!”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吕村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小李来咱们村子这些天,为人和善,干活麻利,堂堂正正的干活养活她跟娃娃,是个不错的小姑娘……既然先前就跟了咱们流金村一道上路,咱们也不能把她当外人!” 这话说的孙立文心中激荡,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也是为了翠香! 那郑桂没脸没皮的,没了姘头云寡妇,又掉过头来纠缠翠香,就是个畜生! 吕村长喊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又喊上孙立文,便要往碧水屯子那边去。 孙立文是又激昂,又有些发虚——到底是头一遭这样搞事。 他没走几步,见到林子那有道身影,他眼前顿时一亮,连忙喊道:“乔娘子!乔娘子!” 乔画屏刚给几个孩子做完了早饭,正手里拿了个野菜馅的菜饼子,在林子里边吃边溜达着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草药。 乔画屏听到孙立文喊他,一回头,见着吕村长也在,心下顿时了然,笑眯眯的:“村长,你们这是要干嘛去啊?” 吕村长带着几分愤慨把事情一说。 乔画屏脸上显出恰到好处的几分讶然几分愤慨来:“竟有此事?!” 吕村长重重点头:“可不正是?”他又主动的热情邀请乔画屏,“乔娘子,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乔画屏也重重点头:“好!……这样的人渣,真是人人唾弃!” 吕村长深有同感的也点了点头。 孙立文带着几分崇拜的看着乔画屏那出神入化的演技,心道,自己要跟乔娘子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走之前,乔画屏又道:“哦对了,为了以防万一,要不咱们还是把朱大夫给喊上吧?孙兄弟不是个手上没数的,但郑家那等泼皮无赖性子,怕他们赖上孙兄弟。” 吕村长深以为然:“还好喊上了乔娘子,就是想得比我们周到些。” 孙立文跟几个村里的后生也连连点头,有个机灵的后生,不等吕村长吩咐,已经跑去请朱相宜了。 朱相宜背着药箱来得很快,悄悄看了乔画屏一眼。 吕村长稍稍解释了几句,朱相宜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只是,几人刚到了碧水屯子那边,就远远的看见乔岩睿正在郑桂那边,看样子是听说了什么,在问话。 乔画屏悠悠道:“怕是要恶人先告状。” 吕村长神色一凛。 他们几人一过去,果不其然,乔岩睿先发制人,开始责问道:“老吕啊,你们村孙立文怎么搞的!昨天打了我们村郑桂一顿还不够,夜里又把我们村郑桂打成了这模样,太不像话了!” 吕村长差点气笑了! 郑桂他一夜没睡,被乔画屏的魔草粉送了一场几可乱真的噩梦,又被乔画屏追着吓得跑了好一场,最后又被郑桂一顿老拳,整个人一下子显得老了好几岁——脸是浮肿的,人是萎靡的,嘴里一个劲的叫嚷着“好疼,好疼”,看着就好像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郑桂他娘在一旁开始哭天抢地,她虽说心里有鬼,但嘴上是必然不可能承认,只哭着嚷嚷说是孙立文这恶霸把人快给打死了! 这又哭又嚷嚷的,好些不明所以的,还真以为是孙立文把人打成了这样! 那叫一个群情激奋,险些要冲了孙立文他们! 孙立文涨红了脸,旁人不知道,他自己动得手,他还不清楚吗? 他可是按照乔娘子教的,专门打那种,会很疼,却又不会显出什么伤的地方! 五脏六腑那更是都避开来的! 他是为翠香出气,但也绝不是什么要把人活活打死的穷凶极恶之徒! “是不是快被孙立文打死了,也好查。这不是有朱大夫吗?”喧嚣中,乔画屏轻描淡写的开了口,但她的声音,偏偏每个人都听得清楚,“让朱大夫给看看就行了。” 郑桂他娘嚎哭的声音僵了僵。 旁人不知道咋回事,她还不清楚吗?! 就是被云寡妇那冤魂不散的鬼魂给吓的! 但这话可不能说,说了,她还怎么赖到那打人的孙立文身上? 郑桂他娘下意识就做了个阻拦的动作,结果就见着乔画屏似笑非笑的瞥了过来:“你不是说你儿子快要**了吗?怎么,都快死了,还拦着大夫给看病啊?” 众人一听,对啊,哭成这样,又是快死了又是什么的,怎么还拦着人给看病呢? 就连乔岩睿也有些狐疑的看了过来。 郑桂他娘僵硬的放下了手:“……我就是,太紧张。对,太紧张了,怕你们对我儿子不利。” 吕村长不耐的一挥手:“净胡说!……赶紧让开,别拦着朱大夫看诊。” 郑桂他娘悻悻的退到一旁,心里一个劲的祈祷,这朱大夫可千万别看出来。 但,很显然要让她失望了。 这精神上的气虚恐惧,惊惧过度,是很容易在脉象上显示出来的。 朱相宜这手一搭上郑桂的脉搏,就知道他这是什么了——只是他还没出声,郑桂他娘就迫不及待的在一旁询问道:“朱大夫,我儿子是不是,是不是被打得伤很重?……你看这人憔悴的,肯定是被打坏了。”郑桂他娘又要作势哭起来。 朱相宜收回了手,有些惊讶的看了郑桂他娘一眼:“大婶,你儿子从脉象上来看,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啊。” 郑桂**哭声僵在了喉咙里。 “那,那他都这样了,怎么可能……”郑桂他娘结结巴巴道。 朱相宜解释道:“他这是惊惧过度,使肾气不固。脉象气滞湿阻,下气不足则乃为痿厥心悗……简单来说,就是吓着了。” 郑桂他娘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还真让人诊出来了——她眼珠子一转,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先前夜里头,那孙立文无缘无故把我儿子打了一顿,可不就惊惧过度吗!” 吕村长跟孙立文都是一愣,这都能她给圆上? 乔画屏在一旁冷声一笑:“他深更半夜穿过密林跑去我们村准备干坏事,可见胆子不小,怎地,被人抓了打了几下子,就能被吓到惊惧过度了?——你也别说人家孙立文下手狠,你儿子脉象好好的,没有半点受伤的痕迹,可见我们村孙兄弟手上也是有数的。怎么可能把人吓成这样子?” 这确实也很在理! 吕村长听得连连点头! 孙立文更是眼里冒出光来。 怪不得乔娘子费了大功夫指点了他如何出拳! 郑桂他娘头皮发麻,正想再狡辩几句,却又见乔画屏冷笑一声:“我不管孙立文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吓成了这样,我们过来,是找你们**的——大半夜的,孙立文鬼鬼祟祟跑到我们村休息的地方,是想干什么?!” 吕村长一听,猛地回过神来。 是了,他们这次过来可是来兴师问罪的! 差点被郑桂他娘这撒泼撒的,给忘了这茬正事! “就是!”吕村长喝道,“郑桂,你给我说清楚,你深更半夜跑到我们村子那边,是想干啥?!” 郑桂被吕村长一喝,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就开了口:“……有鬼在追我,有鬼啊!” 他又疯癫起来,抓住吕村长的胳膊,“有鬼啊!真的有鬼在追我!” 吕村长气得甩开郑桂,怒不可遏,他直接责问乔岩睿:“你听听!他连点正经的借口都不找了,拿这话来糊弄人!” 乔岩睿哑口无言。 大半夜的,你说有鬼在追你,你才精准无误的跑去了人家流金村? 这理由,他都没脸替这郑桂做什么辩解! “他这肯定是被吓糊涂了……”乔岩睿苍白无力解释道。 乔画屏又在一旁悠悠开了口:“这可不好说,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也不知道这郑桂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 碧水屯子几个知道内幕的人,脸色一变,隐晦的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郑桂跟云寡妇的事,可不是什么没人知道的秘密! 郑桂他娘脸色是青了白,白了青,再也嚎不出什么话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掉牙 郑桂这事,最后以流金村这边的意见为主,商量出了一个处理结果。 ——若郑桂以后,再故意靠近李翠香半步,纠缠李翠香,便把郑桂驱逐出逃荒队伍。 乔岩睿就像是他吃了大亏一样,瞪着眼问吕村长:“这样总可以了吧?!” 吕村长表示勉强认可。 郑桂他娘恨恨的,但到底是他们理亏,且中间还夹杂着云寡妇一条不清不楚的人命,自然是无话可说。 郑桂浑浑噩噩的,嘴里还念叨着:“别过来,别过来……” 朱相宜给开了一副清神的汤药,交给了郑桂他娘。 乔画屏在一旁瞥了一眼,再一闻那味,差点没笑出声。 这朱大夫,也挺有意思啊,里面放了好多黄连和穿心莲,乔画屏都能想象出这汤药熬出来的味。 估摸着喝一口,就能把人给苦到胆汁都要呕出来吧。 吕村长乔画屏等一行人,堪称是大获全胜的从碧水屯子那边回来了。 孙立文按捺不住心中喜悦,摸着头笑道:“我回去跟翠香说一说这好消息。” 他走之前,忍不住又多看了乔画屏几眼,突然重重的一鞠躬,这才跑了。 吕村长有些莫名:“小孙这是干啥?” 乔画屏倒是很镇定:“许是感谢我,刚才替他说话了吧。” 说到这,吕村长也忍不住赞道:“确实,得亏乔娘子思绪清明,不然我们差点被那郑桂他娘给带歪了。” 乔画屏笑了笑,认了吕村长这句夸,只是没说旁的。 朱相宜却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乔画屏一眼。 脉象上确实没有受伤的痕迹,但越是这样,才越发奇怪——那郑桂身上,分明有好几处都有脚印。 但他粗略看过,郑桂身上却没什么外伤的痕迹。 这说明什么,说明有高手教过孙立文,打人往哪里打,才“最好”。 ……这个高手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乔画屏虽说察觉到了朱相宜在看她,不过朱相宜的视线并没有带着恶意,她便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转过头去,朝朱相宜点了下头。 朱相宜脸隐蔽的红了起来,有些慌乱的回了个礼,赶忙挪开了视线。 …… 乔画屏回去,发现家里的铺盖都已经被几个孩子收拾妥当,绑在了小推车上,就等乔画屏回来出发了。 梅清映更是举着一块串在树杈上的烤山药根,递给乔画屏:“娘,给。” 乔画屏接了过来,这山药烤得焦香焦香的,一看就好吃得很。 她不禁有些惊奇道:“哪儿来的?” 梅清昱回道:“顾大娘给的。我们都吃过了,娘,这是给你留的。” 梅清晃跟着点了点头,傻乎乎的笑了笑:“娘,你吃,可好吃啦。” 乔画屏眼尖,突然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晃晃,你……怎么没了颗牙?” 梅清晃一下子捂住了嘴,小脸涨红。 梅清曜这个当大哥的,这会儿笑得可开心了:“三弟他刚才吃得急,一口咬在了串山药的树杈上,把牙给崩掉了一颗。哈哈哈。” 梅清晃被笑得小脸通红,瘪了瘪嘴,有点想哭。 梅清昱轻咳一声:“三弟别急,后面还会长出来的。” 乔画屏也赶紧哄快哭了的老三:“对对对,会长的,会长的。” 梅清曜在旁边补了一句:“就是就是,别怕啊三弟,不就是丑一段时间嘛。” 梅清晃捂着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然而,事情总是发展得过于出人意料。 梅清曜因着笑话梅清晃,太过快乐,一不留神,被脚底下一块石头给扳倒了。 他原本只是只是有些微微松动的门牙,掉了。 梅清曜嘴里含着一口血,整个人都懵了。 乔画屏检查过后,那门牙算是正常的更换乳牙,她忍着笑,把手中水囊递了过去:“漱漱口。” 梅清曜一张嘴,那漏风的门牙,比梅清晃要显眼多了。 梅清晃开心的大声笑了起来。 梅清曜:“……” 乔画屏趁机教育梅清曜:“知道什么叫现世报了吧?” 梅清曜有点憋屈的攥着水囊点了点头。 “行啦,这牙齿没多久就会长出来的。”乔画屏盖棺定论,“男子汉大丈夫嘛,换个牙算什么?你们可要给映映做个好榜样才是。” 一提到妹妹,梅清曜跟梅清晃浑身一僵。 对上梅清映好奇又质朴单纯的眼神,梅清曜跟梅清晃用掉牙漏风的嘴,大义凛然同梅清映道:“小妹别怕啊,没什么可怕的。就是换个牙而已!” “就是,哪有什么好怕的?” 梅清映看着两个昂首挺胸的哥哥,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 逃荒的队伍,在曝晒太阳出来前,便重新踏上了征程。 这一日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到了下午,行至一处山坡,探路的人在山坡顶上突然望见,说是前方一处山坳里好像有个村子。 吕村长高兴极了,让探路的人赶忙去探看情况。 结果,回来的时候,那几个探路的几乎是屁滚尿流回来的,脸是惨白惨白的,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吕村长一把拦住他们:“你们这是咋了?” 那几个探路的面无人色,哆哆嗦嗦的半晌,才颤声道:“都死了,整个村子的人,都,都死了!” 这话像是一道惊雷,震得全场一窒。 不仅仅是吕村长在,周遭还有一些村民,也都听到了这话。 “都,都死了?”一个村民咽了口唾沫,“你说清楚,这话是啥意思?” 一个探路的像是有些崩溃的抱住了自己的头,蹲了下去:“村子里的人,都死了!那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各处,没有一个活口!” 这话,他是近乎崩溃的喊出口的。 几乎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吕村长只觉得心剧烈的跳了起来:“都,都死了?咋回事?啥,啥情况?” 另一个探路的像是想要回话,但一回想当时的情况,他整个人疾奔出去,跑到一旁去,撑着树干呕吐起来。 眼见着从这几个探路的人口中问不出什么,吕村长越发急躁。 第一百三十五章 枯井 吕村长最后实在没法子,给了其中一个探路的人几巴掌,让他先冷静下来,好不容易问出了些有用的情报。 ——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尸体横陈在各处,这么热的天,尸体已经腐烂的厉害。 ——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他们看到那么多腐烂的尸体,哪里站得稳,屁滚尿流的就赶紧回来了。 村子里一片寂静。 乔画屏把箭背到了身后,箭囊挂在了腰间。 “我去看看吧。” 她这话,打破了寂静。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朝她这看了过来。 吕村长更是说不出话来:“乔娘子……” 乔画屏有条不紊道:“我身手挺好的,我看了下距离,那山坳离这不远,我过去探路,大概也就半个时辰便可回来。这个地方隐蔽性还算可以,大家散在林子里,注意警戒。” 顿了顿,乔画屏又看向吕村长,“村长,只一点,我的四个孩子……” “你放心!”吕村长回过神来,沉声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肯定先护好你的四个孩子。” 乔画屏点了点头。 然而她要出发时,梅清映却有些着急的握住了乔画屏的手。 “映映,怎么啦?”乔画屏蹲下来,直视着梅清映,“娘去前面探个路,很快就回来。” “叔叔说,村里人,都死了。”梅清映有些着急,句子竟然不再像从前那般,两字两字一顿,听上去竟是流畅了不少,“娘,危险……” 她知道什么叫死。 爹死了,一直照顾他们兄妹的盛叔也死了。 死了,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乔画屏轻轻摸了摸梅清映的小脑袋:“映映放心,娘不会有事的。娘肯定能回来,娘还要看我们映映换牙呢,是不是?” 梅清映小米粒一般的牙齿咬着下唇,半晌,她松开了乔画屏的手。 乔画屏眼中笑意越深。 她抬手,摸了摸梅清映的头,又嘱咐家里几个男孩子,言简意赅:“你们照顾好妹妹,听村长的话。” 梅清曜紧紧抿着漏风的嘴,认真点了点头。 …… 乔画屏嘱咐几句的功夫,好几个村里的后生都匆匆带上了弓,说要跟乔画屏一道过去。 乔画屏却摇了摇头:“你们去各处守着。我自己先去看看,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有你们在,我跑得还慢。” 这话在乔画屏看来,是大实话。 但是落在村里那些后生眼里,这却是乔娘子为了不让他们以身涉险故意这般说! 他们都感受到了乔娘子的良苦用心! 乔娘子,多么伟大!一人肩负起了所有的危险! 后生们心中激荡,泪眼模糊! 他们哽咽道:“乔娘子,你放心,我们一定不负你所托!” 乔画屏:“……” 唔,虽然不知道他们脑补了什么,感动成这副恨不得以身相殉的模样。但……反正结果是一样的就行了。 乔画屏很是洒脱,摆了摆手。 她脚下发力,身影快若闪电的进了林子。 留下一堆人看着她消失在林中的背影,激动无比:“乔娘子,好快啊!” …… 乔画屏一路疾奔,翻过那山头,很快,便能看到那处村落了。 乔画屏放慢了速度,眼下四周无人,她也懒得遮掩,手上直接出现了几块从空间里取出来的麻布。 这麻布,她用空间中储存着的水浸湿,紧紧的围在了口鼻处,又在脑后系了个紧紧的结。 人一死,尸体便成了污染源,捂住口鼻,最起码还能有些许防护。 乔画屏背着弓,大腿内侧捆着一边小刀,把手上带着的绿丝线镯子取下,攥在了手中,打起了十足的警惕,轻手轻脚的进了那村子。 只是,刚到村口,那股尸体腐烂的恶臭便迎面袭来。 那股恶臭,几乎犹如实质! 好在,口鼻有浸湿的麻布掩着,多少还过滤了些。 乔画屏屏气凝神,没有迟疑,直接迈进了那村子。 这村子不大,只是,这一进来,果然犹如人间惨狱,四下里都是横七竖八的腐烂尸身,男女老少都有。 从伤口处多少能看得出,有不少人是企图往外逃跑的,但却被什么骑在马上的人,从背后直接乱刀砍死! 乔画屏眉眼冷了几分。 她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高度腐烂的尸体,进了其中一间小院。 小院井口那儿,也趴着一具尸体,背后的伤口已然高度腐烂,腌臜的不成样子。 看样子,应该是那人想投井,却被人乱刀砍死。 乔画屏脸色越发难看。 她无声的走过了大半个村子。 果然如探路人所言,人都死了。 想也是,这样的惨烈,人如何能够活下来? 至于屋子里的东西——乔画屏粗略一看,竟是所有值钱的物品,都被洗劫一空。 这杂乱无章的车辙能证明,这些人把抢来的东西,都给一车车的运了出去! 乔画屏大概知道凶手的身份了。 ——应该是战场上的溃兵。 无论是刀的伤口,亦或是马蹄印记的制式,还是这些人砍人如切瓜的手法,都无不例外的证明,这些人,应该是参与过战场厮杀的。 但这里离着边境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行为作风也不太像异国的大军压境。这样看来,便应该就是战场上溃逃的一小股溃兵。 这些溃兵,心态在战场上被磨炼成了魔鬼,见人杀人,见物抢物。一句穷凶极恶,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凶残。 乔画屏幽幽的叹了口气。 她走到某处,却突然发觉有些不太对劲。 某处,有一道极为微弱的哭声!若非她的听力经过灵水的强化,那是说什么也听不出来的。 乔画屏神色变了变,顺着那道几不可闻的哭声走去。 走到跟前,她发现,那竟是一口枯井! 声音,是从井下来传出来的! 乔画屏站在井口,往下看去,下面一片漆黑,若非她能在黑暗中视物,怕是也看不出来。 井下,是厚厚的落叶,竟有一个小小的襁褓,深陷落叶中! 乔画屏眯了眯眼,从空间里取出一根绳子来,一端拴在自己腰上,直接就蹬着井壁,下了那口枯井! 枯井中落叶极厚,乔画屏下到井底,竟然快到了她大腿处。 那小小襁褓里的孩童,看着也就几个月大小,陷在落叶中,不知是饿了多久,哭声已经弱不可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她真的是我们小姨吗 自打乔画屏走了,林子里凝滞的氛围并没有缓解多少,反倒越发紧张起来。 吕村长神色凝重的让村人聚拢,村里青壮年都拿起武器来,守在外头。 乔岩睿原本要说什么,但见着吕村长安排的青壮年也把他们碧水屯子那边给一道围着保护起来。乔岩睿张开的嘴又闭上了,什么也没说。 “你们几个,拿身换洗的衣裳,找个地方去洗洗澡。”吕村长皱着眉头,同那几个探路的人说道,“衣服也好生搓洗一下。我听族里的老太君说过,这死人多的地方,最容易传播瘟疫。” 几个探路的人脸色微微一变,赶忙去寻地方洗澡了。 梅家几个孩子原本很是安静乖巧的蹲在一旁薅林子里的野菜,听得这话,几个孩子都是怔了下。 梅清晃小嘴一扁,将哭未哭的。 梅清昱看了双生弟弟一眼,正要安慰几句,又见得梅清晃猛地擦了一把眼泪,喃喃道:“我不哭,我不哭!娘肯定没事的,我不能乱哭!” 梅清曜攥紧了小拳头,把心里的慌乱藏了起来,学着村子里那些有担当的大人模样,努力让自己这个当大哥的看上去很是可靠:“对,娘肯定没事的!我们安心等她回来就是!” 梅清映默不作声的薅着一些野花,小小的手指,虽说有些笨拙,但还是努力编织着一个花环的模样。 乔画蝶来寻朱相宜换脸上伤口的药,见着梅家四个孩子蹲在那儿挖野菜,她也听说乔画屏去山坳那个死光了的村子探险的事,眼珠子一转,带了几分恶意,对梅家几个孩子喊了一声“喂”。 梅家四个孩子齐齐的看向乔画蝶。 乔画蝶呼吸都停了一拍。 四个长相俱佳的小孩子,齐刷刷的盯过来,虽说孩子的眼神里没什么恶意,但那样的动作呈现出来的气势,却是让心里本来就有鬼的乔画蝶,好生受了一瞬间的惊吓。 四个孩子都没说话,就是默默的看着乔画蝶。 乔画蝶回过神来,心里暗笑自己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不就是她三姐家里头的四个拖油瓶吗?有什么好怕的? 乔画蝶先发制人:“你们懂不懂礼貌啊,见了人怎么连声小姨都不知道叫、” 梅清昱“哦”了一声,很是平静道:“娘说了,旁人有礼,我们自然也要以礼相待;但若旁人无礼……” 梅清昱微微拖长了音,笑了下,没有说下去。 但谁也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就是在说像乔画蝶这等没有礼貌的,他们自然也不会讲礼。 叫小姨? 她德行够吗? 梅家其他三个孩子,都没说话,但神色间明显是一片赞同。 这越发显得梅清昱那一笑,讽刺得紧。 这可把乔画蝶给气得不行。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气音来:“果然是没半点教养礼数的小杂种……” 她说得声音不大,旁人听不见,但正对着她的几个孩子,却听得很是清楚。 梅清曜顿时就变了脸色。 吕村长正忙着跟人布置村里的防御,但他没忘了跟乔画屏的承诺,时不时的看一看旁边的几个孩子。 这会儿一看,乔画屏她娘家小妹过来了,还在那跟四个孩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顿时就警惕起来,大步过来,皱着眉头问乔画蝶:“你来做什么?” 乔画蝶自然不会说,她纯粹是过来想欺负一下小孩的。 她脸上有些委屈,一副很是纯良的模样:“村长,我好歹也是孩子的小姨,过来看看他们。毕竟我三姐去了那村子,危险得紧,我也是担心几个孩子……” 吕村长将信将疑的看着乔画蝶。 梅清曜瞪大了眼睛! 这个小姨好无耻! 梅清昱突然出了声:“村长……” 他看上去似是有些不解,清澈的孩童眼中满是疑惑,问吕村长:“她真的是我们小姨吗?……为什么她过来骂我们是没有礼数教养的小杂种?” 童声清脆,又带着些许的困惑,听得吕村长当即脸色就变了! 这是直接把乔画蝶的画皮给撕了下来! “不是……”乔画蝶脸色一变,想要解释什么,但吕村长这会儿忙得很,来照拂梅家四个孩子是他必须要做的事,可这不包括听乔画蝶胡扯! 吕村长不耐烦的打断乔画蝶的话:“我劝你老实安分一点!但凡你还有点心,在乔娘子为了咱们两个村不顾安危出去探路的当口,你就不该再来这找事!……我告诉你,梅家这四个孩子但凡少了一根汗毛,你都不用再在碧水屯子待了!” 这话说得极重,乔画蝶又是个没出嫁的小姑娘,脸当即就红了,捂着脸哭着跑走了。 吕村长骂走了乔画蝶,转过头来对上梅家四个孩子,又变成了慈祥的长辈模样:“……清曜,你照看好弟弟妹妹,要是有什么事,村长爷爷就在边上,你们喊一声就是。” 梅清曜重重点了点头。 乔画蝶捂着脸跑了,原本想去朱相宜那卖一波惨,结果朱相宜却是在附近正好目睹了大半个现场。 他直摇头:“乔四姑娘……你怎么能这样?” 乔画蝶这下哭得更厉害了:“我没有……” 朱相宜叹气,却并不像从前那般安慰乔画蝶。 乔画蝶又气又急又委屈又害怕,最后还是害怕的情绪占了上风,她抓住朱相宜的胳膊,哽咽道:“朱大夫……” 朱相宜正欲说什么,却见得远处,乔画屏怀里抱了个什么东西,大步朝这边奔来。 朱相宜情绪一振! “乔娘子回来了!” 村子里不少人发出了欢呼声。 乔画屏却是直奔朱相宜而来。 朱相宜整个人一怔,只觉得心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乔画蝶一怔,脸色发白的看着朱相宜的侧脸。 眼下,朱相宜眼中,分明是只有乔画屏。 乔画屏急急奔了过来,众人这才看清,乔画屏怀里抱着的,竟是个襁褓! “朱大夫,”乔画屏一路狂奔,却只是微微喘息了两下,她稳了稳气息,“你帮我看看这个孩子。” 襁褓里,露出个极瘦小的婴孩来。 那婴孩紧紧闭着眼,看着气息极弱。 朱相宜想也不想,应了一声,拂开乔画蝶抓住他胳膊的手,上前去接过那襁褓中的婴孩,细细查看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许是这小家伙命不该绝吧 趁着乔画屏怀中婴孩被朱相宜接过去的空挡,吕村长本想着赶紧问问乔画屏关于那村子的事,但因着这婴孩给吕村长的冲击力着实有些大,吕村长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还是乔画屏主动先同吕村长开了口:“……那村子除了落在枯井中的这个婴儿,再无旁的活口。天气热,尸体都已经高度腐烂,我怕引起瘟疫,回来的时候,已经一把火把那村子与尸体都给烧了。” 吕村长点了点头。 确实,这也算是给那些死去的村人一个尘归尘土归土的归宿了。 “……是山匪杀的?”吕村长顿了顿,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 乔画屏摇了摇头,轻轻的吐出一句话来:“看痕迹,应该是一小股溃兵。” 吕村长心下一沉,脸色也有些难看。 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他们为什么拖家带口举村逃荒躲避那兵灾? 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怕遇到这种从战场上溃败逃亡的敌兵! 这种敌兵到处流窜,动辄屠村杀人泄愤,比山匪更丧尽天良! “也不必太担心。”乔画屏安慰道,“我看了下那遗留的痕迹,估摸着这股溃兵可能在十三人至二十人之间,人数不多,所以他们才只敢在山间流窜……我们只要别自己乱了阵脚,还是可以对付的。百来人的山寨我们都对付过,更别说这十几人的溃兵了。” 乔画屏说得很是轻描淡写,她这样的态度,奇异的抚平了村民的恐慌。 村民们对视一眼,突然豪情万丈。 也是! 对方才十几人,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可是一举灭了一整个土匪窝的人! 那些溃兵,别想伤害他们的家人! 吕村长心下暗暗点头。 “哇……” 一声极为微弱的婴啼声,把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朱相宜捏了捏小婴儿的小脚丫,舒了一口气。 乔画屏问道:“朱大夫,这小孩子情况如何?” 朱相宜有些激动的感叹:“这是奇迹啊。这小婴儿身体机能分明快要濒死,但奇异的是,他脉象里又开始蕴出一股磅礴的生机……” 乔画屏知道朱相宜话里的磅礴生机是什么。 她把这小家伙从井里抱上来时,发现这小家伙命悬一线。她想了下,喂了他一点掺了灵水的水。 想来朱相宜说的这磅礴生机,应该就是灵水的效用了。 只不过,这小婴儿第一次服用灵水,身体表面并未排出什么污垢来,乔画屏估摸着应该是这小家伙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关系,身体里并未有太多时间的污垢。 “许是这小家伙命不该绝吧。”乔画屏轻声道,“枯井里的枯叶当了它的被子,又在夜里蓄了露水,替他提供了水份,这才让这个小家伙撑到了现在……也许这就是我跟他的缘分。” 朱相宜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他把小家伙连着襁褓一并递给乔画屏:“眼下当务之急,是要给这小家伙找几口吃的……” 乔画屏了然,正要说什么,就见着一妇人抱着她几个月的孩子,从人群中走出,笑道:“我来喂吧。” 乔画屏认识她,这是村里后生庆云的媳妇。 最开始逃荒的时候,庆云为了让媳妇吃得舒服点,还拿咸鱼来跟她换过吃食。 “你家崽也才不到五个月,够吗?”乔画屏问道。 庆云媳妇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以前是不够,不过眼下我家那口子跟着你打猎,分得了不少肉食,我这也跟着享福了……现在啊,乔娘子只管放心,够够的。” 说着,她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一旁的村人,主动热情的从乔画屏怀里接过了那襁褓里的小婴儿,娴熟的抱着小婴儿到一旁背着人喂奶去了。 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吕村长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问乔画屏:“接下来再怎么办?” 乔画屏道:“我看了下,那个村里人大概死了有五六日了,那些溃兵可能没走太远……以后无论是探路还是守夜,咱们都以十人为小队。大家累点归累点,一切都是为了安全。” 吕村长深以为然,很是信服的点了点头:“有理,就按乔娘子说得办。” 吕村长忙着去做具体的指挥规划,梅家四个孩子这才找准空当围了上来:“娘!” 几个孩子见着乔画屏安然无恙的归来,别提多开心了。 梅清映把编好的花环给了乔画屏:“娘,给!” 乔画屏喜欢得紧,直接戴在了头上,笑靥如花的问梅清映:“好看吗?” 梅清映开心极了,用力点了点头。 朱相宜却忍不住看向乔画屏,神色恍惚了一瞬。 乔画屏脸上原本占据了半张脸的胎记,这会儿已经淡得几乎要看不见了。 她嫣然一笑,美得堪称是动人心魄。 原来,乔娘子的外在,也是这般出彩的? 朱相宜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心下一跳,赶忙收敛了神思。 而不远处,乔画蝶死死盯着朱相宜的侧脸,脸色难看得紧。 朱大夫,未免对她三姐也太过关注了! 她三姐有什么好的?又蛮横又无礼,像个泼皮无赖;还是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半点都不孝顺的渣滓! 这样一个烂人,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朱大夫为什么要去关注这样一个烂人?! 乔画蝶心里像是打翻了整整一缸老陈醋,到处都弥漫着酸味。 然而,无论乔画蝶心里如何把乔画屏骂上了天,旁人都不曾理会她半分。 尤其是乔画屏,正在那低声跟梅家四个孩子说着什么,是半个眼神都不曾给过她。 乔画蝶脸色由白转青,她咬了咬牙,一跺脚,在这儿再也待不下去,跑了。 庆云媳妇很快喂好了奶,把襁褓抱了回来,抱给了乔画屏。 “我已经拍过嗝了,他这会儿睡着了,就让他先睡着吧。”交代一番,庆云媳妇又打心眼里夸赞道,“这小娃娃长得俊,看这眉眼,长大了绝对是个出挑的。” 她笑着跟庆云媳妇道谢:“这还要多谢你。” 庆云媳妇一挥手:“乔娘子跟我说这个就见外了。我这奶水足够,等孩子饿了,只管抱我那里去就是。” 虽说庆云媳妇这般豪爽,不过乔画屏也知道,逃荒本就很耗费心神,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哪里好次次都去麻烦人家。 乔画屏望着襁褓里睡得正香的小家伙,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一百三十八章 白飞野 梅清映有些好奇的看着乔画屏怀里的小婴儿。 她一直是家里最小的,庆云媳妇家不到五个月的小宝宝是她见过最小的孩子。 但眼下,她娘怀里的这个小家伙,被襁褓裹着,一张小脸瘦瘦的,看着可怜得紧。 乔画屏见梅清映一直盯着怀里的小家伙看,她笑了笑,抱着凑近了些,方便梅清映看得更仔细。 “他,好小啊……” 梅清映喃喃道。 梅清晃有些激动,却又很体贴的压低了声音,声怕吵醒熟睡的小婴儿:“比妹妹小时候还要小!” 梅清曜稳重的发言:“比你们小时候都要小。” 梅清昱看了一眼梅清曜:“大哥,我们就差一岁,你如何知道我们小时候也很小的?” 梅清曜:“……我就是知道。” 乔画屏忍俊不禁。 “他确实很小,估摸着还不到三个月。”乔画屏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看着怀里熟睡的小家伙,眼里不由得流出几分怜爱来,“他应该是被亲人抛在了枯井中藏身,饿了好几日,比寻常小婴儿还要小一些。” “是,**,还是,小妹妹?” 梅清映当惯了老小,眼下遇到个比她还小的,自然是无比的好奇。 乔画屏道:“是个男娃。” 这小家伙,几天都在那堆枯叶中,襁褓里沾了好些秽物。 乔画屏把他抱回来的时候,用空间里的水,帮他清洁了下,顺道也确认了他的性别。 梅清昱突然开口:“娘是要养他吗?” 乔画屏点了点头:“这小家伙亲人都死了,又与我有缘,我是想养着的。就是不知道你们怎么想?” 乔画屏感觉她好像在就生养二胎,询问家中大宝意见。 虽然生育权是她的,她是自由的,但再养一个孩子,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她自然要问孩子们的意见。 梅清映整个人都很是兴奋,重重点头:“要,**!” 其余三个其实是无所谓的,但他们见梅清映这般高兴,他们自然也是支持的:“好啊,娘想养就养着。我们也会帮忙带弟弟的。” 乔画屏也很高兴。 她也考虑过,要是真的孩子们都不愿意,她就只能替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找个好归宿了。 只是眼下在逃荒,本就极累,怕是没几个人愿意再照顾一个吃喝拉撒睡都要人伺候的小婴儿。说不得到时候乔画屏得找个镇子,就是仓促间,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 眼下好了,几个孩子对她要收养这个小婴儿都没什么意见,倒是省了她很多事。 “娘,”梅清映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小婴儿的脸颊,“弟弟叫什么呀?” 乔画屏翻出一个小金锁来,给梅清映看。 最近梅清曜他们在教梅清映认字,梅清映很是学了几十个字。 她年龄虽小,却也是聪慧无比,教过的字,堪称是过目不忘。 乔画屏只觉得那姓梅的男人估摸着基因相当不错,这四个娃,就不说最聪明的梅清昱了,就是最迷糊最贪吃的老三梅清晃,其实也是个小聪明蛋,学习什么东西都极快。 “白飞……娘,这个字,不认识。” 梅清映指着金锁上的第三个字,奶声奶气道。 乔画屏笑道:“这个字念野,田野的野。这小金锁是襁褓里放着的,我估摸着上面的名字就是这孩子的名字了。” 她无意给小家伙改名,反正于她而言,名字也只是个代号。这刻着名字的金锁藏在了襁褓里,想来小家伙的父母,也是想让他继续用这个名字的。 “白飞野……”梅清映重复了一遍,高兴的一拍手,“就叫他,小野!” 乔画屏笑着道了一声“好”。 小襁褓里,除了这一块金锁,还有一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小牌子,非金非玉的,也不像是木头,上头刻着奇怪的图案,想来应该也是这小家伙的家中人所留。 乔画屏把小家伙这些东西都给他收到了空间中,打算等他大一些的时候,再把这些东西交给他。 只是,乔画屏却没想到,那金锁倒也算了,那刻着奇怪图样的小牌子,一入空间,空间竟是又震荡一番,白雾散去了好些,空间增大了不少,钟乳石上,更是一连滴下了数滴灵水! 不曾想这牌子竟是个宝贝。 乔画屏觉得不冲着旁的,就冲着小家伙身上带着的牌子帮她扩了灵水空间,她都得好好对待人家。 更何况,她是真心觉得这小家伙与她有缘。 “就是不知道,除了奶,这小家伙还能吃什么。”乔画屏有些发愁,“他还是太小了。” 最后,乔画屏决定试试米汤。 小家伙虽然还没到加辅食的月份,但眼下在逃荒,也顾不得太多了。 乔画屏心里想着,到时候再给小家伙在米汤里加些灵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恰逢这会儿也差不多是要休息了,她在附近的树荫下铺了油毡布,把熟睡的白飞野放在铺盖上,隔了段距离,就地起灶生火做饭。 梅清曜帮着乔画屏烧火,梅清晃跟在乔画屏身后学做饭,梅清昱带着梅清映照看着熟睡的白飞野,大家分工有序。 乔画屏熬了些米粥。 这些精米,还是上次她去县城买的。 明面上,她只跟着一道采买的村人,合买了十斤。 其实,她当时跟人分开,用卖灵芝的钱,买了好些粮食,就放在空间里。 精米是管够的。 小米粥很快熬好了,熬得粘粘的,上头是一层泛着光的米汤。乔画屏拿了勺子,撇出一小碗米汤来。 有妇人忍不住感慨,这还真得是乔娘子来养活这小家伙才行。不然,换做别的人家,怕是要养不起这个小家伙。 村里不少人都知道了乔画屏收养了一个小婴儿,有好几户人家给送来了洗干净的尿布,说是家里孩子已经不用了。乔画屏再三道谢。 照顾一个小婴儿,吃喝拉撒都是麻烦事。好在这个枯井里救上来的小家伙仿佛知道活着有多不容易,乖巧的很,醒了也不哭不闹的,一双澄澈无垢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陪他玩的梅清昱与梅清映,能把人看得心都要化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别后悔就好 梅清映正是寻常小女孩喜欢玩布娃娃的年龄,不过梅清映平日里虽然不怎么玩布娃娃,眼下却是对这个冒出来新弟弟喜欢得紧,见他一直在看自己,梅清映心里很是欢喜,忍不住又拿手轻轻的戳了戳小家伙的小脸蛋。 小家伙瘦得很,脸上没什么肉,但皮肤却是极为细腻光滑。 梅清映又摸了两把。 小家伙咯咯的笑了起来,小脚丫也翻了起来,朝梅清映吐了个小泡泡。 梅清映又惊又喜:“娘,他朝我,吐泡泡!” 乔画屏笑着端了米汤过来,梅清映自告奋勇要喂**。 乔画屏应了:“好啊。” 她坐在油毡布上,抱着白飞野,梅清昱在旁捧着那碗米汤,让梅清映舀了米汤来喂白飞野。 “吹吹。”梅清昱提醒梅清映。 梅清映小心翼翼的吹凉汤勺里的米汤。 她毕竟自己也还是个小宝宝,多少有些控制不好,汤勺歪歪扭扭的,撒了出去。 梅清映涨红了脸。 “没关系,没有谁所有事情都可以一次就做好的。”乔画屏鼓励着她。 梅清映点了点头,又小心翼翼的舀起一勺米汤来,她轻轻的吹凉,这次,虽说动作还有些歪歪扭扭,但总算是精准无误的喂到了白飞野的小口中。 白飞野许是先前饿得紧了,对这米汤接受度良好,甚至还朝梅清映露出个大大的无齿笑容。 梅清映只觉得开心极了。 不过乔画屏想着毕竟是第一次喂米汤,没有让梅清映喂太多,只浅浅喂了几勺子,便让梅清映停了手。 梅清映很听乔画屏的话,把汤勺放回了碗里。 只是小家伙显然没吃饱,张着嘴,发着无意义的“啊啊”声,似是在跟梅清映讨要。 “不可以。”梅清映认真的跟白飞野道,“娘说了,弟弟要,先适应。” 白飞野似乎听懂了梅清映的话,大大的眼睛里含着几滴泪,却没有哭闹,只是看着委屈巴巴的样子。 这副委屈却不哭闹的样子,梅清昱都有些扛不住,犹豫了下。 但梅清映小小年纪却很有原则,她摇了摇头:“娘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梅清映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子:“你要,听娘的,话。” 乔画屏忍俊不禁。 不过还好,一直到逃荒队伍又开始行进,白飞野的状况都十分良好,能玩能笑,不像是有什么难受的样子。 乔画屏也就放下了心。 乔画屏推着他们家的小推车,白飞野还不会坐,由梅清曜几个当哥哥的,来回抱着。 周小清也听说了乔画屏收养了一个小婴儿的事,背着弓来看白飞野。 她不由得惊呼:“他好小啊。” 白飞野在梅清曜怀里,乖巧的朝说话的方向露出一个笑来。 周小清心都要化了,喃喃道:“我要是有个弟弟就好了……” 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马收了声,有些尴尬:“我,我的意思是……”她说不出口了。 周小清垂下眼,眼睛有些湿。 她娘因为生不出儿子,被她奶奶各种苛待。眼下虽说因着她娘跟乔姨学了几手,境遇算是好了些,但那也仅仅是在外人面前。 上次她跟着乔姨去围杀了那群狼,分得了五斤狼肉跟半张皮子。 狼肉也就算了,她强硬的拨出了两碗,跟她娘痛快吃了一顿肉。 但到了那狼皮子那,却吵到周小清差点被打! 她本来想用那半张狼皮子给她娘做个护腿,等天凉了,她娘的腿就不会那么疼了。 然而她奶奶周许氏,却非得说,半张狼皮子能卖不少钱,家里快要没钱买米了,要等着把这半张狼皮子卖了拿钱买米。 周小清气的浑身发抖。 她自打跟了乔画屏学射箭,几次下来分得了不少银钱。 这些银钱,大半都让周许氏拿去了! 为了能让娘在家里过得舒坦些,周小清也忍了,可这一次次的,她的忍让却是让周许氏变本加厉! 这次,周小清据理力争,非要留下那半张狼皮子。 周许氏阴阳怪气极了,说什么,仗着学了点本事,翅膀硬了,这才几岁,就横成这样,将来那还了得?!有个赔钱货的娘,能教出什么好玩意来?迟早没有好下场! 宋月兰气得浑身发颤。 周许氏骂她也就算了,骂周小清,她是真的要气疯! 小小的女儿,为了这个家,天天弯弓拉箭,手跟胳膊磨得出血,结痂了再磨,最后成了老茧,手都抬不起来,酸疼得半夜直哭……这样的辛苦,这才换来了一次次的猎物。 眼下整个周家,有谁能比得过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这般辛苦,凭什么还要受这样的辱骂? 周小清一看她娘被周许氏气成这样,当即就跟周许氏吵了起来,好家伙,这下子可算捅了马蜂窝,周许氏当即就哭天抢地,说连孙女都对她这般不孝,她还活着做什么? 哭着哭着,甚至还装腔作势的要去撞树。 周小清她爹赶紧把人拦下,周许氏又哭又闹的,非要周小清她爹揍她,不然就是不孝! 周小清她爹愚孝归愚孝,却不是个会对妻女动手的,这一迟疑,周许氏又哭着喊着要去撞树自尽,把整个周家闹得都鸡犬不宁。 最后还是宋月兰拦着,让周小清赶紧跑了。 …… 周小清忆及方才的纷争,忍不住落下泪来。 如果她有个弟弟,或者……她是个男的,是不是她跟她娘在周家的处境会好一些? 可惜,没有如果。 周小清抹了一把泪,强颜欢笑的跟乔画屏她们道了声别,匆匆跑开了。 梅清映有些担心的看着周小清的背影。 她拉了拉乔画屏的衣摆:“娘,小清姐姐,宋姨,可怜。” 周小清哪怕不说,她们也能猜个大概。 乔画屏点了点头。她们这一路走来,跟宋月兰周小清母女俩已经是交情匪浅,周家的事,她也是门清。 宋月兰想要和离的心思,她大概也能从细枝末节上猜出几分。 只是眼下,别看周许氏这般嫌弃周小清是个女孩,但宋月兰要真想把周小清带走,周许氏是拼了老命都不会答应的。 周小清,在周许氏眼里,那可是个摇钱树。 宋月兰想要带周小清走,那定然很难。 不过,老话也说了,事在人为。 只不过眼下,有溃兵这把刀高悬头顶,宋月兰与周小清,还是先待在周家更安全些。 至于以后…… 乔画屏垂下了眼,带出几分冷笑,周家这般对待宋月兰周小清母女,到时候,别后悔就行。 第一百四十章 这是把我们当贼防了 流金村跟碧水屯子这几日,无论是派人去探路,抑或是夜间防守,那都是小心得紧。 只不过一连几日下来,都没什么动静,那股溃兵就像是泥牛入海,再没了踪影。 谁都觉得有些奇怪,但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谨慎也有好处,探路的人提前发现了一处山寨,他们小心翼翼的绕路避开了那山匪的地盘,倒是逃过了一劫。 接下来的日子却是风平浪静的,一直到两村的人出了山,都没碰到那股溃兵,两个村子的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接下来会沿着官道往东南方向迁徙,遇到溃兵的机会大大减少,比之先前要安全了不少。 不少人都喜极而泣。 官道上几匹马策马奔来,身后惊起黄土弥漫。 村人赶忙避开。 有人勒住马缰,停了马,手里攥着马缰,皱着眉来来回回的打量着他们。 “哪里来的灾民?往哪儿去的?” 吕村长见那人气势颇足,像是做官的,不敢怠慢,越众而出,作揖道:“官人,我们是从青牛山山脊的村子一路逃荒而来,听人说,东南邑乡那边,有不少荒地,打算往那边去。” 那人听吕村长说是要往邑乡去,神色缓和一分,但依旧有些疾言厉色的模样,带了几分告诫警告:“邑乡离这还有数百里路……我是泞水的县丞,前方是泞水,你们既是往邑乡逃荒,切记要安分守己,不可在泞水地界上寻衅滋事,早日离开,知道了吗?” 吕村长一听这原来是县丞,连忙作揖应声:“是是是,我们向来最是安分守己,都晓得的。” 那泞水县丞冷哼一声:“最好如此!” 一甩马缰,拍马而走。 吕村长擦了把汗。 旁边有村民忿忿的:“这是把我们当贼防了。” 吕村长无奈笑道:“灾民最是不好管理,这泞水的父母官警惕咱们,也是人之常情。” 吕村长打起精神,招呼队伍继续出发。 眼下正是梅清曜推车,乔画屏怀里单手抱着白飞野,正在给他喂水。 水里掺了灵水,乔画屏拿了根桔梗,往白飞野嘴里点了些。 白飞野乖巧的伸着小舌头,一会儿再缩回去,咂巴咂巴嘴,津津有味。 这几日,乔画屏天天掺了灵水的米汤喂着,间或还有村里其他哺乳期的妇人会送碗挤出来的奶水过来,这白飞野小脸上终于见了肉,白嫩嫩的,就像是个白玉团子,看着越发可爱。 最明显的就是,原本梅家三个男孩子是为着娘跟妹妹喜欢,才答应把小家伙留下。眼下小家伙长的越发可爱,又乖乖巧巧,从不哭闹,是一举把梅清曜梅清昱梅清晃三个小男孩的心给俘获了。 三个小家伙一口一个“我阿野弟弟”,那叫一个亲热。 就连尿布,也洗得任劳任怨。 只不过这样一来,用水量是骤然上升,若非乔画屏空间存了大量的普通水,时常偷着给罐子还有水囊中补一些,怕是早就不够了。 乔廉氏听说了,那叫一个气! 亲娘你不供养,跑去养一个不知道哪里捡的野种,真是够厉害的! 乔廉氏那叫一个恨。 她还挑了个休息的空档,专门来了一趟。 乔廉氏知道流金村的人都护着乔画屏,倒也不敢在流金村这边把话说得太难听,大多是几句什么“养个外人养得这么精细”之类的酸话。 乔画屏也不理她,就当她不存在。 乔廉氏不甘心,还凑过来,还要说什么酸话,结果白飞野小脸一憋,雀儿一摆,正好尿了乔廉氏一头一脸。 乔廉氏先是僵住,继而崩溃大叫。 一旁路过、恰好看了个现场的村妇忍俊不禁,憋笑道:“哎呀,童子尿淋头,她婶,你这是要走大运啊!” 乔廉氏涨红了脸,偏偏骂又骂不得,反驳又反驳不得。 那个罪魁祸首,还朝她傻乎乎的张开嘴,露出了无齿的笑容。 乔廉氏简直是一把火烧在胸口,差点没憋死她! 乔廉氏顶着一头一脸的尿,涨红着脸,怒气冲冲的走了。 乔画屏哈哈大笑,“吧唧”一下亲在白飞野的脸上:“儿砸真棒!” 白飞野笑得越发傻乎乎的,口水都流了下来。 乔画屏也不嫌弃,仔细拿口水巾给白飞野擦了去,动作轻柔无比。 朱相宜路过,看到这一幕,顿了顿,心道,乔娘子对待先夫留下来的四个孩子那般好,对待捡来的孩子也这般好,真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子。 …… 眼下所有人在县城城郊外的一处破庙旁的空地上安营扎寨,准备修整两日,好生补给一番再上路。 因着他们这一看就是灾民,大批灾民进城,估摸着县城那儿守城的差役也不会放进去。是以吕村长找郭家几个会识字写字的后生,把各家各户要采买的东西写了下来,派了一队青壮年,专门进城去集体采购。 碧水屯子的好些人,都来寻流金村的亲戚借银钱,准备去县里面好生采购一番。 乔廉氏先前来寻乔画屏,有一半便是为着这事。 但——她直接被白飞野尿走了,这事自然没了着落。 乔廉氏回了乔家那边,发着狠骂了乔画屏半天。 她就搞不懂了,以前那个被她随便哄几句,就能把夫家所有家产给搬回娘家的女儿,去哪里了! 乔廉氏在那骂了半天,眼神落在乔画蝶身上。 乔画蝶这几日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带了几分阴郁之气,这让她原本秀丽的面容,染上了几分戾色。 乔廉氏眼珠子一转,柔声的唤了一声:“蝶儿。” 乔画蝶没精打采的看了乔廉氏一眼。 乔廉氏拿胳膊肘轻轻的捣了下乔画蝶:“你去趟朱大夫那儿。” 一听“朱大夫”三个字,乔画蝶脸一拉,语气有些硬邦邦的:“去那干什么?” 乔廉氏“啧”了一声:“你这孩子,跟朱大夫闹别扭了?” 乔画蝶想起这几日的煎熬,她落下泪来,喃喃道:“娘,你说,朱大夫,朱大夫该不会喜欢三姐吧?” 乔廉氏皱眉,本能的立即否定:“你这孩子,又在瞎说什么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马鞭 “可是……” “没什么可是!”乔廉氏有些不耐的打断了乔画蝶的话,“乔三丫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一个寡妇,还带着四个拖油瓶,”乔廉氏嘴角一撇,“哦,对了,现在是五个了……五个拖油瓶,你觉得哪个男人会要这种人?” 这番贬低乔画屏的话,说得乔画蝶心里好受些。 她心里虽然也知道这些,但这话从她们亲娘嘴里说出来,岂不是证明,她那个三姐连亲娘都嫌弃,怎么可能会有男人喜欢她? 这让乔画蝶心里舒服了好多。 乔画屏那等无情无义的小人,朱大夫那等有品位的,才不会喜欢她。 乔廉氏见乔画蝶神色缓和了些,赶忙道:“你啊,也别太任性了……赶紧的,你去朱大夫那里,跟他借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乔画蝶吓了一大跳,“这么多?” 她显然有些犹豫:“娘,家里先前已经欠了朱大夫快一两银子了。再管他借五两,会不会太多了?……我们到时候也还不起啊。” 乔廉氏直皱眉:“哪里多了,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哪个不要钱?……再说了,”乔廉氏转嗔为笑,乐呵呵的拍了拍乔画蝶的手背,“我看啊,朱大夫对你这般好,八成是看上你了。咱们迟早是一家子,到时候这些账,那哪能还叫账?” 乔画蝶羞红了脸,羞答答的跑去找朱相宜了。 乔家二儿媳妇秦氏在一旁听得直撇嘴。 不过,家里头借到了银钱,对她也是好事。 她鞋底的夹层里缝了一张十两的银票,那是她攒了许多年的体己钱,是她们二房最后的退路,她可不想动开那十两银子。 而乔家的大儿媳妇于氏,好像没听到乔廉氏与乔画蝶的对话一样,毫无反应。 她抱着乔静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很快,村子里第一批去采买的人,推着小推车往县城去了。 余下的流金村与碧水屯子人,趁着这难得的安营扎寨修整,大多数都去了离着破庙不远的一条小河边洗洗衣裳什么的。 梅清曜带着两个弟弟到小溪边给白飞野洗尿布去了。 梅清映原也想一道去,但三个当哥哥的,是断断舍不得让尚不足四岁的妹妹去洗尿布,便随便想了个理由,说什么若是她也去了,小阿野岂不是没人陪着玩了? 成功的把梅清映给留了下来。 庆云媳妇抱着孩子来寻乔画屏说话。 乔画屏没有生养过,膝下虽然有四个孩子,但这四个孩子俱是他们亲爹教养长大,她这个当人后娘的,自然也没什么养育这么小的婴儿的经验。 庆云媳妇便在休息的时候时常抱着孩子过来,顺道教乔画屏一些育儿常识。 乔画屏学得很是认真。 庆云媳妇忍不住就笑叹:“这孩子能碰上你,也是他的福气啊。” 白飞野恰好吐了个泡泡,泡泡一破,他自己咯咯的笑了起来。 也不用人哄,也不用人逗,不哭不闹,乖巧极了。 庆云媳妇忍不住又叹:“这孩子也极乖巧的,我打小照顾弟弟妹妹长大,再大了些,家里还有侄子侄女等我照看。嫁了人,又生了这么个小东西,算起来,见过的小婴儿两只手数不过来——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你家阿野半分乖巧。” 乔画屏虽说不是白飞野的亲娘,但听到旁人这般夸白飞野,她就像是自己被夸了一样高兴,笑得眉眼弯弯:“确实。我们家阿野乖巧的很。饿了就啊啊两声,醒了也不哭不闹,自己在那儿玩脚脚。带他,确实很是省心。” 这话听得庆云媳妇艳羡极了:“我家这个,也就比你家阿野大两个月,也是个小魔王,刚逃荒的时候,可能折腾人了。” “你看你说的,阿桂也很乖了。”乔画屏不赞同的摇头,“夜里一觉睡到醒,平日也不大闹你,可见是个心疼娘的。” 庆云媳妇嘴上虽然嫌弃着自己的娃不乖,但当娘的,也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哪里真的会怨怪? 眼下听到乔画屏这般夸阿桂,哪个当娘的听了不开心? 庆云媳妇喜笑颜开,觉得乔画屏越发亲近。 她从前觉得乔画屏这般厉害的人,说不得会有些高傲不好相处什么的。眼下真接触的多了些,才发现,乔画屏根本就没什么架子,聊天谈笑间让人如沐春风的很,是个再好相处不过的。 庆云媳妇同乔画屏正说着笑,突然见得乔画屏微微蹙了眉。 庆云媳妇心里一咯噔,还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结果却见着乔画屏起了身,语速有些快:“嫂子,你帮我看着点儿映映和阿野,我出去一趟。” 庆云媳妇有些懵,但还是下意识应了一声:“行,你只管出去。” 话音还未落,却见得乔画屏身影一闪,人已经跑出去了。 乔画屏跑得极快,几乎要掠出残影来。 她赶到的时候,一名马夫模样的人,正挥着马鞭,要往她家三个孩子身上挥去! 乔画屏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整个人都差点炸了! 乔画屏顾不上什么,闪身挡在孩子身前,直接伸手把那挥舞而来的马鞭给抓到了手里,顺着马鞭的方向一震,把马鞭之力卸去了大半! 饶是如此,马鞭余势未消,把乔画屏手心给震开了一道伤口,鲜血顺着乔画屏的手心流下。 梅清曜原本将两个弟弟护在怀里,背过去闭着眼咬着牙等那鞭子落下,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那鞭子都没落下,反倒听见怀里的两个弟弟有些着急的喊了一声“娘”! 梅清曜脸色一变,急急转身,一眼看到了乔画屏挡在他们身前,手里正是拽着那根马鞭,甚至还在流血! 梅清曜脸色一白,失声喊道:“娘!” 乔画屏脸色有些冷,她手里拽着那马鞭末梢,直接用力一拽。 车夫没有她力气大,被拽得一个趔趄,手上的马鞭竟是被乔画屏夺了去。 车夫当即就变了脸色:“你这村妇——” 乔画屏没搭理他,手里拿着那马鞭,转身看向三个孩子,好生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三个孩子都好好的,没有受什么伤。 第一百四十二章 很公平 “娘,你没事吧?” 梅清晃方才被人恐吓的时候都没有哭,这会儿见着乔画屏手上的血,眼泪都飞了出来。 “没事,你们不用担心。”乔画屏不甚在意自己受的伤,问几个孩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梅清曜跟梅清晃都有些激动,再加上他们眼里还含着泪,说话多少有些颠来倒去的。 最后还是梅清昱,把事情前因后果清晰的说了出来。 原是他们洗完尿布回来,正好遇到这马车经过,他们便避让,只是马车里的人,大概是看他们穿的衣裳洗得发白了,就说他们可怜,竟从马车里往他们身上扔了些果子什么的,说是赏他们的。 三个小家伙还从未被这般当做乞丐对待,梅清曜当即就把那果子捡起来,又扔回了马车里。 大概是那果子砸到了车厢里的人,车厢里的人痛呼一番。 那车夫就勃然大怒,说他们不识好歹,要拿马鞭抽他们。 乔画屏听明白了,她嘱咐几个孩子:“你们站远些,我跟他们说道说道。” 三个孩子点头,往旁边站了些。 乔画屏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对面的人。 那车夫身后还有一辆青帷马车,有人掀开了半边车帘,正坐在马车里往这边张望。 那是位打扮得有些富丽的少女,头上簪着金簪,生得娇艳,衣衫华美,看样子应该是富家人家的小姐。 她身边还坐了一位婢子打扮的少女,头上簪着银簪,穿着淡色衣裳,表情明显看着要比之那位千金小姐警惕很多。 马车里那两位女子的眼神落在乔画屏身上。 婢子模样的少女自以为隐蔽的上下打量了一番乔画屏。 见乔画屏穿着极旧的衣裳,甚至还磨出了毛边,脚上穿着一双手工做的半旧布鞋,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货。 她眼神又落在乔画屏脸上。 偏生阳光下,乔画屏那半边脸的胎记比之寻常还要明显些,看着就有些可怖。 婢子模样的少女眼神最后才落到乔画屏握着马鞭的手上。 见乔画屏手上的血沿着马鞭的把手流下,婢子模样的少女眼里流露出几分嫌弃来,撇了撇嘴,开口兴师问罪道:“那三个小孩是你家的?你儿子真是不识好歹!我与我家小姐一番好心,却被你儿子砸到,差一点,就要砸伤我家小姐了!” 那马夫大声道:“你听明白了吗?是我们家小姐一片好心,你儿子却动手伤人!我不过是给他们点教训,吓唬吓唬他们!” “吓唬吓唬?” 乔画屏冷笑一声。 她若没有过来拦下,那鞭子抽在三个孩子身上,绝对会皮开肉绽! 乔画屏猛地一挥鞭子,马鞭朝着马车车厢里的二人凌厉破空而去! 马车车厢里的两人显然都没想到乔画屏突然就动起手来,瞬间骇大了眼睛! 只不过那马鞭,乔画屏控得极为精准,鞭子并没有打中那两名少女任意一人,只是重重的击在了马车车壁上,发出沉闷的重响! 车厢里的两名少女花容失色。 她们没有被马鞭打中,但却被那马鞭带起来的鞭风,刮得脸生疼! 车夫脸色发青,赶忙折身回马车,从马车下头抽出一把长刀来,一副防备的架势:“你,你什么人?!我可告诉你!我们泞水孟家,可是你们得罪不起的!” 乔画屏手拂长鞭,笑容如沐春风,十分和善:“别怕啊。我也不过是吓唬吓唬她们。” 她反手一抽,那长鞭朝着车夫荡去,抽在车夫身上! “这才是动真格的呢!” 车夫惨叫一声,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车夫手臂上,衣衫被抽破,小臂上更是抽出了一道血痕!他死死的捂住手臂,鲜血从手指缝中渗出,显然疼极了! 车厢里那小姐模样的少女,见着血,差点晕过去,脸是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最后,那小脸,看着就直接没什么血色了:“你,你想干什么?” 乔画屏收了长鞭,笑容闲适,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只是我这人素来一报还一报。你用尽力气抽了我一鞭子,我也还你一鞭子,岂不是很公平?” 车夫捂着胳膊,疼得脸都扭曲了,忍不住嚎骂:“公平个屁啊,你这手劲,比正常人大多了!” 乔画屏冷眼睨过去,呵了一声:“你打我三个儿子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对了,这么说起来,你以大欺小,我合该再抽你一鞭子才是。”说着,乔画屏作势要再抽。 那车夫吓得屁滚尿流,跌坐在地。 车厢里的两个少女更是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看着乔画屏。 那模样,乔画屏活脱脱就像是个恶霸。 乔画屏哼笑一声,收了马鞭。 她看向车厢里抱着发抖的那俩小姑娘,倒也没为难她们。 高高在上,衣食无忧的富家千金,大概看谁都像是乞丐吧。 “曜曜。”乔画屏把梅清曜喊了过来。 梅清曜走过来。 这会儿他已经擦干了眼泪,拿出了乔画屏给他擦汗的汗巾:“娘,方才在小溪旁,我刚洗过的,干净的。你擦擦手上的血。” 乔画屏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梅清曜的头,声音不大不小:“旁人丢给你们果子,哪怕误会你们是乞丐,但她的本心,不能说是坏的。 “你自是可以把果子丢还回去,但你也知道,你力气大,丢还回去的时候,控制不住的力道,是会伤到人的。” 梅清曜扁了扁嘴,道:“娘,我真的没用力气。我还用你教我的,目测距离的方法,用了巧劲把果子抛进了车厢里。我也不知道那个姐姐为什么疼成那样。” 梅清曜话音刚落,马车车厢里那个婢子模样的少女便叫了起来:“……还在狡辩,那果子砸到我胳膊上,疼死了!”说着,还作势揉了揉自己的小臂。 乔画屏一挑眉,看向那少女:“哦?砸到你胳膊上?小臂?” 那婢子模样的少女,显然是有些怕乔画屏的,乔画屏不看她还好,这般看过去,她声音立时小了些,身子悄悄往后挪了挪:“对……可疼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管好你的丫鬟 乔画屏冷笑一声:“你这青帷马车,车窗是高的,你坐在车中,若是被果子砸到生疼,那说明果子从窗外直直砸进去的! “依着我儿子的身高与这车窗的高度,怕是最少也会砸中你的肩膀!既然你自己也说了,那果子砸中了你的小臂,那说明,我儿子确实是算准了距离,果子是抛进去,落在你小臂上的!——这样的情况,可比你们在车厢里拿果子往我儿子他们身上丢要轻得多!” 乔画屏冷声说道。 那婢子模样的少女张口结舌,一时间竟是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也侧面说明了,她确实是说谎了。 那富家小姐模样的千金,蹙着眉头开了口:“梨枝?” 那婢子模样的少女立时慌了神:“小姐,我,我……” 当时果子被抛回来,落在她身上,确实是不怎么疼的,但她深深觉得受到了羞辱,这可比身体上要疼痛许多! 她便大呼疼痛,借这事小题大做起来! 说什么,“那些小崽子也太没轻没重,今儿还好是砸到了我这个当奴婢的,若是有朝一日老太君出行,被这些没轻没重的小崽子给砸坏了,那可怎么办?” 见她疼得厉害,她家小姐这才默许了车夫教训一下那些没轻没重的“熊孩子”。 以往,她狐假虎威的耍了不少威风,这次却是万万没想到,是碰到了硬茬子! 梨枝额上流着汗,跪在车厢里:“小姐,你别听他们胡说,疼不疼的,是我这个被砸的人才知道,旁人又怎么能知道?” 听得这话,乔画屏差点没冷笑出声。 这是见客观事实抵赖不了,开始扯主观感受了? 富家千金模样的少女没有说话。 半晌,她才勉强道:“这位夫人,这事原是一场误会。你也鞭笞了我府上的车夫,想来已经出气了,不如就这般算了吧。” 乔画屏笑了一声:“还望小姐管好你的丫鬟。” 她懒得再跟这些人多掰扯,只丢下一句这,便带着梅清曜他们离开了。 车夫手臂疼得发颤:“小姐,就,就这么算了?” 孟依依脸色有些难看:“不然,还能怎样?……回去请示父亲,说我的丫鬟挑事,您派给我的,说是身上带着武艺的车夫也没打过旁人,反倒是被抽了一鞭子?” 梨枝跪在那儿不敢出声。 车夫捂着胳膊也没敢出声。 孟依依透过车窗看向乔画屏带着三个孩子扬长而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脸色难看的放下了车帘。 …… 直到走回他们安营扎寨修整的破庙旁,梅清晃都还有些不太相信似得,回头看了看,喃喃道:“娘,你没来的时候,他们可大声了。尤其是那个车夫,那叫一个嚣张……” 乔画屏笑眯眯的:“他们说理又说不过为娘,打又打不过为娘。不算了,难道还要跪下来求我别打死他们吗?” 三个孩子都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梅清昱又有些担心:“娘,你手上的伤……” “没什么大事,”乔画屏倒无所谓的很,“一会儿就好了。” 梅清昱皱着眉头:“娘,我送你去朱大夫那包扎下吧?” 乔画屏一口回绝了:“我听说朱大夫去县城里买药了,回头等他回来了,我估摸着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你们不用太担心,一会儿我去找些草药一敷就是了。” 乔画屏话锋一转,“……先说眼前这事。这事我若是没有碰巧听见些不太对劲的动静,赶了过去,怕是你们三个就要挨鞭子了。” 梅清曜立即道:“娘,我会保护弟弟们,我一个人挨打就好!” 乔画屏有些无语,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弹了下梅清曜的额头:“我是这个意思吗?……一会儿总结一下这次的问题出在哪里,然后跟我说说。” 梅家三个孩子都很乖巧的应了是。 乔画屏提前拿梅清曜的汗巾把手上的血擦了擦,免得一会儿回去吓到梅清映。 好在到了他们家修整的地方,乔画屏发现,梅清映已经躺在小小的阿野身边睡着了。 庆云家的阿桂,也躺在一旁铺盖上,睡得香甜。 庆云媳妇正坐在一旁做着针线活,见乔画屏她们回来,赶忙起身问道:“方才是什么个情况啊?” 这里离着发生纠纷的官道处还隔着几排树,庆云媳妇又不像乔画屏,五感被灵水大大加强过,自然什么也没听见。 乔画屏笑道:“没什么事,就是路上起了点小纠纷,已经解决了。” 庆云媳妇见状,点了点头,笑着把自己针线活一收,弯腰把睡得正香的阿桂给抱了起来:“我出来也有段时间了,我跟阿桂回去了啊。” 送走了庆云媳妇,梅清曜跟梅清晃去把盆里洗干净的尿布晾在一旁的灌木上,梅清晃负责留下来照看睡着的弟弟妹妹。 梅清昱还不忘交代乔画屏:“娘,你别忘了你的伤。” 乔画屏“嗨”了一声。 她从前受过的伤,那叫一个海了去了。因着久伤成医,这会儿要是拉一个受伤的患者,她那包扎手法,绝对是一骑绝尘的好。 就这手心一道伤口,乔画屏还真没放在眼里。 又没见骨头,伤的也不重。 大概是看出了乔画屏的不以为意,梅清昱压低了声音:“娘,你要是现在不去,我就把映映喊起来,跟她说你受伤了。” 乔画屏:“……” 老二,你个小兔崽子好狠啊! 她有些悻悻的:“行行行,我这就去包扎。” 绝了,被自家儿砸给威胁,她也真是服气。 梅清昱盯着乔画屏,意思很明显——光说没用,你得去才行。 乔画屏瞪了一眼梅清昱,但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笑着摇了摇头,往一旁灌木丛那边找些常见的止血化瘀的草药去了。 很快,乔画屏便找着了几样草药,拿回来捣碎了,敷在了手上。 只是,她刚给自己的手粗粗的包扎了下,又听得哪里乱哄哄的,抬头一看,却是村子里的许婆子,正坐在地上大哭着撒泼。 第一百四十四章 俘获全村妇女的心 许婆子在前头哭闹得厉害,引得不少人围观。 乔画屏对许婆子不是很感兴趣,看了两眼便回了。 不过这事闹得不算小,乔画屏下午陪着几个孩子在铺盖上睡了会儿觉,睡醒就见着杜大姐摇着蒲扇,精神饱满的来寻她聊八卦。 杜大姐拿嘴努了努林子那方向,压低了声音,怕吵着还在睡觉的孩子:“……之前见那边的动静了吗?” 其实乔画屏现在凝神细听的话,还能隐约听到一点儿。 无非又是许婆子在那儿吵吵闹闹的。 不过却是不好告诉杜大姐她只要凝神细听,能听到稍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乔画屏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笑着问杜大姐:“那边?什么动静啊?” 杜大姐拿蒲扇遮挡着离乔画屏近了些,乔画屏也很会意的凑近了杜大姐,听得她道:“就是那个,先前纠缠过你的许婆子啊。她那个儿子,不是从前吃不得苦头,丢下老的小的,自己跑了吗?……结果啊,就在县城那,许婆子看到她儿子了啊,她儿子也有意思,好似是给人当了上门女婿了,见着许婆子,还不认她,说许婆子认错人了!……好家伙,许婆子她那儿子,连自己的小孩也不认了。” 杜大姐满脸的幸灾乐祸,“许婆子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估计着是越想越憋屈,闹腾着咱们村里要吕村长派人跟她一道过去,给她做主!吕村长忙着呢,哪里能管她这事?” 乔画屏想起先前许婆子总是私底下骂她勾引她儿子什么的,真把她那个没责任心的儿子当个宝了! 眼下这一出,可真是讽刺啊。 杜大姐只觉得解气的很! 那许婆子,私底下经常说乔画屏的坏话,村子里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跟她接触了。 只不过逃荒苦得很,她一个婆子带着一个孙子,只要不主动犯到乔画屏跟前,乔画屏也懒得跟她一般计较。 眼下得了报应,杜大姐心里想着,大概这就是许婆子总是背地里造谣人家小乔的原因。 杜大姐神清气爽! 她笑吟吟的跟乔画屏聊了会儿,梅家几个孩子都陆续醒了,三个来月的白飞野也醒了,小胳膊小腿的扑棱了两下,把乔画屏跟杜大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好像在主动告诉她们,他醒了。 乔画屏看着白飞野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小机灵鬼。” 白飞野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往这边看着,杜大姐爱得不行,从铺盖上把小家伙抱了起来,在怀里颠了颠,逗道:“小阿野,这么乖啊。” 白飞野朝着杜大姐吐了个湿乎乎的小泡泡。 可把杜大姐给稀罕坏了。 她家小闺女今年四岁多,已经算是老来女。杜大姐唏嘘道:“要不是我年纪也不小了,我还真想再生一个,跟小阿野这么好带的。” 是的,白飞野这个无齿的三月小毛孩,来了流金村没几天,凭借他乖巧可爱又黏人,对谁都会伸手要抱抱的优良表现,已经是流金村上至婆婆下至小媳妇的心头好。 有几个在育龄的妇人,有时候也会主动过来给白飞野喂一顿奶。 这一是看在乔画屏的份上,二来,则是白飞野着实太过可爱。 当然,乔画屏也没慢待人家。 她先前去县城,空间里囤了不少好东西。 粮油米面都买了些,还囤了好些个鸡蛋。 四个孩子虽然有些惊奇他们娘总能有吃的,但鉴于乔画屏在他们心里近乎无所不能的表现,几个孩子倒也没多想。 不过这些鸡蛋,除了日常吃,更多的时候,是让乔画屏当了报酬给了出去。 像是人家妇人来喂白飞野一顿奶,她也很是知恩图报的再给人家塞个鸡蛋补补身子。 鸡蛋这种东西,别说是逃荒了,就是平常,那也是极为精贵的东西,一般来说,只有生病或者是坐月子养身体的时候,家里头才舍得拿出来给补一补。村里的妇人们自然不好意思的推辞,乔画屏则是不分由说的直接把鸡蛋给人塞在手里,不要也不行。 妇人们便红着脸收下,心里越发觉得人家乔娘子真是个极为厚道的。 这样一来,就算是这几位妇人的夫家人,也不会说什么。 喂一顿奶,就能换回一个鸡蛋,算是很可以了。 毕竟平日里她们喂自家的孩子,都没法一天吃上一个鸡蛋。 杜大姐抱着白飞野,爱得不行,就连乔画屏端来了放凉的米汤,也是她亲手喂给了白飞野。 小小的一个碗底米汤进肚,杜大姐又耐心的抱着白飞野,轻轻的给他拍嗝,免得他呛到。 她抱着白飞野走着,又想起一桩事来,犹豫了下,还是同乔画屏说了:“小乔,咱们村子里,有对年纪不算大的姓柳的两口子,男的不爱说话,女的背稍微有点佝偻,还有印象吗?” 乔画屏点了点头。 姓柳的那两口子她确实有印象。 听说是女的不太好生养,上了年纪好不容易拼了老命生了个女儿,自然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两口子把闺女千娇百宠的养大,是连让她拿个扫帚都舍不得。若非是家境不太好,那架势,估摸着是要买个丫鬟来伺候的。 饶是如此,这位柳小姐就这么被娇惯着养到了十五岁,长得跟朵花一样,但附近却没什么人敢上来提亲。 毕竟,附近都是农家,谁家也不想娶个娘娘回来供在家里。 不过姓柳的老两口倒也不慌,他们本就打算给女儿招婿的。 结果,有一日,他们起床做好早饭,去喊女儿吃饭,这才发现,屋子里没人,闺女不见了! 这可急坏了两口子,四下里去找女儿,然而却听见一大早起床打猪草的村人说,他先前隔了小半个山头,看到好像是柳家女儿,跟一个货郎打扮模样的人出了村子,手里拎着包袱,上了一辆马车,走了! 那村人当时还以为是认错人了! 柳家两口子哪里肯信,然而不止一人见到了。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那还真就是柳家的闺女跟人私奔了! 柳家两口子如遭雷击。 打那后,柳家闺女就再也没回过流金村。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们在干什么! 杜大姐见乔画屏对柳家两口子有印象,也点了点头,这省去她的口舌了。 她抱着什么也不懂的白飞野,凑近了乔画屏,压低了声音:“……小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啊。柳家那两口子,这几日在打听小阿野的事,我先前还见着庆云媳妇抱小阿野去喂奶的时候,那柳家媳妇就一直盯着小阿野在那看……我寻思着,他俩该不会想养小阿野吧?” 乔画屏微微蹙眉。 白飞野自然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只不过他大概是知道自己叫“小阿野”的,听得杜大姐叫了几次小阿野,还以为杜大姐在跟他玩,他咯咯的笑了起来,软乎乎的贴在了杜大姐的肩膀上。 杜大姐受不了的“哎呦”一声:“我的小阿野啊,娃娃咋这么乖呢?” 白飞野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杜大姐好生亲香了白飞野一会儿,这才又扭过头来同乔画屏低声道:“……当时你把小阿野救回来,小阿野的情况谁都不清楚,都知道在这逃荒路上养一个小娃娃有多难,也没个吭声,说想要收养小阿野的。眼下你照顾了小阿野这些日子,把小阿野养得又白又胖的,小阿野自己也乖巧听话,不闹人。旁人这是看到小阿野好养活了,动心思了。” 杜大姐疼惜的搂着白飞野,“我说小乔,旁的不说,只一点,这样拈轻怕重的,肯定养不好小阿野,你可千万不能答应。” 乔画屏道:“那是自然。小阿野就是我亲儿砸,哪有把亲儿子给别人养的?” 杜大姐听得这话,笑容满面,连连点头:“可不是嘛。” 她稀罕白飞野稀罕得不行,又要把他抱去外头走一走。 乔画屏自是很信任杜大姐,笑着应了。 梅清映见杜家的大娘把弟弟抱出去玩了,这才蹭了过来,轻轻的捧起乔画屏的手,吹了两口:“娘,还疼吗?” 她午睡起来,就见着娘手上有包扎的痕迹,听哥哥们说娘那是受了伤,她心疼得很。 乔画屏被贴心的小女儿给哄得心软成了一汪水:“乖宝,本来是还疼的,但你吹了这两下,立马就不疼了。” 她搂住梅清映,往梅清映脸上“叭”的亲了一下,“真是娘的好乖宝。” 梅清映羞涩的红了脸。 …… 村子里组织采买的队伍很快回来了,乔画屏拿了钱,去把她登记要采买的一些东西给领了回来。 梅清曜跟她一起去的,是半点都不让她拿东西,非要自己抱回来。 乔画屏都有些无奈:“我是右手受了伤,又不是左手,你怎么连左手都不让我拎啊?” 梅清曜倔道:“娘,万一你一不小心用错手了呢?” 乔画屏:“……” 她扫了眼那些米面,不算很重,大概有个几十斤。 虽然她空间里堆了好些米面,但明面上还是要有一些放在外头打掩护的。 梅清曜年纪虽小,但他本就天生一副好力气,再加上这些日子又天天服用灵水,身体素质那叫一个倍棒。 这几十斤的米面,对于梅清曜来说,大概属于轻轻松松可以单手拎的程度。 乔画屏便也没跟梅清曜抢:“行行行,我儿子愿意孝顺我,那我这个老母亲就享享福。” 梅清曜脸上有些红,但他显然劲头极高,单手拎着东西,健步如飞的在前头走着。 “乔娘子?” 一道声音响起,喊住了乔画屏。 是朱相宜。 他大步走来,眼神落在乔画屏粗粗包扎了下的右手上,显然有些紧张:“乔娘子,你受伤了?” 乔画屏浑然不在意,举起右手:“哦,你说这个啊?……小事。我自己找了些止血化瘀的草药抹上,包扎了下。” 朱相宜显然有些紧张:“真的好好处理过了?……村子里的张伯,先前磕破了腿,也是自己粗略的处理了下,你也是知道,眼下天气这么热,是最容易感染的。方才张伯疼痛难忍,我过去一看,却是烂了好大一块肉,得挖了去才行……” 朱相宜这么一说,梅清曜立刻紧张起来,声音都有些发颤:“娘!” 乔画屏叹了口气。 她这傻儿子,若是她不给他看看,怕是他会一直担心。 她索性解开手上包扎好的干净布条,把手伸到朱相宜跟前:“你看吧。我觉得我处理的挺好。” 朱相宜捧住乔画屏的手,细细端详起来,最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可以……” 只是,朱相宜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道难以置信的声音带着几分崩溃叫了出来:“你们在干什么?!” 乔画蝶有些崩溃的,死死盯着朱相宜捧着乔画屏的手。 朱相宜视线下移,眼神不由得落到了自己掌心上的乔画屏的手上面。 他行医向来坦荡,对异性患者从来没有半点旖旎念头。 方才替乔画屏看诊的时候,也是内心一片坦荡,没有半点他想。 可,乔画蝶这般一叫,他这才注意到,乔画屏的手……有些小。 小到,好像他一只手,就能紧紧握住对方的一双小手。 这念头一起,朱相宜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脸色立马变了! 乔画屏却是不慌不忙的收回了自己的手,顺道又不紧不慢的开始给自己手上缠着包扎用的布条。 乔画蝶冲了上来,涨红着脸,挥手就要扇乔画屏的巴掌。 乔画屏觉得这个妹子是真的脑子有病! 她手上正在缠着布条,不太方便,但腿却是闲着的。 乔画屏当即一个闪身——闪了,却也没完全闪,最起码她脚是伸了出去,毫不客气的,把乔画蝶给绊了个大马哈! 乔画蝶扑倒在地,灰头土脸,狼狈万分。 朱相宜目瞪口呆! 乔画蝶方才误会了朱相宜跟乔画屏,眼下又在心上人跟情敌面前出了这么大一个丑,哪里受得了这打击,人还没起身,已经嚎啕大哭起来。 乔画屏才懒得理会乔画蝶。 ——她笑盈盈的,喊上了梅清曜:“曜曜,回去了。” 是半个眼神都没多给乔画蝶。 见状,乔画蝶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做梅菜扣肉 一直到回了他们休息的地方,放下让人帮着采买的米面,梅清曜还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女人好可怕。” 乔画屏似笑非笑:“嗯?” 梅清映纯真懵懂:“啊?” 梅清曜一个激灵,立刻解释:“啊不是,我是说……那谁!小姨!” 乔画屏使劲揉了揉梅清曜的小脑瓜:“胳膊累不累?给你揉揉?” 梅清曜立马借口:“不累!” 开玩笑,他可是年已八岁,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了! 但乔画屏还是不分由说的帮着梅清曜松泛了下胳膊上的穴道。 梅清曜有点涨红了脸,却还是偷偷笑了笑。 ……好吧他承认,他喜欢跟小后娘这般亲近。 只是没过多久,顾菱就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刀猪肉。 那猪肉肥瘦相间,红彤彤的,一看就是新割的。 顾菱极开心,她羞着脸,唤了声:“乔姨。” 话里掩不住高兴。 她头上扎着一朵漂亮的绢花,那是乔画屏先前送她的。 顾菱十来岁出头,正是最爱美的年纪,平日里在路上逃荒,顾不上拾掇自己。眼下在这泞水县城旁边驻扎,外头来往的人不算少,顾菱便悄悄翻出了这朵绢花,戴在了头上。 漂亮的绢花衬着她娟秀的小脸,顾菱羞答答的对水自照,只觉得再面对那些路过的人的打量时,腰板子都挺直了不少。 乔画屏也着重夸了下:“今儿咱们菱儿格外好看。” 顾菱更高兴了。 她觉得乔画屏就像她的一个大姐姐,虽说乔画屏年纪小却辈分高,她得喊一声“乔姨”,但在她心里,乔画屏就像一个和蔼可亲又极让她崇拜的邻家姐姐。 听到乔画屏唤她菱儿,她也高兴。 顾菱一高兴,舌头就有些打绊,她来不及说什么,把手上拎着的那刀猪肉就往乔画屏手里塞。 乔画屏自是不肯接,惊道:“菱儿,好端端的,这是干什么?” 顾菱红着脸,笑道:“乔姨,奶奶让我给你拿来的。奶奶说啦,托你的福,家里日子好了不少。正好今儿小叔跟着采买的队伍进了县城,奶奶让他割了些肉回来……你快拿着吧乔姨。奶奶说,你不接就是跟我们家见外。” 说着,顾菱就把手里拎着的那麻绳往乔画屏手上挂。 乔画屏无奈的笑了笑,还是接了过来。 只是,她叫顾菱等了会儿,从褡裢里取了些糕点出来,拿油纸包得整齐。 乔画屏含糊解释道:“我托旁人买的,你拿回去吧。” 顾菱自然也不肯接,乔画屏佯装生气,板起脸来,拿先前顾老娘的话来堵顾菱:“你不接,那就是跟我见外。” 顾菱年纪小,乔画屏稍稍一板脸,就把她给糊弄住了。 小姑娘有些不安的接过了糕点,乔画屏秒变脸,又成了笑眯眯的模样:“乖宝,赶紧回去吧。” 顾菱被乔画屏的变脸技术给惊得目瞪口呆,然后又被乔画屏那一句“乖宝”哄得晕头转向,小脸通红,迷迷糊糊的拎着糕点回去了。 梅清曜跟梅清晃只觉得乔画屏这一通操作很有些眼熟。 梅清昱看了一眼哥哥跟弟弟,摇了摇头。 眼熟吗? 那是自然。 因为有时候他们那小后娘,就是这么忽悠他们的! 不过,梅清昱自是不打算说出来。 反正,大家都被哄得很是开心嘛…… …… 顾老娘让顾菱送来的这刀猪肉不轻,乔画屏拿在手里一掂,估摸着得有一斤半,肥瘦相间,漂亮得很。 她想了下,去净了手,倒了些白面出来,准备揉面。 梅清晃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蹲在乔画屏旁边:“娘,你要做什么好吃的呀?” 乔画屏笑道:“今儿顾奶奶让你们菱儿姐姐送了肉过来,这新鲜的五花肉,咱们做个梅菜扣肉吃好了。我和面做几张荷叶饼,到时候把扣肉夹在荷叶饼里吃。” 乔画屏说得简洁,但梅清晃却听得口水直流。 他自告奋勇,要帮乔画屏打下手,切肉。 这不是梅清晃第一次帮乔画屏打下手了,乔画屏是发现了,她家这个小老三,不仅爱吃,对于如何做美味吃食上,也是很有天赋。 比如这刀功,她只教过一次,这小家伙就能学个八九不离十。 乔画屏觉得,这小家伙没准以后能当个大厨。 她对梅清晃的刀功还是挺放心的,笑道:“先不急,这肉要先焯水,拿温水洗净后再煮熟;等煮熟了,再切成薄薄的长方块……一会儿切的时候,一定要仔细手,知道吗?” 梅清晃咧嘴一笑,露出缺牙的笑容来:“知道啦,娘!” 乔画屏趁着面发酵的空挡,又去村子里平时便备下了不少梅干菜的人家,买了些梅干菜回来。 原本那人家还不愿意收钱,乔画屏有点无奈,直接把钱硬塞到了那人家小儿子的腰带里,拿着那包梅干菜掉头就跑。 乔画屏把梅干菜泡上,梅清晃已经把那刀五花肉焯好,重新加料再煮了。 至于加的“料”,因着在野外,没什么条件,香料又贵,乔画屏大多时候都是就地取材。 梅清晃耳濡目染,这些日子看乔画屏做饭,竟然也学了不少去,有模有样的,放了几样寻常可见的去腥增香的草药。 乔画屏对此满意的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杜大姐气呼呼的抱着白飞野回来了,走得飞快,好像生怕被谁追上一样。 白飞野半个下午没见着他娘,见了乔画屏也特别激动。 乔画屏笑着拿帕子擦了擦手,把白飞野从杜大姐怀里接了过来:“大姐,咋气成这样?小阿野不乖啦?” 杜大姐立刻否认:“哪能!咱们小阿野是天底下最乖的娃娃,我爱还来不及,怎么会不乖,怎么会气到我?” 乔画屏轻轻颠着怀里的白飞野,笑盈盈的看向杜大姐,似是在询问,那这是怎么了? 杜大姐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来:“还不是柳家那两口子闹腾的!” 杜大姐愤愤不平:“我先前就说柳家那两口子,对咱们小阿野有所图谋,今儿一见,还真就是!”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把小阿野给我养吧 原来是杜大姐把白飞野抱出去玩,碰见了柳家那两口子。 柳家那两口子一见到白飞野,眼珠子就粘到白飞野身上了。 白飞野确实是最乖巧可人的小孩,杜大姐把他抱出来见人,他见谁都是笑得奶呼呼的,谁要抱,他都乖巧的不躲不闪,还冲人直笑——这样的小孩子,有谁会不爱呢? 柳家那两口子,没了闺女,原本就像是枯寂的老树,死气沉沉的。眼下见了白飞野这么乖,柳家两口子心里就有些蠢蠢欲动的;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又听说,乔画屏她娘家好像很不喜欢她收养白飞野,这下子,可是彻底推了他们一把,他们是彻底动了收养白飞野的心思。 今儿这见着杜大姐把白飞野抱出来,看着这奶呼呼的小东西还朝他们直笑,柳家两口子一下子就没抗住,差点哭出来。 柳家媳妇哀求着杜大姐,让她抱一会儿。 杜大姐想着,都是村子里的,这柳家媳妇总不能当场抢孩子吧? 再加上白飞野这小子就是个来者不拒的“小海王”,杜大姐犹豫了会儿,还是让柳家媳妇抱了下白飞野。 白飞野这被乔画屏精心养育了些日子,脸上的肉养得白白嫩嫩的,软乎乎的小家伙依偎在怀里,柳家媳妇实在没忍住,紧紧抱住了白飞野。 杜大姐当时一看就觉得不好,果不其然,白飞野被抱得不大舒服,小胳膊小腿的扑棱着挣扎了下。 杜大姐那叫一个心疼:“柳家的,你会不会抱孩子啊!” 杜大姐嘴里嗔怪着,就要从柳家媳妇怀里把孩子接过来。 但柳家媳妇哪里肯让啊,当即就背过身去。 杜大姐一看,气笑了! 怎么着,这还是要光明正大直接抢孩子啊?! 你怎么敢的啊?! 柳家媳妇含糊道:“……我再抱会儿,再抱一会儿。” 杜大姐其实也可怜这柳家两口子,一把年纪了,精心养大的独生闺女又跟男人跑了,这肯定受得打击不小。 但,这也不是你抱着人家孩子死活不松手的理由吧? 杜大姐耐着性子等了好些时候,好不容易才从柳家媳妇手里把孩子抱回来。 这不,杜大姐也不敢再抱着白飞野乱转了,怒气冲冲的抱着白飞野就回来了。 …… 杜大姐说完,犹不解气,跟乔画屏抱怨道:“……倒也不是我说她坏话。哪有那样抱孩子的?我们小阿野这才多大,她那样紧紧箍着小阿野,她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抱怨完,又生怕乔画屏会可怜柳家那两口子,把小阿野让出去,她压低了声音,道:“小乔啊,我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小阿野你要是实在不想养了,你哪怕给小阿野找旁的人家,也不能给柳家那两口子。柳家那两口子,就不是个会养孩子的。你看看柳家那闺女,被养成啥样了?那叫一个娇惯,养得天真不知世事,被个外来的货郎一勾搭,就直接跟人跑了!到现在都没回来过一趟!……你把小阿野给这样的人家养?这是糟蹋孩子。” 杜大姐又正了正神色,认真道:“……总之,小阿野你给谁也不能给柳家那两口子。你要是实在找不着人家,又腾不开手照顾小阿野,小阿野我帮你养着都行!” 乔画屏有些想笑,又被杜大姐给感动。 怀里的白飞野听到自己的名字,倚在**肩头“啊啊”的叫着,似是很高兴。 梅清映有些紧张,抱住乔画屏的大腿:“娘,不送走,弟弟。” 她仰起头,“娘,映映,带弟弟!” “哪能呢。”乔画屏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搂住她贴心的小闺女,这才跟杜大姐道:“大姐,你这哪里话。我三个儿子一个闺女,都是极好极省心的孩子,再多个小阿野,也没什么。我不会送走他的。” 杜大姐很是松了一口气,笑容也灿烂了几分:“那行,那我就放心了!……小阿野是个好孩子,我是真的希望他能有个好人家!” 还有哪个人家,比乔画屏更让人放心的吗? 送走了杜大姐,乔画屏把白飞野放到铺盖上,梅清映开心的陪着白飞野玩着旁人送的一个拨浪鼓,玩得不亦乐乎。 梅清曜跟梅清昱也过去陪玩。 兄妹几个玩得笑声阵阵。 守在锅灶前的梅清晃听着那笑声,倒是犹豫了下,也想去玩耍,但他很快坚定下来,攥着小拳头给自己打气:“我要跟娘学这道梅菜扣肉!” 到时候他学会了,就可以做给娘跟哥哥弟弟妹妹吃啦! 乔画屏倒是有些心疼,捏了捏梅清晃的耳朵:“你不去玩吗?” 梅清晃仰起小脸,笑得傻乎乎的:“娘,我想跟你学。” 乔画屏心底柔软无比,又捏了捏梅清晃的小脸蛋:“好,娘教你。” 母子俩正温馨无比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有些怯怯的声音:“乔娘子……” 乔画屏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先看了眼锅里猪肉已经熟了,她同梅清晃交代了一句:“先把猪肉放到温水里洗净。” 这才转身看向来人。 果真就是那个独养爱女跟着货郎跑了,最近似乎在打她家小阿野主意的柳家媳妇。 乔画屏很是客气:“魏娘子,有事吗?” 柳家媳妇魏氏是一个人来的,许是觉得都是女人,可能更方便讲话些。 魏氏眼神忍不住就落到了一旁在铺盖上躺着,举着自己的小脚脚,跟哥哥姐姐们玩得咯咯笑的白飞野身上。 魏氏眼里闪过一抹喜爱,但她很快想起来,乔画屏还在旁边等着她,她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了视线,似是更坚定了什么决心,同乔画屏开口道:“乔娘子,实在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乔画屏点头,很是客气:“请讲。” 在旁人还未说明来意之前,乔画屏还是维持着相应礼貌的。 魏氏两手攥着一起,她期期艾艾的开了口:“乔娘子,你家小阿野,要不,给我养着吧?” 乔画屏没说话。 她是没想到,魏氏还真就这么直接又直白的开了口。 乔画屏也很直接的拒绝了她:“不用,小阿野很乖,我养着挺好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总有照看不过来的时候 魏氏急了,往前迈了一步,紧紧攥着自己的双手:“乔娘子,你,你都有四个孩子了……小阿野再怎么乖,你也总有照看不过来的时候,是不是?” 乔画屏直白道:“并不是。” 她下了逐客令,“魏娘子,我要做饭了,请回吧。” 魏氏脸色涨红,急促道:“乔娘子……我是真心喜欢小阿野的……” 乔画屏呵了一声:“那还真是多谢你的喜欢了。可话又说回来,我小儿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要是谁喜欢,就让谁抱了去养着,那岂不是有十个儿子都不够分的?” 言下之意,你的喜欢算老几? 魏氏自然听明白了,她脸涨红得犹如猴屁股,眼里也急出了泪水,嘴里喃喃道:“你,你都四个孩子了,就不能让一个给我们吗?我跟我男人孤苦半生……” 乔画屏不耐的打断魏氏:“魏娘子,你跟你男人孤苦半生,是我造成的吗?还是我小儿子造成的?……你的遭遇很可怜,但,关我屁事啊!” 乔画屏把怀里的白飞野递给一旁的大儿子。 白飞野从他娘怀里到了他大哥怀里,适应度也极良好,咧着嘴对着梅清曜吐泡泡。把他大哥一颗八岁男子汉的心,给萌得是心肝肺都在颤。 乔画屏手上没了儿子,便开始撸袖子,朝着魏氏露出个阴测测的和善微笑来:“魏娘子,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魏氏没想到乔画屏竟然要跟她动粗,她当即被吓跑了。 乔画屏也是服了,她话都说得那么难听了,这位魏娘子还不肯走,直到她表示要诉诸武力了,这才被吓跑了。 这算啥? 欺软怕硬? 怀里的白飞野无知无觉的朝梅清曜咧嘴笑着,牙床光溜溜的,映着夕阳的微光,某处竟是有些隐隐的不太对劲。 梅清曜先前掉了颗门牙,现在对牙齿特别敏感,他愣了下,突然有些急急的喊了一声“娘”,语气难掩惊喜,又有些不太确定:“娘你来看看,阿野是不是出牙了?!” 乔画屏也愣了下,赶忙过来,细细一看,也是惊了:“还真是?……都说六个月才出牙,咱们小阿野才三个来月,这就出牙了?” 乔画屏又转念一想,小阿野天天让她拿灵水喂着,出牙比寻常孩子早些,应该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乔画屏还是特特抱了白飞野去找了一趟朱相宜。 …… 朱相宜先前被乔画蝶好生闹了一场,搞得他身心俱疲,后来还是吕村长过来请朱相宜去给他老娘看诊,这才算是打发了乔画蝶。 吕村长当时还惊讶的很,飞快的看了一眼朱相宜:“我先前听说,你最近似是跟乔娘子的娘家妹妹走得有些近,竟是真的?” 吕村长似是有好些话想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种惋惜的眼神又多看了朱相宜一眼,还叹息着摇了摇头。 颇有些“好好的一个大夫,怎么年纪轻轻就眼瞎了”的意味。 朱相宜当时是真的百口莫辩,只能苦笑。 这会儿朱相宜刚在自己铺盖上坐着发呆,还没一刻钟,就听到了乔画屏的声音正轻轻的唤他:“朱大夫?” 朱相宜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一抬头,就果真见着乔画屏正站在自己跟前不远的地方,怀里还抱着白飞野。 朱相宜赶忙从铺盖上爬了起来,尽量掩住自己的慌乱,让自己看上去如平常一般:“乔娘子,你,你找我?” 乔画屏见朱相宜好似不太愿意让自己看出来他状态不对,乔画屏就善解人意的,装作没看出朱相宜的慌乱来,笑道:“朱大夫,是有点事来找你……你帮我看看我们家小阿野。” 她顺手把白飞野往朱相宜怀里递。 白飞野倒也不抵触朱相宜,乖乖的从他娘怀里到了朱相宜身上。 “小阿野这才三个来月,怎么看着已经长牙了?”乔画屏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您给看看?” 朱相宜把那些纷杂的情绪抛之脑后,他打起精神:“我看看?” 朱相宜伸手轻轻按住白飞野的下巴,稍稍迫使他张开嘴。 白飞野乖巧的很,主动张开了小嘴,就是那口水,毫不客气的流了朱相宜一手。 朱相宜也顾不上管旁的,细细查看了下白飞野那牙床里一点点将露未露的小尖尖,又给白飞野把了把脉,细致的检查了一遍。 乔画屏就屏气凝神在一旁等着。 朱相宜很是细致的把白飞野检查了一遍,这才慎重的同乔画屏道:“放心吧。小阿野被你养得很好,周身都健康的很……至于三个来月长牙,虽说罕见,但也并非没有。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若长牙,很可能会发热,你留意些。” 乔画屏细致的把这些都给记了下来,连连点头。 朱相宜看着在他身上自己自得其乐吮吸手指的白飞野,忍不住轻声感慨道:“……小阿野真是乖。” 他想起先前白飞野被乔画屏抱着,朝他飞奔而来的那一幕。 那时候,白飞野还只是个瘦弱的小家伙,命悬一线,可身体里偏偏又蕴着磅礴的生机。 眼下看来,小家伙提前长牙,许是那磅礴生机的关系。 朱相宜把白飞野还给了乔画屏。 乔画屏心里虽说有谱,知道八成是那灵水的关系,但她也是头一遭养这么小的宝宝,也是不太确定,是以才抱来给朱相宜看了。 眼下见朱相宜这般肯定,她一颗心也放了下来,笑道:“多谢朱大夫。” 说着,乔画屏便腾出一只手来,要去掏铜板付诊金。 朱相宜连忙道:“不过是看了几眼,不必付钱。” 似是生怕乔画屏误会,朱相宜又欲盖弥彰的加了一句,“我在村里看诊,向来是这样的,不能坏了规矩。” 乔画屏一听,这才停下了手,笑着同朱相宜道了声谢,抱着白飞野往她们一家子休息的地方回了。 家里头还有个小清晃在等着她教梅菜扣肉呢。 朱相宜看着乔画屏母子俩的背影,一丝怅然若失悄悄的弥漫了他的心。 第一百四十九章 当我是什么也不懂的山野村妇 梅清晃在这美食一道果然是很有天赋的。 乔画屏在旁边口述,梅清晃自己掌厨,这一道梅菜扣肉,竟然还真的做出了八九不离十来。 那掀开蒸锅锅盖的一瞬,梅菜扣肉极为浓郁的肉香爆发出来之时,梅清晃的眼睛亮到了不可思议。 乔画屏笑着,又拿出了先前用白面蒸好的荷叶饼,亲手夹了两张薄薄的扣肉,并一些梅菜,夹在了荷叶饼中,递给了梅清晃。 “晃晃辛苦啦。” 梅清晃抬起头,认真的看向乔画屏:“娘,我不辛苦。你天天给我们做饭,还要带弟弟,你才是最辛苦的。我现在跟你学做饭,以后我来帮你做饭。” 这话说得,把乔画屏整个人都给感动的不行,心都软成了一汪水! 她真是好喜欢她家的五个小朋友! 梅清晃大口咬了一口他自个儿做的荷叶饼夹梅菜扣肉,扣肉入口即化,梅菜鲜甜浓香,梅清晃整个人都差点蹦起来! “哇,我做的好好吃!” 乔画屏笑弯了眼睛,又给其他三个孩子各自夹了个,最后才给自己夹好,母子几人一道吃了起来。 “哇!真的好好吃!三弟出息了啊!”梅清曜大声的夸着。 就连梅清昱,也忍不住朝梅清晃竖了个大拇指。 梅清晃得意的嘿嘿两声。 “三哥,好厉害!” 梅清映吃得满嘴生香,这一句夸把梅清晃给美得不行:“下次我再给小妹做别的好吃的!” 梅清晃心中豪气干云! 白飞野躺在铺盖上,鼻子里闻着肉香,又见娘跟哥哥姐姐们在那吃得开心,小家伙有点急了,“啊啊”的叫着,企图引起娘跟哥哥姐姐们的主意。 他娘倒是听见了,但他娘笑得更开心了,甚至还拿着那个香香的好吃的在他鼻子下晃了晃:“小阿野是不是也想吃了?……可是不行,你现在还太小啦,不仅没牙,肠胃也还不够坚强。等你再大一些着。” 说到这,乔画屏突然想起来,她家小儿子眼下已经开始长牙了,后面是不是就要准备一些相应的辅食了? 小米汤倒是一直喝着的,别的,许是可以加些蛋羹了? 乔画屏心里琢磨着,见白飞野一双大大的眼睛盈着光,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她哪里受得了。 “乖宝,这样,明儿娘反正要去一趟县城,到时候去给你看看,有什么你能吃的。”乔画屏对着一个三个月的小婴儿,许诺道。 也不知道白飞野听懂了没有,他“啊啊”了一阵子,许是自己也“啊”的无聊了,又开始举着脚脚,开始自己玩自己的脚脚,玩得咯咯直笑。 乔画屏被傻乎乎的小儿子直接给逗笑了。 梅家几个孩子,也都笑得开心。 馨然盈满了他们。 …… 翌日,是流金村碧水屯子在这泞水县城外头修整的第二日。 这一日,进城的人不算多,吕村长只有一个嘱咐,那就是让他们分散些再去,免得被人当成过了别有心思的灾民,给驱逐出来。 乔画屏打算自己去,不然她那空间也不好解释。 她把大的小的都一并打包,送到了顾家那边去。 顾老娘高兴极了,搂着白飞野亲热的喊着乖孙,胸膛拍得震天响,让乔画屏只管放心的进城,顾菱会带着弟弟妹妹好生玩耍。 乔画屏笑着,给了顾菱一小包糖块,让她带着梅家顾家几个孩子边吃边玩。 许是乔画屏衣衫虽旧却整洁,整个人也是白嫩嫩的,看不出半点风吹日晒的痕迹,县城守门的官兵并没有把她当成灾民,只是扫了她一眼,让她交了一个铜板的进城费,便放行了。 凝水县不大,但也不是很破,比之先前他们在途中遇到的那个县城要好一些,东西也齐全些。 乔画屏决定揣着她的强身健体丸,先去药铺再换些银钱。 这强身健体丸,还是上次她拿鹿血做引子做的那一批,一直放在空间里,原本想着什么时候再换些银钱,但也是巧了,上次正好碰到有人要买灵芝,她拿出一朵灵芝来换了些银钱,若是再拿出这强身健体丸来,难免会有些打眼。是以,这些剩下的强身健体丸,倒是没拿出来卖。 眼下到了这泞水县,倒是可以变卖些。 乔画屏先去了最大的药铺,里头坐镇的大夫,见了她这强身健体丸,捻下一点来,仔细感受了一番药效,倒是很激动,但许是见乔画屏衣衫发旧,头上钗环全无,心里难免有些轻视之心,张口开价一百文。 乔画屏嗤笑一声。 她先前在村子里卖这个,八十文一枚,那是看在父老乡亲的份上。 但在这县城里嘛,自然不能是那个价。 她这药丸,少说也能卖二百文一枚。 这大夫倒是心黑,张口就来了个一百文。 那大夫见乔画屏在那冷笑,不像是被一百文蒙住了眼,想要卖的意思,他故意道:“我说小娘子,你是不知道眼下是个什么行情。这里虽说离着边境远一些,但偶尔也能听到有溃兵游勇的消息,大家都在犹豫要不要搬去远些的地方避祸呢……这手里的银钱自然会攥得紧一些,有也大都拿去买粮了。我花一百文买你这什么强身健体丸,已是要担了风险了。” 乔画屏笑得更大声了:“大夫,你真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山野村妇吗?……若是要去避祸,这一路上,身体强健才是最重要的。你方才也已经亲身感受过我这药丸里蕴着的药效,最是养气补血。这样的宝贝,放到平时都是争抢之物,更何况战时?” 那大夫见乔画屏不卑不亢,侃侃而谈,心中显然是个有丘壑的。 他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来,心里暗骂自己以貌取人。 怎么不想想呢,能拿出这样好丸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普通寻常的山野村妇? 大夫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再劝,就见着乔画屏转了身,打算离开了。 这下可急坏了这大夫,赶忙从柜台后头转出来,去拦乔画屏,好说歹说:“小娘子别急啊,别急!买卖嘛,价钱不同意,咱们可以商量的啊!” 第一百五十章 我不要七级浮屠,给钱就行 一个要走,一个要拉,拉扯间,外头却又急急跑进来一个仆人模样的人,急得不行的样子:“苟大夫,我家老爷在马车上突然晕倒了,晕得地方离您这最近,您快过去看看!” 这苟大夫认出这是镇上大户卫家的家奴,一时也顾不得乔画屏,赶忙应了一声,喊上两个药童,让药童拎上自己的药箱,匆匆出了药铺。 另一个大夫在店里值守,他也摸不准那苟大夫的意思,也不好拦乔画屏,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乔画屏出了药铺。 那仆人模样的人所说的老爷晕倒的地方离着药铺果真不远,眼下围了好些人,乔画屏出了药铺就一眼看到了。 卫家家奴高声喊着:“苟大夫来了!让开,都赶紧让开!” 看热闹的人群磨磨唧唧散出了一条路,卫家家奴急得直骂人:“赶紧闪开!你们这些刁民!耽误了我家老爷看病,你们赔得起吗!” 人群依旧散得磨磨唧唧的。 好在苟大夫奋力挤了进去,就见着马车下头,一位富家老爷模样的人,正脸色白中又带点儿紫,很是虚弱的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呼吸都微弱得很。 那位富家老爷模样的人,身边还另有两个家奴,见着苟大夫过来,连声催促:“大夫,您赶紧的,赶紧给我们老爷看看啊。” 苟大夫顾不上什么,赶紧给这昏迷不醒的富家老爷把脉。 他脸色有点儿难看,抽回手,只摇头叹气。 几个家奴在一旁看得是心惊胆颤:“大夫,我们老爷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苟大夫摇头叹息:“你家老爷这是原本身体就不大好,高热引发气虚,气虚又引发了心悸……怕是……” 几个家奴顿时如丧考妣! 苟大夫又捋了下胡子,一脸沉痛道:“不过,卫老爷平日里照顾老夫良多,老夫再竭力试一下。” 几个卫家的家奴又像是重新燃起了希望,那叫一个点头如捣蒜:“那就拜托苟大夫了!” 乔画屏原本也是顺路过来看个热闹,听得这姓苟的大夫这么说,暗暗摇了摇头。 这大夫鸡贼奸猾的很,怎么看都像是先故意把人的病情说得重了,回头治好了,也可夸大自己的功劳;治不好,那更没什么了——本来他就说了,“病得很重”了嘛! 乔画屏原本要路过来着,见了这一幕,索性停下了脚步,看这苟大夫表演。 苟大夫让药童把药箱拎来,当场开始给昏迷不醒的卫家老爷做针灸。 随着卫家老爷脸上,手上,各处要穴插满了银针,但卫家老爷依旧没半点动静,苟大夫额上冷汗越发涔涔。 不行啊! 苟大夫心下有些崩溃。 这卫家老爷是干什么去了,明明身体不好,气血还亏空成这副模样。 他必须先把这卫家老爷的气血给稍稍补一下,银针才能起功效。不然,就是事倍功半! 可是补气血,直接含参片一类,以卫家老爷这早就虚弱万分的身子,怕是虚不受补,会直接一命呜呼! 要是,要是有刚才那个乡野村妇的强身健体丸就好了…… 那药丸最是对症! 突然间,苟大夫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猛地抬头,恰好就看到先前他看轻的那个乡野村妇,正站在人群里看热闹! 苟大夫像是找到救星一样,整个人双眼顿时亮了! “小娘子!” 苟大夫恨不得立时扑过去! 虽说他先前打好了铺垫,哪怕治不好卫家老爷,与他的名声也没什么大碍。 但卫家老爷也是他的大客户之一,这损失了一个大客户,他的收入也会骤降啊! 苟大夫自然是想要拼尽全力的治好卫家老爷的。 但无奈,卫家老爷那虚空的气血,眼下还真真是要了老命!他是一筹莫展啊! 可要是有了那山野村妇的强身健体丸——卫家老爷,还是有救的! 乔画屏似笑非笑,就当苟大夫叫的不是自己,只站在人群中看热闹。 苟大夫急得额头上直冒汗:“穿棕褐色衣衫,腕间戴着绿丝镯的小娘子!” 这指向太过明显,再加上苟大夫又一直盯着这边看,四下围观的群众们互相看看,最后把视线落到了乔画屏身上。 乔画屏挑了挑眉:“呦,苟大夫叫我呢?” 苟大夫连连点头,上来就先把乔画屏给捧了一把:“小娘子,眼下卫家老爷能不能活,可全都看你了!” 乔画屏挑眉:“意思就是,卫家老爷死了要怪我?” 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在言语里给她挖坑,这个苟大夫真不愧是人如其名,好狗啊! 苟大夫见乔画屏这般,再也不敢在她面前耍小心机,赶忙开口:“不不不,小娘子,这位卫家老爷需要您身上那强身健体丸补充气血,才好进行下一步的治疗,您看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乔画屏闻言,越众而出,也没藏着掖着,取出一粒强身健体丸来:“行吧。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不给。” 苟大夫如获至宝,取过药丸,放在鼻下嗅了嗅。 没错,就是这个! 苟大夫赶忙把那药丸塞入了卫家老爷口中,又给卫家老爷喂了些水。 围观群众都忍不住凑近了,想看看卫家老爷吃下那药丸的反应。 大概是不负所望,没多久,卫家老爷在万众瞩目下,虚弱的睁开了眼!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来! 卫家几个家奴更是热泪盈眶:“老爷,您醒了!老爷!” 苟大夫心中暗喜,赶忙道:“卫老爷,您这感觉如何?……您最好先别动,您身上还插着银针呢,等银针效果再发挥些,您再动。” 乔画屏差点冷笑出声。 这苟大夫,话术倒是玩得很溜啊! 听听,“等银针效果再发挥些”,这话,落在刚醒来什么也不知道的卫老爷耳中,不就有个先入为主的印象,觉得是这苟大夫的银针救了他一命? 乔画屏当机立断,上前问道:“卫老爷是吧?方才那苟大夫管我要了一粒药丸,说我给你这药丸,那就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要七级浮屠,你们给银子就是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二十两银子 苟大夫脸一僵。 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山野村妇心眼子这般多,竟然一上来就直接明晃晃的告诉卫老爷,他能醒来,要多亏了她的药丸! 真真是气死他了! 正当苟大夫紧急想着措辞想要扳回一局时,恰巧卫老爷的家里人找来了,卫老爷的女儿人还没挤进来,已经一嗓子嚎哭上了:“爹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待到那女儿好不容易挤进来,见卫老爷脸色虽然虚弱,但明显人已经醒来了,还愣了下。 继而她十分高兴的样子,赶紧跑到卫老爷身边:“爹,你醒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卫老爷身体还虚弱得很,气若游丝:“还,还行……” 苟大夫立刻道:“卫老爷,你这刚缓过一口气来,身体还弱着,尽量少说话才是,以免泄了气。待到一刻钟后,我给您起了针,您再开口。” 卫老爷微弱的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乔画屏还要去旁的药铺卖药丸,还要去采购一番,忙得很,热闹看完了就算了,哪来的时间等一刻钟。 她道:“我还有事,药丸的钱,劳烦赶紧结清。” 卫老爷的女儿,卫小姐闻言奇道:“什么药丸?” 卫家一家奴赶忙道:“小姐,就是方才老爷生死攸关之际,这位娘子拿出了一粒药丸,救了老爷一命……” 卫小姐看了一眼乔画屏,见她穿着旧衣裳,打扮得不能叫朴素了,应该叫穷酸,顿时有点不大高兴:“别什么不靠谱的人拿出来的东西都给我爹吃。我爹金贵,吃坏了怎么办?” 卫家家奴诺诺应是,窥着卫小姐的脸色,小声道:“主要是苟大夫说的……那位娘子的药丸能救命。果然,老爷服下没多久就醒了……” 卫小姐哼道:“那是我爹福运滔天!” 卫家家奴连连应是。 乔画屏没啥耐心,发问:“啰嗦完了吗?能给钱了吗?……你们不会想赖账吧?” 卫小姐撇了撇嘴,带点儿跋扈道:“陈六,给她钱!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乔画屏“啧”了一声:“承惠,纹银十两。” 卫小姐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你讹人呢?!竟然敢要一百两?!” 乔画屏点头:“我懂了,这位小姐是觉得,你爹的命,不值这十两是了。对不对?” 卫小姐勃然变色:“你说什么呢?!” 卫老爷终于受不了,重新睁开眼,声音虽说还沙哑着,倒是比先前的气若游丝好了些:“……陈六,拿二十两银子给她。” 一下子比乔画屏要的十两银子还翻了一倍。 卫小姐脸色变得越发难看,有些嗔着跺了下脚:“爹!” 卫老爷没接话,只是看着家奴陈六。 陈六赶忙从马车里拿出钱袋来,拿出两锭银锭子来,恭敬的双手呈给了乔画屏:“这位娘子,这是诊资。” 乔画屏觉得这位卫老爷还算可以。 不过她也不占人便宜,又拿出一粒强身健体丸来,放在陈六手上:“算我送卫老爷的。” 她先前开价十两银子一粒,眼下卫老爷给她二十两,她再送一粒,很合理,很公道嘛。 陈六差点手一抖! ——这药丸好贵的啊! 苟大夫手抖得更厉害——十两银子一粒,这个奸商啊! 这药丸好是好,关键时候确实也是能救命是,但十两银子一粒,未免也太贵了些! 最关键的是,方才,他要是把这妇人手上的强身健体丸都给收购了,眼下挣这二十两银子的人,不就是他了?! 苟大夫心痛! 卫小姐看着生气的很,但卫老爷在那,她也不好说什么。 恰好在此时,卫小姐的夫婿也赶到了。 卫小姐把一腔怒气都撒在了夫婿身上:“你怎么才来!爹要是被奸人诓骗,出了什么问题,那可怎么办?!” 卫小姐的夫婿唯唯诺诺。 只是那卫小姐的夫婿一抬头,不经意的看向乔画屏,整个人微微有些迷茫,似是觉得乔画屏有点眼熟,但又认不出的状态。 乔画屏心里也“哎呦”一声。 她是没见过这人,不过,架不住原主记忆里有这人啊! 这就是许婆子那一直惦记着的儿子,许大江。 乔画屏想起昨儿从杜大姐那儿听来的那桩八卦,说是许婆子那好儿子,在这泞水县里入了赘,不认许婆子了。 原来许婆子这好儿子 ,入的是这卫家的赘啊。 许大江还是很难以置信,他又忍不住再三看向乔画屏——乔画屏如今脸上胎记印子淡得很,流金村的村人跟她每日相处,自是发现不了乔画屏那半张脸的胎记印子日渐变浅。 但许大江已经很久没见着乔画屏了,这乍然一见,没了胎记的乔画屏,自然是只觉得隐约眼熟,却又认不出来的状态。 许大江这多看了乔画屏一眼,卫小姐又不乐意了:“你看她做什么?!你难道还是想纳妾不成?!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许大江连连求饶。 乔画屏是看得腻歪,眼一翻,便要走。 谁知这会儿又听得一道声音,如泣如诉:“我的儿!” 这下许大江是彻底神色大乱。 乔画屏听出来了,这是许婆子的声音。 许婆子牵着孙子,奋力挤进人群,大声道:“儿子,如今你不认我这个老婆子也就算了,你连你儿子也不认了吗!” 许大江浑身僵硬! 卫小姐原本还有些不明所以,眼下见许大江这般,她难以置信,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好几个度:“儿子?!许大江你有儿子?!你骗我?!” 许大江急得整张脸都在冒汗:“不是,阿香,你听我解释……”说着,就要去捉许大江的手。 卫小姐一把甩开了许大江的手,怒声道:“滚!我当时招赘,你说得可是无父无母,全家就只剩下了你一个!……眼下这老婆子,还有这什么儿子,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许婆子不乐意了:“什么叫老婆子?怎么说话的?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婆婆!你给我放尊重点!” 卫小姐嫌恶的扫一眼许婆子,这样浑身穷酸,一身破烂衣裳的老婆子,是她婆婆?! 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滚!我没有这种乞丐似得婆婆!” 许婆子熟练的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开始哭:“哎呦老天爷啊,看看这天打雷劈的啊!哪有这样骂亲婆婆的恶媳妇啊!” 小孩也跟着哭了起来:“奶奶!奶奶!爹——” 许大江手足无措! 卫小姐觉得这辈子她都没这么丢脸过! 又听得家奴着急的一声喊:“老爷!老爷您怎么又晕过去了!?” 整个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第一百五十二章 每粒二两银子 没想到,乔画屏免费赠送的第二粒药丸立马就用上了。 那家奴陈六颤着手给卫老爷塞到了口中,又喂了些水,总算是又把卫老爷给救了回来。 卫老爷颤着手,指着卫小姐。 卫小姐神色激动,上前握住卫老爷的手,声泪俱下:“爹,你想说什么?” 卫老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神色激动,攒了半天的力气,这才拼了老大力气,才把手从卫小姐手里给抽出来:“你,你给我闭嘴……” 这话卫老爷说得费力,用力,一个一个字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一样,周遭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许大江错愕不已。 卫小姐只觉得好像被她爹当众一巴掌给扇到了脸上。 整个人脸色都成了猪肝色,又羞又恼又怒:“爹!” 卫老爷不再看卫小姐,又攒了一会儿力气,这才断断续续问了苟大夫两个字:“起,针?” 苟大夫如梦初醒,算下来,这时间也该把银针给拔起了。 不过卫老爷这状态……苟大夫犹豫了下,正想着以什么说辞好,卫老爷状态又稍微好了些,强调道:“苟,大夫,起针。” 苟大夫这才赶紧给卫老爷把身上扎的银针都给拔了。 拔了银针的卫老爷,看着气色又好上一些。 他招手换来家奴,倚在两个家奴身上,咳了两声。 再开口时,却是看向乔画屏:“那位娘子。” 乔画屏原本是想着,收了这卫老爷二十两银子,她总得观察下卫老爷的状态,当一个有良心的卖药的。 不过,看着后续还算不错,这卫老爷肉眼可见的气色红润起来。 乔画屏原本打算走人的,倒是不曾想,这卫老爷竟然看向了她,还喊住了她,好像有事要说。 面对自己的大客户,乔画屏还是很有售后意识的,见卫老爷喊她,她客客气气的:“卫老爷,怎么,您是对药丸有什么疑惑吗?” 卫老爷费劲的微微摇了下头:“……我是想问,娘子这药丸,还有多的吗?” 他歇了好久,又说得断断续续的,好半会儿,才把这一句话说完。 乔画屏笑道:“几十粒总有的。” 卫老爷略一点头,虚弱道:“那,每粒二两银子,我跟娘子把这药丸全收了,可行?” 乔画屏忍不住心下赞叹,这卫老爷果真是个有魄力的生意人。 最初他给的二十两银子,不仅仅是付的诊资,更是一种诚意,在卖她一个好。 像眼下,他再提出二两银子一粒的价格,更是说明,他大概知道这药丸值多少银钱——肯定是不够十两银子一粒的。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乔画屏先前叫价十两银子,显然是故意在跟卫小姐叫板。 卫老爷给了乔画屏二十两,那已是一种释放交好信号的表示。 眼下有之前的二十两在前,只要不太离谱,乔画屏自然也愿意给卫老爷一个面子。 乔画屏原本就只是想着卖二百文一粒,但眼下大概是卫老爷亲身感受到了这药丸的效果,开出了二两银子的价格,乔画屏自然不会拒绝。 她笑道:“卫老爷是爽快人,成交。” 卫老爷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容:“好,成交。” 场上各人的神色都不尽相同。 苟大夫是心痛,捶胸顿足的心痛——这药丸要是先前他全给收了,眼下能挣多少银子啊! 许婆子听得也是直倒吸凉气。 她虽然刚来,但她方才听得清楚,这个叫卫老爷的人,要拿二两银子一粒的价格,把那个姓乔的小贱人手上几十粒的药丸都给收了! 这这这,这小贱人岂不是一下子能挣好几十两?! 而至于许大江,眼下他还没认出来,这个卖药的小娘子就是乔画屏。他只是有点难受——这么多银子,将来可都是卫香的,换句话说,将来这些银子都是他的! 这花的都是他的银子啊! 至于卫小姐卫香,那更是气得要疯了。 她爹今儿是什么个情况?! 对她没个好脸色也就罢了,怎么还花那么多银子,从这个看着就穷酸的乡巴佬手里买什么药丸! 不,这也就算了——银钱可以先放放,眼下更重要,还有旁的事! 卫香带了点儿委屈,又带了点儿凶蛮:“爹!你方才没听见吗!许大江他骗了我!他,他有个老娘,还有个儿子!” 许大江有些着急:“不是阿香,你听我解释……爹,不是那样……” 许婆子见状连忙又嚎了起来:“儿啊你是猪油蒙了心了?连亲娘跟亲儿子都不认了?你屁股上有几个痣,身上又有几个胎记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许大江脸一下涨成了猪肝色! 卫香差点疯了! 许大江屁股上是有好几颗痣没错—— “爹!”卫香崩溃叫道,“怎么办嘛!” 卫老爷眼神带了几分讥讽。 他闭上眼,倚在家奴身上:“我不过是个,差点死了的老头子,哪有什么办法?……这男人,不是你非要招赘的吗?” 作为一个身家富足的千金小姐,卫香哪怕是招赘,其实选择也是不少。 想要当卫家乘龙快婿的,那叫一个犹如过江之鲫。 但饶是如此,卫香还是被许大江哄得神魂颠倒的,选了他这个不知道什么底细的外地人。 卫老爷一开始也反对过,不过卫香打小娇惯惯了,非要嫁给这许大江,天天跟卫老爷吵。 次数多了,卫老爷也就懒得管了,想着从前他走南闯北的做生意,卫香打小跟着她娘长大,等她娘没了,性子越发左,眼下他是掰不回来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等卫香生下卫家的继承人,他一定要好生教导。 然而,卫老爷是万万没想到,竟成了眼下这情景…… 卫香跺了跺脚,恼道:“爹,我那时候哪知道他竟然敢骗我?” 许大江趁机抓住了卫香的手,表着衷情:“阿香,那会儿我实在是对你一见钟情,生怕你看不上我,这才谎称自己是无牵无挂的……阿香,你原谅我好不好?” 卫香被许大江这般热烈的表白,心下一阵甜蜜,但眼神一转,落在许婆子跟那小孩子身上,又觉得憋屈纠结的很。 第一百五十三章 怀孕的妇人 乔画屏看够了热闹,可不想再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她提醒道:“卫老爷,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卫老爷点了点头,又道:“只不过,我这出门,一时间身上也没带那么多银子。娘子不如在附近稍稍一等,我派家奴回府去取。” 乔画屏自然可以。 然而许婆子不干了! 她方才贼精的看着儿子跟“儿媳妇”和好了,一想就觉得她日后的富贵日子是唾手可得,只觉得美得不行。 眼下卫老爷要拿一大笔银子去买那个小贱人的什么药丸,在许婆子看来,那就是在动她儿子的钱,那哪里行! 许婆子大声道:“我说亲家公,你糊涂啊!这小贱人是我们村的,叫乔画屏,她做的药丸,平常在村子里也就卖个八十文,哪里用得着这么贵?” 卫老爷皱起了眉头。 许婆子心下得意,却听得气色恢复得越发好的卫老爷,蹙眉问她:“我们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关你何事?” 许婆子不大高兴,心道我儿子屈尊纡贵的给你当了赘婿,以后你的家产就是我儿子的家产,什么叫不关我事? 许婆子还欲再说,但她忍了忍,决定还是后面自己找乔画屏算账去。 倒是这会儿,许大江神色大变的问她:“你,你说她是谁?……乔画屏?!梅家那个……” 许婆子突然想起什么,眼珠子一转,大声道:“没错,就是先前梅家那个死了男人,带着四个孩子的小寡妇!……儿啊,你还记得不,她当年一直纠缠于你,你实在受不了,这才离家出走!” 许大江眼珠子乱转。 一来,他是真的震惊,这竟然就是乔画屏! 眼下细细看来,果然半边脸上还有些胎记的痕迹! 二来,却是**话,给了他一丝启发! 他当年不过是借这个人,给自己离家出走一个说法,又哪里是真的喜欢她! 许大江立时道:“……原来是她!” 卫香怒目圆瞪:“好啊!原来这个穷酸的,以前还纠缠过你?!” 许大江连连点头:“可不是吗?” 乔画屏就看着他们肆无忌惮的在那搞什么岁月史书,故意歪曲事实,差点冷笑出声。 卫老爷皱起了眉。 许婆子这下子得意了,略带几分狠厉的看向乔画屏。 想坑她儿子几十两银子?下辈子吧! 卫香厉声道:“我就说,打从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面目可憎的很!……爹,这般人品堪忧的,你怎么能跟她做生意呢!” 卫老爷没理会卫香,只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也就认他打量,最后闲适的问卫老爷一句:“卫老爷,这生意还做不?” 卫老爷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做!” 许大江,卫香,许婆子都惊呆了。 卫香又急又凶:“爹!” “你闭嘴!”卫老爷扭过头去,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你看看这位乔娘子,打从一开始,眼神就没往许大江身上瞥!若真是一直纠缠的,又怎会这般坦荡?!……分明是这婆子,还有这许大江,往人家一个寡妇身上泼脏水!……你眼瞎了,当你爹的眼也瞎了?” 卫香还是头一遭被卫老爷这般骂,当即整个人都傻了!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立即冲着乔画屏神色狰狞的大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那药丸里下了什么药,把我爹给药到了?!所以我爹才替你说话!” 她只能想到,若非是这个姓乔的小贱人给她爹下了什么药,她爹怎么可能会骂她?! 乔画屏似笑非笑:“你本就是个眼瞎的,把个鱼目捧成了珍珠,又被人几句话玩弄于鼓掌之上,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爹眼下也不过说出事实而已,你怎么有自信是怀疑你爹出了问题?有没有一个可能,出问题的,是你的脑子才是?” 乔画屏点了点脑袋,“有病,赶紧去看病才是。” 卫香简直要气得发疯。 她崩溃道:“爹!爹!你听听,你听听她说得是什么!” 卫老爷叹了口气:“这位乔娘子,说得很好,说得很是。你确实应该看看脑子。” 卫香傻眼了,差点没哭出声。 乔画屏心下暗暗点头,这卫老爷倒是个明白人,就是不知道,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闺女的。 这边正吵吵闹闹着,一个身着青色衣衫,肚子微微隆起的妇人,脸色着急的跑了出来,嘴里喊着:“老爷,老爷!” 卫老爷神色终于变了变。 那妇人见着卫老爷倚在家奴身上,热泪盈眶的跑过来,浑身发颤的握住卫老爷的手:“老爷,妾听说你晕了……吓死妾了。” 卫老爷很是着急,语气也带了几分怜惜:“你怎么跑出来了?我没事……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妇人含着泪,连连点头,说不出话来。 卫香看到这一幕,哪里还不明白? 她如遭雷击,手颤着指着那小腹隆起的妇人:“爹,她,她是谁?……你说啊,这个贱人是谁!” 卫老爷带了几分警惕,把那妇人拉到了身后,怒道:“你放尊重点!……以后我会娶她过门,你该叫她娘!她肚子里的,是你未来的弟弟妹妹!” 卫香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她叫道:“爹,我都这么大了,你怎么突然要续娶?!” 更重要的是,不是说好的吗? 她才是卫家的继承人,她爹突然又要生个弟弟或者妹妹,是想做什么? 卫老爷神色寡淡了几分:“我一把年纪了,身边就想有个知冷知热的,不行吗?……你整日里与许大江吃喝玩乐,不思进取,我提点过你多少次,想要你沉下心来,好好同我学一学做生意,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学做生意做什么,许大江会替你管好家产的。” 卫老爷神色凌厉了几分,“你说,我怎么能放心,把这偌大的家产,交给你?!” 卫香整个人都在发颤。 最后,她心一横,竟是直接冲向卫老爷身后的女子! 卫老爷神色大变,赶忙挡在那妇人身前!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比外人可靠? 卫香不管不顾,直接一把将卫老爷推开! 她甚至脸上露出一个堪称狰狞的扭曲笑容来,再次冲向了那怀孕的妇人! 卫老爷脸上显出几分绝望,那怀孕的妇人着急不已,捂着肚子,又是着急被推开摔在马车上的卫老爷,又是有些担心卫香的威胁,竟是一时不知道如何办是好。 千钧一发之际,乔画屏手上的绿丝镯疾如闪电成丝线状甩出,直接攀住卫香的胳膊,乔画屏用力一拽,卫香猝不及防被大力拽了一下,一个踉跄。 “谁?!” 卫香大叫。 卫老爷眼里迸出几分希望来,几乎是拼了老命去吼那家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拦住卫香!” 那家奴如梦初醒,赶忙上前死死的拦住卫香。 卫香来不及追究是谁拽住了她,尖叫道:“你给我放开!不然我杀了你!” 家奴额上流着冷汗,眼一闭心一横:“大小姐,你就是杀了小的,小的也不能放啊!” 卫香尖叫着,去厮打那个家奴的衣裳。 卫老爷气得脸都涨青了! 围观的百姓们看热闹看得兴高采烈的! 乔画屏“啧”了一声,顺势从卫香胳膊上收回那绿丝,绿丝自动盘成手镯状,缠绕在她手腕上,很是不显眼。 好在,就在此时,先前有个家奴回卫家取银子,顺道又带了些下人回来,原本是想着好照顾卫老爷,这会儿倒是用上派场了。 卫老爷一声令下,让那些家奴把卫香直接给按住了。 卫香从小到大就没这么狼狈过,她发丝凌乱的抬头看向卫老爷,咬牙切齿:“爹!” 卫老爷看着卫香,就像看一个陌生人,眼里是掩不住的失望。 卫香心里不知怎地,莫名一点点慌乱起来。 四年前,她娘刚离世那会儿,家中唯一那个跟了她爹十来年没有生育的小妾,终于一朝有孕。卫香大闹一场,把小妾推下了台阶,让那小妾没了孩子,还彻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饶是如此,她爹却也没怎么责怪她,甚至还替她在那小妾面前说话,说她是母亲新丧,失了神志,不是故意的。最后卫老爷给了那小妾一大笔银子,算是荣养了那小妾。 上次,她爹包庇了她;这次,她爹看她,就像是看陌生人,眼里是掩不住的失望。 卫香莫名有点委屈:“爹……” 她爹怎么能这么对她! 她身边的许大江,似是看出了什么,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爹,阿香只是一时想岔了,失去了理智,她不是故意的!” 卫老爷闭上眼睛,很有些失望。 他缓缓舒了口气,最后道:“阿香,你不是一直想要东边的拱升院吗?给你了。” 卫香猛地抬头,欣喜若狂中,又有些隐隐的不安:“爹……可那不是主院吗?” 卫老爷语气淡淡的,道:“对,我把主院让给你,你自己,或者你愿意继续跟许大江过日子,一道搬进去住都行。” 许大江,许婆子脸上都是不加遮掩的狂喜。 卫老爷眼神扫了他们一圈,什么也没说,最后只道:“……不仅仅这个主院,整个卫府,也都给你了。” 许大江跟许婆子差点笑出声! 卫香也欢喜的很,只是,欢喜中那点子不安,又扩大了些。 只听得卫老爷继续道:“……我同葳娘搬出去,你也不必寻我们。这偌大的卫府,就当我给你添的最后的嫁妆。” 这话一出,卫香整个人都愣住了,她舔了舔嘴唇,有些慌乱道:“不是,爹,你这话是啥意思?” 也就是许婆子这等什么也不知道的人,还在傻乐,她觉得卫香果真是个脑子有坑的,嘟囔道:“这都听不出来吗?……当爹的给闺女添个嫁妆,很难理解吗?” 许大江虽说也觉得有点奇怪,但他娘这么说,他又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卫老爷没说话。 卫香却觉得心里没底,心里转了个问,嘴上还是把最在意的事情追问出声:“爹,住主院,就是家主了……那咱们卫家的生意,你什么时候交给我?” 顿了顿,她又心虚的补充道,“爹,倒不是我催你,实在是你身体不好……我跟大江接手,你也能多休息休息。” 许大江连忙也道:“爹,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跟你学!我也会照顾好阿香的!” 许婆子也美滋滋的开口:“对对对,我大孙子到时候也能帮上忙咧……” 卫老爷猛地睁开眼,却是带着几分怒气,朝许婆子喝道:“想都别想!……卫香!卫府,就是我这个当爹的给你最后的东西!除此之外,卫家的家资,你别想再沾染半点!” 卫香如遭雷击,难以置信:“爹,你说什么?!” 她脸色狰狞,看向卫老爷身后那惶恐不安的怀孕妇人:“是不是你想把家产都留给她肚子里的孽种?!爹!她肚子的孽种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还不知道能不能好好生下来……” “啪!” 卫老爷**,甩了卫香一巴掌! 卫香捂着脸,状似疯癫,吼道:“爹,你打我?!你竟然为了她打我?!” 卫老爷气的指尖都在发颤。 他深深吸了口气:“我早就想好了。你守不住卫家的家业,与其把卫家家业交由你跟那个姓许的糟蹋了,倒不如我再收养个义子,好生教养一番!……至于你,到时候我百年后,自然会嘱咐人好生照拂于你,最起码保你一世衣食无忧。” 这算是他这个当爹的,能替闺女做的最后一件事。 然而卫香跟许大江他们却不这样想。 一世衣食无忧?与偌大的,可以钱生钱的卫家家财相比,区区一个卫府,一世衣食无忧,又算什么! 卫老爷这话让许大江都站不住了,许婆子更是一迭声道:“亲家,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哪怕我儿子跟你闺女都不是经商的料,到时候他们生一个,你好好带带,不就成了?……自己的亲孙子,不比什么义子可靠?” 她又忍不住嘀咕道,“与其给外人,还不如给我家大孙子呢!好歹也是我儿的亲骨肉,不比外人可靠?”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能生 卫老爷嫌恶的瞥一眼许婆子。 跟这种泼妇做亲家,他老卫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他还没死呢,她就敢明目张胆的把他卫家的产业往许家扒拉,说什么给她大孙子!? 呸! 她闺女年纪轻轻招个赘成了后娘,还要把自己娘家的产业给继子?! 他可受不了这闲气! 卫老爷越发坚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他不理会许婆子,然而卫香却纠缠不休,一直嚷嚷着闹腾着,甚至卫老爷不想再理会她,让人给乔画屏递银子时,卫香都发了疯直接把银子打落在地。 若非乔画屏反应够快,怕是她手里的一小瓷瓶药丸,也要悉数落地! “爹你说清楚!凭什么不把家产给我!” 卫香嚷嚷。 围观的人越发多了,卫老爷真真是,打外打拼几十年,都没这样丢脸过。 卫老爷勃然大怒,按住胸,**怒声道:“凭你嫁了个狼子野心的!凭你是个蠢货!凭你不能生,给你的家资早晚都被那姓许的哄了去!” 卫老爷这话犹如惊雷,炸得卫香整个人都因过度震惊而有些显出几分茫然来。 卫老爷把这压在心底的大石头喊出来,看到卫香震惊到茫然的模样,也是面露不忍,撇过了头去。 乔画屏也面露不忍——你们能不能别墨迹了啊,她虽然吃瓜吃得很开心,但她这会儿更想拿着银子去买买买呢。 方才进城的时候,路过一个绢花铺子,看到里面有好几样精致绢花,漂亮得紧。她当时就想着,给映映买两朵黄的,给小清买两朵紫的,给菱姐儿买两朵红的,还有杜大姐家的小妞妞,头发虽然少,但也勉强能扎一扎,再买两朵粉的。 乔画屏老神在在的盘算着一会儿收了钱该买多少朵绢花。 算好后,她忍不住叹口气。 算了,谁让这卫老爷财大气粗,一下子让她挣个几十两呢? 这可能就是挣钱的代价吧。 挣钱不易,画屏叹气啊! …… 乔画屏神游天外的时候,卫家的八点档还在继续。 卫香自然是不相信自己不能生,她大声道:“爹,我知道,你是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我才十七岁,如何就不能生了!” 她摆出一副嗤之以鼻根本不信的模样来。 但卫老爷只神色凝重,并不做多解释,甚至还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低声道:“当初,你把惠娥推下台阶,害她没了孩子,又没了生育能力。她表面上是原谅你了,实际上,她恨你恨入骨髓,悄悄的,在你饮食中给你下了绝嗣药……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大夫说,你服用了三年多的绝嗣药,此生再无生育可能。” 卫香整个人都要疯了,崩溃道:“我,我要去杀了那个贱人!” 卫老爷只叹道:“在我查出来之后,惠娥就已经跑了。这世道这么乱,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留了字条,说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卫香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 卫老爷没再说话。 葳娘也有些不安的,站在卫老爷身边,扶住了卫老爷的胳膊。 许大江脸色有些难看。 怪不得这姓卫的奸商不打算把家产给卫香了,原来卫香根本就不能生! 但许大江脑子一转,他已经有个儿子了,且他是能生的,以后他再养几个外室,不一样可以儿孙满堂?更别提,他眼下就已经有个大儿子了! 卫香不能生这事,与他来说,是好事啊! ——毕竟,卫香哪怕能生呢,生下来的,还是得姓卫,根本就不是他许家的人! 许大江神色激动。 许婆子比许大江神色还要激动! “好啊!你们卫家不地道啊!一个不能下蛋的,也好意思让我儿子招赘!”许婆子不依不饶的纠缠起来,“……补偿!没有补偿这事不能行!” 她精神焕发,脸色发红! 卫香猛地抬头,眼神发狠。 这个老贱人竟然骂她是个不能下蛋的?! 是许大江的亲娘也不行! 卫香叫了一声,扑了上去,去抓许婆子的脸! 许婆子尖叫着,赶忙躲闪,许大江见状不好,焦头烂额的赶忙去拉开两人。 卫老爷被许婆子恶心得够呛,卫香动手他没有拦着,反倒是过了会儿,许婆子脸上挨了好几道,这才出声让家奴把卫香带了回来。 许婆子捂着被抓花的脸,气得不行:“亲家,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闺女?!儿啊,这些日子你委屈了啊!” 卫老爷冷笑一声:“卫香她被人下了绝嗣药,性子确实是变得暴躁了些……你许家要是不愿意,这门亲事就此作罢了吧!” 许婆子跟许大江两人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这卫老爷又要说亲事作罢?! 许大江紧张的很:“爹,你这是什么话!阿香哪怕不能生,我心里也是只有她一个,绝对做不出什么背弃妻子之事来!” 许婆子一撇嘴还想说什么,许大江恼了,狠狠的拽了下许婆子的胳膊,许婆子这才不情不愿的没再开口。 卫香这会儿遭蒙大变,许大江又亲口许诺不嫌弃她不能生,她整个人感动得要命:“夫君……” 卫老爷真是被腻歪得够够的。 他闭上眼,懒得再理会卫香。 卫香这脑子,卫家的家资若是交给她,怕是没几年就都被人哄了去,然后遭到背弃的下场。 还不如他再亲手培育个接班人,在他百年后,让接班人替他好生照料着卫香,这才是最稳妥的。 卫老爷眼神越发坚定,他睁开眼,有些疲惫道:“……行了,既然你们这般说了,我这个老头子,也不管你们小两口的事了。就还是如我方才所说,往后卫府给你们了,我也会按月给你们一定的银钱……别的,你们好自为之吧。” 这话里的意思,竟是铁了心,以后再也不分卫香家产了。 卫香哪里肯干:“爹!” 葳娘低声道:“老爷……你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卫老爷百感交集。 他今儿强撑了这么久,卫香不曾半句问过他的身体。 若非卫香是他多年来唯一的亲女,他怕是早就要同这个逆女断绝关系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小阿野拉肚子了 卫家的八点档剧情,最终吵吵闹闹的,以卫老爷冷着脸,同那葳娘一道乘马车离开而结束。 乔画屏卖给了卫老爷三十颗强身健体丸,按理说应当是收白银六十两。 不过卫老爷会做人,又歉意的说,因着小女的缘故,耽误娘子这么久,特特再补偿二十二十两银子。 这算下来,乔画屏先后从卫老爷那拿了一百两银子。 不过,乔画屏心里清楚,卫老爷今儿这一出若是在这泞水县城里传出去,这热腾腾的家丑,估摸着很多人都会吃上这个瓜。 到时候,卫老爷两次晕倒,又两次被强身健体丸救回来的事,自然也就成了铁证。 ——所以,看着卫老爷拿一百两银子,把乔画屏身上的强身健体丸都给买走了,是笔亏钱的买卖,但,真要算下来,卫老爷收钱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哪家高门大户不想有个关键时刻能吊一吊命的好东西? 乔画屏拿这一百两,拿的是丝毫不心虚。 也就是乔画屏没时间浪费在这泞水县,不然,这钱还真轮不到卫老爷去挣。 乔画屏拿了钱就走,拐角时她回身一看,见被卫老爷留在原地的卫香还在那跟许大江许婆子纠缠不休。 乔画屏提了提嘴角,没管她们,自顾自的往前行去。 半晌,她拐进了一条小巷。 几个人影暗中对视一眼,悄悄的也尾随进了小巷。 只是,没多久,巷子里一连发出几声惨叫声。 又过了一会儿,乔画屏风轻云淡的走了出来。 她拂了拂衣角沾上的灰尘——啧,她的衣服旧归旧,但是干干净净的,已经磨合的很贴身了,穿着很是合身舒适,乔画屏个人还是很爱惜的。 而她身后的小巷,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男人,鼻青脸肿,僵硬着身子动都没法动。 乔画屏笑眯眯的。 她是早就知道有人在尾随她了。 财帛动人心嘛,她一个看上去这么柔柔弱弱的弱女子,带着一百两银子,有心怀不轨的人垂涎,也是早就可以预想到的事。 不过,乔画屏也不是吃素的。 涂了齿杌毒素的匕首,甚是好用。 稍稍割破点皮,对方就很快失去战斗力了,接下来堪称是乔画屏单方面的殴打。 乔画屏走出小巷时,简直是神清气爽。 接下来,她分别去了几家大的粮行。 粮食比之昨日的行情,又上涨了些。 也难怪,这泞水县城虽然地方离着边境不算近,但也不算很远,加上又时常有躲避兵荒战乱的老百姓逃荒经过,搞得这泞水县城的气氛也有些紧张。 县城里不少大户都在偷偷囤粮,这粮食的价格,自然是一日比一日更高些。 乔画屏每家粮行买的粮食都不是很多,米面各一袋子,另外又多买了些各种豆类。等她付了银钱,拎着米面出了粮行,拐进小巷。 等乔画屏再从小巷子里出来时,粮食袋子都不见了,她一身轻松,再往另一间粮行。 乔画屏这般一连逛了四五个粮行,空间里堆得粮食,足够她们娘几个吃上好几年的,乔画屏这才满意收了手。 买完粮食,乔画屏头也不回的直接拐进了那卖绢花的小店。 她一口气买了十来朵漂亮的绢花,借着褡裢的遮掩,全都扔到了空间里。 买完绢花,乔画屏原本是打算再去买两只烤鸡或者烤鸭,拎回去给孩子们加餐的,结果她路过那巷子,看到了有妇人牵着一头羊,正在卖羊奶。 乔画屏脚步一顿。 等乔画屏出泞水县城时,她手上已经牵上了那头正在产奶的羊。 二十八两银子,于战时的物价来说,有点不便宜,但也不算贵得离谱。 乔画屏这一百两银子到手还没怎么热乎,这一顿买,已经花出去了八十多两。 不过,乔画屏对银钱的态度很是洒脱,钱这狗东西,没了再赚嘛! 然而她还没等回流金村休息的地方,就见着泞水县去破庙的必经之路上,家里的老三梅清晃正一脸焦急的等在那儿。 乔画屏心里咯噔一声,快步上前:“晃晃怎么了?” 梅清晃一见着乔画屏,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他哇的一声差点哭出来:“……娘,你,你快去看看阿野弟弟吧。他,他突然一直拉稀,止都止不住。朱大夫也不在,二哥让我在这等着,看看能不能等到你或者朱大夫……” 乔画屏面上一紧,把手里那头羊的绳子递给了梅清晃:“……乖宝,你先牵着,我回去看看。别急啊。一切有娘呢。” 梅清晃含泪点了点头。 乔画屏快步往家里跑,就见着杜大姐还有宋月兰,甚至顾老娘,几个平日里常来常往的婶子都过来了。 小孩子拉肚子不算什么大事,但就怕一直拉一直拉,止都止不住,那就麻烦了。 几个嫂子婶子大娘都有点着急,围着白飞野,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又拉了!” 顾老娘焦急的叫了一声,一边手忙脚乱的帮着白飞野换着尿布。 “怎么了?”乔画屏大步迈过去。 见乔画屏这当娘的来了,众人像是终于有了主心骨一样。 尤其是顾菱,这会儿都哽咽了:“……怪我,怪我先前抱着小阿野出去玩了会,回来的时候,可能凉到他肚子了,小阿野回来就开始拉肚子。” 白飞野这会儿躺在铺盖上,刚被顾老娘换了尿布,屁股擦的有点红,小脸却是白白的,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干涩的很。 白飞野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里含着泪,也不哭也不闹,委委屈屈的看着乔画屏。 乔画屏心痛得很,上前摸了摸白飞野的头。 不烫。 她又摸了摸白飞野的脉搏,稍稍把了会儿脉,脸色就变了。 乔画屏很少变脸,众人见了心里都惶惶的,别是出了什么大事? “阿野这脉象,像是吃了巴豆。”乔画屏脸色难看得紧。 巴豆是极为强效的腹泻药,白飞野平日里再怎么康健,他也不过只是一个不到四个月的孩子,肠胃骤然接触到了巴豆,哪里受得住? 这拉的都快脱水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灌巴豆 顾菱一下子急得哭出了声:“巴豆?!没有啊,我有仔细看着阿野弟弟,没让他乱吃什么东西。” 乔画屏沉声道:“先别急。” 顾老娘六神无主。 她大孙女顾菱看孩子向来稳妥,但眼下人家乔娘子信任她们老顾家,才把孩子交给了她们老顾家,结果就出了这么一档事,让她怎么跟乔娘子交代? 乔画屏背过身去,装作在褡裢里找些什么,其实是趁人不备,从空间里取了滴灵水,滴入腰间的水囊中。 她这才转过身,手里拿着水囊:“我先给阿野喂点水喝。” 众人赶忙应好。 乔画屏少少的喂了白飞野些掺了灵水的水。 白飞野看上去似是稍稍有了些精神。 朝乔画屏扑棱着胳膊,似是想要她抱抱。 乔画屏把水囊重新别回腰间,抬手刚要抱白飞野,她鼻尖突然闻到了什么味道,神色一变,一把抓住了白飞野的小手。 白飞野还想着乔画屏是在跟他玩游戏,咯咯笑了两声。 孩子到底还是虚弱的,就连笑,都有些有气无力的。 乔画屏凑到白飞野的小手前,嗅了嗅,脸色顿时就变了:“阿野手上沾了巴豆的汁液!” 这话一出,所有人脸色顿时就变了! 白飞野才几个月,小孩子吃手是天性,若是手上沾了巴豆的汁液,这一吃手,巴豆可不就顺理成章的进了口中?! 杜大娘猜测道:“难道是小阿野不小心摸到了巴豆?” 顾菱摇摇头,刚要说她一直看着的,没让小阿野乱摸什么,梅清昱突然脸色难看的开了口:“娘,我想起一桩事来!柳家那个大姨——就是先前来咱们家,说要养阿野弟弟的那个!今天菱儿姐姐带我们在林子里玩时,碰到了她。她非要抱阿野弟弟,把阿野弟弟抢过去抱了会儿!” “魏氏?”乔画屏皱眉。 她意识到什么,这会儿怒火已经压不住了,连一声“魏娘子”也不肯叫了。 “对!”梅清昱攥着拳头,“她抱了阿野弟弟好一会儿,又是摸手,又是摸脸的,好半天才把阿野弟弟还回来,然后就匆匆走了!” 大家听得都气得要命! 这事的脉络显然已经很清晰了。 白飞野一个小孩子,如何能接触到巴豆的汁液? 定然是有人将其抹了上去! 乔画屏怒火中烧,一攥手,手指骨节咯吱咯吱作响。 恰在此时,外出的朱相宜也终于回来,大概也是在路口让梅清晃逮住了,正匆匆往这边来。 乔画屏需要这么一个作证的。 她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朱相宜的胳膊,直接把朱相宜拉到白飞野这。 朱相宜被乔画屏拉得一路小跑,气还没喘匀,就听得乔画屏抓着白飞野的小手,举起来,让朱相宜闻:“朱大夫,你闻闻看,我家阿野手上是不是有巴豆的味道?” 朱相宜连忙匀了两口气,定心去嗅了嗅。 他一时间还真没嗅出来,只闻到了一股小孩子的奶香味。 但朱相宜觉得乔画屏不会无的放矢,他又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细细嗅了嗅。 这次,朱相宜果然在小婴儿的奶味之外,闻到了一种,极淡的辛辣味道。 朱相宜脸色顿时一变:“果然是,有人在阿野手上涂了巴豆!” 得了朱相宜这么一句话,乔画屏冷笑一声,直接往柳家两口子休息的地方去了。 柳家媳妇魏氏一见着乔画屏气势汹汹的过来,脸色就变了变。 她有些忙不迭的站起来,心虚道:“乔娘子,你来干什么?” 乔画屏冷笑一声:“姓魏的,我来做什么你心里清楚得紧!” 几个崽子就是她的逆鳞,这魏氏能做出这种事来,还指望乔画屏对她客气? 乔画屏不立马手撕了她,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魏氏本来做了亏心事,就心虚得紧,这会儿见乔画屏这般愤怒的兴师问罪,她浑身一哆嗦。 但她还是死不承认,挪开了眼神,颤声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乔画屏冷笑一声:“装,再给我装。” 她大步上前,先抓住魏氏的手,闻了闻。 只能说魏氏应该洗过了,半点巴豆味都没有。 这也在乔画屏的意料之内,她丝毫不意外,冷笑一声,直接又去翻起了柳家两口子的行囊。 柳家两口子大惊:“你干什么?!你疯了不成?!” 魏氏心急如焚,上去拦乔画屏,乔画屏直接一把将她推开。 她没有留手,魏氏痛呼一声,跌倒在地。 柳家男人赶紧去扶魏氏。 乔画屏还在那翻着,魏氏疼得一时站不起来,她颤声道:“乔画屏!你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乔画屏这会儿已经翻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包东西。 看到那东西,魏氏脸色变了变,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乔画屏扬手,脸色冷的像冰:“这是什么?嗯?巴豆?” 魏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刚赶到没多久的杜大娘她们再也忍不住,怒声道:“魏氏,果然是你!你好狠的心!” 魏氏还想抵赖,乔画屏却直接上前,将柳家男人推开,她一手擒住魏氏下巴,一手抓着一把巴豆,用手一攥,把巴豆给碾碎,就往魏氏口中塞去! 魏氏神色大变,被迫吞咽了一口巴豆! 柳家男人怒吼:“乔画屏!” 杜大姐她们却是团团围了上来,推搡着柳家男人:“你吼什么吼啊!你知道你媳妇做了啥吗你就吼?!” 柳家男人被杜大姐她们几个团团推搡,接连后退,根本分不出身来去对付乔画屏! 乔画屏冷笑一声,问魏氏:“再问你一遍,是你对阿野下的手,是不是?!” 魏氏被攥着下巴,又被迫吃了一大口巴豆,浑身抖得厉害。 乔画屏,乔画屏就是个疯子! 她终于受不了的喊道:“是,是我!我只是想,想让小阿野稍稍拉下肚子,这样,就能证明你顾不上照看他,照看不好他……我就可以说动村长出面,让你把小阿野给我养了!” 杜大姐她们听得魏氏自己说出了口,也顾不上推搡柳家男人了,回头对着魏氏就是啐了一口:“亏你说得出口!毒妇!阿野才多大,你就敢往喂他巴豆!就你这,还想养阿野?下辈子吧!” 乔画屏冷着脸,直接又给魏氏灌了一把巴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重新出发 魏氏被灌了两把巴豆,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她男人气得也是浑身发抖:“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乔画屏冷笑一声,眼神如刀:“三个来月的小婴儿喂巴豆,怎么有脸说别人过分的?我没把这一包巴豆都喂你们嘴里,都算我宅心仁厚!” 两把巴豆,够魏氏拉到剩一口气! 弄死她?乔画屏还嫌脏手! 正说着,魏氏脸色突然变了,顾不上骂乔画屏,拽着裤腰带,狼狈的往林子僻静处跑了。 杜大姐她们看着魏氏那狼狈奔去如厕的模样,这才感觉出了一口恶气。 乔画屏勾了勾嘴角,带着杜大姐她们扬长而去。 柳家男人只能气到原地跺脚。 乔画屏把魏氏整治一番,便回去专心照顾白飞野。 晚上的时候听杜大姐摇着蒲扇八卦,说是后面柳家男人慌张的把朱相宜给请了去,魏氏差点拉到了脱水。 杜大姐朝乔画屏眨了眨眼,“我当时还跑去看了一眼,你是不知道,魏氏那张脸,白得跟鬼一样,虚脱得走都走不稳了!……该!” 杜大姐只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畅快得很。 乔画屏怀里的白飞野已经有了些精神,正在乔画屏怀中蹬着小胳膊小腿,自己跟自己玩。 杜大姐怜爱的很,摸了摸白飞野的额头:“就是咱们小阿野也受苦了。”她又打起精神,“不过,我听说咱们要去的地方离这不算远了,这次修整完了,后面顶多还有十来天的脚程就到了。” 乔画屏笑着点头,又腾出只手来往怀里褡裢一掏,摸出两朵小巧精致的绢花来,正适合杜大姐她家小闺女那有些稀少的头发。 杜大姐美得笑开了花:“哎,小乔,你比我这当亲娘的都惦记我那小闺女……哎呦,你挑的这颜色,我闺女平日里就爱得很。有心了有心了。” 两朵绢花费不了多少银钱,但乔画屏这般重视,放在心上,让杜大姐心里极为感动,也极为欢喜。 杜大姐高高兴兴的拿着绢花回家找闺女去了。 乔画屏又喊来梅清曜他们三个当哥哥的,让他们帮她把买来的绢花各自送出去。 颜色是乔画屏按照那些小姑娘素日里喜欢的颜色买的,自然也不会出错。 梅家三个崽崽回来时,手里怀里都被那些人家塞了不少东西,什么瓜子花生糖块的。 得了礼物的几个小姑娘更是跑来跟乔画屏道了谢。 周小清眼睛亮晶晶的,头上带着绢花,衬得十岁多的小姑娘人比花娇,笑容掩都掩不住:“我奶奶还想抢来着,我直接跑啦!” 顾菱更是要哭出来。 她今儿一直在自责,若是当时魏氏想要抱阿野弟弟,她给拦住就好了。 结果乔姨非但没怪她,还又送了她两朵极为漂亮精致的绢花。 梅清昱送过来的时候,她看到那两朵绢花差点哭出声来。 顾老娘倒是嘴都要咧到后耳根了:“你这妮子,哭啥?之前就跟你说了,乔娘子那等的心胸,怎么会怪你?谁能料到那魏氏,竟然丧心病狂的对一个三个月多的小婴儿出手?……你看,乔娘子送的这两朵绢花,还是你这妮子最喜欢的颜色咧!” 顾菱她娘都艳羡得很:“行了臭丫头,别哭了。乔娘子对你好得我都嫉妒!”她嘀咕道,“乔娘子挑的这绢花真好看,要不是这颜色太嫩了,我都想戴一戴。” 这话换来了她婆婆顾老娘的两个白眼。 顾菱又哭又笑。 乔画屏又亲手给梅清映戴上了那两朵绢花,天色虽然已经暗了,但梅清映整张小脸都似在发亮。 “谢谢娘!好喜欢!”梅清映欢喜得不行,跑到每个哥哥姐姐面前去转圈,问他们好不好看。 自然,是得了一片斩钉截铁的“好看”。 乔画屏附近一片皆是欢声笑语。 附近歇息的村民们又是艳羡又是向往的看了过来。 他们千里迢迢,背井离乡,为得不就是一家人能和乐融融安详快活的生活? …… 翌日清晨,流金村跟碧水屯子的人,在修整了整整两日,补充了大量物资后,准备拔营出发。 魏氏虚弱得走都走不动,又被乔画屏往死里下手的那副架势给吓掉了半条命,现下里跟她男人,两口子简直是避着乔画屏她们走,是再也不敢打白飞野半点主意。 乔画屏也懒得理她,只是嘱咐旁人,以后魏氏哪怕靠近小阿野,那也是万万不行的。 梅家三个年长的男孩子肃然应是,梅清映也郑重其事的跟着哥哥大声应了声“好”。 只不过,等队伍拔营出发后,没过多久,杜大姐又带着一脸吃到瓜的模样,极为兴奋的来找乔画屏了。 乔画屏也有些纳闷。 一般来说,杜大姐再怎么要分享八卦,一般都会等着休息的时候过来。 这会儿还在路上呢,这就过来了? 可见这个八卦,估摸着是让杜大姐欲罢不能,极为激动的。 乔画屏擦了擦手,把推车的事交给了梅清曜,自己抱上小阿野,跟杜大姐去了一旁。 杜大姐迫不及待的很,边走边跟乔画屏神采飞扬道:“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谁啊?让大姐这么激动。”乔画屏很是配合,笑问道。 杜大姐激动的连摇了好几下蒲扇:“……是许大江!……就是许婆子她那个儿子!他竟然来找他娘一道逃荒了,还带着城里大户人家的漂亮媳妇!” 乔画屏“咦”了一声。 这许大江,带着卫香来逃荒? 是疯了不成? 她昨儿听着,卫老爷那意思不就是要养卫香跟许大江一辈子吗? 怎么着,这许大江还跑了? 还是带着卫香一道跑的? 乔画屏啧了一声,跟杜大姐交换八卦:“我昨儿在县城里还看到许大江他们了……” 乔画屏一说,杜大姐就激动的连拍大腿! “竟然还有这事!”杜大姐吃到了新瓜,神色激动。 不过,转念她也有些疑惑,“……照这么说,那许大江跟卫香的日子不也挺轻松的?那么轻松的日子,怎么好端端的跑来要逃荒了?” 乔画屏耸了耸肩。 她倒是有个猜想,不过嘛,她也懒得管许大江那一档子破事。 只要许大江一家子别来烦她,就行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追来 然而,乔画屏懒得理会许大江他们几个,但奈何人家总是要在她面前刷些存在感。 这刚到午间歇息,许婆子就穿金戴银的招摇过来了。 有村里的妇人在阴凉处乘凉歇息,许婆子得意非凡,在乔画屏附近大声同旁人聊天:“看看,看看我儿媳妇给我买的金镯子,实心的,可重呢!……我跟她说,不要这么破费,人家非要给我买,拦都拦不住!” 许婆子手腕上的金镯子明晃晃的,她故意抬手,映着光往乔画屏那边显摆。 乔画屏只顾跟梅清映一起逗弄白飞野,看都不看许婆子一眼。 昨儿她也在场的,谁还不知道谁? 许婆子收获了村里妇人们好些艳羡的眼神,她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见乔画屏不理睬她,竟然还敢主动找上门了。 “姓乔的,看看,我儿子根本就不稀罕你这个扫把星!”许婆子把手腕举得高高的,金镯子在阳光下亮得晃眼,身上的缎面衣裳亮亮的,好一副富贵模样,“还是卫香这样识趣的,才勉强配得上我儿子!” 乔画屏却只觉得好笑。 这许婆子巴巴的过来跟她显摆,倒是让乔画屏想起一句话来——老鼠扛刀,满街找猫。 怎么着,真当她羡慕这些? 乔画屏似笑非笑:“我劝你一句,你最好先别得意太早。” 许婆子听了乔画屏这话,只当她在嫉妒说酸话,越发得意! 只是,她打算奚落乔画屏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吕村长带着几个后生,气急败坏的从歇息处的大后面过来了。 吕村长一见许婆子,赶忙带人过来,怒声道:“原来你在这!” 许婆子有些不满:“咋了?” 吕村长懒得跟许婆子多说,只一挥手,嘱咐那几个后生:“带回去!” 一身绸缎衣裳,穿金戴银的许婆子被两个年轻力壮的后生,拽着就往后头走。 许婆子慌了,挣扎着:“你干啥!姓吕的,你是不是见财起意!……你们放开我!” 后生们不管不顾的拽着许婆子就走。 许婆子尖叫的声音渐渐远了。 吕村长擦了一把汗,也要赶忙跟上。 看热闹的村里妇人们都兴奋的双眼放光,赶忙问:“村长,这咋回事啊?” 吕村长吐出一口气来:“甭提了!许大江涉嫌拐骗卫家小姐,人家卫家老爷发现后,去报了案,带着衙差追上来了!人家卫老爷身体不大好,就在后头等着呢!” “哎呦,还有这等事!”妇人们兴奋极了,反倒是催促吕村长,“走走走,这事你得在场啊,赶紧过去啊!” 吕村长无奈的摇了摇头,拔腿走了。 村里的妇人们兴奋激动的跟了上去。 杜大姐从人群里钻出来,也是兴奋非常,拉着乔画屏:“小乔,走啊,咱们也去看热闹去啊——看看刚才许婆子那嘚瑟样!哎呦,差点没笑死我!……走走走,这事咱得在场啊!” 乔画屏爽快的应了,一手抱着白飞野,一手牵着梅清映,跟杜大姐一道去现场吃瓜。 …… 乔画屏跟杜大姐赶到的时候,卫香正在哭哭啼啼的跟卫老爷陈情:“爹,你干嘛啊!……你让他们回去!大江没有拐骗我,我是自愿跟他一道出来的!” 卫老爷气得脸色发紫,一旁的卫家家奴见状不好,赶紧掏出一粒丹药来,让卫老爷服下。 卫老爷赶紧和着水吞服了,气色微微好转了些。 乔画屏隔得虽说不近,但也一眼就看出来了,那药丸正是她昨儿刚卖给卫老爷的强身健体丸。 ——卫老爷这是,把强身健体丸当速效救心丸用了啊。 “孽障!”卫老爷虽说气色看着好了些,但人还是气得够呛,“我是万万没想到,昨儿刚把卫府的地契给了你,你转头就能把卫府给卖了,跟这个姓许的畜生私奔!” 卫香显然有些心虚,缩了缩,吞吞吐吐道:“爹,反正你也说了,卫府给了我,我愿意怎么处理是我的事……” 卫老爷捂着胸膛,气得发抖:“你给我闭嘴!……我是给了你,但没让你把它卖掉!” 卫老爷彻彻底底对卫香失了望!他扭过头去,同带队而来的巡捕道:“差爷,我女儿受奸人蒙蔽,被人挟持,出售祖宅,还请差爷把他们捉拿回去,好生审问!” 巡捕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被村子里后生拽来的许婆子神色大变:“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官老爷,这卫香已经嫁给了我家儿子,是我许家的媳妇,什么叫受奸人蒙蔽?!她愿意来跟我儿子一道去逃荒,你管得着吗你!” 卫老爷冷笑一声:“我这有大夫的证明,我女儿被人下毒,神志受损,她做的决定不算数!——你们怂恿她变卖资产,同你们一道来逃荒,不就是想远离了我卫家,到时候也好从我女儿手里把钱财抢走?” 顿了顿,卫老爷又同那巡捕道,“差爷,你看看这许家人的穿戴就知道了,这才刚开始,就已经用我女儿手里的钱财,穿金戴银了,后面等他们到了目的地安顿下来,会发生什么还用说?……我女儿定然是被他们诓骗走的!” 许婆子跟许大江脸色都有些微变,显然,卫老爷这话是戳中了他们的心事。 只是卫香当局者迷,根本就没注意到许婆子跟许大江的脸色,恼怒的大声道:“爹,你这叫什么话!……宅子是我卖的,东西也是我自个儿给大江和他娘买的!什么叫诓骗!” 许大江连连点头:“爹,是真的,是阿香非要买的。” “你闭嘴!”卫老爷喝道,他一想就气得发抖,“你算个什么玩意!你怎么敢的啊?你不就是觉得,若是留在泞水,被我制衡,动用不了多少钱财吗!?为了你这卑劣的想法,你就哄骗阿香跟你私奔?!” “够了!”卫香受不了的大声叫道,她脸涨得通红,“爹,你不就心疼那点子银钱吗!我把银钱都还给你,我跟大江他们母子走,这样,你总能相信,大江他们并非因着钱财才哄骗我的吧!” 卫香没看到,她说这话时,许大江跟许婆子母子俩,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第一百六十章 方才还显摆,眨眼就被抓了 卫老爷气得简直是嘴唇都有些发紫。 一旁的家奴吓得又要给卫老爷喂那强身健体丸,卫老爷强撑着摆了摆手。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好生缓解了下心情,一抬眼,见着卫香在那得意洋洋,以为拿捏住了他,当即又有些怒上心头。 卫老爷不禁冷笑道:“成啊,你说把银钱悉数都还我,那好,还吧。” 卫香反倒愣了下,继而也是梗着脖子,怒声道:“给就给,谁稀罕!” 卫香扭头,看向许婆子,上手去就撸许婆子手上的金镯子:“娘!这些都还给我爹!咱们不稀罕!” 许婆子急得嗓子眼都要冒烟! 谁说她不稀罕!她稀罕得很! 要不是有这些东西,她怎么可能会让卫香一个下不了蛋的母鸡进她家的门! 可先前她跟许大江为了哄卫香,说了不少好话,情真意切的表示,她们中意她,主要也不是为着旁的,是为着卫香这个人。 好一顿哄,卫香这才晕晕乎乎的同意许大江,把卫府给卖了,换成银钱,一起去逃荒,到一个新地方定居,重新开始。 许婆子急中生智,赶忙捂着肚子道:“哎呦,我肚子疼!” 她可舍不得手上那个沉甸甸的金镯子! 换成银子,少说也有几十两呢! “不行,我得先去屙个屎!”许婆子故意说得很粗俗,果不其然,卫香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许婆子拉着裤腰带,跑得飞快! 巡捕皱眉看着许婆子明显要跑,忍不住看向卫老爷。 卫老爷却抬了抬手,示意巡捕不必管,由对方去。 不多时,许大江又借口去给他娘送草纸,也赶忙溜了。 卫香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皱了皱眉,卫老爷故意道:“怎么,你对他们这么没信心?” 卫香立马嘴硬回道:“谁说的!我只是觉得,大江去送纸,不太妥当……”她嘟囔了声,到底还是没了音。 待又过了一刻钟,许婆子母子俩还未回来,这已经很明显了。 卫香再也撑不住,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脸发白的很。 卫老爷见状,低声吩咐一旁的家奴几句,家奴赶忙去了。 没多久,家奴就回来了,回禀的时候也没避着卫香:“老爷,许家好些家私都不见了,包袱没了好几个。问了那边休息的村民,说是许家那俩方才偷偷回来拿了包袱,带着小孩跑了!” 许婆子跟许大江,还真跑了! 卫香面无人色,突地崩溃大哭起来。 看热闹的杜大姐啧啧两声,低声跟乔画屏道:“许家那俩,还真厉害,眼见着要哄不到钱财了,就直接带着钱财跑了!——这叫啥,釜底抽薪?” 乔画屏抱着白飞野,牵着梅清映,不忘就着眼前的事,教育梅清映:“映宝,看到了吗?以后找男人,一定要擦亮眼睛。要是找了个人品卑劣的,那可是全家都倒霉。” 梅清映似懂非懂,但还是很听话的点了点头。 乔画屏有了一点点为人母的焦虑——她这么乖巧的映宝,往后要是真碰上了骗感情的死渣男怎么办? ——那她到时候一定会偷偷的杀了那个渣男! 一旁的杜大姐却是看卫香哭得可怜,忍不住提点:“我说小姑娘啊,你别哭了。许家人跑了,这是好事啊。你也看清她们的真面目了,就跟你爹回去吧。” 卫香抽抽噎噎的,没搭话。 卫老爷朝着吕村长拱了拱手:“村长,这次打扰诸位了,那我这就带小女回去了啊。” 吕村长有些踌躇:“……许家那俩人。” 卫老爷道:“许家两个贼人哄骗小女,见事情败露,又携款潜逃,吕村长还请放心,这样道德败坏的人,我一定会委托官府大力追捕的。” 吕村长没了话。 这闹剧看似如此这般落下了帷幕。 卫老爷带着哭哭啼啼的卫家小姐走了。 流金村的人们看了好一场热闹,满意散去。 只是隔了一日,又休息时,乔画屏从杜大姐口中得知,许婆子跟许大江没跑多远,就被官府的人抓到了。 原本还没什么,这一跑,那是做实了许婆子跟许大江是居心叵测,哄骗他人,携款潜逃。 当即,衙差就把他俩给铐了回去。 听说,在泞水县衙里还受了刑,因着涉案金额不小,罪证清晰,泞水县的县老爷当即判了两人杖责五十,坐监三年。 杜大姐啧了一声:“这就一天的功夫……许婆子先前跟你显摆金镯子那嘴脸,还历历在目呢!” 乔画屏笑而不语。 卫老爷那段数,许婆子许大江是怎么敢把人家闺女当傻子骗得团团转的? 她敢打赌,卫老爷是故意顺势放跑了那两人,一是让女儿看清对方的真面目,再一个,却是要让许家两人的罪行再重一些。 “我还听路过的行商说,”杜大姐又感慨了几句,“那卫小姐好像昨儿就被卫老爷送到附近的道观里去修身养性了……其实这样也好,那卫小姐看着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乔画屏点了点头,又跟杜大姐聊了几句八卦。 杜大姐心满意足的回去歇息了。 这自打过了泞水县,许是即将要定居的地方并不算太远,大大激励了士气,流金村一行人的脚程明显快了好些。 只是在这时,却出了一档事。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另外一伙流民,那些流民一看就是从更远地方跋山涉水过来的,比之流金村村民们尚还算整齐的仪表,那伙流民看上去要邋遢凄惨不少。 他们不远不近的缀在流金村碧水屯子的后面,赶也赶不走。 吕村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他知道有些事都是在即将成功的档口,功亏一篑,眼下越是要小心谨慎才行。 小心驶得万年船。 吕村长派村子里的青壮年组成了两支巡逻小队,算是对这伙流民进行监视,防止他们做些什么;晚上守夜,也不再是几人一支的小队,吕村长大大增添了守夜的人,夜里在村人聚集休息地的周遭巡逻。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代理村长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村长连日操劳,身心疲惫,精神恍惚,竟是一脚踩到了沟里,崴到了脚,竟是导致脚踝都骨裂了。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村长年纪不小,可把流金村的人都急坏了。 好在朱相宜对这个跌打损伤很有研究,给村长正了骨,好生的包扎一番,说是大概休息一个月左右便可完全恢复。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问题——在这当口,吕村长受了伤,谁来主持大局? 吕村长经过深思熟虑,把村里不少有名望的,还有乔画屏,都给喊了过去。 “……我的意思是,我既然受了伤,目前看来是没法管事了。但咱们得找个有能力,有威望的人,镇住场子,带咱们流金村的人,走到目的地。” 吕村长深深的叹气,“大家有什么好提议吗?” 说这话时,吕村长眼神却是有意无意的落到了乔画屏身上。 人们都议论起来,这个说这个好,那个说那个好的,乱得很。 郭泰霖跟他爹郭老秀才交换了一个眼神,高声道:“我说一句啊!……我倒是有个提议,我觉得乔娘子就挺不错的。” 乔画屏原本是想来打酱油的,但吕村长方才说那话时,眼神就往她身上瞟,她心里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眼下郭泰霖一说这话,她差点呛到自己。 谁知吕村长好似就在等有人开这个口一样,立即道:“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乔娘子确实很合适。” 乔画屏:“……” 她看出来了,吕村长跟郭家父子俩肯定都是商量好的,这一唱一和的,当她看不出来,这是在打配合牌吗? “乔娘子是不错,咱们村能走到现在,也多亏了乔娘子。但,乔娘子她是个女的啊……” 有人迟疑的提出了反对意见。 吕村长眼一瞪:“女的咋了?你娘不是女的?你奶奶不是女的?没有女的哪里来的你!……这一路走来,乔娘子对咱们村的贡献,那是有眼的人都能看得见!得了人家乔娘子便利的时候不吭声,这会儿倒假惺惺的说,是个女的?!” 那人被村长骂了狗血淋头,赶忙双手举起来求饶:“村长,不是,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就是稍微那么随口一说……我对乔娘子那是心服口服啊,断然没有半点旁的意思。” 吕村长还犹有些不大高兴,瞪了他一眼,警告道:“罗四,我可跟你说,咱们流金村的人,人可不能忘本啊。” 罗四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是是是。” 吕村长这才稍稍满意的放过了罗四,巡视众人:“既然这样,大家对乔娘子代理村长,带领大家继续走下去,还有别的意见吗?” 乔画屏挺想说,她有意见啊…… 但她看到周遭很多人都在点头,大声说着“没意见”,愿意将她选为代理村长的时候,她又有点感动。 这个年头,得到这么多真诚无私的信任,其实是件挺难得的事。 尤其是,乔画屏理智冷静的分析了下。 带着村里几百人的老老小小前进,实在是个技术活,搁别人身上,她未必放心。 看看隔壁碧水屯子先后选的那俩。 一个莫根生,不想着怎么帮助村里人,反倒是心生歹念想害她,结果自受其害。后头寻了个机会,偷了同村人不少粮食,跟刘家人一道跑了。 再一个是乔岩睿,平庸无能又满脑子小心眼,现在自以为是碧水屯子那一百来号人的领袖,倒是没见着他办什么事,架子倒是先摆起来了。 与其这样,她倒不如自己撸袖子上了。 乔画屏一想,倒也不矫情了,见吕村长满含期待的看过来,问她意见的时候,她点了头:“既然这样,我再推辞也不好,那就这么着吧。村长养伤的阶段,我就先暂时代理村长吧。” 附近的人都欢呼起来! 吕村长很是欣慰:“乔娘子,以后你就是咱们村的副村长了,你放心,以你的威望,村子里的老老小小肯定都听你的。” 乔画屏还没说什么,就见那先前负责探路的青壮后生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村长,那些流民,跟碧水屯子的人起了争执打起来了!还有人受了伤!朱大夫已经过去了!” 吕村长赶忙道:“我这受了伤,也不方便。以后咱们村的大小事,都由乔娘子暂管了,这事你跟乔娘子详细说说。” 那青壮后生挠了挠头,很快接受了这件事——主要是乔画屏在村子里的声望是真的高,乔画屏出任代理村长这事,简直是众望所归。 “乔娘子,我带你过去看看?”青壮后生转头询问乔画屏。 乔画屏点头:“成。你多喊上几个人,咱们过去看看。” 青壮后生兴奋的应了一声! 很快,乔画屏身后领着十几个又高又壮的后生,直奔流民跟碧水屯子人起冲突的地方! 乔画屏去的及时,赶过去的时候,两方人还没走,都在各自处理伤势。 乔画屏搭眼一扫,心下便有数了。 碧水屯子这边的人,大概是伤了四五个的样子。 但对面那群流民,却是伤了有七八个的样子,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一副受了伤走不了的模样。 乔画屏眯了眯眼。 那群流民看上去有个头头,还在那喊:“你们管事的呢!把人打伤了,就什么也不管了?!” 乔画屏沉声道:“喊什么喊,人来了,总得先看看什么情况吧?” 那流民的头头上上下下的把乔画屏打量了一番,发出一声嗤笑来。 “怎么是个女的?你们行不行啊,一群大老爷们,让一个女的管着?难道,这女的功夫特别好?” 跟着乔画屏来的年轻后生们都勃然大怒! 竟然这般侮辱他们乔娘子! 乔画屏眼一眯,直接上前,一脚将那流民的头头给踹飞了! 一片寂静中,那流民的头头重重落地! “嘭!” 尘土飞扬,众人都惊了! “咦,你怎么被我一个女的给踹飞了?……你这不得赶紧自己抹了脖子,省得丢人啊?”寂静中,乔画屏似笑非笑的开了口,手里拿了一把匕首,在那上下掂弄着。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感觉她们的伤已经好了 许是乔画屏的气势太过摄人,又许是乔画屏手里的匕首太过锋利。 流民那一方,竟是无人敢轻举妄动。 就连方才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申吟的那些受伤流民,都一下子噤了声。 流金村的年轻后生们,虎视眈眈的站在了乔画屏的身后,撸袖子的撸袖子,瞪眼的瞪眼,这一下子,威慑力就更强了。 就连那被踹飞的流民头头,也意识到了一件事,这——是个硬茬。 他忍着疼,灰溜溜的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地上,揉着胸口,嘴里还嘟囔着:“就算我说话不中听,你也不能上来就打人吧……” 这气势明显比先前弱了不少。 乔画屏知道,这种人就是这样,你弱他便强,你强他也强,但你若是压倒性的,强到让他没有还手之力,他就会彻底萎了。 眼前这情况便是。 “你也知道你说话不中听?”乔画屏冷笑一声,“下次再让我听见你嘴里不干不净的,我就把你的牙都给打掉!”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 那流民头头显然就应了这话,乔画屏表现得凶狠蛮横,他很聪明的,就避开了跟乔画屏冲突这事,坐在地上人还没起来呢,就开始跟乔画屏掰扯旁的:“……行,就当我不对。咱们说别的,就说说这,你们村子的人,把我们的人给打伤了,这事怎么算?” 乔画屏冷声道:“两边都有受伤,这难道不是互殴吗?” 流民头头立即道:“这怎么能算互殴!分明是你们先动得手!” 乔画屏没有理会那流民头头的话,她转过头,问那些坐在地上哎呦哎呦,正由朱相宜帮着包扎的碧水屯子人:“到底怎么一回事?” 碧水屯子的人不吭声。 乔画屏冷笑道:“你们不说?可想好了,不说的话,我们流金村的人,可就不管了。” 乔岩睿这会儿也赶过来了,一听这话,立即道:“我说三丫,你这话啥意思?……这么大的事,你还能做了决定?你算老几……你们吕村长呢?” 乔岩睿左右扭头,寻找着吕村长的身影。 乔画屏慢悠悠道:“别找了,我们吕村长脚受伤了,接下来这段日子,由我暂代村长职位。” 乔岩睿瞳孔地震,显然很难相信,乔画屏这丫头片子,竟然要暂代村长职位了?! 一个丫头片子,就这么,爬到他头上去了?! 乔岩睿受了极大打击:“你们村……你们村疯了是吧!”他突然变得很激动,“就让这么一个娘们管着……” “你闭嘴!” 乔画屏身后的流金村后生们,吼道,“乔娘子对我们全村上下都有恩德,让她管我们,我们心甘情愿!” “就是!” “你一个碧水屯子的人,懂什么!” “就是!不懂,就别指手画脚的!” 不得不说,年轻后生们这你一句我一句的吼起来,震慑力十足,乔岩睿整个脸都白了,也不敢说什么了。 他同那流民头头一样,有些不甘却又不得不转移了话题:“……行,那既然是你管着,你可得替我们碧水屯子的人做主。” 乔画屏冷笑。 这就是碧水屯子的人,用不到的时候就“你算老几”,用到了立马翻脸“你可得替我们做主”。 乔画屏冷笑出声:“我问了,你们碧水屯子的人又不说,到底什么个情况,我怎么做主?” 乔岩睿这才看向其中一个受伤的碧水屯子村民,问道:“范老狗,你说,这怎么一回事?” 那碧水屯子村民正伸着手,让朱相宜给清理着手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嘶……就俺们在路边挖野菜,那群臭要饭的,浑身臭烘烘的过来,俺们就让他们一边去呗,他们就骂俺们,还抢东西……俺们气不过,就推了他们一把,他们就把俺们按在地上往死里打……” 这范老狗的说法显然是有些避重就轻。 不过,乔画屏也听出来了,这起因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好家伙,差点没把乔画屏气笑。 他们流金村的人,处处小心防范着这群流民,这碧水屯子的人倒好,还主动跟他们起冲突! 他们就没动脑子想想,野菜遍地都是,这些流民为什么偏偏要过来跟他们抢? 流民的头头嚷嚷起来:“听听,听听这话说的!大家都是逃荒躲兵灾的,怎么着,就你们高贵,路边的野菜只能你们挖是吧!咋着,你们跟狗似得,撒尿圈了地盘?!” 碧水屯子这边的人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跟对方又骂了起来,大有一言不和再打一场的架势。 乔画屏冷眼看了会儿,这才喝道:“行了!” 乔画屏本身就很有威慑力,再加上她身后站得那十来个健壮的后生,看上去一拳就能打飞一个人的那种,那震慑力就更别提了。 她这一出口,流民与碧水屯子两方人,倒是都下意识闭上了嘴。 “起因就是一点小摩擦,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乔画屏冷声道,“你们双方都动了手,都受了伤,这事就这么算了!” 流民头头自然是不干的! 他们带人挑事,可不是就为着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 “怎么能就算了!”流民头头大声道,“我们这么多人受了伤,这些日子可咋办?可怎么活?” 流民头头终于图穷匕见,提出了他们的要求,“你们得赔我们粮食!” 碧水屯子的人立马大声呸道:“一群臭要饭的,想都别想!” 两方剑拔弩张,又要打起来。 乔画屏冷笑一声:“就这么点小伤,还要管人要粮食?怎么着,方才我踹了你一脚,我是不是得负责你下半辈子的养老啊?” 真当她看不出来? 流民那边七八个人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那哎呦声里的精神头,一听就知道是装的。 她一挥手,支使那十来个年轻后生:“去,把那些人给抬起来。他们不是要粮食吗?行,打到他们骨折,粮食我出了。” 年轻后生们早就摩拳擦掌的等着了,一听乔画屏吩咐,那叫一个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 那流民哪见过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一个个当即吓得,从地上跳起来那叫一个跑得飞快! 乔画屏似笑非笑的看向那流民头头:“我感觉他们的伤已经好了,你说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让他拿命抵 企图碰瓷的流民头头带人悻悻离开了。 碧水屯子的人脸上俱是一片得意,大声说笑起来。 好似身上的伤,也一下子就不疼了。 个个眉飞色舞的,冲着流民们退去的背影怪声怪气的叫着。 乔画屏一言不发,只站在一旁,冷眼瞧着。 一直到碧水屯子的人终于觉出这气氛不太对劲了,这才陆陆续续的闭上了嘴。 最后,场面终于安静了下来。 那些碧水屯子人都有些讪讪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向了乔岩睿。 乔岩睿硬着头皮道:“……三丫啊,这事,这就算完了。要不你先回去?” 乔画屏冷笑一声:“惹出事的时候,急匆匆的找我们流金村的人给你们兜底。我们把事摆平了,你们不反思自己,还在那得意个什么劲?是得意自己没长脑子,差点被人讹上吗?” 乔画屏说得很是不客气,碧水屯子的人都觉得脸上无光的很,脸都拉了下来。 尤其是乔岩睿,他觉得自己是乔画屏正儿八经的大长辈,被一个后辈的小娘们这样不客气的骂,他觉得脸上直烧。 “你这叫什么话!”乔岩睿脸色难看得紧,“我跟你说乔三丫,对长辈放尊重点!” “怎么着,方才对上那些个流民,怎么不对他们说,对长辈放尊重点?”乔画屏嗤笑一声,“少在这充什么长辈款。我把话放在这里,那些流民,你们远着点!下次再主动惹出事来,他们要是让你们赔钱赔东西,你们就拿脑袋赔吧!” 碧水屯子的人不太服气,却又不占理,一个个都有些悻悻的。 乔画屏可不管他们服不服气,这次的事摆在这儿——若非乔画屏表现出蛮横狠辣的劲儿,今天这事哪能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乔画屏把话说完,也不再管旁的,带人回了流金村人休息的地儿。 眼下流金村村人基本上都知道了乔画屏暂代村长一职的事。 绝大多数人都很支持的很,顶多个别的,像是周许氏,嘟囔一两句不中听的,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反对的。 毕竟,这一路走下来,乔画屏在流金村很得人心。 乔画屏是行动派——从前吕村长管着流金村时,她支持吕村长的指令,没什么大差错,她也不会反对什么的。眼下她成了流金村实际的话事人,她直接更进一步细化了关于值守的分组,安排得滴水不漏。 那群流民三番五次在附近转悠,但看样子应该是没找到什么纰漏,悻悻的走了。 但他们也不是没有钻空子的法子——流金村的人固若金汤,那他们就从碧水屯子那边下手。 眼见着离着目的地邑乡还有大概十天的脚程就要到了,胜利即将在眼前,碧水屯子的人估计是被压抑得久了,有些飘。 正常来说,他们先前刚吃了那流民的亏,应该说是要更小心才是,但胜利在望,碧水屯子的人大概就没再把乔画屏的告诫放在心上,那天夜里,还是出了事—— 乔画屏正带着几个孩子睡,远处突地传来一声尖叫,她猛地惊醒,坐了起来。 那尖叫声传到这儿,其实已经很细微了,但乔画屏还是察觉出不太对劲来,轻轻拍醒梅清曜,让他看着弟弟妹妹,她自个儿抹了把脸,喊上值守巡逻的一队青壮后生,往尖叫声那地方去了。 乔画屏带人到了现场,听了几句,大概就明白了,脸色冷了下来。 ——碧水屯子的一个鳏夫,大半夜的,跟流民一个年轻妇人跑去小树林里苟合,被一群流民人赃并获的抓了个正着! 是万万抵赖不得的! 就连这会儿,那鳏夫的腰带还没系好呢! 那流民妇人哭得震天响:“我是被逼的啊——我男人刚死没多久,我是想给他守节的,但他逼我啊!说要杀我全家!我害怕!” 鳏夫目瞪口呆,一手捞着裤腰带,一手指着那妇人,抖得厉害:“你,你放屁!” 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流民妇人哭着哭着就要去撞树,以死明志,被人死死的拦了下来。 那流民头头喊着什么“士可杀不可辱”,要让乔画屏给个说法! 乔画屏冷笑。 这两人深更半夜跑去小树林苟合,这裤子刚脱了裤腰带,一群流民就能准确无误的冲过来把人给抓了。 你说这不是仙人跳? 但这又能怪谁呢? 她都再三说了,让他们远着点那群流民,碧水屯子这鳏夫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怪得了谁? 活该! 乔画屏很是镇定,甚至还反问:“你们想怎么样?” 流民头头眼里闪过一抹得意,嘴上却故意发狠道:“侮辱节妇,这去了官府也是个死,让他拿命抵!” 那鳏夫吓得腿都站不稳了,结巴着辩解:“是,是她主动找上来的啊!我,我咋就侮辱了?!” 那妇人又哭闹着要去死。 流民这边又闹腾着让那鳏夫偿命。 整个都乱成了一锅粥。 乔画屏带着流金村的人,就冷冷的站在一旁,让他们闹。 可着闹。 那流民头头见乔画屏等人不掺和,他心下也是有些着急。 你这不开口相求,他怎么走下一步棋啊? 难道真让他把那鳏夫给杀了? 杀了那鳏夫有个屁用,又不能吃肉! 流民头头心里急得不行,面上还是一副恼怒要杀了那鳏夫的样子。 在那鳏夫扑通一下跪着求饶后,那流民头头才顺势下了台阶,道:“……算了,都不容易,不杀你可以。那你就把我们这妹子给娶了吧!” 那鳏夫一听不用死,立马答应了。 流民头头又道:“我也不要多了,我们这妹子是新寡的,一个鳏夫,一个新寡,倒也相配。只一点,想娶我们这妹子,怎么也得出聘礼是吧?……人在路上,这聘礼不好找,那你们就出粮食吧!” 那鳏夫傻眼了。 他哪里来的粮食?! 流民头头道:“你可以让你们村里人,帮着凑啊。” 乔画屏毫不意外,直接就是一声冷笑。 这群流民大概是看着他们人多,又时常有人巡逻,手上还有武器,他们没有下手的机会,就把主意打到了这等歪门邪道上!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们重归于好吧 碧水屯子那鳏夫满面无助:“我们村子里,也大多是没有粮食的,平日里靠挖点野菜,或是做些活计换些吃的,哪里来的什么粮食?” 流民的头子狞笑一声:“没有?没有那你就拿命来抵吧!” 这话显然是吓唬到了碧水屯子那鳏夫。 那鳏夫六神无主,猛地看到了乔画屏。 他眼睛一亮,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原本跪瘫在地上的身子也一下子直了起来:“乔娘子,乔娘子救我啊!” 乔画屏冷眼看着,她自打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就没想管这事。 这人但凡能管得住自己的下半身,又怎么会被人讹上? 吃点教训,那不是应该的么? 乔画屏冷漠拒绝:“别求我,没结果。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 那鳏夫难以置信,乔画屏却打了个哈欠,反倒是对那群流民说:“你们愿意怎么处置他,是你们的事。但,这事跟其他人没有关系。你们要是影响到旁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流民头子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有些难看。 乔画屏嘱咐流金村巡逻的人:“重点看好他们,别让他们乱来。要是他们有什么越线的,你们只管把村子里的人喊出来。”乔画屏有意无意,似笑非笑的瞥了流民头子一眼,“咱们流金村几百号人,也不是吃素的。” 巡逻的那群青壮年小伙子,气势很足的应了一声。 那些个流民的脸,是越发难看了。 乔画屏嘱咐完了这些,也不管流民那伙人,还有碧水屯子这几人是什么脸色,扬长而去,摆明了是真的不会掺和这事。 碧水屯子那鳏夫无力的跌坐在地。 他是真的以为,这伙流民会要了他的命。 他却不想想,这些流民要他的命做什么?是能吃还是能喝? …… 翌日一大早乔画屏起床整顿,带全村继续出发后,她从旁人口中得知了昨晚的后续。 那些流民见那鳏夫确实是拿不出东西,把他拳打脚踢一顿,又从他的行囊里把仅剩的粮食搜刮一尽,这才罢休。 至于那个新寡的妇人? 想娶? 你聘礼都不够,想都别想! 乔画屏嗤笑一声,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到了休息的时候,她把村子里那些德高望重的代表,给召集起来,开了一个简短的小会。 会议主题很是清晰——眼下已经即将到达逃荒的目的地邑乡,他们还有无必要带着碧水屯子的人? 乔画屏拿碧水屯子的人跟流民起了两次冲突的事,举了例子。 流金村的人,其实忍耐碧水屯子的人很久了。 不否认的是,他们中间确实有很多人,是很好的,积极努力的在生活。 但一颗老鼠屎尚能坏一锅粥,更别提,碧水屯子里可绝非只有一颗老鼠屎。 流金村的这些代表们,最后绝大部分都投了“不再带着碧水屯子的人上路”这一决议。 只不过,流金村的人们大多心善,觉得这一段路,流民不少,还是先带着碧水屯子的人,走完这段路,最起码,到下一个驿站那儿。 …… 乔画蝶咬着牙,含泪从朱相宜那儿跑走。 她方才去找朱相宜换药,不过是试探性的说了两句乔画屏的传言,说她命硬克夫,眼下当了流金村的代理村长,说不得也会克了整个流金村。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呢,朱相宜就板起了脸,跟她认真道,这些话是在侮辱人,乔娘子好得很,由她带领着,他们流金村的人都很是放心,什么克不克的,这种无稽之谈,让她以后不要再说了。 乔画蝶受不了朱相宜话中的维护之意,跟朱相宜吵了起来。 最后乔画蝶着实是伤心极了,捂着脸跑走。 她原本想看看,朱相宜会不会追上她,然而她等了许久,都没见人,最后她偷偷躲在树后看着,却是发现朱相宜在原地整理药材,根本就没有追她! 乔画蝶伤透了心。 她舍不得怪朱相宜,却是把这事都怪到了乔画屏头上。 都是她这个三姐不好! 乔画蝶泪眼朦胧的躲在林子偏僻处,恰好看到了那流民头子大摇大摆的出来解手。 那淅沥沥哗啦啦的声音,让她差点尖叫出声! 但随即,她却是想到一条毒计! 乔画蝶眼里闪过一抹戾光! …… 傍晚,浅淡的月光映在这官道旁的一处破败小庙旁。 乔画屏正带着几个孩子用过了晚餐,就见得乔画蝶找上了门。 乔画蝶一脸的诚挚:“三姐,从前是我不好,我们重归于好吧。” 乔画屏斜她一眼。 乔画蝶这话,什么叫重归于好? 她们好过? “有事说事。”乔画屏收回视线,给白飞野喂了一勺米汤,拿口水巾帮白飞野擦了擦嘴角流下来的汤汁,“没事就走,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乔画蝶攥起了拳头,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带点儿讨好道:“……三姐,我们好歹也是姐妹。我只是想着,咱们再怎么说也血浓于水,一家人总是这样也不好。” 乔画屏正好给白飞野喂完了米汤,她似笑非笑的把汤勺放到碗里,碗放到一旁:“还有旁的话吗?没有就走吧。” 乔画蝶气得差点破功。 她还是强忍了下来,又不死心的叫了乔画屏一声“三姐”。 乔画屏呵呵一声,回都懒得回乔画蝶,只抱起白飞野,轻轻的拍着嗝。 乔画蝶被乔画屏这无视彻底搞得失控! 在她看来,她这样屈尊纡贵,低声下气的来找乔画屏求和,乔画屏讥讽一两句也就算了,还这么不依不饶的,简直是给脸不要脸! 乔画蝶一甩手,气冲冲的走了! 乔画屏就没把这事放心上,倒不曾想,半个时辰后,乔廉氏气冲冲的找了过来,问她把乔画蝶弄哪里去了? 原来乔画蝶从乔画屏这离开后,就一直没有回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乔画屏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还觉得乔廉氏这行为有点好笑:“脚长在她身上,你来找我要人做什么?” 乔廉氏却胡搅蛮缠起来:“人是从你这丢的,你不负责谁负责?”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是乔画屏,是乔画蝶 乔画屏眯了眯眼。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不动声色的应了下来:“行,一会儿我帮着去找找就是了。” 乔廉氏不依不饶:“一会儿是什么意思?大晚上的,人从你这儿不见的,你要找,现在就找去!” 乔画屏却也不生气,她把怀里的白飞野递给一旁的梅清昱,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应了下来:“也行。” 梅清昱显然也是察觉出了不对劲,低声道:“娘……” 乔画屏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她倒想看看,这乔廉氏跟乔画蝶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梅清昱犹豫了下,抱着白飞野,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乔画屏一句:“娘,你小心些。” 乔画屏笑了下,伸手摸了摸梅清昱的头,让他放心,走之前,又忍不住捏了一把白飞野白白胖胖的小脸蛋。 乔廉氏在一旁冷眼看着,只暗暗冷笑。 今晚过后,就看乔画屏还有何脸面活着! 乔廉氏装模作样的跟乔画屏一道四下找了起来。 乔廉氏还嘱咐乔画屏:“不要找的太过大张旗鼓,蝶儿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失踪,终究是对她的名声不太好。” 乔画屏心下冷笑一声,面上却是应了。 只是,还未找上多久,乔家的二儿媳妇秦氏便匆匆找过来了,说是侄女乔静儿有些不大好,让她过去看看。 乔廉氏便一副为难的模样,同乔画屏道:“那你先寻着,我先回去看看静丫头。” 乔画屏忍得其实有点痛苦。 这么拙劣的演技,她还要表现出一副相信的模样来,着实是太过为难她了。 当然,为了增强可信性,她也适当的表现出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怀疑:“……你不是向来不喜欢静儿吗?” 乔廉氏面皮一紧,赶忙道:“再怎么不喜欢,我也就只剩下静丫头一个孙女了。她真要出了事,我怎么能不着急呢?” 说着,乔廉氏装模作样的抹了把泪。 她大概是觉得这样足够糊弄乔画屏,却不曾想,乔画屏黑暗中是可以视物的,看得那叫一个一清二楚。 乔画屏不动声色的冷笑一声。 “那行,你回吧。我先找着。”乔画屏应道。 秦氏似是一副想起什么的模样来,指了指某个方向:“你们在找四妹吗?说起来,我好像看到四妹哭着往那边去了。” 乔画屏顺着秦氏指的方向去看。 那地方黑漆漆的,能有什么好事? 乔廉氏却一副很是着急的模样:“……你先去找找,我回家看下静丫头,一会儿就来寻你们。” 乔画屏笑了,月色下,笑得十分温柔:“好,那我先去看看。” …… 小半个时辰后。 乔廉氏哭天抢地的去寻了吕村长。 “我家蝶儿被她三姐气得跑走,我找不到她,便找了她三姐,让她跟我一道去找,”乔廉氏干嚎着,声音极大,“但这会儿,连她三姐都不见了!……这姐妹俩可别是夜里遇狼了!” “什么,乔娘子不见了?!”吕村长一听,差点顾不得脚上的伤,急得就要去找人,“不见多久了?你怎么才来说!” 乔廉氏假模假样的哭着:“得有近半个时辰没见着人了——吕村长,我家三丫她们不会出事吧?” 吕村长心急如焚。 他知道,乔娘子向来是个靠谱的,怎么可能不说一声,这么长时间寻不到人? 吕村长顾不上旁的,赶忙让人去找村子里的男丁,发动他们往各下林子里去寻人。 这动静这般大,梅家几个孩子自然也是知道了。 顾老娘杜大姐一听说就赶紧来了梅家这,生怕几个孩子担心。 梅清晃吓得小脸煞白:“娘……娘不会出事吧?” 梅清昱虽说也很是担心,但他想起乔画屏临走时那似有深意的安抚,他咬了咬牙:“娘肯定没事。” 梅清曜还是担心得不行,他也要去寻乔画屏,被顾老娘赶紧给按住了。 “曜哥儿,你去了是添乱。”顾老娘直白道,“你还是个孩子,这夜里头危险多的是,有虫蛇,还有野兽的。眼下我们在这官道边上,说不定还有那剪径的贼人……你娘本事高强,说不定只是一时间没回来,但你要是出门遇到什么危险,等你娘回来,定要担心死了。” 梅清曜白了脸,不说话了。 梅清映突然轻轻的握住了梅清曜的手:“大哥,不担心。一起,等娘。” 杜大姐听了连连点头:“对对对,曜哥儿,你是老大,要带着弟弟妹妹,一起等你们娘回来。” 梅清曜长叹一声,只能跟弟弟妹妹一起,原地等着。 …… 在乔廉氏有意装无意的指路下,寻找乔画屏的一行人,进了那黑漆漆的林子。 他们举着火把,大声喊着: “乔娘子!” 但却无人回应。 乔廉氏却突然做了个“嘘”的动作:“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众人稍稍安静,侧耳倾听,果然听到了什么。 像是男人兴奋又粗重的低吼,还有女子呜呜咽咽,似是被堵住了嘴,发出的什么声音。 不少成家的男人,一下子就白了脸。 他们清楚的很,这是什么动静! 难道?! 不行,他们得赶紧去救人! 乔廉氏自然也知道那动静是什么,激动的攥紧了手。 ……事成了! 众人慌不迭的举着火把,赶紧往动静处奔去。 到了某处,竟然见着两个身影叠在一起,似是在行那等事! 众人怒火滔天,大吼一声! 唯有乔廉氏,心里高兴得跟着也喊出了声,声音微颤:“三丫!” 众人上前,顾不上什么,赶紧把人给撕扯开。 乔廉氏也扑了上去,干嚎道:“我可怜的三丫啊!你往后可怎么做人啊!” ——然而,她喊着喊着,突然觉出不对劲来。 怀里这个,快要断气的,声音极弱在喊着她“娘”的,怎么越听越像是她的蝶儿?! 乔廉氏浑身的血液似是一下子被冰住了! 她颤着手,把那女人脸上散乱的发丝拂开,借着旁人火把的光一看,整个人犹如被雷劈了一样! 这,这不是乔画屏,是乔画蝶!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他们杀人的心都有了 众人正十分痛心疾首,乔娘子竟然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就听得一道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啊,是你们啊,我方才看到这儿有火光,便赶紧过来了。” 众人猛地扭转脖子,就见着乔画屏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手里似乎还拖拽着什么。 火把映照下,乔画屏拖拽的东西一目了然——那是被麻绳捆起来的,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再一细看,其中一个竟然还是那伙流民的头子! 众人脑子里都成了浆糊。 他们忍不住又扭头看向乔廉氏。 乔廉氏正瘫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一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女子。 那,这女子又是谁? 乔廉氏牙齿咬得直响,月色映在她脸上,难看得一塌糊涂。 不过,众人也就迷糊了一会儿,很快,便因着乔画屏没事,松了一口气。 “乔娘子,你没事就好。” 乔画屏摇了摇头:“不,这事还没完。” 她回头嫌恶的看了一眼被捆得牢牢的那三个男人。 若非她早就心知不对,若非她身怀异宝,身手远超常人……这场局,若是针对的其他任意一个姑娘,大概都凶多吉少。 乔廉氏嘴唇一直发抖,说不出话来。 她这会儿还缓不过这股劲来。 她们给乔画屏找了三个男人! 她怎么会没事?! 有事的怎么就成了她的蝶儿?! 乔廉氏突然一声沙哑的怒吼:“是你!” 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乔画屏神色淡淡的:“是她自作自受罢了。与虎谋皮,焉知以身饲虎的,不是她自个儿?” 乔廉氏浑身一震。 众人听得迷迷糊糊的:“乔娘子……” 乔画屏却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我们先回。今晚这事,总得有个交代。” …… 火堆的光,映亮了这一方土地。 乔画屏捆起来的那三个男人,就在乔画屏脚下不远处。 而众人拿住的那个男人,也被扔到不远的地方。 被乔画屏招来的村里的代表们,都有些不解的看向乔画屏。 乔廉氏原本不愿过来,但乔画屏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一挥手,流金村的年轻后生们虎视眈眈的,乔廉氏只能咬牙搀扶着乔画蝶过来了。 乔岩睿大晚上的,也被乔画屏让人“请”了过来。 这会儿他脸色差得很,强忍着火气,质问乔画屏:“三丫你给我说清楚,大晚上的,你这是闹哪一出?” 乔画屏点头:“你放心,我会说得清清楚楚的。” 乔画屏最后那个“清清楚楚”咬字有些重,乔廉氏跟乔画蝶浑身一抖。 乔画屏拿脚踢了踢地上捆得结结实实的三个男子。 这三个男子嘴里都塞了抹布,又中了乔画屏手上齿杌的毒,浑身僵硬,动都动不了,只能生生受了乔画屏这几下子。 “今晚,我娘来寻我,说是我妹妹丢了,让我负责。她表现奇怪的很,我便想着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乔画屏开门见山,清了清嗓子,声音在火堆之上飘荡。 自打她开口说话,流金村的人们便没有再交头接耳的。 就连几个碧水屯子那边的代表,想要说些什么,却也被流金村的人们狠狠瞪了几眼,示意他们先听人乔娘子讲话。 “她们费劲的把我引进了路边的野林子,”乔画屏言简意赅,“那野林子里藏了三个流民,想对我图谋不轨……好在被我制服。” 这话一出,虽说乔画屏说得轻描淡写,但流金村的村民们还是要气炸了。 有的更是要冲上去打人! 乔岩睿更是听得目瞪口呆! 虽说乔画屏没有直接说,这三个流民是乔画屏安排的,但乔画屏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虽说他也烦死乔画屏这丫头片子一直压在他头上,但乔廉氏这当亲娘的这么做……是不是疯了?! 乔画屏拿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先别激动,流金村的村民们这才强忍怒气,等乔画屏说完。 乔岩睿忍不住了,他硬着头皮赶紧道:“不是,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是不是赶巧了?毕竟,三丫你平时也挺打眼,被那伙流民记恨上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说着,他还不停的给乔廉氏使着眼色,让乔廉氏附和他的说法。 倒不是他有心为乔廉氏她们说话,实在是,乔廉氏她们也是碧水屯子的,这事要是真做实了是乔廉氏她们谋划的,那他们余下碧水屯子的人,也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乔岩睿注定要失望了,乔廉氏根本就没看他的眼色,乔廉氏这会儿整个人都快气晕了头——她没毁了乔画屏这小贱人,反而赔上了小女儿的一辈子! 乔廉氏尖声道:“你这个扫把星,是你害了蝶儿——是你!” 乔画屏神色淡淡的:“若非乔画蝶要与那些流民合谋,自然也不会这么晚了,在那般僻静地方与流民见面,又哪里来的这场灾祸?” 自作自受罢了。 乔画屏不会对此有半分同情。 流金村的村民们也议论纷纷。 尤其是先前进林子找人的那几个后生,忍不住道:“怪不得,当时我们一过去,人还没看清呢,这老婆子就冲过去喊三丫,笃定了那就是乔娘子……” “现在一想,她们也真是恶毒!” 乔廉氏还在尖叫咒骂,乔岩睿整个面皮都要烧起来了! 这就跟做实了这事就是她们搞出来的,有什么两样?! 乔岩睿赔着笑:“三丫啊,你看,这次你娘你妹妹也得了教训,你看要不就算了……” 乔画蝶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 乔画屏冷笑一声:“这教训,是她们自作自受,与我何干?更何况这事,性质极其恶劣,又怎么能这么算了?……我尚且是她们血脉相连的亲人,她们都能与流民勾结,下此毒手,由此可想,若是旁人哪里惹到她们,她们便能这般突破道德底线,去谋害旁人,我还能因着身手好逃过一劫——可若是换成了旁的女子呢?” 乔画屏这么一说,流金村的村人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啊,乔娘子说得不错。 若是他们的姐妹或者女儿,亦或是孙女,遇到这种事…… 那他们杀人的心都有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按照契书,你们也应该走了 流金村村人个个义愤填膺。 乔廉氏是活扒了乔画屏皮的心都有了! 乔画蝶更是崩溃的大哭起来!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朱相宜! 就着火堆的光,她清楚的看到,朱相宜眼里的难以置信! 还有掩都掩不住的厌憎! 乔画蝶在乔廉氏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委屈极了。 她做这些,都是为了朱相宜啊! 乔画屏可不管乔画蝶哭得凄惨,亦或是乔廉氏那恨不得欲生啖其肉的怨憎眼神。 她开口道:“自打从那个山寨里,我们把碧水屯子的人救出来,并带着逃荒,算下来这已经有些日子了。这些日子里,大家算得上很对得起碧水屯子他们了。” 乔画屏这话让乔岩睿察觉出几分不妙的意味来,他神色一紧,赶忙开口:“……不是,三丫,你这话啥意思?” 乔画屏没理会他,继续道:“我也就直说了,今日乔家这事,也是个警钟,我是没法再带碧水屯子的人一道走了——若是他们再与咱们同行,那我就走。” 乔画屏这么一说,流金村的人都急了。 “乔娘子,你走啥啊!本来该走的就是他们!” “对啊!乔家做下这等事来,哪还有脸跟咱们一起上路!” 乔岩睿急了:“不是,乔家是乔家,我们碧水屯子是碧水屯子……” 乔画屏神色冷漠:“他们难道不是你碧水屯子的人?这些日子,惹出事来的,可不止乔家这几人。你放任碧水屯子的人行止不端,平日里从不约束,早该想到这日——退一万步讲,当初带你们上路,我们是签了契书的,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惹事,按照契书,你们也应当离开了。” 乔岩睿哑口无言。 流金村的人团结得很,齐齐应声道:“乔娘子这话说得极是!” “就是!” “先前我早就想骂了,好些人见天的惹事,就不能安分点!” “赶紧走!” 乔岩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乔廉氏却尖声道:“走就走!谁稀罕跟他们一起!这儿离邑乡也就几天脚程了,我们自己难道还走不得?!” 乔廉氏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乔岩睿,乔岩睿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他们本就是两个村子,这自打一道走了,他明明不大不小也是碧水屯子的话事人,却搞得他像是那吕村长的下属。 现在更是过分,竟然让乔画屏一个娘们,骑到了他头上! 眼下这分开走,好像也是个机会? 反正,这会儿他们也离着邑乡不远了,自己走,到时候到了地方安顿下来,大小他也能是个村长! 想到这,乔岩睿顿时激动起来,人也硬气了不少:“走就走!我们碧水屯子的人,难道还要求着你们流金村的人不成?!” 说着,乔岩睿振臂一挥,“乡亲们,咱们今晚就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就跟他们分道扬镳!” 乔岩睿喊得激情四射,然而尴尬的是,响应者寥寥。 好在乔岩睿也不在意,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即将手握实权的激动中。 “今日出了这事,我乔画屏,与你们就此恩断义绝。”乔画屏平静的看向乔廉氏。 乔廉氏恶狠狠的瞪向乔画屏:“你这个狼心狗肺的……” 嘴里吐出了一连串阴狠龌龊歹毒的辱骂。 乔画屏上前直接一把扯住了乔廉氏的衣领。 乔廉氏是真没想到乔画屏会对她动手,整个脸都气到铁青又发紫,但她怀里还搂着乔画蝶,腾不出手来,狼狈又震怒的喊:“你!” “嘴巴放干净点。我说了,咱们已经恩断义绝了,你不再是我娘,这般骂我,我动手,那都是你自找的。” 乔画屏拽着乔廉氏的衣领,神色冷漠极了。 乔廉氏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乔画屏这不是在开玩笑。 她眼里的杀意,是真的。 乔廉氏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脸色由青转白,竟是说不出话来。 乔廉氏怀里的乔画蝶却是猛地抬头,想伸手去打乔画屏,乔画屏腾出一只手,直接一巴掌扇出去,将乔画蝶整个人扇飞出去! 乔画蝶踉踉跄跄的,跌倒在地! 乔廉氏惊叫一声:“蝶儿!” 乔画蝶整个人被那巴掌给扇的脑子都有些嗡嗡的,半张脸迅速红肿起来。 她捂住脸,正想说什么,却见着前方是一片熟悉的衣角。 ——是朱相宜。 她竟是踉跄着跌坐在朱相宜的脚边。 乔画蝶神色一下子有些怔忡:“朱大夫……” 然而朱相宜,却没有回话,只静静的看着她,然后,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 乔画蝶整个人都被朱相宜这退后一步的动作给刺激到了。 她一下子就疯了,难以置信的大叫起来:“朱大夫!” 朱相宜却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乔画蝶又遭一惨重打击! 她整个人唇色都开始发白,她崩溃的颤声道:“朱大夫……你,你怎么能不理我?” 她猛地冲上前,拉住朱相宜的衣角,激动道:“朱大夫,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你娶我好不好?”乔画蝶恳求道。 四下的村人们都有些哗然。 朱相宜又惊又怒:“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都是因为我?” 他心疼乔娘子还来不及,乔画蝶设下这等歹计,却大言不惭的说是为了他?! 朱相宜向来因着乔画蝶怎么说也算是乔画屏的妹妹,对她有些额外的照顾,也很少跟她生气。 然而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猛地从乔画蝶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角:“乔四小姐!自重!往日我是看在令姐的面子上,想着乔娘子为着村子里付出那么多,胞妹若是因着容貌被毁的缘故嫁不出去,那也太惨了些,所以才帮你免费的看病拿药——但却不曾想,你竟然这般想?!……至于你说的娶不娶,那更是不可能!乔四小姐这般狠毒,我实在是消受不起!” 乔画蝶乍然一听,是彻底崩溃,又哭又笑:“你说你是看在乔画屏的面子上,你说你消受不起……” 最后,她尖叫一声,脸色惨白的晕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分道扬镳 乔画蝶的晕倒,并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众人都心知肚明乔画蝶经历了什么,但因着她这是自作自受,哪怕看上去再可怜,也没什么人真正升起怜悯之心。 大多数人心里头都是一个念头:该! 乔廉氏大概是在场所有人里,情绪最激动的那个。她冲上去抱住乔画蝶,冲着朱相宜崩溃大喊:“你怎么能这么说啊!你知不知道蝶儿心里都是你?!她刚经历了巨变,亏你还是个大夫,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朱相宜被吼得一愣一愣的,人都有些无措了。 还是流金村的村人们看不过眼,帮他骂起了乔廉氏:“就你跟乔四干的那些事,你哪里来的脸说别人残忍!” “乔娘子可是你亲闺女,你都能这样害她!人家朱大夫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你就这般辱骂,可见从前乔娘子在你那过得是什么日子!” “你这妇人真真是黑了心肝!挑朱大夫这样好脾气的欺负是不是?!来啊,你有种来骂我啊,看老娘不把你祖宗十八代的牌牌都给骂倒!” 流金村人把乔廉氏给骂得那叫一个狗血淋头。 乔廉氏狼狈万分,好在小儿子乔金辉来了,她赶忙让乔金辉帮她把乔画蝶搬回去。 乔金辉却面露嫌恶的避了下。 乔廉氏气得血一下涌了上来,但这是她素日里最爱的小儿子,她又能如何,只能不轻不重的催一句:“赶紧的!” 乔金辉这才撇着嘴,有些嫌弃的架着乔画蝶的腋下,跟乔廉氏一道把人给抬走了。 抬人的时候还在小声埋怨:“丢人!……丢了这么大人,还没把事办好,简直了!往后我在村子里怎么抬得起头来?!” 乔廉氏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 乔家跟碧水屯子的人打发了,剩下的,就是那几个作恶的流民了。 不过,倒不用乔画屏自己出手,义愤填膺的流金村村人们一拥而上,把那几个流民狠狠打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手断腿折。 尤其是重点第三条腿,通通打折。 在流金村村人们看来,这都算轻的了! 以往,这样的人,在他们村子里,那是要浸猪笼的! 眼下只是打了他们一顿,算是便宜他们了! 最后,乔画屏带人把他们捆着给丢到了远远的偏僻林中,是死是活,就等看他们造化了。 …… 翌日,碧水屯子也有些人不愿意走,任是乔岩睿说破了嘴,他们也没有动摇。 说到最后,乔岩睿也发了狠:“好啊,你们甘愿去给流金村的当狗,那就去好了!” 对方也恼了:“你们这些白眼狼,怎么还反过头来骂人呢?……人家流金村的人,这一路上,哪有半点对不住我们?我们缺衣少食,人家让我们堂堂正正用劳动去换取,人家一路上都在帮衬我们。但有些人就是不安分,非要搞事,我们还没骂呢!” 乔岩睿冷笑:“行,你们这些人愿意去舔流金村的,那就去好了!眼下反正都快到邑乡了,邑乡那边地广人稀,又有大片土地山林等着我们,我们过自由自在的快活日子不好吗!非要跟着流金村当狗,贱骨头!” 对方也被激怒了,彻底跟乔岩睿等人分道扬镳。 等乔岩睿带着大部分碧水屯子的人扬长而去后,这将近二十人,面面相觑,还是去找了乔画屏,说想留下。 眼下乔画屏是流金村真正的话事人,她一看他们,就笑了。 这些碧水屯子的人,都是勤劳朴实能干的。 从前流金村这边有什么大活,他们总是闷头干,活干的又好又细致,也从不叫苦,更是对流金村对他们的扶持心怀感念。 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会过得好。 而帮过他们的人,他们也会记在心里,不会做出恩将仇报的事。 乔画屏很是爽快的拍了板:“行,那你们就留下来。路引都带在身上了吗?回头落户的时候,一并落到我们村就是了。” 那近二十人俱是激动无比,连连道谢:“都带着呢,带着呢!多谢乔娘子,多谢乔娘子!” 乔画屏摆手:“不用谢我。是你们,本身就是勤劳能干肯吃苦的。到时候我们落户,还要大家一道建设咱们的新家园呢。” 这话说得,更是让人热泪盈眶,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 乔画屏他们出发前,那群流民找了上来,嚷嚷着要让乔画屏她们把人给交出来。 乔画屏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了两件事。 一,看来昨晚那几个流民干的事,这些人肯定有心里有数的。 二,碧水屯子那些人出发前,估摸着有人是跟这些流民通过气了。 不过,若是他们把乔画屏当成软柿子,那就大错特错了。 乔画屏直接点名:“那几个人,昨天夜里做了什么事,你们心里既然清楚,又何必舔着脸过来?……真逼急了我们,离这里不远就是县城,不然咱们去县城里头,找官老爷说道说道?” 这些流民逃荒已久,跟官府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自然深知进衙门少说也要脱层皮。他们听得乔画屏这般说,首先心里就有了退缩之意。 “再者……”乔画屏微微一笑,“你们应该也知道,前面即将有大片大片未开垦的土地在等着我们,你们有时间跟我们在这耗功夫,就不怕那些上好的肥田被人瓜分了,给你们留下些残羹剩饭吗?” 那些流民一听,当即也没了什么跟乔画屏耗时间的意思,赶忙清点行李,匆匆上了路,生怕晚一步,就会被人抢占了去。 剩下个别的,还有些不大甘心的,却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没法威胁到一个几百人的村子,只能悻悻离去。 流金村的村民一听乔画屏这般说,也有些着急:“咱们也赶紧走?” 乔画屏却安慰道:“不必太过着急。邑乡那边,应该对这种情况也有所考虑,是不会让游兵散勇把上好田地都挑走的。像是咱们这样一村一村逃荒过去安顿的,那定然是会优先考虑。” 村人们一听,这才稍稍安了心。 不过,为了保险,流金村人也是紧锣密鼓的赶忙上了路,直奔邑乡而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终到邑乡 越是靠近邑乡,路上遇到的灾民就越发多了起来。 流金村村人先前虽说是在山中过活,但他们靠山吃山,还能下水打渔,祖祖辈辈又是勤劳朴实的,日子其实过得还算可以。 因此,他们倒不像别的地方赶来的灾民那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乔画屏收紧了整个村的布防,休息的时候,让大家伙都聚在一处,并且让村里人尽量减少开火,尽量以干粮为食。 好在大家平时都会多做些以备不时之需,几天不开火,倒是也能顶过去。 就是像白飞野这样需要吃辅食的小家伙,没了米粥,有点难熬。好在乔画屏先前为了给白飞野补充营养,买了一头羊,现在就给白飞野全挤羊奶喝。 小家伙虽说明显有些不太习惯,但他向来是个极好带的宝宝,萎靡了一阵子,便又精神十足的接受了没有米粥,只有羊奶的日子。 流金村的村人们,井然有序得很。 这两日,不少流民为了口吃的,发生了冲突。但像是流金村这样,看着没什么粮食、又不太好惹的村子,倒是很少有流民来招惹流金村。 后来,乔画屏听路过的流民唠嗑,听了一耳朵,说是前两日,有一伙人,招惹了流匪,被流匪抢了个精光,死伤不少,剩下的人都赶紧逃散了。 乔画屏心下微微一动,听着这描述,倒是有些像碧水屯子那伙人。 不过她听了一耳朵,也就过了,没放在心上。 那些碧水屯子的人,包括乔家,都已经是过去云烟了,不值得她多费半点心神。 因着乔画屏的谨慎小心,流金村村人这一路倒也还算有惊无险——只是,等越发临近邑乡,这情势是越发的紧张。 沿途开始陆续有些冲突发生,规模虽说都不大,但却不是什么好迹象。 说明大多数流民,都在濒临秩序崩塌的边缘。 对他们来说,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已经用光了绝大多数力气,他们忍了这么久的辛劳疲累,几乎是一个压到了极致的脆弱弹簧,是再容易反弹不过。 ——而很快,那根弦还是断了。 有辆路过的马车,大概是看着外头乞怜的灾民太过可怜,从里面扔出了一小块银子来。 乔画屏一见,心里就咯噔一声——坏了。 果不其然,流离多日的灾民们见到那银子,就像是饿了多日的狼突然见到了肉,不少人两眼放光的扑了上去,为了那一小块银子撕打起来! 然而更多的人,却是涌向了那马车,疯了一般的往马车里的人讨要:“贵人,贵人——” 马车带了两个侍卫,却是根本不够。 那两个侍卫被汹涌而上的灾民直接给踩到了地上,灾民们把马车直接给掀翻了,把里面两个瑟瑟发抖主仆模样的小姑娘给拽了出来,你一手我一手的。 两个小姑娘绝望的叫着,几乎是瞬间,就要被灾民给淹没—— 而就在此时! 一道雌雄莫辩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传来,那声音不大,却像是穿过重重嘈杂,落入了人的耳中:“——什么?官兵来了?!” 另一道雌雄莫辩的声音答道:“是真的,官兵来了!官兵带刀来杀人了!” “官兵”二字,就像是一盆凉水,泼在了那些见到银子便失去理智的流民头上,让他们短暂的恢复了神志! 他们面面相觑,一拥而散! 只留下那对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主仆——她们头上手上所有戴着的首饰都被薅了去,外头那件料子华贵的衣裳,也都变得破破烂烂,勉强遮体。 这对主仆,哭都不敢哭出声。 乔画屏从暗中走出,拿了自己两件破旧衣裳,给两人披上。 方才她混到人群里,故意喊“官兵来了”,就跟在她那个时代,街头混战时喊“条子来了”,是一个道理。 这对主仆见着乔画屏的善意,终于哭出声来。 她们裹紧了乔画屏的旧衣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吃了这次教训,以后小心些吧。”乔画屏低声告诫。 两人含泪点头。 好在,被冲散的车夫,还有护卫,很快找了上来,把这对主仆给接走了。 临走时,那富家千金模样的少女,裹着乔画屏的旧衣裳,郑重其事跟乔画屏道:“我会报答你的。” 乔画屏没放在心上。 她顺手救了少女,不是什么烂好心,只是力所能及,不会损害自己利益的情况下,能顺手救人一命,就救了。 她就没想过要让少女报答云云。 乔画屏摆了摆手。 少女也没敢多说,裹着乔画屏的旧衣裳跳上了马车,马车带着那少女,火速低调的离开。 乔画屏便把这事给抛到了脑后。 于她而言,不过是出去两件旧衣裳罢了。 然而,乔画屏倒没想到,她跟那少女,竟是很快再相遇了—— 因着往邑乡去的流民越发多了,邑乡方面,也受到了不少冲击,为了维持秩序与安稳,邑乡的官兵把守了各路要道,层层盘查。 不少流民没有办法,他们又不敢真的冲击真刀实剑的官兵,只能在附近盘桓,另想他法。 乔画屏一行人,自然也受到了邑乡方面的盘查。 乔画屏先是拿出了路引,又拿出了先前她们捣毁那山寨时,让当时的县令给写的信件。 有礼有节的很。 为首的官兵一看,这伙人跟从前遇到的流民还都不太一样。 再一看那信件上的内容,脸上出现了动容的神色,这伙山民竟然是连山匪都剿过?! 不过,这还没完,官兵脸上难免有些犹豫:“……眼下生事的流民太多太多了,为了我们邑乡辖内百姓的安稳,这事还须得慎重。” 乔画屏微微皱眉,正要说什么,一辆马车经过,马车里的人掀开了车帘的一道缝,往外看了一眼,突然喊了停。 官兵一见那马车样式,倒是恭谨的很。 第一百七十章 救命之恩 旁人就见着,马车里的人不知道跟领头的官兵说了什么,领头的官兵回来后突然对乔画屏她们态度大变。 为首的那官兵,甚至还对乔画屏作了揖,恭谨道:“这位娘子,你且稍等,有贵人一会儿要见你。” 旁人见了是一头雾水,乔画屏却是沉吟不语,没有多说什么。 因着方才,马车里那贵人与官兵说的话,旁人可能是没听见,但乔画屏听力出众,却是听了个清楚。 原来马车里的人,竟是先前乔画屏救过的那对主仆。 只是不知道她们跟这官兵是何渊源,只听得官兵很是恭敬的喊她小姐。 然后听得那少女同官兵说,这位娘子是她的救命恩人,让他们先客气相待,她回府同她爹爹说一声再过来。 乔画屏思忖,这姑娘家八成是在这邑乡里属于是实权人家? 不过,这会儿多想也无益,安心等着便是。 乔画屏便带着流金村的村民们在附近暂且休息。 有旁的流民见着流金村的人也没有通行,忍不住嘀咕几句酸话,说是整村逃荒又如何,到了地方还不是不让进? 流金村的村人有人听到了这话,忍不住瞪了那流民一眼。 那流民反倒是挺了挺胸:“咋了,还瞪我,我说得不对?你们能进去?” 村人气得直吸气,却又顾及着总不能在官兵面前跟这流民厮打起来。 到时候闹得难看了,受影响的还是他们流金村。 流民见村人没敢闹起来,反而越发得意,奚落流金村的声音也大了些:“……有些人啊,看着人模人样的,实际上还不是跟咱们这些叫花子差不多,嘚瑟什么啊?” 旁边一阵哄笑声。 乔画屏斜斜的撇过来。 大家都是逃荒的可怜人,有些人这般奚落别人,恨不得旁人跟自己都同处痛苦挣扎的心绪也好意思光明正大拿出来说。 …… 乔画屏一行人没等太久。 大概也就过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那马车又驶了回来,上头跳下来一名少女,乔画屏一见,却是先前她救过的那对主仆里的丫鬟。 丫鬟手里拿了一封手书,递给了那官兵。 官兵展信读阅的时候,丫鬟欢喜的朝乔画屏走过来,朝她屈膝行礼:“娘子,你还记得奴婢吗?” 乔画屏笑道:“记得。” 却是不曾多说半句。 这让丫鬟越发感受到乔画屏的好意。 毕竟,在这样一个场合,若是当众提起来,乔画屏是在流民堆里将她们救起的,难免有些尴尬。 丫鬟笑意深深:“娘子,奴婢叫墨浅。我们家小姐的姨夫,乃是邑乡的县令。为了报答娘子的恩情,她方才跟县令去请了一封手书,想来这盘查的第一道关卡会很快向娘子放行。” 流金村的村人们一听这话,都难掩喜色。 乔画屏反倒很稳得住,又同丫鬟道了一声谢。 丫鬟难免对乔画屏又生出更深的好感来。 她笑着做了伸手的动作:“娘子,可否请您挪步马车?我们家小姐想见见娘子。” 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乔画屏自然是欣然应许。 她跟着那丫鬟上了马车,里面果然是先前那位差点被流民害死的少女。 那位少女这会儿头上珠翠微晃,坐在马车里对着乔画屏俯身行了个大礼。 乔画屏赶忙拦住那少女:“小姐何必行此大礼。” 少女直起身,抿嘴笑道:“我姓孙,闺名诗珂,娘子唤我诗珂便是……我回去后越想越觉得,当初那喊‘官兵来了’的人,应是娘子吧?娘子救了我与墨浅的性命,受我一礼是应当的。” 乔画屏心下难免有些轻叹。 这少女倒是玲珑心窍,就是先前太过心软,险些酿成了大错。 乔画屏没有否认,孙诗珂心里便更明白,那喊着“官兵来了”,救了她们主仆性命的人,果真就是眼前这位娘子。 “未敢问娘子姓名?”孙诗珂言辞之间,对乔画屏很是有礼,丝毫不因为乔画屏是山野妇人而轻视她。 乔画屏便与孙诗珂互通了姓名。 孙诗珂喜欢乔画屏这股落落大方的劲儿,聊了几句后,便越发喜爱敬重乔画屏。 “眼下邑乡有些流民不服约束,时常作乱,所以邑乡这边才行此之举。”孙诗珂轻叹一口气,“我姨夫同当地的守备,也是颇有不易,所以盘查严了些,还请乔姐姐见谅。” 墨浅在一旁笑得意味深长,颇带了一分打趣的意思。孙诗珂扭头看到了,两颊突然飞红,抬手便轻捶了墨浅两下:“你这丫头。” 墨浅嘻嘻笑着,不躲不闪的挨了她家小姐这两计粉拳,回头同乔画屏小声解释道:“我家小姐,眼下正在备嫁,十月里,便要嫁给这邑乡守备了。” 乔画屏了然。 怪不得。 她笑着道了一声恭喜。 孙诗珂脸红红的,没说什么。 又聊了几句,孙诗珂便很有分寸道:“乔姐姐想来一会儿事情颇多,诗珂便不多叨扰了。等乔姐姐在邑乡安顿好之后,诗珂再登门道谢。” 乔画屏越发觉得这位孙小姐,经了先前那一遭,是真的心思玲珑了不少。 这估计是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马车,这会儿再给她备礼,怕是过于惹人瞩目,是以才说日后登门道谢。 乔画屏道:“孙小姐太客气了。你帮了我们流金村这个大忙,已是足够了。” 孙诗珂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乔画屏便也没再多推辞,只拱了拱手,同孙诗珂告别,下了马车。 第一百七十一章 通关 方才还在出声讥讽流金村一众的流民,眼睁睁的看着流金村村民们难掩兴奋的排成了长队,再也说不出半句嘲笑的话来。 官兵盘查的很是仔细,细细的看过了每一个流金村村人的路引。 也有外村人企图趁着混乱混入流金村人的队伍里,但村里乡亲彼此都是认识的,哪怕叫不上名字,也是脸熟的。那些流民哪里能混得进来? 不过,官兵查到抱着闺女的李翠香时,便是一愣:“你这,不是流金村的啊?” 她先前是碧水屯子人,嫁人也是嫁到了碧水屯子,作为**明的路引上自然会写得清清楚楚。 李翠香讷讷解释道:“我,我是路上跟前头的夫家散伙了,还没来得及改路引。” 查验路引的官兵皱着眉。 跟在李翠香后头,帮李翠香拎着家当的孙立文赶紧掏出自己怀里的路引:“大人,我是流金村的,这是我还没过门的媳妇儿。” 李翠香红了脸,抱着怀里的闺女没吭声。 官兵还是有些疑惑,有机灵的村人,赶忙喊了乔画屏过来。 乔画屏一过来,官兵便认出了她,这可是他们未来的守备夫人都以礼相待的人,他们可怠慢不得。 乔画屏施礼:“差爷辛苦了。” 那官兵竟是赶忙侧了身,还了个礼:“娘子太客气。” 这官兵心下不仅惊奇,这可真不愧是他们未来的守备夫人都要以礼相待的人,明明是山野里出来的,看这气度,看这风范,竟是让人看呆了去。 乔画屏来之前就听报信的村人说了个大概,尽足了礼数后,开门见山道:“差爷,这位娘子确实是我们村里的,我们村到时候落户,也是要把她一并报上去的。” 官兵很是干脆的点了头:“既然娘子也这般作证,那自然是没问题的。” 他一挥手,示意李翠香跟孙立文过去。 李翠香满怀感激的朝乔画屏点了点头,也没敢耽搁,赶紧抱着孩子过去了。 孙立文也是对乔画屏感激的很,只不过他也清楚,这会儿不是客套的时候,他也赶紧过去了。 乔画屏又在旁边看了会,笑着跟其中一个官兵聊了会儿,倒是把眼下邑乡里的情况摸了个差不多。 邑乡地处交通要道的屏障之后,因此,倒也算是个安全的地方。 它虽说地广人稀,但大多是无主的荒地,且山地沙地较多,庄稼适应不太了这样的土壤,很难成活。 那官兵还善意的点了一句,说是到时候分土地,哪怕分得少,也不要挑靠近那些荒山的地。 荒得很呐! 乔画屏笑着谢过了官兵的好意。 一直到了傍晚,流金村的村人们才算是过了邑乡的第一道关卡,算是进入了邑乡的城郊附近。 这一过来,明显能感觉到邑乡这一块比他们沿途经过的县城都要富庶些。 眼下正是黄昏,依稀能看见县城中的炊烟袅袅,俱是一派祥和。 流金村的村民们俱是激动的很。 他们千里迢迢的过来,为的就是寻一处可以安居乐业不受战火侵袭的地方。 眼下这井然有序,并未被战乱影响太多的景象,不就是他们所追求的吗? 虽说他们也知道,他们这些外地迁来的灾民,能有个安置处就不错了,上头的人,是不可能让他们住进县城里的。 但,县城里的人能这般安居乐业,说明了这个地方是有在战火中自保的能力的。 到时候,同为邑乡辖地,他们应该也能沾光吧? 这样,最起码他们就不用担心,地里刚种上庄稼,就得又举村逃荒到另外一处去了。 这怎能不让人为之神往呢? 流金村的村人们在邑乡城郊的一处荒地中,开始安营扎寨。 他们这些天,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已经啃了好些天的干粮,今日到了这邑乡,外围又有官兵把守着,他们总算可以稍稍安心的生火做饭了。 流金村村人们的休息地,久违的飘起了袅袅炊烟。 乔画屏她们自然也不例外。 梅清曜帮着垒灶生火,梅清昱帮着带弟弟妹妹,梅清晃则是作为小帮厨,洗菜择菜理菜,那叫一个一气呵成。 乔画屏做了一锅大烩菜。 烩菜锅里除了放了各色能吃的蘑菇,野菜,乔画屏还丢了一斤切得薄薄的腊肉进去,最后又丢了一把干海米,一起咕咚咕咚的炖汤。 浓郁的鲜香溢出,勾得人直咽唾沫。 梅家几个崽崽就着乔画屏摊的饼子,吃得干干净净,连烩菜的汤也一道都分了。 夜幕低垂时,乔画屏带着几个孩子躺在油毡布上,一道望着漫天明灭的星斗。 想来美好的明日,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翌日,乔画屏带着村里人,静静等着邑乡那边给出的安顿方案。 倒不曾想,安顿方案还没等到,倒是等来了一位嬷嬷。 那位嬷嬷自称是县令府上的管事妈妈,特特奉了县令夫人的令,来请那位“乔娘子”过府一叙。 梅家几个崽崽都有些紧张,乔画屏从身上褡裢中摸出一包桃酥来。 桃酥酥香甜美,几个孩子都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乔画屏笑道:“你们安心带弟弟妹妹,等我从邑乡县城回来,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给你们带。” 梅清昱突然道:“娘,我们不要好吃的。我们要你平平安安的回来。” 梅清曜心道,哇,还是二弟会讲话,他明明还比他小一岁呢,怎么这么会说! 梅清曜面上却勉力保持着大哥的威严,肃然点头:“二弟说得对!” 梅清晃也连连点头:“对对对。” 梅清映轻轻的摇了摇乔画屏的衣角。 乔画屏心里暖洋洋的,跟几个孩子都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句,最后抓了抓梅清映的小手,又捏了捏白飞野胖乎乎的小脸蛋,这才走向那嬷嬷。 “嬷嬷久等。”乔画屏客气道。 那嬷嬷眼里闪过一抹惊奇:“看娘子年纪轻轻,竟有多孩子了?” 乔画屏嘿嘿一笑:“都不是亲的。” 她在心里补充道,但胜似亲生。 嬷嬷倒是没多问,只笑着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乔画屏上了马车。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两相抵消 马车中,这嬷嬷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乔画屏,笑着攀谈套话。 乔画屏一笑,答得不卑不亢又滴水不漏。 那嬷嬷微微坐直了身体,倒是不由得高看乔画屏一眼,细细的打量起乔画屏来。 乔画屏也就任她打量,闭上眼,闭目养神,一副不再交谈的模样。 到了县衙后宅大门口,马车停下,乔画屏跳下马车,那嬷嬷直接引着乔画屏便进为了县令后宅。 这大概是乔画屏来了这个时代后,见过的最精美的建筑,无论是影壁,还是走廊上的镂空漏影轩窗,都精美得过目尽是画。 乔画屏心里暗暗想着,算起来她空间里放着的银子也不少了,更何况还有那一空间的各色宝贝,旁的不说,就说那灵芝跟人参,都能卖上一个极好的价格。 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也给自家崽崽们弄个漂亮庭院。 这县衙后宅看着应该不是很大,乔画屏很快便被那嬷嬷带到了一栋院子里。 有位穿着贵气,打扮却又不张扬的夫人正在等着她。 想来,这便是县令夫人了。 这夫人倒是热情的很,一见乔画屏,便抬手示意嬷嬷扶住她,不让她行礼:“你便是先前救了珂姐儿主仆的人?” 乔画屏只道:“是孙小姐福运深厚,逢凶化吉罢了。” 这夫人便不由得翘了翘嘴角:“自家孩子自家清楚。珂姐儿看着聪明机灵,有时候又是个小糊涂蛋——” 这夫人顿了顿,满含深意的笑了笑,“你倒是个会说话的。” 乔画屏心道,不然呢?当着人家家长的面,大咧咧的说,你外甥女做事荒唐,在一堆灾民面前露财的事都做得出,这是差点把自己给作死了啊。 当然,这种话,乔画屏也就是在脑子里过一下。 她又不傻。 乔画屏笑了笑,没接话。 县令夫人又听了带乔画屏来的那嬷嬷耳语几句,再抬头看向乔画屏时,那眼神明显已经彻底把乔画屏分类到了聪明人这边。 跟聪明人说话有个好处,那就是很多事,不用说太多,一点就透。 县令夫人悠悠道:“我说珂姐儿是个小糊涂蛋,还有一点。寻常人遇到这种事,总是能遮掩就遮掩了,她却是个赤诚的,”县令夫人帕子掩嘴一笑,“非要报答你的恩情。更遑论,她眼下还在备嫁。” 乔画屏闻弦音知雅意,县令夫人这就是在说,孙诗珂在备嫁的紧要关头,不想让这件事传出去罢了。 她淡笑道:“好在我们也都不是多嘴的。在外头的说法也只是,我是孙小姐的救命恩人,倒也没露出旁的风声去——眼下劳得孙小姐帮我们进了这邑乡,想来过不了多久,县里便会给我们指划地方了。孙小姐为我们全村人做了这么多,恩情已是抵了。” 县令夫人知道乔画屏懂了她的意思,很是满意,脸上笑意越发深了,主动接了乔画屏这话题:“这么说起来,连上你们在内,今儿是有三波灾民,先后进了这邑乡附近。想来明儿师爷就该划分了。” 乔画屏眼前微微一亮。 她其实不太耐烦跟县令夫人扯什么保密不保密的事。 莫说人家孙小姐帮了她,就是萍水相逢,难道她还要把这种事嚷嚷的到处都是么? 毕竟落到了灾民堆里,真要仔细说起来,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有些大户人家对一些莫名其妙的贞洁清白看得很重,被灾民揪扯过衣服什么的,怕是在他们眼里也是有辱清白。 她还是对土地划分这种实实在在的事,更感兴趣! “有劳夫人多讲。”乔画屏拱拳。 县令夫人显然对乔画屏印象不错,尤其是看在孙诗珂的面子上,她也愿意多点拨几句。 “最近刚好划出来三块辖地。”县令夫人柔声道,“第一处靠近河谷,那边水草丰茂,只是前几年因着降水过多,发了洪灾,那处河谷被淹了大半。前几年这邑乡也有些风雨飘摇,那一处的百姓们便搬迁到了别处。这么多年了,这地是堪堪能用;另一处则是在方行山山后,那处的山谷,颇有些可以种地的地方,甚至能称得上是土地肥沃。只是方行山地势陡峭,极为难走,再加上那山谷里能种地的地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得斟酌好;最后一处,则是离着邑乡大概有二十里路的一片荒山。那荒山地是烧地,种不了粮食,但山上的树长得勉强还可以,山间偶尔也有些野物可以猎到。只是,想养活一大村子人,终究还是难了些。” 县令夫人讲的很细,甚至连大体位置都说了出来。 乔画屏深深的对着县令夫人作了一揖:“多谢夫人指点。” 县令夫人很是满意。 对方不是个蠢的,没有浪费自己的好意,并心怀感激,这还是让人心情愉快的。 这也算是她替她外甥女圆上最后那点救命之恩吧。 县令夫人又同乔画屏聊了几句,这才端茶送了客。 走之前,县令夫人笑道:“听闻你家中有好些个孩子,孩子应是都喜欢吃点心,我家中有一点心师傅,点心做的乃是邑乡一绝。我让丫鬟装了一匣子,你回去带给孩子们尝尝。” 乔画屏心道,这位县令夫人还真是位妥帖人啊。 她笑着再次道了谢。 她没有推辞,县令夫人便越发满意了——这说明,乔画屏也是愿意让这救命的恩情赶紧两相抵消,结算清楚,并没有挟恩自重的意思。 县令夫人笑着,让那嬷嬷把乔画屏送回去。 乔画屏笑着回绝了:“夫人,实不相瞒,我许久未进县城,今儿托了夫人的福,能进了这邑乡县,正想好好逛一逛呢。” 县令夫人很是理解,便让那嬷嬷送乔画屏到了宅子外头。 乔画屏抱着那一匣子点心,同嬷嬷行礼道谢后,从大门口离开。 乔画屏三拐五拐,进了个幽静的小巷子。 等她从小巷子里出来时,她手上那匣子点心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色的包袱,包袱里看着似是装了不少东西,鼓鼓囊囊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卖灵芝 不得不说,邑乡的县城是乔画屏这一路行来见过最繁华的一个县城。 无论是从街道两侧那些鳞次栉比的叫卖店铺来看,还是街道上的来往行人,都显然要比路上经过的那些县城要好很多。 乔画屏驾轻熟就,找了个面善的人问路,直奔邑乡最大的药铺,善医堂。 只不过,这善医堂不愧是邑乡县城之最,来问诊的人也是很多,门前甚至还排起了队伍。 乔画屏还看到了一些山民拿了自己挖的药材来卖。 乔画屏多看了几眼,发现那些药材大概是没长好,焉儿吧唧的,跟她空间里肆意生长的那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善医堂的人却是对此习以为常的模样,一个掌柜模样的,带着伙计仔细看过了这些药材,挑拣过后,上称,很是爽快的给了卖药材的山民一把子铜钱。 乔画屏飞快目测了下。 她接连看了那掌柜带着伙计收了好些药材,给的价格有高有低,乔画屏心里大致有了数。 这家给的价格还算公允,根据药材的状况,给开的价格也不太一样。 最关键的是,这家给钱给的爽快。 乔画屏心中有数后,便继续排队。 等排到了她,乔画屏拍了拍自己肩上的包袱,问那掌柜:“掌柜的,我是来卖药的,能不能进里头谈?” 一个小伙计皱眉想说什么,掌柜的却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当即开口道:“可以。请这位娘子随我进来。” 善医堂的内室很大,除了看诊的地方,还有学徒在飞快的对着药方拿药,有学徒在拿着药碾子碾药,各司其职,忙碌的很。 乔画屏越看越满意——正规的,有实力的药堂,这才有能力吃下她带来的东西嘛。 掌柜笑着问乔画屏:“这位娘子,在这可以说了吗?” 这内堂虽然不够隐蔽,但却是也隔开了外头的人多眼杂,这就够了。 乔画屏爽快的把肩上的包袱拿下来,铺在桌子上,一打开—— 掌柜原本还笑着要说什么,但眼神一触及包袱里的那些东西,立刻一呆,整个人呼吸都顿住了。 灵灵灵灵灵灵芝! 好漂亮的大灵芝啊! 掌柜差点就直接扑上去了! 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位娘子要来内室! 乔画屏差点想来句霸总问话——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很端庄很正直的站在那儿,一看就是很稳得住的人。 掌柜也强行忍住了,站定,但眼里依旧是放着光:“这位娘子,你是从哪里得来这么极品的灵芝,还,还是三朵!” 乔画屏却很是淡定:“哦,我其实是逃荒来邑乡的。先前一直在山林中行路,前些日子刚摘下来的。不过我一直用泥土包着根,是以新鲜得很。” 她心道,极品么?这还是她从她空间里那一窝小灵芝里,扒拉出来的三朵长得一般的。 掌柜听得直点头,难掩激动的咽了口唾沫:“娘子是都要卖了?” 乔画屏笑了:“不然呢?我就是听说你们善医堂是邑乡最大的药堂,应当能全部吃下。” 掌柜点头点得都快累了:“没错没错——敢问娘子,打算卖多少钱啊?” “你开价,合适我就全卖了。不合适嘛,那就再说。” 掌柜一听,斟酌再三:“普通的灵芝收购价格一般在四五十两左右,但你这灵芝品相极好,怎么说也要价钱高一些——这样,这三朵灵芝,我给娘子出二百两银子,你看如何?” 眼下是乱世,银钱的购买力其实已经不太够了,反倒是粮食,药品这种生存必需品长势一路走高,所以才出现这样价格虚高的状况。 所以,乔画屏听到二百两,倒也没有很激动。 掌柜见乔画屏这般沉稳,心下越发觉得她深不可测,有些忐忑起来—— 正在这时,这内堂里头,与院内相连的那道门被人吱呀推开,一道清亮的声音问道:“昆叔在吗?你帮我找点东西——” 那道声音的主人大概是看到了掌柜跟乔画屏在那,话音一顿。 掌柜很显然就是那话中“昆叔”,他满脸是笑,立刻迎了上去:“三少爷怎么来了?要找什么东西?” 邬又榕眼神在乔画屏身上一扫,便很有礼貌的收了回来,没有多看。 “昆叔,你这有客人啊。”邬又榕随意道,“也没什么,就是老头子不是要过生辰了么——” 他话又是一顿,神色显然有些错愕。 ——这会儿,他是见到了桌子上摆着的那三朵灵芝了。 “这是哪里来的好东西!”邬又榕睁大了眼睛。 他是这善医堂东家邬家的少爷,打小见过的上好药材不止凡几,但像眼前品相这般好还泛着饱满光泽的灵芝,他是头一次见! 竟然还是一下子三朵! 这就离谱! 掌柜笑着指了指乔画屏:“那位娘子拿来卖的,这不,我正在跟娘子谈价格呢。” 邬又榕当即拍板,眼神发光:“这东西我要了!昆叔,这么好的东西,我正好拿一朵,给老头子当生辰礼!老头子见了肯定喜欢!” 掌柜一口应了。 这善医堂都是邬家的产业,邬家又向来疼宠这位打小体弱多病,好不容易才养到及冠的三少爷,别说他要一朵灵芝了,就是要整个善医堂拿去玩,邬家也不会眨眼。 邬又榕又想起什么,这才问:“昆叔,这东西咱们多钱收的?” 掌柜咳了一声:“三少爷,这不,还在谈价格呢。” 就是,三少爷表现出了这么喜欢的态度,估摸着这小娘子要涨价,想来要肉疼一番了。 掌柜却没想到,乔画屏冷静的出声:“你方才不是说二百两银子么?” 掌柜有些错愕。 他没想到,这竟然是个实诚人,没有坐地涨价? 乔画屏倒不是不想多卖点,只是,她以后要在邑乡定居,想来还有要跟这善医堂打交道的时候。 与暂时的一笔银钱相比,乔画屏自然还是想要更长远的善缘。 掌柜反应过来,一口应了:“好,就二百两!” 第一百七十四章 身揣巨款 邬又榕倒是激动起来:“二百两?!” 乔画屏还以为邬又榕这个东家少爷嫌贵了,她正要说什么,就听得邬又榕很是激动道:“这也太便宜了!我们怎么能这么坑人家呢?!最少也要三百两了!” 乔画屏:“……” 这真的是善医堂的东家少爷,不是什么对手府里的少爷? 昆叔倒像是习惯了他们家三少爷这性格,甚至还附和道:“三少爷说得是,二百两是太少了些,也体现不出您对老太爷的孝心来。” 邬又榕觉得十分有理,很是郑重的点头:“是这么个理。再说了,人家古人还讲究千金买骨呢,这么好品相的灵芝,还是一来来三朵,我们竟然才出二百两!旁人听了,还以为我们善医堂是家黑店呢!” 昆叔肃然起敬:“三少爷说得极是。” 乔画屏:“……” 不是,这歪理都能行? 这善医堂真的能合作吗? 真的不会很快倒闭吗? 乔画屏甚至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个笑话。 说是一户人家,怎么在短短时间内成为了百万富翁——谢邀,他家原本是千万富翁,炒个股,一天就变成了百万富翁…… 这邬家,不会原来是什么省城的行业巨擘,因着这靠谱的“东家”,所以才变成了县城里最大的药铺吧…… 值得怀疑。 乔画屏心里走着神,却听得善医堂掌柜已是热情的替她定了下来:“娘子,咱们说好了,就三百两银子,要是没什么问题,咱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乔画屏:“……” 挺好的,反正败的不是她的家。 乔画屏点头应了下来。 只不过这掌柜终究还是细心,像乔画屏这样的孤身女子,拿着三百两的银锭子着实是太显眼了些。掌柜便拿来了一叠银票,包括两张一百两银子的,九张十两银子的,并十两银子的碎银。 妥帖极了。 乔画屏也满意的很,她心情一好,索性又从空间里拿了颗药丸出来。 “掌柜,给你这药丸,强身健体的,我这就剩这一颗了,算是送你的。”乔画屏大方的把那药丸放在了掌柜的手心。 掌柜细细的闻了闻,脸上显出几分难以置信神色来。 他赶忙道:“娘子先等等。”他赶忙去了外间,看样子是拿那颗药丸去找外间坐堂的大夫去求证了。 屋子里一时之间,就只剩下了邬又榕与乔画屏。 邬又榕显然对乔画屏生出了几分兴趣,他好奇的问:“这位娘子,你是打哪里过来的?听你的口音,不太像是邑乡这一片的。” 乔画屏道:“对,我是躲避兵荒过来的。” 她没多说。 邬又榕毫不在意乔画屏的言简意赅,他颇感兴趣的绕着桌子上那三朵灵芝,目露着迷之色:“……也不知道娘子是从哪里挖来的,这品相也太漂亮了。” 还没等乔画屏开口,邬又榕又很快反应过来,连忙道:“娘子不说也无妨,我不是有意打探。” 乔画屏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邬又榕显然是个话多的,这会儿又亢奋的很,一会儿问乔画屏姓名,一会儿又问乔画屏方才给昆叔的药丸是什么做的。 一时间屋子里都是邬又榕的声音。 乔画屏:“……” 这一看,果真是极得家中疼宠的小少爷啊。 好在,掌柜很快就回来了。 甚至,外头坐堂的一位大夫,也带着一脸震惊之色跟着回来了。 “这药丸功效之强,乃我平生罕见。”老大夫震惊无比,甚至背出了这药丸的绝大多数配方,“……我尝着,是这些配料不错吧?还有几味,老夫羞愧,没尝出来,想来是那几味药,起了画龙点睛的功效,让这强身健体药丸,功效大增。” 乔画屏竖了个大拇指:“确实如此。” 老大夫又兴奋又激动,跟邬又榕的状态相差无几。 “不知娘子那儿还有多少这种药?”老大夫神色激动,“能卖给我们善医堂吗?” 邬又榕又震惊了:“松叔,啊?那看着就是粒平平无奇的药丸啊,这么厉害的么?” 老大夫重重点头:“三少爷,我方才削下了一点药屑,已经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澎湃药力——那粒药丸,你拿去给老太爷吧,老太爷服下,定能让他老人家神清气爽。” 邬又榕惊得说不出话来。 很快,他反应过来,转过头去热切的看向乔画屏。 一时间,屋子里三双眼睛都在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摊手:“没了,真没了,那是最后一粒。” 掌柜热切道:“这药丸是您做的,还是旁人做的?您还有途径能弄到吗?” 乔画屏没说是说做的,只道:“……想要也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怎么说也得再等一个月了。” “好!”三人齐齐应声。 他们等得起! 掌柜更是要去摸钱袋:“要不,我先给您付个定金?” “不必,做出来后我自然会再过来。” 乔画屏心道,这好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不过,这药丸,除了她的配料好,其实还有个原因。 ——药丸长期放在她的空间中,沾染了她空间的灵气,药效自然大增。 制作药丸其实用不了一个月,她倒是很快可以做出来,但为了让药丸的药效能变强些,乔画屏觉得还是放在空间里,染段时间的灵气会更好些。 …… 乔画屏离开善医堂时,身上除了多了三百两银子,还多了一笔强身健体丸的订单。 可以预见,乔画屏在很长一段时间不会缺钱了。 乔画屏身上有了钱,她直接又故技重施,去邑乡县城的各处粮行,买了好些粮食。 在乱世,有钱算不得什么,有粮,那才是活下去的根本! 眼下,在空间里,乔画屏攒的粮食,够她们娘几个痛痛快快的吃十年了。 乔画屏又买了些熟食,又在僻静小巷,把县令夫人送的那匣子点心拿出来,这才出了邑乡县城,往他们流金村休息的地方去了。 吕村长的脚稍稍好了些,但还是有些不大能动。 眼见着这马上就要定居了,吕村长心情激动又澎湃,忍不住还是要下地走动一番。 他见乔画屏回来,一瘸一拐的迎了上去:“小乔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是祖辈积德修来的福气 吕村长好似有话说的样子。 乔画屏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糖来,顺手递给跟在爷爷身边玩耍的吕村长的小孙子。 小家伙清脆的喊了一声:“谢谢姨姨!” 吕村长有些无奈的笑了下:“行了,强哥儿,你去别的地方玩吧。我有话要同你乔姨讲。” 小家伙又是清脆的应了一声,手里抓着糖,找小伙伴玩去了。 吕村长一瘸一拐的,他身边陪着的二儿子赶忙扶着老爹,寻了个稍稍僻静的地方,把随身带着的小马扎一撑,让他老爹坐了下来。 吕村长甫一坐下,就很是关切的问乔画屏:“小乔啊,听说县里头来人把你请了去,咋样?” 乔画屏摇了摇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她扬了扬手里的点心匣子,“就是先前我帮了人家路过的千金小姐一个忙,他们大户人家重礼数,又亲自谢了我一次,这不,还又送了我些点心……不说这个,村长,你这找我,是有什么事?” 吕村长稍稍安了下心,想起先前听到的事,又忍不住脸上显出几分激动的神色来:“小乔,我跟你说啊,我们家有个远方亲戚在方家堡,他说他们村子里,有人跟县衙里的钱粮师爷是沾亲带故的,说是得了最新的内幕消息,要先把那块最好的地给抢了!” 方家堡,便是另外一个千里迢迢举村迁徙到这邑乡的村子。 乔画屏没忍住,一挑眉:“最好的地?是哪块啊?” 吕村长道:“说是在什么后山的山谷,土地肥沃的很,就是离县城远了些,不过这对咱们山民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 乔画屏了然。 当时县令夫人同她说的,是三块地。 一块地靠近河谷,地势平坦,灌溉方便,不过那地几年前被淹过,眼下这也才堪堪能用;另一块,则是大片的荒山,那土地是当地人俗话里的烧地,没法种粮食,但好在山地辽阔,树长得还算可以,林子里的野物也不少——不过,这一大村子的人,是没法单单靠打猎野物活得很滋润的。 还有一块,便是吕村长说的这,后山的山谷谷地了。 乔画屏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但这会儿她还没看到那几块地,为了保险起见,她并不打算跟吕村长提前说。 “我也是听说了,这次逃荒过来的,有三个比较大的村子,”乔画屏道,“邑乡这边,正好拾掇出来了三块地,吕村长说得这块,确实就在其中。” 吕村长一听,神色越发激动,几乎都快坐不住了:“果真如此?……那不行,我们也得想想办法啊,不能让方家堡把最好的地给抢了去。” 乔画屏安慰道:“村长先别急,咱们刚到没两天,这地啊什么的规划划分都是大事,还要把文书写好,递送上一级州府,一两天哪里完得成?……咱们还有时间。” 吕村长是向来信服乔画屏的。他听乔画屏这般一说,倒也稍稍安了安心,只不过他一想方家堡有那层关系在,又还是忧心不已:“……他们跟钱粮师爷有关系,总比咱们什么都不清楚,两眼一抹黑要好得多。” 乔画屏笑道:“也未必。那三块地大致地理形貌我都知晓了,按照特征,找人问路容易得很……明天我带上几个咱们村子里种地的老把式,去那几块地那实地考察下,好生看看,到底哪块地更适合咱们流金村在那长期发展。” 吕村长大喜过望,一叠声应了,又连声夸赞:“小乔,村子里有你,是咱们流金村祖辈积德修来的福气!” 乔画屏心道,确实,她这样的大宝贝,从现代重生而来,偏偏重生到这流金村,这样看来,这流金村还是有几分运道的哇! 乔画屏同吕村长商议完了,便带着点心匣子回了他们家休息的地方。 梅清曜这个大哥当得很是称职,正带着弟弟妹妹们玩耍。 梅清映给梅清曜编了一头的小辫子,白飞野乖巧的倚在二哥梅清昱的怀里,一双大眼睛聚精会神的看着姐姐给大哥编辫子。 梅清晃则是在一旁拿几个野果子在捣臼里捣碎,看起来是想做点甜饮子喝。 几个孩子其乐融融,昏黄的阳光映在他们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她笑着上前。 “我回来啦!看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娘!” 几个孩子欢笑着朝乔画屏奔来,乔画屏顿时觉得自己一天的奔波都有了无与伦比的意义。 …… 翌日,村里人听说乔画屏要带人去看看那几块可能会划分给他们的地,个个都很踊跃。 最后乔画屏挑了村子里素来有名望的几个种地老把式,几个积年的老猎户。 吕村长还有点担心:“这出了邑乡县城附近,说不定哪里就有流民,你再带上几个年轻的。” “对对对,乔娘子,带我带我。”年轻后生们都十分踊跃。 面对众人期待的眼神,乔画屏只好又选了四个年轻的后生一道。 这样,加上乔画屏,一行人总共十来个,队伍浩荡的出发去看地了。 乔画屏特特去了把守着外头,暂时不许流民进入邑乡附近的官兵那儿。 为首的便是先前放流金村进去的那个。 “差爷。”乔画屏笑着打了声招呼。 见多了流民或是愁眉苦脸,或是苦大仇深的脸,乍然见到一张笑脸,那官差脸色稍缓。 再一定睛细看,这不是先前孙小姐亲自拿来县令手书,让他们放行的孙小姐恩人吗? ——孙小姐可不是旁人,是他们未来的守备夫人哎! 这官差原本就对乔画屏有几分好感,眼下更是不由得脸上带笑:“是你啊。有什么事?” 乔画屏也不说废话,直白道:“差爷,我来跟您打听几个地方。”她把那几块地的特征一说,这官差在本地驻守已久,一听,自然就知道是哪里。 当即,便给乔画屏指明了方向。 乔画屏道了谢,带着人便往官差指的方向去了。 官差身边一个小兵凑上来,挤了挤眼:“头,刚才那妇人,仔细看看,长得其实还挺好看的……她来找你,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官差一巴掌拍在那小兵的背上,喝骂道:“想什么呢!那是咱们未来守备夫人的恩人!以后招子给我放亮点!见到人家,客气点!” “啊,是是是!” 第一百七十六章 第一块地与第二块地 乔画屏带着人,先是去了第一块地附近。 那是途径邑乡的一条大河,名为镇河。 据说河底有三座黄铜人像,怒目圆睁,镇守着整条河流流经的地域,是以被称作镇河。 像前些年发大水的时候,就有人流传,说是镇河河底的三座黄铜人像,被人动了手脚,其中一座黄铜人像的眼睛被人挖了去,河神大怒,这才降下洪水以惩世人——当然,这也是流传,毕竟至今也没有人说得清,那黄铜人像到底在镇河哪里的河底。 这第一块地,就在镇河附近的河谷。 虽说大水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但这里的地貌,依稀还残留着一分大水肆虐过的样子——不少地方的土地都板结着,地里哪怕种了东西,虽说长势还行,但在积年的种田老把式眼里,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些地,被大水冲过,肥力不行了。”一个种地的老把式蹲在地上,细细的捻起一些土壤,在手里捻了捻,又闻了闻,这才叹了口气,直起身来,“俺看着这些地应该被追过肥,看得出这田地的主人家是想把肥力养回来的,管事,但估计还要再养些年才行。” 其余几位种地的老把式也纷纷点头。 乔画屏四下里看了看。 这镇河附近流域闲着的田地不少,若是要划分出来,估计也是将那些无主的土地规划。 她方才看过,大概心里有了个数。 乔画屏点了点头:“行,那我们再去后山那块谷地看看。” 只是,也巧了。 乔画屏他们一行人过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另一拨人,看样子,也是过来提前看地的。 有人认出了那拨人,悄声跟乔画屏道:“是方家堡的人。” 乔画屏点了点头,心中有数。 方家堡的人自然也是看到了他们。 大概也认出了流金村村人的身份,对面一群人交头接耳几句,为首的一个男子阔步朝他们走来。 那男子生得浓眉大眼,颇带了几分粗犷,他打量着乔画屏——他先前听说,流金村的吕村长崴着脚受了伤,眼下流金村上下是听一个女人的,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个吧? 他咧嘴一笑:“你就是流金村那个能做主的女的?” 问得很是直白。 乔画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别人话的时候,是不是得先自报一下家门。” 那男子一愣,挠了挠头:“我是方家堡的方亭江,带我们村里人先来看看我们村的地。你们流金村的人来干啥?” 说到最后,那男子眼神里露出几分警惕之色来,“这地我们方家堡要了,你们要来抢,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话说的,流金村那几个年轻后生差点撸袖子想上去干起来。 乔画屏抬手阻住了他们。 几个年轻后生还是很听乔画屏的话的,见状,倒是个个都偃旗息鼓,老老实实的站到了乔画屏的身后。 方亭江看得心下大为惊奇。 一来觉得流金村的男人不会都是软蛋吧? 二来却是觉得,眼前这女的,看着还是真有点东西。 乔画屏道:“据我所知,这些地,邑乡县城还没彻底规划好,自然就没有什么你的我的之说。” 方亭江急了,粗声粗气道:“不是我们的,难道还是你们的不成?” 乔画屏看出来了,这人就是个莽的。 她也懒得跟这莽人在口舌上再行争辩,不然她怕她一句话直接把人气死,那就有点胜之不武了。 乔画屏不理他,领着人直接绕开了他,往山谷里行去。 方亭江怒道:“站住!” 乔画屏头也不回:“有本事你就把这些地给拿个罩子罩起来。或者你先动手,挑个事,跟我们打一架?只是那样一来,县令知道了咱们这些逃荒来的,还没定下来就先动手打架,这么不安分,你猜,县令会怎么想?” 方亭江被乔画屏寥寥两句说得方寸大乱,都不敢上前了。 乔画屏心道,看到了吧,她就说,以这人的智商,她多说一句,那都叫降维打击。 真是胜之不武啊。 …… 乔画屏带着流金村的人,漫步在这后山山谷中,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方家堡一行人面带憋屈的跟流金村一行人身后,一脸愤怒又憋屈着不能动手的模样;流金村的人时不时的回头一看,脸上虽说也很有素质的没怎么表现出嘲笑来,但心里别提多爽了! 走了好半晌,这片地也还没走完,果然就如县令夫人说的那样,零零散散的散落在山谷中。 这里离着镇河稍有些远,不过在离着山谷稍远的地方,却有一条支流小溪,水量不大,清澈见底,能见到小鱼小虾,应是山泉水,看那模样日常饮用是足够了。 几个种田的老把式看了半天,悄悄同乔画屏道:“乔娘子,这里的土地果然比之先前那要肥沃不少,说是良田也不为过……就是这山谷里地也太分散了些,东一茬子西一茬子的,地也不是很多,太过分散了些。不过,这也不是啥大问题。” 乔画屏点头:“还一个,灌溉的时候稍微麻烦点。不过,也有解决的法子——挖个水渠引流,虽说麻烦了些,但只是最开始辛苦些,后头就不用担心了。” 几个种田的老把式连连点头。 这地,比之前面那块河谷地,要好太多太多了。 最起码一点,虽说种起来辛苦,但粮食种下去,是能丰收的! 这年头,只要能有活命的粮食,谁还怕辛苦? 几个种田的老把式都有点意动。 实在是这山谷里的地,本来就很不错,尤其是在前面一块的对比之下,那更叫一个好。 “要不,咱们就定这块?”几个种田的老把式悄悄问乔画屏。 乔画屏却道:“不是还有最后一块地吗?不急,咱们去看看。” 几个种田的老把式顿了下,其中一个有些疑惑道:“不是说最后那块地,是片荒山,还是烧地。烧地,种不了庄稼啊。” 乔画屏心中道,那可未必。 不过,她现在还没真正见到,没考察过,也不好就这么下定论。 乔画屏只道:“来都来了,去看看再说。” 流金村的村人们对乔画屏的话还是很信服的,纷纷觉得乔画屏“来都来了”这话很有说服力,齐齐点头应好,一行人准备往最后荒山那块地去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第三块地 方家堡的人没想到,流金村浩浩荡荡的来了这么十来个人,怎么就说走就要走了? 方亭江更是没忍住,喊住了乔画屏,满是怀疑,粗声粗气道:“你们就这么走了?” 乔画屏回头撇他一眼:“怎么,你还要请我们吃饭?” 方亭江惊呆了,是没想到乔画屏怎么就能这么厚颜无耻的话,这么稀松平常的说出口的? 乔画屏一看对方又呆了,哈哈一笑,带人扬长而去。 方亭江简直要气疯了! 流金村一行人沿路问了老农去荒山的路,老农肩上扛着锄头,一听他们要去荒山,还有些纳罕:“那地方人迹罕至的,你们去那做什么?” 不过老农上下一打量流金村人的穿着,眼里闪过一抹了然:“哦,你们是逃荒过来的吧?” 老农很是热心,把肩上的锄头往地上一撑,滔滔不绝道:“我可跟你们说,那荒山原名可不叫荒山,后头有人去荒山那开荒地,想种些稻谷啥的,结果种啥死啥。后来时间久了,那地方就叫荒山了……你说邪门不,那地方吧,树也能长,藤也能长,就是一种粮食,就种不活,种下去没多久,苗都死了。那就是片烧地!” 流金村的人听了,都面面相觑。 粮食都种不活的地方,这让他们咋活? 乔画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仔细问了下那老农荒山怎么走。 老农嘟囔了一句“怎么还劝不听”,不过还是热心的给乔画屏他们指明了方向。 乔画屏道了一声谢,那老农见小姑娘态度好得很,又在后头追着加了一句:“荒山那边野兽可多,你们人多一起,别落单。” 乔画屏应了一声,在心里给那荒地又贴了个标签:野兽多(打猎资源丰富)。 往那荒山的路,那是真的不好走。 不过乔画屏他们这些日子都是在山中跋涉,应对再不好走的山路都叫一个驾轻熟就。 几个年轻的后生挥着镰刀开着路,像是有使不完的劲一样,众人走了大概一个来时辰,这才到了那荒山。 这荒山看着路远,其实翻过两座山头,便是毗邻的另外一座县城,单单论起来,倒是比后山那谷地去邑乡县城更要便利些。 就是,乔画屏他们到了这荒山山脚,一时倒愣了愣。 这是一片极大的山头。 连绵不绝,草木掩映,树木不说遮天蔽日,却也是花开遍野,看着很是不错。 若非地势同先前别人指的路一模一样,他们又同路过的猎户再三确认,确定了这就是荒山,不然,还真不好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种啥庄稼都活不了的荒山。 几个种田的老把式不待乔画屏吩咐,便各自散开,去山间各处翻看着土壤。 几个打猎的老把式也忍不住在林子里四下寻找,通过看野物的排泄物,足迹等,来确定这林子里猎物的大致数量。 乔画屏捻了一把土壤,在手指间捻了捻之后,便是带着几个年轻后生,往高处爬去。 这荒山不算高,路也不算陡峭,甚至山路与谷地都堪称平缓;在荒山的另一侧,一条犹如银带的小河缓缓流淌而过。看那走势,应该是镇河的支脉。 乔画屏心中越发有数。 乔画屏带着人原路返回。 几个种田的老把式都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树荫下,在那彼此交流着看法。 他们的看法大同小异——那就是这地,藤木与灌木倒也还行,但粮食的根系娇弱,这里的地确实是不太适合种粮食的——一位老农甚至还浅浅尝了一口土壤的味道,摇头道:“这就不是能长粮食的那个味。” 乔画屏点了点头,问另外几位老猎户:“你们怎么看?” 那几位老猎户摇头道:“这从林间留下的痕迹来看,山间野物说少不少,但说多应该也不多。虽说咱们村眼下精于打猎的人越发多了,但若是真要在此定居,单单凭打猎,可养活不了咱们村几百号人……一大个村子,总不能都靠打猎找出路。” 这话也在理。 乔画屏点了点头。 流金村的村人们都看向乔画屏:“乔娘子,你咋看?” 乔画屏道:“这事我已经有了点想法,咱们回去说。” “好嘞。” 乔画屏带着考察小队,又紧锣密鼓的往回赶。 这也是堪堪走到天幕都黑下来,才回到了他们流金村暂且聚居休息的地方。 吕村长等得早就心焦不已,见着乔画屏他们回来,赶紧让人送上水跟吃的,迫切的问:“看得咋样了?是不是山谷那块地最好?” 几个种田老把式有点下意识想点头。 但他们还是忍住了,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笑道:“第一块地,河谷地。咱们就先排除了。那边地的肥力还差得远,种下粮食怕是要事倍功半。” 众人都点了点头。 这个他们都没有意见。 “至于第二块地,后山山谷那块地,与荒山嘛……”乔画屏说得直白,“我的想法可能跟大家伙儿的不一样。我觉得荒山可能更适合我们。” 这话一出,包括吕村长在内的村人们都愣了愣。 尤其是今儿跟着乔画屏出去的那几个种田老把式,急了:“乔娘子,那地种不出庄稼来,不行啊。” 吕村长心里也有疑惑。 但他出于对乔画屏的信任,还是公开表态:“先让乔娘子把话说完。” 这其实就是一种隐晦的支持状态了。 乔画屏点头道:“我今儿去看了,山谷那片地,确实肥沃得很。只是,那般肥沃的地,在山谷谷地中非常分散,看着山谷挺大的,但那些实际能种植的地,却不算多,这是其一;其二,县衙到时候分地,地的肥力肯定也会考虑在内,山谷的谷地肥沃,咱们每家每户分到手能种的估计不多。其实占不了多少肥地的便宜。” 乔画屏说得在理,再加上她说话时,态度非常平缓,语气不急不躁,自带一股强大的说服力,奇异的抚平了众人心里的着急。 不少人都跟着点了点头。 “但,总比种不了粮食的荒山要好得多吧?” 有人忍不住问出了声。 第一百七十八章 种草药,得天独厚 “种不了粮食,我们可以种其他的啊。” 乔画屏眼神灼灼,“我看过了,那些地,确实不太适合种植咱们常见的粮食作物,但——好些草药,却是可以适应这样的土壤,甚至说,这样的土壤,来种植某些草药,那叫一个得天独厚!” 乔画屏这一番话,有些人若有所思,有些人则是面露迟疑。 “乔娘子,倒也不是我质疑你……主要咱们地里刨食的人家,这不种粮食,心里发慌啊;再说了,你说的那什么草药,咱们流金村就没人种过那东西。行不行,也不好说。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差池,全村老小都要喝西北风啊。” 有人愁眉苦脸道。 他说的也在理,引得有同样担忧的村人连连点头。 乔画屏却道:“理是这么个理,不过,我得先跟大家算一笔账。眼下因着有兵荒,钱不值钱,粮食卖得价比往常高,我们不算旁的,就按照每亩上等良田来算,按好年景收成,大概也就三石左右。按照荒年的价格,一石粮食四两银子,一亩地顶破天也就是挣十二两银子。咱们阖村逃荒,估摸着家家户户安家落户分不得太多地,顶破天每家大概也就两亩来算。也就是一家人劳作一年下来,能挣得二十四两银子。” 有些村人听着乔画屏不加思索的报数字,都有点傻眼。 二十四两银子这数字,听着很多,然而但凡有点生活经验的都知道,这还没抛出掉一家老小的嚼用,甚至,还有那最要紧的赋税呢! 流金村村人们不明白乔画屏算这个账是做什么,但他们出于对乔画屏本能的信任,还是继续听着。 乔画屏又道:“然而种草药大家知道一亩地能收益多少吗?……像是荒山那片地,我看了,一些一年生的草药,像是天麻,碧参藤等,这些都是种一年就能见到收益的草药,正适合那片烧地。不说旁的,就说碧参藤,荒山之间,哪怕这地利用率低,再加上大家头一次种,折损率高,算上种种,一亩地最少也可收获一百斤碧参藤!大家知道一斤碧参藤的收购价是多少么?一斤碧参藤,我在药铺打听过,按照品相来,中等的,大约是二百文钱一斤。一百斤碧参藤,足可挣二十两银子!两亩地,便是四十两!……不种粮食又算什么,我们大可拿着这钱,去买别人的粮食,甚至,买田,盖大房子,都行!” 四十两银子! 这数字听得流金村村人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若是旁人跟他们说,他们一年能挣四十两银子,他们肯定要嘲笑对方净会画大饼!但这话,是出自乔画屏之口! 是一路上带领他们杀野兽,杀山匪,斗流民,这般历经坎坷一道过来的乔娘子! 他们下意识就选择了相信! 四十两银子啊! 吕村长也是心潮澎湃! 但他作为村长,到底是想得更多些,比寻常村民更能压住澎湃的心绪。他强忍激动,声音微颤:“真的假的?小乔啊,村长读书少,你说的这些,可真要信了啊……” 乔画屏却微微一笑:“吕村长放心,我既然敢说这话,自然就有足够的信心。” 甚至,她粗粗算了一笔账,一亩地二十两银子,已经是她含蓄的往少里说了。 毕竟,那片荒山,对于普通农作物来说,是寸草不生的荒地。但对于某些草药来说,生长环境那叫一个得天独厚。 吕村长听到乔画屏肯定的话语,手微微颤着,咬牙下了个决定:“行!既然这样,晚上咱们把人都召集起来,好好说说这事。” 他说好好说说,但态度其实已经很明显。 他愿意相信乔画屏! …… 三日后,邑乡县那三块无人耕种的荒地,算是理得差不多了,边界也都在文书上写的清清楚楚。 流金村,方家堡,还有另外一个庆兰坝,三个村子各自派了代表,去了县衙。 流金村是以乔画屏为首,他们去的不早不晚,进县衙的时候,就见着已经有一伙人在衙门里了,正在跟一个文生模样打扮的人,相谈甚欢。 乔画屏认出了这些人,正是先前他们去后山谷地那碰到的方家堡一行人。 那个莽汉方亭江也在其中,见着乔画屏眼就瞪起来了。 不过,须臾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眼里露出一抹得意来,哼了一声,瞥过头去,颇有一种“我心情好,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之感。 乔画屏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莽汉得意的模样,就差把“我胸有成竹定能拿下我想要的地”写在脸上了。 乔画屏忍不住多打量了那文生模样打扮的人一眼。 乔画屏五感经过灵水的改造,那叫一个敏锐,她细细看去,见这人大拇指指肚,中指第一个关节处,都有茧子,一看就是素日里惯拿惯了笔杆子的;再加上他说话间虽然没透露身份,但却也带着一股自矜身份的架势——乔画屏再一联想方家堡人在这邑乡县县衙的关系,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这文书模样的人的身份。 再加上断断续续传入耳中的几番对话,乔画屏确认了——这应该就是那位钱粮师爷了。 也难怪,那方家堡的莽汉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乔画屏心下啧了一声,也觉得有些好笑。 “娘子,娘子……” 县衙前堂一侧的帷幕处,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又伸出了一只手,趁人不备,努力朝着乔画屏挥了两下,嘴里还轻轻的唤着。 若非乔画屏耳聪目明,说不得就要错过了去。 乔画屏认出那是孙诗珂身边的丫鬟墨浅,见她鬼鬼祟祟的唤她,于是也挑了个没人注意的空挡,向那帷幕走去。 只是刚走到跟前,就被墨浅那丫头给拉进了帷幕里。 孙诗珂正有些焦急的站在帷幕后,见墨浅还真把乔画屏给带过来了,颇有些惊喜,但想到什么,她眉宇间又染上了一抹愁云,压低了声音:“乔姐姐,我偷偷听到……方家堡那边的人,走了钱粮师爷的关系,给我姨夫送了个小妾,要把最好的那块地给定下。” 孙诗珂显然急得不行,“要不,我去求我姨母,让她求姨丈,把那块最好的地,留给你们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这不对吧 乔画屏一边拉住孙诗珂,先笑着道了一声“别急”,继而又在孙诗珂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孙诗珂的神情慢慢变得难以置信:“真的假的?” 乔画屏颔首。 孙诗珂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但乔画屏神色平静,眉眼含笑,奇异的让她平复下来。 孙诗珂最后也露出个笑:“既然乔姐姐这么说了,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乔画屏轻轻的拍了拍孙诗珂的手,笑道:“我还要多谢你。” 孙诗珂脸一红,抬眸看向乔画屏,羞答答的。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声音如雷响起。 孙诗珂被吓到了,下意识从乔画屏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受惊的往声源处看去,见是一苍髯如戟的男子,站在身后庭院抄手游廊的拐角处,一身武将圆领劲装,一双眼睛正满是不悦的看向这边。 孙诗珂脸有些发红,低头行礼,讷讷道:“见过守备大人。” 乔画屏懂了,原来这就是孙诗珂那未婚夫,邑乡本地的朱守备。 她跟着行礼:“见过守备大人。” 乔画屏能感觉得到,这守备官的眼神在自己身上转移,满是审视与不悦。 乔画屏有些无奈,她也是女子,难道连孙诗珂的手都不能握了吗? 她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没动,任由朱守备打量她。 就在此时,听得一娇滴滴的声音道:“大人,您呀,可真是粗心,孙小姐还在那行礼呢,您也不让孙小姐起来。” 朱守备声音中蕴着几分不大高兴:“你怎么还在行礼?你我马上要成亲了,何必这般客气。” 他注意力显然放在了孙诗珂身上,没再管乔画屏。 乔画屏也趁势直起身来,往朱守备身边眼神一扫。 方才说话的女子,是朱守备身边的一女子。 孙诗珂垂着脸,还是有点红。 她同朱守备轻声细语的说了几句,朱守备这才道:“我找你姨丈还有些事。若是你有什么缺的,只管让人来同我说。” 嘱咐完这句,这才走了。 乔画屏就见着朱守备带着身边那女子离开了。 直到朱守备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孙诗珂这才轻轻的吁了口气,见乔画屏在看她,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解释道:“……乔姐姐,守备大人就是那般性子。他心思粗犷了些,倒也不是有意苛责。” 乔画屏点了点头,但见着孙诗珂脸上的红晕点点,还是没忍住问道:“……方才朱守备身边那女子是?” “哦,你是说雪筠。”孙诗珂脸上也多少闪过一抹别扭,但很快,她就很坦然的同乔画屏道,“那是守备大人身边伺候的丫鬟。” 乔画屏微微拧眉:“但她梳着妇人发式……” 孙诗珂脸一下子又红了,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墨浅跟孙诗珂情谊非凡,小声道:“……是通房丫鬟,说是等着我们家小姐进门后,敬茶抬姨娘。” 乔画屏懂了。 但她又忍不住有些蹙眉,看看孙诗珂。 这朱守备快要大婚了,竟然还带着通房丫鬟出来招摇。 再看那通房丫鬟说话的语气姿态,也不似是个好相与的。 不过,乔画屏看孙诗珂的模样,她除了有些羞涩,以及不太自在,对雪筠的存在似乎并没有什么太过反感。 想也是,在这个年代,这些大户人家,有个通房贱妾姨娘什么的,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乔画屏也就没说什么,只是忍不住在想,还好她是个死了男人的小寡妇! 恰好这会儿有人在寻乔画屏,乔画屏同孙诗珂说了声,便回去了。 这会儿,大堂里三拨人马都已经到了。 来得最晚的,是庆兰坝的人。 那庆兰坝来的几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身上多少带点伤,青壮年是一个都没有。 乔画屏想起先前打探来的消息——这庆兰坝逃荒一路上接连遇到了流寇,山匪,还有抢粮的流民,可谓是九死还生的来到这邑乡。 听闻,庆兰坝的青壮年死了大半。 今日一见,倒是让人唏嘘的很。 乔画屏收回视线。 今日县令倒是没出面,乔画屏知道,应是同朱守备谈事去了。 负责主持大局的是那钱粮师爷。 钱粮师爷咳了一声,稍稍放大了声量:“人都来了吧?” 流金村,方家堡,庆兰坝的人都应了声。 钱粮师爷一点头:“那好,那咱们就开始分地了啊。” 钱粮师爷装模作样的打了一番官腔,最后道:“……根据各村的情况,现将镇河以北,东至鱼跃山,西至烧牛沟子这片地,分给庆兰坝。” 乔画屏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地,是那片虽说生活便利,但地却不太肥沃的河谷地。 庆兰坝的人似是有些茫然,其中一个,小心翼翼的问:“官爷,我们全村还有三百来号人呢,够么?” 这明显是对那片地一无所知。 钱粮师爷一挥手:“咋就不够,那块地,原先住着一千多口人呢!养活你们三百来号人,能不够?” 庆兰坝的人,却是沉默起来。 他们一开始踏上那逃荒路的时候,也是将近一千人口的大村子。 钱粮师爷不耐多同庆兰坝的人说什么,又朗声道:“……将西渊山一片,沿北,一路至立仓山,划给方家堡。” 方家堡众人都欢呼起来。 剩下那大片大片的荒山,自然不消说,是分给了流金村。 钱粮师爷大概也知道这事不地道,他咳了一声,同流金村人道:“……你们可是得了最大的一块地。那一片山势连绵不绝,里头的树啊柴火啊,那叫一个取之不尽。要是遇到什么饥荒,里头的野兽也够维持一段时间生活了!” 这明显就是在糊弄流金村村人了。 流金村村人没吭声。 钱粮师爷以为这事就这么定了,正要说几句总结陈词,就见得流金村那边那个女子眼皮一掀,开了口:“这不对吧。” 钱粮师爷太阳穴一跳,他决定先发制人,摆出一副喝问的语气来。 “你又是谁?!……哪里不对了?怎么就不对了?!” 乔画屏越众而出,对钱粮师爷抱了抱拳:“师爷,我是流金村的。我看您这分地,心中颇有疑问,所以想多问几句。” 第一百八十章 减免赋税 钱粮师爷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乔画屏一眼。 乔画屏任其打量,眼皮子都没掀一下,神色更是半分不变:“师爷,我想问,这分地依据是什么?是村中人口几何,还是先来邑乡的时间?还是什么旁的因素?愿闻其详。” 钱粮师爷没想到乔画屏竟然直接这般问,当即就拧起了眉:“这又有何干?” 乔画屏轻笑一声:“怎么就没有干系?若是按照人口几何,我已经打探过,眼下庆兰坝的人只有三百来号人,方家堡则是四百口左右,而我们流金村,人数最多,是将近六百口人。” 钱粮师爷立马接口:“对啊,你看,你们流金村人数最多,所以给你们分了面积最大的一块地,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乔画屏神色不变,笑着接上:“那这样说,果真是按人口划分了?山谷那块地,显然没有河谷那块地,面积大的。方家堡四百口人,不如去河谷那块地。” 钱粮师爷拉下脸来。 方家堡的人差点气得跳起来! 方亭江更是压不住脾气,怒目圆瞪,像是要把乔画屏给一口吃了:“这关你啥事!” 流金村的村人们怒声道:“你吼啥吼!” 乔画屏冷笑一声,立即回怼方亭江:“关我啥事?……怎么就不关我事了?分地是日后一个村子的立足之本,不是小事!我们流金村也是即将成为邑乡县辖属的一个村落,总要弄清楚这是按照什么分地的,怎么就不关我事了?” 乔画屏气势如虹,方亭江被问的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该如何回才好,忍不住挠了挠后脑勺。 钱粮师爷难免有些头疼。 他隐晦的打量着乔画屏,想起县衙里盛传的,表小姐有个恩人云云…… 虽说他没有什么证据,但钱粮师爷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看上去很刺头的女子,就是表小姐的恩人。 听闻县令夫人也曾传她来过县衙后宅,还赐了她一个精致的匣子。 再加上,方才他似是看到了,表小姐身边那个叫墨浅的贴身丫鬟,招呼这女子给叫进了后衙…… 钱粮师爷眼神一闪,开口时,说话的语气缓和了几分:“这位娘子,你先别急。我也没说是按照各村的人口来划分地界的……” 乔画屏点头,接口:“那难不成是来邑乡的先后时间?” 她脸上神色颇有些似笑非笑的。 显然,要是钱粮师爷敢认了这条,她依旧有一堆话等着呢。 钱粮师爷只觉得头疼,含糊道:“划分地界这种事呢,是有诸多考虑的,并非是某种单一条件……” 乔画屏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愿闻其详。” 钱粮师爷一梗。 难道要他说,是因着方家堡的人给他送了一百两银子,村子里最漂亮的那个姑娘,又懂事的自愿一顶小轿进了县令的后衙? 但乔画屏却一副“今儿你还真得给我说出个二三四来”的架势,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那气势,钱粮师爷甚至都有点被压制到说不出话来。 钱粮师爷眼神有些游移:“这个嘛……这个,一时半会吧,也不太好说清楚。要不,您去问问县令大人?” 钱粮师爷这显然是深谙搅浆糊之道。 但乔画屏偏偏就不让钱粮师爷把这浆糊给继续搅下去。 她看着钱粮师爷额上渗出的细细汗水,突得一笑:“师爷,这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也无妨,我们有的是时间,您慢慢说就是。哪有一出什么事,就推到县令大人身上去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尸位素餐呢。再有那种不懂规矩的,说不定还以为县令大人是您下属,要替您解释政令呢。” 钱粮师爷的脸色一变,涨红得有些发紫。 他忍不住用长袖擦了擦额上的汗。 这乡下小娘子好利的嘴! 这话但凡传到县令耳中,他可耻不了兜着走! 钱粮师爷只觉得额上一直冒汗,忍不住又擦了擦。 乔画屏似笑非笑:“师爷,你说是吧?” 钱粮师爷一个打颤,立刻道:“哎哎哎,娘子先等等,容我,容我去问问?” 从“要不您去问问县令大人”,到“容我去问问”,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 乔画屏笑吟吟的:“那就劳烦钱粮师爷了。我们也不是那等胡搅蛮缠的刁民,不过是想问清楚,能活得下去罢了。师爷看看那荒山,”她故作忧虑的叹了口气,“我们种地的老把式都看过了,种粮食可活不下去,都不知道怎么交赋税了!” 一听“赋税”二字,钱粮师爷眼神闪了闪。 他拱拳道了句“稍等”,然后去了县衙里头。 汪县令正在同本地守备朱鹏议事,钱粮师爷让小厮通传后,进了书房,把这事跟汪县令一说。 汪县令愣了下,想着那新得的小妾昨儿夜里的软玉添香,他喉咙动了动,就要说什么。 然而朱守备却若有所思的问道:“你说质疑的是流金村的一个妇人?……姓甚?” 钱粮师爷一愣,如实道:“这我倒还没问。不过,早就听说流金村暂领村长之职的就是个妇人,想来应该就是她了。” 朱守备微微一顿:“……我听闻她曾经救过孙小姐。” 钱粮师爷有些尴尬的一笑:“好像就是她。” 朱守备没有说话。 汪县令则是嘶了口气。 钱粮师爷有些着急,生怕方家堡那事再生什么波澜,突得又想起什么,赶忙道:“不过,那妇人方才强调了赋税,想来应是担心那荒地,交不上赋税。” 汪县令顿时松了口气,飞快看了一眼朱守备,道:“这又有何难?本来开垦荒地,这赋税就该免一免的。这样,方家堡与庆兰坝那两块地,各免一年赋税,次年赋税再减免三成——至于流金村那块地嘛,因着是荒山,想来开垦不易,就定为减免三年赋税吧。” 钱粮师爷大喜过望,连声拱拳称赞汪县令心系子民,不愧是邑乡的父母官。 汪县令笑得很是谦虚,捋着胡子摆了摆手。 第一百八十一章 如愿以偿 县衙大堂内。 方家堡的人等得有些心焦。 庆兰坝的人一声不吭。 倒是流金村的人,个个看上去都很镇定自若的模样。 几个人在跟乔画屏悄声说着什么,看着似是一点都不着急。 方亭江看得只觉得恼火,但他又忍不住想去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只是,他到底还是拉不下脸来,只好粗声粗气的开口:“……若非你们捣鬼,我们现在都已经回去准备收拾收拾,重建家园了!” 乔画屏瞥过一眼来,没搭理他。 方亭江黝黑的脸却是有些涨红:“你什么意思!” 乔画屏眼神收了回来,依旧没理他。 这就像是个无能狂吠的大黑犬,乔画屏这会儿没什么心思跟他在公堂上说话。 她要操心的事多了去了。 既是荒山,倒先不说耕作的地了,最紧要的,还是要划分宅基地。 划分了宅基地,那到时候就要请人来盖房子。 这盖房子,操心的事可就多了。 乔画屏想着,原主把梅家的大宅子给败了去,她承了人家原主的身子,自然也要替原主还了这个债。 她空间里有不少银子,盖个大宅子那叫一个绰绰有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是,梅家老大老二老三,三个崽崽都是男娃,方才她听旁人说了一嘴,说是这男娃到了年纪,总要起房子找媳妇的。 她忍不住就有些恍惚,是不是也该多盖些屋子,到时候给几个崽崽娶媳妇用? 正当乔画屏正儿八经思索这事的时候,钱粮师爷总算从后衙出来了。 方家堡跟庆兰坝的人都赶紧围了上去。 但出乎意料的,钱粮师爷满脸堆笑,对乔画屏又客气了几分,甚至还对着她拱了下拳:“这位娘子,这地已经分好了,是没法更改的……” 方家堡的人顿时欢呼出声! 庆兰坝的人,觉得自己没分到最差的荒山那块地,也还算不错,倒也是舒了一口气。 流金村的人却是没什么反应,尤其是乔画屏,只似笑非笑,一副等着钱粮师爷把话说完的样子。 钱粮师爷不禁在心中叹道:“这小娘子,果然非同常人。” 他咳了一声,把后半句说了出来,“不过,我们县令大人向来体恤民生,知道诸位千里跋涉逃荒而来,这落户我们邑乡也十分之不容易。是以,我们县令大人亲口吩咐,说是各免去一年赋税,次年赋税减免三成。” 这等于是意外之喜了。 方家堡跟庆兰坝的人都没忍住,欢呼起来! 乔画屏却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是吗?” 钱粮师爷心中一凛,赶忙又补充道:“不过,县令大人也说了,因着荒山那块地着实不易,县令大人念在民生艰辛,特特下令,减免荒山那块地三年赋税。” 听得钱粮师爷说三年,乔画屏这才绽出一个笑来。 这还算像话。 流金村的村民们,这会儿才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 乔娘子可太厉害了!出发前,她就说过,让他们一切都听她的,她尽量给村里争取到减免两年到三年赋税的优惠。 果真如乔娘子所说,她争取到了减免三年赋税! 看着流金村的村民们在那欢呼,方家堡跟庆兰坝的人都傻眼了! 三年赋税! 有人酸溜溜道:“那荒山什么粮食也不长,等过了三年,到时候看他们吃什么,喝什么,拿什么交赋税。” 旁边的人附和道:“就是就是!我看啊,他们连两年都坚持不了!” 无论旁人如何酸言酸语,流金村的人都只毫不在意的哈哈笑着。 他们这般酸溜溜,只能说明他们羡慕了! 三年赋税啊! 这三年,足够他们休养生息了! …… 划分完了各村的属辖,流金村,方家堡,庆兰坝三个村子的人出来时,唯有流金村人,是钱粮师爷亲自送出来的。 方家堡的人看着只觉得有些不忿。 钱粮师爷瞪了他们一眼,待送走流金村村人后,他压低了声音告诫方家堡人:“行了你们,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三块地里最肥沃的地你们拿了去,旁人拿了最贫瘠的荒山,减免三年赋税,又能如何?” 方家堡的人心里这才好受了些,心里想,确实,他们才是赚了大便宜的那个。 庆兰坝的人倒也觉得自己赚了便宜,毕竟,比起荒山,河谷地堪称是肥沃了。眼下又有减免赋税,他们总算可以安定下来,好好的休养生息了。 流金村村人们喜气洋洋的回了村子。 吕村长腿脚不便,今儿就没有一道去县衙。 反正,他也相信乔画屏,一定能把这事给办好。 不过,信归信,这土地一事,到底是事关祖祖辈辈的大事,乔画屏他们一回来,吕村长就迫不及待的扶着小辈的手,迎了上去,颤声问道:“……都妥了?” “妥啦!”一个村人喜气洋洋的回道,“村长,你不知道,咱们如愿拿下了那荒山,甚至,乔娘子还给咱们争取到了减免三年赋税!” 这话一出,众人欣喜若狂! 三年赋税! 这能省多少粮食啊! 吕村长浑身都在微微发颤,一迭声道:“好,好!” 乔画屏笑道:“村长,眼下既然已经划分了各村的属辖,咱们明儿就可以一起搬过去,去规划一下咱们村子该如何建设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难掩激动,齐齐点头! 吕村长也连连点头:“你说的很是!……通知下去,咱们明儿就一齐进山!” 他们跋涉了这么久,从夏日到了深秋,终于,终于到了可以让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村落规划 翌日,是个大晴天。 乔画屏怀里抱着白飞野,梅清曜干劲十足的推起装着他们家当的小推车,一路往荒山去。 路上倒是途径了分到后山山谷的方家堡众人。 方家堡的人看着这浩浩荡荡迁徙的流金村村人,好些朝着他们吹起了口哨。 流金村的村人们皆是不理。 有些人更是故意当着流金村村人的面高谈阔论:“咱们分这地啊,肥沃的很,听说一亩地,一年能得好几石粮食呢!” “听说有些村子就惨喽。分了块不长庄家的地,怎么着,难不成是要天天去林子里挖野菜过日子?” “哎呦,哪能呢。我看啊,就算是漫山遍野的野菜,也架不住一村好几百人都挖呢,说不定要靠西北风过日子呢!” 方亭江打旁边过,听到了这话,拧着眉头,粗声骂道:“有空在这瞎说话,都闲着没事干是吧?……他们吃不上饭,你们是能多吃几口还是咋?” 几个说闲话的方家堡人,有些讪讪的。 方亭江骂骂咧咧的,给那几个说闲话的方家堡人都派了活。 他站在路边看了往荒山去的流金村人好一会儿,忍不住嘀咕:“看着一个个的,怎么脸上还怪高兴的样子?莫不是一群傻子吧?” 算了,方亭江想不明白,也不欲再想,村子里一大堆的事,还等着他跑前跑后的。 他晃了晃脑袋,正要走,却突然见着了那个让他气了好几天的小娘们! 只是,这一看,他人都傻眼了! 那小娘们,怀里抱着个孩子,身边还跟着几个孩子——方亭江有点拿不准,这些娃是那小娘们的什么人? ……总不能是她的娃吧?! 除了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其余几个,看着可都好几岁了!尤其是最大的那个,推着车子,脸不红气不喘的,看着得有八九岁的样子了! 这小娘们看着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哪里能生出八九岁的孩子来?! 方亭江又惊又疑的。 大概是他打量乔画屏的时间久了,乔画屏也感受到了这边的视线。 她瞥过眼来,就见着方亭江一副像是见了鬼的模样,正瞪着眼往这边看。 乔画屏想了想,抱着怀里的白飞野,上前去,跟方亭江打了声招呼:“没去忙?” 方亭江人都傻了。 他被乔画屏怼久了,乔画屏这般正常的跟他说话,他一时之间还真有点不习惯。 方亭江这又高又壮的汉子,脸忍不住微微发红,也有些结巴:“这,这就去了。” 乔画屏点头,闲聊一般,问了几句方家堡再建家园的规划。 方亭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着了,虽然这也不是什么机密信息,但他总觉得他好似也不应该就这么平和的跟乔画屏聊起来。 但他还是没忍住,一张嘴,竹筒倒了个精光。 方亭江:“……” 我怎么就管不住我这张嘴呢! 乔画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顺手颠了下怀里的白飞野。 白飞野咯咯的笑起来,伸手去抓乔画屏的头发玩。 乔画屏温柔的把头发从白飞野的手里拿出来:“阿野,不能这样,娘会疼的。” 白飞野露出无齿的笑容,朝乔画屏黏黏糊糊的笑着。 方亭江清楚的听到了“娘”那个字。 他一愣:“这,这你小孩啊?” 乔画屏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对,我家老五。” 我家……老五…… 方亭江被震惊的外焦里嫩! 这还真是她家的娃?! 乔画屏没在意方亭江的异样,拿着白飞野的小手,软软的跟方亭江挥了下,道了声别,便又回到了梅家几个崽崽呢。 她带着白飞野过来同方亭江打探消息,梅家几个崽崽便在路边等着她们。 娘几个说了几句话,便又重新上了路。 方亭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路边站了半天,直到被方家堡的人拍了下肩膀,这才受惊似得回了魂。 方家堡的人打趣道:“方大哥,你这刚才咋还一副掉了魂的样子?” 方亭江几乎是立刻否认:“哪有?” 然而否认过后,他又犹豫了下,问来人:“不是,你说,有没有可能……十七八的姑娘,有个八九岁大的儿子?” 来人张大了嘴:“咋,咋可能?算算,那不得八九岁就成亲生娃了?……也太,太,太……” 来人说不出话来了。 方亭江也觉得这很禽兽。 他脑补了一场,那姓乔的娘们身世悲惨,小小年纪就被家人卖给了旁人当童养媳,然后被逼生下了孩子的惨剧…… 方亭江攥紧了手掌! 太过分了! …… 乔画屏可不知道方亭江都脑补了什么。 她跟几个孩子,跟着流金村的大部队,一直到了荒山处。 直到亲眼见了荒山,流金村的村人们这心才稍稍放到了肚子里。 这山,虽说叫荒山,但看着也不是寸草不生的那种。 这样,最起码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还能去林子里讨生活。 吕村长满眼激动的站在高处,看着眼前连绵不绝的一片山脉。 因着大多是山,邑乡给他们划出来的地不小,像许多地势平缓的山间,那都可以开垦出来,种植乔画屏说的草药。 而另一处山脚那儿,则是可以把地平一平,大家在上头起院子盖房子。 这地方听说附近还有条镇河的直流,到时候日常生活也还算便利。 吕村长脑海里闪过无数个规划来。 但最后,他还是强忍着激动,让人请来了乔画屏并一些族老,开始商量村子的大致规划。 乔画屏指了指某处:“先前来实地考察的时候,那儿我特特看过,有一处较为平缓的平台,山崖斜衍出去,恰好可以遮个风挡个雨——咱们可以暂时先驻扎在那儿,然后先把村落的位置给大致犁垦一遍。” 吕村长听得连连点头,觉得乔画屏说得很有道理。 其他人也纷纷道:“都听乔娘子的。” 乔画屏一笑,正要说什么,却听得某处骚乱起来。 她眼神微微一变。 那儿离这着实有些远,她就算听力再好,也只能听得个大概,似乎是周小清跟她娘宋月兰的声音? 第一百八十三章 别跟着你娘一起胡闹 旁边众人发现了乔画屏的异常,关心的问:“乔娘子,怎么了?” 乔画屏指向骚乱那处:“你们看看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众人没有乔画屏敏锐的五感,只能有些纳闷的看着那处。 但没过不久,他们就见着一个妇人满头凌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 乔画屏拧着眉头迎了上去。 那妇人见到乔画屏,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猩红的眼迸出了生的希望,几乎是跌撞进乔画屏的怀里。 她在乔画屏怀里抬起头,不是宋月兰又是谁? 宋月兰抓住乔画屏的胳膊,语无伦次,泪如雨下:“乔娘子,小清……我的小清……你,你救救她!” 乔画屏心里咯噔一声:“怎么回事?” 旁边的村人们也纷纷围上来:“咋着了?小清咋了?” 宋月兰顾不上多说什么,拽着乔画屏就往人群那边跑。 乔画屏顺着宋月兰的力道,一道往那边奔去。 正在商议正事的众族老一看他们乔娘子都被人拽跑了,他们还商议个什么劲啊,一个个也赶忙跟在乔画屏身后跑。 就连吕村长,也一个劲的催扶着他的家中小辈:“赶紧的,扶着我,咱们赶紧跟过去看看。” 就这样,宋月兰拽着乔画屏,乔画屏身后跟了一串村里素来颇有名望的族老,哗啦啦的往某处跑去,堪称奇观。 骚乱的人群,一看这架势,也吓了一跳,赶忙让开,露出了里头的人。 周小清被绳子捆着手脚,周许氏正一屁股坐在小姑娘的身上,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 小姑娘正在周许氏屁股下面挣扎着。 周家另外两房的人正在那架着胳膊笑嘻嘻的看热闹。 就连周小清的亲爹,周黑石,也只无措的站在一旁,搓着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宋月兰一见瘦小的女儿被周许氏坐在屁股下头,整个人一下子就崩溃了。 她腥红着眼,直接撞了上去,一把推开了周许氏。 周许氏措不及防的,被宋月兰推倒,摔了个狠的,惨叫一声。 周黑石叫了一声“娘”,赶忙去扶周许氏。 宋月兰才不管旁的,她颤着手,赶紧把周小清身上的绳子解开,哭道:“小清,娘带你乔姨回来了,你,你受委屈了……” 周小清哭得不能自已,一把抱住宋月兰。 周许氏却扶着腰,怒不可遏,借着儿子周黑石手上的劲儿,起了身,刚要怒骂,就见着吕村长气喘吁吁的过来了,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来了几个平时在村子里素有威望的族老。 她顿了顿,立刻跟吕村长告起了状:“哎呦,吕村长啊,您来的正是时候,夭寿了啊,你给我家评评理啊——这当儿媳妇的,竟然敢动手打婆婆了!真是反了天了!快,快把这种大逆不道的儿媳妇,给抓了浸猪笼去!” 吕村长听得有些无语。 别以为他没看见,这周许氏一个当人奶奶的,方才坐在不足十岁的孙女儿身上又是怎么个说法?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再加上周许氏苛待长房儿媳母女的事,那是几乎大半个村子都知道的,吕村长还真不愿意管周许氏这档子破事。 只是,吕村长还没开口,乔画屏就已经冷笑开了口:“你哪里来的脸?……我就问你,小清做了什么,你要把她给捆起来,还坐在她身上?……逃荒这两三个月来,你借着小清猎得的东西,养的是膘肥体胖,小清跟她娘,反倒是比出发前更精瘦了些!……这么好的孩子,你还要这般欺负,周许氏你真是丧了良心!” 乔画屏向来气势十足,尤其是现在,她在村子里名望无出其右,众人听着她的话,只觉得乔娘子说得是,乔娘子说得有道理,这周许氏真真是太过分了! 周许氏有些慌。 她从前对乔画屏那叫一个看不过眼,但不管她再怎么不乐意,乔画屏都是他们流金村实际领导者了,她看到乔画屏就怵得慌。 周许氏这气势弱了下来,她悻悻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在那乱说……好端端的,宋氏这蹄子说要跟我儿和离!和离就和离,我周家也不要她这种不下单的婆娘!但周小清这丫头是我们老周家的种,她想带走,那是万万不行的!” 宋月兰扬起一张脸,头发凌乱,脸上还有抓痕,这一看就是被周许氏抓挠过一顿了。 她声音沙哑,带着哭腔:“你们不是天天嫌弃小清是个丫头片子吗?……眼下我带小清走,不正遂了你们的意?!” 乔画屏心道,那可未必。 眼下靠着周小清,周家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顿肉。 用周许氏那个养法,周小清能花多少银钱? 说不得,周家还打着再养周小清两年,就把她给嫁出去,换笔昂贵嫁妆的打算。 对周家来说,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他们那些黑了心肝的,哪里肯放周小清走? 周许氏对上乔画屏还有些气弱,对上宋月兰,那瞬间就成了气焰嚣张:“谁说的?!再嫌弃她是个丫头片子,她也是我们老周家的种!……你也别说和离,一会儿我就让我儿写休书,把你给休了!我老周家半点东西都不会给你!” 周小清咬着牙,瞪向周许氏:“不,我要跟我娘一起走!” “想都别想!”周许氏冷哼,“你给我老实留在周家!” 周黑石低声呵斥:“小清!别跟着你娘一起胡闹!” 周小清含恨瞪向周黑石。 她这爹,从一开始她们娘俩被打,到现在,就只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好端端的闹什么和离”。 第二句便是,“别跟着你娘一起胡闹”。 她娘先前被周许氏挠了好几把,挨了好几下打,她这爹,就只在一旁皱眉看着,半句话也没说。 到现在,又说什么,“别跟着你娘一起胡闹”,周小清心里对她爹的怨恨,简直是从未如此膨胀过! 场面一时间有些僵持不下。 吕村长很是为难,按理说,这妇人和离,确实是不能带走夫家子女的。 但,周家平日里怎么对宋月兰周小清母女俩的,大家心里都有数。 宋月兰要和离,他们还真不意外。 第一百八十四章 归还嫁妆 宋月兰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村长,我平日里在周家过得是什么日子,我不用多说,大家心里也都清楚。眼下到了这邑乡,我想着,我也不多占周家的便宜,我自己有手有脚,难道还不能养活自己?……可我这婆婆,不仅打我骂我,连我闺女她也一并上手打。我要是再不带闺女走,总有一天,怕是要被婆婆活活打死。” 说着,宋月兰撩起袖子来,露出手上一个烫伤的伤口来。 那伤口已然溃烂,流着脓,看着就可怖的很。 还不待宋月兰说话,周许氏就嚷嚷开了,“不就是不小心烫了你一下?至于吗?!” 周黑石也忍不住道:“月兰,这事娘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宋月兰看都不看周黑石一眼。 乔画屏看得直冷笑。 这周黑石,真是枉为人夫! 乔画屏上前,手里从褡裢中摸出一包白色粉末来。 这是她空间里存着的,对烫伤有奇效的烫伤药。 “忍着点。”乔画屏低声道,“你这也太胡来了,怎么不找朱大夫?这但凡是感染了,胳膊烂没了都是轻的,说不定还要赔上一条小命!” 宋月兰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有呼出半句疼来。 只低低的同乔画屏道了声谢。 周小清在一旁看着她娘的伤口,眼泪扑簌扑簌的就掉了下来。 她突然深深的吸了口气,跟宋月兰道:“娘,你走吧。我就在周家,你离开周家,你好好过……” 宋月兰有些惊慌的拒绝:“不行!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周家!” 周小清流着泪,低声道:“娘,周家不会让我走的……你放心,我有这一手打猎的本事,她们也不敢苛待我……你若不走,我怕你早晚被他们磋磨死,好给我爹再娶一个,生个儿子。” 母女俩哭得抱作一团。 乔画屏眼下也是当了娘的,是真看不得这种场面。 她在宋月兰耳边低声道:“你先听小清的。放心,我有法子,日后定让你们母女团聚。” 宋月兰眼里含泪,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朝她点了点头。 周小清也哀求道:“娘,你就走吧。” 宋月兰最终还是,哭着应了下来。 周许氏见宋月兰服软,那个得意,对着宋月兰放着狠话:“我告诉你!你也别想着和离,坏我儿名声!我一会儿就让我儿去找郭老秀才给你写休书!” 郭老秀才原本也是跟着一道商议这村中规划的,后面也跟了乔画屏过来看热闹。 他听得周许氏这话,在人群里冷哼一声:“老夫可不写!你另请高明吧!” 被郭老秀才这般当众拒绝,周许氏脸上一阵难堪,她正要说什么,乔画屏冷冽的眼神却已经扫了过来,直接截住了她的话:“还有一桩事。” 乔画屏一开口,众人下意识就安静下来。 “我宋嫂子嫁到你周家时,可是带了嫁妆的,”乔画屏冷笑道,“这既然要一别两宽了,宋嫂子的嫁妆是不是也该一并归还?” 这可是真真正正戳到了周许氏的命门。 她差点跳起来:“什么!?嫁妆!?” 乔画屏冷笑道:“那不是理所应当的?……怎么着,你们老周家,苛待打骂儿媳妇不说,临了儿媳妇都要走了,还要贪墨儿媳妇的嫁妆?……这话传出去了,你试试看,看看往后你家儿子,孙子,还能不能再找着媳妇了!” 周许氏神色一变。 她还等着把宋月兰这个不下蛋的给踢走,再给她家黑石找个好生养的呢! 这姓乔的说的什么话! 至于宋月兰的嫁妆? 周许氏没好气道:“她自个儿都花了,能怨得了我?” 周小清着急道:“才不是!……我娘陪嫁最起码有一根银簪子,一个银手镯!那银簪子,是先前奶奶病了,分明我爹娘平日里挣了钱都上交到了公中,奶奶不肯从公中拿钱,非说生病了就该由儿子们掏钱,逼着我娘去当了那银簪子!还有那银手镯,也是,姑姑生了小侄子,奶奶逼着我娘去把那银手镯给打成了长命锁,送了出去!” 周许氏见周小清当着众人的面把她老底都给揭了个干净,气得发疯!一张老脸是又青又红,扬起手来就要打周小清! 宋月兰急急护住周小清,乔画屏一步迈在宋月兰周小清母女身前,挑眉对上周许氏。 周许氏眼下可不敢找乔画屏的麻烦! 她气急败坏的狠狠一跺脚! 乔画屏冷声道:“周许氏,但凡你还想要周家留半点脸面,让你周家日后在村里行走不被嗤笑,你就老老实实把宋嫂子的嫁妆还她!” 周家其他两房的一听,也急了。 宋月兰那点子银簪子银镯子能值多少银钱? 再说了,这钱又没花到她们身上,她们凭什么要一并担了坏名声? 其他两房的火急火燎的开了口:“娘,乔娘子说的也是。你就赶紧把大嫂的嫁妆还她吧!传出去了,往后谁还愿意跟咱们家结亲?” 旁边的村人也议论纷纷。 周许氏最后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松了口。 宋月兰热泪盈眶,紧紧抓着乔画屏的手,不知道该如何谢她。 乔画屏轻轻拍了拍宋月兰的手背,没说什么。 …… 周家那边的事算是告一段落。 周家其他人嫌丢人,都催着周许氏赶紧把宋月兰的嫁妆折价还她,倒也不用太担心周许氏会耍赖。 ——这事已经闹大了,周许氏若还敢耍赖,到时候传出去,周家可就彻底不用在村子里做人了! 乔画屏跟村里那些个素有名望的族老,一并离开。 他们又商讨了大半日关于村中的诸多规划,郭老秀才让郭泰霖拿了纸笔把众人讨论的重点都记了下来。 刚过晌午,邑乡县衙派了两个小吏过来正式给流金村的人登记邑乡户籍。 吕村长偷偷给这两个小吏塞了一包不错的茶叶当做谢礼。 两个小吏稍稍推辞,便笑颜逐开的收下了,开始替流金村人登记户籍。 这又花费了大半日的功夫,一直到天快要黑了,才堪堪登记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帐篷 眼下,众人是都有了邑乡户籍的人了,大家干劲十足,人人都牟足了劲,天不亮就开始起来,清理这山间的杂草荒地。 虽说眼下还未正式划分,但家家户户的地大家差不多有商有量的,在一定范围内达成了意见统一。 大概哪一块地,算是都有了主。 大家先可着自己家附近的荒地整,这一时半会盖不起房子来,先把草给平了,搭个草棚子也是可以的。 杜大姐早早就跟乔画屏说了要当邻居,这次更是直接让她男人帮着乔画屏把他们那一块的杂草枯藤老根全给清了一遍。 杜大姐还让她男人往旁边多清出一大块来,乔画屏还想推辞,杜大姐振振有词:“……小乔,你家三个男娃呢,到时候娶媳妇,扩建新房,都是要地的。退一万步,就算先不起地,把院子围起来,平日里种点菜养个鸡,不都挺好的?” 乔画屏被杜大姐说服了。 杜大姐见了,那叫一个高兴,催着她男人老于多清一些。 乔画屏也没再跟杜大姐两口子客气。 她中午炖了一大锅鸡汤,整整三只鸡,拿刀斩成小块,煮得汤面浮起了一层金油,香味浓郁的,几乎可以看得见。 乔画屏特特拿了一口小锅,装得满满当当,直接给杜大姐她们端了过去。 杜大姐一家子都惊住了。杜大姐更是吓得直摆手。 “于大哥帮了我们大忙——我们娘几个打猎的本事你也是知道,肉一直是不缺的,杜大姐你们跟我们客气什么啊。”乔画屏放下锅直接就跑,“行了杜大姐,我回去吃饭了!” 杜大姐看着乔画屏那矫健的背影,简直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下午,她还锅的时候,还特特往里头放了十个暄软白嫩的大白馒头,不容乔画屏拒绝的直接塞给了她:“刚蒸的。我先说好,咱们邻里交往,你不让我跟你客气,你也别跟我客气。” 乔画屏笑道:“杜大姐哪里话,你不知道,我想吃这口馒头,想吃很久了!” 杜大姐哈哈笑了起来。 邻里间满是温馨。 …… 乔画屏选的这块地,其实对于流金村来说,稍稍有些偏了,离着河边也稍远些。 吕村长一开始还不愿意,觉得乔画屏是流金村最大的功臣,合该给她最好的地。 但乔画屏婉谢了。 她觉得选得这块地挺好,在山脚处,平日上个山什么的也方便;离得村子远,也清静;至于离着河边远,用水不方便,对于乔画屏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考察过了,这荒山的地下水很是丰富,到时候在院子里找人打口井就是了。 吕村长见乔画屏坚持,便由了她,也跟她说了,到时候乔画屏她们盖房子,他一定带人来帮忙。 乔画屏笑着谢过了。 不过,建房子的事,不急。 眼下很多灾民都一股脑往邑乡这边跑,想来有建房子需求的人很多,在这档口,鱼龙混杂的,估摸着着急也没用。 许多村民也是这样想的,是以,他们都选了先把草棚子搭起来,好歹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房子的事,慢慢来。 乔画屏则是在晚上时,直接从空间里掏出两个行军帐篷来,这玩意又坚固又牢靠,往上面再铺上些树枝枯藤一类遮掩一下便是。 从外头看,是没有半点异样。 几个孩子住进来时,还有些迷糊。 乔画屏只跟他们眨了眨眼:“这是小秘密,不能告诉别人哦。” 几个孩子都重重点了点头。 == 最近在大改,屏屏的空间改成了现代自带,里面满是物资,这样也更符合文名。估计替换内容这几天便会彻底更新,对剧情影响不是很大,不影响后续剧情,大家不用重新再看一遍…… 第一百八十六章 开垦荒地 乔画屏一共拿出了两顶行军帐篷,三个小男孩睡一顶,她带着梅清映还有白飞野睡一顶。 梅清曜梅清昱梅清晃没见过这样新奇的东西,他们还以为乔画屏是在县城买的,并没有多大怀疑,满心惊奇的进进出出。 乔画屏笑眯眯的又假装从行李中翻找着,实则是从空间里拿出了两床厚厚的棉被,跟几个孩子说,这是先前在县城买的。 又厚实又暄软的棉被铺在帐篷里,几个小家伙迫不及待的就躺了上去。 睡了这么多天的油毡布,乍然一睡这么软和的东西,像是陷在了棉花里,几个小家伙都又惊又喜的,直接在棉被上滚来滚去。 这行军帐篷也够大,乔画屏笑盈盈的把白飞野也给放到棉被上,跟哥哥姐姐们一起在帐篷里玩闹。 一直到月上树梢,几个孩子都玩累了,睡作了一团,乔画屏这才轻手轻脚的给梅清曜几个盖上薄被,又把白飞野跟梅清映都运到另外的帐篷里,搂着白飞野梅清映悠然入眠。 第二天,杜大姐她男人老于,原本打算今儿来帮乔画屏他们搭建个暂时居住的草棚什么的,结果一看,人都傻了。 乔娘子这院子里什么时候多了两栋奇形怪状的草棚子啊? 老于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甚至还拿胳膊捣了捣杜大姐:“孩子他娘,你看看,那儿……我是不是眼睛出啥问题了啊?” 杜大姐定睛一看,也愣住了。 昨儿她去给乔妹子送馒头的时候,还没见着有草棚子呢,怎么一夜之间,这草棚子就起来了? 虽说形状是奇怪了些,但看样子也挺牢固的啊。 杜大姐心道,不愧是她乔妹子,样样都能干的很! 就连这搭草棚子,都比常人要能干许多! 乔画屏此时还不知道她在杜大姐心中的形象又光辉了些。 今儿村子里族老们跟县城小吏,一道给村子按照人口划分了荒地。 乔画屏她家按照家中人数,其实该分得一块中等大小的地。 但乔画屏对村里的贡献极大,他们一致要把一块靠近小河方便灌溉的好地分给她。 乔画屏婉谢了,选了一块山阴面的地。 她是无所谓的,反正种草药,阳面有阳面能种的草药,阴面自然也有阴面适合种的草药。 村民们下意识抗拒阴面,这阴面的地都没什么人要,空着也是空着,怪可惜的。 村里的族老却误会了乔画屏的用意,简直是感动的一塌糊涂。 他们当即拍板,把那整块山阴面能开垦的荒地,都划给了乔画屏。 乔画屏人都愣住了。 这可是比先前那块地要大上一倍有余! 乔画屏微微蹙眉,正要说什么,族老却热泪盈眶道:“乔娘子,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们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村子,不惜损害自己利益。但咱们要是一直对你的牺牲视而不见,那就真不是个东西!……你选了山阴面,最起码让我们在面积上补偿一下你!” 众人纷纷大声附和。 乔画屏:“……” 不是,你们想多了。 但盛情难却,乔画屏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只是她也有些发愁,这地面积也太大了些,她自己要开荒,这得开到什么时候去? 然而,流金村村人们却没有让乔画屏发愁太久。 在划分好各家荒地的第二日,二三十个村里的青壮年就抗着锄头,来了乔画屏家的那片荒地,甩开膀子,牟足了劲帮着乔画屏开荒。 这山上的荒地是极难开的,除了要清除多余的杂草藤蔓等等,还有山间的碎石,盘根错节生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根,都要一一清除了。 这可是个大工程。 若是乔画屏自己开垦,哪怕乔画屏体力远超常人,估摸着也得累好些天。 但现在有了这二三十个热情的青壮年帮忙,乔画屏家的荒地,开垦的那叫一个快。 乔画屏要给人家工钱,人家都不要,她想了想,便天天做好了大锅饭,放在小推车上,推着去地里——人家帮自己干活,最起码这伙食要管好吧! 第一百八十七章 就当带路费了 乔画屏这伙食弄得极好,都是她平日里攒的野味,肉都是大块大块的,然后找附近的人买了些配菜,一锅炖了,香得人一闻就要流口水。 搞得那二三十个来帮忙的青壮年小伙子都有点不大好意思,牟足了劲,两天就给乔画屏把荒地清得差不多了。 干完了活,一个个的,扛着锄头铁锨,跑得比兔子都快,生怕乔画屏给他们拿钱。 乔画屏只无奈的摇头一笑。 村里人实在太热情。 她原本打算是雇人来开荒的,也给了半个月左右的开荒时间。 但实在没想到,村子里的人,但凡家里青壮力够用的,都不谋而合的划出一个来,来乔画屏她这帮忙开荒。 像是顾家,就是把老三顾三溪给派了过来。 这些小伙子们,干起活来好像不要命一样。 只用了两天,就把一整片地都给弄好了。 乔画屏是又无奈又感动。 乔画屏原本打算过两日再去县城找渠道买些适合的药材种子,到时候种在空间里,用她的空间把苗育好,到时候去一波外地,假装买回草药苗来就是。 眼下倒是要赶紧去县城了。 翌日,乔画屏托了杜大姐帮她时不时瞅两眼她家这边几个孩子,趁着一大早太阳还没出来,动身去了县城。 乔画屏身体被营养剂大大增加过身体素质,这一口气走了十几里山路,那叫一个脸不红气不喘。 进城的时候,这太阳也就刚升起来。 街道两旁,满是早摊卖的各色吃食的香味。 乔画屏出发前,摊了十几张鸡蛋饼,是吃过早饭出来的,这会儿虽说不饿,但多少也有些渴了。 她选了个豆浆摊子,花了一文钱,要了碗热气腾腾的豆浆。 只是,喝豆浆的功夫,旁边有人高兴的喊了她一声:“乔姑娘!” 乔画屏抬头一看,见对面的烧饼摊子那挤过一个人来。 可巧了,是上次买了她灵芝的那个善医堂的邬三公子。 乔画屏拿帕子一抹嘴,也高高兴兴的唤了一声:“邬三少爷。” 邬又榕咧开嘴笑得极灿烂,挤了过来,坐在乔画屏对面,他身后跟了个小厮,手里还提着一大包现炸的糖糕,焦急的催:“少爷,少爷!” 邬又榕一拍脑壳:“哎,你赶紧把糖糕送回去,这玩意就是刚出锅才好吃!……不然我爷爷又要念叨了!” 小厮有些犹豫,但他们家少爷显然一意孤行了,小厮只好“哎”了一声,赶忙抱着糖糕一路小跑往家赶。 “乔姑娘,我这一直想谢谢你呢!”邬又榕笑容灿烂,“你先前给我那粒什么,强身健体丸,我爷爷服用了,身体好多了!一天能拿拐杖打我两回!哎呦我这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挨老爷子拐杖抽的!” 乔画屏:“……” 要不是这邬又榕笑得开心神情真挚,乔画屏真要怀疑他是不是在说反话了。 “还有那灵芝!”邬又榕很是兴奋,“我家老爷子也喜欢得紧……真是多亏了你!” 乔画屏笑道:“邬三少爷客气了。你给的银子也不少。” “先前跟你订的那批强身健体丸,什么时候能好啊?”邬又榕忍不住开始催货,双眼放光,“效果着实不错,老爷子若是一天一粒,说不定能活到九十九!” 乔画屏看邬又榕兴奋的样子,着实有些不大好意思打破了他的幻想:“那个药丸,是能补充气血,多少弥补身体亏空,但它也没法太过延年益寿。到了一定程度,再吃也没什么效果了……” 邬又榕“啊”了一声,却又有些敬佩的看向乔画屏:“乔姑娘愿意同我说这些,可见是个实在人。” 乔画屏“咳”了一声,心想,倒也不是,主要是,她还想把这邬家争取为长期客户呢,做生意嘛,讲究个诚信,最是不能弄虚作假的。 没错,乔画屏提议村里人种植草药,她预想的一条出路便是大量供货给这邬家。 她先前在那善医堂,看那善医堂的人收农家零散从山上采摘的草药,价钱很是公道。若是她们流金村能跟善医堂建立起良好的合作关系,倒也方便变现了。 这般想着,乔画屏对邬又榕的笑容又热情了几分——实在是,眼下她还有另外一桩事,要找邬又榕帮忙。 “邬三少爷,说来也巧了,其实我这次来县城,还想着去善医堂一趟呢。”乔画屏笑道。 邬又榕有些惊喜:“啊?” 乔画屏开门见山道:“我想买一些药材的种子,不知道你们善医堂有没有?” 邬又榕挠了挠头:“应该有。”他倒是干脆的很,“一会儿我带你去找昆叔。” 乔画屏也没矫情,大方道了一声谢。 邬又榕看着高兴的很,还嘿嘿了两声:“乔姑娘着实太客气。你这是照顾我家生意呢。怎么还跟我道谢呢?” 乔画屏道:“就当带路费了。” 邬又榕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乔画屏跟着邬又榕往善医堂去了。 路上,邬又榕是个健谈到话多的,他知道乔画屏是逃荒过来落户的,对乔画屏他们的现状特别感兴趣。一路上,嘴就没闲下来过。 不过乔画屏有心跟善医堂做生意,自然好生给邬又榕介绍一番流金村的现状,顺带很用心的讲了下那荒山适宜种植草药的事。 邬又榕听得连连点头,又提出自己的问题。 你来我往的,两人倒是相谈甚欢。 等到了善医堂,还不等乔画屏开口,邬又榕就兴奋的大声喊了起来:“昆叔,昆叔!” 邬家上下确实是极宠爱这小少爷的,掌柜昆叔很快就从善医堂的后院跑了出来,气都没喘匀:“三少爷来了?” 邬又榕兴奋的跟掌柜道:“昆叔你看看这是谁?” 昆叔眼神落在乔画屏身上,“哎呦”一声,满脸是笑:“这不是乔娘子吗?……您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是咱们上次新订的那药丸,有进展了?” 乔画屏还未开口,就听得邬又榕“嗨”了一声,替她答道:“哪能呢。昆叔你也太心急了!乔姑娘这次来,是为着跟咱们买药草种子来的。” 昆叔“咦”了一声。 药草种子这种东西其实不常见,但他们善医堂也确实有,是他们试着种药田用的。 只是,许多药草其实都不太好规模化种植,生长环境着实重要。 昆叔犹豫了下,还是出言相劝:“乔娘子,你们还是种地更保险些。这邑乡的土壤,不太适合种植草药。” 乔画屏笑道:“不知道掌柜有没有去过无定山那边?” 无定山便是荒山的官方名称。 但因着荒山这名字实在是太贴切,所以大多数人都荒山荒山的叫着。 乔画屏还是看官府小吏写正式文书时,才知道这荒山原来叫无定山。 乔画屏满脑子都是那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眼下战乱频发,这无定山名字也不太吉利,怪不得很多人都宁可叫无定山为荒山。 昆叔愣了下:“你说荒山?” 乔画屏点了点头:“对。那边被邑乡划分给了我们流金村,往后我们就在那里安居了……我看了看附近的土壤,那地不适合种庄稼,但是有些喜爱这烧地环境的草药,却是可以种一种试试。” 昆叔又是愣了下。 ……种一种,试试? 昆叔忍不住又道:“……乔娘子,不是我打击你的积极性。实在是这种植草药,难度不低。尤其是你们刚逃难至此,还是种庄稼更稳妥些?” 乔画屏眨了眨眼:“可是荒山的地,也不长庄稼啊。” 昆叔:“……”这倒也是。 乔画屏笑道:“与其荒着,倒不如放手一搏。” 昆叔忍不住想,这位乔娘子倒是洒脱。 邬又榕又催道:“昆叔,我记得咱们库房里先前是不是还剩下一批药草种子?” 昆叔忍不住苦笑:“三少爷,是有那么一批货,但是,也需要育苗啊……” 乔画屏道:“哦,这倒不必担心,我找了一个特别厉害的,让它帮我育苗。” 特别厉害的,指她自个儿带的空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昆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跟乔画屏道:“那乔娘子稍等,我去查查库房账本。” 他吩咐店里打杂的小童给乔画屏邬又榕斟茶倒水,自己急急忙忙去拿库房的账本了。 邬又榕显然是常来玩的,他甚至跟小童打趣了好一会儿,说什么小童今儿脑袋上绑的圆啾啾有点歪了。 谁知人家小童显然是经常被邬又榕这般打趣,已经免疫了,根本不理会邬又榕,只是无语的瞥了他一眼,幽幽道:“同样的戏码,三少爷你玩三次了。你不无聊吗?” 邬又榕:“……” 乔画屏没忍住:“噗。” 小童倒完水就走了。 邬又榕有些悻悻的,同乔画屏道:“其实我平时也不是这样的……” 乔画屏礼貌的表示:“我信了。” 邬又榕:“真的吗?” 乔画屏想说,你再问下去,那就不礼貌了。 好在这不大礼貌的氛围被手拿账本匆匆回来的掌柜昆叔给打破了。 他抱着一个大大的匣子,匣子上放着一本账本。 昆叔抹了一把汗,把匣子放到一旁桌子上,打开同乔画屏道:“乔娘子看看,这是剩下的各色种子。这些是样品。” 昆叔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种子都是挑过的好种子,就是,着实不太好种。” 种子是放在防水干燥的油纸袋中,纸袋上写着药草种子的名字,便利的很。 乔画屏细细看了些,她想要的几种常见的一年生药材,里面竟然都有。 另外,她又发现了另外几种也适宜在这荒山种植的药草种子。 乔画屏大手一挥,决定把这十几种药材种子全都买了——毕竟,全村人总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邬又榕在一旁啪啪啪的拍巴掌:“乔姑娘豪爽。” 昆叔则是直抹汗:“乔娘子,这么多——” 乔画屏道:“无妨,留一些种子,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也可以补种。” 昆叔见乔画屏想得这么周到,点了点头,又去拿了算盘来,算了一笔账,给了乔画屏一个极为公道的价格。 乔画屏很是满意,点了点头。 这药材种子不少,哪怕乔画屏力气再大,买了全村能用的药材种子,自己也是抗不回去的。 况且她还准备私底下在自己空间里育苗。 是以,乔画屏把钱一付,同昆叔商量好了,分批把种子带走。 昆叔自然是应了。 乔画屏这次先带了几十斤药材种子离开。 邬又榕热情得很:“你算是我们善医堂的大客户了。我让人套上马车送你回去吧!” 乔画屏婉拒了:“多谢三公子好意,不过,我还有旁的事,这不过几十斤,我扛着也不碍事的。” 开玩笑,她一会儿还要找个机会偷偷把这些种子给放到空间里种上呢,送她回去,这可怎么办? 为了表示自己的话没错,乔画屏直接把那装着几十斤药材种子的麻袋一提,就跟提小鸡似得,轻轻松松,大步离开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到时候咱们就能安心盖房子了 昆叔看着乔画屏拎着轻松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乔娘子,神人也。” 邬又榕忍不住追了两步,但还是停下了脚步,自言自语道:“算了,反正还有机会再见。” 昆叔顿了下,试探的看了邬又榕一眼,似是有话说。 但邬又榕却没给他机会,只嚷嚷着,得回府看看老爷子对他买的糖糕满不满意了。 昆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亲自送了邬又榕出去。 …… 乔画屏从善医堂出来,便拎着那袋草药种子进了幽深的小巷。 左右无人,乔画屏把草药种子,全都撒到了自己的空间中。 在空间中育苗,不用分苗不用间苗,一撒便成活,甚至肉芽可见的,从肥沃的土壤中钻出了绿油油的小芽芽来。 一簇簇一堆堆的,精神的很,一看都是些壮苗。 到时候再长长,从空间里挖出来直接就能栽到地里。 乔画屏满意的点了点头。 照这个架势,过两日就可以取出来来。 家里种地的工具也不是很趁手。逃荒的时候,不少人都把一些不太好的工具给丢了,她先前在村子里捡了些漏,但终究是旁人不要的,颇有些破旧,用起来着实有些事倍功半之感。 这次她来县城,给家里添置了一把锄头,一把铁耙子,一把扫帚,一把铡刀,并零零散散的一些小物件。 这买的东西不少,乔画屏便雇了辆驴车。 这驴车是往来县城跟附近村子做生意的,乔画屏东西多,占了大半车板,她为此多掏了一个人的钱。 驴车晃悠悠的,总比走路要快一些,省劲些。 车上另外三人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他们见乔画屏买这么多家用东西,打量一番,便试探问道:“大妹子是新近来邑乡的?” 乔画屏笑道:“是啊,刚来没多久。” 这些附近村里的人便待乔画屏更热情了些:“大妹子,你们是哪块的?” “荒山那一块的。” 车上另外三人俱是吃了一惊:“大妹子,那荒山可是不好种粮食的。你们……” 乔画屏点头;“没关系,我们打算种点别的试试。” 三人欲言又止,最后犹豫了下,还是道:“要不,你们买点肥?……我们村里沤得肥也不算贵,一车也就几十文钱。” 堆肥确实是一项常规治理荒地的手段,不过乔画屏并不需要。 实际上,荒山的问题并非是土地肥力不够。 乔画屏婉拒了几人,不过,她还是道:“另外有个村子,分到了先前河谷淹过的那片地,那片土地肥力流失严重,确实需要追肥。你们到时候可以去那边看看。” 三人露出惊喜的神色来,连忙对乔画屏道了谢。 “大妹子,你们那,还缺不缺干活的啊?”其中一名村人颇带着几分期翼的问。 眼下不是农忙的时节,这些农人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他们这次来县里,就是想看看有什么活计的。 不过,县里虽说没什么活计,但他们却是听说了最近来了几波逃荒的灾民,他们打算在这安家,盖房子,开垦荒地,都是大活,想来一些有钱人家,应该会出钱雇佣人手才是。 是以,他们这会儿见到乔画屏一下子买了这么多农具,这才多问了几句。 乔画屏想了想:“我们村子人多,后头要是盖起房子来,肯定是要缺人手的。” 得了乔画屏这么一句话,那三人都喜笑颜开,精气神也俱是好了不少。 乔画屏心道,她虽然不知道旁人,但是等她忙完地里的活计,家里的房子确实要赶紧盖起来了。 眼下天气是一天天冷起来了,她虽说晚上给几个孩子都拿了厚棉被,又有行军帐篷御寒,但那行军帐篷终究比不过砖瓦的房子,乔画屏琢磨着,这事也得抓紧提上议程才是。 这真是处处都是要忙的事情。 因着得了乔画屏的信儿,那三人临时决定先不回村了,跟着乔画屏去他们流金村落户的地方看看。 主要也是去寻摸下,看看有没有活计。 等到了驴车没法前行的地方,乔画屏下了车,原本她是要把几件农具扛着下来的,但那三人热情的很,非要替乔画屏扛着,一路把乔画屏送回了家。 梅家几个崽崽,正带着杜大姐的小闺女,和另外村子里几个孩子玩捉迷藏。 这几个都是年龄小的,做不了太多活计,家里便让他们在外头玩着。 当鬼的是村里一个孩子,正在寻找其他几人藏身的地方。 但乔画屏搭眼一扫,便已是发现了自家几个崽崽藏身的地方。 乔画屏笑盈盈的,先谢过那三个帮着扛农具回来的。 她还想着给人家倒口水喝,那三人摆了摆手,说要再去人多的地方看看,大步走了。 杜大姐抱着白飞野过来,白飞野见着娘很兴奋,“啊啊”的叫着,小身子扑棱扑棱的往乔画屏这边探。 杜大姐笑道:“这孩子,见谁都乖,见谁都笑。但最亲的,还是你这个当娘的。” 乔画屏对这话特别受用,她嘿嘿笑了笑,从杜大姐怀里接过白飞野来:“没白疼这臭小子。” 白飞野在乔画屏怀里黏黏糊糊的朝着乔画屏吐了个泡泡,笑得开心极了。 乔画屏忍不住捏了捏白飞野的脸颊,又“啪”的亲了一口。 “说起来,这次没买到草药苗吗?”杜大姐左右看了看,没见着有苗的踪影,随口问道。 乔画屏笑道:“买到了。就是我要的量有点大,暂时先让人家准备了,过两天人家给送过来。” 杜大姐听得连连点头,满眼都是对未来的美好希翼:“趁着天还没冷,赶紧把苗种上。到时候咱们就能安心把这房子给盖了,后头也好过冬。” 虽说这天气渐渐冷起来了,但杜大姐却觉得这生活,还是很热乎很有盼头的。 没过多久,当鬼的孩子实在找不到最后藏着的梅清曜,认了输。 梅清曜哈哈大笑,直接顺着树干从树上溜了下来。 当鬼的孩子目瞪口呆:“你,你怎么爬上去的?” 梅清曜得意极了:“顺着树干就爬上去了。” 乔画屏忍俊不禁。 她招呼几个孩子过来,从空间里拿了一把冰糖出来,给几个孩子分了。 几个孩子如获至宝,捧着冰糖,跟乔画屏再三道谢,喜滋滋的回了。 第一百九十章 村落建设进行中 大概过了两日,空间里的苗越发茁壮。 乔画屏出了一趟门。 这次她是推着她家板车出门的,她提前拿草甸子铺在板子上,撒了些水,保证湿润。 做好这一些,她在深山的幽静无人处,把她空间里的草药苗带了些泥土挪出来,拿草甸子一裹,这样好歹能保证草药苗的活性。 最后,乔画屏顺道在深山里挖了会儿宝,消磨了下时间,不然太早回去,也会引人怀疑。 别说,还真让她找到了一颗野山参,还有一大兜子成熟的微微酸甜的浆果,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到了晌午,左右是在深山中,无人看见,乔画屏取出一盒自热小火锅来。 牛肚脆爽,黄喉筋道,藕片香辣,海带弹牙,山药脆爽,配着牛油的醇香清辣,乔画屏吃得一头汗,小脸通红,别提多爽了! 吃完自热小火锅,再吨一瓶肥宅快乐水! 简直快活似神仙! 乔画屏惬意的休息了会儿,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从深山中推着板车往村里走。 走到村头,就有人热情的迎了上来。 “乔娘子回来了!” 村子里这几日,也有些劳动力多的人家,已经把分下来的荒地开垦的差不多了。 乔画屏同他们说了,他们若是不放心都把耕地种草药的,可以先看看她地里种植的情况,她到时候会无偿教大家栽种养护草药苗。 村里人哪有不愿意的。 乔画屏这推了满满当当一板车的苗回来,大家自然都感兴趣的很。 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来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乔画屏家那块荒地一侧站得满满当当。 站在最前头的,是村里几个种地的老把式了。 上次也是他们跟着乔画屏来考察的。 乔画屏把推车上的草甸打开,露出里头堆垒得密密麻麻的整整一板车草药苗来。 几个种地的老把式一见那草药苗,那叫一个见猎心喜,手抚着那些草药苗,爱不释手的很:“这苗育的也太好了!……也不知道乔娘子从哪里找到的。” 乔画屏咳了一声:“也是机缘巧合罢了。” 她总不能跟人说,是她空间给她开的挂? 不过众人也没多起疑,毕竟眼下在他们心里,乔画屏跟无所不能也差不多了。 乔画屏蹲在田垄间,跟众人细细的说着这栽草药苗要注意的地方,几个老把式听得恨不得是把乔画屏说的要点都给印在脑子里,连连点头。 “其实种这个,跟咱们伺候庄稼也没什么太大区别,都是要咱们好生出一份力气便是,顶多就是再细心点,耐心点。”乔画屏鼓舞着大家,“咱们头一年,都种些一年生的短期草药作物,一来是这样的草药苗也便宜,二来,回本也快。到第二年,大家有了足够的本钱跟经验,就能有多样选择了。” 众人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胸腔中澎湃着一股豪情。 当即便有不少人,帮着乔画屏按照她说的法子,把那些草药苗都给种到了地里。 她这次拉回来一板车的草药苗,足够种十几亩地的。 乔画屏自家只种了两亩地的。剩下的,她没有白送,知道白送的东西,旁人总是会不珍惜,便作价一文一株,卖了出去。 饶是如此,这些草药苗,还是被那些已经开垦出荒地的人,一抢而空。 那些没抢到的,还一脸懊恼。 乔画屏劝他们,也别着急,过两日她还会再带一批草药苗回来,总要给人家足够的育苗时间。 旁人一想,也是,这才勉强按捺住急迫的心情。 田间一片热火朝天,到处都是抢种的身影。 梅家几个崽崽也没闲着,他们一个个提了桶,从附近流经的小河边帮乔画屏打水浇地。 ——眼下村子里的灌溉水渠与筒车还没建好,眼下多是用人力打水灌溉。 好在乔画屏如今就只种了两亩地,她把白飞野绑在背上,一次拎两桶水,健步如飞,倒是也快。 梅家三个男娃也不甘示弱,力气最大的梅清曜也拎了两桶。 梅清晃也想拎两桶,但等他摇摇晃晃拎到田边,两桶水洒得也就只剩下一桶了。 而一开始就干脆利落的只提了一桶水的梅清昱,这会儿已经浇完水了。 他见弟弟可怜兮兮的在田边拎着两个水桶,他有些无奈,指点道:“你不如只拎一桶,省些时间,也省些力气,效率反而高。” 梅清晃可怜巴巴的应了一声。 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孩子,无论是乔画屏或者几个哥哥,都不舍得让梅清映提水。 但梅清映却是不愿。 她只用一双含泪的眼眸可怜巴巴的看着乔画屏。 乔画屏根本毫无抵抗力。 她想了想,大步去了隐蔽处,从空间里取了个装麦丽素的小桶出来,顺便抓了一把麦丽素,给几个孩子嘴里各塞了两粒。 “好甜啊!好好吃!” 孩子们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笑。 乔画屏怜爱道:“娘从县城买了好些好吃的,等晚上拿给你们。” 几个孩子眼睛刷的亮了,齐齐应了声“好!” 梅清映拎着那装麦丽素的小桶,打水正是合适。 既不累,也能满足孩子的参与感。 梅清映开开心心的拎着她的小桶跟着三个哥哥一趟趟的去河边打水,再回来浇灌荒地。 欢笑声一路洒满田间。 …… 乔画屏前后又运了将近七八次的苗,村里开垦的荒地有将近一半都种上了草药苗。 还有一半,是那些人家觉得多少还是要种些庄稼心里才踏实些,便都种成了庄稼。 乔画屏也没拦着,反正这些都是一年生的药材,到时候他们发现药材的利润远超庄稼,种药材挣得银钱足够让他们顿顿吃上白面馒头,就知道该选什么了。 等忙完了地里的活计,先前那三个来村子里找活计的外村人,也帮村里几户有钱的人家找来了建房子的帮工,开始盖屋子。 梅家几个崽崽却住帐篷住上了瘾,觉得住在这里面也挺好,就是出恭不大方便。 乔画屏无奈,点着梅清曜的额头:“眼下是秋天,还算秋高气爽,等入了冬,就该一个个冻感冒了。” 梅清曜傻了眼,他都忘了季节这回事。 毕竟,帐篷里的棉被太过暖和,他可喜欢跟两个弟弟盖着棉被躺在帐篷里聊天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毁苗 眼下村子里,有钱的人家是买砖请外面的人来帮忙打地基盖房子,一看那架势就知道盖的规模不小。没钱的人家也有没钱的法子,自己找人浇灌些土砖,先盖两间凑合着住,等后面挣了银钱再慢慢说别的。 隔壁杜大姐家,显然是想起几间亮堂砖瓦房的。 只是最近这三个村子新落户,红砖价格一路上涨,杜大姐原本算着最起码能起五间砖瓦房的银钱,也只够起三间的了。 杜大姐直叹气,又不能不盖。村子里亲戚倒是不少,但这会儿都是盖房子的紧要关头,谁家手上都不宽裕。 乔画屏知道后,拿了二十两银子去了杜大姐那儿,怕杜大姐她还不要,特特说,就当是她借给杜大姐的。 这一路逃荒,杜大姐一家子没少帮他们。 杜大姐感动的不行,但到底还是推辞了:“你眼下带着五个孩子,哪里都是花钱的地方。你自己还要起房子,这银子你留着——我想好了,先盖三间砖瓦房,剩下的,盖两间土坯房,一间当柴房,一间当灶房,也是够的。”她拉着乔画屏的手,“不管怎么说,小乔,你这份情谊我是记在心里的。” 乔画屏想了想,也没勉强,道:“大姐,我最近接了个单子,自己一个人做有些累,要不,我给你出工钱,你来帮帮我?” 杜大姐越发感动,嗔道:“瞧你这话说的,帮你哪里用得着给工钱,见外了不是!你只管说!” 乔画屏却不肯了,道:“大姐要是不要工钱,那我一个人就是累死,也不会找大姐帮忙了。” 杜大姐急得直跺脚:“你啊!” 她无奈应了下来。 乔画屏嘿嘿一笑,手把手的教起杜大姐如何熬药,如何根据锅中药液的颜色来判断进程。 杜大姐干活那是村里出了名的利落人,别看她性子大大咧咧的,但人却是极细心耐心的,熬药这种枯燥却又对仔细细致要求极高的活计,正适合杜大姐。 乔画屏这几日要忙着搞房子的事,估摸着没办法太费心神在强身健体丸上,有杜大姐帮工,那能省很多的事。 果然,乔画屏没看错人,杜大姐一开始刚接触这个也是手忙脚乱,生怕自己出错,然而越是这样,就越容易犯错,杜大姐也是颇犯了几次错;好在杜大姐后头熟练起来,对于药液的状态了若指掌了,便再没出过差池。 杜大姐忙活了几日,强身健体丸炼制的是越发完美。 乔画屏尝了一粒,连连点头。 这次的药丸没有鹿血为药引,药效弱了好些——但也正因为如此,这次的强身健体丸,更适合成为日常时常服用的保养品。 当然,这也符合当时乔画屏同善医堂签的文书。 无人时,乔画屏把这批药丸收入了空间,打算放上十天八个月,再拿给善医堂,效果会更好些。 她给了杜大姐十两银子当工钱。 杜大姐眼睛圆瞪,嘴都要打绊了:“这这这这,怎么这么多?!我不过就搅搅拌拌的,哪里值这么多工钱!” 乔画屏耐心解释道:“大姐,我这批药丸很值钱的,你火候掌握得极好,这是你应该得的。” 杜大姐还是接受不了,这般爽利的人罕见的露出几分局促来:“……总归也不值得十两银子。” 乔画屏只得道:“大姐,这十两银子可不多。你要知道,我这可是涉及绝密配方,你要不收这十两银子,我到时候就得又找别人,但别人我不相信他们,万一他们泄露了我的独家秘方……哪怕是一星半点,都可能会被有心人借此推出完整药方来。大姐,只有你我才是最放心的。这十两银子,你一定得收下——你的工作价值,完全对得起这十两银子,大姐你只管放心!” 杜大姐感动的眼泪汪汪,她握住乔画屏的手,最后还是收下了那十两银子。 乔画屏这几天也没闲着,她画了大致的房屋分布图,初步设想是盖一栋大院子。 正屋三间,东侧屋三间,西侧屋三间,再修个专门放杂物的柴房,修个马厩。 她想着日后估计少不了去县城,这马车总归是要买的,有了马车就得修个马厩,养马。 昨儿梅清映见村里人从旁人家买了小鸡来养,她也很是艳羡的样子。虽说嘴上没跟乔画屏说,但乔画品也是记在了心里,到时候给孩子专门修个鸡窝。 附近几个原生村落的帮工基本都被请的差不多了,乔画屏索性去县里头请了一队来,价格更贵一些,好处是省心,乔画屏只用管一顿午饭就行。 乔画屏眼下也不差钱。 她空间里除了有几百两银子的现银,更是有一堆可以变卖的天材地宝。 乔画屏便挑了个晚上,把她们家那俩帐篷挪出了院子。 县城里那领头的大工听说经验丰富的很,乔画屏把画的图纸给了他,说了下自己的需求,大工一挥手:“东家你放心,我们是给县太爷都建过院子的,你这铁定给你弄好了。” 乔画屏又请了宋月兰来,中午专门给这些工人们做饭。 宋月兰自打跟周黑石和离后,在村里也分了一块小小的地。 那块地像是她的全部指望,她起早摸黑的把那块地拼命开垦出来,几乎每一块土坷垃都被她用锄头碾过,垦得极为漂亮。 她没什么银钱,身上仅有的一点,还是这逃荒路上,周小清给的,或者是帮乔画屏做衣服挣来的。 真正的一文钱要掰成两文花。 她开垦的那块小小荒地,咬牙全种上了草药苗。 前两日地里刚浇过水,苗儿茁壮的很,宋月兰闲下来,乔画屏便找了她来帮工。 一日三十文钱,还管一顿午饭。 宋月兰心里对乔画屏感激的很。 她知道乔画屏这是帮她,也很珍惜这份工作,干得分外卖力。 然而这天早上,乔画屏刚要去溪边挑水,就见宋月兰一脸崩溃绝望的跌跌撞撞跑来,更是一个跟头摔在了乔画屏面前。 “苗,我的苗……”宋月兰顾不上一脸狼狈,她趴在地上,仰起头,绝望的同乔画屏崩溃哭道,“……我的苗被毁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看到你半夜拎了个桶出去 宋月兰的田地,是一块形状不太规则的边角地,小小的一块,紧紧挨着林子,哪怕在这荒山中,也几乎是比较差的那种。 但宋月兰这些日子没有半点气馁,一直精心伺弄着这块小小的贫瘠的地,没叫过半句苦。 此时,宋月兰那块贫瘠的田地旁,站满了人,大都皱眉看着宋月兰地里的苗。 原本绿油油的药苗,眼下焉儿吧唧的倒在了地里。 宋月兰带乔画屏过来,步履踉跄,满面绝望,颤声道:“昨晚,昨晚还好好的……” 乔画屏脸色沉沉,走下田垄。 她俯身抓起一把土,在指尖细细捻了捻。 然后又皱眉拔出一棵苗来,果不其然,苗的根已经被烧坏了。 周遭的村人们都忍不住看向乔画屏,等她说些什么。 “你这地里,被人埋了石灰粉。”乔画屏开口道。 宋月兰喃喃道:“石灰粉……” 乔画屏点头:“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昨天晚上来埋的。” 宋月兰想起什么,她苍白的脸瞬间因着愤怒而涨红,她眼神杂乱的在人群中梭巡,突地,她从地上一跃而起,身手是从未有过的矫健训诫——好像有一团燃烧的怒火,支撑了她! 宋月兰身影几乎要快出闪电来,扑向人群后头的一个微微弓着身子,躲藏着身影的人。 她眼里都是怨恨的怒火:“啊!” 第二声“啊!”,却是惨叫声。 那被宋月兰扑到身子底下的人,发出了一声惨叫。 这事发生的太快,众人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待惨叫声连连,众人这才回过神,定睛一看,被宋月兰按在身下撕打的那个,不是她的前婆婆周许氏,又是哪个? 众人惊愕过后,赶忙去分开两人。 但这会儿,周许氏已经被失去理智的宋月兰揪下来一大块带着头皮的头发,血淋淋的。 周许氏捂着头惨叫:“这女人疯了!她疯了!” 宋月兰被人按着,头发也有些散落,看着确实是疯疯癫癫的模样。 宋月兰前头的男人周黑石也匆匆赶来,一见周许氏那满头血的模样,当即吓了一跳:“娘,你这是咋了?” 周许氏狼狈万分的抓着周黑石的胳膊,恨意滔天:“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这是要杀了我!” 周黑石只觉得心下重重一跳。 他总觉得,宋月兰在外头吃过苦,许是就会回心转意,不再跟他说什么和离。 但眼下,宋月兰这又是做什么?! 周黑石恼怒回身:“你!” 宋月兰一口唾沫直接吐在周黑石脸上:“呸!——我宋月兰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了你!” 周黑石懵了,半晌,他抹一把脸,有些僵硬道:“无论如何,你也不能……” 趁着周黑石跟宋月兰说话的功夫,又痛又恨的周许氏突然发狠,朝着宋月兰扑了过去,又要撕打宋月兰。 好在斜刺里倏地出现一条胳膊,直接把周许氏给死死按住。 周许氏连宋月兰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乔画屏眼下在村子里威望如日中天,周许氏再狠,也不敢跟乔画屏硬对硬。 周许氏只能缓了口气,强忍却又十分不甘的怨怼道:“乔娘子,我知道你素来跟那个恶妇关系好。但那恶妇伤我这般,你却还要维护她,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乔画屏冷声道:“恶妇?到底谁是恶妇,还不好说呢。” 她看向宋月兰。 宋月兰眼里流下一行泪来,越发伤心绝望:“……毁苗的是她,肯定是她!除了她,再无旁的人做这等下作事!” 其实众人从方才宋月兰的态度中也能猜出一二。 但听着宋月兰明明白白指控着周许氏,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周许氏自然不会认下这事,大叫起来:“你瞎说什么!你照顾不好你的苗,反过头来污蔑我!” 周小清却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她扶住宋月兰,却是对周许氏道:“奶奶,我昨夜起夜的时候,看见了。看见你拎着个捅,往山里走了。”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周许氏叫骂道:“你个小蹄子,一心胳膊肘往外拐,向着你娘,自然这么说!……白眼狼!我周家供你吃穿,你不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还反过头来污蔑起你奶奶来,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 然而,这会儿又有个村人,略有些迟疑道:“……不对吧,我昨儿夜里起来倒恭桶,是见着了周老太拎着桶往山里走的身影。” 周许氏浑身一紧,立刻狡辩道:“我也是去倒恭桶的!怎么,只许你倒得,不许我倒得?!” 然而她方才分明矢口否认,这会儿又谎称自己是去倒恭桶,旁人哪里信? 就连亲儿子周黑石都难以置信的看向周许氏:“娘?!” 他这些日子除了地里的活计,就是忙着自家盖房子的事。 家里的石灰,那都是有定数的。 今儿早上他还发现石灰少了些,但他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却不曾想?!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赔两倍的地 周许氏色厉内荏的吼周黑石:“叫啥叫!我是你娘!” 周黑石沉默着,任凭周许氏再怎么叫喊都不吭声。 她原本还想再骂两句,然而却发现周遭村人看她的眼神,大多都带上了几分厌恶憎恨,周许氏终于慌了,结结巴巴的跟众人道:“不是,你们听我解释……” 但事实摆在眼前,岂是周许氏狡辩几句就能遮掩过去的? 毁人庄稼是大事。 是不死不休的大事。 也是极其恶劣的性质。 村里不少人都听说了这事,匆匆赶来,对周许氏都满含厌憎的指指点点着。 周许氏慌了,站在那攀东扯西说什么宋月兰不守妇道,跟男人眉来眼去什么的。 旁边立即有村人冷声道:“宋氏这些日子一个人,把自己当牲口使,几乎要累死在田中,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又哪有什么时间去跟人眉来眼去?再说了,宋氏已经跟你家和离,她一个单身的娘子,就算跟男人马上要成亲了,又与你有什么关系?怎么就被你扣上不守妇道的大帽子?” 这话引得村里人连连点头,附和声,声讨声一片。 周许氏被反问的没法反驳,却偏偏又不服气的很,偷着撇了撇嘴,不吭声。 众人看她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只觉得越发恶心,骂得人越多了几分。 闻讯赶来的周家人,躲在人群里都抬不起头来,刚要溜,恰好乔画屏等众人情绪发酵得差不多了,开口道:“周许氏私毁农田,性质极其恶劣。若不给一个严厉的处罚,怕是咱们村里的人,以后都要人心惶惶——生怕但凡有点什么摩擦就有人丧心病狂要去毁了整片田地,毁了一整个家的希望,这日子往后可怎么过?” 众人深以为然,连连点头,纷纷道:“一定要给这周老太一个教训!” 乔画屏扫了一眼依旧不服气的周许氏,还有人群里躲躲藏藏不敢露头的周家人。 她眼眸极冷,声音却很是平静:“既然宋月兰的田地被周许氏毁了,这也简单,就从周家的土地中,划出一块来,同宋月兰原本的田地置换。当然,为了公平起见,这划出来的土地,最少要比宋月兰原本分得田地多一倍。不然,没什么惩罚,岂不是日后人人都要效仿?” 这话一出,宋月兰自己都愣了下。 反应最为激烈的,自然是周许氏跟周家人。 周许氏差点跳起来,若非乔画屏平里日就积威甚重,她真想上去抓花乔画屏的脸! 好毒的贱人! 让她家拿两倍的地去换那块被石灰搞烂了的破地! “不行!”周许氏尖叫道,“我不答应!” 周家人也顾不上什么了,赶忙从人群里挤出来:“就是,我们赔钱也行,拿土地抵,这未免也太……” 太什么? 那周家人却说不出来了。 乔画屏冷声道:“就你周家的土地金贵,抵不得是吧?……你们不想抵也行。” 乔画屏话音一顿,周家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她又冷冷的接上了一句,“那就送官吧。” “送,送官?!”周家人倒吸一口凉气。 乔画屏浅浅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来:“对啊,把周许氏这个杀苗毁田的,直接押送官府。送官后,估摸着你们周家是在邑乡待不下去了,周许氏这一个拘役是铁定跑不了,到时候你们周家一走,田地也可以名正言顺的都给了宋月兰——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法子。” 乔画屏自然是说来吓唬周家人的。 这流金村刚一落户,就出了这样恶劣的事,若真是报官了,怕是他们整个流金村都落不得好;更何况,周小清还在周家…… 乔画屏眼神忍不住落在扶着宋月兰的周小清身上。 她给周小清使了个眼神。 周小清想起某次乔画屏偷偷跟她说的话,眼神一亮,小小的身子微微颤着,像是在等候着什么时机。 而此刻周家人,一听要报官,都慌了。 尤其是周许氏,那更是一个反应激烈:“不,我不去官府!” 她一大把年纪了,进阴森晦气的地牢,定然会被活活磋磨死! 她不去,她不能去! 周家人自然也是不愿意让周许氏去的,诚如乔画屏所说,这事要真闹大了,怕是他们整个周家在邑乡都待不下去。 “你们快些选,是直接赔田地,还是先去官府,再赔田地。”乔画屏不紧不慢的提醒了一句。 几个周家人互相对视一眼,咬了咬牙,飞快商量了几句。 周许氏却已是熬不住了,崩溃道:“赔!赔给那个贱人还不成吗!” 周家人咬牙没吭声。 周黑石也没吭声。 宋月兰有些难以置信。 两倍的田地? 她手都在微微发颤。 乔画屏正沉声同四下里围观的村人道:“大家都清楚了吗?日后但凡有人对庄稼对田地起了坏心思,就一律按照这事处理!” 村人连连点头。 正常人才不会跟周许氏共情,觉得这处罚太严重了呢! 他们只会代入宋月兰的角色,生怕自己辛苦伺候的田地,不知道哪一日就被人发癫给毁了——乔画屏这惩罚措施越严厉,他们才越放心! 对于这个措施,自然是无不赞同。 周许氏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就在此时,却见着周小清松开了宋月兰的胳膊,鼓起勇气上前,轻轻叫了声:“奶奶。” 她似是有些怯怯的,劝道,“奶奶,我娘不容易,你以后不要……” 周许氏眸中凶光一闪。 是了,都是眼前这个死丫头!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若非她说什么昨夜她拎着木桶出门的话,旁人怎么会联想到她身上去?! 家里的地,都是因着她没的! 周许氏怒火中烧,当即就高高举起手,狠狠打向周小清:“我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 周小清离周许氏近得很,周许氏这巴掌来得是又快又急,众人只听得极响的一声“啪”,周小清整个人被周许氏的巴掌给抽飞了出去,重重跌倒在地! 宋月兰目呲欲裂:“小清!” 她顾不上什么,奔向周小清,把周小清从地上扶了起来。 周小清痛苦的哭了起来:“娘,我,我胳膊好痛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没法像以前一般 宋月兰吓着了,赶忙去摸周小清的胳膊:“闺女,哪,哪疼?” 周许氏还在那骂骂咧咧的,把方才受的郁气全都发泄在周小清身上:“装,就在那装!我不过推了她一下,她在那给我装个什么劲?!果然是那个贱人的女儿!跟她娘一样的下作,不要脸!” 宋月兰眼里流出恨来,她是恨不得上前把周许氏的脸都给抓花了! 乔画屏上前:“我来看看。” 她靠近周小清。 周小清泪眼惺忪的看向乔画屏,颤声唤了声“乔姨”。 乔画屏便知道这孩子心意了。 她递过去一个眼神,让她忍着点。 乔画屏上前,看似不经意的轻轻抬起周小清的手:“这里疼吗?” 实际上,却是在不动声色间,直接用了巧劲,将周小清手上的筋给错了位! 瞬间,钻心的疼痛袭来,周小清借着乔画屏问话的档口,泪如雨下,强忍住尖叫出声,如正常应答般,哭道:“疼的……” 乔画屏有点心疼,但还是飞快拂过周小清几处穴道,造成气血凝滞的假象。 她这一切,都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完成的。 在外人眼里,她只是关切的问了问周小清哪里疼。 乔画屏收回手,宋月兰立刻紧张的问道:“乔娘子,小清这手……” 乔画屏脸上显出几分凝重的神色来,叹了口气:“唉,我就实话说了吧。我看着是不太好,方才小清摔得太重了,这手腕上的筋扭得厉害……哪怕以后正过来,怕是对日后生活也是有不小影响了。” 宋月兰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乔画屏似是面有不忍,只委婉道:“许是我看错了也是有可能的……还是等朱大夫过来吧。” 这话无疑是侧面印证了周小清这情况是真的不太好。 宋月兰整个人都剧烈颤抖起来,说不出半个完整的字来。 周许氏一看这样,心里也有些嘀咕。 不会吧……她就推了那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一把,难道还真摔坏了? 周黑石忍不住上前:“小清……” 宋月兰像是猛地被激活了什么一样,反应极为剧烈的啪一下打开了周黑石的手。 “你也配为人父!”宋月兰恨的浑身发抖,“我对不起闺女,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她生在这个猪狗不如的家里……” 周黑石皱眉,有点听不下去。 他讷讷道:“我知道是娘不对,不该对小清动手……但那毕竟也是小清的奶奶……” 宋月兰在这一刻,对周黑石的恨,甚至超过了对周许氏的恨! 不多时朱相宜便匆匆赶来了。 这些日子他分得的地,也是村里人抢着帮忙种好的,说这一路上多得了朱大夫的帮忙,他们无以为报,好在有一身力气,帮朱大夫把地垦好。 朱相宜来得很快,他眼神在乔画屏身上微微一顿,瞬间便又毫无停留的落到了周小清身上。 周小清哭的厉害。 宋月兰见着朱相宜,就像见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朱大夫,快,烦请你快帮我们家小清看看。” 朱相宜应了一声,把药箱放到一旁,上前帮周小清诊治。 他跟乔画屏的流程差不多,脸上的凝重也很像—— 宋月兰看得肝胆俱颤。 “大夫,我们家小清……” 宋月兰颤巍巍的问。 朱相宜收回了手,拧着眉:“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提到这个,宋月兰就满眼的恨意,一指周许氏:“是她,她狠狠推了我们小清一把,害得我们小清摔倒,扭到了胳膊!” 周许氏立即叫嚷起来:“哪有狠狠的,我跟你说你这个小娼妇,可别想污蔑我……” 没人管她。 朱相宜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皱眉道:“你姑娘这手,筋骨扭到了,筋脉错乱。估计要用上好的膏药疗养着……” 这话倒是让宋月兰在极为心痛之余,又燃起一丝希望来:“养好了就好了吗?” 朱相宜面露不忍,但还是摇了摇头:“我方才把脉,发现这气血都已经凝滞了,估摸着是扭得太厉害。哪怕养好了,怕是也没法再如以前那般……” 宋月兰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她的小清,她的小清……这才还不到十岁,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周许氏一听,立马警觉的问道:“没法像以前一样是什么意思?……就是说,这死丫头往后都没法打猎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装什么装 作为一个医者,朱相宜说话还是很稳妥的。 他犹豫了下,道:“……很难,只能说,尚有一丝可能……需得用名贵药材好生将养着。” 其实朱相宜心里也纳闷,按理说若是被推一下,顶多会扭到筋,怎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但脉象上,偏生就显示的清楚,还真就有这般严重的后果。 周许氏自然也怀疑的很,她大声嚷嚷:“不过就推了一下,顶多就是扭到了,怎么就还得用名贵药材将养着了?一个死丫头也配?!” 朱相宜蹙眉:“脉象上就是这般显示。许是不凑巧了,正好扭到了。” 朱相宜在村里素有威望,他这般一说,周许氏倒也没再怀疑,只是觉得周小清这死丫头果然是个丧门星,不满的嘟囔道:“一个丧门星罢了,治什么治,就瘸着吧!” 宋月兰满眼猩红,满脑子都是女儿往后可能会落下残疾。 她怒声嘶吼:“再贵你也得给小清治!是你把小清弄成这样的!” 乔画屏立刻道:“没错。从前小清一直打猎养着你们,眼下她虽说不能再打猎了,但你们是万万不能就此不管小清了!从前你们欠了这孩子良多,万万没有不给孩子看病的道理!” 村人们俱是附和:“没错,是这个理。” 周许氏眼神微微闪烁。 眼下让她出钱给这个死丫头看诊那定然是万万不行的。 这死丫头胳膊出了事,以后就是个废人了,估计家里那些活计,她是再也帮不上忙了;虽说养几年就能嫁出去换彩礼了,但到时候她一个废人,又有哪家愿意娶过去当媳妇?想来也换不了几个银钱,说不得还没有这几年她吃喝拉撒花得多。 周许氏又想起这几天她偶遇的那个方家堡的寡妇。 腰细屁股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听说她先前也生养了三个,都是男孩儿。只可惜,前头俩男孩生病没留住,最后那男孩年纪实在小,在逃荒的时候,也染病没了。 若是把这寡妇给娶进来,说不得她就能三年抱俩! 周许氏心一下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几乎是同时,她做了个决定。 她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道:“倒也不是我不给她看,眼下家里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哪有给她看病的银钱?——更何况,眼下宋氏你个丧天良的,还抢了我那么多田地去,家里更是揭不开锅了!哪里来的银钱?” 周许氏说到后头,越发疾言厉色。 好像不给周小清看病的责任,全在宋月兰。 宋月兰嘴唇发颤,正要说什么,乔画屏抢在宋月兰面前开口:“什么叫宋嫂子抢了你那么多田地去?若非你作孽,这田地哪里会由宋嫂子拿了去?更何况,小清这受伤本来就是你造成的。你少说废话,赶紧给小清看病。” 周小清趁势泪眼朦胧道:“奶奶,我好痛啊。” 周许氏对周小清这个孙女,别说慈爱了,是半点恻隐之心都没有。 她撇了撇嘴,反倒呵斥:“装什么装!” 第一百九十六章 拖她个倾家荡产 周许氏是咬定了没钱给周小清治病,言语之中还颇有除非宋月兰拿地来换的意思。 宋月兰倒是想换,但乔画屏拉了拉她胳膊,低声道:“宋嫂子,你那前婆婆是个什么德性,你心里不清楚?你就是给千两黄金万两银,她也舍不得在小清身上花一文钱。至于你那男人……这么多年了,你不也是看透了他,才要和离的么?” 宋月兰浑身一震,无力又绝望,难受的哭道:“总不能……总不能让小清就这么……” 乔画屏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稍安勿躁。 乔画屏看向周许氏:“你既然不愿意给小清治病,总不能又拖累了孩子……倒不如,你让小清跟了宋嫂子算了。” 宋月兰立即激动道:“对!小清跟我,我给小清看病!” 周许氏一听,倒是有些心动,但她又不愿意让宋氏如意,一口回绝:“不行!这死丫头再如何,也是我们老周家的种,怎么能让她跟了宋氏去?” 乔画屏早就料到周许氏这个反应,她给周小清使了个眼色。 周小清立刻哭着对宋月兰道:“娘,我不能跟你去。你放心,奶奶就算不给我看胳膊,也会好好养着我的。反正我胳膊已经这个样子了,也没法割猪草,洗衣服,下地插秧,做各种家里的活计了。以后我在家里头过的就是神仙日子。奶奶把我弄成了废人,她总要对我负责……” 周许氏眼皮子一下一下重重跳了起来,人也恨不得跳起来去打周小清:“你胡咧咧什么!什么我叫我把你弄成了废人?!” 周许氏这越听越觉得家里头养这么个废人不合算,眼神游移起来。 乔画屏见状,准备再推最后一下——她连名带姓,喊了一声周黑石。 周黑石一愣。 “我一直想问,你这样的,还算不算个男人了?”乔画屏问的很是心平气和,“你就看着你媳妇孩子遇到这种人?到时候是不是你媳妇孩子都死你跟前,你才愿意反抗一下你娘?只有你娘是你的亲人,你的媳妇,你的孩子,都是地里的草,水里的虫,是吧?” 她问的相当平缓,但越是这样,越显得讥讽起来。 周黑石一张黑脸涨得通红,下意识看向宋月兰跟周小清。 宋月兰紧紧搂住周小清,眼带仇恨的看着他。 周小清则是咬着下唇,眼眸含泪,半带哀求。 周黑石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跟刀剐一样。 半晌,他这才闷声跟周许氏道:“娘,算了,你就让小清跟她娘走吧。”他似是有些生硬,又有些打磕,“咱们家、咱们家不养废人。” 周许氏犹还想从宋月兰那把先前换出去的地给弄回来,她嘟囔道:“好歹养了这死丫头这么多年,这说走就走,就算是卖了给人当童养媳,也还能换几个银钱呢……” 说着,一直往宋月兰那瞟。 乔画屏冷笑一声,往宋月兰周小清母女俩面前一挡,冷声道:“我看什么也别废话了。今日这一串事,咱们还是去公堂好生说一说。” 周许氏立时一窒。 她悻悻道:“这就是些家务事……家务事怎么就要上公堂了……” 村人们看不下去了,指指点点: “这奶奶当的,黑心呦。” “这是要害孙女残废,还想把孙女给卖了换钱啊。” “这哪是亲人,这是仇人吧?” 今儿周家可是在村里头大大长脸了一番。 周许氏听着周遭的议论纷纷,也多少有些扛不住。 周家另外两房的,更是恨不得钻到地里头去。 这周许氏名声烂了,她们也是周家人,名声能跟着好到哪里去? 这下子,旁的周家人也赶紧劝起了周许氏:“娘,算了算了。清丫头手废了,难道家里还真的干养着这么个废人?……反正清丫头跟了她娘去,家里少了张嘴,也是好事。” “就是就是。娘啊,你不是说给大哥看了个新媳妇么??” “再说了……” 一个平日里最得周许氏心思的儿媳妇凑近了周许氏,小声的劝,“娘,你想,宋氏肯定要给清丫头看病的。朱大夫也说了,清丫头这手,得用名贵药材将养着,也不一定治好。就为着那一丝希望,宋氏那不得倾家荡产?……让清丫头过去,把宋氏直接活活拖死,那不正好报了她抢了咱们家田地的仇?” 这话可真是说到了周许氏的心里。 周许氏喉咙动了动,甚至有些迫不及待道:“——行吧。话都说到这个份景了,我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就让清丫头往后跟了她娘去吧。” 宋月兰激动无比,紧紧抱住了周小清。 乔画屏眼里露出一抹笑意:“口说无凭,我看,我们还是立个字据为好。” 周许氏撇了撇嘴,转念一想,立个字据也好,以后周小清这铁定要败家的死丫头,跟他们周家可就没关系了! “立就立,谁怕谁。”周许氏哼了一声。 周黑石神色复杂,一直沉默着没吭声,最后只是咬着牙,在文书上按了手印。 宋月兰看都没看周黑石一眼。 “咱们走!”周许氏昂着头离开了,活像个打了胜仗的公鸡。 周黑石看着抱在一起的宋月兰周小清母女俩,说不出话来。 宋月兰颤声道:“乖女,还疼吗?你放心,娘给你治,娘就算去要饭,也一定给你治好了。” 周小清又哭又笑。 这会儿人还很多,她没法告诉宋月兰,方才乔姨就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帮她把胳膊上错乱的筋骨给正好了。 她只摇头:“娘,我不疼,真的。” 宋月兰哪里信,拉着她要去找朱相宜。 还是乔画屏,一把拉住宋月兰:“嫂子,先回,回头我采些草药,先给小清敷上看看。” 宋月兰对乔画屏那是死心塌地的信服。 闻言,赶忙点了点头:“走,走。” 宋月兰眼下也搭了简陋的草棚,就在附近不远处。 她拉着周小清就往草棚里走。 周小清回过头来,看着还站在原地的周黑石,她眼里噙着泪:“爹,我走了。” 说完,也不待周黑石回话,便飞快同宋月兰一道离开。 周黑石看着走远的妻女背影,终究还是抹了把泪。 第一百九十七章 就当恭贺你成亲之喜 宋月兰住的地方是个支撑三角模样,仅够一人容身的草棚子。 她心忧周小清的伤势,一时间手忙脚乱的。 待到四下无人,乔画屏拉住宋月兰,低声把事情一说。 宋月兰人都愣住了,根本没反应过来。 “……我先前就同小清说过这事,一直想着找个机会。”乔画屏道,“这次小清她奶奶找事,正好给了个机会。” 周小清忐忑道:“娘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跟你说谎,让你担心……” 实在是,乔姨也说,只有让她娘完全不知情,爆发出来的那个情感才足够真实。 她话音还未落,宋月兰紧紧抱住了周小清,喜极而泣:“小清,没事,你没事就好……” 周小清鼻子也酸了。 母女俩抱头痛哭。 好半晌,宋月兰才稳了稳情绪,扶住周小清,她转过身,就要给无声站在一旁的乔画屏跪下。 乔画屏动作更快一些。 她一把扶住宋月兰:“宋嫂子,不必。” 宋月兰方才稳住的情绪,又一点点控制不住的溢出。 她哭得泪流满面:“乔娘子……我该如何报答你才是……” 这一路上,乔画屏借着让她帮忙的借口,在周许氏眼皮子底下,帮她攒了不少私房钱。再加上和离时,她帮着讨要回来的嫁妆,宋月兰离开周家的日子,并不是很难过。 更何况,眼下,乔画屏又帮她把女儿抢了回来! 宋月兰只觉得自己,哪怕是粉身碎骨都还不了乔画屏的恩情了。 乔画屏方才已经顺手在附近摘了些常见的草药,她交给宋月兰:“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小清的胳膊,方才是为了做戏,我给她把筋骨错开了,虽说后头复原了,但孩子多多少少还要受点罪。你把这些草药捣碎了,给她敷在手上,能让孩子少受些罪。” 宋月兰含着热泪,听得极认真。 她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她一定会,好好带着小清把日子过好的! …… 乔画屏的院子慢慢有了大致的雏形。 因着乔画屏是从县里头找的人,村里人总觉得县里人的技术更好些,时常过来看。 看着那地基的面积,不少人直咂舌:“乔娘子,你这院子看着面积不小啊。” 不等乔画屏回话,旁边便有人替乔画屏解释:“人家乔娘子家里头四个小子呢。” 旁人想想也是,四个小子,后头要是都娶了媳妇,那人数可了不得,是得多盖些。 乔画屏听得这些话,只是笑笑。 毕竟她打算弄来做功能室的屋子也不少,还有孩子们居住的房间,这一算,院子自然就大了。 左右眼下是开垦荒地,再去办手续就好,也没什么违规建筑一说。 中午时,宋月兰又来帮着做饭,她精神头极好,头上扎着布巾,麻利的做了一大锅土豆炖肉,工人们拿着碗,聚在一起吃得极开心。 像这样给钱大方,供饭也极豪爽的主家,他们这干活也下力很多。 这一日下午,村子里有小孩蹬蹬蹬跑来,说是山路那边,有马车过来,说要来找乔娘子。 村里头姓乔的,就只乔画屏一户。 乔画屏原本正在把几件羽绒服拆做成符合时代的样式,听得这事,微微一怔。 只是那马车来得很快,乔画屏一看,就笑了。 原来是县里头那位孙诗珂孙小姐。 她正扶着丫鬟墨浅的手下了马车,满脸好奇的左右打量。 “乔姐姐。”孙诗珂见着从帐篷里出来的乔画屏,分外欢喜。 乔画屏笑道:“孙小姐来啦?” 墨浅嘴快,嘻嘻笑道:“乔娘子安。我们小姐快出嫁啦,这不想着,出嫁前来乔娘子这看一看。” 孙诗珂小脸通红,追着就要打:“你这嘴!” 墨浅知道她家小姐自是不会真的打她,嘻嘻笑着躲过。 孙诗珂嗔了墨浅一眼,抬手,便有奴仆从马车后头抬了两个箱子下来。 乔画屏一看就头疼:“……别说是给我的。” 孙诗珂笑道:“自然是给姐姐的。先前姐姐救我跟墨浅,我说过,要好好报答姐姐一番的。” “先前入城分地,你已经出过力了。”乔画屏按了按眉心,有些无奈,“你又带这么多东西来……” 孙诗珂吐了吐舌头:“那哪能还得上姐姐的恩情。” 她很是坚持,让乔画屏收下。 乔画屏更是无奈了,想了想,她道:“你稍等一下。” 她回了帐篷,不多时,拿了个锦盒出来。 锦盒里放着一颗品相极好的野山参。 孙诗珂愣了下。 她出身富豪之家,要嫁的又是当地守备这样的实权官员,见过的好东西自然不少。 但像眼前品相这般好的野山参,她还是头一次见! 虽说年份只有几十年的样子,但参须俱全,一看就是极品! “这……”孙诗珂差点结巴了。 乔画屏笑道:“这就当是恭贺你成亲之喜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特特来给您送东西道谢的 孙诗珂跟墨浅走的时候,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墨浅更是喜气洋洋,手里捧着那装着野山参的锦盒,心中对乔画屏的好感达到了顶点。 看看人家乔娘子,行事做派就是不一样! 墨浅捧着锦盒看向孙诗珂:“小姐……” 她没往下说,但孙诗珂亦懂得她的未尽之语。 孙诗珂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 墨浅顿时兴高采烈起来:“小姐放心,奴婢下午就给守备大人送过去!” 孙诗珂转过脸去,只温温柔柔的嘱咐:“记得一定要说,这是乔姐姐送的。” 墨浅笑着回道:“小姐只管放心!乔娘子对您的这份情谊,奴婢也一定会告知守备大人的——乔娘子送给我们小姐的新婚贺礼,小姐想着守备大人先前刚在巡防中受了伤,特特先让奴婢来给您送过来——奴婢这样说,您看可妥?” 孙诗珂红了脸,没说好,但也没说不好。 墨浅便懂了,捧着锦盒俏皮的屈膝行了个礼。 隔日,正好是当地守备朱鹏休沐在家的日子。 墨浅便捧了礼盒登门。 门房一听是孙家小姐身边的丫鬟,哪里敢怠慢,赶忙请了进去。 朱鹏正在书房里看着当地一些卷宗,通房丫鬟雪筠手上端了一碗参鸡汤,娉娉婷婷的走了进来。 “爷。”雪筠柔声道,“来,喝碗鸡汤吧,是奴婢亲自熬的。” 朱鹏没有抬眼,道:“放一边去。” 雪筠抿了抿唇,还是依言把那碗参鸡汤放到了一旁,然后拿起抹布,在一旁开始擦拭书架等地方。 就在这时,外头的长随通报,说是孙小姐身边的墨浅姑娘过来了。 “孙小姐”在朱鹏的府上,只有一人是这个代称。 雪筠攥紧了手里的抹布,下意识看向朱鹏。 朱鹏却没看雪筠一眼,只是嘱咐长随,让墨浅进来。 墨浅进了书房,就见着雪筠站在未来姑爷身后,正朝她微笑。 墨浅脸色变了变。 她依着礼数给朱鹏行礼过后,直了身子,瞥了雪筠一眼,面上带着几分隐忍。 雪筠却是在朱鹏开口前,主动开口同墨浅打了声招呼:“好端端的,墨浅姑娘怎么过来了?” 这话是带着笑说的,但在墨浅眼里,这就是雪筠在挑衅了。 墨浅终究还是没忍住,下巴一抬,却是同朱鹏道:“大人,您还未开口,雪筠姑娘就在您之前先开了口,不知道的,还以为贵府的规矩便是如此呢。” 雪筠脸色一变。 她是没想到,这未来主母身边的丫鬟这么刻薄,竟然半点脸面都不给她留! 朱鹏看了眼雪筠,皱眉道:“出去吧。回头再来打扫。” 雪筠脸上一僵,但又不敢说什么,委委屈屈别别扭扭的告退了。 她磨磨蹭蹭的往外走,听到身后墨浅正在笑着跟她家爷说话:“……大人,上次救过我们家小姐的那位乔娘子不知道您还记得吗?今儿我们家小**送礼,乔娘子送了我们家小姐一株上好的野山参作为回礼。小姐想着您先前受过伤,这野山参品相极好,便让奴婢赶紧给您送来了……” 雪筠听着忍不住撇嘴,这未来主母是没见过好东西? 一株野山参罢了,也值得眼巴巴的让人送过来,无端让人笑话没见过世面…… 然而她心内的腹诽还没完,就听得她家爷明显很高兴的样子:“我看看。” 雪筠忍不住趁着关门的回身,就见着她家爷正捧着那打开的锦盒,里头放着一株品相极好的野山参。 再看看她先前端来的参鸡汤,正孤零零的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朱鹏是一眼未看。 朱鹏正兴高采烈道:“你家小姐有心了。我新得了几匹锦缎,你正好全带回去,给你家小姐做衣裳。” 雪筠听不下去了,带着忿忿把门给关上。 那几匹锦缎,她撒娇卖痴几天了,都没要到手半匹! 这孙诗珂好手段,过来让丫鬟送了个野山参,就把那几匹锦缎都给换走了! 对了……说起来,她倒想起件事来。 这孙诗珂一直说那个姓乔的,是她的恩人,可从来不说,到底是什么恩情,她总觉得,里面有什么猫腻。 雪筠心下微动。 她当天下午便打听到了乔画屏的住处,提了食盒,坐上守备府的马车,往流金村来了。 乔画屏正带着梅清晃削萝卜丝,打算晚上炸萝卜丸子吃,就见有人一脸兴奋的跑来同她说:“乔娘子,又有马车来寻你了!” 乔画屏:“?” 她想着,难道是孙诗珂那边又有什么事了。 不过那马车过来的时候,乔画屏就知道,这次来的不是孙诗珂了。 马车样式就不对。 孙诗珂跟墨浅,平日里坐的都是青帷马车,低调的很。 这次来的,却是辆有些宽敞的大马车。 乔画屏挑眉看着,就见着马车上下来一位年轻貌美,身段妖娆的女子。 这女子左右打量了一番,拿帕子掩住了口鼻,似是有些嫌弃。 她见乔画屏站在那儿,这才稍稍松开帕子,蹙眉问路:“这里是乔家吧?你知道那个姓乔的小娘子在哪里么?” 她不认识乔画屏,但乔画屏却是认出了她。 先前在县令后衙,她是见过眼前这女子,正是孙诗珂未婚夫身边的通房丫鬟雪筠。 说实话,乔画屏作为一个现代人,对通房丫鬟这个制度,其实还是有点不太能接受的。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会因此就对雪筠这个人有意见。 孙诗珂作为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乔画屏听着孙诗珂那意思,倒是对雪筠的存在没什么意见。 只是…… 这会儿,这个雪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乔画屏不动声色的开口:“附近只我一个姓乔的。你找我?” 雪筠脸上闪过一抹吃惊,她这才开始正眼打量起眼前的乔画屏来。 “原来您就是乔娘子。”雪筠笑吟吟的,一副很是亲热的样子,“……哎呀,你瞧我,我都忘了跟乔娘子自我介绍了。我是朱守备的房里人,叫雪筠,听闻您是我们府上未来主母的恩人,特特来给您送东西道谢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通房丫鬟替主母张罗报恩? 乔画屏只觉得有些好笑。 按照这里的规矩,通房丫鬟竟然还能给未来主母张罗道谢报恩什么的? 再加上她眼神还颇为飘忽闪烁,一看就是心里有鬼的样子,乔画屏便不动声色的一口回绝了:“不必。先前孙小姐再三道谢,已是诚意十足,还清了恩情。” 这通房丫鬟雪筠笑道:“但您对我家未来主母恩同再造,哪里就……” 乔画屏大概品出了这雪筠的意图。 这分明就是来打探消息的。 乔画屏不客气的打断了雪筠的话:“好了,这事就不必再说了。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你非要这般,倒显得我像是挟恩图报了。” 话说到这个份景,这雪筠算是彻底明白这乔画屏是块难啃的骨头。 但雪筠犹有些不甘心。 她颠簸了一路来到这穷地方,可不是为了被人拒绝的。 雪筠便暗示道:“这事,我们守备大人也十分关心……” 乔画屏似笑非笑:“关心的话,就对孙小姐好一些就是了。” 雪筠见乔画屏软硬不吃,也实在没了旁的法子,最后只能悻悻离开——就连拎着来的食盒,也被乔画屏原封不动的拒了回去。 乔画屏看着马车离开,心道,这孙诗珂未来夫婿的通房丫鬟,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以孙诗珂的性子,若是那个朱守备有意偏袒这通房丫鬟,说不得还要吃大亏。 啧。 乔画屏真是再三感谢梅家那个早死的男人。 死了好啊。死了她就不用担心,这她名义上的夫君,会不会找个小的来恶心她了。 带着五个崽崽,住在大院子里,闲来无事的时候进山采采药,打个猎。带着崽崽们吃香的喝辣的,这不爽么? 想到这,乔画屏忍不住又按了按眉心。 昨儿孙诗珂过来,带了些不错的布匹过来,且她也有心了,带的全是花样活泼,一看就比较适合小孩子的布匹。 正好这几日她正想方设法把羽绒服拆了。 一开始她想的是剪裁成适合当下样式的款式,这样,就能又保暖又不打眼。 后来乔画屏从孙诗珂这得了做冬衣的上好布匹,她便想着,倒不如把鸭绒掏出来,直接当棉花使。 就只有一个问题,乔画屏这手,舞刀弄枪没问题,做些普通针线活那也没问题,但这吧……着实是有些考验功底,鸭绒到处飞,得用针细细密密的把鸭绒封在这布匹里。 这可有些难为她了。 但这种活计,又不太好拿去外头找外人做…… 乔画屏琢磨着,要不拿去县里头做去? 正想着这事,宋月兰来了。 这几日周小清来到了她身边,她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看着都精神抖擞的,让等着看她为难的周家人都有些恨得牙痒痒。 “乔娘子。”宋月兰热情的招呼着乔画屏。 带着女儿独立生活的宋月兰,颇恢复了从前的几分爽利。 这些日子她在乔画屏这帮着做大锅饭,乔画屏干脆也喊了周小清过来吃,这样她们娘俩中午能省一顿。 周小清也想知恩图报,去猎些野物给乔画屏。 但乔画屏让她近些日子都不要用弓了,毕竟,总还得让“手伤”有个愈合的阶段。 宋月兰对乔画屏那叫一个感恩戴德。 “近些日子该给孩子们做冬衣了吧?”宋月兰眼里满是对生活的期翼,笑道,“这些日子我赚的银钱,今儿扯了块布,应该能给小清做一身合身的冬衣了。今年冬天,小清身上应该不会长冻疮了……乔娘子,你这需要帮忙吗?我不要工钱,做冬衣我是做熟了的,顺手就给孩子们一起做了。” 她说的特别诚恳,“真的,乔娘子,你别跟我客气,我就想做点事情报答你。” 不然,乔娘子这堪比再造的恩情,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回报才是。 她虽说没什么银钱,能帮乔娘子跟几个孩子多裁些衣裳,但她可以帮几个孩子做衣裳! 也算是尽一尽心意了。 听宋月兰说到做衣裳,乔画屏眼睛微微一亮,她让梅清晃先把剩下的萝卜都削成丝,然后把宋月兰拉到帐篷里。 宋月兰进了这帐篷,才发现里头跟外头大不一样。 “这是油毡布做的?”宋月兰惊叹得很,“好精巧的构思……真暖和啊。” 乔画屏笑道:“是我从县里偶然得来的。不过这东西看着有些奇异,我不想太打眼,就在外头做了些伪装……正好,这样也更暖和了。” 宋月兰连连点头,没有半点怀疑。 乔画屏又让宋月兰看她放在那簸箩里剪过的羽绒服,说了为难的地方:“……这绒乃是鸭绒,特别容易飞绒,所以这针脚得特别密才是。我做针线活也还行,但这么细致的活计,却是为难我了。” 宋月兰却是高兴得紧,为能帮上乔画屏的忙高兴:“……乔娘子,这活计我能做啊!” 乔画屏也是高兴得很:“宋嫂子,你可帮我大忙了。这鸭绒做衣裳,麻烦得紧,你帮我做一身,我给一百文钱。” 宋月兰着急了,连连拒绝:“哪里的话!乔娘子,我是来帮忙的,我不要工钱。” “宋嫂子,你要是不要工钱,我也只好找别人去做了。唉,也不知道旁人能不能做好……到时候孩子们穿在身上,到处飞绒可怎么办?” 说着,乔画屏很是惆怅的,便端起簸箩,看着要向外走的模样。 宋月兰只觉得头大如斗,赶忙拉住乔画屏:“乔娘子,你,你别……我要工钱就是了。” 宋月兰脸颊微微发烫,又是赧然又是无奈,讷讷轻叹:“我是想来帮忙的……” 乔画屏道:“这就是帮了我大忙啊。” 她笑着,先给出了一块碎银子:“这是工钱,我先付了。正好,你也给自己再添置一身冬衣。” 宋月兰攥着那银子,只觉得眼泪都漫了上来。 她真是……粉身碎骨都报答不了乔画屏的恩情了。 怀着这感激的心意,宋月兰仅仅三天,就把乔画屏要的一大五小六身冬衣给做了出来,样式又美观,上身又轻便,活动起来,极为方便。 第二百章 一定是个高手 天气慢慢寒冷起来。 穿着这暖和的冬衣,梅家几个孩子或是跟乔画屏一道下地,或是漫山遍野蹦跶,跑得满头汗,小脸红扑扑的,乔画屏看了就欢喜。 而最小的白飞野,那更是快活的很,天天在哥哥们的背上,跟着哥哥姐姐们到处疯,颇有些乐不思娘。 乔画屏趁着晚上,给宋月兰也送了一顶行军帐篷去。 宋月兰的草棚子,这两日已经有些不太御寒了。 好在乔画屏先前给的工钱很足,足够宋月兰添置冬衣之外,还又添置了两床被子。 一床铺在身下,一床拿来盖。 母女俩夜晚睡在一处,也并不觉得太冷。 不过,随着温度下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 乔画屏帮着宋月兰把这行军帐篷搭起来,又在外头铺了好些枯枝草垛来遮掩,一番操作下来,远远看着就是比之先前更大些的草棚子。 但里头,却是天壤之差——比之先前,要暖和许多。 更不用担心下雨后会漏雨的问题。 宋月兰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乔画屏里外看了一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过这样也只能撑一些时候,过些日子,天气冷了,还是不行的。”乔画屏道,“宋嫂子,你还是得盖间房子才行。” 宋月兰连连点头。 她现在身上还有些银子,起砖瓦房是肯定不够了,但起两间小小的土坯房,那是足够了。 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 乔画屏抽空去善医堂那送了一批她在空间放置了几日的强身健体丸,并特特说了,因着没有鹿血的缘故,这批药丸换了种配方,药效稍弱,没有先前那般霸道,更适合日常服用,细水长流的调养身体。 善医堂的掌柜昆叔请了镇店的老大夫验药,证实确如乔画屏所说。 老大夫对此简直是赞不绝口。 昆叔笑颜逐开:“能日常服用那更好啊。” 能日常服用,说明这就是长久养身的东西。 能长久养身,不就意味着,能源源不断的来钱? “我没有器皿,所以这药,我全放在大罐子里了,二十粒大概是一两的重量。这大罐子的药丸净重五斤多,统共是一千粒多一些,就算一千粒好了。这药丸药性弱一些,是以,每粒一百文便是,这些药丸,承惠一百两。” 乔画屏眼睛不眨的报出一串数字来,掌柜昆叔听得头晕眼花,赶忙拿起算盘好一阵噼里啪啦,证明确实是乔画屏说的这个数字。 昆叔肃然起敬。 “要不您数数?”乔画屏问。 昆叔笑着摇头:“哪里的话,我们跟乔娘子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相信乔娘子。” 乔画屏却道:“一码归一码,咱们要想合作长久,这当面清点是最基本的。” 昆叔对乔画屏越发的敬佩。 他叫来人,按照乔画屏说的法子一称量,果然如乔画屏所说,药丸净重大概是五斤一钱的样子,乔画屏这是很大气的给他们抹了个大零。 昆叔心底越发敬佩起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为人处世却极老道的小娘子来。 钱货两讫,乔画屏要走,昆叔赶忙留客:“乔娘子要不坐下来再喝口茶?……先前我们家三少爷便嘱咐过,您来了,让我们去府上喊他一声……您刚进门的时候,我就遣人去府上通禀了,想来三少爷也快过来了。” 乔画屏有些奇怪:“三少爷找我有事?” 昆叔尴尬的笑了两声:“这个……我没问。只是三少爷这么嘱咐了,我便听命。” 乔画屏“啧”了一声。 她是看出来了,这邬家上下都宠这个三少爷宠的厉害。 乔画屏往外看了看天色还早,回身坐了下来:“行,那我便等一等,看看邬少爷有什么事。” 她这一坐,昆叔便立刻殷勤的又给她换了温热的茶水:“乔娘子,天冷了,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乔画屏笑着道了谢,左右也是无聊,问起了昆叔打算怎么销售这强身健体丸。 她先前跟善医堂签的供货文书,准确来说,偏向于寄售。 毕竟,她这药丸的药效,放在哪里都是宝贝。 善医堂跟她签的文书,自然是大大利于她。 也就是说,表面看来,善医堂其实就是挣个代卖费——当然,有这药效很好的强身健体丸在善医堂独家销售,总也会带动善医堂的生意,这强身健体丸卖好了,属实是双赢。 昆叔赶忙道:“先前乔娘子随口提的那个,一小瓶装八粒,卖一两五钱银子,然后**的销售策略,我听着就挺好。要不就按这个来?” 乔画屏点头:“一开始是可以这样的,不过,等市场打开了,就不要再这般促销了。到时候就卖一两二钱银子便是。” 昆叔连连点头。 两人又聊了会儿生意经,这善医堂的东家三少爷,邬又榕匆匆的跑进了店里。 头上的发冠都跑得有些歪了。 他见着乔画屏,极高兴的模样,一双眸子都在发光,就是喘气微微有些不均匀:“乔姑娘!你等很久了吗?……我府上那夫子着实是迂腐不堪,非要我写完那几张大字,才肯放我下学,劳姑娘久等!” 乔画屏越发好奇:“邬少爷这是找我有什么事?” 怎么看着这么急迫的样子。 昆叔适时的递过一杯水,邬又榕一饮而尽,匀了口气,这才道:“啊,我就是想问问乔姑娘,你上次买的药材种子,如今如何了?……”他轻咳一声,“我们邬家也尝试过多次,但结果总是不尽人意。” 原来是为着这事。 乔画屏一笑:“托邬少爷的福,种子出芽率很高,我托人育了苗,药苗种下去,也基本都活了。” 邬又榕肃然起敬:“育苗的一定是个高手。” 乔画屏笑而不语。 昆叔在一旁听着这对话感动的很。 他们家三少爷大了,知道关心家里的产业了! 邬又榕犹豫一下,有些期期艾艾道:“……就是不知道,我能否跟着乔姑娘回你们村子去看看?” 乔画屏想了下。 后头这药苗长成了,她还打算找善医堂当销路呢。 这等于是甲方老板提前视察产业园啊。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 乔画屏很是干脆的一口应了:“好啊。” 第二百零一章 买病马 邬又榕听得极为高兴。 他连忙道:“那一会儿乔姑娘坐我们邬家的马车回吧。我们一道。” 乔画屏这次来县里,主要是卖药丸的,其次,她还想去车马行看看县里的车马行情。 她时常来县里,总是在路上等很久才等来搭车,有些麻烦。 先前规划院落时,乔画屏便已经预先留好了马厩的位置。 眼下这两日,在她的要求下,匠人们已经把马厩先给搭了起来,可以养马了。 这次若无意外,她想买匹马回去。 乔画屏也很是干脆道:“我想在县里头买些东西,可能要花费半个时辰,要不邬少爷还是——” 邬又榕立即接话:“无妨无妨。不过半个时辰。” 他生怕乔画屏会觉得他太过殷勤,赶忙又补了一句:“姑娘自去忙,我还要在这善医堂看些账本。” 乔画屏颔首,告了辞。 邬又榕神清气爽的坐了下来,刚喝了口茶,就被昆叔抱来的一叠账本给惊着了:“昆叔,你……” 昆叔一副老怀甚慰的模样:“三少爷这般对家里产业上心,老太爷,老爷,还有大少爷二少爷知道了,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邬又榕:“……” 他只是随口找个托词而已,昆叔怎么就当真了啊! 但话都说出口了,他总不好再咽回去。 邬又榕只好认命的叹一口气,端起了账本,细细看了起来。 再说这头,乔画屏往车马行一打听,才发现今年这马匹价格是翻了番的。 毕竟在打仗,也能理解。 就是,这普通一匹马都要四十两银子了,着实太贵。 乔画屏微微拧眉,她倒不是没钱,但也不太想掏双倍的银钱。 车马行的经纪见乔画屏沉默不语,赶忙跟她推销:“小娘子要是觉得马匹太贵,也可以买头骡子,也是极好的。” 听上去也是个选择。 是买马,还是买骡子? 而就在此时,乔画屏眼神落到角落里一匹病恹恹,双膝跪在地上,看着无精打采的马匹身上。 “这马……” 那车马行的经纪露出一脸晦气来:“别提了,这马原先也是匹好马,往日就是没涨价的时候,都要卖几十两银子的。但也不知道这突然生了什么病,请了专看兽病的大夫过来,喂了好些药都不管时事,怕是也就这几天的功夫了。” 乔画屏挑了挑眉,上前细细看了看。 这马精神极差,跪倒在地上垂着脑袋,若非还有微微欺起伏,看着就像是死了一样——就连乔画屏翻它的耳朵,在它身上摸来摸去,它都没什么反应。 乔画屏心下有了决定。 “这马怎么卖?” 车马行的经纪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小娘子,你疯了不成?买这一匹要死的病马回去作甚?难道是吃肉?……但这马是病马,马肉也不好说啊……” 这经纪倒是个实诚人。 乔画屏道:“我是觉得这马怪可惜的,能看出从前几分神采。想着买回去,治治试试,说不定好了呢?” 车马行的经纪却露出不敢苟同的表情来。 他当这车马经纪这么多年了,这马在他眼里,怕是活不过五日了。 这小娘子也真是天真,大概是懂些医,觉得自己能行。 “是好不了的。”这车马行经纪直白道,“我也不瞒你,专看兽病的大夫也说了,这马没几日了。你买回去,除了吃肉,再没别的用。” 乔画屏却很坚持:“没事,我就想试试。” 车马行的经纪摇了摇头,反正他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这小娘子非要跳坑,也不能怪他宰人。 “既是如此,那便十两银子卖你了。”车马行的经纪直接拍了板。 乔画屏也很爽快,一手交钱,一手领马,办了文书。 只是,这马病恹恹的,一看就无法行走。 乔画屏趁人不备,悄悄从空间里取出一剂营养针来,直接扎到了马屁股上。 这注射用的营养针见效极快,那马肉眼可见的,精神稍稍好了些——最起码,它尾巴动了动。 乔画屏老怀甚慰,又借着褡裢的遮掩,从空间里的霜碱花取了三片叶子出来——是的,乔画屏看出来了,这马估摸着是在外头不知道吃了什么毒物,中了毒。 好在她有可解百毒的霜碱花。 车马行经纪转过身来时,就见着乔画屏在喂那匹病马吃什么草的叶子。 他心里想,这小娘子果然是个一窍不通的,这马生病前,那吃的可都是上好草料,这不知道什么野草的叶子,怎么会吃—— 然而,下一瞬他有些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那匹病马,竟是艰难的张开了嘴,把那叶子嚼进了腹中!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姓乔的小娘子轻轻抚着马的身子,那马竟慢慢的,慢慢的站了起来! 车马行经纪转念一想——是了,算算,差不多也该到回光返照的时候了。 他有些同情的看着乔画屏。 花十两银子,买一匹死马回去。 乔画屏一看车马行经纪的表情,就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 她也不在意,笑呵呵的,还同这人打了声招呼:“我刚才喂马儿吃了些草,看着它好似精神了些。想来一会儿就能走了。” 车马行经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乔画屏还想再买个配套的马车,她要求要稍大些,毕竟家里孩子多,下次就可以用马车拉着孩子们出来玩了。 不过,眼前这马中毒刚缓解,彻底清完体内毒素还需要一段时间,买了后头的板车,怕是也没法套上。 乔画屏转念一想,索性问车马行经纪要了纸笔,自己画起了马车设计图,把自己想要的一些东西,都加到了设计图上。 “这些,能定做么?”乔画屏问。 车马行经纪仔细看了看图纸,这小娘子画的很清楚:“能是能……但……” 他欲言又止。 你这马,马上就要死了,你还买马车做甚啊。 乔画屏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只是一笑:“无妨,你只管做。” 为了表示诚意,她甚至还留下了十两银子的订金。 车马行经纪见状,也只好应下来,并约好五日后,派人把这马车送到乔家去。 第二百零二章 难道他这是对人家有意思? 乔画屏牵着马慢悠悠的往善医堂那走。 善医堂的小童眼睛尖,也对乔画屏很熟悉了,乔画屏刚拐过街角那个弯,他就发现了,一溜烟的跑进去通传:“乔娘子回来啦!” 这下子,等乔画屏牵着马走到善医堂门口时,昆叔跟邬又榕已经迎了出来。 邬又榕一脸兴奋,见着乔画屏张口就来:“乔姑娘,你回来啦?先前昆叔跟我说了你那个售卖方案,我觉得可以……”他话音还未落,人已是目瞪口呆,指着乔画屏牵着的马,“乔姑娘,你这是……” 这马一看就不太精神,病骨支离。 邬又榕看着那马,人都傻了。 乔画屏答的很干脆:“对,刚买的。看,是不是神骏非凡?” 看着那病得周身毛发都没什么光泽的大马,邬又榕欲言又止。 昆叔瞪圆了眼,看着要撸袖子了:“乔娘子,你这是不是被人骗了啊?你这马,一看就是病得不行了,勉强能走两步都算是不错了——是哪家无良店家卖你的?乔娘子,走,我带你上门讨个说法去!” 乔画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事,昆叔,别激动。这马是匹好马,就是先前中了毒,不过我多少会解点毒,这马过些日子就会好了。” “原来如此。”邬又榕信服的点了点头,又有些敬佩道,“乔姑娘真厉害,解毒都会。” 乔画屏伸出手指头,一捻,露出一点缝隙来:“一点点罢了。” 昆叔犹豫了下:“可惜咱们药铺里的大夫,只会给人看病。不然,让大夫先看看也是好的。” 乔画屏笑着摆手:“不必了。这马,一会儿我带它慢慢走回去就好。” 邬又榕立即道:“那我也跟乔姑娘一道走回去。” 昆叔大惊失色:“三少爷,这……” 然而邬又榕看着通情达理的,实则在邬家就是个打定了主意就谁也拗不动的小霸王。 不管昆叔如何说,邬又榕都执意要亲自跟乔画屏去一趟流金村看看那边种药苗的荒地。 昆叔没了法子,只好苦笑着看向乔画屏:“乔娘子……” 乔画屏想了下,邬又榕这娇生惯养的少爷,走这么久的山路,万一扛不住出了什么差池,也是个麻烦事。 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要不,咱们还是坐马车。让马车走慢点,这马儿绳子拴在马车上,慢慢走回去就是了。” 昆叔立即道:“这法子好。” 邬又榕也没意见。他点头:“一切按照乔姑娘说的来。” 昆叔对乔画屏那叫一个感恩戴德,又赶忙让人拿了些瓜果点心放到马车里,让自家少爷跟乔娘子路上吃。 乔画屏倒觉得没什么。 带甲方大佬参观基地,这可属于是份内的事啊。 邬又榕兴致勃勃的,带了他的两个长随,一个长随赶车,另一个长随坐在马车后头,负责盯着马。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乔画屏哈哈一笑,拱了拱手,十分利落潇洒的上了马车。 邬又榕看着高兴极了,紧随其后,也进了马车。 昆叔站在马车车厢外头,一脸担忧:“三少爷,早点回来啊。” 邬又榕掀起车厢垂帘,摆了摆手:“行啦昆叔,我晓得!……对了,乔娘子这次送来的那强身健体丸,你装三十粒送去老头子那儿。老头子要是问起我来,你就说我去乡下视察药田了!” 安排的还挺妥当。 昆叔无奈的笑着,应了声“是”。 马车吱呀吱呀的离开了。 那匹病马,踢踢踏踏的跟在后头,虽说没什么精神,但出人意料的,却也没有什么跟不上的迹象。 乔画屏不时的从车帘里往后看几眼,倒是彻底放下心来。 …… 昆叔拿了个精致的锦盒,装了三十粒药丸,亲自送去了邬家。 邬老太爷显然很高兴,却偏又哼哼抱怨两声:“拿家里的东西来孝敬我这个老头子,他倒是会偷奸耍滑!” 一旁的邬大少爷笑道:“爷爷也真是,心里明明很高兴三弟做什么都惦记着您,偏要抱怨两声。” 邬老太爷被大孙子点破心思,哼了哼:“我还说不得他了?你这当大哥的,就惯着他吧!” 邬大少爷无奈摇头,这家里头最惯着老三的,分明就是他们爷爷。 “说起来,阿榕呢?我怎么没见着他?”邬老太爷心情很好的问昆叔,“他又跑哪里去玩了?” 昆叔犹豫了下,道:“三少爷听闻乡下有处村落种了成规模的药田——因着那些种子是从咱们善医堂买的,三少爷比较关心这一块,便带人去乡下视察了。” 邬老太爷眉头皱了起来:“去了乡下?……眼下不少流民进了邑乡定居,乡下也不太安稳。阿榕也是胡闹。”邬老太爷越想越是着急,又忍不住抱怨昆叔,“你怎么没拦他?” 昆叔苦笑,又不好直说,三少爷犯起执拗来,就算是老太爷您也只有哄的份。 邬家上下那都是把邬又榕当眼珠子看的,邬老太爷着急,邬家大少爷更是着急,人都站起来了:“他自己去的?带人了吗?” 昆叔赶忙道:“老太爷,大少爷,两位都别急。三少爷带了阿文阿武一道去的……哦对,”昆叔赶忙又补充道,“还有那位乔娘子。就是在咱们这寄售强身健体丸的那位!那种出药苗的村子,就是那位乔娘子的村子。她还说,等那些药苗长成了,想走咱们善医堂的销路。所以,三少爷这也是关心咱们家产业……” 邬老太爷神色稍缓,但他又注意到了一点:“乔娘子?……” 邬老太爷蹙眉:“我怎么记得,上次阿榕那小子跑去给我买早点,小厮把早点送回来,说阿榕见着位乔姑娘,跟人跑了?……难道是同一个?” 昆叔直流汗,打了个哈哈:“是,老太爷。是同一个……” 邬老太爷眉头又高高皱起:“难道阿榕他这是对人家有意思?” 昆叔赶忙解释:“没有的事,老太爷。人家乔娘子头发是梳起来的,显然已经嫁人了。先前我跟她闲聊,也听她说了,她家里头还有五个孩子呢。” 第二百零三章 这甲方真龟毛 邬老太爷一想也是,孙子大概就是新鲜好奇的心性。 不过,孙子往乡下去,他多少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邬家大少爷也是这么想的。 他放下手中的茶,起了身,跟邬老太爷道:“祖父,要不我还是去接下三弟?他年纪小,阿文阿武虽说身手不错,但万一要是遇上流民……” 邬家大少爷大概是觉得不太吉利,便没把话继续说下去。 邬老太爷连连点头:“你说得没错……眼下时局动乱的很,还是去接下吧!” 邬家大少爷麻利的招呼上了人,换了衣裳,问了昆叔地址,直接就去了。 而此时乔画屏跟邬又榕,刚到落户荒山的流金村。 邬又榕一下马车,就震惊了,左看右看。 荒山四下都是开垦出的田地,田地里,那整整齐齐的翠绿药苗,正迎风舒展。 惊的邬又榕说不出话来。 他忍不住往地里走,蹲在田垄上,摸着其中一株药苗,喃喃道:“这也太厉害了吧……” 邬又榕这种生得好,又穿得好的少爷,一进流金村,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有田间劳作的老农扛着锄头过来,问邬又榕:“你哪里来的?” 邬又榕性格热烈开朗,当即就跟老农介绍了下自己:“我是县里头来的。我是听乔姑娘说,你们村种了好多药田,我家里做药材生意,所以过来看看。” 老农一听是“乔”,当即咧开了嘴:“你认识乔娘子?” 邬又榕还没来得及回答,老农就见着乔画屏解了马的嚼头,牵着缰绳从后面慢慢过来。 她先前背着人,又给马打了一针注射用的营养针,是以过来得慢了些。 老农兴高采烈的招呼着乔画屏:“是乔娘子啊。” “赵伯。”乔画屏跟老农打了声招呼,笑着跟老农介绍邬又榕,“这是邬三少爷,先前咱们药苗的种子,就是从他家药铺买的。” 老农一听,待邬又榕热情的很,非夸他家做买卖良心,种子很好,发出来的苗,个个都健硕的很,说明这种子是好种子。 不少村人闻讯也围了过来,那叫一阵好夸。 夸的邬又榕那叫一个兴奋。 邬家大少爷的车来得很快,来的时候,就见着阿文阿武在外头,邬又榕被一群衣衫破旧的农人围着。 邬家大少爷那叫一个心急如焚,当即就拿了刀要去救人。 场面一时混乱的很。 好在乔画屏直接把手腕上缠着的绿丝一扯,挡住了邬家大少爷的刀,这才让事情没有进一步升级。 那绿丝还是先前乔画屏从山贼的宝库里得来的,平时乔画屏把它缠在手腕上缠成一个镯子模样,用起来特别方便。 这绿丝极韧,又极坚。 邬家大少爷那刀劈下来,绿丝只是一颤,但那刀刃,活活崩了一个豁口。 邬家大少爷人都愣住了。 邬又榕急得不行,赶忙从人群中钻出来:“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啊!” 在场的人都愣了愣。 他赶紧去看乔画屏的手:“乔姑娘,你没事吧?” 乔画屏把那绿丝缠回手腕,缠成手镯模样:“没事。你还是去看看你大哥吧。” 众人又齐齐看向邬家大少爷。 邬又榕还有点生气:“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邬家大少爷邬桐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咳了一声:“我以为,你被人围住,有危险……” 邬又榕简直无语,挠了挠下巴:“大哥,我能有啥危险?” 他回头跟流金村的人陪了个不是:“各位各位,着实对不住,我大哥他有时候做事不过脑子……”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差点伤着乔娘子。” “对,你们要是伤着乔娘子,这事是不能完的!” 流金村村人们抱怨着。 “行了,大家伙都去忙自己的吧。”乔画屏道,“这两位都是善医堂的东家,我带他们看看咱们这的药田。” 经过方才那事,众人对这善医堂的东家,心里多少都有些嘀咕。 离开前,他们还不忘跟乔画屏道:“乔娘子,要是有啥不对劲,你直接喊我们。” 乔画屏笑着应了。 流金村村人们渐渐散开,却也没走远,大都还带了几分警惕的往这边瞧着。 邬又榕忍不住偷偷跟乔画屏嘀咕:“乔姑娘,你在你们村真受欢迎。” 乔画屏只一笑。 好在邬又榕这会儿还惦记着他大哥的事:“大哥,我都还没问你,你怎么过来了?” 邬桐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乔画屏,被邬又榕这么一问,他回过神,咳咳两声:“……祖父听说你来乡下了,不放心,让我来接你。” 邬又榕“哦”了一声,嘀咕道:“老爷子就是这也担心那也不放心的。”他又拉了邬桐,“反正你也来了,来,大哥你看看,看看这些药苗。” 邬家两位少爷蹲在田边,细细看起了田里那些绿油油的药苗来。 乔画屏陪着看了会儿,算着这礼数也尽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你们先看着,我回家一趟,把马拴回去。” 邬又榕“哦”了一声。 倒是邬桐,抬眼看了乔画屏一眼,突然道:“有点渴了,这位姑娘,能不能去你家借口水喝?” 乔画屏心里呵了一声,你真当我看不出来?你那样子,像是要借水吗? 看着倒是像要去我家查户口的。 怕不是以为她是个骗子吧。 乔画屏觉得这甲方有点龟毛。 不过,甲方龟毛点也没什么,给钱的时候靠谱就行。是以乔画屏倒也没觉得很冒犯,大大方方的应了一声:“我家刚一路逃荒至此,房子还在盖,眼下在附近的草棚里住。邬大公子若是不嫌简陋,还请挪步。” 邬又榕没品出他大哥借水的意图来,刚想说,他马车里有水囊,但见乔画屏应了,他其实也挺想去乔画屏家看看的,索性喜滋滋的没吭声。 乔画屏牵着马,邬桐见着那病马,眉头一皱,多看了几眼,还是忍下了。 到了乔画屏她们住的草棚那,家里只梅清曜一个在。 他正在那儿举着斧头劈柴,打算多囤一点冬日的柴火,见着乔画屏回来,高高兴兴的唤了声娘,只是这话音未落,就见着乔画屏手边还牵着匹没什么精神病恹恹的马。 而乔画屏的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城里人的人。 第二百零四章 节哀 梅清曜手持斧头愣在那,一时都不知道先问他娘哪个问题好。 好在乔画屏主动替他介绍起来。 “曜曜,来,娘先前跟你说过的善医堂,你还记得不?”乔画屏道,“这是善医堂的两位东家,来打个招呼。” 乔画屏又对邬桐邬又榕道:“这是我家老大,叫梅清曜。” 梅清曜年纪虽小,但五官之俊美已初见雏形,眉宇间更是还带着一股勇武之气,属于正常长辈见了都忍不住会喜欢的那种小孩子。 他把斧头放下,上前唤了声:“两位哥哥好。” 邬桐脸上便忍不住带了分笑,心道:“这个小家伙倒是挺惹人喜欢的。” 他应了一声,从身上摸出个小物件来,递向了梅清曜:“见面礼。” 梅清曜没有接,反倒是先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往邬桐手里瞅了眼。 是打成了蝙蝠模样的银锭子,小小的,应该不重,寓意“福到”,倒是个好兆头。 估摸着是平日里专门用来给小孩当见面礼的,图个吉祥喜庆。 乔画屏一挑眉,心道这甲方老板虽然龟毛了些,但竟然还知道给她家崽崽准备见面礼,还不错啊。 乔画屏对着梅清曜微微颔首。 梅清曜这才从邬桐手里接过来那银制小蝙蝠来,还清脆的道了一声:“谢谢哥哥。” 邬桐越发觉得这小孩懂礼数嘴也甜,怪招人喜欢的。 但邬又榕“嘶”了一声。 他大哥给了见面礼,岂不是显得他这个空着手的,有点难看? 小孩好歹还叫他一声“哥哥”呢。 等等…… 邬又榕顾不上见面礼的事,赶忙道:“不对不对,差辈了啊。小孩,你该喊我叔叔。” 梅清曜有些困惑的看了看邬又榕。 邬桐也忍不住看了一眼邬又榕。 他这个三弟…… 邬又榕倒是理直气壮的很:“我与你娘平辈论交,你怎么能喊我哥哥呢?平白把我喊得矮了你娘一辈。这不是占我便宜么?” 梅清曜又忍不住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倒是无所谓:“行吧,就喊叔叔。” “哦。”梅清曜倒是听话的很,改口喊了“叔叔”。 邬桐:“……” 喊三弟叫叔叔,喊他叫哥哥,那更不行了。 邬桐咳了一声,梅清曜乖觉的很,转向邬桐,又脆生生的喊了声“叔叔”。 邬桐很满意,又摸出个银制小蝙蝠来,要给梅清曜。 谁知梅清曜却后退了一步:“你之前已经给过了。” 拒绝了邬桐。 邬桐愣住了。 邬又榕哈哈大笑,从身上摸出个珍珠来:“来,大侄子,拿去滚着玩。” 乔画屏这次倒是出声了:“这东西,给孩子玩不合适。” 这珍珠,乔画屏扫了一眼,发现品相挺不错的。 她空间里倒是很多南洋珍珠,甚至还有些黑珍珠。都是先前她下南洋出任务的时候,顺手囤的。 乔画屏还想着,到时候给映映一半,剩下的一半给几个哥哥们,让他们拿去打首饰哄媳妇。 分配的是明明白白。 但眼下,这珍珠对小小的梅清曜来说,太过珍贵了,并不合适。 梅清曜见乔画屏出声拒绝,他便也摆手拒绝:“谢谢叔叔。这东西我不能收。” 邬又榕有点傻眼。 他有些局促的挠挠头:“可,可我没准备别的见面礼啊……” 乔画屏无奈的叹气:“你大哥已经给了,你哪里还用再给。” 邬又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有点不大情愿:“好吧。” 邬桐忍不住多看了邬又榕几眼。 这算是彼此介绍过,乔画屏便让梅清曜去把马儿牵到一旁,先捆在树桩子上。 她去给两位甲方老板倒水。 梅清曜难掩兴奋,牵着马的缰绳,想摸又不敢摸:“娘,这马是?” 乔画屏没回头,拿水冲了下碗:“我刚买的,过几日等马车车厢送过来,这马也恢复好了,我就可以带你们兄妹五个去县城玩了。” 梅清曜兴奋的差点跳起来:“真的?” 乔画屏哈哈一笑:“不然呢?” 梅清曜把马儿拴在树上,一溜烟就往外跑:“我去喊他们回来!我们家有大马啦!” 乔画屏笑着摇了摇头。 水是早就烧下的,这会儿温温的,喝起来正好。 乔画屏给邬桐邬又榕一人倒了一碗水。 邬桐倒还算自然,邬又榕显然是有点不太自在。 “乔姑娘,”邬桐端着碗,四下看着,“怎么没见你夫君?” 乔画屏很是自然道:“哦,他之前就死了。” 邬又榕差点没端稳碗。 他只知道乔画屏嫁了人,有几个孩子,可没听她说过,她男人死了啊! 邬又榕干巴巴道:“节哀……” 乔画屏耸了耸肩,没回话。 这有什么好节哀的啊,白捡了几个可爱的崽,还不用面对糟心男人,她这简直是人生赢家好吧? 邬又榕简直是坐立难安,不知道说什么好。 邬桐瞥了弟弟一眼,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他把碗里的水一饮而尽,把碗还给乔画屏,客气的道了声谢,又道:“今儿打扰乔娘子了,这药田生得不错,若是明年能长成,到时候我让昆叔来同你们谈价格。” 乔画屏一听,甲方老板这是满意了,拍板了啊。 她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邬桐客气的道别,要走。 邬又榕却道:“不是还有几个孩子么?……大哥你不会心疼那几个见面礼吧?” 邬桐:“……” 他脑壳疼。 好在,梅清曜这会儿正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回来了。 第二百零五章 爹娘能答应吗? 乔画屏让几个崽崽喊叔叔。 几个小家伙干脆利落的就喊了:“叔叔!” 剩一个不会说话的白飞野,趴在二哥怀里,好奇的看着眼前两个生人。 邬桐是听说乔画屏有五个孩子,可没想到这几个孩子一溜在他面前时,他会这么震撼! 这几个孩子,生得可都真好! 虽然衣衫并不富丽,但每个人都收拾得干净又利落,本就长得好看,这么一来,个个看着都人让喜欢的好。 邬桐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去怀中摸见面礼了。 邬又榕挠了挠头,同乔画屏道:“你家几个孩子都生得真好——想来尊夫生得应该也很好?” 乔画屏想了想原主记忆中的画面。 虽说那叫梅渊的男人,是失踪后原主才嫁进来,但先前原主也曾经见过那梅渊几面,生得确实很不错。 虽说为人粗犷沉闷不太爱说话,但就他那张脸,放到现代娱乐圈绝对会一炮而火,那属于天花板颜霸。 是以,乔画屏很诚实的点了点头:“确实好。” 邬又榕一时间没了话。 说话的功夫,那边邬桐便要群发银制小蝙蝠当见面礼。 几个孩子都齐齐看向乔画屏。 同样是在乔画屏笑着颔首之后,这几个孩子才依次接过,又脆生生的道了一句“谢谢叔叔”。 最小的白飞野年龄太小,抱着他的梅清昱帮他收了起来。梅清昱晃着白飞野肉乎乎的小手,替他道了一声:“谢谢叔叔。” 邬桐笑得一脸慈祥。 他十年前就成亲了,只是结发妻子早早去世,他一心在生意上,还未续弦,又不愿让妾室通房生下的庶子成为长子,导致现在都还没有子嗣。 不过邬桐也不着急,到底下面还有两个弟弟。 邬又榕在一旁看得着急,几次想往怀里伸手拿珍珠。 乔画屏悠悠的看过一眼来。 邬又榕:“qaq” 好吧,乔姑娘不让。 几个小家伙打过了招呼,便着急去看家中新买的大马,频频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失笑,干脆同邬桐邬又榕道:“两位自便啊,我先陪孩子们去马儿那看看。” 虽说这一路行来,马儿温顺的很。但孩子们一多,这马儿有个什么应激反应,也不好说。 映映跟小阿野年纪还小,若是孩子们有个什么差池,乔画屏觉得自己可挨不住。 邬桐邬又榕本就是过来借水喝的,眼下主家有事,他们也该告辞了。 邬桐是这么想的,正要说什么,谁知他那弟弟突然开口:“大哥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邬桐:“?” 不是,自家家里马厩是没有马吗? 你要特特跑去看人家的马? 邬桐皱着眉头,打量着自家弟弟。 邬又榕咳了一声,眼神有些游移:“那马,先前不是病得快死了吗?我怎么看着这走了一路,精神头反而越来越足了?……我是有点好奇的。” 邬桐这才勉强道:“行吧。” 邬桐跟邬又榕又跟在几个孩子后面,跑去他们家帐篷后头那块林地去看大马。 那马儿被拴在树上,正慢腾腾的低头吃着地上的草。 几个孩子新奇的看着那大马,因着乔画屏嘱咐过,都只是围着,并没有伸手。 “这马儿跟爹爹那匹马一样好看。”几个孩子兴奋的议论。 时间久了,又有乔画屏的爱填补,几个孩子再提起早亡的亲爹,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了。 不过,提到亲爹,伤感肯定也还是有的。 梅清曜有些怅惘道:“……爹还说过,等我再大一些,便要教我骑马呢。” 乔画屏道:“没事,为娘也可以教你骑马。” 她从前可是在蒙古大草原上骑马抓过逃犯的人! “等你再高一些。”乔画屏比划了下,“大概这么高,这样你自己直接能上马,就可以了。” 梅清曜兴奋的点了点头。 梅清昱跟梅清晃也没忍住,说自己也要学骑马。 就连最小的梅清映,也举着小手表示,自己也要学。 乔画屏笑着点头:“好呀,等你们够高了,就教你们!” 几个孩子一片欢欣雀跃,白飞野什么也不懂,但见哥哥姐姐们都这么高兴,他也被感染到,啊啊呀呀的流着口水挥舞着小手,看着比哥哥姐姐们还要更兴奋。 乔画屏笑死。 邬桐在一旁听着母子俩对话,多少有些羡慕。 邬又榕欲言又止,想说自己也会骑马,也可以教他们。但他犹豫半天,还是没能说出口。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邬桐跟邬又榕坐在马车里,面面相觑,邬又榕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邬桐皱着眉头,看了弟弟半晌,最后还是主动打破了沉默:“……等回去,你先去祖父那请安。祖父很担心你。” 邬又榕恍惚回神:“哦,好。” 邬桐看邬又榕那副模样,终究还是没忍住,语重心长道:“三弟,乔姑娘诚然是个好姑娘,但她不是你的良配,你别惦记着了。” 要不是在马车里,邬又榕整个人都能跳起来:“谁,谁惦记着了?!” 邬桐扯了扯嘴角,尽量客观的给邬又榕分析:“你是爹娘最喜欢的小儿子,祖父最疼爱的小孙子。他们最近给你相看的,都是县里头有头有脸的人家,就是怕你娶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回来,以后被人笑话。甚至,最近几位省城那边过来省亲的姑娘,她们也在给你相看了。爹娘觉得你值得最好的——你觉得,乔姑娘的条件,爹跟娘能答应吗?” 邬桐都不想说,先前人家乔姑娘提了一句她夫君不在了,他这傻弟弟绷了半天绷出来一句“节哀”,那叫一个干巴巴啊。 那哪是节哀啊,活脱脱像是在说“太好了”! 再说后面,他这弟弟恨不得人家乔姑娘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他这个当哥哥的,都没眼看。 邬桐又叹了一口气。 邬又榕却是有点不服气,他想反驳他对人家乔画屏没别的意思,又想反驳,凭什么人家乔姑娘那么好的姑娘,他爹娘不同意? 但一时之间,邬又榕还真不知道要反驳哪一个。 第二百零六章 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绷了半天,邬又榕干巴巴道:“我对乔姑娘不是那个意思……而且,乔姑娘也很好,大哥你不要说什么条件不够什么的。” 邬桐差点没把白眼翻过去。 小弟,你听听你说的这话,矛盾不? “总之,平日里诸多事情都可以纵着你,但这事,是万万不能的。”邬桐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看向车厢外头,不再言语。 邬又榕心里也憋着一股气,没再吭声。 他知道他跟乔姑娘不合适,乔姑娘是寡妇,还带着五个孩子,家里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平日里家中上下待他如珠似宝,他着实也做不出忤逆尊长的事来。 再说了,他确实对人家乔姑娘有几分好感,可又不是这份好感非得落在嫁娶上才行。 当朋友不也挺好的? 邬又榕这般安慰着自己,但眉宇之间,终究是露出几分颓然来。 邬家兄弟俩一路无话。 到了邬家,邬又榕闷声说先去洗澡,再给老头子请安。邬桐啧了一声,趁着邬又榕去洗澡的功夫,直接去了祖父那儿。 邬老太爷见邬桐过来,往邬桐身后看了几眼,没看到心爱的小孙子,赶忙问:“方才我听管家说,阿榕也回来了?他人呢?没事吧?” “三弟好得很,就是去了一趟乡下,先洗澡去了。说洗完澡再来给您请安。” 邬老太爷嘴上嘀咕着“就他事多”,但脸上那副笑模样,显然是对此极为满意的。 邬桐看着邬老太爷那喜气洋洋的模样,犹豫了下,还是没说那乔姑娘的事。 等邬又榕洗完澡,过来给邬老太爷请了安,这还没等坐下把茶端起来喝一口呢,邬老爷与邬夫人也过来了。 邬夫人手里拿着一卷册子,兴高采烈的,笑眯眯的同小儿子道:“就知道你在你祖父这。” 邬老爷邬夫人一道给邬老太爷请了安,邬夫人略带得意的看了一眼儿子,转头就对邬老太爷道:“爹,儿媳今儿从官媒那得了几位同咱们阿榕合适的待字闺中的小姐的资料……您看看。” 邬家这代有三个孙子,老大老二皆已婚配,就剩个邬又榕还没娶妻。 这小姐的资料,是给谁相看的,简直不言而喻。 邬老太爷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招呼邬夫人:“来来来,拿来给我瞧瞧。” 邬夫人笑盈盈的,让身边的丫鬟给邬老太爷把那册资料给呈了上去。 邬老太爷还特特让丫鬟拿了西洋镜过来,细细看着那册子上的资料。 邬桐意味深长的看了邬又榕一眼。 邬又榕坐在椅子里,活像是屁股上长了刺,坐立难安的很。 过了一会儿,邬老太爷指了指册子上几处,看着满意的很:“这姓万的人家,还有这家,姓王的人家,都很不错啊。尤其是这姓万的人家,我记得他家老太爷还没过身前,我们也是在一起吃过酒的。他那小孙女,活泼可爱的很……就是那会儿咱们阿榕还小,身体也弱,倒是没往儿女亲家这一块上想。” 邬夫人拿帕子掩着嘴笑:“爹,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您跟儿媳想一块去了。儿媳也是看着这两家的小姐好,回头啊,儿媳找个由头,把万夫人王夫人请家里来吃顿饭,到时候可以好好看看……哦对,还有一位,朱守备的妹妹,儿媳也觉得不错。儿媳先前在县令夫人那见过那位朱小姐一面。正好,过几日便是朱守备成亲的大喜日子了,儿媳到时候过去送贺仪,正好可以好好看看那位朱小姐。” 邬老太爷连连点头,对邬夫人这个儿媳妇如此有条不紊的安排,显然很是满意: “你做的不错。阿榕有你这个娘,是他的福气。” 邬夫人笑意越发深:“这也是为了给咱们阿榕找个好的妻子。” 一家人言笑晏晏的,谈论着邬又榕的成亲大事。 邬又榕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犹豫的没开口,垂着眼没开口。 邬桐满意的收回视线。 他这个弟弟,虽说平日里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胡闹,但在这种大事上,其实还是有些分寸的。 就是看着弟弟恹恹的,当哥哥的也心疼。 邬桐琢磨着,他先前收来的那个从西洋得的音乐盒,还是给阿榕拿去玩玩吧。 邬夫人此时唤了邬又榕的小名:“……阿榕,回头娘把册子让人送你屋子里,你看看,更中意哪家?还是到时候见了各家的小姐,再做决定?” 邬夫人满是慈爱:“到底是要跟你过日子的,还需你挑个可心的。” 邬又榕抬起脸,看着满脸高兴的父母与祖父,最后还是冲着邬夫人扯着嘴角笑了笑:“谢谢娘。等我回去好好看看。” 邬又榕想,算了,就这样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该如此。 …… 而此时的乔画屏,正帮家里的马儿又打了一针营养针。 这大马精神越发好了,几个孩子抢着去给它割草吃。就连白飞野,也扑棱着小手,在乔画屏怀里想去扯那马鬃,乔画屏无奈的按住白飞野的小手,制止了几次,小家伙似乎总算明白,他不能做这个事。 小阿野委屈巴巴的扁了嘴,总算安生了。 乔画屏抱着白飞野,不远处,是几个孩子正在兴高采烈的给家里新添的马儿割草;而后方,则是她家那正在上房梁的房子——看着过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建好了。 赶在寒冬来临前,想来她们就能住进有火炕的温暖大房子了。 这日子,是过得越来越有盼头了。 …… 流金村重新建设村落的过程,无论何时看,都是让人心潮澎湃的。 大家心里都憋着火热的劲儿,想着赶紧在这地方好生安居。 后续邑乡又接了几批逃荒过来的村民,只是,他们再过来,就没什么好地方可选了。 方家堡是得了最好那块地的,原本他们还很是得意,但有次,一名方家堡的村民路过这荒山,原本是心中带着优越感,想着看看这地眼下荒成什么样子了,结果,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漫山遍野一片绿油油的药苗! 这方家堡的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第二百零七章 脸臊 方家堡的人回去一说,整个方家堡都不太相信。 他们花大价钱买的种子,种在这最肥沃的好土地上,这苗才刚长出没多少,还看着稀稀疏疏的呢! 流金村地处荒山,怎么可能种出来的比她们还好?! 那带回消息的方家堡人急了:“是真的!我看田间还有扛着锄头的,在伺弄那些苗苗呢!” 众人将信将疑,最后由方氏族长的嫡长孙方亭江,带了一群人跑去了流金村。 眼见为实,一伙人看着漫山遍野郁郁葱葱的药苗,那叫一个震惊。 而这时,流金村的人也匆匆赶到了——早在这伙方家堡人风风火火过来的时候,就有村民赶紧去通知了村里管事的。 乔画屏眼下作为流金村村人们默认最有威望最厉害的,自然也被通知到了。 乔画屏听说了方家堡的人过来,倒是也不甚在意。 方家堡的那些人,虽说分地的时候用了些手段,但自打分完了地,乔画屏暗中观察过,他们也还算不太出格,不会用什么阴损手段。 不过,人都来村子了,保不定要出什么事呢。 乔画屏想了想,便打算还是过去看一看。 正好白飞野在她怀里撒娇,不愿意从娘身上下来,乔画屏索性就抱着这个小白团子一道过去。 乔画屏刚出帐篷,就见着吕村长带着村里后生正好也过来接她,喊她一道过去看看。 一行人一道去了荒山外围的田地那儿。 方家堡来了一群老的少的,几个年纪大的,正蹲在田垄边上,捻着田间的土,揪着田间的苗,正在那研究着什么。 “你们干什么呢!” 一个年轻气盛的流金村小伙子立即就喝了一声。 方家堡的人齐齐看了过来,见到几个流金村的熟面孔,都站了起来。 流金村的人立刻横眉冷对。 “啊啊。”乔画屏怀里的白飞野见着这么多人,好奇的叫了两声。 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 方家堡的人都有些讪讪的。 他们这么多人不打声招呼跑人家村子里来,确实有点像是来找事的。 “……我们就是,过来看看地里的苗。”方亭江挠了挠后脑勺,讪讪道。 吕村长身边一后生冷冷哼了一声:“你们方家堡有本事,分了最好的地,怎么还要跑来看我们这小破地儿的苗啊?” 方家堡的人越发觉得脸皮臊得慌。 他们当时是用了些手段。 甚至还给县令送了个黄花大闺女当小妾…… 这手段是有些不太光明正大,而且他们还得了实际好处,是以,这会儿被流金村的后生给阴阳怪气了,他们也没办法。 一群大老爷们小伙子都有些讪讪的。 方亭江黝黑的脸皮发红,道:“……一码归一码。你们这地种得好,我们过来看看不行吗?” 乔画屏逗了逗怀里的白飞野,这才笑吟吟道:“来看看自然行。只要你们别丧心病狂的想把苗拔了去就行。” 有个方家堡的,脸皮越发红了。 他刚才情不自禁,差点把那药苗给从地里给拔了出来。 “不会不会,这铁定不会。”方亭江讪讪的。 伤地毁苗这在哪里都是大忌。 第二百零八章 不信这个邪 虽说流金村的人对方家堡的人没什么好感,但跟他们之间也不算有什么仇怨。 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先选中了荒山这块地。 更何况,眼下众人地里的药苗生得都极好,郁郁葱葱的,那点子抢地时的嫌隙,自然也散了不少。 方家堡的人那眼红羡慕的模样,别说,流金村这边的,心里还都挺爽的。 吕村长思忖一二,想着大家都是逃荒落户的新邑乡人,往后也勉强算得上是乡里乡亲的。他咳了一声:“……这苗长得好,其实还是这里的地,对了药苗的脾气。你们要想跟着学,怕是不行的。你们那地啊,可都是好地。种庄稼行,种这些药苗,怕是不成的。” 吕村长说到最后,也忍不住带上了一分轻嗤。 方家堡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得了这么个说法,也是有些出乎他们意料。 他们也没法子,也不好再问,不然,岂不是显得他们追着问人家答案,等人家说了,他们反而不相信? 活像个憨憨。 方家堡的人只能打着哈哈:“……那我们再看看成不成?” 乔画屏呵了一声:“随便看。还是那句老话,别伤了苗。” 得了乔画屏这么一句话,方家堡的人又埋头去研究土地跟药苗了。 吕村长在旁边看了半天,见这些方家堡的人确实还算规矩,便也松了口气。 “行了村长,你脚还没好利索,赶紧回去歇着吧。”乔画屏催道,“这儿有我盯着,你放心就是了。”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吕村长这脚,自打在逃荒路上崴了后,就一直没好利索。 他毕竟也上了年纪,再加上逃荒的时候条件也不大好,这不,就拖拖拉拉的成了顽疾。 眼下吕村长走得快了,还得人扶着。 吕村长也没跟乔画屏客气,他点头干脆道:“行,我就先回去了。你在这看着先。” 吕村长走了,乔画屏又往外赶那些看热闹的流金村人:“你们差不多也行了,该忙啥忙啥去。” 都在这耗着干啥啊? 眼看着就要到晌午饭的时候了,不回去准备吃个饭歇个晌? 流金村人嘻嘻哈哈的散了。 乔画屏抱着白飞野,就在田边一侧寻了个大石头,抱着孩子一边晒太阳,一边优哉游哉的看着方家堡的那几个人在田垄上逛游。 只是没过多久,村里又有人来寻了乔画屏。 原来是村里一户老人过世了,要做白事,家属来寻乔画屏,到时候请她去家里头坐坐。 乔画屏道了声“节哀”,说了一定去,那家属这才匆匆离开,赶忙去通知下一户了。 方亭江在旁边看着,只觉得纳闷。 他听闻乔画屏是寡妇,一般来说,村子里的红白事,很少有邀请寡妇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可见这乔画屏在村子里果然是很得人心。 方亭江忍不住又去打量乔画屏。 见着这乔画屏在阳光下唇含笑意,逗弄着白白胖胖的孩子,浑身像是披上了一层光晕织成的薄纱,就连脸上那胎记也在光晕中消失不见,撞入眼中的,只剩不可方物的美。 方亭江呼吸一窒。 乔画屏大概是感受到了方亭江的视线,她带着几分探究,往这边看来。 方亭江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又尴尬又手足无措,差点脚一歪,跌下田垄砸了苗。 好在,他终究还是在田垄间顿住了身子,只是极为狼狈。 “注意点,别砸了苗。”乔画屏出声提醒。 “嗳。”方亭江颇有些尴尬的应了一声。 不过,顺着这话的契机,方亭江犹豫了下,还是往乔画屏这边走了两步,讷讷道:“……你们这村子,建设的挺好啊。” 乔画屏道:“确实不错。你们村子呢?” 方亭江便提了几句他们村子眼下的进展:庄稼种的差不多了,眼下天气越来越冷了,大家都在忙着盖房子。 这听上去跟流金村的进展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乔画屏闲聊了两句,便失去了兴趣,反倒是专心逗弄起怀里的小阿野来。 方亭江见乔画屏注意力在白飞野身上,咳了一声,夸道:“这孩子……长得挺好的,虎头虎脑的。” 每一个当娘的,你跟她夸她的孩子,她就没有不高兴的时候。 果然,乔画屏笑靥如花:“是吧?我也觉得我们家小阿野生得挺好。” 白飞野好似听懂了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叔叔在夸自己,他抬起头,冲着方亭江露出个带着四粒小米粒牙的黏糊笑来。 乔画屏见了白飞野的笑,笑意更是深了几分。 方亭江看着眼前笑着的母子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方家堡的人要走的时候,方亭江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模样。 只是乔画屏见方家堡的人要走了,她便也不再在旁边看着,抱着白飞野便要归家。 方亭江忍不住多看了乔画屏的背影好几眼。 方家堡平日一个跟方亭江玩的不错的族弟眼珠子一转,勾着方亭江的脖子,压低了声音:“我说哥,你该不会看上那个小寡妇了吧?” 方亭江吓了一大跳:“瞎说啥呢!” 前面走着的方家堡众人回身看过来:“咋了?” 方亭江本能的不想让人知道他们方才说的啥,连忙摆手:“没啥没啥。” 应付完了前面的村里人,他那族弟还在那挤眉弄眼:“真没看上?” 方亭江粗声粗气道:“真没!” 那族弟摸了摸下巴:“那成。我倒是觉得那小寡妇还不错。脸上虽说有胎记,但眼下看着是越来越淡了,看着也怪好看的——就是家里有五个拖油瓶,我这娶了小寡妇,是不是还得给那五个拖油瓶当爹啊?我估摸着我娘不答应……” 方亭江眉心重重一跳,怒气卷上脸,他压低了声音,喝道:“你这一天天的,都在想啥呢?回头我就跟你爹说,让你爹好好收拾收拾你!” 那族弟举起手,连连讨饶,方亭江这才作罢了。 但那族弟的话,却像是魔咒一样,一个劲的往他脑子里钻。 方亭江不信这个邪,隔日就跑去跟他娘说,赶紧给他说个媳妇。 把方亭江他娘给感动的啊。 儿子这是终于开窍了! “这还不好办?”方亭江他娘兴奋道,“隔壁你二表叔家的妹妹,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家里家外操持也是一把好手,她娘先前找我,也有那点意思。只是你一直没开口,娘也不好贸然给你应下。既然你眼下有要成亲的打算,娘一会儿就去跟人说说?” 第二百零九章 往那狐媚子那推 方亭江脸上显出几分犹豫来。 方亭江他娘察觉到儿子的迟疑,狐疑道:“咋了?你不喜欢你二表叔家的妹妹?……你有相中的人了?” 方亭江几乎是立即条件反射一样,反驳道:“没有的事!” 方亭江他娘将信将疑。 不过方亭江主动提出想要相看人家,方亭江他娘还是挺开心的。 盖房子的时候,他们已经特特规划了儿子娶媳妇用的红砖房,到时候修好了,气气派派的,村子里哪个姑娘不愿意嫁过来? 这般一想,方亭江他娘又欢欢喜喜的:“行,那娘就跟你爹商量着来了!” 方亭江觉得牙花子都让他舌头顶得有点疼了。 他犹豫再三,见他娘已经欢喜的念叨起到时候起屋子多起两间,给他娃也预备上的时候,方亭江脑海里闪过的竟然是乔画屏抱着白飞野低头笑的那一幕。 鬼使神差的,方亭江突然开口叫了一声“娘”。 正兴致勃勃的说到日后最好生两男两女的方亭江他娘,有些诧异的住了口:“……咋了?” 方亭江脸烧了起来,但都到这份景上了,他也不能不开口了。 “娘,我,我好像看上一个姑娘。”方亭江用粗声粗气来掩饰他的不安。 方亭江他娘一开始还挺高兴:“哪家姑娘啊?” 但见着方亭江眼神有些躲闪,知子莫若母,他娘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声音一下子就拔高了好些:“咋,你别是喜欢上什么有夫之妇了吧?!” 方亭江有些狼狈道:“不,不是……也不算是……” 方亭江他娘紧紧盯着他:“那是啥?” 方亭江磕巴了下,但他还是心一横,声音发紧道:“是……我喜欢的那个人,男人死了。” 方亭江他娘声音都发紧了,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啊?寡妇啊?” 方亭江刚应了一声是,方亭江他娘反应极大:“还真是个寡妇?!” 她胸膛起伏剧烈,显然情绪极为激动:“不行,我不同意!” 方亭江早就知道他娘会是这个反应,但真看到他娘这般时,方亭江这心里,还是挺不好受的。 他闷声闷气道:“她挺好的……她们村都夸她好……” 方亭江他娘这会儿是半句都听不进去,她像一只突然炸毛的母兽,眼圈都有些发红:“她们村?还不是咱们方家堡的,到底是哪个村的?!……她一个寡妇,是不是还带着孩子?!” 方亭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何止是带着孩子,还带了五个。 五个都不是她的,都是那早死的男人的。 方亭江突然烦躁起来,他抓了抓头发:“娘,你别问了!” “我怎么能不问?!”方亭江他娘这会儿整个人还处于发怒状态,她在屋子里走了一圈,都没能平复心情,她又恼怒又愤怒的看向方亭江,“你现在是不是还向着她了?!……你是方家的嫡长孙,以后要承嗣的,你要娶个寡妇,你让族里人怎么看你——” 方亭江心上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他不吭声。 方亭江他娘见儿子这样,深深吸了口气,心道,他这年轻人初动情,肯定天雷地火一样,她要是一昧的责骂,只会把儿子往那个狐媚子寡妇那推! 第二百一十章 只能当个小的 在方亭江他娘邵氏心中,这事定然是那个狐媚子蓄意勾引。 她儿子生得威风凛凛一表人才,若非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寡妇蓄意勾引,她儿子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上了心! 邵氏那叫一个怒火中烧! 可她无论怎么问,都问不出是哪个寡妇来! 最后方亭江被问烦了,硬邦邦的丢下一句“我心里有数”,大步离开了。 邵氏留在原地,那叫一个悲愤! 那狐媚子小寡妇还没进门呢,儿子就已经这般向着她了!要是等那狐媚子小寡妇带着拖油瓶进了门,那岂不是她这个当娘的,往后就得做小伏低听那小寡妇的了?! 那还了得! 邵氏在原地心焦如焚的转了个圈,最后一咬牙,直接去找了她公公。 邵氏公公,也就是方氏的族长,正在院子外头跟几个族里辈分较高的人,商量着最近村子修的一条水渠的进程。 邵氏在门外听了会儿,饶是又气又恼又急,也没敢进去打扰公公跟诸位叔伯商量大事。 待院子里的长辈们商量完正事走了,邵氏这才急急忙忙的进了院子。 方族长有些纳闷:“邵氏,咋了?打从方才就见你在院门口不停的转悠。” 邵氏脸一红,却也顾不得太多,急急道:“爹,你知道不,阿江看上个小寡妇!还想娶她!” 方族长大吃一惊:“有这事?!” 方亭江是他的嫡长孙,生得威武又健壮,在年轻人中也素有威信。方族长更是把他当下任族长来培养的。 这怎么能让他跟一个寡妇好上?! “哪家的寡妇这么不知羞!”方族长喝道,“阿江也是她能招惹的?” 邵氏见公爹都这般说,她底气更是硬了些:“爹,不知道呢,我问阿江呢,怎么都问不出来到底是哪家的寡妇。只是听阿江那口风,不像是咱们村子的。” 方族长皱眉。 各村的寡妇都不少,这可让他怎么是好? 邵氏眼珠子一转,低声道:“爹,这事吧,儿媳先前没忍住,已经露了情绪。不过,阿江还不知道您的态度……要不您看……” 方族长眼含不满的看了邵氏一眼,这儿媳妇竟然敢让他来当这个坏人。 不过,为了最得意的嫡长孙的未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方族长没吭声,做出了决定。 …… 方亭江心里乱的很,其实他之前从未想过要娶乔画屏这事,但……也不知道怎么,话赶话的,那话就真让他说了出来。 他也懵的很。 后来他娘一直在骂乔画屏,他也是着实受不了,这才发现,他心底大概早就对人家有了意思。 方亭江跑到田埂边,吐出一口浊气。 一直到傍晚,妹妹跑出来寻他吃饭,他这才慢腾腾的回了方家。 方家共有五房,是人口兴盛之家。 甚至,三房跟四房,还都多娶了小妾。 ——娶妾在村子里虽说不多见,却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妾生的孩子,到底还是要比正妻所出的孩子平白矮上一头。 方亭江是长房嫡长孙,地位非同一般。 哪怕最近因着逃荒,从前一道用饭的大桌子都没了,但方亭江没回来,做大锅饭的几位婶娘,还特特给方亭江留了满满一碗菜一碗饭。 方亭江闷声道了声谢。 方族长瞥了方亭江一眼,粗声道:“阿江,吃完饭后来找我一趟。” 方亭江端碗的手一顿,还是闷声应了一声。 饭用罢,方亭江一抹嘴,迈步去找了他祖父。 方亭江他爹还有些纳闷:“这是咋了?” 邵氏这顿饭吃的是浑身不自在,见他爹问了,低声把方亭江看上一个寡妇的事一说。 方亭江他爹就没当一回事:“嗨,我当啥事呢。” 邵氏恨恨的看了这男人一眼。 这男人性子太过软和,要不是她生了个好儿子,威武强壮又英俊,办事也利落,怕是以后族长这一位置要落到另外几房去! 邵氏忍不住推了方亭江他爹一把:“行了,你别说话。” 却说方亭江来了他祖父那,他祖父特特找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惹得其他几房人频频往这边看。 “阿江啊……”方族长语重心长道,“今儿你娘对我说,你看上一个寡妇?” 方亭江心里咯噔一下,但他没打算说谎,垂下头道:“是。” 方族长长长的叹了一声:“阿江啊,祖父也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你也知道,祖父这位子,日后是要给你的。咱们整个方家堡都是要依仗你的,你这要是娶个寡妇,日后可咋办?” 方亭江没说话,只是拿脚一下一下踢着地上的土坷垃。 方族长见状,便道:“……要不这样,那寡妇素日里为人如何?人品又怎么样?要是真的不错……” 方族长沉吟,“也不是不能进咱们方家的门……只是,只能当个小的。但,你只要好好待人家,当小的,也没什么不好的,对吧?” 方亭江一听,他祖父竟然松了口,他没多想,只觉得天大的惊喜砸到了脑壳上,砸得他晕头转向的,他赶忙道:“爷爷,她人品你放心,他们村子里上下都很服她,她若是人品不好,他们村子里的人又哪里能那么敬重她?” 方亭江这一说,方族长心里便跟明镜似得。 这么多的村子,也就只有流金村的那个小寡妇,能得全村上下敬重。 原来是她! 方族长眯了眯眼,想起大孙子跟流金村确实打过好几次交道,估计是那时候,那个居心叵测的小寡妇勾引了他的好孙子! 方族长压下心头嫌恶,道:“你说的是流金村那个乔氏吧?……流金村对她的风评确实不错。” 得了祖父这么一句夸,方亭江是半点防备都没有,还有些喜滋滋的,以为祖父是认可乔画屏了:“对对对,我先头去流金村,那边对她就没半句不好。” 方族长呵了一声,他慢慢道:“行,我知道了。不过你纳妾也不是个小事,还有,咱们虽然是农户,却也没有还没娶大房,就先纳小的道理。你还是先娶个正儿八经的媳妇,放在屋子里,再说纳小的事吧。” 方亭江满脑子都是爷爷竟然不反对他娶乔画屏进门的惊喜,对他爷爷的话,哪里还有半点不满?自然是一迭声应了。 他喜滋滋的,心道,回头得跟乔画屏说一声。 他到时候跟她保证,让她放心,她哪怕是当小,他也会对她好一辈子的! 方亭江这满脑子都是快活的泡泡,哪里曾想,第二日,他娘邵氏,就直接去了流金村! 第二百一十一章 说不定让你当上秀才娘子呢 邵氏一路打听,编了个理由说是从前跟乔画屏有旧,眼下听说她在此处,便特特来寻。 旁人一听,见这邵氏穿着干净整齐,衣服也不算很旧,手里好像还拎着一份礼,应当不是来寻乔娘子打秋风的,便热情得很:“哦,你找乔娘子啊,走,我给你带路吧。” 只是还未把邵氏带到地方,那带路的人恰好家中有急事来寻,她正有些为难,恰好见到梅清曜牵着三弟梅清晃路过,她眼睛一亮,唤道:“阿曜,阿晃!” 梅清曜梅清晃往这边看过来,乖乖的唤了声“婶娘好”,打了招呼。 “好孩子,”带路的妇人笑着介绍,“这位,是同你们娘有旧,特特寻来的。婶娘家中有事,你们便带这位伯母去寻你们娘吧?” 这要是最聪明的老二梅清昱在这,说不得要怀疑打量一番。 但偏偏是梅清曜梅清晃在这。 这俩人倒是没怎么起疑,点了点头,很是乖巧的应下了。 带路的妇人这才放心离去。 殊不知这会儿,邵氏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梅清曜梅清晃。 她早就听说,流金村眼下是姓乔的寡妇当家,那姓乔的寡妇膝下有四个孩子,是前头男人留下的,她路上还又收养了一个小的——也就是说,统共有五个拖油瓶。 虽说她公爹眼下的口风是,先安抚好方亭江,就说待他娶妻了,可以把乔氏纳进来。 但邵氏是真不愿意她儿子纳个寡妇当小的。 三房四房虽说都纳了小,但好歹那小的都是身家清白,好人家的姑娘。 轮到她儿子了,就纳个寡妇做小? 更别说,这寡妇还带着五个拖油瓶呢! 这让她往后在妯娌间怎么抬得起头? 邵氏心里堵着一口气。 这会儿见梅清曜梅清晃,虽说这两个小家伙生得俊美不凡,但因着她心底早就以“拖油瓶”的印象先入为主了,那叫一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只是邵氏好歹也是方氏族中的长房长媳,这基本教养还是有的。 她态度颇为冷淡:“带路吧。” 梅清曜看了一眼邵氏,觉得这个大娘有点怪。 不过,这些日子来寻他们娘的人有些多,梅清曜生怕耽误了他们娘的正事,倒也不是很在意邵氏的冷淡态度。 他一手牵着梅清晃的手,一手拎着方才去村子里买的一刀五花肉,走在了邵氏前面,替她带路。 邵氏扫一眼梅清曜手里拎着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心道,倒是挺会享受。 “怎么还没到啊?”走了好一会儿,邵氏都有些微微喘了,忍不住抱怨。 这一路过来,地势最好最平缓的地方都过去了,怎么还没到乔家? 不是说这乔氏在流金村很受敬重吗? 怎么住的这么偏? 梅清曜看了一眼邵氏:“再走一段就到了。” 邵氏咬咬牙,只能勉力支撑。 在邵氏体力快要不支时,绕过一丛灌木,梅清曜指着前面一处:“那便是我家了。” 邵氏累的眼神都有些微晃,她喘着气,就见着前头有两间形状有些奇怪的草棚子,附近有些炊具,树与树之间拴着绳子,上头挂着一些晾晒的衣物。 邵氏累得着实够呛,不然,只要她稍微往旁边不远处看去,就能看到树木掩映后快要完工的砖瓦房。 “娘!” 梅清曜跟梅清晃俱是欢快的叫了一声。 随后梅清曜又想起那邵氏,赶忙道:“娘,有人找你!” “哦?” 怀里抱着个小孩的女子抬眼看了过来。 邵氏没说话,现下眼里只有那个,一身家常衣裳,头发利落的盘起来,仅余几缕散发坠在耳畔的女子。 在邵氏眼里,这定然就是那个杏眼桃腮的狐狸精! 只是,邵氏再仔细一看,这狐狸精脸上竟然还有块淡淡的胎记! 有胎记都能把她儿子给勾引的神魂颠倒,还真就是个十足十的狐狸精! 邵氏极力克制,却仍旧泄露出几分怒火的看向乔画屏。 “你是?”乔画屏不动声色,只是顺手把怀里的白飞野递给梅清昱,示意他带弟弟去玩。 梅清昱倒是懂了**意思,看了一眼邵氏,抱着白飞野,干脆利落的去了一边。 邵氏压着怒气:“你是——乔氏?没错吧?” “啧,”乔画屏见邵氏这一副上门吵架的模样,饶有兴致,“我是姓乔,你哪位?” 邵氏看着乔画屏这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怒火高涨,但她想起儿子正对眼前这个狐狸精痴迷呢,别到时候被这狐狸精挑拨几句,坏了她们母子之间的情分。 她把那满腔怒火,压了又压。 “我是——谁不重要。”邵氏没有自报家门,甚至还强逼出了一抹笑,“我是听说了流金村的乔氏很是能干,特特来上门给你说个婆家的。” 这是先前邵氏就想好的说辞。 乔画屏颇感新奇的“喔”了一声。 讲道理,要给她说媒的人,那是不止一个两个的。 当然,都被她回绝了。 但眼前这妇人,明明对她很有意见,却还强压着脾气说要给她说媒,这就有意思了。 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只不过,有意思归有意思,乔画屏可不想把大好的时间浪费在跟眼前这妇人兜圈子上,她笑道:“不必了,请回吧。我眼下带着五个孩子,过得蛮好,没想过再嫁。” 一听这话,邵氏简直要喜上眉梢。 但她转念又是一想,这狐狸精回绝她,说不定就是打着要嫁给她儿子,想当未来方氏族长夫人呢! 她神色又是一变。 好贼的女人! 乔画屏就看着眼前这妇人神色变来变去的。 最后,竟是颇为咬牙切齿的那么一个神情。 乔画屏又“啧”了一声。 多大仇多大怨啊? “行了,这位大娘,你没别的事就赶紧回吧。”乔画屏道,“我这事忙的很,没工夫跟你瞎扯。” 邵氏不甘心,立马道:“你可知道我要给你说的是谁?——我要给你说的那人家,家里现下要盖起三间大瓦房来,家资颇丰,甚至他读书也好,日后说不得还能考出个功名来,让你当上秀才娘子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 谁说我家里没男人 乔画屏差点笑出声。 这语气跟人拐子诱骗年幼无知的纯情少女一模一样。 这人是不是当她傻啊? 乔画屏上下打量着邵氏。 这人穿着打扮还是有点讲究的,像是家里头有些底蕴的人家。 行事做派虽说有些奇奇怪怪,却也能看出那股端着的劲来。 按道理说,这做派应该不是什么人拐子。 所以乔画屏是真有点摸不准这人的用意来。 不过这也不碍事,乔画屏并不想为着这一点好奇心就主动跳坑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知道这是个坑就够了。 乔画屏斩钉截铁的拒绝:“不了,谢谢。我无心嫁人呢。” 邵氏哪里想到这姓乔的狐狸精这般不为所动。 她大大吃惊,忍不住稍稍拔高了音量:“他家资颇丰,甚至要盖三间大瓦房呢?!” 乔画屏差点笑出声,指了指一侧尚未完工的院子:“看到了吗?那是多少间大瓦房?” 邵氏狐疑的顺着乔画屏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得这灌木掩映后,有一栋一看就很气派的大院子正在建造中。 邵氏瞳孔地震。 这大院子,看上去甚至比他们方家盖的那个都好! 这姓乔的狐狸精给她指这个,是什么意思? 邵氏脸色有点不大好看:“你什么意思?” 乔画屏含笑:“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想让你看看,那个,是我家新盖的。你说什么三间大瓦房,什么未来的秀才娘子,我并不怎么艳羡。院子我自个儿就有,至于什么秀才娘子嘛——我儿子天资聪慧,别说什么秀才娘子了,我觉得状元他娘,我都能当上一当。” 听着乔画屏这很是狂妄的话,邵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且不说什么状元他娘不娘的,每个当娘的,都觉得自家儿子能考状元——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姓乔的狐狸精说这大院子是她家新盖的?! 难道是阿江给她拿了银子?!——不对不对,阿江素日里手指缝就宽,能存下多少银子? 这气派的大院子,没有百十两那是盖不下来的! 难道,这乔氏自己就是个有钱的?她并不是因着看着阿江有钱,才勾引得他?! 这念头一起,邵氏只觉得整个老脸都没了!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种! 她先入为主,把乔画屏想成了爱慕虚荣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这会儿骤然发现人乔画屏自个儿就有钱的很,且她要给乔画屏说个秀才,这姓乔的眼神都不带变一下的——更显得邵氏今儿所作所为就像个笑话。 邵氏只觉得脸皮烫得很。 她讷讷道:“那你,这,这家里也总该有个男人——” 乔画屏轻笑一声:“谁说我家没男人?我家四个儿子一个闺女,个顶个的优秀。为什么要再找个男人?找个男人来分我家财产吗?” 邵氏大惊。 这姓乔的狐狸精并不知晓她的身份,也没必要跟她说谎——毕竟,若是真要攀上了方家族长的儿子,那还不得到处炫耀一番? 可这乔氏话里分明是没有再嫁的意思。 那她儿子? 莫不成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邵氏看乔画屏这模样,那是越想越觉得好似是这般。 ——她只要这样一想,脸臊得,都快要炸了! 邵氏庆幸,得亏她没表明身份,不然老脸都要丢光了! “既,既是如此,那我就先回了。”邵氏几乎是掩面而逃。 故意磨磨蹭蹭留在附近的梅清曜在一旁攥紧了小拳头。 原来这人是来给他们娘介绍男人的! 可他们娘很坚定的就拒绝了! 还夸他们兄妹几个,个顶个的优秀。 这让梅清曜心情十分复杂。 他悄悄的把这事跟其他两个弟弟一说,梅家兄弟三个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心底暗暗发誓: 他们日后一定要好好奋发努力,让他们娘早些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 邵氏狼狈的回了方家堡,只觉得口干舌燥。 她连连喝了两碗水,才缓过那股劲来。 恰好方亭江也回来了,母子俩一对视,方亭江也有些纳闷。 他娘这是去哪里了? 怎么看着这么狼狈的样子? “娘?”方亭江磨蹭过来,“你这咋了?” 邵氏颇有些心情复杂,她见了方亭江,那憋在心里的问题终于冒了出来:“——你老实跟娘讲,你说要娶流金村乔氏那事,乔氏答应了吗?” 方亭江脸红成了个猴屁股,粗声粗气道:“……儿子,儿子还没来得及跟她表明心意呢。” “你这憨货!——”邵氏差点气了个倒仰。 她是万万没想到,她跟公爹担心了这么久,还真只是这憨货儿子剃头挑子一头热! 这让邵氏越发无地自容。 她还以为乔画屏是个蓄意勾引她儿子的狐狸精! 今儿过去一交谈,邵氏把先入为主的印象抛掉,回头再想想,这乔氏行事做派都自带洒脱正气,哪里像是什么狐媚子。 方亭江还有些纳闷:“娘,你这是咋了?一般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我这等你们同意了,再上门提亲,不对吗?” 邵氏简直不想跟方亭江多说半句! 但见着儿子那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邵氏心又有点软,她板下脸来:“我今儿去流金村了。” 邵氏一说这话,方亭江就急了:“娘,你去流金村啥意思?!” 邵氏又有点心里堵得慌,瞧瞧儿子这模样! 这得亏乔氏无意,要真娶进来,往后在她儿子心中,还有她这个当娘的吗? 可这样一想,邵氏心里又不得劲。 这好像乔氏还嫌弃她儿子一样! 看看她儿子生得,一表人才的很! 乔氏那是没眼光! 邵氏冷哼一声:“你都琢磨着把人家纳进门了,我去看看不行吗?——**为人,你还不相信吗?我没说什么难听的话,甚至都没说我是你娘。” 方亭江还是挺相信**。 方亭江稍稍放下心来,挠着头嘿嘿笑了:“……娘,那你觉得,咋样?乔姑娘人不错吧?” 邵氏心里道,不错是不错,就是人家也没打算嫁你! 毕竟,哪怕她儿子再优秀,那乔氏连秀才娘子都不想当,哪里又会跑来当她儿子的妾?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我没有再嫁人的意思 乔画屏并没把那奇怪“媒婆”来访的事放在心上。 翌日,她那在县城车马行定制的马车车厢,便由那车马行的人给送了过来。 那驾车过来的车夫还四下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 乔画屏猜到什么,笑道:“你是想看看那马?” 车夫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管事的跟我说,你买了行里那匹快死的病马,让我看看还活着没?” 乔画屏笑着指了指车夫身后:“你看那?” 车夫回身,就看见身后山道上,几个孩子正快活的牵着一匹神骏宝马往这边走来。 “那马养了这几日,已经好了很多,这两日家里的孩子牵马上山去走了走。”乔画屏道。 那车夫不敢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前几日那匹病得快死的马儿,这会儿怎么像换了匹马一样?原本瘦骨嶙峋的,身上也稍稍多了些肉,最重要的是,这马儿毛发亮了,眼里都有神了,一看就是只需再休养几天,便又是上等宝马一匹! 车夫啧啧称奇。 那病马在他们行里,是连连请了三个专门给这畜生看病的大夫,都说没救了。 怎地一到了这乡下,就起死回生了? 车夫是百思不得其解。 梅清曜牵着马儿,别提多神气了。 几个梅家的孩子被村子里其他小孩簇拥在中心,都要羡慕死了梅家小孩家里有匹这般神骏非凡的大马。 及至看到梅家草棚子旁边,刚被运来的那漂亮的车厢,个个都按捺不住,发出了“哇喔”的惊呼! 梅清曜他们兄妹四个看到那马车车厢也是惊喜无比。 这车厢是乔画屏定制的,外表看来跟普通马车没什么两样,并不过分打眼,但掀开车帘就会发现,这马车内有乾坤,各项小小的摆设摆件那都是别出心裁,比如,放置毯子靠垫的寻常收纳,放置果子点心等零嘴的小格收纳,放置水壶杯子的精致木架,甚至还有冬日放置炭炉的镂空格子。 孩子们把马拴好,开始新奇的围着马车车厢玩耍。 乔画屏叮嘱了两句注意安全。 这马车车厢她先前已经检查过,做工还算不错,她想要的几处小构思完成度也还不错。 乔画屏把尾款付齐,那车夫眼神还落在拴着的马儿身上,颇有些感叹:“这马有夫人救他一命,也是它的造化。” …… 邵氏昨日来了一遭,算是弄明白了乔画屏并没有要嫁她儿子的意思。 但她想了一夜,又怕她儿子来求娶,以她儿子的优秀,把乔画屏说动了怎么办? 她今儿又悄悄来了这流金村,结果就见着乔画屏家的孩子牵着一匹神骏的大马,还有人来给她家送来了马车车厢! 邵氏当场震惊到失语! 这乔氏,竟是这般有钱? 就连她家,也不过只有一辆骡车,那骡子都要被全家当成宝贝供起来了,等闲不用。 像她来流金村,都不好坐骡车过来。 这这这乔氏,竟然直接买了马车?! 邵氏说不好自己这会儿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恍恍惚惚的,在原地待了好久好久。 路过去洗衣服的大婶见着邵氏站在那,看着像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好心上前问了问。 邵氏回过神,深深吸了一口气,跟大婶打听起乔画屏来。 说起乔画屏,大婶那叫一个激动:“那可是我们全村的大恩人啊!我跟你说……” 邵氏:“……” 待这大婶把乔画屏的功绩说得唾液横飞的时候,邵氏一个激灵,突然发现侧边那小径上,过去的那个人影,不是她儿子方亭江又是谁? 邵氏顾不得再听大婶吹嘘乔画屏,赶忙匆匆离开,追了过去。 结果等她追到跟前,就见着儿子果然是来寻乔画屏的。 邵氏犹豫了下,还是躲在了灌木后头。 “乔姑娘!” 方亭江上前,打了声招呼。 刚送走车夫的乔画屏“咦”了一声:“你是方家堡的那个?” 人高马大的方亭江挠了挠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哼哧哼哧的应了一声“是”。 结果这两人还没说上两句话,就又有见着山坡那儿尘土飞扬,过来一辆很是富丽的马车。 车还没到呢,那马车里的人已经掀开了车帘,喜气洋洋的探出脑袋跟胳膊来,朝乔画屏这边挥着:“乔姑娘!” 乔画屏忍不住就笑了:“邬三公子怎么来了?” 马车刚刚停下,甚至还未停稳,头戴玉冠,腰垂玉佩的邬又榕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刚笑着拱手作了个揖,这会儿才发现乔画屏这有客人,还是个成年的,高大健壮的男子。 最主要的是,对方正警惕的看着他。 邬又榕有些意外:“乔姑娘,有客人啊?” 乔画屏都不知道怎么跟邬又榕介绍眼前这方家堡的人。 她含糊的“唔”了一声,问邬又榕:“邬三公子过来是有什么事?” 说到这个,邬又榕倒是高兴的很:“没什么,就是来想告诉乔姑娘,按乔姑娘那策略,咱们药卖得极好。下一批可以先准备起来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乔画屏忍不住笑了:“好呀。” 看着眼前男女笑颜相对的模样,方亭江总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乔画屏倒也没忽略了他,她又看过来:“还未没,来寻我可是有事?” 方亭江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怎么说? 说我对你有意,不嫌弃你有五个孩子,你可愿入我家门为小妾? 在那明显是个富贵人家公子的邬又榕面前,一股巨大的挫败感朝方亭江袭来。 但他攥了攥拳头,还是有些不大死心,犹豫一番,还是道:“乔姑娘,有些话我能不能私底下跟你说?” 邬又榕忍不住瞪了方亭江一眼。 这人,有什么话是不能在人前说的,非要私底下说?! 鬼鬼祟祟,定是有鬼! 邬又榕老大不高兴了。 乔画屏看了眼方亭江,又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某处灌木后藏在那的人影。 她点了点头:“行啊。” 邬又榕脸都要拉下来了。 方亭江又突然萌生出一股信心来! 僻静处,他神色诚恳,问乔画屏:“乔姑娘,你,你可愿嫁我?……我,我是方氏族长的嫡长孙,未来的方氏族长,你嫁了我,我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你的孩子,我也愿意视同己出。” 那“为妾”两个字,他终究是没说出口。 乔画屏露出几分吃惊的神色来,不过也很快,她一口回绝了:“不了,多谢你厚爱,我没有再嫁人的意思。” 方亭江如遭雷击。 不远处灌木丛后藏着的邵氏,虽说早有这种预感,但亲耳听见乔画屏没有半点回旋余地拒绝了自己儿子,邵氏这心情还是挺复杂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寡妇门前是非多 方亭江失魂落魄的走了。 乔画屏没送,怕他因着这一送,再不死心什么的。 她瞥一眼那灌木后躲着的人影,那人影果然自以为小心隐蔽的悄悄随着方亭江离开了。 乔画屏就大概猜到了。 昨儿那莫名其妙说要给她说个什么秀才殷实人家的妇人,估计就是这方亭江的家里人——大概率应该是他娘。 这都叫什么事。 乔画屏简直一脸的一言难尽。 邬又榕眼神微闪,但还是上前,语气轻快道:“乔姑娘,方才那人是什么事啊?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他来求娶的。”乔画屏没放在心上,实际上她也挺纳闷的。 她跟方家堡那人也就打过寥寥几次交道罢了。 好端端的,脑子抽了? 说要娶她? 乔画屏是着实没转过那个弯。 邬又榕这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虽说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跟乔画屏做生意上的好伙伴,但,到底是自己中意的女子,骤然听见有人提亲,他这还是怪难受的。 尤其是看到,那提亲的就是个山间莽汉,虽说生得也还算齐整——但世界上生得齐整的人那么多,这又算什么优点? 若是这般聪慧洒脱的乔姑娘,跟了这么一个山间莽夫,那岂不是戏文里说的那个“巧妻常伴拙夫眠”? 这怎么能行—— 不过,邬又榕转念又是一想,那人走得那般失魂落魄,一看就是乔姑娘并未答应他。 邬又榕又乐呵起来。 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邬又榕板了脸,点了点头,岔开了话题:“乔姑娘,咱们的强身健体丸卖的极好,反响也不错。昆叔让我同你商量下,下批要不你把这产量再提一提。咱们薄利多销,也是能行的。” 邬又榕眉飞色舞的,“——说起来,我爷爷眼下也日日在吃的,这气色啊,是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了。他的那些老朋友,见他那状态,买的那叫一个积极。” 乔画屏心道,那是,日常保健品在老年市场上向来是无往不利的。 两人就下一批强身健体丸的销售聊了许久,这一聊,就差不多到了日头正高。 邬又榕还有点小小期待,也不知道乔姑娘会不会留他饭。 然而乔画屏却很是坦荡道:“按理说应该留你用饭的,但家中条件简陋,着实不便待客。等我家院子盖起来,我再备下好酒好菜来宴请你。” 乔画屏这话说的真诚,邬又榕听得眼前一亮,脱口而出:“一言为定!” 乔画屏笑道:“一言为定。” 邬又榕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几个孩子还在马车上钻来钻去的,乔画屏在深秋正午阳光下站着,眯着眼看着孩子们在那欢快的笑闹,她想,这样的日子多惬意啊,她是有多想不开了,才会去给孩子们找什么后爹后奶奶的。 乔画屏想的很开,但方亭江跟他娘,明显是有些想不开了。 方亭江在回方家堡的路上,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简直是一路狂奔。 邵氏一开始还急急的跟在后头,但见着儿子最后像飞一样跑远了,她是牟足了劲都没追上,只觉得身累心也累。 她气喘吁吁,心里难免生出几分埋怨来。 当然,这埋怨不是对着方亭江的。 而是对着乔画屏的。 邵氏虽说并不想让乔画屏进她们方家的门,但听到乔画屏那么斩钉截铁的拒绝她儿子,不留半点余地的那种,邵氏这心里还是不得劲得很。 一个寡妇罢了! 纵然有钱点怎么了? 寡妇门前是非多,再有钱,家里没个成年男人,这偌大家业她守得住? 哼,到时候有她后悔的时候! 邵氏心里愤愤想着,边气喘吁吁的追赶着儿子,却不想,在前头就真见到了她儿子。 原是附近一农户的女儿,在附近的山林里,不小心被猎户的夹子给夹到了脚,向人呼救。 方亭江听见了,赶紧把人给从夹子里救了出来,搀扶到了路边。 第二百一十五章 去县城赶集 因着男女有别,方亭江也不好帮这农户家的姑娘处理腿伤。 好在他娘邵氏很快追了上来。 方亭江还有些纳闷:“娘,你怎么在这?” 邵氏擦了擦汗,胡乱寻了个理由搪塞。 方亭江这会儿还有点失魂落魄,自然也没太怀疑。 邵氏赶忙帮着这姑娘处理了下腿伤,正好赶上这姑娘的家人来寻,把姑娘给背了回去。 一时间,山道上又剩下方亭江跟邵氏这对母子。 方亭江想起邵氏昨儿问的话,他嘴角牵了牵,似是想露出个笑来,但露出来的那笑,却是比哭还难看。 “娘,我今儿跟乔姑娘把话说明白了,人家……无意嫁我。”方亭江喃喃道。 邵氏心说,她已经知道了,还是人在现场亲耳听到的。 不过,看着眼前儿子这失魂落魄的模样,邵氏又心疼不已,渐渐的,竟然生出一分隐隐对乔画屏的怨来。 邵氏已经见过了乔画屏的马车,大院子,甚至还跟富家公子哥儿看着关系不错的模样。 她这会儿是再也说不出半句,什么狐媚子勾引她儿子的话来。 然而,越是这样,邵氏心里这怨越是无处发泄——最后,她倒是寻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她家阿江这般恳切,这乔氏也太心狠了些! 有这个寡妇后悔的时候! “算了我儿,老话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邵氏苦口婆心的劝,“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模样齐整的女人难道还难找么?更何况那还是个寡妇……” 方亭江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有些颓然的耷下了肩膀。 母子二人匆匆归家。 乔画屏自是不知这边的情形,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估摸着也不会在意。 她又让家里的大马养了几日身子,顺带着她又请宋月兰帮着做了几个垫子,最后挑了个县城赶大集的日子,把马车车厢套在了大马身上,准备载着家里几个小的去县里玩玩。 白飞野着实太小,乔画屏这次便没带他,找了杜大姐带他。 小阿野靠在杜大姐怀里,傻乎乎的朝着马车上的娘跟哥哥姐姐们挥着小肉胳膊,笑得几颗小米粒牙都漏了出来。 梅清晃跟梅清映两个小的趴在车窗,朝白飞野挥手:“小阿野乖,哥哥姐姐回来给你带好吃哒!” 回应他们的,是白飞野在杜大姐怀里激动的扑棱。 乔画屏挥了下马鞭:“坐稳啦?” 车厢里四个孩子齐齐回道:“坐稳啦。” 鞭子在马儿旁边甩了个空响,这大马便很是稳健的拉着车厢跑了起来。 乔画屏这几日早就练过赶车,驾轻熟就的驱赶着马儿往县城去。 几个孩子还是头一次坐自家的马车进县城,那叫一个激动。 这个说“垫子好软”,那个说“马车好稳”,叽叽喳喳的,好不快活。 两个车窗,四个小脑袋,各自挤着往外看着。 好似平日里那山路边随处可见的风景,也变得精彩万分起来。 乔画屏坐在车前,笑道:“座位下头的抽屉里,有放着点心,你们要是饿了,可以自己取。” 乔画屏从空间里取了些曲奇放在里头,充作点心。 几个小家伙果然吃得高兴极了。 正在这时,乔画屏却发现前头路边站着一对父女模样的人,似是正在挥手拦车。 第二百一十六章 母子五人逛县城 乔画屏便把马车停在了路边。 那父亲模样的老农,搀扶着自己闺女,见乔画屏停了车,赶紧过来打招呼。 “这位娘子,”那老农见乔画屏是妇人发髻,赶忙打着招呼,“我闺女前几日这腿不甚被兽夹夹伤,原先是路过的一位游医帮着看的,处理了下那伤口,但这两日换药的时候,眼见着那伤口是越发严重了,所以我想着赶紧带闺女去县里头那医馆看看。只是村里的骡车偏生这几日在外头拉货,附近又寻不到能赁的;闺女这伤势也拖不得了——我这只好带她来路边试试。” 老农带了几分恳求,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来,“不知道能否劳烦娘子载我们一程?我愿付娘子车费。” 乔画屏看了看那虚虚抬着一条腿不太敢落地的农家姑娘,也很干脆道:“不必付钱,我本就是去县城的,顺路捎带你们一程,也不是什么大事。上来吧。” 那老农一听,大喜过望,连连谢过乔画屏。 梅家几个孩子甚是懂事,四个人坐到了一处,留出了不少空间给那对父女。 只是老农摆着手拒绝了,坐到了车板另外一侧,与赶车的乔画屏正好一左一右:“里头都是娃娃,我一个糟老头子,坐外头就行。” 乔画屏也没劝,挥起马鞭,重新赶车。 那老农倒是善谈的很,路上跟乔画屏攀谈起来。 说其实他闺女真算是有福的,先前误入林中被兽夹夹到了腿,有好心人把她救了出来;这次去县里,也有她这个好心人捎她一程。 他真心实意的感谢乔画屏。 到了县城要下车的时候,还趁着乔画屏没走,跑去旁边飞快的买了四根糖葫芦,给梅家四个孩子一人一根。 乔画屏这也没推辞,让梅家四个孩子跟这姓樊的老农道了谢。 农家姑娘嘟起了嘴:“爹,我也要。” 老农宠溺的很:“等你看完腿着,拿着糖葫芦总不好看腿的。” 这老农选的医馆正好是善医堂,乔画屏顺道进去跟掌柜昆叔打了声招呼,又补了几样不太足的药品,顺道跟昆叔借了后院,把马车停在了善医堂的后院。 这当然都是小事。 昆叔一口应了,甚至还热情无比的拿出了糖果点心直往梅家几个孩子手里塞。 乔画屏笑吟吟的:“快谢谢昆爷爷。” 这就是让他们接的意思。 梅家几个孩子这才谢过昆叔接了过来。 乔画屏取了个小布兜,把昆叔给的糖果点心一股脑装到了那小布兜里,让梅清曜背上那小布兜,方便几个孩子随时取食。 昆叔满脸慈爱:“我同你们娘很熟,以后你们来县里,记得来昆爷爷这边玩。” “好~” 几个孩子齐声应道。 昆叔让药童把乔画屏的马车停到了后院,又嘱咐药童去喂草料与水;乔画屏笑着跟昆叔以及樊老农,樊家姑娘都道了别,带着四个孩子离开。 樊老农跟樊家姑娘都看呆了。 四个孩子还是头一遭跟乔画屏来到县里,是看什么都有意思。 他们一会儿蹲着看卖糖人的老伯在那飞快的画着糖人,一会儿又满脸惊叹的看着街头那躺在地上胸口碎大石的男人,一会儿又跑去看街上牵着猴子卖艺的流浪艺人。 不过,他们没忘了乔画屏的嘱托,哥哥带好弟弟,弟弟带好妹妹,兄妹四个,一定不能离开她的视线。 几个孩子也甚是乖巧,哪怕玩的再开心,也会时不时的看看身边,并没有因着贪玩,跑得太远的情况出现。 到了晌午的时候,乔画屏带着几个孩子几乎是从街头吃到巷尾,各种小吃都尝了个遍。 梅清晃这贪吃的小东西简直是到了天堂一样,从一开始眼里的光就没暗下来过。 只是,他吃到最后,吃得肚子滚圆时,还不忘同乔画屏道:“还是娘做的饭最好吃。” 乔画屏一挑眉:“我家晃晃小嘴真甜。” 吃到差不多,乔画屏又带着几个小家伙去成衣店买些成衣。 乔画屏买东西就是只买对的,不买贵的。 在衣物上,所谓“对的”,自然也包括了衣物的舒适度。 可这舒适的东西,通常价格也不会便宜。乔画屏很是豪爽的给几个孩子各挑了三身衣裳,甚至也给没在场的白飞野也买了几身舒服的小衣裳。 梅清昱一算银钱,眼皮直跳。 他小声同乔画屏道:“娘,你先前刚让宋婶婶给我做了棉袄。我平日里也不像大哥三弟那般磨损衣服,不用给我买新的。你只给你和大哥三弟小弟小妹买衣服就行。” 乔画屏一听就知道乖崽是心疼银钱了。 她笑眯眯的揉了揉梅清昱的小脑袋,凑近了梅清昱,小声道:“昱昱,我知道你聪明。娘跟你透个底,娘先前卖山里头挖的灵芝啊人参啊挣了大钱,还有娘做的那个强身健体丸,卖的也极好,算下来每个月都能有百两银子进账。你不必过于担心银钱的事。衣服啊,咱们该买就买。” 梅清昱睁大了眼睛,只觉得浑身血流加速,心跳也加快了不少。 他突然有一种……被当成大人一样尊重的感觉。 娘在跟他说家里的情况呢! 他重重点了点头。 买完衣服,梅清曜自告奋勇:“娘,我力气大,我来抱!你别累着。” 乔画屏笑道:“哪里用你这小人儿出力。让店家直接送到你们昆爷爷那儿去就行。” 成衣店的掌柜在一旁笑道:“自然。不必劳烦小公子。” 乔画屏买了这么多成衣,花费了几十两银子,堪称是个大客户。 成衣店自然是乐意无比帮乔画屏送货上门。 从成衣店出来,乔画屏略加思索,却是带着几个孩子去了笔墨铺子。 “家里的房子盖的差不多了,你们也该把读书的事,提上日程了。”乔画屏道。 梅清曜其实不大爱学习,他日后想当个大将军,闻言就有些愁眉苦脸的。 逃荒路上,他跟着梅清昱识字的积极性是很高,学得也快,但真要让他拘在一处好生读书,小家伙还是有点发愁。 乔画屏知道他心中所想,眉头一立:“可没有哪个大将军是个文盲。读书可以通古今,可以明理,可以开拓思维。你兵书不要读啦?策书不要看啦?” 一番话把梅清曜说得颇有些惭愧,低下了头。 第二百一十七章 倒不如请个先生来家中授课呢 见大哥这般,老三梅清晃立刻举一反三:“娘,我以后想当大厨,给娘做好多好多好吃的。不过我也会好好读书的,不然,也读不了那些从前传下来的菜谱,对不对?” 乔画屏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 梅清曜:“……” 狗弟弟。 母子五人在街边随意选了家笔墨铺子进去。 倒不曾想,那笔墨铺子的掌柜一脸抱歉:“几位,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店的纸笔一类,目前缺货呢。算起来怎么也得再五日才来新货。” 乔画屏一开始没当回事。 这家缺货了,再换一家就是。 但当她带着几个孩子又接连逛了两个笔墨铺子,对方的纸笔都缺货的时候,乔画屏纳闷了。 须知在这个年代,读书还是一件略有奢侈的事,其中之一,就应在这纸笔上。 这一连三个笔墨铺子都没了货,难免有些太巧合了些。 乔画屏忍不住问:“是出了什么事么?” 笔墨铺子的掌柜脸上显出几分为难来,大概是乔画屏面善,带着的几个孩子又是一等一的讨人喜欢,这笔墨铺子的掌柜只能压低了声音:“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先前县学里两位少爷在课业上起了摩擦,就打了个赌,输的那个要买光县里所有的纸笔……其中一位输了,但那位是县令家的公子……” 掌柜住了口,没再说下去,哈哈一笑,改成了推销:“要不夫人再看看我们店里旁的东西?” 乔画屏秒懂。 难道还真有人能买空县里头这些铺子的纸笔? 不过是因为对方是县令家的公子,这些店铺的掌柜估摸着是怕得罪对方,主动说纸笔都没货了。 倒是挺会为人分忧。 只是,乔画屏她们这些需要纸笔的人,倒是为难了。 还是梅清昱道:“娘,要不先算了。我们先把要看的书一买,习字什么的,还是可以先在地上拿树枝练习。” 其余几个也纷纷表示,可以先用树枝在地上写字。 自己的崽越是善解人意,就越显得那两个闲着无聊,拿这种事打赌的人有多让人生厌。 乔画屏原本是打算要不要把几个崽崽往县学里送的。 但经了此事,乔画屏又觉得,此事倒还需再斟酌一二。 毕竟,这么多笔墨铺子的掌柜都能听到风声,乔画屏不信,县学里的先生会不知道? 这事发展到现在,说明有两点可能。 一,县学里的先生劝了,但是对方没听。无奈之下,只能任其如此。 这说明那两位打赌的公子,是不把先生放在眼里的,有这样的人在县学,乔画屏又能如何放心? 二,也能有可能是县学里的先生直接没劝。 这就更不行了——这样的打赌本就无稽,先生竟然无动于衷听之任之,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县学里为人师表的先生,从品德上就出现了问题。 以上两点,无论是哪一点,乔画屏都不太放心把孩子交到县学去了。 她这么好的几个孩子,何苦去县学受折磨? 他们流金村郭老秀才倒是有计划开个蒙童班。 但一来,这主要是面对刚开蒙的幼童,乔画屏觉得自家孩子好歹比刚开蒙的幼童强上不少——更别提老二梅清昱了。 再来,郭老秀才年轻大了,这逃荒的时候就差点发了急病没了,是靠乔画屏的药一口气吊回来的。 眼下天气一冷,身体精力也大不如前。 乔画屏也是担心郭老秀才的身体。 这会儿,乔画屏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倒不如请个先生到家里来授课呢? 第二百一十八章 便有我请了吧 只不过,要请个先生到家里来上课,这要考虑的事就越发多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她目前来说,身份还是个寡妇。 有句老话叫“寡妇门前是非多”,虽说乔画屏站得正行得直,但若是请了先生来家里授课,到时候流言四起的,饶是乔画屏不在乎,人家先生好端端的名声被那边诋毁,乔画屏也有点不忍。 所以要是找先生,最好是找个年纪大一些的,但也不能太大,乔画屏怕到时候她这个学生家长不赞同先生的教学方式,万一跟先生吵起来,把那先生给气出个好歹来,那也不太行。 女先生是当下最优解,但女先生本就稀缺,更是被县里头那些豪门大户里的争抢请去家中给闺秀们上课,哪里轮得到乔画屏? 这般思忖一番,乔画屏干脆一拍大腿,得,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自然是找不到什么好先生。 倒是不如去问问昆叔或是邬三公子,请他们帮忙给寻摸寻摸。 这般定下来,乔画屏索性也不再领着几个孩子逛笔墨铺子,她带着几个孩子寻了间茶楼,喝喝茶,歇歇脚。 几个孩子这一路逛吃,都不饿,乔画屏便要了几样茶点,并一壶清茶,跟几个孩子坐在大堂里寻了个座儿歇脚休息。 几个孩子显然都很兴奋,梅清映手里拿着点心坐在长凳上,欢欢喜喜的把手里点心喂向乔画屏:“娘吃,好吃。” 乔画屏伸过头去,“啊呜”一口。 清甜在口中弥漫开,乔画屏赞同的点头:“果然好吃。” 梅清映更高兴了,小脚一晃一晃的,又问乔画屏:“阿野,能吃吗?我想给,阿野,带一些。” 乔画屏笑道:“他还不足一岁,还是太小,还须再长长,才能吃。乖映映,你自己多吃些。就当是替阿野吃了。阿野很喜欢你这个姐姐,你吃得开心,他自然也开心。” 梅清映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开开心心的吃起了手上的糕点。 乔画屏笑意深深。 这茶楼中,乔画屏一人带着四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出门,本就引人注目,梅清映童言稚语,赤子之心,显得尤为可爱可贵,引得旁边人纷纷投来艳羡的眼神。 只是,这崽太可爱,难免就有人摸过来,自来熟的跟乔画屏打起了招呼,跟乔画屏夸起了她这四个孩子。 那是个穿着打扮很是寻常的婆子,人长得很是慈祥,就像普普通通的邻居老太太。 然而乔画屏这素来笑脸迎人的,这次却表现的略有些冷淡。 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不带什么笑意的看着眼前的婆子在那跟她套着热络,从籍贯,到姓名,好似要一一问清楚一样。 乔画屏心中冷嗤。 她在现代见多了这样的——十有八九,是想拐孩子的。 也别说什么看着面相不像啊,实际上,乔画屏在现代时,抓过的人贩子那可不少,她甚至还跨国抓过人贩子。那些人贩子,一个个都慈眉善目的,谁也不像是能干出拐卖儿童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的面相。 也正是这样的面相,平时才不容易引起怀疑。 乔画屏一见这婆子的作势,心里的警报就滴溜溜的响起来了。 尤其是后头这婆子又是问籍贯又是问姓名的,跟查户口似得,就更可疑了。 大概是那婆子也看出了乔画屏的态度中的冷淡防备,她多少也有些不太自在。 正好,她坐的位置靠近梅清曜,见梅清曜嘴边有碎屑,便嘴里念叨着:“哎呀你这孩子,来,婆婆给你擦擦嘴。” 说着,就自顾自的抬起手,要去擦梅清曜的嘴。 梅清曜人吓了一跳,往后一仰,差点摔下凳子。 好在他身边的梅清昱反应快,一把扶住了大哥。 梅清曜心有余悸,又有些尴尬,求助似得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把茶杯不轻不重的放到了桌子上:“大娘,我们一家子想自己待一会儿,可以么?” 她说的很是直白,一点都不委婉。 那婆子尴尬的笑了笑:“我知道,你们是嫌老婆子烦人……老婆子就是看到你们一家子,羡慕啊……” 她说的好似还很伤心,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乔画屏却不吃这一套。 且不说这婆子越发像人拐子这事,就单说这婆子的话。 什么羡慕不羡慕的? 这县里那么多有钱人,你羡慕么? 你羡慕就非得要同那些有钱人一道,让有钱人带你一起过你羡慕的生活么? 旁人凭什么为你的羡慕买单呢? 乔画屏懒得跟这婆子纠缠,只道:“你若再不走,那我便去让人叫衙门来请你了。” 这婆子一听“衙门”两字,果然肉眼可见的慌了些。 她原本以为这小媳妇面皮薄,好拿捏,却不曾想这看上去好拿捏的小媳妇,却是个半点都不好惹的。 婆子悻悻起身,只道:“我孤苦无依一老婆子,不过是在你这略坐了坐,你便恶声驱赶。好好好,我知道我是个讨人嫌的,我走就是了……” 说也巧了,乔画屏捎来县城的那一对来县城看诊的樊家父女,正好也迈进这茶楼,正好听到这话。 那樊老农还好,只是有些不解。 在他看来,这位姓乔的娘子,那是个热心肠的。哪里会如此? 但那樊家姑娘,却有些受不了,看了一眼乔画屏,开口道:“……乔娘子,不过是一口茶水的事。这老婆婆的茶水,便有我请了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你就不觉得臊得慌? 樊家姑娘这话一出,樊老农就觉得老大尴尬,赶忙跟乔画屏赔不是:“……您别介意,我这闺女,是由奶奶带大的,就有点……” 樊老农说不下去了。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闺女,说这话是有点不过脑子。 他又气又恼的瞪了自家闺女一眼。 人家乔娘子好心捎他们进县城,甚至那善医堂的掌柜,还因着乔娘子的关系,待他们分外亲切,拿药的时候更是算他们便宜了不少。 他们等于是承了人家乔娘子两次人情,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樊家姑娘却觉得自己爹有点莫名其妙。 这老婆婆多可怜啊。 那老婆子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樊家姑娘一番,一把抓住了樊家姑娘的手,看上去感动的很:“小姑娘,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她重声道,“比某些人要好多了!还当着孩子的面呢!” 樊家姑娘情真意切的反握住那老婆子的手:“婆婆哪里话,想来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乔画屏心道,若非她是当事人,她可真要夸一句,好一个善解人意啊。 樊老农简直尴尬的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他急眉赤眼的跟想乔画屏解释:“乔娘子,这……” 梅清曜却已是起了身,高声道:“方才是那个婆婆非要碰我,非亲无故,我娘担心我罢了!” 梅清昱也冷冷的开口:“可不就是?眼下世道乱得很,连我们这样的孩子都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位姑娘,你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娘?” 梅清晃坚定的跟哥哥们站在一处:“就是!况且我娘先前还帮过你,你还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你就不觉得臊得慌?” 梅清映没有哥哥们嘴皮子利落,但她人小也不输阵,小手指在脸上刮了刮脸皮:“羞羞!” 茶楼里不少人都看了全场,自然也知道谁是谁非,他们对着樊家姑娘指指点点起来。 樊家姑娘一愣,脸慢慢烧了起来,她强行辩解道:“一码归一码……” 这樊家姑娘臊没臊得慌不好说,但樊老农却是臊得,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他这闺女,真是平日里被他惯坏了! 乔画屏觉得四个儿女护着自己的样子分外窝心,她简直是心花怒放,也懒得跟樊家姑娘计较什么。 她笑眯眯的起身:“行了,吃得也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回了。” 四个孩子乖巧应声:“好的,娘。” 樊老农看着乔画屏领着四个孩子扬长而去,又急又羞又恼,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啊!”樊老农看着闺女,又舍不得说半句重话,只能重重叹气。 樊家姑娘噘了噘嘴,还有点气那姓乔的竟然带着四个孩子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她没脸。 乔画屏心大,再加上几个孩子也替她谴责了那樊家姑娘,她就没把这事放心上。 她眼下惦记着,是找昆叔帮忙,看看昆叔认不认识合适的,能到家中去教她家几个崽崽读书的先生。 因着她家的院子还没修葺好,这事也不算急,只是乔画屏打算先托昆叔打听着,毕竟合适的先生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找着的。 昆叔一听,就把胸膛拍的震天响:“乔娘子,这事你算找对人了。托你的福,我们这个月业绩涨了不少,你只管放心,这忙于公于私我都会尽心尽力的!” 听昆叔这般保证,乔画屏笑着点头。 昆叔又想起什么:“……对了,我想起来隔壁不远处立刀胡同里,有位老秀才,好像正得闲。乔娘子你跟孩子们先坐,喝口茶吃点点心,没多久的事,我去帮你问上一问。” 乔画屏跟几个孩子原本就是在茶楼吃了一肚子茶水点心,不过昆叔盛情难却,乔画屏只好谢过昆叔,带着几个孩子坐在了后院的花厅中休息。 正好成衣店的掌柜把衣裳都送了过来,乔画屏趁着这个空挡,把她订的那十来件衣裳都一一对照了下,没什么错处,这才又叠了起来。 只是,昆叔还没回来,邬家三公子邬又榕倒是跑得气喘吁吁的过来了。 他看着极高兴的样子:“乔姑娘,我刚从省城那边回来,听说你带着孩子们来县城了?……今儿玩的可还好?” 乔画屏笑着递了杯茶过去:“挺好的,吃了不少东西呢。” 邬又榕高兴的接过茶,一饮而尽。 看着那模样,好似还想喝。 乔画屏又给邬又榕倒了一杯,邬又榕又高高兴兴的一饮而尽。 喝茶竟是喝出了饮酒千杯不醉的气势。 喝完这杯,邬又榕又有些期待的看向乔画屏,水杯往乔画屏那推了推。 乔画屏差点笑出声:“三公子,再喝你该一肚子水了。” 喝水喝的太急,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说是这么说,乔画屏还是给邬又榕把水斟满。 邬又榕嘿嘿笑了笑,这次倒没再一饮而尽,捧着那茶杯,小口小口喝着,仿佛捧的是什么琼浆玉液。 梅清晃看着眼馋,也抿了一口茶水尝了尝味道。 他只觉得奇怪得紧,这茶跟他们在茶楼里喝的那茶,味道差不多呀。 邬又榕这会儿才想起昆叔来:“说起来,怎么没见昆叔?” 乔画屏便把麻烦昆叔找先生的事一说,邬又榕一愣,又有点委屈。 这事,乔姑娘为什么不找他帮忙呢? 难道在乔姑娘心中,他就是个不靠谱的吗? 邬又榕捧着茶杯,人都要裂开了。 好在昆叔去的地方不远,很快就回来了,还有些遗憾:“……那位秀才,我方才问,他先前刚应下了去旁人家中授课,倒是不巧了。” 虽说这事没成,但乔画屏依旧感念昆叔的情。 昆叔还怪不好意思,直应诺乔画屏,一定再帮她留心着。 邬又榕听着,没吭声,只暗暗下了决心,他也要帮乔姑娘的孩子们寻个好先生,到时候乔姑娘就会知道,他办事有多靠谱了。 又聊了会儿,乔画屏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起了身:“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该回了。” 邬又榕跟着起了身:“乔姑娘,我送你们。” 这也是待客礼节,乔画屏没有推辞,笑着带着孩子们同邬又榕一道出了善医堂。 昆叔欲言又止。 他怎么觉得三少爷这态度,不像是要送乔娘子出善医堂门口,倒像是要送乔娘子回村子里呢? 第二百二十章 好好的一个姑娘突然不见了 小厮将乔画屏的马车牵了过来,乔画屏给了一把铜钱:“有劳小哥了。” 小厮嘿嘿笑了笑,他是真喜欢替乔娘子办事啊。 人说话好听,待他们这些下人又客气,出手也大方。 乔画屏让几个孩子进了马车,她这才坐在马车车架上,侧着身,单足点地,姿态潇洒极了。 邬又榕看得眼都直了。 那傻愣愣的模样,活脱脱像是恨不得跟着人家乔画屏一道走了。 昆叔心里直摇头。 邬又榕回过神后,又有些蠢蠢欲动——他好想坐乔姑娘赶的车啊。 昆叔赶忙拉住邬又榕,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提醒:“三少爷,您今儿从外头回来,晚上按惯例是要去老太爷那吃饭的。到时候您别忘了,多跟老太爷说说外头的见闻。” 邬又榕有些悻悻的,这才顿住了脚步,念念不舍的看着乔画屏回过头去嘱咐车厢里的孩子们坐好,显然要驾车走了。 “乔姑娘……”邬又榕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乔画屏便回过头来看他:“怎么啦?” 邬又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扬起笑脸来:“乔姑娘,你放心,回头我也帮你打听着合适的先生。一有消息了,就遣人去流金村寻你。” 乔画屏笑着朝邬又榕拱了拱拳:“那就麻烦三公子了。” 说话的当口,斜刺里小巷却连滚带爬的跑出来一人,那人神色仓皇形容狼狈,一路狂奔到乔画屏这:“乔娘子,乔娘子——” 邬又榕吓了一跳,下意识挡在前面。 他那俩长随立马又挡在他面前。 总之,是那人刚跑近,就被人拦了个密不透风。 昆叔也被吓了一跳,仔细看后,却有些吃惊:“这不是……” 这不是先前同乔姑娘一道来善医堂看诊的那个,姓樊的老农么! 樊老农这会儿是涕泪满脸,急得脸都有些发白,双手晃动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见就知道是惊惧过度。 昆叔一边赶忙让小厮去倒杯热水过来,一边又跟邬又榕说:“这是认识的——” 邬又榕狐疑的撤下了长随,只是一双眼睛还是死死盯着樊老农的一举一动,以防他哪里吓着乔画屏。 乔画屏见这架势,似是一时半会走不了了。她索性从车上轻松跃下,问樊老农:“这是怎么了?” 樊老农羞愧无比,泪流得越发厉害。 乔画屏便道:“大爷,你要是再说不出来什么,我们就走了。” 樊老农这才哽咽道:“乔娘子,乔娘子——荷花不见了,我就去买个炊饼的功夫,她人就没了!你,你见着她没?” 昆叔皱眉:“那位姑娘不见了?……她腿上还有伤呢,按理说走不了太快啊。” 乔画屏心道,就先前那位樊姑娘在茶楼指责她时的精气神,她都快忘了,这位樊姑娘是个腿上带伤的呢。 樊老农泪落得越发厉害,显然六神无主极了:“是啊,怎么就不见了呢……我,我这也没了法子,想着乔娘子在县城里有门路……” 樊老农说得语无伦次的。 但他也知道一点,就先前他闺女荷花那样子,这会儿还要来求人家乔娘子帮着找她,他这老脸简直是要臊死了! 乔画屏直接道:“我就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能有什么门路?樊大爷,照我看,樊姑娘腿上有伤又突然不见,说不定是被拐了,你还是早点报官比较好。” 樊老农浑身一颤! 被,被拐了?! “这,这怎么可能?”樊老农喃喃道。 乔画屏懒得多说,只道:“总之你先报官吧。好好的一个姑娘在县城里突然不见了,这得让官府来介入了。” 听着乔画屏这话,樊老农仿佛有了主心骨,连连点头:“好,好,我这就去报官。” 他略显羞愧的同乔画屏道:“乔娘子,今儿我闺女对你无礼……” 乔画屏抬手,显然不欲多说这话题,她只简短道:“行了樊大爷,反正我家崽们也都骂回去了。我也不吃亏——倒是你,赶紧去官府吧。你再耽搁一会儿,你闺女危险就多一分。” 樊老农浑身一震,果然不敢再耽搁,慌忙往衙门的方向奔去。 邬又榕全程看得目瞪口呆:“这……” 乔画屏想起那自来熟的老妇人。 那樊姑娘一副很是悯老又不太聪明的模样,可别是被那老妇人三言两语给拐走了吧? 乔画屏把事情大致一说,没怎么多说,但昆叔多老练的人,从乔画屏这三言两语,还有方才樊老农那羞愧难当的模样中猜出了,估计那樊荷花是对乔画屏无礼了。 昆叔直皱眉。 这对父女心里还真没数是不是? “娘子,这事就交给官府,你可不能沾。”昆叔委婉道,“有些人,不一定值得帮一把。” 乔画屏颔首:“确实。” 只是,出了这事,邬又榕难免又紧张起来,觉得眼下天色已晚,乔画屏带四个孩子驾车回村,路上说不得会遇到什么危险。 邬又榕又想留乔画屏在县里头暂住一晚:“——明日天色好些时再走也不迟。” 乔画屏却惦记着家里头的白飞野。 白飞野还在杜大姐那边呢,她说什么也得回去的。 再说了,就她空间里那堆热武器,真要遇到什么,论危险,也是她的敌人有危险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借马车 乔画屏婉谢了邬又榕的好意,带着几个孩子赶车回了流金村。 杜大姐喂了小阿野一碗鸡蛋羹,小阿野正躺在杜大姐家的草棚里,睡得正香。 乔画屏爱得不行,让梅清曜把小阿野抱了回来,她拿了一包点心,笑着挥手招过杜大姐家的小闺女来,把点心给了杜大姐家的小闺女。 杜大姐家的小闺女抱着点心,奶呼呼的跟乔画屏道谢:“谢谢乔姨。” 杜大姐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也没跟乔画屏见外,推辞什么。 不过,乔画屏往回走的时候,杜大姐想起什么,赶忙拉住乔画屏嘱咐:“对了,你今儿驾车去县里,不少人都看见了。今儿还有人过来跟我打听,你平日都什么时候赶车去县城,看那架势,大概是想搭你的车。” 乔画屏会意,点头道:“大姐,我知道了。” 杜大姐觉得跟乔画屏聊天就是舒服,话都不用说透,稍微一提,乔画屏就知道自己的用意。 她笑道:“成,你心里有数就行。” 乔画屏早就料到会有人想来借车,只是没想到她才出去头一遭,就有人惦记上了。 第二日一早,果然就有人拎着东西登门,言辞之间颇想借马车的意思。 人倒是很客气,礼数也很足,乔画屏却还是婉拒了:“怕是不成,这马儿性情虽说温顺,但套上这枷锁后,除了我跟家里的孩子,却也有自己的脾气。我这方去了一趟县里,还不是很放心——还请婶子宽宥,我实在也担心,若是路上因着这马儿,真出个什么意外,那我该如何是好?” 这话拒绝的通情达理,来人讷讷的,实在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总没有那个脸,让人家乔娘子亲自驾车送她去县里! 乔画屏东西也没收,把人送了出去。 杜大姐见着了,轻嗤一声:“算她识相……你这马车不买,难道她就不去县里了?” 马车精贵的很,整个村子,除开乔画屏这,就没有一家有马车的。 往日流金村的村民们去县里,要不就是在路边等个骡车,要不就是自己走过去,反正这一路逃荒走来,几十里山路也不是什么难题。 杜大姐给乔画屏塞了一把自家炒的野瓜子:“我可跟你说,你别心软,你这马车,可不是买来便宜旁人的。先前没你这马车时,她们该如何,便还如何就是了。” 乔画屏知道杜大姐都是替自己着想,笑着点了点头。 又过几日,乔画屏家的院子合了顶,这大活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看着红瓦白墙,漂漂亮亮的房子,乔画屏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 梅家几个孩子也是兴奋得紧,围着院子一阵跑。 只不过眼下还不算完工,还要各种精修,算下来也得花好大一笔银钱。 乔画屏算了下自己家的银子,这些日子她没少买东西,统共还剩个五百四十两,把这院子修好,那叫一个绰绰有余了。 不过,居安思危,乔画屏觉得还是要再挣些银钱才是。 手里多囤些银子,心里才不慌嘛! 她空间里在现代时囤的那些东西,绝大多数都不适合拿出来售卖,但空间里栽种的珍稀草药,却是越长越繁茂,品相绝好,乔画屏打算再卖些草药。 既然是要卖草药,建立了良好合作关系的善医堂自然是首选。 乔画屏这日,便要驾车去善医堂卖草药。 因着这马车里多少要放些草药遮掩一下空间的存在,乔画屏便没有载上孩子们。 倒不曾想,这还未出村头,就有人高声喊她:“乔娘子,乔娘子!” 乔画屏勒住缰绳,挑眉看了过去。 就见着先前来她那儿,想要借马车的妇人,手里还抱着一盆洗好的衣裳,颇有些兴奋道:“乔娘子,你要去县城啊?你咋不早说呢?……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放下衣裳,跟你一道去县城吧?” 乔画屏这车厢里放了草药,连自家孩子都没带上,又哪里会捎带旁人? 她不是那等会被人情挟裹的,当即就开口拒绝了:“婶子,我车厢里有东西呢,怕是拉不得你。” 那妇人抱着木盆,脸上多少有些不大好看了。 但乔画屏买马车是为了自家方便,哪里会管旁人如何。 她朝那妇人客气的点了下头,一抖缰绳,驾着马车走了。 那妇人在原地,带了几分愤色:“不带就不带!买个马车,了不起啊?谁稀罕!” 同她一道洗衣裳的村人见她言语中怨气颇重,有些诧异的多看了她几眼。 “人家乔娘子自己挣钱买的马车,愿意载谁不愿意载谁,那不都是随人家的意?”村人劝道,“再说了,你要想去县城,往东走十里路,在路边等着,多半能等到骡车的。” 那抱着木盆的妇人撇了撇嘴,颇有些嫌弃:“那骡车上好些臭男人……” 村人无话可说,也懒得再劝,抱起自己洗好的衣裳,走了。 这妇人回家后,越想越是气恼,同自己婆婆多说了几嘴。 但人家婆婆是在逃荒的时候,切切实实受过乔画屏好处的。 婆婆当即就竖了眉毛,不满道:“长本事了是吧?乔娘子你都敢编排了?!想去县里,要不就去坐骡车,要不就走着去!” 那妇人还有些委屈,小声辩解:“反正乔娘子也买了马车么……” 那婆婆更是火冒三丈:“咋着,买了马车就该借你用?!乔娘子还起了大房子呢,要不也把空着的屋子,借你住住?!你不要见乔娘子平日里好说话,就这般欺负人!” 直直把那妇人给训斥了一番。 第二百二十二章 铺子遇方亭江 乔画屏自是不知还有这小插曲。 她驾车在路上,偶尔也会遇见乡野闲汉。 那些乡野闲汉见乔画屏一个小娘子孤身驾车,穿得又是普通的家常衣裳,这口哨是吹得一声比一声浪荡。 乔画屏也不惯着,直接一马鞭甩过去,抽得那些人鬼哭狼嚎。 乔画屏坐在马车上,笑声能传出好远。 那些闲汉只能恨恨看着乔画屏潇洒离去。 进了县城,乔画屏便直奔了善医堂去。 昆叔见着乔画屏先是一愣,赶忙迎上来:“娘子过来啦?可是有事?咱们新的一批强身健体丸可是做好了?” 药丸自是做好了,乔画屏这次是找了宋月兰跟杜大姐,两人帮着熬药做药,这次做的量,比之前翻了一番。 只不过做完那药丸,乔画屏还是将强身健体丸放到空间中,算着最少要放足三七二十一天才行。 是以,她这会儿回昆叔:“还需些时日才好。” 昆叔有些小小的失望——不说别的,就他们家老太爷,还隔一两天就遣人过来问问,说是新的强身健体丸到了没有。 不过,昆叔也知道这事着急不得,他依旧很是殷勤的招待着乔画屏:“乔娘子快坐,车马劳顿的,来来来,我给您倒茶。” 说着,他又招呼小厮,去把乔画屏的马牵去后院,喂些草料跟水。 乔画屏笑道:“先不急。昆叔,这次我来,其实是为着这个——” 她说着,一手招呼昆叔再往前些过来,一手拉开了马车的车帘。 就见着马车车厢中,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好些品相极好的稀缺药草,而且,像是上次邬又榕买来给邬老太爷祝寿的那般品相的灵芝,就又有三株! 昆叔眼都直了! 车厢里的草药新鲜得很,根系上还尚带着一些泥土。 乔画屏怕这些草药污了车厢里的坐垫,还铺了一层油毡布。 “这,这……”昆叔嗓子都激动得哑了。 “昆叔,不收吗?”乔画屏故意问道。 昆叔赶忙接口:“收,收啊!” 这么好的药材,傻子才不收! 乔画屏笑眯眯的,让昆叔的人把那些草药卸下来。 昆叔在一旁盯着,那叫一个仔细,还不忘嘱咐那些搬卸的小厮:“仔细点,千万别磕碰了哪里!仔细,再仔细点!” 他到现在都没缓过那股激动的劲来。 尤其是搬那三朵灵芝时,昆叔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他以为最初乔娘子带来的那两朵已经是极品了,但仔细看看,这三朵好像比那两朵品相还要好!这华盖,都快蕴出一股宝光了! 昆叔呼吸都是微微发颤的。 不过,昆叔也看得出,乔画屏并不愿对这些药草的来历多说什么,昆叔也很上道的没有多问。 这年头,乔娘子这样的孤身女子,行事自然要谨慎再谨慎才是。 昆叔斟酌一二,还是遣了小厮,往邬家去报了个信——一来,他们邬三公子特别喜欢跟乔娘子打交道,二来,这样的大货,怎么也要知会主家一声才是。 乔画屏跟昆叔打过多次交道,对昆叔的人品也很是放心。 待昆叔他们把货卸好,乔画屏这才去了内室。 昆叔拿了个单子,拿了个算盘,郑重其事的跟乔画屏一笔一笔的算着。 他给乔画屏的价格,都是公道的很,按照市场价又多加了两成,毕竟,乔画屏拿来的药材,品相摆在那儿。 昆叔报一个数,拨一下算盘,继而再报数,再拨一下算盘。 待他拨完算盘,报出最后的数来:“统共是六百三十四两。” 说着,昆叔把算盘跟账本往乔画屏那一推:“乔娘子也算算?” 乔画屏却没有接,只道:“就这个数,没什么问题。” 昆叔:“……” 差点忘了,乔娘子这算数也是极厉害,向来用不着算盘。 大家都是爽快人,只不过昆叔一看后台账本,略有些尴尬:“……乔娘子稍等,先前正好是刚进了一批货,这柜上放着的现银一时没那么多,大概还差个一百两的口。不过乔娘子放心,我先前便遣人去了邬家老宅,您先喝茶,一会儿银子便送过来。” 乔画屏跟善医堂合作这么多次了,自然也不差这点时间。 她笑着起身:“也行,我先去附近走走,一会儿便回来。” 昆叔自然是应了,一直把乔画屏送到了善医堂门外。 乔画屏是想着再去笔墨铺子看看。 上次来,因着两个公子哥的无聊打赌,乔画屏她们没买到纸笔,乔画屏这打算去看看,眼下买到了没。 但说着也是巧了,乔画屏竟是在笔墨铺子里,碰到了先前突然说要娶她的那个,方亭江。 乔画屏一愣。 方亭江身边站了个半大少年。 少年叽叽喳喳的,很是活泼,喊着堂兄,要买这个,又要买那个。 方亭江原本还有些厌烦,但眼一抬看到乔画屏从铺子门口进来,也是一愣。 第二百二十三章 樊荷花找回来了 倒是乔画屏,同方亭江的视线对上后,大大方方的点了个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继而目不斜视的进了笔墨铺子。 他们这样本就没什么交情的关系,这样点头打个招呼,已经足够了。 方亭江却颇有些失魂落魄之感。 乔画屏不管他,径自走向掌柜的,问笔墨铺子里眼下可有笔墨纸砚了? 笔墨铺子的掌柜眉开眼笑:“夫人来问的正是时候,今儿小店刚到了一批。” 乔画屏便知道,先前两个不着调的公子哥打赌那事,应该算是过去了。 她笑盈盈的,让笔墨铺子的掌柜拿几样好些的纸笔出来,给她瞧瞧。 掌柜眉开眼笑的应了一声,赶忙去忙了。 …… “大堂兄?”方亭江身边的少年有些纳闷的唤了一声。 方亭江这才如梦初醒般回神:“啊……咋了?” 他掩饰着自己的失态,重重咳了一声:“你说要买的书,可挑好了?” 少年更纳闷了:“大堂兄,你咋了?我先前不就跟你说,这家店没有,咱们换家店再看看么?” 少年还有点不大高兴:“大堂兄,你是不是嫌我烦了?陪我出来买书,心思都不在这上头。” 方亭江有些狼狈:“没……不是,刚才确实走了点神。也不是啥大事,走,我们换一家。” 少年这才稍稍高兴起来,同方亭江往外走去。 方亭江走之前,神色复杂的又往乔画屏那看了一眼。 乔画屏专心挑着纸笔,偶尔低声询问掌柜几句。 是半点眼神都没给方亭江。 方亭江神色黯淡的陪堂弟出了笔墨铺子。 乔画屏没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 她买到了满意的笔墨纸砚,抱着买好的东西,回了附近的善医堂。 昆叔见乔画屏回来,赶忙迎上来,笑道:“乔娘子回来了——银钱老宅那边已经送过来了,我这就给您结清。” 可惜了,就是三少爷不在家中,等他回去,知道了与乔娘子错过这次的见面,不知道该有多懊恼。 昆叔给乔画屏把银子结清,见乔画屏买了笔墨纸砚,他又从库房里取了一方砚台出来,笑道:“这是先前我们家老太爷赏下来的一方砚台。眼下我便借花献佛,送给乔娘子。祝府上少爷学业有成,早日登科。” 人家一片好意,乔画屏也没推辞,笑着接过。 乔画屏把银钱放到身侧褡裢中,顺势丢进了空间里。 笔墨纸砚并昆叔送的那方好砚台,则是放在了车厢里。 乔画屏牵着马车出了善医堂,准备沿途随意买些东西,便出城了。 倒不曾想,在出县城那口,竟是让她碰上了件事—— 她上次来县城,曾经捎过一程的樊老农,正老泪纵横的抱着一个姑娘,在城门附近哭得不成样子。 仔细一看,那姑娘不就是先前失踪的樊家姑娘樊荷花? 不远处,还有几位同是衣衫褴褛的姑娘,正瑟瑟发抖挤成了一团——再隔了一丈的地方。地上有两名壮汉,正被衙差厉色按在地上,挣扎不已。 乔画屏一打眼就看出来了,估计是人贩子想带姑娘出城,被扣下了。 樊荷花这几日过得应是不怎么好。 她脸上手上都带着青紫的瘢痕,在老父亲怀里哭得力竭,导致晕了过去。 樊老农六神无主,慌忙四下巡视,正好看到了赶车的乔画屏。 樊老农面对乔画屏虽说无地自容,但这会儿女儿安危更重要,樊老农急急过来,跟乔画屏求助。 “娘子,”樊老农声音嘶哑,“劳烦娘子帮忙叫下大夫。” 乔画屏抿了抿唇,倒也没有推辞。 左右这儿离善医堂不是很远,顺手的事。 乔画屏把善医堂的大夫请了来,樊老农是又感激又羞惭。 这两日人拐子的上线其实已经被捉了,就是那慈眉善目的老妇。 但女儿并没有就此找回来,那老妇已经把女儿交给了转运的人拐子。 一直在县城,没合眼没回家的樊老农当时是生吃了那老妇的心都有! 但他又能怎么办? 还不是怪自己女儿看不清,错信了这老妇。出言伤了帮了他们父女俩的恩人,却又因着对这老妇的信任,被这老妇给拐走。 很难不说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报应。 但女儿已经受此大难,樊老农哪里舍得责怪女儿半分? 这两日是各种奔波于城门与县衙之间。 好在,今日衙差们终于把想要把人运送出城的人拐子给逮住了! 樊老农真真是老泪纵横。 乔画屏请来的善医堂大夫给晕倒的樊荷花把了把脉,只道没什么大碍,只是这几日颇受了些苦楚,方才激动之下,气海波动,日后需好好补回来,不然,怕是对寿数有碍。 樊老农越往后听,越是脸白如纸。 他连连点头,不敢多想。 善医堂的大夫来都来了,索性又替其余几位同样被拐的姑娘给把了把脉。 这功夫,樊荷花悠悠转醒,在樊老农怀里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立在一丈外,牵着马儿的乔画屏。 樊荷花眼里迸出怨恨来,对着乔画屏嘶声道:“——若不是你,我哪里会受这种罪!” 第二百二十四章 没完了是吧 四下里静了一瞬。 樊荷花还在那朝乔画屏发泄着怨恨:“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被人贩子给掳走!” “你,你个孽障,给我闭嘴!”樊老农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樊老农回过头来就要给乔画屏鞠躬赔不是:“乔娘子,我闺女这是,这是吓着了,脑子出问题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乔画屏却道:“哪里的话,你女儿说的很对,如果不是我,她可能落不到今天这个地步。” 樊老农一愣。 乔画屏轻笑:“如果不是我当初把你们父女俩捎来县城看诊,你们许就不会去那茶楼。你们不去那茶楼,樊姑娘就不会烂发好心,觉得我要疏远的那人拐子是个什么好人,还特特为那人拐子说话,大义凛然的指责我一番。自然,就更不会发生后面轻信人拐子,被人拐走这种事啦……这可不是都怪我么?当初我若是任由你们父女俩杵在路边好啦,干嘛要把你们捎来县城看病呢?” 这话让樊老农简直是快哭出来了,整个人就是一个无地自容。 旁边那几位满脸狐疑的衙差也是彻底无语。 他们起初听了樊荷花这个受害者的指控,还以为眼前这人是人拐子的同党呢! 敢情人家就因为好心帮了这樊荷花一次,反倒是被樊荷花给怨怪上了? 这个受害者,还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呢? 旁边诸多围观者更是指指点点,面露不屑。 人家这位娘子还专门去给这些被拐的小姑娘请来了大夫,他们是都看在眼里的,不说别的,最起码也要念人家这分善意吧? 樊老农脸涨红得快要滴下血来,一个劲的跟乔画屏赔着不是:“乔娘子,乔娘子,你别跟我闺女一般计较。她刚经了这事,脑子还不清楚……” 乔画屏嗤笑一声,反正她已经当着众人面把这事给说清楚了。 她才懒得再多管什么。 乔画屏重新坐回马车上,勒着缰绳:“行了,多说无益。总之你们记得给善医堂的大夫付诊金。” “乔娘子,乔娘子……” 樊老农羞惭不已,似是想叫住乔画屏。 乔画屏头也不回,催着马儿,快速离开了。 乔画屏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这种狗屁倒灶的琐事,还不如车厢里给几个孩子们买的笔墨纸砚更得她看重。 回村后,几个孩子拿到乔画屏给买的笔墨纸砚,皆是高兴的很。 看着孩子们的笑脸,樊氏父女那点子小插曲,更是轻如羽毛,一飘就散了,谁还把它记在心头? 但乔画屏却不曾想,几日后,那樊老农竟是拎了只老母鸡,找上了门。 也不知道这樊老农是打听了多久,打听到了乔画屏这。 彼时,乔画屏正在帐篷里看三个大的带着一个小的练字。 听得外头有热情的村人带人过来,说是来找她的,她也没多想,撩开帐篷门便出去了。 只是一见到樊老农,乔画屏脸上神色便是有些无奈。 樊老农再见到乔画屏,又是激动,又是局促。 “乔娘子……”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来。 乔画屏越发无奈了:“可是有事?” 樊老农讷讷的把手上那只肥硕的老母鸡往乔画屏手里塞:“……先前忘了谢过乔娘子……” 乔画屏哪里能收。 她退开一步,没收。 樊老农坚持的很,一个劲的要往乔画屏手里塞。 乔画屏说什么也不收。 开玩笑,她帮了这樊家人的忙,都差点被骂成罪魁祸首;她要是把这老母鸡给收了,那指不定要背多大的锅。 乔画屏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她。 樊老农见乔画屏态度坚决,他眼圈一红,差点给乔画屏跪下。 乔画屏吓了一跳,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樊老农来此,好像并不是单纯来谢她的啊。 果不其然,樊老农犹犹豫豫之后,又羞又惭,极为吞吐的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樊荷花腿恢复的还算可以,准备议亲了。 然而,樊荷花先前被拐过,虽说什么也没发生,但终究是于名节有损。 像先前,樊荷花失踪那两日,樊老农都不敢跟家里人说,只道樊荷花是留在县城里看病了。 好在眼下樊荷花也算是回来了,樊荷花被拐那事,村里人没一个知晓的。 但,樊荷花非说,那乔氏肯定记恨上她了,说不得会把她被拐一事大肆散播。 樊荷花在家又哭又闹又要寻死的,樊老农也没旁的法子,只能带上家里的老母鸡,好一阵打听,打听到了乔画屏的住址,上门来求乔画屏保密。 乔画屏一听樊老农求她保密,便是呵呵一声。 “你只管放心,我不是爱嚼舌根的。”乔画屏客客气气的送客,“行了,还请带上你的鸡,回吧。” 乔画屏说得客气,又很是冷淡。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樊老农只能强忍着发臊的老脸,拎着老母鸡,快步离开了。 乔画屏看着樊老农的背影,撇了撇嘴。 只是,乔画屏没料到的事,这事还没完! 过了几日,她家大宅子都快收尾了,乔画屏定好的家具也一一进屋,正是忙碌的时候。 这一日,她正监督着匠人们把家具一一抬进屋,好生安装。 先前假扮媒人,来乔画品这不知道干什么的邵氏——也就是方亭江他娘,又来了流金村。 她这次倒是有个正儿八经的理由,说是走亲戚来的。 算下来,这流金村里,还真有个能跟她搭着亲戚关系的。 邵氏有意带着亲戚出来散步,偏偏就在乔画屏附近,大声同亲戚道:“哎,这两日,倒是有人给我家阿江说了一门极好的亲事。那女孩儿是家中老来女,不仅不要我们家阿江出聘礼,她家里反而还愿意出二十两银子当陪嫁呢——” 那亲戚听着便极为艳羡:“还有这等好事?” 邵氏拿帕子掩住唇,笑意却从眼里泻出来:“那女孩儿,恋慕我家阿江,觉得我家阿江是一等一的好男儿。” 邵氏倒没什么坏心思,但她就是想让乔画屏知道,她家阿江,放在外头,那也是有大把的人宁可倒贴也要嫁给他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天作之合 乔画屏嘱咐木匠:“师傅,这几个边几,边角都要再磨圆些,免得伤了我家小宝。” 木匠应了一声:“好嘞,东家只管放心。” 看那样子,是半点都不在意邵氏的话,纯当没听见的。 邵氏先前炫耀的那一堆话,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邵氏脸色微微一变,倒是她身边那亲戚知趣,又有心捧着邵氏,她看出邵氏多少带点炫耀意味,故意给她搭话梯子:“那女孩儿,什么样子啊?家世如何?” 说到这个,邵氏精神一震,偏生面上还带着几分不太满意的模样,轻描淡写道:“哦,你也知道,咱们阿江,一直是我公公当接班人来培养的。我们家呢,倒也不是很看重对方有没有钱,只一点,那就是家世一定要清白,人品一定要好……那个女孩儿呢,是附近世代务农的农家出身,有个叔叔考上了童生,也算是耕读之家了。人也是善良得很,偏生生得也好……” 她洋洋洒洒把那女孩儿一顿夸,说完忍不住又偷偷瞥了一眼乔画屏。 见乔画屏还是在忙她的,是半点眼神都没分给这边,邵氏恼了,忍不住又把声音拔高了些:“孩他四姑姥,你知道最巧的是什么?是这两个孩子,还颇有缘分啊!” 时下是颇为讲究“缘分”的,亲戚很上道的问:“哦?这话又是从哪里来?” 邵氏笑叹道:“说来也是我们阿江好心。前些日子在林子里,救了一位被兽夹夹伤了腿的姑娘……” 乔画屏:“……” 她虽说并不理会邵氏,但五感敏锐,邵氏的话多多少少还是飘进了耳朵里。 尤其是这“兽夹”两字,乔画屏不可避免的想起那樊氏父女来。 那樊荷花的腿伤,就是被兽夹所伤。 再加上,当时樊老农也唠叨过自家女儿有福,先是遇到好心人从林子里救了她,又遇到了乔画屏捎他们进县城云云…… 乔画屏:“……” 不会真就那么巧? 救樊荷花的人是方亭江? 方亭江在议亲的人,是樊荷花? 乔画屏神色难免古怪了一瞬。 不过,这事跟她也没什么干系。 乔画屏的态度就四个字: 尊重,祝福。 …… 是以,邵氏讲了好生一通,那叫一个天花乱坠,都快把这门亲事给说成是天上地下独一桩的天作之合了,但乔画屏从头到尾都没往这边看过一眼来。 这难免让邵氏挫败万分。 最后,一直到邵氏口干舌燥的悻悻离开,乔画屏都没往这边多投来半个眼神。 开玩笑,她忙着指挥人给心肝闺女的屋子里进家具呢,谁有功夫理这些。 说起来,乔画屏这气派的大院子开始进家具,那扎实又精美的家具,吸引了村子里不少人来看。 这有意无意的,他们也被迫听了一耳朵方家堡未来族长的亲事。 待邵氏离开,流金村的人都忍不住撇了撇嘴。 那架势,还以为那什么方家堡的未来少族长,娶了个公主呢! …… “那梳妆台的尺寸是不是太小了啊?”有村人忍不住指出。 乔画屏顺着村人指去的方向一看,一笑:“不小,那是给我们家映映准备的。映映这年龄,眼下用这么高的正好。” 言外之意便是等梅清映长大了,她还会再给梅清映另换个合适的。 这话里透露出的宠爱,让村里人都有些为之咂舌。 梅清映捧着小脸,看着那带着精致雕花黄铜镜的梳妆台,喃喃道:“映映的?” 乔画屏笑道:“没错,是咱们映映的。” 梅清映高兴的蹦跶了一下。 乔画屏又给梅清曜他们指了几样家具:“那是你们的,可还喜欢?” 梅清曜梅清昱梅清晃三个小子点头如捣蒜:“喜欢!” 一家人都欢欢喜喜的。 外人看着,可羡慕坏了! 有人受到了鼓舞,觉得她们再扎扎实实的攒些银钱,早晚一家子也能过上这般和乐幸福的好日子。 但也有些心思活泛的,回去后难免就动起了几分心思。 “你们说,乔氏一个寡妇,带着五个孩子,那么大一分家业,她能守得住?”有人跟屋里人嘀咕,“你看,你弟不还单着么……到时候要是让你弟娶了乔氏,你弟肯定得住过去吧?……那么大的院子,单单那几人也住不完,咱们屋子还没起好,我看倒也可以住过去。” “也不是不行!” 乔画屏自是不知道旁人的歪心思,她又忙碌了些日子,终于在冬风吹来之前,带着孩子们入住了新盖好的屋子。 梅家几个孩子,激动的一宿没睡。 也就是小小的白飞野,什么事都不懂,睡得依旧香。 一进院子,梅清曜就欢呼一声,先带着两个弟弟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在床上滚了一遭,又冲了出来,再跑到两个弟弟各自的新房新床上,滚了一遭。 梅清映腿短,跑得没三个哥哥快,就落到了后头。 不过她也不恼,她知道哥哥们不会把她忘了。 果不其然,梅清曜在床上滚了一遭,便赶紧出来牵住梅清映的手,喜笑颜开:“小妹,大哥带你去你新屋子里看看?” “嗯!” 兄妹四个又往梅清映屋子里跑。 梅清映屋子要比三个小子的屋子精致一些,比如那带着黄铜镜的精致梳妆台,还有那摆在梳妆台上的一盒精美绒花,一盒红绸绳,都是他们屋子里没有的东西。 梅家三兄弟惊叹连连,倒也没觉得乔画屏偏心。 在他们眼里,妹妹是天上下凡的小仙女,住的精致些那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新的院子,乔画屏没做太多繁复的装饰,但饶是如此,崭新的房子,崭新的家具,摆放在一处,再加上欢声笑语跑进跑出的孩子们,已经是最美丽的风景。 乔画屏抱着白飞野,脸上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院子里有几块地是已经开垦好的,甚至已经移栽了些耐寒的野菜,都是梅家三兄弟平日里在林子附近挖的。 打眼一望,空旷的院子也显出几分生机勃勃的美来。 ——他们都知道,这郁郁葱葱满是生机的地方,便是他们往后的家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无眠之夜 乔画屏很快就带着几个小的,彻底搬到新屋子里。 搬进来的时候,乔画屏还特特下厨请了平日里交好的杜大姐她们,做了一桌好吃的。 大家笑意连连,就连空气中都满是快活的气息。 看到这么好的宅子,宋月兰颇受鼓舞,喝水酒的时候,甚至还多喝了一杯,脸颊微红,看上去比乔画屏这主人本人都还要再激动些。 倒也不怪宋月兰激动,在乔画屏的帮衬下,宋月兰她找人起了两间半草半砖的屋子。 她有信心,只要她继续干下去,房子迟早能换成明亮的砖瓦房! 就像乔妹子家里的这样…… 宋月兰眼神灼灼,不由得又喝了一杯。 周小清也跟着激动的很,只是她年纪小,尚不能喝酒,只是激动的给梅家几个孩子夹菜。 梅清映软声道:“小清姐,别夹啦,菜好多。” 梅清映面前小碗里的好菜,赫然快堆成小山了。 周小清羞赧一笑。 杜大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笑叹不已。 大家热热闹闹了大半日,下午临近黄昏,要各自散去时,杜大姐喝得都有些微醺了,按着头,带着几分醉意跟乔画屏嘱咐道:“……要是,要是有啥事,就,就让人去我家找我。你姐夫,有力气!能帮忙!” 乔画屏也没跟杜大姐客气,笑着应下。 乔画屏心里高兴,也喝了不少,但眼下,她一双眸子清亮得犹如天上星斗,哪里看得出半点醉意来? 几个孩子睡到了一个屋里。 这屋里乔画屏特特盘了炕,做了个大通铺,原本是打算冬日的时候在这上头坐着干些什么手头上的活计也暖和方便,这会儿倒是方便了几个孩子,睡作了一团。 乔画屏送了人回来,眼神柔和,也没有叫醒几个孩子。 她只是从空间里取出了什么,四下里放在了墙根下。 到了半夜,漆黑的夜幕上只有星斗在闪烁。 乔画屏家新起的大院子巍峨无比,矗立在黑夜中。 半夜,整个流金村都仿佛置入寂静之中—— 突然,有几道身影鬼鬼祟祟,以人搭人墙的方式,爬上了乔家的墙头。 那几个贼人,骑在墙头,把同伙给拉了上去,继而又轻手轻脚的跳了下去—— 他们有信心,能不惊动任何人! 却不曾想,在他们跳下墙头的时候,不知道是触碰到了什么,突然,一声极为诡异刺耳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滴!呦!滴!呦!” 声音极高极刺耳,吓得几个贼人呆立当场。 这是从未听过的动静! 原本熄灯的主屋,很快燃上了灯,几个贼人尚还在心悸,见状更是傻眼!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还未想好对策,就见有人撩开门帘,大步出来,手里还拎着一把弯弓! 漆黑星空下,那女子直接挽弓拉箭! 射—— 只听破空几声,继而便是有人连连惨叫! 中箭了! 这一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杜大姐那边也很快灯火通明,带了火把过来:“小乔!” 他们是听到了这诡异的动静,想着小乔家里只有她一个大人,赶紧过来帮忙看看情况! 第二百二十七章 把他们通通浸猪笼! 乔画屏的院子里,灯火通明。 只是几个贼人在地上抱着腿惨叫连连。 听到动静,手拿家伙什来助威的杜大姐他们目瞪口呆。 …… 饶是乔画屏他们住的偏,但时值半夜,那惨叫声又着实凄厉,几乎流金村一半的人,都在睡梦中惊醒。 大家惊疑不定中,又隐约辨出,声音传来的方向,好似是乔娘子住的地方啊! 这么一想,谁还睡得着! 一个个的,都赶忙从被窝里起来,家里留了人看家,其余的举上了火把,手里拿锄头的拿锄头,拿镰刀的拿镰刀,还有的家里农具不趁手,直接奔去了灶房,抄起一把菜刀来就往乔画屏家方向跑。 ——大半夜的,若是有人从山上俯视,便会发现有一条灯火长龙,极快的往山脚一偏僻地方移动,蔚为奇观。 “乔娘子!” “乔娘子!” 村人们大声叫着,闯进了灯火通明的院子。 “乔娘子,没事吧?” 村人们顾不上什么,见院门大开,齐刷刷的进了乔家灯火通明的院子。 结果院子里披了个斗篷的乔画屏还没开口呢,众人就见着地上声音微弱正在申吟的几个男人。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腿上中了箭矢,大概是疼得狠了,这几人躺在地上,申吟声都弱气的好像下一秒要断气。 手里拿着各色武器的村人们都目瞪口呆。 这? 杜大姐一家子来的最早,眼下杜大姐帮乔画屏倒了一杯热水,乔画屏捧在手里,同众人很是感激道:“得亏大家来了,帮我做这个见证。” 说着,乔画屏向着众人欠身行礼。 被乔娘子这般礼遇感谢,村里人都激动的有些面色发红! 一个个的,就差把胸脯拍的震天响,保证要帮乔画屏这个忙。 大半夜的,这么多人都过来帮她,乔画屏眸光盈盈,把这份情谊记在了心中。 “乔娘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乔画屏把事情一说:“……先前我从县城卖西洋玩意的商人那得了个小玩意,说是深夜时若是家中有闯入者,但凡碰到了它,它便会发出预警。方才我睡得正香,听见那小玩意叫了,便赶紧拿了弓出来……谁知,倒是遇见了这几个贼人爬墙。大家也知道,我射术不错,便一人给了他们一箭。” 乔画屏口中的西洋小玩意,其实是乔画屏空间里很是普通的一个红外线报警器,她装好电池,将其放到墙根下,但凡夜里有人想要爬墙进来,这小玩意便会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当然,这事没法直说,乔画屏便只道是个“西洋小玩意”。 乔画屏说的轻描淡写,但只要有脑子的,都能想到当时的惊心动魄! 众人看向地上那几个男子的眼神都是鄙夷愤怒! 深更半夜,好几个男人来爬人家寡妇的墙! 臭不要脸的! 那几个贼人知道自己这次是碰到了硬茬,个个都求饶不休。 但没人同情他们! 流金村的村人们更是怒视这几个胆大包天的贼人! 竟然敢欺负他们村乔娘子?! “你们是哪个村的?” 有人喝问地上躺着的那几个贼人。 贼人哪里肯自报家门,只闭着嘴装死。 流金村的村人们冷笑一声,当即就举起了手里的各色武器,一时间,锄头镰刀铁锨菜刀等各色家伙什的寒光,闪烁在寒夜中。 贼人一看这阵势,差点吓尿了裤子! “我们招,我们招!” 贼人们吓得连连改口,竹筒倒豆子似得把事情一说。 原来他们听说了这流金村有一年轻貌美的寡妇,坐拥豪门大宅,家中只有五个稚子,若是他们能潜入那大院中,既能偷得钱财,还能风流快活一番…… 这话一出,流金村村人们神色都变了! 一个个都要气炸了! “把这几个畜生给直接浸了猪笼算了!”村里人嚷嚷着。 贼人们一听这话,吓得裤子都湿了,哪里顾得上腿上的伤,爬起来连连求饶。 流金村的村人们才不管,提了一把杀猪刀冲来的屠户高声道:“我那有猪笼,咱们今天夜里就把他们给扔河里去!” 群情激奋,纷纷叫好! 乔画屏却并不想如此。 倒不是她圣母心发作,一来,实在是让村人们背上人命的代价有些不值。 二来嘛,这事她本就想闹大的,借此来震慑一些图谋不轨的宵小。 浸猪笼这种事,基本上是民不举官不究。为了少惹麻烦,把旁人浸了猪笼的,基本都不会太过宣扬——乔画屏这还要怎么闹大? 因此,乔画屏道:“不如等早上出了太阳,直接送去官府。” 说到送官府,流金村村人们挠了挠脸,觉得这也是个好法子。 就让县里的官老爷去罚这些人吧! 还是乔娘子有办法啊! 乔画屏又朝流金村村里人笑着拱了拱手:“到时候若是官府问询,还请大家帮忙做个见证。” “这是自然!” “自然!” 众人拍着胸膛应了。 流金村村人们离开前,还十分体贴的帮乔画屏把这几个贼人五花大绑,嘴里塞着抹布,直接给关进了乔家大院的柴房中。 直到众人散得差不多了,朱相宜这才拎着药箱出来,犹豫道:“要不,我先给他们包扎下,我怕这几人失血过多……” 若是他们死在乔画屏的柴房中,对乔画屏来说也是一桩麻烦。 乔画屏应了,道:“那就麻烦朱大夫了。” 朱相宜咳了一声:“不必客气。” 朱相宜蹲着把那几个贼人的伤口都简单处理了下。 不过,在往伤口上撒止血药粉的时候,朱相宜手一顿,拿起了装着清创药粉的药瓶子。 这清创药粉是个好东西,只是极疼。 这几个贼人伤口虽说用不到清创药粉,但撒上这些清创药粉,能让这些贼人吃些苦头,朱相宜觉得还是很值的。 朱相宜飞快的把清创药粉撒到了贼人的伤口上。 顿时,几个贼人的脸色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疼,太疼了! 若非几个贼人嘴里都塞着抹布,怕是惨叫声能把这柴房房顶给掀了。 朱相宜手一抖,收回清创药粉瓶子的时候差点摔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送官 [] <a href=" target="_blank"> 翌日一大清早,乔画屏便驾上了马车,后头拖了个板车。那四个贼人被五花大绑,嘴里塞满抹布,像是垒牲口一样堆在板车上,被拖着一路去了县城。 不得不说,朱相宜给他们伤势处理的都不错,尽管他们都面带痛苦惨白之色,但腿上的伤却已经不再往外渗血了。 最起码,在去县衙的路上,是死不了人的。 乔画屏对此很满意。 因着昨夜朱相宜说什么都不收钱,说哪有进了贼,还让苦主给贼花钱的。 乔画屏早上驱车离开时,便让梅清曜给朱相宜送去了一碗她自个儿做的白玉小圆子。 马车里坐了杜大姐带着她刚满了五岁的小闺女丫儿,顾老娘带着大孙女顾菱,还有宋月兰周小清,热热闹闹的。 几个大人都是夜里跑来帮忙的,可以充当证人。 难得去一趟县里,几位大人便带上了自家娃娃。 乔画屏订制的这马车车厢很大,杜大姐她们虽说加起来有六人,却是一点也不拥挤。 乔画屏坐在前头,手里拿着皮鞭,马车赶得又平又稳。 周小清忍不住激动的探出头来:“乔姨,我,我这还是头一遭坐马车,真舒服啊。” 顾菱腼腆些,但跟周小清一道扒着车窗往外看时,眼里的光芒星星点点,显然也是兴奋极了。 另外一侧的窗户,杜大姐抱着丫儿,往外张望着,时不时的探出头去再看一眼马车后牵引着的板车。 看到那几个贼子依旧被五花大绑的缚在板车上,她这才放心的收回视线。 乔画屏笑着回头,嘱咐周小清:“下头的抽屉里,还有些点心,拿与你娘她们吃。我车赶得慢,估摸着要耗费些时间,你们饿了就垫垫肚子。” “好!”周小清知道乔画屏说这话不是假客气,她欢快的应了一声,研究了一下这马车下头的抽屉,把点心取了出来。 乔画屏又喊:“还有个放着毯子的抽屉,要是冷,就把毯子取出来。” 众人都笑着应了。 这马车后头拖个拖车,拖车上还五花大绑着几个男子的一幕,着实是有些罕见。 乔画屏这一路故意走的大路,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视线。 路边有人好奇驻足,不明所以的说一句也太惨了的时候,杜大姐就会直接把车帘掀开,大声宣扬这几个贼子昨儿的事迹:“哼,这几人,大半夜爬墙想欺负我们村的弱女子——当我们小乔是吃素的?我们整个村子的射艺都是她教的,当即就把他们射了个对穿!这就是想欺负人的下场!” “要不是我们乔娘子心善,我们昨夜就把这几个贼人浸了猪笼!”顾老娘在一旁补充道,“敢欺负我们乔娘子,我们全村人都不答应!” 众人听着咂舌不已。 这事很快就传遍了沿途的村子。 众人都知道了,流金村的寡妇,惹不得! …… 这事传到方家堡的时候,樊荷花正在方家做客。 樊荷花端坐在凳子上,神色娇羞,叫着邵氏“姨”,闲话说着家常。 邵氏脸上慈爱的很:“腿上可大好了?我今儿见着走路比先前好了不少。” “好得很。一点都不耽误干活。”樊荷花生怕因着这个,惹了邵氏嫌弃,赶忙道,“大夫也说了,去的及时,保证不会留下什么问题。” 说到这,她脸上又露出一抹娇羞的神色来,羞答答的往方亭江那看了一眼,“说起来,当日多亏了方大哥救了我。我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才好。” 方亭江没吭声。 这姑娘,已经打着上门道谢的旗号,来了好几次了。跟他娘聊得,那叫一个火热。 他又不傻,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而且他也知道,他娘对这樊荷花,虽说不是非常满意,却也算是把她纳入了未来儿媳的考察中。 他有些胸闷。 方亭江猛的端起一旁的碗,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大口水。 恰好这时候,二房媳妇来找邵氏拉家常。 “呦,屋里这是有客啊?”二房媳妇有些诧异,又转眼看到方亭江也在,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这几日她这好大嫂考察的小姑娘也多了,二房媳妇还真没把樊荷花放在心上。 她只随意打了声招呼,便转过脸去,满脸的兴奋,在邵氏旁边的长凳上坐下,迫不及待道:“大嫂,方才我在外头,看到桩稀罕事。” 邵氏被勾起了好奇心:“啥事啊?” 二房媳妇惊叹道:“我方才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媳妇,驾着一辆马车,后头还拖了一辆板车!……你猜怎么着?板车上竟然摞着好几个男的,绑的那叫一个严实,嘴里还塞着布呢!” 邵氏一听“漂亮小媳妇驾着马车”,眼皮就狠狠跳了下。 倒不是她多想,实在是马车这等稀罕东西,乡下本来就极少。 再加上赶车的绝大多数都是男的,哪里有什么“漂亮小媳妇”? 二房媳妇倒是不知道这大房跟乔画屏之间的纠葛,见邵氏神色古怪,还以为邵氏对这也很感兴趣,兴致勃勃道:“是吧?是很奇怪吧?!我在路边看了会儿,听人说,那是流金村的一个寡妇——” “嘭”一声! 二房媳妇吓了一跳。 却是方亭江猛地站了起来,凳子倒了。 邵氏眼皮又狠狠跳了起来。 方亭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慢吞吞道:“刚才被啥虫子咬了一口,没事。” 说完,他又把凳子扶正,坐了回去,问道:“二婶你继续说。” 二房媳妇没多想。 她也没注意,樊荷花的脸色在那一刹那也变了变。 二房媳妇急着跟邵氏分享自己的八卦,继续道:“……说是那几个贼子,半夜去翻人家寡妇的墙,结果被人寡妇拿了弓,一人赏了一箭!人家流金村整个村都过去了,帮着把几个贼人给绑了起来!这不,今儿这是把那几个贼人全捆在了板车上,是要去送官呢!” 又是“嘭”的一声! 二房媳妇又被吓了一跳。 但这次,却不是方亭江,而是樊荷花猛地站了起来,带倒了凳子!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这坏事又不是她干的! [] <a href=" target="_blank"> 方家人狐疑的看过去。 樊荷花口干舌燥,强作镇定,手有些僵硬的把凳子扶了起来,强笑着辩解:“我就是,就是被吓到了……” 旁人都没多想。 只当樊荷花胆子小,被贼人给吓到了。 殊不知,樊荷花确实是被吓到了,她的心在胸膛里疯狂跳动,却并非是因着贼人的可怕,而是—— 她先前当着几个地痞混混的面,同旁人谈起过流金村那又美又富的小寡妇! 当时那几个地痞混混的模样,就像是意动了! 他们,还,还真的去了? 樊荷花整个人都吓到了。 她面上强装出镇定来,手上却忍不住攥紧了自个儿的袖子。 不——这事不能怪她! 她,她也不过是跟人多聊了几句家常罢了! 这坏事又不是她干的! 贼人去爬墙也不是她指使的,就、就算那些贼人到了公堂上,也不能说是她指使的啊! 这般一想,樊荷花勉强定下神来。 却听得方亭江有些着急的问:“乔姑娘——我是说,就方才二婶说的那寡妇,没事吧?” 樊荷花睁大了眼睛。 什么意思,方大哥认识那个姓乔的?! 二房媳妇也琢磨出味来,她有些吃惊的看了方亭江一眼,又看了邵氏一眼,最后又瞥了樊荷花一眼。 她像是猜到了什么,睁大眼说不出话来。 邵氏只觉得难堪极了。 手里原本要擦汗的帕子,被她攥得七扭八歪的。 但这会儿,却是打死都不能承认的。 “咳,那寡妇种田是把好手,先前阿江去问过。”邵氏勉强笑着解释。 二房媳妇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 看着是信了。 但到底信不信,大概也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二房媳妇语作轻松道:“那小寡妇啊,我看着是好得很呢,马车赶得那叫一个溜,应该是没受什么伤……听说她厉害得紧,那几个贼人都是她射伤的呢!……哎呀,这世道寡妇不容易啊,要是自个儿不带点防身本事,那铁定要被人欺负了去。” 邵氏胡乱附和了几句。 二房媳妇说完这桩八卦,见着屋子里氛围怪怪的,知趣的道了一声“我屋头还有事,就先回了”,赶忙溜了。 屋子里一时之间氛围怪得很。 方亭江莫名烦躁又胸闷。 他倏地起了身,沉闷的丢下一句:“地头还有事,我去看看。” 快步出了屋子。 樊荷花呆愣当场。 邵氏只觉得越发尴尬,说了些打圆场的话,樊荷花却是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 乔画屏这一路十分招摇的来了县城,她赶车赶的不快,有些好事的百姓甚至跟在后头一路来了县城,这一排的队伍,颇为壮观。 等到了县城,差不多是晌午了。 大晌午头的,县太爷正在跟小妾温存呢,就听得外头小厮来报,说有人来报官。 县太爷脸都拉长了,谁这么不知趣,大中午的来烦人? “就说还未到开衙时间,让他在外头等!” 县太爷不高兴的大喊。 小厮隔着门,颤巍巍的:“可是,可是那女子,直接把贼人给捆了送了过来,后头还跟了好多看热闹的百姓啊!” 第二百三十章 提脚卖了就是 [] <a href=" target="_blank"> 这日里,已经嫁了人的孙诗珂恰好回县令府邸见姨母。 从府邸门口那,远远的便能看到前衙围了好些人。 孙诗珂掀开车帘,一张略显苍白的柔美面庞上带着几分恹恹,随口道:“今儿是发生什么事了?怎地围了那么多百姓?” 孙诗珂自打嫁给了朱守备后,新婚燕尔,何其甜蜜,但朱守备是个粗人,身边又有个陪伴多年的通房丫鬟雪筠,两者之间多了个第三者,孙诗珂难免有些郁郁寡欢,这才回了姨母家准备散散心。 丫鬟墨浅见孙诗珂难得对什么事起了兴趣,赶忙自告奋勇道:“夫人,奴婢去帮您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撩起裙摆下了马车,便朝衙门口跑了去。 结果只过了半刻钟,墨浅便神色激动的跑了回来:“夫、夫人,你猜我看到谁了?” 孙诗珂恹恹的:“谁啊?” 墨浅略带了几分激动道:“是乔娘子啊!她拉了一车的贼人来,说要报官呢!” 孙诗珂略显苍白的脸上也露出几分诧异来。 “乔姐姐?拉了一车贼人?” 墨浅激动的点头:“是啊,奴婢看得清清楚楚的,听旁边的百姓说,说是那几个贼人半夜爬乔娘子的院墙,恰好被乔娘子逮了个正着,乔娘子一人赏了他们一箭!——方才奴婢也瞧见了,那几个贼人腿上,切切实实带着伤呢!” 孙诗珂苍白的脸上慢慢浮起一抹红晕来,她露出一个疲惫却又佩服的笑来:“不愧是乔姐姐。” “夫人……”墨浅心疼的看向孙诗珂。 孙诗珂强打起精神来,笑道:“说起来,也许久没见过乔姐姐了。墨浅,你去盯着前头,等乔姐姐的事了了,你便请她来后衙相见。” 墨浅见孙诗珂难得提起精神来想做什么,人也高兴起来:“是,夫人,奴婢这就去!” 墨浅高兴的一溜烟跑了。 孙诗珂脸上的笑便落了下来。 她想起临走时,那雪筠摇着腰肢来她房中,手里拿了个锦盒,说什么是大人赏的上好燕窝,特特献给夫人,让夫人带回娘家,也算她的一份心意。 听上去分外懂事。 ——如果不是孙诗珂认出那燕窝,昨儿朱守备也使人送了她一份一样的,就连锦盒都一模一样。 原来就连这燕窝,也不是她独一个有的。 孙诗珂露出个寡淡的笑来。 …… 汪县令不大高兴的从小妾屋子里出来,正了正官帽,脸拉得有些长。 从后宅那月亮门出来时,正好跟孙诗珂打了个照面。 孙诗珂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见过姨丈。” 汪县令脸上顿时满是笑意,亲切无比的跟孙诗珂打了声招呼:“珂姐儿回来了?……你姨母一大早就念叨你要回来,念叨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笑意又深了几分,“朱守备可好?” 孙诗珂照例回了几句,汪县令点了点头:“行,那你先去寻你姨母,衙门前头还有事,我先去看看——晚上等朱守备来接你时,姨丈备上好酒好菜,咱们一家子好好喝一回。” 孙诗珂犹豫了下,还是没说什么,只低低应了声好。 等孙诗珂进了后宅的主院,丫鬟早早通传了,县令夫人便迎了出来,一把搀住孙诗珂要下拜的胳膊,刚想嗔她一句怎么这般客气,但这仔细定睛一看,县令夫人脸色顿时就变了,着急道:“我的儿,你这——” 她说不下去了,赶忙把孙诗珂拉到了屋子里,屏退了丫鬟,这才压低了声音急急出声:“珂姐儿,姑爷对你不好?” 孙诗珂摇了摇头,强颜欢笑:“守备大人对我挺不错的。” 县令夫人哪里信,坐都坐不住了:“对你好,你能憔悴至此?” 孙诗珂捏着帕子,勉强笑道:“姨母……” 她不想让姨母替她担心,但面对亲人担忧又关切的眸子,孙诗珂再也没忍住,扑在县令夫人怀中哭了起来。 县令夫人听孙诗珂犹犹豫豫的说完她的纠结,县令夫人先是一愣,继而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她甚至差点笑出来。 外甥女竟然为了这等事在发愁? 她语气轻松起来:“不就是一个通房丫鬟?……你看你姨丈后院那么多小妾,我可曾为其发过愁?” 孙诗珂默然不语,心中却道,那是因为姨母你对姨丈并无感情,无欲则刚,自然不会生了烦恼。 其实这也不怪姨母,甚至与她,成亲前也并没有把那通房当一回事。 大概是成亲后,与那男子做了男女间最亲密的事,生出了别样的心情吧。 孙诗珂不想让县令夫人为她太过担忧,她强笑道:“姨母说的对。大概是我庸人自扰了。” 县令夫人心疼的摸了摸孙诗珂的鬓发,开解道:“过段时间就好了——你只管加把劲,早日生下嫡子。不过就是一通房丫鬟,若实在看着碍眼,提脚卖了就是。” 孙诗珂不愿多说,温柔的笑着:“姨母说得是。不过眼下看来,那雪筠还不敢在我面前放肆,若她犯了规矩,我自会罚她。” 县令夫人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唤了丫鬟进来服侍。 她这才注意到,孙诗珂身边那个丫鬟是个生脸,可见是朱守备家中的。 她“咦”了一声:“怎么没见墨浅那丫头?” 孙诗珂笑道:“姨母,还记得乔姐姐吗?……方才我在衙门外头见着她了,她似是有状子要告,我想着也有些时日没见乔姐姐了,便让墨浅在衙门那等着她,想一会儿同她再叙叙旧。” 县令夫人顿了顿。 那乔氏是个聪慧的,这些日子从未用救过珂姐儿的恩情来要挟过什么,可见也是个本分的。 珂姐儿与这样有分寸的人来往,倒也算是一桩好事。 县令夫人便只笑道:“那也倒是巧了。可见你们有缘。” 孙诗珂笑容真切了几分。 不多时,墨浅便带着乔画屏进了这后院。 乔画屏先后行过了礼,孙诗珂便去扶她的手,笑道:“乔姐姐,许久未见了,你看着越发漂亮啦。” 县令夫人心下也暗暗吃惊。 算起来她有些日子没见这乔氏了,这突地一见,怎觉得乔氏整个人都明艳了几分? 不说旁的,就说脸上那淡淡的胎记,眼下不仔细看,几乎是淡到看不出来了! 也是直到这一刻,县令夫人才发现这小寡妇,竟然是好一个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的美人! 第二百三十一章 西洋糖果 [] <a href=" target="_blank"> 县令夫人不动声色的仔细打量着脱胎换骨一般的乔画屏。 正当盛年的女子犹如一块洗去表面污垢的美玉,只少许露出一点,便足以看出其间的风华绝代。 她杏眼明亮又沉稳,好像映着天边最璀璨的云霞;明明是田间劳作的村妇,但那身皮子,却又白又细,好似是嫩豆腐做得一般。 最后,县令夫人的眼神落在乔画屏那绸缎般的如瀑长发上。 女子头上没什么旁的饰物,就简简单单的一支杏花包银簪子,将头发挽起,但首饰越是寡淡,越是显得头发自身的光泽耀目无比,衬得她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县令夫人看到最后,都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以往她脸上有一方胎记,众人总把眼神落到她面庞的胎记上,倒是忽略了其眉眼的瑰丽。 孙诗珂倒是没注意到姨母的异常,她正又惊又叹的拉着乔画屏的手,像是回到了还待字闺中的少女时光。 她关切的问道:“乔姐姐,前头的案子如何了?” 乔画屏笑道:“那几个贼人,人证物证皆在,县令大人已经将其收押了。”她灿然一笑,“百姓们都在夸县令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呢。” 孙诗珂听了也高兴得很。 县令夫人耳朵里听着这事,总算是稍稍回过了神,不由得追问:“是桩什么案子?” 乔画屏将事情娓娓道来。 县令夫人瞅着乔画屏这越发美貌的脸,心道,这样一个俏寡妇,也难怪贼子把持不住。 当然,这话说出口就太失礼了。县令夫人只道:“这等恶劣行径,老爷定会严惩不贷。” 孙诗珂跟着点了点头。 又聊了会儿,县令夫人便笑着吩咐丫鬟摆饭,又同乔画屏道:“乔娘子可曾用过饭了?今日也是你与珂姐儿有缘,便一道留下来用饭吧。” 乔画屏却一脸歉意道:“夫人容禀,今儿我来县城押送贼人,我们村中几位义气村人同我一道过来,为我作证的。她们眼下还在外头,我让她们寻了间茶楼歇脚等我……” 县令夫人明白了。 被人拒绝是件让人不快的事,但县令夫人转念一想,这说明这乔氏本心也不是个攀附权贵的。这样的人,跟珂姐儿来往起来,也让人放心些。 县令夫人脸上便露出几分笑意来:“好,我让丫鬟送你。” 孙诗珂却有些舍不得,拉着乔画屏的手:“乔姐姐,你这就要走了?” 她难得出来一趟,这次错过,下次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碰上。 乔画屏见孙诗珂好似消瘦了些,心下微微一顿,想着难道那朱守备对她不好? 但这种夫妻之间的事,乔画屏一个外人自然也不好多问,她放柔了声音,只笑道:“我家中院子已经盖好了,颇为宽敞。你若得闲,也可以去我那小坐一二。” 孙诗珂眼里闪过一抹亮光,立即接口:“好,就这么说定了!” 生怕乔画屏反悔的样子。 乔画屏笑道:“孙小姐不嫌弃就好。” 孙诗珂有心跟乔画屏说更多,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只好依依不舍的让墨浅把乔画屏送了出去。 只是墨浅回来时,手里又拿了一把什么,递给了孙诗珂:“夫人,这是乔娘子给的。说是她偶然从西洋人那里得来的糖果,叫奶糖,与咱们这的都不大一样。” 孙诗珂好奇的看着手里那把有着绚丽糖衣的“西洋糖果”,她有些笨拙生硬的拿了一块出来,细细剥开,放入口中。 浓郁的奶味与甜味便在口腔中蔓延。 竟是孙诗珂从未尝过的好吃。 孙诗珂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少女的雀跃:“姨母,这西洋糖果可真好吃!姨母也尝尝!” 她献宝一样,给县令夫人也剥了一颗,亲手喂到了县令夫人口中。 县令夫人原本想说胡闹,但见外甥女脸上久违的纯真笑意,县令夫人顿了顿,任由孙诗珂把那西洋糖果塞到了自己口中。 这一吃,县令夫人便又是一顿,继而忍不住颔首,赞道:“果然好吃。” 孙诗珂极高兴的笑了起来。 县令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心道,这乔氏是真的有心了。 待到黄昏,朱守备那边下了值,来府上接孙诗珂,汪县令留他好生喝了一番酒。 喝罢,这才放朱守备与孙诗珂回府。 汪县令喝了酒,醉醺醺的来到了县令夫人这。 县令夫人神色淡淡的,吩咐着丫鬟备水,伺候汪县令洗漱。 一方热帕子盖在了汪县令脸上,他听见他夫人语气淡淡的开了口:“老爷,今儿乔氏那案子,你打算怎么判?” 汪县令愣住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夫人在说什么。 汪县令想起下午那几个贼子的家人偷偷塞给他的银钱,虽然不多,但他也不嫌弃! 汪县令咳了声:“反正那几个贼人腿上受了伤,也算受到了惩戒。依我看啊,打几板子关几日就放回去算了。” 县令夫人在汪县令身后眉头高皱。 但她语气依旧稳稳的:“那乔氏,是咱们珂姐儿的救命恩人——今日过来,我看着珂姐儿喜欢她喜欢得紧,不日还要去乔家做客。你若放了那些贼人,他们再去寻乔氏的麻烦,不留神冲撞了珂姐儿,或者惹了珂姐儿烦心——你让朱守备怎么想?” 汪县令一愣,喝得晕乎乎的脑子想了好一会儿,这才不在乎道:“这,这也好办。按律,那几个贼人也该关个半年,就让他们先关着——半年,这也足够珂姐儿去做客了。” 县令夫人差点冷笑出声。 汪县令转过身来,县令夫人脸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贤良淑德:“老爷真是英明。怪不得我听说今儿外头百姓都在夸老爷是青天大老爷。” 汪县令有些得意的捋着胡子笑了起来。 他自认虽然有些贪,但怎么说也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实事也做了不少,自然也当得起这句青天大老爷。 …… 却说那头,乔画屏出了县衙,直接去了约好的地方跟杜大姐她们会和。 几人一道寻了处地方吃饭,约了一个时辰后再在此处碰头,各人各自散去,带着自家的娃买家用逛街去了。 乔画屏今儿出来,没带孩子,倒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她索性自己逛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你可知我家主子是谁! [] <a href=" target="_blank"> 邑乡是个不算太大的县城,因着地理位置优越,附近有官兵驻扎,安全得很,又无兵祸扰乱,在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在此落脚经商的人不算少。 偶尔甚至还能见到一些金发碧眼的人。 也是因此,乔画屏把什么东西都推到“西洋”上去,倒也不担心露馅。 她这次来逛街,倒是运气也好,碰到有个号称是卖各色稀罕玩意的百宝阁,里头刚进了一批西洋货,外头旗子龙飞凤舞的舒展着,乔画屏心下微微一动,抬腿迈进了那铺子。 乔画屏空间里吃的穿的用的不少,但有一样,却是让她有些后悔当年没多囤一些—— 玩具! 她家里五个孩子呢! 纵然孩子们都很懂事,普通的草编蚂蚱都能让他们快乐的玩很久,但乔画屏这当娘的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乔画屏进了这号称是“百宝奇珍”的铺子,头一眼就看中了摆在架子上一外表用鎏金黄铜做了精美雕饰的短筒。 见着乔画屏径直朝那短筒去了,店里的伙计隐晦的打量了一番乔画屏,见乔画屏穿着打扮皆是一般,他难免有些轻怠,吆喝着:“哎哎,客人,那可是我们店新来的宝贝,叫万景镜!我可跟你说,这个贵得很!” 言下之意显然就是买不起就别碰。 乔画屏没理会那伙计,直接拿起了这万景镜。 若是不能碰,这伙计就不会是这样一番什么“贵得很”的说辞了。 乔画屏熟练的拧开万景镜的盖子,将其放到眼前,边看边拧动。 她确定了,这万景镜果然就是万花筒嘛。 那伙计张嘴,刚想说的话,就被乔画屏这很是随意流利的动作给堵回去了——这一看,就知道是会玩的,是行家! 乔画屏看完,把盖子拧了回去,问那伙计:“这万——”她顿了顿,用了时下的说法,“万景镜,怎么卖?” 伙计这会儿已经不敢再有半点轻视了,态度也殷勤了不少:“这个,是昨儿从西洋那边刚运回来的,我一看您是行家,也不敢多要您的,再加上就剩这一个了,跟您说个实在价,十两银子。” 乔画屏似笑非笑。 十两银子? 真当她是冤大头啊? 乔画屏撸起袖子就开始砍价,砍得那叫一个大刀阔斧,毫不留情。 伙计冷汗直流,毫无还手之力,最后逃也似得去请了掌柜来。 掌柜姓杭,是位风姿绰约的妇人,一身锦缎衣裳,头上簪着金钗,很是富贵的模样。 然而这位杭掌柜来了之后,乔画屏倒是好说话得很。 很快就把价钱定在了八两上。 杭掌柜心里还纳闷,方才在后头,这伙计把这个漂亮女顾客给描述成了毫厘不让的女夜叉,怎么他这一接触,这不挺好说话么? 乔画屏似笑非笑:“方才那位伙计,似是认为我买不起这个,那我自然也要拿出几分买不起的架势来。” 杭掌柜立时明白了,她剐了一眼那伙计,那伙计流着冷汗,缩了缩脖子,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杭掌柜为人大气,直接送了乔画屏一个西洋那边来的玻璃弹珠作为赔罪。 这弹珠是玻璃造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漂亮的很,虽说不贵,但乔画屏一见就喜欢上了,再加上这位杭掌柜会做生意的很,乔画屏也开心,又额外买了十个玻璃弹珠,打算拿回去给孩子们玩。 杭掌柜正要送乔画屏出门,就见着一美貌少妇,身后跟着个丫鬟,娉娉婷婷的进了这百宝楼,开口就是要让人把那万景镜呈上来。 伙计下意识看向乔画屏。 杭掌柜微微一蹙眉,显然也是认识对方的,但还是笑着给那美貌妇人打了个千儿:“这可真是不凑巧。万景镜已经卖完了,不过您也别急,下拨货顶多还有十天就送过来了。到时候我亲自送到您府上,可好?” 那美貌妇人皱着眉头,显然不大高兴,嗔怪道:“眼下我就想要那个。你们店是一个都不剩了吗?” 杭掌柜显然是没想把乔画屏牵扯进来,她笑道:“真没了。姨太太放心,回头有了,我头一个就给您送过去。” 那美貌少妇仍旧不太满意,她眼神突然落在一旁乔画屏身上,神色便是一变,显然是认出了乔画屏。 她神色又惊又疑,还带了几分不确定。 这——真是那个乔氏? 脸上那横亘了半张脸的胎记,怎地淡成这样了? 她,她原来生得是这般美的吗? 但,乔氏那双杏眼又特别有辨识度,美貌少妇觉得自己没认错人。 她惊疑不定的开口:“乔,乔氏?你脸上的——” 乔画屏也认出了那美貌少妇。 不正是孙诗珂所嫁的那朱守备的房中人雪筠? 乔画屏想起孙诗珂那笑时都难掩憔悴的脸,再看看眼前这雪筠容光焕发的模样,心下多少也有了数。 乔画屏挑眉:“你是想说脸上的胎记?……近些日子我身体养得不错,那胎毒自然就消失了不少。不说这个,倒是巧了,在这都能碰到。” 雪筠不大高兴。 哪里巧了,分明是晦气才是。 雪筠眼神落在乔画屏手上,微微一顿。 乔画屏手上拿着的,不就是她想要的那个万花筒? 原来最后一个是让她给买去了! 雪筠咬了咬唇。 上次她有意去交好这乡野村妇,这乡野村妇却把她拒之门外,简直是不识好歹! “乔娘子,”雪筠开了口,“我十分喜爱你手上那万景镜,能不能麻烦你割爱让给我?” 单听这话还不算什么,但话里藏不住的那居高临下命令感,乔画屏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乔画屏呵呵一笑,顺手将那万景镜放到了身上的褡裢中。 雪筠变了脸色。 她再也压不住脾气,瞥了眼身边的小丫鬟。 小丫鬟顿时有了狐假虎威的勇气,细细的开了口:“大胆,你可知我家主子是谁?” 杭掌柜没想到还是把这位客人给牵扯进去了,眉头皱得老高。 正想说些什么打圆场的时候,却听得那位美貌的客人有些慵懒的开了口:“你家主子再金贵,也不能干抢匪的事吧?难道我不愿让,你们就要硬抢?” 雪筠脸色更难看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有孕? [] <a href=" target="_blank"> 乔画屏就当这事完了。 她拎着东西往外走,却听得身后那个狐假虎威的小丫鬟又尖又细的在问那女掌柜:“掌柜的,这是你店里的东西,你就不管管?!” 杭掌柜诧异掩嘴道:“这是哪里的话。先前那客人已经交了银子,钱货两讫……我这,我这也没法管吧?” 那小丫鬟却冷笑一声:“你是知道我家主子身份的,就是守备大人,那也对我家主子宠爱得很!今儿我家主子就想要你家那个万景镜,拿不出来,就等着吧!” 杭掌柜脸色一变。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商人,当地守备若是真铁了心要对付她…… 乔画屏顿住脚步。 她是不喜欢把旁人牵扯进麻烦里。 她转身,冷笑看向狐假虎威的主仆俩:“原来你这么想要这东西啊?那却是我不识趣,得罪贵人了。这样看来,我说什么也得去府上,当着守备大人的面,将此物亲自奉给贵人才是。” 雪筠跟那丫鬟脸色顿时就变了。 乔画屏哪里还不明白,脸上冷笑越盛。 扯着虎皮当大旗的,没一个敢去老虎那对峙的。 乔画屏带着几分轻嗤,杏眼儿微微上挑:“走不走?” 雪筠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那小丫鬟也有些慌,去拉了拉雪筠的衣袖,低声道:“主儿,要不……” 雪筠用力一扯衣袖,把气都撒在了那小丫鬟身上:“没用的东西!” 骂完,便恼怒的往外走。 谁知没走几步,雪筠便脸色一变,捂住了嘴,似是想强忍,但却忍不住的呕了几下。 雪莲顾不上难受,脸色颇为慌张的样子,赶忙离开了。 乔画屏若有所思。 她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 这雪筠看上去怎么那么像是孕吐呢? 只是…… 这里大户人家的规矩乔画屏是听过的,这新妇刚过门,家中侍妾通房等,是一律不许有孕的,会待正妻生下嫡子后再给她们撤了避子的汤药。 所以这雪筠正是因为孕吐,怕被人知道她有孕的事,才这般慌张? 乔画屏皱起了眉头。 她看一眼杭掌柜,杭掌柜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乔画屏觉得无语。 这雪筠还真是脑子有坑,你若真不想让人知道有孕的事,又何必这般大摇大摆的出来? 还出来借着朱守备的旗号,干些嚣张的事。 是想赌一把,朱守备要规矩还是要她肚子里的孩子? 乔画屏摇了摇头,出了门。 乔画屏却是不知,在她走后,杭掌柜回了后院,同心腹伙计悄悄交代了几句,让他寻一处酒楼,把朱守备要当爹这事给悄无声息的宣扬出去。 于是,朱守备傍晚接了孙诗珂从县令那回来,便见得府里的长随脸色不太好,过来禀报,说是府里下人在外头听说,雪筠姑娘有了身子。 朱守备跟孙诗珂的脸色齐齐变了。 孙诗珂脸色越发苍白,她有些无措的看向朱守备。 朱守备冷着脸:“把雪筠给我叫来。” 雪筠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刚进屋,一声“爷”还未说完,就见一嬷嬷直接把她抓着胳膊肩膀按住了,由一大夫给她把了脉。 这阵势,雪筠脸色顿时惨白如纸。 诊断结果出来,雪筠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听得这话,孙诗珂咬住了下唇,只觉得分外难堪。 雪筠膝爬过去,哭得不成模样,求朱守备让她留下这孩子。 但朱守备眉头都没抬一下,起了身,抓着孙诗珂的胳膊,微微用力,拉着她离开。 雪筠以为逃过一劫,却不曾想,朱守备早就嘱咐了屋子里的那老嬷嬷,若真有了身子,就把堕胎药给她灌下去。 雪筠在床上疼了一宿,最后疼到晕死过去,等醒来后,便被那老嬷嬷冷酷的告知,姑娘好好养身子,日后还能再有。 而雪筠身边那小丫鬟,却因“伺候不周”的理由,被发卖了。 是她—— 雪筠死死抓着被子,恨上了乔画屏。 一定是她,把这事告诉了孙诗珂! …… 乔画屏自是不知后头还发生了这茬事。 她这次买了不少小孩稀罕的玩意,载着杜大姐她们回村时,还给那三个小姑娘,一人送了个漂亮的玻璃弹珠。 就是看着,周小清跟宋月兰脸色有些不大对的样子。 面对乔画屏的关切,宋月兰低声道:“……没别的,就是,碰见小清她爹跟她奶奶了。” 别的虽没多说,但见着宋月兰跟周小清那模样,乔画屏也能猜到,绝不是多愉快的事。 乔画屏只拍了拍宋月兰的肩膀,安慰道:“不用管他们,咱们日子统归是越过越好的。” 其余几人也纷纷安慰起宋月兰跟周小清来。 好在宋月兰跟周小清都是极坚强的,很快便振作了起来。 待回了流金村,各人回了各家,乔画屏先让梅清曜去了趟吕村长那,帮她传了话,说了下今儿的结果——那几个贼子已经都被她送进了大牢。 等梅清曜回来,乔画屏已经带着几个孩子都坐到了那暖和的大炕上,炕上摆了一堆乔画屏今儿从县里头买来的玩具。 “曜曜,就等你呢,来。”乔画屏抱着白飞野,抓着他的小手,朝梅清曜摆着,招呼他也脱鞋上炕。 梅清曜兴奋的三下五除二把鞋一脱,手一撑就直接跳上了炕。 炕上琳琅满目的玩具,让他看花了眼。 “啊,这个真好看!”梅清曜一把抓起来放在炕桌上盒子的玻璃弹珠,眼珠子都瞪大了。 他还从未见过这等漂亮的珠子呢! 乔画屏笑道:“除了小阿野,一人拿一个玩。小阿野太小了,这东西对他来说危险的很,你们玩的时候,也要当心些,别让他拿到塞嘴里去。” 几个孩子都应得极响亮,快活的在炕上直接拿那漂亮的玻璃弹珠玩起了弹珠子的游戏。 过了会儿,梅清映又对那万景镜产生了好奇,拿起那万景镜好奇的翻来覆去的看,乔画屏笑着教她怎么玩。 白飞野兴奋的“啊啊啊”的叫着,手里拿到了一个乔画屏特别为他买的摇铃,摇的震天响。 屋子里,满满都是孩子们的欢笑声。 不远处,从山上采药归来的朱相宜朱大夫,路过乔家院子时,听到这欢笑声,颇有些愣忡的站在原地,听了好久。 最后,他才摇了摇头,离开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酬神 [] <a href=" target="_blank"> 天是越发的冷了。 流金村的村人们抓紧盖房子,囤粮食,手中的银钱虽说少了很多,但心里却是越发的安稳踏实了。 村人们开始期盼着下一场大雪。 进了腊月,这雪终于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一下便是一天一夜,给药苗盖了厚厚一层雪被。 流金村的村人们个个都喜气洋洋的。 一来,是有了这层雪做的被子,药苗安然过冬的几率又大了些,明年也不会太旱;再来,村人们也是觉得这场迟来的初雪灵性的很,待村里的房子差不多都盖起来了,这雪才悠悠落下,倒像是老天爷对他们这些因为兵灾流离失所的人们一些补偿。 再加上,又到了年关祭祀的时节,这大半年里,村人们也是经历了诸多艰辛,才迎来了眼下安稳的日子,村人们便纷纷觉得还是要好好酬神一番才是。 流金村的“酬神”,主要讲究一个热闹喜庆。 让天上的神灵们看看,我们生活得这般幸福美满,也算不负你们的眷顾了。 酬神这日,流金村由吕村长牵线,请了外村唱戏的,在流金村村头一块空地上搭起了戏台子,戏台子下头,那枯木头堆成一堆,燃起火来,村人们围着火堆,一边烤着火,一边听着台子上的戏子们咿咿呀呀的唱着戏。 而另一侧的祭台上,则是摆着村人们自发端来的贡品,大多是自家做的吃食。 吕村长甚至还供了一只烧鸡。 孩子们吸着鼻子,眼睛不住的往祭台上摆着的那只烧鸡上瞅,一副口水都快流下来的模样,惹得大家忍不住发笑。 吕家负责看着祭台,便给小孩们一人发了一把瓜子,让他们去别处跑着玩。 孩子们抓着瓜子,哄笑着散了。 正笑闹着,村头那边有人跑过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口中呼出的白雾一团团的往外跑:“……县里那边,来,来了辆马车!说是,说是找朱大夫去,去县里给人看病!” 朱相宜正在那跟流金村的村人们一道烤着火听戏,听得这话,倒是很镇定,起了身:“那我去拿药箱。” 朱相宜走了,旁的村人们议论了几句,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继续热热闹闹的酬神。 乔画屏在人群里继续嗑瓜子听戏。 别说,这戏唱得还挺好听。 乔画屏想着,等她有了钱,修个大园子,也经常请戏班来给她唱戏听。 这酬神,足足摆了三天的祭台,唱了三天的戏。 那些祭品,最后由吕村长做主,分给了村子里境遇不太好的几户人家。 其中便包括了宋月兰跟周小清。 这娘俩分得了一只烤鸡腿,四个大包子,并一包点心。 回来的时候,乔画屏抱着白飞野,跟宋月兰周小清母女俩一起回的,正好碰到了周许氏。周许氏看着宋月兰母女俩分得的那堆祭品,眼馋的很,就没给宋月兰跟周小清半个好脸,阴阳怪气道:“吃,好好吃。也不知道明年还没有那个福气再吃得到了!” 宋月兰跟周小清根本就不搭理周许氏。 周许氏在宋月兰娘俩这碰了个壁,眼一瞪,还想说什么,却又见得有人匆匆跑来寻乔画屏:“哎呦,乔娘子,不得了,朱大夫好像让县里头的有钱老爷给扣下了!……村长让我来请乔娘子去议事呢!” 乔画屏眼下在村里就是众人心中当之无愧的二把手。 甚至于吕村长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好,很多时候,都是乔画屏在做决策。 乔画屏眉头微皱,把怀里的白飞野塞给宋月兰:“我去看看,嫂子,麻烦你帮我抱会儿小阿野。一会儿我那边事情结束我就去你家把小阿野接回来。” 宋月兰知道轻重,抱着白飞野,点头:“你去忙便是。” 乔画屏匆匆去了。 宋月兰看都不看周许氏一眼,抱着白飞野,嘱咐周小清跟上,径直往家里去了。 周许氏只能恨恨的朝宋月兰母女俩的背影处吐了口唾沫。 第二百三十五章 赔命 吕村长家里,已经到了几位素来在村中颇有威望的族老。 乔画屏进去,吕家人赶紧给乔画屏倒了碗热水:“乔娘子先暖暖身子。” 乔画屏摆了摆手:“我听说朱大夫出事了?……是怎么一回事?” 朱相宜的消息是在县里头打零工的一小伙子带回来的。 到了年底,县里头置办年货的人家也多,这小伙子便跑去那种卖年货的杂货铺子里帮着搬货卸货。 他打工的杂货铺子挺大,许多大户人家都喜欢在那定些年货,他搬货的时候,听了一耳朵那些大户人家的八卦。 倒是不想,他还从这些人口中听到了关于朱大夫的消息。 小伙子脸色惨白,着急万分,当着诸位族老跟乔画屏的面,又把事情说了一通。 说是他听两位采买在那聊天,说起这年底的运势来,他们便在那感慨,说那吴老员外本就病得快死了,吴家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乡下有个医术很好的朱大夫,特特去乡下把人请了过来,结果那吴老员外本就回天乏术了,朱大夫去的不巧,没多久,吴老员外就咽了气——那吴家便打算把吴老员外的死,给赖到那位朱大夫身上了,说还要报官呢! 小伙子一听“朱大夫”,就急了,又打听了一番,还真是他们村里的朱大夫! 这怎么能行?! 人家朱大夫在逃荒路上救过他老娘,小伙子当即跟杂货铺里的掌柜请了半天的假,一口气从县里跑了回来,跟村子里通风报信,看看村里能有什么办法没。 “这都叫什么事!”吕村长急了,“人家朱大夫这一路上没少照拂咱们,要不是人家朱大夫,咱们村子也没这么全须全尾的来到这邑乡。朱大夫的事,就是咱们的事!” 确实也是这么个理! 几位族老当即表示,让家里年轻人去县里头给朱大夫帮忙,助威!决不能让人欺负了朱大夫去! 乔画屏想了下,道:“先别急。我先去县里看看,看看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到时候若是真的需要村里来人,那我再让人回来喊人。” 乔画屏威望极高,办事又妥帖,众人听她这般说,没有不应的。 郭老秀才又把自家大孙子给丢了出来:“乔娘子啊,我这不成器的孙子你给带上吧,要是有什么需要跑腿的事,你就尽管支使他去做,你就把他当小厮使唤就行。” 乔画屏却道:“眼下山路上积雪难行,我打算自己骑马过去,这样方便些。” 吕村长叹了口气:“又得麻烦你了。” 乔画屏笑道:“朱大夫一路上也没少照拂我家,这都是应该的。只不过有一点,我还得请大家伙儿帮个忙。” 众人忙道:“乔娘子只管说。” 乔画屏道:“眼下去了县城,我估摸着晚上可能来不及赶回来。我家中还有五个稚子,各位家中婶子谁有空的,能不能去我家住一晚?” 这事自然是没得说,众人纷纷应了下来,最后是决定让郭老秀才家的长媳次媳一道过去,还能做个伴。 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乔画屏回了家,把事情跟家中孩子们一说,又把客房放着的被褥给拿了出来,铺上。 做好这些,乔画屏这才骑马出了门。 这山道上到处都是积雪,饶是乔画屏骑着马,也比往日要多费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县城。 她也没耽搁,先去了善医堂。 昆叔听说了,赶忙迎出来:“乔娘子今儿怎么过来了?这雪路难行,一路上可还好?” 乔画屏跟昆叔寒暄两句,便直入正题:“昆叔,我跟你打听个事,县里头这两天是不是有户姓吴的员外府上,老人过世了?” 昆叔脸色便变了:“是有这么回事——” 昆叔把事情一说,原来那吴老员外刚病时,也请过他们善医堂的大夫,甚至善医堂替乔画屏代卖的强身健体丸,他们也买过。 但强身健体丸是补充气血的,并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神仙药,吴老员外病情只是稍见起色,但并未痊愈。 当时那吴家就颇有微词。若非善医堂家大业大,不是那么好惹的,怕是吴家人就要闹事了—— 昆叔说起这个来,就直摇头。 他又道:“说起来,我听说那吴家找了个乡下的郎中,人家刚到吴家也没两天,吴老员外过世了——现在吴家吵着闹着要让人家那乡下郎中赔命呢!” 说到这,昆叔一顿,见乔画屏脸色不好:“乔娘子,咋了?” 乔画屏沉声道:“吴家找的那乡下郎中,是我们村里的朱大夫。我们村千里迢迢逃荒到这邑乡,多亏了朱大夫平日里治疗施药。实不相瞒,昆叔,我这次来,就是听说了朱大夫遇到了麻烦,特特过来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 关在柴房里 昆叔一听便眉头紧锁。 他跟乔画屏道:“乔娘子你先在内室等一下,我找先前去过吴员外家的大夫过来,咱们再问问。” 乔画屏点头:“麻烦昆叔了。” “哪里话,咱们这关系,乔娘子就不要见外了。”昆叔说着,撩起帘子去了前头的药铺。 善医堂眼下还有两位大夫在坐诊,可巧,那位先前去吴员外家出诊过的老大夫就正在坐镇。 等那老大夫看完了手上的病人,进了内室,听得昆叔跟乔画屏把情况一说,他眉头也拧了起来。 “按理说我不该说旁人闲话,不过,那吴员外家,着实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家。”老大夫眉头拧得老高,显然想起当时的事来,还颇有些生气,“我当时去了,给那吴老员外一把脉,那分明已经是油尽灯枯之态,他们却偏生还要我保证药到病除!让那吴老员外活蹦乱跳——这怎么可能?” 昆叔也在一旁道:“除了我们善医堂的大夫,我听说镇上小有名气的其他几位大夫,也被请了去——只是吴家这做派,知根知底的,谁敢留下来给吴老员外治病呢?” 乔画屏深以为然。 所以,这吴家才跑去乡下把朱相宜给“拐”了来。 最后三人商议一番,定了待会儿昆叔以“善医堂”的名义,带乔画屏去吴府送份奠仪,让乔画屏借机行事,看看能不能找到朱相宜问问是个什么情况。 若对方真的胡搅蛮缠,要朱相宜偿命什么的,她也好早些报官。 …… 邬又榕的马车却是到了善医堂堂外。 他急急从马车上跳下来,急得帽子都歪了。 邬又榕匆匆一扶冠,奔进了善医堂:“乔姑娘!” 昆叔正要带乔画屏去吴府,见邬又榕进来,他咳了一声,主动道:“三少爷,我正要带乔娘子去吴员外家,您看,这……” 邬又榕立即接话:“我也去我也去!” 见乔画屏看过来,邬又榕咳了一声,道:“乔姑娘,吴家有个暂居的表少爷,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也算认识。他亲人去世,我合该过去送份礼。” 昆叔道:“三少爷,你说的是先前你把吴家那表少爷头都打破的一面之缘么?” 邬又榕还有些得意:“谁让他当着小爷的面欺负小姑娘……啊不是,”邬又榕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补救,“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嘛!” 乔画屏:“……” 你去了真的不会被人当成挑衅给丢出来么? 不过她本来就是蹭善医堂的面子去吴府,邬又榕是善医堂的东家,去也是合情合理。 乔画屏便什么也没说,反倒是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 邬又榕咧着嘴笑了起来。 昆叔暗暗叹了口气。 …… 吴府。 因着吴老员外去世,吴府搭了灵堂,灵堂外头挂着丧幡,一些亲人跪在灵堂两侧,哀嚎着哭灵。 空气中到处都是烧纸钱的味道。 乔画屏面不改色,跟着邬又榕昆叔进了灵堂,还给吴老员外上了三炷香。 离着吴老员外棺材最近的一个披麻戴孝的男子突然抬起头,脸色不大好看的看向邬又榕,似是想说什么。 但他大概是顾忌着此刻还在灵堂,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瞪了邬又榕一眼。 乔画屏猜到了这人的身份,大概就是在吴家寄宿的那位表少爷了。 从灵堂出来时,昆叔在外头已经跟吴家的小厮旁敲侧击的打听了出来,那“治死”了吴老员外的朱大夫,这会儿正被关在内宅的柴房里。 乔画屏给昆叔邬又榕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趁机制造了一点小混乱,乔画屏便偷偷往内宅跑去。 以乔画屏机敏的身手,避开吴府的下人,潜入内宅,还是很容易的。 这吴府看起来产业不小,内宅有些大,乔画屏连躲带溜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柴房。 只是,乔画屏没想到,她去的时候,已经有一位不速之客,提前到了柴房。 那女子穿着一身缟素,神色憔悴,悄悄的打开了柴房的门。 乔画屏躲在柴房背面的窗子下头,听着那女子声音嘶哑的唤了一声“朱大夫”。 朱相宜的声音从柴房里头传了出来:“吴小姐。” 听上去好像状态还算可以。 “姓朱的,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那被称作吴小姐的女子,话中带着几分恨恨之意,“你到底娶不娶我?” 乔画屏:“……?” 等下,不是说有性命之忧吗? 怎么就? 乔画屏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得不合时宜。 朱相宜那温和的声音自里面传来:“朱某怕是要辜负小姐一番美意了。” 吴小姐显然气得喘气都狠了几分。 最后她还是带着恨恨的声音,伴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行了,绳子我帮你解开了。你赶紧滚!” 朱相宜显然也有些错愕:“吴小姐?” 吴小姐恨声道:“既不娶我,当初何必又救我——”她显然带上了几分哭腔,“我身子也被你看了,你不娶我,我只能嫁给那周标——你走吧!” 朱相宜的声音听上去带上了几分狼狈:“吴小姐,不是,我当时也只是为了施针救你。一时情急,冒犯——” 那吴小姐又哭了起来。 乔画屏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里面的人你拉我扯的,外头却是传来了几道故意放轻的脚步声! 显然是冲着这柴房来的! 来人步伐很快,乔画屏匆匆给柴房里那俩人从窗户那扔进块石头去示警,但两人似是拉扯的厉害,并没有注意到。 乔画屏顾不上太多,只能先寻了处隐蔽处藏身。 第二百三十七章 奇怪的事态发展 [] <a href=" target="_blank"> “嘭!” 柴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乔画屏躲在隐蔽处,只听得里面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那位吴小姐怒斥“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一会儿又是一男子在那冷笑,要让朱相宜给吴老员外偿命。 这声音,乔画屏听出来了,说话的就是那位在吴家寄宿的表少爷。 乔画屏大概懂了。 怪不得在灵堂时,这表少爷是跪在离棺材最近的地方。 敢情这表少爷是要当吴家的乘龙快婿啊。 乔画屏来之前就从昆叔那了解到,这吴老员外娶了八房小妾,却一生无子,好不容易一个丫鬟的肚子鼓了起来,最后却是生了个闺女,便是吴小姐。 乔画屏:“……” 她不想管吴家狗屁倒灶的事,但朱相宜在逃荒路上帮她良多,这狗屁倒灶里,还暗藏着杀机,她总不能看着朱相宜去死。 柴房里乱成了一堆,最后吴小姐怒气冲冲的走了。 那叫周标的吴家表少爷冷笑一声,也走了,让人把柴房锁了上去。 待人都走了个干净,乔画屏扒着窗户,往里看。 朱相宜双手捆着,坐在稻草堆上,似是正在那儿发呆。 乔画屏压低了声音:“朱大夫!” 朱相宜明显一愣,他下意识往窗户这看来,见着乔画屏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 “乔,乔娘子?”朱相宜结结巴巴,显然难以置信极了,“你怎么在这?” 乔画屏道:“害,听说你被这吴家给碰瓷了,咱们村里人都急坏了,让我过来看看什么情况——他们把你关在这里,这属于非法囚禁!至于偿命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朱大夫,你放心,一会儿我就去报官!” 朱相宜眼眸中闪过一抹光彩,他缓缓点了点头:“好。” 乔画屏又安慰了朱相宜几句,她这才又偷偷溜了出去,去找昆叔跟邬又榕。 三人好不容易碰上了头,乔画屏便带人离开去县衙报案,却不曾想,这事态发展犹如脱缰的野马,一去不回了—— 乔画屏是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吴家小姐被周标逼婚逼得急了,竟然直接解了外裳,投入了朱相宜怀中! 还被人撞了个正着! 周标气得鼻子都歪了! 乔画屏带着衙差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吴小姐前脚说朱相宜若不娶她,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投井;后脚朱相宜刚皱了眉头拒绝了一句,吴小姐当即就二话不说的往外跑,在井边上被吓破了胆的丫鬟给死死拽住。 吴小姐泪流满面,哽咽道:“我爹去了,族人对我家家产虎视眈眈,等着吃我家的绝户;那周标狼子野心,听说还是个喜爱凌虐人的,我若嫁给他,怕是今生都生不如死——况且,我清白的身子被你看了,也被你抱了,今生今世都是你的人,你若不要我,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朱相宜脸白如纸,吴小姐说完便又要寻死,一群丫鬟急了,跪下来给朱相宜磕头,求他娶了她们小姐。 朱相宜最后只能咬牙应了。 吴小姐捏着帕子,瞥着朱相宜:“当真?——这么多人可都听见了,你可不能反悔。” 朱相宜颓然道:“我既是应了,自然不会反悔。” 吴小姐破涕为笑,嗔着丫鬟:“还不赶紧给姑爷松绑?” 乔画屏:“……” 衙差:“……” 周标脸色难看极了! 尤其是这么多人看着,更是让他颜面尽失。 周标脸色铁青:“你爹尸骨未寒,你做出这等事,你就不怕你爹九泉之下被你气死?!” 吴小姐轻嗤一声:“你都能做出要让无辜的大夫给我爹赔命这等荒唐事来,我这不过是赶紧找个靠谱男人嫁了,免得落得个家产被瓜分的悲惨境界,我爹焉能会生我气?” 周标怒指吴小姐,手指颤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怒气冲冲的丢下句“等着瞧”,就走了。 吴小姐冷笑一声,显然没放在心上。 衙差挠了挠头,问乔画屏:“咱们是干啥来着?” 乔画屏:“……” 她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来。 朱大夫这个性…… 若是她被人这般逼着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她才不管对方会不会真的去死呢! 朱相宜自然也看到了乔画屏。 他满眼苦涩,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当时虽说是情急,但确实也是看了人家小姐清白的身子。 人家小姐因此要让他负责,不然便要去死,他自然是难辞其咎。 朱相宜垂下眼,对着乔画屏拱手道:“这次有劳乔娘子跑这一趟了……” 乔画屏也不好说什么,只咳了一声,道:“总之人没事就好。” 邬又榕看不过眼,嘟囔道:“人乔姑娘忙前忙后的,这边倒好,白得了一房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这都叫什么事。早知道,我就劝乔姑娘别这么急了。” 朱相宜脸色惨白如纸,说不出话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不后悔? [] <a href=" target="_blank"> 乔画屏瞥了一眼邬又榕,邬又榕自知不爽之下,说话不好听,轻咳一声,就当这话没说过。 那位吴小姐却已经眼带警惕的往这边走来。 不过,她视线触及到乔画屏挽起的发髻时,又倏地一松,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那明显是妇人发髻了,可见是个嫁了人的。 乔画屏看向这位吴小姐。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这吴雅丽做事彪悍,但人却生得十分清雅秀丽,一身白衣更是把她衬得多了一分楚楚可怜的韵味。 单看吴雅丽的长相,绝对想象不到,这是位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狠人。 吴雅丽此时显然心情极好,她先是向着乔画屏几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声招呼,继而语气很是亲热熟稔的问起了朱相宜:“朱郎,善医堂的昆大掌柜还有邬家的三少爷,你也是认识的?” 朱相宜此时显然心情很是惨淡,再加上他也并不认识昆叔与邬又榕,面对吴雅丽的发问,他沉默以对。 吴雅丽并不生气。 甚至她也很是理解,她觉得经历了被囚禁,被逼婚这种事之后,朱相宜没有对她恶语相向,已经是极好的涵养了。 是以,她眼神又落到乔画屏身上,拿乔画屏当起了话题:“这位是……” 朱相宜几乎是立即接话:“这是我们村的一位娘子,她心善,听说了我被困住,替我们村里人来看看我,你不要为难她。” 吴雅丽脸色飞快的变了变。 她勉强笑道:“朱郎哪里话。眼下我们既已经有了婚约,你的同乡,便也是我的同乡。” 朱相宜继续沉默,没有说话。 乔画屏却突然开了口:“朱大夫,婚嫁一事须得你情我愿,你可想好了?” 朱相宜浑身微微一颤。 吴雅丽却因着乔画屏这话,彻底变了脸色,瞪向乔画屏的眼神,带了几分凶戾。 邬又榕一看不对劲,往前一步,稍微挡在了乔画屏的侧前方,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乔画屏却是看都不看吴雅丽一眼,认认真真的看向朱相宜,等他的回复。 朱相宜眼神剧烈挣扎,最后,他眼神落在乔画屏身前的邬又榕身上,又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既然已经承诺了娶吴小姐,自然会做到。” 吴雅丽精神一震,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精神焕发起来。 乔画屏点了点头。 她自认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是人家朱大夫自己选的路,她也不会多加置喙。 乔画屏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也没别的话了——等明儿回了村子,跟村里的大家伙儿一说,也好让大家放心。” 朱相宜沉默点头。 邬又榕无端松了口气。 说实在的,大概是某种直觉,他有点不太喜欢这姓朱的大夫看乔画屏的眼神。 吴雅丽又笑了起来,这次甚至带了些意气风发,全然看不出是位刚丧父两日的女儿。 她扶了扶鬓间的白花,笑吟吟道:“朱郎,眼下我家中还有丧事要办,就不留你这位同乡了。”顿了顿,吴雅丽又似笑非笑的看向昆叔与邬又榕,“昆大掌柜与邬三少爷,我也不留了。” 邬又榕很是硬气的哼了一声:“稀罕。” 他们家跟吴家也没太多交情,就周标那德性,若非今儿要帮人家乔姑娘,他才不迈进这吴家大门呢! 邬又榕侧过头去:“乔姑娘,咱们走?” 听得邬又榕对乔画屏的称呼,吴雅丽眼神闪了闪。 称呼一个梳着妇人头的女子为“姑娘”? 乔画屏从来就不太在意旁人对自己的称呼,她对着邬又榕一点头,又客客气气的跟朱相宜吴雅丽道了别。 朱相宜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依旧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最后,看着乔画屏跟旁人潇洒离去的背影,朱相宜脸色黯淡,肩膀也塌了几分。 吴雅丽却是看不得这个,她上前,便要去挽朱相宜的胳膊:“朱郎~” 朱相宜立即退开几步,有些难堪道:“吴小姐,虽说我跟你有了婚约,但请你不要这样。” 吴雅丽撇了撇嘴,看在朱相宜还记得他们有婚约的份上,勉为其难道:“好吧。我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朱郎,你看,我们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好?明年四月有个好日子,你看呢?那时候天气也暖和了,正适合成亲。” 朱相宜脸色越发难看:“……明年四月你还未出孝。” “我家情况特殊,我爹若是泉下有灵,知道得了你这么一个品性端方的乘龙快婿,一定不会怪我的。”吴雅丽柔声道。 然而朱相宜却坚持得紧,甚至极为难得的冷下脸来:“断然没有热孝期间成亲的道理。” 吴雅丽见朱相宜真动了怒,她有些不高兴,但转念一想,眼下朱郎对她也没什么感情,她若是太硬来,伤了夫妻之间的和气,那也不值得。 倒不如先哄着他,再徐徐图之。 吴雅丽立即变作了笑脸:“朱郎别气,我不过说说罢了。就听你的。” 朱相宜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往院门方向行去。 吴雅丽微微吃惊,又要去拽朱相宜的胳膊:“朱郎,你这是要去哪里?” 朱相宜却是又躲开,涩声道:“虽说你我有了婚约,但也没有还未成亲,便住在你家的道理。” 吴雅丽想说,前几日你不是也在我家么,现下又来计较什么。 ——不过,她顾及到前几日朱相宜因着不愿意娶她,她故意由着周标捆了他把他关在柴房里想磨一磨他的性子,这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眼下他们已是未婚夫妻,再说这种话,多伤感情。 吴雅丽便压下性子,勉强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到底你也是我吴家未来的姑爷了。我吴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哪里能让你住在外头?” 第二百三十九章 皆非正缘 [] <a href=" target="_blank"> 饶是吴雅丽如何软磨硬泡,朱相宜依旧是沉默以对。 吴雅丽突然脸色微微一变,问朱相宜:“你坚持要出去,该不会是想要去私会那个姓乔的小娘子吧?” 朱相宜也变了脸色,矢口否认:“不是。你不要拿这种猜测的话来坏旁人的清誉。” 吴雅丽脸色更不好看了。 她发现了,但凡她提到那个姓乔的,朱相宜的反应总是会激烈些。 但她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浮起个笑来,带了几分哄的语气:“好了朱郎,我知道你不是,我就是开个玩笑——方才那位姓乔的小娘子,是跟邬家的三少爷一起过来的,看来他们关系匪浅啊。” 朱相宜脸上多了几分黯淡,没有说话。 吴雅丽又趁机呵斥丫鬟:“一个个的,是蠢的么?……你们未来姑爷几日劳累,还不赶紧去备下热水跟换洗衣物?!” 有机灵的丫鬟立即福身接话:“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说着,也不给朱相宜反应的时间,立马转身小跑离开。 朱相宜犹豫几许,最后还是默认留了下来。 吴雅丽笑着,让人带朱相宜去了客房。 但朱相宜走后,她脸上的笑容忽得落了下来,眼神带了几分戾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乔画屏跟昆叔邬又榕出了吴府,一路上邬又榕欲言又止。 乔画屏看着好笑:“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邬又榕别别扭扭道:“这事,就这么完了?” “不然呢?”乔画屏反问,笑道,“我与朱大夫只是同村,我干嘛要管人家那么多,他自己选的路,自己走就是。知道他没有危险,我也可以跟村里人交代了。” 邬又榕对乔画屏这态度,莫名高兴得很。 他强压住嘴角,乐呵呵的问乔画屏:“……乔姑娘,天色不早了,我知道有家小饭馆做菜挺好吃的,要不咱们一起去吃个饭?” 邬又榕生怕乔画屏不答应,他又赶紧一把跨住昆叔的胳膊,把昆叔也给拉上:“昆叔,走呗?” 昆叔哪里能说不去,笑着应了。 乔画屏自然也应了。 邬又榕推荐的这小饭馆味道不错,乔画屏忙活了半天,也是饿狠了,一碗热汤下肚,整个人都熨帖了不少。 只是快用完饭的时候,乔画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会儿,去柜台把账给结了。 等三人用好饭要离开,昆叔便去结账,当听到柜台那儿的人说,那边那位娘子已经结过账的时候,昆叔跟邬又榕都震惊了。 乔画屏却显然很没当一回事,只洒脱的摆了摆手:“我总不能拉着你们陪我忙活了这么久,还要你们请我吃饭吧?” 昆叔又笑又叹:“乔娘子,你啊……” 邬又榕看向乔画屏的眼神又明亮了几分。 用过饭,邬又榕又关心起乔画屏的住处来。 乔画屏指了指门外几丈处挂着的客栈招牌:“那儿不就有个客栈?左右就是一夜。不过我那马儿,还在善医堂的马厩那边,就暂且借你们地儿,让它在那待一夜了。” 邬又榕胸膛拍得震天响:“行,乔姑娘你只管放心啊。草料跟水都管够!” 乔画屏失笑。 不是,邬三少爷这话听上去有点像草料跟水是她要吃的一样。 昆叔跟邬又榕把乔画屏一直送进了客栈,看着乔画屏开好了房间,这才离去。 只是,邬又榕美滋滋的要跟昆叔道别,回邬府去时,昆叔拉住了邬又榕的胳膊,压低了声音:“三少爷,我托大,得跟你嘱咐几句。” 邬又榕“嗨”了一声:“昆叔,咱俩这关系,你直接说,哪里用这么铺垫。” 昆叔看着一脸精神焕发模样的邬又榕,有些犹豫,又有些不忍。 但他这话却又不得不说。 昆叔叹了口气,还是低声说出了口:“……老太爷,是断然不会答应你跟乔娘子的。我听闻最近夫人在给少爷相看姑娘了,若是相看那边出了什么差池,老太爷自然舍不得责怪少爷,可说不好,这笔账就要记在乔娘子头上了。” 邬又榕神色变了变。 他自然知道昆叔说这话,是为了他跟乔姑娘两人好。 但这话也无情的戳破了他自以为是的一些逃避心态,他一时之间,是真的有些难受。 华灯初上,昆叔站在满街灯火中,看着一步之外,脸上神色被阴影笼罩的邬又榕,也是心疼得很。 邬又榕站在原地消化了好半天,才露出个勉强的笑来:“……昆叔,你放心。我晓得的。” 昆叔心疼道:“我知道我们三少爷最是懂事了。” “我回去了。”邬又榕又勉强一笑,步履沉重的走了。 昆叔站在原地,看着邬又榕带着小厮消失在街角,这才默默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邬又榕刚到邬府,就听得丫鬟来通传,说是邬夫人寻了他一下午。 邬又榕抹了把脸,打起精神来,去了他娘屋子。 他娘见了邬又榕,迎了上来,关切道:“瞧这小脸冻的,又去哪里玩了?” 邬又榕道:“就我先前一个同窗的家里,出了丧事,我带着昆叔过去送了分奠仪……不说这个,娘,你找我什么事?” 说到这,邬夫人又兴高采烈起来:“哦,娘给你寻了一门好亲事——” 邬夫人说得天花乱坠,那女孩子有多好多好,就约在三日后,请人家母女俩过府来喝个茶,他们也好见一见。 邬又榕老神在在,随口应了。 窗外,月色清冷。 乔画屏看了会儿月亮,随手关上了门。 快过年啦,她也该操心一下,过年买什么年货了! 第二百四十章 以后找个孝顺娘的媳妇 [] <a href=" target="_blank"> 腊月进了二十,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 乔画屏带着几个孩子去县里头置办了大半车的年货,把马车塞得满满当当的,其中甚至还有半头猪。 回村后,乔画屏给了几个孩子一挂炮竹,又给了他们两根点燃的香,让他们去外头把那挂炮竹拆成一个个的散放着玩。 “曜曜,记得照顾好弟弟妹妹。”乔画屏故意把梅清曜点出来嘱咐。 梅清曜挺了挺小胸膛,响亮的应了下来。 梅清昱有些想笑。 他们兄弟几个,就顶数大哥性子稍莽些。 他们娘故意这么叮嘱,就是知道负责的大哥会把这事给牢牢记住。 这招对大哥还真是百试不爽啊。 “那,阿野弟弟,怎么办?”梅清映奶声奶气道。 她先前说话,只能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后来,变成了三个字,再后来,乔画屏耐心的给小清映补充各种营养,诱导小清映多开口说话表达心中所想,眼下小清映终于可以说较为简单的句子了。 乔画屏笑眯眯的,把怀里扑棱着的白飞野往梅清曜身上一塞。 梅清曜手忙脚乱的接住小弟弟,目瞪口呆:“娘,弟弟还小呢。” “也不小啦,他胆子大得很呢。你们几个带小阿野也去长长见识。”乔画屏笑道,“我相信,有曜曜这个当大哥的,还有你们几个哥哥姐姐,小阿野肯定玩得很开心。” 像是应和乔画屏的话,白飞野在梅清曜怀里激动的蹬着小腿,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梅清曜更是深觉自己已经是娘深深信赖着的好大儿了,抱着白飞野,昂首挺胸的带着弟弟妹妹出去放鞭炮玩去了。 乔画屏笑眯眯的,趁着院子里没人,她往马车里一钻,直接把那半车年货给搬到了空间里。 紧接着,她轻松的出了马车,再往放杂物的储物室一走。 那半马车的年货便又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了储物室里。 齐活! 乔画屏满意的往炕上一躺,美滋滋的晒着窗户边映进来冬日阳光,别提多惬意了。 几个孩子回来时,个个灰头土脸的。 乔画屏整个人唰一下就站起来了。 不过再仔细一看几个孩子,虽说人是灰头土脸的,但一个个的,嘴角那笑,都快咧到耳后根了,显然是玩得极高兴的。 乔画屏便又施施然坐了回去。 她估摸着这几个孩子是被炮竹扬起的灰尘给让糊脸了。 再一看梅清昱怀里的白飞野,好家伙!虽说这小东西才几个月大,但丝毫不妨碍他跟哥哥姐姐们一样,玩了个灰头土脸。这会儿正咧着只生了几颗米粒大小牙齿的嘴巴,在那朝乔画屏笑的欢呢。 “一群小泥猴。”乔画屏话里说得嫌弃,但还是伸手接过梅清昱怀里的白飞野,催着几个小家伙,“行了,你们三个大泥猴赶紧去南边那浴室洗一洗。我带映映跟阿野去北边那浴室洗一洗……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早就备下了足够的热水。” 就是真没想到,几个小家伙能玩的这么野。 梅家三兄弟笑嘻嘻的去浴室洗澡了。 乔画屏带梅清映跟白飞野去了另外一间浴室。 一推门,木桶里的水腾出来的热气便呼了人一脸。 这里的墙壁是通着灶的,浴室里热乎乎的,不担心受寒着凉。 几个小家伙洗完后,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一个个又成了那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小仙童。 乔画屏端了一盘柿子饼,同几个孩子窝在炕上,一边吃着柿子饼一边聊天。 “娘,方才我们看到城里来了几辆好漂亮的马车,往朱大夫家里去了。”梅清晃一口咬着柿子饼,一边含糊不清的跟乔画屏分享着方才玩耍时的见闻。 乔画屏“哦”了一声,倒是没放在心上。 倒是几个孩子因着平日里跟朱大夫也算相熟,对这事倒是很感兴趣,梅清晃咬着柿子饼,天真道:“听说是朱大夫在县城里的媳妇来给他送年货了!娘,听说朱大夫县城里那个媳妇很漂亮,你见过吗?” 乔画屏回想了下吴雅丽的长相;“是挺漂亮。” “哇。”梅清晃咽下喉咙里的柿子饼,忍不住感慨道,“朱大夫岂不是很开心?” 乔画屏失笑。 她倒也不能真的跟几个孩子去说朱相宜跟吴雅丽的八卦,她隔着炕上的小桌,遥遥点了点梅清晃的额头:“晃晃也想娶个漂亮媳妇了?” 梅清晃得意的摇着头:“不,我要娶个跟我一起来孝顺娘的媳妇!丑一点没关系,关键是得善良,孝顺!” 纵然乔画屏知道小孩子眼下什么也不懂,只是一句稚嫩的话语,但这并不妨碍乔画屏被哄得心花怒放。 最起码,在这一刻,孩子有这样一份稚嫩却又真挚的期许。 “哎呦,我的乖晃晃!”乔画屏笑得花枝乱颤。 见乔画屏笑得开怀,梅清曜急吼吼的也跟着保证,以后娶媳妇一定以孝顺娘亲为主要方向,眼见着最理智的梅清昱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了,甚至四岁的梅清映都在歪着小脑袋想她以后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乔画屏赶紧收了笑:“傻孩子们,找另外一半共同生活,那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孝顺我,可以当成是一项标准,却不能当成是唯一一项标准……哎呀,你们还是小孩子呢,我现在跟你们说这些,还有些太早啦!” 说不定,小家伙们以后还有不婚主义的呢? 乔画屏自然是还不想这时候就对几个小家伙进行婚恋启蒙。 她跟几个小家伙热热闹闹一番,把跟着他们一起傻乐的小阿野往几个孩子那里一塞:“看好弟弟,我去做饭。” 梅清晃立刻积极的举起小手来,跟着一道下炕穿鞋:“娘,我去给你打下手!” 梅清晃跟着乔画屏一道做了这么久的饭,其实当个小主厨都绰绰有余了,乔画屏自然也乐得省劲,带着小家伙一道进了灶房。 只是,饭快做好的时候,外头院门那却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乔画屏走到灶房门口,扬声问院外敲门人:“谁啊?” 那敲门人却顿了会儿,这才回道:“不知道乔娘子还记不记得我?” 乔画屏一下认出了这人的声音。 这不是吴雅丽么?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盆冷水 [] <a href=" target="_blank"> 有意思。 乔画屏呵了一声,语气是半点没带客气:“吴小姐是么?天色不早了,我家中只有妇孺,不太方便应客……吴小姐若是讨水,可去别家。” 门外的人半天没动静。 显然是没想到乔画屏竟然这么不给面子的直接回绝。 好半晌,门外才传来一声冷笑,吴雅丽强忍怒气开了口:“乔娘子不开门,可是不敢见我?” 乔画屏啧了一声:“老不老套啊?还用激将法?吴小姐,咱们之间没什么交情,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这边灶台上还做着饭,烦请你速速离开吧,我家中也没备你的饭食。” 这话说的是颇为不客气了,吴雅丽自打出生,就是穿金戴玉,锦衣玉食,哪里被人这般奚落过? 吴雅丽在门外气得浑身直发抖。 吴雅丽忠心耿耿的丫鬟看不下去了,扬声道:“乔娘子,我们小姐上门拜访,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我们小姐不过是听说你跟我们未来姑爷交情颇好,过来谢过你对我们未来姑爷的照顾罢了。” 她说这“颇好”二字时,咬字显然是有些微妙的。 再加上,乔画屏明面上的身份还是“寡妇”。 一个寡妇,对旁人的“未来姑爷”照顾? 偏生这丫鬟嗓门又极高,就差告诉旁人,这家里的寡妇,是存了心思想勾引人的! 吴雅丽脸沉如水,没有打断这丫鬟的说话,显然,这丫鬟说的,正合她心意。 那丫鬟还在滔滔不绝:“……眼下我家小姐正在为父守孝,但不管怎么说,我家小姐跟未来姑爷那都是有了婚书的,约好了三年后出了孝便成就良缘。我家小姐想着,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先来谢谢乔娘子对我们未来姑爷的照顾不是?这样方有礼节——” 乔画屏啧了一声,也没客气,正想找个趁手的东西,把人给打出去呢,结果就见着她们家老大梅清曜跟老二梅清昱一道从堂屋里出来,老大手上还端着一盆水。 乔画屏脚下就一顿,惊奇的看着两个孩子飞快的跑去院门那。 梅清昱手脚麻利的开了院门,门外还在那叨叨叨的丫鬟愣了下。 吴雅丽也愣了下。 结果她们还没反应过来,梅清曜直接一盆冷水泼了出去! 天寒地冻的,吴雅丽跟那丫鬟顿时成了落汤鸡! 吴雅丽尖叫起来! 梅清昱则眼明手快的又把院门关上,还闩好了门栓。 偏生这俩小子杀人还要诛心,梅清曜故意大声的“咦”了一声,问梅清昱:“二弟,我们方才往门外泼水,好像有人在哎!” 梅清昱含笑的声音传了出来:“什么?竟然有人吗?我还以为门外是什么装作人的兽类呢!毕竟,讲的话可不像是人话呀!” 稚嫩的童声讲出这般刻薄的话来,杀伤力简直是翻倍! 吴雅丽这会儿浑身湿透,寒风吹过,那叫一个狼狈万分! 听着两个小孩子的奚落挖苦,吴雅丽整个人都崩溃了。 乔画屏失笑,这俩小子,这么促狭的法子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她嗔了俩小子一眼:“这都是跟谁学的?” 梅清曜梅清昱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老实交代:“……上次看杜大娘跟人吵架,就是直接一盆水把人给泼走了……” 原来是杜大姐。 乔画屏眨了眨眼。 院门外的吴雅丽已经气迷糊了,在那“你,你,你”你个不停。 乔画屏索性施施然笑道:“吴小姐,你也不想让人看见你衣衫尽湿,衣冠不整的模样吧?你当时便是以这招挟制了朱大夫,应该也是很清楚吧?” 吴雅丽悚然一惊,咬牙丢下一句“等着瞧”,匆匆带着丫鬟回了马车。 院门外的动静,听着像是走远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大丰收 除开这一点点不太和谐的小插曲,乔画屏的日子,过得还是无比顺畅随心的。 一直到了除夕那日,乔画屏还特特从空间里搬出了几箱子烟花,放在院子里,推说是西洋那边来的新鲜玩意,同家里的孩子们在院子里看了一场极美的烟花。 月色清冷,寒冬料峭,烟花如一场最美的梦境,在空中炫丽绽开,又如流星滑落夜幕,在众人眼底留下炫彩迷离的一幕。 几个孩子一时之间,都忘了说话,只顾着仰头看着。 就连最小的白飞野,也在乔画屏怀中看呆了。 待到烟花落尽,四下里传来旁的村人们放鞭炮的喧闹声,乔画屏含笑:“一会儿洗手,咱们一起包饺子吃。” 这话仿佛将几个孩子拉回了现实世界。 几个孩子还残留着看烟花绽放的兴奋,个个都欢快的应声:“好!” “娘,有糖吗?我想包个糖饺子!” “我要包个威风凛凛的老虎饺子!嗷呜!” “我,我要,包个兔子饺子!” 孩子们欢快的提着要求,乔画屏笑着应着“有”,“好”,“行”。 院里满是快活的气氛。 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乔画屏几乎要沉溺在这种满是家常烟火气的氛围。 “娘!我来帮你抱弟弟吧!弟弟最近重了几斤,压手的很!” 梅清曜从乔画屏手里接过白飞野,梅清晃跟梅清映一边一个贴过来,牵住了乔画屏的手,母子几人说说笑笑的往正屋行去。 乔画屏心想,若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那便好啦。 时间恍惚而过,春去夏来,很快,流金村地里的药材便迎来了大丰收。 善医堂邬家那边派人来收货的时候,看着地里那草药模样,个个都惊呆了。 尤其是,这苗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种的,品质极好,几乎是都可以按照中上品药材的价格来收。 伙计们连忙又回去报信,让主家多派了些人手过来。 声势浩大的很。 邬家给了一个非常厚道的收购价格,开始一车一车的往外运着药材。 隔壁几个村子都赶来看这一场浩大的丰收,羡慕的眼都红了! 他们先前都嘲笑流金村的分到了最贫瘠的土地,哪里知道,人家是搂了个聚宝盆! 流金村的村人们那叫一个骄傲神气,扬眉吐气啊! 说话带笑,走路带风! 毕竟,他们这是发了一笔大财! 至于那些因着害怕颗粒无收,将分到的地一半种了粮食,一半种了药材的人家,却是后悔的捶胸顿足,欲哭无泪。 毕竟,他们种的粮食苗,焉了吧唧的,活都活不了,更别说丰收了。 若是这些种粮食的地,也种成了草药,那今儿所得岂不是要翻倍了? 尤其是周家。 这几日,全村都喜气洋洋的,只有周家,一片怨天尤人,哀声哉道。 先前周许氏故意毁了宋月兰分的地,由吕村长做主,把周家的一块好地跟那块被毁了的地换了。再加上他们又拿了不少地去种庄稼,最后旁人家收成都几十两起步,只有周家,堪堪只得了十几两银子。 就这,还是因为周家人多,分到的地也大的缘故。 周许氏悔的肠子都青了! 但宋月兰跟周小清这两日可高兴坏了! 宋月兰这一年来,精心伺候着这属于她们娘俩的地,到了收成的时候,自然卖了个好价钱。 像宋月兰这样的人家,还有很多。 收到邬家的货款时,这些人家捧着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喜极而泣。 他们没忘,这些药材是谁教他们种下的。 也没忘,是谁在县衙那,为他们争取来了三年免赋税的优待。 有些人家更是要直接给乔画屏跪下。 乔画屏赶紧把人给扶了起来。 还有好些人家,或是拎了一篮鸡蛋,或是拎了家里养的鸡,或是扛了一条猪腿,开始往乔画屏家送谢礼。 乔画屏自是不收,他们便把这些谢礼偷偷放在乔画屏家院门口,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乔画屏也没了法子,去找吕村长,让吕村长跟村里人说说,别再送了,家里快摆不下了。 谁知,吕村长笑呵呵的,一招手,他家小孙子抱了一匹布进来,就往乔画屏怀里塞,还奶声奶气的说着“给姨姨”这样的话。 乔画屏眉心一跳,差点拔腿就跑。 没想到吕村长这浓眉大眼的,怎么也?! “多亏了你,今年咱们村子才得了这么一场丰收,家家户户手里都有钱了,心里也不慌了。”吕村长道,“你要是不收,大家心里也慌,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的恩情了。大家给你送这个礼,主要也是有个心安。” 小孙子奶声奶气道:“姨姨,你就收下吧。娘说我要是送不出去,就要打我屁股!” 乔画屏:“……” 话都说到这个份景了,乔画屏只得麻木道:“行吧。” 吕村长颇带了几分期盼的看向乔画屏:“今年咱们继续种?这样几年下去,估计家家户户都能盖得起砖瓦房了!” 乔画屏微微一笑:“既然今年已经得了验证,咱们这地是能种出上好药材的。大家伙儿也应该放心了。我想着,三年期的药材更值钱些,倒不如大家手里的地,一半种一年生的药材,也算是保本;另一半种三年期的药材。村长觉得怎么样?” 若是别人说这提议,吕村长说不定要犹豫一二。 但这提议是乔画屏说的,吕村长想都没想,直接拍板:“好,就这么定了!都听你的!” 这样的信任,乔画屏还是挺受用的。 这事传出去后,村里人纷纷表态,自然是要听乔娘子的。 看看那些先前种了一半粮食,结果粮食颗粒无收的人家,他们靠着一半地里种药材,不也挣到了钱吗? 只是挣的少一些罢了! 他们眼下把一半土地种三年生的药材,还能比这差了? 众人摩拳擦掌,决定跟着乔画屏一起干! 三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倏忽而过,很快,便到了第三年的春日。 地里那些三年生的药材,虽说眼下还没到丰收的季节,但看那长势,便知道,今年一定是个丰收的大年! 第二百四十三章 对比惨烈 柳叶摇曳,杏花微雨。 院落中传来了孩童的朗朗读书声。 乔画屏洗了一盘子空间里放着的樱桃,整个人没骨头似得往檐下回廊躺椅中一躺,看着满院微蒙细雨,耳畔是孩子们清脆的读书声,舒服又自在。 “娘!” 午睡起来的白飞野揉着眼睛,趴在屋子的窗户那,奶声奶气的唤着廊下躺着的乔画屏。 乔画屏忍不住就带了几分笑意:“醒啦?” 年画似的白嫩小团子“嗯嗯”的应着,又趴在窗台上,奶声奶气的撒着娇:“娘,阿野饿啦。阿野想吃饼干!” 一副口水直流小馋猫的模样。 乔画屏失笑,丢下一句“等着”,起身去了里屋。 不多时,她手里便拿了一包小小的手指饼干出来。 这自然是空间里拿出来的。 小阿野甜蜜蜜的唤了声“娘真好”,熟练的拆开饼干,第一块便要先喂给乔画屏。 乔画屏探过头去,把饼干叼了过来,笑道:“我们阿野给的,特别好吃。” 娘俩相视一笑。 乔画屏给小阿野的手指饼干是一小包,统共也没几块。 小阿野只吃了两三块便停了下来。 他煞有其事道:“给哥哥姐姐留的。哥哥姐姐读书辛苦了,等他们下课,阿野就把饼干给哥哥姐姐送过去!” 老母亲的心都要化了! 院门那,响起了门环叩击木门的声音。 声音不大,叩门的节奏也舒缓。 乔画屏随手拿了把油纸伞,去开了门,果然是周小清。 周小清一见乔画屏便笑弯了眉眼:“乔姨!” 这三年来,周小清跟宋月兰娘俩吃苦耐劳,日子是过得一天比一天好。 乔画屏又“适时”的帮周小清寻到了一位优秀的云游大夫,替周小清治好了胳膊,周小清又重新拿起了弓箭。 眼下周小清吃得饱穿得好睡得足,个头拔高了一大截,已经初步有了大姑娘亭亭玉立的模样。 一笑,眼睛便成了月牙。 乔画屏拉着她进了廊下:“先进来避避雨再说话。” “我算着时间,清曜他们应该是在读书了,没敢弄出太大声响来……乔姨,你看这个,”周小清从包袱里取出一张鹿皮来,“我先前猎的那头鹿,摸着皮子挺好的,便留了下来。这两天刚硝制好了,乔姨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皮子确实不错,你给你娘留着做双鹿皮靴子也挺好。”乔画屏笑道,“我知道你惦记我,不过我这边都是齐的。” “那不一样。”周小清坚持道,“那不是我猎到的。乔姨放心,我娘也有的。” 她逗弄着趴在屋里窗台上往外看的白飞野:“给我们小阿野做个鹿皮小弓囊,装些箭挂在腰间,也是极好的。” 小阿野眼神一亮,奶声奶气的响亮回道:“谢谢小清姐姐!” 乔画屏失笑,她心里也有了主意。 “行,那你就把皮子给我吧。” 她索性从周小清手里接过那皮子来。 这张鹿皮不算小,她琢磨着,她找人给周小清跟宋月兰一人做双鹿皮小靴,剩下的,她再让人做些弓囊,确实也不错。 见乔画屏收了鹿皮,周小清显然极高兴:“我去同小阿野玩一会儿。” 乔画屏把鹿皮收好,进屋时,就见着周小清跟白飞野两人在炕上正在那玩翻花绳。 白飞野那小胖手,分外的灵巧,翻起花绳来,简直让周小清看得眼花缭乱。 乔画屏笑着坐在一旁,待两人玩过那股劲来,在那休息时,乔画屏才同周小清闲聊起来: “阿菱生了个女儿,你知道么?听顾大娘说,长得白白嫩嫩的,可好看了。” 周小清闻言便又有些欢喜:“阿菱姐姐生了?” 顾家的大孙女顾菱去年正月十六出嫁的,嫁到了隔壁方家堡的一户殷实人家,很快就有了身子。今年这一开春,便生下了一个大胖闺女。 孩子刚出生,顾老娘就迫不及待的去看了,回来后喜气洋洋的跟乔画屏说,生得可好看了,虽说是个姑娘,亲家也稀罕得不行! 方家那边是打算孩子满八的时候办送米宴,乔画屏打算到时候带着小阿野去给顾菱的闺女送米。 “到时候我跟我娘也去。”周小清欢喜的说着。 两人便这么定了下来。 正欢喜说着话,半敞开的院门那响起了周许氏的声音:“死丫头,旁人可都告诉我了,看你进了乔家门!我知道你在里面,赶紧给我滚出来!” 周小清脸色微微一变。 乔画屏皱起眉头来。 她嘱咐小阿野:“你就在这玩,不要乱跑,知道吗?” 小阿野点了点头,一副老成的模样,偏生说话又奶声奶气的:“娘,阿野晓得的,你放心去收拾人!” 饶是乔画屏这会儿有些恼,她也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周小清也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乔画屏揉了揉小阿野那毛绒绒的小脑袋,又低声跟周小清道:“别担心。” 乔画屏的镇定从容,给了周小清无尽的底气。 她低声应了一声。 周小清给乔画屏打着伞,两人一道去了院门口。 别看周许氏叫唤的凶,但她也不敢进乔画屏这院子。 乔画屏带着周小清一出来,周许氏这气焰就矮了一分。 这三年,周家日子是每况愈下,周许氏做主给周黑石娶的媳妇,刚进门没三个月,着实是受不了周许氏的磋磨,一天清早偷了家里的钱跑了,再也没回来。 丢的钱不多,但周许氏那个气啊,由此生了一场大病,把周家不多的存银给花的七七八八,差点到了要卖地换钱的地步。 不说别的,周许氏以前每日还能吃顿白面的,现在,只有过节或者来客人的时候,才能吃一顿白面的。 而对比惨烈的是,周小清跟宋月兰日子越过越好了。 周许氏哪里受得了?! 尤其是这次,周许氏听说周小清猎到了一头鹿,她还特特找上门,要宋月兰周小清母女俩分肉给她这个长辈,结果宋月兰跟周小清反手就带着那鹿肉去了县城,说是去卖肉卖绣品了——反正让周许氏逮不到人! 这次周许氏好不容易听说了周小清回来的事,马不停蹄的就来了乔家。 第二百四十四章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将星 “来找茬的?”乔画屏微微带了几分冷意道。 周许氏气焰又弱了一分。 她一时气急攻心,竟忘了乔画屏这狗性子。 “……我是来找我孙女的。”周许氏喏喏的辩了一句。 “我管你是来找谁的,”乔画屏挑眉,慢条斯理道,“来我家门前大喊大叫,扰了我崽学习,这账,你说怎么算?” 边说着,乔画屏还边挽起袖子来。 女子细眉微挑,神色疏懒,偏偏眉宇间又带了一分冷意,多出了几分雪落花树的冷艳感。 周许氏脸色当即就变了,再也不敢提什么孙女不孙女的,“哎呦”一声,扶着自己的老腰:“我怕是腰伤犯了,得赶紧回去休息!” 说着,扶着腰一路小跑,很快就没了踪影。 周小清看得叹为观止。 她奶奶被乔姨吓得够呛,估计又能安稳一段时间了。 乔姨,真的是越发厉害了! 周许氏走后,周小清便也没有再留,只同乔画屏约了过几日一道去参加顾菱闺女的送米宴,便离开了。 等乔画屏回了内院,下午的授课正好也结束了。 一头发梳得板板正正的妇人从内室走出。 她穿着一身微微有些发白的青衣,脊梁如同后面箍了块木板一样笔直。 “芳夫子。”乔画屏朝妇人点头示意。 这妇人正是先前邬又榕帮忙寻到的一位女夫子。 芳夫子姓曾,单名一个芳字。为人不苟言笑,板正严肃。 曾芳先前家中落难,夫死女丧,眼下膝下就剩下一个六岁的稚儿,生活很是艰难。 后来邬又榕因着一直惦念着给乔画屏家里的孩子们寻个好先生,倒是让他找到了曾经在旁人家里担任过女夫子的曾芳。 彼时曾芳带着孩子被夫家赶出了家门,穷困潦倒之际,邬又榕给的这份工作自然是雪中送炭。 除了束脩,乔画屏还愿意为曾芳与其幼子提供住处。 不过曾芳却还有些读书人的骨气,只答应了收取束脩,却是不愿带着儿子寄人篱下。 她觉得这样跟依附于世家生存的那些奴才,又有什么区别? 是以,曾芳跟乔画屏当时预支了半年的束脩,在流金村寻了块地,盖了间茅草屋。 平日里来乔家给四个孩子上课,待上完课,便又回自己的茅草屋。 —— 曾芳朝乔画屏还了一礼,脸色有些严肃:“乔娘子,几位公子小姐的字都越发的好了,文章也写的越发娴熟。假以时日,定然能取得功名!” “……”乔画屏都有些莫名其妙的。 芳夫子这脸色,她方才险些还以为是孩子们在课上犯了什么错呢! 送走了芳夫子,乔画屏又特特去了书房。 这书房是厢房收拾出来的一处,还算宽敞。 乔画屏进去时,已经有了俊俏小伙模样的梅清曜,正在那眉飞色舞的跟弟弟妹妹说着边关将士们杀敌取胜的小故事。 乔画屏忍不住又浮出一抹笑来。 这几年,军中出了一颗冉冉的将星,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兵乱渐渐也没有了,孩子们更是将其视作心中英雄。尤其是梅清曜,经常跟小伙伴们津津有味的谈论着那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将星。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三年近况 今年梅清曜满打满算,马上就要过十二周岁生辰了。早在他十岁的时候,乔画屏就斥巨资买了一匹小马,送给梅清曜当十岁礼物,正式教梅清曜骑马。 乔画屏也托了孙诗珂,给家里的孩子们寻了个武师傅,晨起练一个时辰,下学后再练一个时辰。 一开始乔画屏倒也没打算让几个孩子学出个什么成就来,单纯是想让几个孩子有点防身本领,强个身健个体什么的。 但她没想到,大儿子梅清曜于这武学一途着实是天赋异禀,这不,才教了两年,武师傅就惭愧的请辞了,说是已经再无东西能教大公子。 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乔画屏后来又托孙诗珂找了个。 只是刚过半年,那新的武师傅又以差不多的理由请辞了。 乔画屏:“……” 眼下,这已是第三个武师傅。 好在,这第三个武师傅是个懂兵法的,平日里除了教几个孩子习武,也讲一些军中故事,教几个孩子一些兵法。 乔画屏对其很是满意,还给把月钱涨到了十两银子。 武师傅深为感念,教的更用心了。 乔画屏想着,这第三个武师傅,若是能教得长久些,那就更好了。 “夫人!我们回来了!” 马车在院门口停下,两个穿着素丽的小丫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容满满,怀里各抱了一些东西,看着快活极了。 这是乔画屏有次去县里,看到有人在卖一对姐妹,听说是家里头爹娘都死了,跟着叔叔婶婶过活。 两人长期吃不饱穿不暖的,很快就齐齐病倒,形销骨立,一副病得要死的样子。 叔叔婶婶怕两人死在家里招了晦气,便把这俩人用推车推到了县城,插了草标要贱卖了。 乔画屏搭眼一看就知道这一对姐妹,其实就是典型的营养不良,离着病死还早得很。 大概是乔画屏驻足的时间有些久,姐妹里年长的那个,便鼓足了勇气求乔画屏买下她们。她们什么都能做—— 乔画屏想了会儿,果真掏钱买下了这两个丫鬟。 当那对贪心的夫妻俩眼里放光盯着乔画屏指间的银两时,乔画屏只晃了晃手指,十分冷淡道:“我买的是丫鬟,你们还是把契书填一下比较好。” 顿了顿,乔画屏强调,“死契。” 若不是死契,乔画屏相信,这对夫妻,等契书期满,还能再卖这姐妹俩一次。 果不其然,见乔画屏有意要买,哪怕是死契,这对夫妻也是毫不犹豫,在卖身契上填了名字。 最后,乔画屏便以十两的价格,将这对病恹恹的姐妹买了回来,好生调养一番,这对姐妹俩便恢复了健康,活泼可爱得紧。 乔画屏在带她们回来时,就讲清楚了,她不是做慈善的人,买她们回来是干活的,每人月钱八百文,等攒够了银子,可以从她手里把契书赎回离开。 姐妹俩一开始还牟足了劲,想把赎身的银子攒出来。 但在乔家的日子过得着实是舒坦,每日里活计也不是很多,主家无论是夫人还是少爷小姐,都是大大的好人,好相处得紧。 不仅给她们发的月钱跟县里头富贵人家的大丫鬟一样多,还每个月让她们休息两日,简直是菩萨在世了。 两个小姑娘已经打定了主意,就在乔家一直做工。 今儿,便是两人休息的日子。她们想去县里买些姑娘家用的东西,乔画屏便让家中负责赶车的老赵套了马车送姐妹俩去县里。 老赵,也是乔画屏买来专门赶车的仆役,平日里负责赶车,养马,顺便充当门房。 “夫人,看看这个,喜欢吗?” 两个小姑娘殷勤的捧着一朵样式极为独特的绢花,献到了乔画屏跟前。 年纪大些的那个叫腊梅,年纪小些的那个叫迎春,俱是一样的活泼,“这么好看的绢花,合该配夫人这样的美色。我们一见就觉得特别适合夫人,特特买来送给夫人的。” 乔画屏端详一番:“果然好看。”她笑道,“谢谢你们。” 两人便高兴得很:“那我们把这绢花给夫人收到梳妆台里,回头夫人出门的时候戴?” 乔画屏笑着颔首。 腊梅便去放绢花了。 迎春又迫不及待的取出一根漂亮的发绳来,在梅清映眼前晃了下:“大小姐,这个你看喜欢吗?” 第二百四十六章 送米宴 梅清映知道这是迎春买给她的,甜甜道:“喜欢,谢谢迎春姐姐。” 把迎春稀罕的不行,立马道:“大小姐,我给你戴上。” 迎春巧手给梅清映把那鲜艳的发带给系到了发辫上,好看的很。 梅清映今年已经七岁了,小姑娘生得漂亮得很,一双明亮的眸子望过来时,简直让人爱到了心里去。 有时候梅清曜兄弟几个都忍不住嘀咕,娘真是偏疼妹妹。 乔画屏对此倒是理直气壮的很:“家里一堆臭小子,就这么一个小姑娘,我偏疼一点怎么了?别说我了,你们兄弟几个,还不是一样更疼映映?” 这话兄弟几个是真的无法反驳。 别说是三个当哥哥的了,就连今年三岁的白飞野,也动不动就说:“这个好吃,留给娘跟姐姐。”“姐姐一定喜欢这个。” 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都给姐姐送去。 腊梅跟迎春,更是自豪的觉得,她们家大小姐,那是十里八村最漂亮的小姑娘。 乔画屏对着戴上漂亮头绳的小姑娘,竖起了大拇指:“咱们家映映,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小姑娘!” 梅清映软软的靠进乔画屏的怀里:“娘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乔画屏笑眯眯的摸了一把闺女滑嫩的小脸蛋:“没错,我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大人,你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小姑娘,咱们娘俩都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不冲突。” 乔画屏不仅自己吹牛,还要拉上几个儿子:“崽们,你们说,是不是?” 几个孩子异口同声:“娘说的没错!” 乔画屏得意的一扬下巴,骄傲! 梅清映便脸蛋红红的笑了起来。 …… 到了给顾菱闺女送米那日,除了给小家伙备下的一双银手镯,乔画屏又从空间里拿出了一盒燕窝,这个给顾菱月子里熬粥补身最是滋补。 因着这日还要上课,乔画屏便只带上了年纪尚小,还不用上学的白飞野。 她马车载上了顾老娘一大家子,堪堪能坐下。 腊梅怀里抱着白飞野,同顾老娘挤在一处,说说笑笑,倒也不算难处。 顾老娘越看腊梅越是喜欢。 她家老三顾三溪,前两年新娶了媳妇,只是媳妇难产时走了,大人小孩都没留住,顾三溪很是颓废了一阵子。 顾老娘心疼小儿子,就想给再他找个知冷知热的。 她看着腊梅照顾白飞野也好,平日里在乔家洒扫收拾家务也好,干活都十分麻利,堪称是一把好手。 再加上腊梅跟迎春这俩丫头,都是乔画屏夸赞过的,顾老娘信得过她们的人品。 顾老娘便动了心思,想替小儿子求娶腊梅。 只不过,她言语几番试探,看出来腊梅年纪不大,尚没有婚嫁的意思,只得暂时歇了这份心思。 一路无事。 顾菱的夫家是方家堡人。 这方家堡一开始在定居邑乡分地时,拿了最好最肥沃的地,他们多少心里是带点儿优越感的,甚至还觉得拿了那荒山的流金村实在是太可怜,说不得要颗粒无收。 结果翻过年去,就被流金村地里那丰收的药材给打了脸。 顾家人口多,分得的田地也多,原本日子紧巴巴的,这几年日子是越发好了。 方家堡这户人家求娶顾菱时,给的彩礼很是丰厚。顾老娘见对方姿态摆的还算低,孙女儿见过那小郎君一面没有反对,这才陪了厚厚的嫁妆,把孙女嫁了过去。 顾菱这去岁嫁过去,翻过年来,便得了个大胖闺女,顾老娘当了太姥姥,笑得那叫一个合不拢嘴。 这次来送米,顾老娘可带了不少东西——上好的皮毛三张,熏好的鹿腿一条,并上好的绸缎一匹,那叫一个丰厚。 这送米宴,方家是在自己院子里办的。 顾老娘她们到时,院里宾客也来得不少了。 顾老娘带着家里人把这些东西一搬,院里宾客的眼都睁圆了,方家深觉面上有光,来接顾老娘时,那笑都要咧到了耳朵根后头去。 宾客们纷纷感叹,这方家是娶了一门好亲事啊。 方家人自然也认识乔画屏,见乔画屏又是银镯子又是燕窝的拿,礼厚得很,待乔画屏也是殷勤无比。 乔画屏放下礼,笑道:“我许久没见菱姐儿了,不知可方便去见见?” 这送米宴本就是女方家属探看女方的日子,方家哪里会不同意? 方家的一个媳妇笑容满面:“方便,自然是方便的。” 她带着乔画屏她们一道进了后倒座一间屋子。 眼下还是春日,屋子关的严严实实的,乔画屏她们一进去,就觉得闷气迎面而来。 顾菱头上扎着护发的布巾,怀里抱着还在睡觉的女儿,昔日娇嫩的小姑娘眼下浑身都是母性的光辉。 顾老娘跟顾菱她娘眼里闪着泪光,赶紧挤了过去,问着顾菱这儿那儿,坐月子可还顺心,孩子好不好带等问题。 顾菱虽说还有些憔悴,却满脸是笑,细声细气的回答着娘跟奶奶的问题,只是,再见亲人难免激动,顾菱感怀之下,落下几滴眼泪来。 屋子里坐了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立马出声道:“哎呦,庚娃他媳妇,快把眼泪收回去,月子里不兴这样。旁人见了,说不得还要说我们方家如何虐待你了。” 最后一句,嘀咕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又让顾家人都听了个清楚。 第二百四十七章 把娘俩带走 顾菱性格温柔,闻言连忙擦去了脸上的泪。 顾老娘有些不大高兴。 但到底还要看孙女的面子。 顾菱她娘,也沉着脸坐在炕上,更不高兴了。 她也是从小媳妇过来的,这话里的敲打,当谁听不出来呢? 乔画屏则是没那么多顾虑,看着那妇人打扮的女子,直接问出了口:“这位是?” 引她们进来的那位方家媳妇,稍稍带了几分尴尬,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们大姐……大姐嫁到了外县,这次是特特赶回来给茜丫头送米的。” 原来是方家的大姑奶奶。 那妇人微微一抬下巴,虽没说话,但强调摆的却是十足十的。 顾老娘跟大儿媳妇顾忌着亲家情谊,也不好说什么。 乔画屏却是没什么好顾忌的,只轻飘飘的一瞥那方家大姑姐,笑道:“怪不得,都说长姐如母,方才这架势,若不是我见过阿菱的婆婆,我定会以为,这是阿菱的婆母。” 她话里乍一听好似在夸那方家大姑姐,但细细一品,好似又不是这个味儿。 那方家大姑姐听得一愣一愣的。 乔画屏轻笑一声,没再理会那方家大姑姐。 她从腊梅手里接过白飞野,把他抱了起来,教他认着顾菱怀里的小婴儿:“阿野,看,这是你菱儿姐姐生的小闺女茜茜,漂亮吧?” 小丫头刚出生八天,皮肤还有些红未完全褪去,只是能看出来,皮肤很白。 白飞野却斩钉截铁的夸:“茜茜真好看!” 小男孩生得粉雕玉琢,眉眼是画都画不出来的精致可爱,身上衣裳是宋月兰给新作的衫袍,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活生生就是权贵豪门走出来的矜贵小少爷。 他这般斩钉截铁的夸着小茜茜好看,顾菱,顾老娘,还有顾家大儿媳妇,一个个都笑开了花。 就连引她们过来的那位方家媳妇,也忍不住直夸:“小少爷真会说话。” 那方家大姑姐却是眼珠子一转,笑道:“快,把这小家伙抱到庚娃他媳妇炕上,让他滚一滚。明年啊,让庚娃他媳妇再给我们老方家生个大胖小子。” 这话一出,顾老娘是实在没忍住,黑了脸。 诚然,顾菱头胎生了女儿,在顾老娘看来是稍稍有些可惜,但她也没太当回事,毕竟先开花后结果很正常,再加上方庚顾菱小两口年纪都不大,以后有的是机会生儿子。 顾老娘比较担心的是方家怎么看。 不过,顾菱刚生孩子的时候她来过,见生了个女儿,方家依旧是喜气洋洋的,待顾菱也是很妥帖,没有因为她生得是女儿就轻视她,顾老娘这才稍稍放了心。 结果,这给胖丫头送米高高兴兴的日子呢,这什么大姑姐非得提什么大胖小子这种话,还非得加个“明年”,这不摆明了就是催,就是给人心里添堵吗? 真当她们女方家属是泥捏的? 顾老娘实在是没忍住,冷了脸,问那方家大姑姐:“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这大喜的日子,说这种话,是嫌弃我们家菱丫头生得是个闺女?” 方家大姑姐偏生还在那一副无辜的模样:“呦,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没那个意思,是你们自己说的。” 顾菱咬着下唇,有些无措的抱紧了怀里的小襁褓。 乔画屏冷笑一声,直接把白飞野又交给了腊梅,给她个好生看着的眼神,自己转身就出了门,把顾菱正儿八经的婆婆请了过来。 顾菱她婆婆乐氏,是认识乔画屏的。 她见流金村那边年年种药材发了财,其实也是心里痒痒的,有心跟着一起种。 她打听过了,流金村那边的药材,是多亏了这个姓乔的俏寡妇,才得以种成如今的规模,是以,乐氏对乔画屏很是殷勤。 乔画屏请乐氏过来的时候,乐氏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等进了屋子,她见亲家一家子也在,赶忙打起了招呼:“亲家,你们来了啊?我方才在后厨忙活,没能走开……” 她没能注意,一旁的二房媳妇,在那不停的给她使着眼色。 只是乐氏这寒暄的话还没说完,顾老娘便直接打断了乐氏的话:“亲家母,你在这,咱们把话敞开了说,你们方家是不是嫌弃我家菱丫头生得是个闺女?要是嫌弃你们就直说,我们直接把菱丫头跟茜茜一并带走,绝不多吃你们方家一粒米!” 乐氏一听这话,大惊失色。 她甚至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不是,老太太,这话什么意思啊?……怎么就嫌弃了啊?”乐氏叫起冤来,“你看外头我们这为了给茜茜送米办的流水宴,要是嫌弃,能这样吗?” 顾老娘重重的哼了一声,摆起了架子。 这时候,乔画屏作为一个外人,适时的解释道:“方才,这位……”她朝方家大姑姐那块努了努,示意道,“她说让我儿子去炕上滚一滚,来保证菱儿明年生个大胖小子。乐娘子,你听听这话,我们菱儿还没出月子呢,她就当着一家子人的面说这种话,这不就是嫌弃我们菱儿生了个闺女吗?” 乐氏脸色倏地变了变,颇有些责怪的瞪了大女儿一眼。 方芸脸上颇有些下不来台,扭开了脸。 乐氏回过头来,赶忙跟顾老娘她们解释:“亲家,乔娘子,你们别误会,我这大闺女啊,打小这嘴上就没把门的,一根肠子。说话做事不过脑子……” 方芸脸上更难看了,颇有些愤愤之色。 她索性起了身,重重的摔了帘子出去了。 乐氏赔着笑脸,说了半天好话,顾老娘这才作罢,只硬邦邦道:“既是如此,那便算了。不过,若是有一日,你们嫌弃我家菱儿生得是个闺女,只管叫人去流金村知会我们一声,我们自会把娘俩给接回去!” “哪能呢!”乐氏打了包票,就差拍胸膛了。 那方家媳妇也在一旁帮衬说着好话。 屋子里顾老娘在为着顾菱敲打方家,乔画屏带着腊梅,抱着白飞野出了屋门来透气。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你可真是大孝女 白飞野生得观音座下小童子一般,一抱出去,就招了不少稀罕,得了不少婶子大娘们随手抓的瓜子炒货什么的。 白飞野也不用乔画屏教,主动甜甜的道谢:“谢谢姨姨,谢谢奶奶。” 哄得席间不少长辈都眉开眼笑的,恨不得把白飞野抱回家去好好稀罕稀罕。 不过白飞野到底是小孩子,很快便昏昏欲睡了。 腊梅便抱着他,寻了一处僻静地儿,轻轻拍着哄睡去了。 乔画屏独自坐席。 只是,没多久,她便察觉到有一束目光,很不友好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乔画屏虽说来到这个世界也三年多了,但她前世当了特工那么多年,对情绪的感知极其敏锐,她可以清晰的辨查出这视线中的敌意来。 乔画屏挑眉,抬头,精准无比的看向那视线处。 倒是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是樊荷花。 她梳着妇人头,小腹微微隆起,看着颇有孕味。 樊荷花见乔画屏看了过来,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翻了个白眼,转开了脸。 乔画屏忍不住“啧”了一声。 前几年的时候,这樊荷花腿被兽夹夹了,当时她爹扶着她在路边求人捎他们去县城,乔画屏顺路捎了这对父女。 结果这樊荷花脑子就像抽了一样,轻信了人贩子,跟人贩子站到一起来指责乔画屏,乔画屏懒得管她……后来这樊荷花便被人贩子给拐了去,虽说没几日便被找回来了,但这樊荷花大概是怕乔画屏跟旁人说她被拐过的事,没少找乔画屏麻烦。 这也就算了。 这樊荷花一心想要嫁给方氏族长家的嫡长孙方亭江,也没少折腾。 只是,前两年方亭江娶了旁人,这樊荷花还去闹过一场,后来不知道跟方家达成了什么协议,樊荷花虽说没嫁给方亭江,却也嫁到了方家堡一户殷实人家。 乔画屏打那后就没再见过樊荷花。 倒是不想,来给顾菱的闺女送米,倒是在送米宴上看见樊荷花了。 看她这架势,应该是有孕了。 只是,这樊荷花脸色白里透着青,不像是孕期导致的憔悴,倒像是生病了一样。 乔画屏不由得多看了樊荷花一眼。 樊荷花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故意跟旁人说:“这大好的日子,有些寡妇怎么这么不自觉?人这么晦气,还来给人添堵。” 说着,还故意往乔画屏这瞥。 乔画屏冷笑一声,觉得这樊荷花是不是脑子有坑? 乔画屏也不惯着樊荷花,直接道:“有些人啊,有那闲工夫嚼别人舌根,倒不如先去找个大夫把把脉,看看病,顺便也看看你那脑子,是不是里面装满了水。” 樊荷花没想到乔画屏直接就怼了上来。她猛地站起来:“你骂我有病?!” 乔画屏“呵呵”一声:“你这不对自己挺有自知之明?” 樊荷花旁边的人倒是一脸尴尬,拉着樊荷花的胳膊:“算了算了……你有身孕,别激动。” 樊荷花恶狠狠的笑道:“没错,我有男人,也会有亲生的小孩!不像有些人,还没嫁过去就克死了男人,家里五个拖油瓶,没一个是亲生的——” 劝樊荷花那人一脸的尴尬,话都说不下去了,只悄悄的离樊荷花远了些,免得旁人以为她们是一起的。 人家乔娘子和和气气的,这方樊氏这不是主动找茬么…… 乔画屏不太想在顾菱闺女的送米宴上生事,但这会儿,偏生那方家大姑子,方芸闻讯过来了,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假意做那个和事佬:“哎呦,看你们吵的,我当多大点事呢。乔娘子,也不是我说你,你年纪看着怎么也比人家樊妹子大几岁吧?人家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你怎么就不能大度一点?非要跟人在我小侄女的送米宴上吵起来?” 这方芸,三言两语把事情矛盾竟是全怪到了乔画屏身上。 乔画屏可不是吃素的,怎会任人揉捏扁搓? 她当即冷笑一声:“多大点事?不就是樊荷花她说你方家有寡妇,大喜的日子来添堵,晦气么?哎呦,方娘子你可真是大孝女,这都能忍。我帮着说了几句话,你倒是来劝我大度些。厉害啊,大孝女。你爷爷要是在泉下有知,知道你这般‘孝顺’,说不得今晚就得来见见你!” 这话一出,院子里都静了两分。 没错,方家还真有个寡妇。 方芸她爷爷已经去世了……真算起来,方芸她奶奶,也是个寡妇。 樊荷花脸色倏地青了! 她是在骂乔画屏,但她可忘了,真要说起来,那方老太,也是个寡妇呢! 方芸脸色那更是一个难看! 第二百四十九章 逼他再次心动 村里可没什么男女不同席的讲究。 听得乔画屏这话,方家男人脸上瞬间就变了颜色,对樊荷花怒目相视起来。 樊荷花吓得结结巴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她胡说。” 乔画屏冷笑一声,慢悠悠的接话:“这么多人可都听见了。” 方家男人那一桌上,当即就有个生得壮硕的男子猛地起了身,脸黑如锅底,上前直接一巴掌呼到了樊荷花脸上! “吃食都糊不上嘴的东西!”那男人面色凶狠的咒骂,“赶紧滚,别来我五爷爷家里头丢人现眼!” 樊荷花又气又急,但显然被这男人打怕了,她忍气吞声,捂着脸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难堪的离开。 那男人转过头去,又跟院子里的众多亲戚赔不是:“大家别介意,我那婆娘有了身子,就爱胡说八道。是我没教好她,等我回去,一定好生管教!” 到底是给孩子送米的好日子,方家人也没多说什么,都是族里的亲戚,只能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好好管教你家的婆娘。” 那男人难堪极了,却也不好说什么,连连点头。 只不过,终究是脸上有点过不去,他顿了顿,含含糊糊的说:“芸姐也是,我那婆娘有了身子是个犯浑的,咋地芸姐也这样糊涂……” 众人又齐刷刷的看向方芸。 是啊,若说樊荷花是怀了身子脑子错乱了,再加上她又不是这家人,自然是情有可原。 那方芸呢? 方芸可是这家里的! 众人异样的眼神都落到了方芸身上。 方芸那叫一个脸红脖子粗! 她只能含糊解释道:“方才我没听到……” 乔画屏可不会让她好过,笑道:“是么?你方才不是也说,‘多大点事?’,这是你原话,分明听得很清楚嘛!” 乔画屏心想,忍你一次两次算是给我们阿菱面子。真觉得自己是个什么人物,蹬鼻子上脸了,还指望我再忍你? 做梦! 方芸在众人异样的眼神里,恨不得是挖个坑钻进去! 方家的男人脸色也都不大好看。 樊荷花的男人,瞥了旁人一眼。 那意思颇有点,我家的娘们我教训了,你们家的娘们,这是不是也得教训一下? 一个本家长辈就阴着脸,把方芸给骂了一顿,让她赶紧进屋去,别在外头丢人现眼。 方芸虽说是二嫁,但嫁得很是合心意,每次回来都是要抬着下巴看人,哪里受过这样奇耻大辱? 她羞愤难当的跑了。 方家媳妇赶紧过来跟乔画屏陪不是,乔画屏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这场小摩擦她虽说在理,但怎么说也是她闹大的。 乔画屏没再在院子里多待。她本想回去,但又因着这次是她驾车带顾家一家子来的,还真不能走,是以,乔画屏想了下,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去方家堡这边的地里看一看。 乔画屏是行动派,只跟腊梅交代了下,便直接出了方家的院子,往村旁的田地里去了。 时值春日,正是山花初开,一片欣欣向荣之态的时候。 乔画屏蹲在田垄上,仔细看着这方家堡地里的庄稼。 乔画屏只能说,这方家堡的地,不愧是最肥沃的那批。 这庄稼长势是真的不错。 乔画屏正端详着,却听得有人的脚步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下,问她:“谁啊?你在我家田边干什么?” 乔画屏一听这声音,愣了下。 她寻思着,没这么巧吧? 结果回头一看,还真就这么巧——这地,竟然是先前想娶她的那个,方家堡的方亭江家的? 那问她话的,自然就是方亭江了。 方亭江一见乔画屏,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觉得这初初绽放的山花中,好似走出了一个仙女。 他有近三年没见过乔画屏了,乔画屏脸上的胎记几乎已经淡到看不出来了,整个人好看到仿佛在微微发光。 ——乔画屏没有笑。 她不笑的时候,其实看上去是有些冷的。 方亭江满脑子都是先前去听戏文时的四个大字——“冷艳逼人”。 他想,她好像,确实是在逼他。 逼他再次心动。 第二百五十章 劝你赶紧看大夫 方亭江是如何心情激动,乔画屏也不甚在意。 她客气的朝方亭江点了下头,语气也很是寻常:“是你啊。” 方亭江不知道回什么好,整个人都有些局促。 乔画屏看出点苗头来,她拂了拂衣摆上沾着的土:“这是你家的地?地不错啊。” 没多说旁的,便要走了。 然而方亭江却激动极了,上前一步,便要去拽乔画屏的胳膊:“乔姑娘!” 乔画屏微微皱眉,错开一步,避开了方亭江的手。 方亭江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乔画屏想了下,道:“听说你前不久喜得贵子,恭喜你。” 方亭江又是一愣,继而想到了家中的妻子与嗷嗷待哺的孩子,他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脸上的神情精彩极了,由红转青又转白,最后极为羞愧的垂下了头。 他这是在做什么啊! 他已经有了家室,这岂不是对不起他的媳妇孩子?! 他真是个糊涂东西! 方亭江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乔画屏没再说什么,悄然离开。 只是离开时,她往某处灌木丛后瞥了一眼,微微蹙眉。 这樊荷花不是走了吗? 怎么还躲在那儿一直窥视着她? 乔画屏毫不客气,上前站在灌木丛前:“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把你打出来?” 灌木丛中毫无动静,显然是觉得乔画屏是在诈她。 “装没人是吗?”乔画屏低头捡起块石头,在手上掂了掂,“那我可往灌木丛里砸了?” 灌木丛中依旧毫无声响。 乔画屏仁至义尽,直接一块石头砸了过去。 她砸的很有技巧,挑了一处灌木丛砸了过去。 打是不能真打的,毕竟,樊荷花还有身子。 乔画屏手中石头破空而去,落入灌木丛中,动静极大。 樊荷花尖叫一声。 乔画屏这才施施然绕了过去:“哟,真有人啊?” 樊荷花蹲在那儿,怒视乔画屏:“你,你怎么敢真丢石头的?!你疯了是不是?!” 乔画屏“唔”了一声:“什么话,我刚才不是问了两遍,有没有人吗?既然没人,我丢个石头玩玩又怎么了?再说了,打人?打你哪儿了?” 樊荷花气得不行,偏生乔画屏还真没打到她,只不过是石头砸了下灌木罢了,连樊荷花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樊荷花被乔画屏问的理亏,说不出什么话来。 乔画屏居高临下的看着樊荷花,瞥一眼樊荷花那青白的脸,施施然道:“我再劝你一句,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大夫吧。” 先前她就觉得这樊荷花脸色不对劲,能这么提醒一句,都算是乔画屏大慈大悲做人善良了。 然而樊荷花却把乔画屏这话理解成了讥讽。 她立即怒目而视,嘴里吐出极难听的脏话来! 然而她骂着骂着,脸色就突然变得极其难看,她捂着肚子,整个人身子弓作了一团,看着便极为痛苦:“啊……啊……” 她朝乔画屏伸手,“救……我……救……” 乔画屏冷眼看着,内心毫无波动。 上次她救了这樊荷花,但却是上演了一出现实版的东郭先生与狼。 这次她不会再去费心救了。 附近还有旁人,这救人的事,就交给旁人吧。 那旁人——正是先前站在一旁失魂落魄的方亭江。 方亭江自然也认识樊荷花,见着樊荷花这般,皱了皱眉,倒是也没耽搁,立即跑去通知了还在参加送米宴的樊荷花的男人。 这里离方家不算远,樊荷花她男人很快就跑了过来,一看樊荷花疼得快死的样子,这下吓得不轻,赶紧让人去请大夫。 乔画屏要走,樊荷花她男人却拦住了她:“你不能走!我婆娘跟你不对付,你在这儿,谁知道你跟她眼下这情况是不是有关系?!你不能走!” 方亭江立即道:“这事跟乔姑娘没啥关系。我看见了,两人说话呢,你媳妇突然骂起了乔姑娘,然后就激动倒地了。” 樊荷花她男人将信将疑,却冷声道:“那肯定是她气着我媳妇了!总之不能走!” 樊荷花用尽力气,抓着她男人的胳膊,指着乔画屏:“她,她,是她——”疼得再说不出话来。 樊荷花她男人更是不放乔画屏走了。 乔画屏还真就不走了,她在旁边找了块大石头,冷笑一声:“行,不走就不走。” 好在,朱相宜今儿正巧被人请到了方家堡看诊,他闻讯匆匆而来,见着乔画屏也在,便是一愣。 不过他也没多问,上前先给樊荷花把起了脉。 只是,手一碰上樊荷花的胳膊,朱相宜眉头就高高皱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 腹中胎儿早死了 樊荷花她男人紧张的很,几乎是立时出声:“朱大夫,我媳妇咋样了?” 朱相宜脸色有些凝重。 他问樊荷花她男人:“近些日子,孕妇可有什么身体不适?” 樊荷花她男人刚说了一声“没啊”,但他又突地想起什么,脸色瞬间就变了。 朱相宜哪能看不出来。 他一边拿出一粒药丸来,让樊荷花含到舌下,一边耐心的等着男人回话。 男人似是想起什么恼怒的事来,他脸色发青,狠狠瞪了樊荷花一眼,却是问朱相宜:“朱大夫,我媳妇肚子里的孩子……” 朱相宜摇了摇头,没有残忍的直接把话说出来。 男人犹如晴天霹雳,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众人都唏嘘的很。 樊荷花因着服用了丹药,稍稍积攒了些力气,颤巍巍的手指向乔画屏:“是她,是她害得我没了孩子!刚才……刚才她拿石头……我要她给我孩子赔命!” 一旁的方亭江皱眉,粗声粗气道:“别瞎说,我在一旁看着呢,乔姑娘石头没打到你。” 樊荷花没想到这种时候方亭江还主动替乔画屏说话,一时间真是新仇旧恨涌了上来,尤其是她此刻痛得要死,一双眼只含着泪死死的瞪向方亭江。 方亭江不为所动。 樊荷花声如泣血:“难道我会用自己的孩子,去冤枉她?!方大少爷!我知道你从前对那个姓乔的有几分心思!刚才我甚至还在灌木后头看到你们在私会!……你,你也不能这样就替她说假话!” 方家堡的人不怎么了解乔画屏,顿时信以为真,怒目相视! 方亭江脸色变了:“你瞎扯什么!你——” 乔画屏却知道,这种时候越是否认,旁人传这小道消息传起来越是兴奋。 “你是不是疼得丧了心智?光天化日之下,谁家私会选在这种人来人往的田埂?”乔画屏冷笑一声,她这几年本就眉目越发艳丽,这般冷笑,冷艳感十足,扑面而来。 让人无端就觉得,这就是个无稽之谈,谁要是信了,谁就会被这样的美人鄙夷。 众人在这样微妙的心理作用下,再加上这里确实如乔画屏所说,光天化日,人来人往,哪里能什么偷情什么私会的? “我亲眼所见——”樊荷花挣扎道。 顾老娘这会儿也赶过来了,一口唾沫就直接呸在了樊荷花身旁的地面上。 “闭上你这张吃了大粪的嘴!”顾老娘才不管樊荷花是不是要死,劈头盖脸的直接骂,“你这外村人你懂个屁,乔娘子为夫守孝三年期满,不知道多少公子哥捧着家产来提亲,我们乔娘子都不带给半个眼神的!她用得着,来这四处空空的地头,跟一个有妇之夫私会?我看你脑子里装的不是水,是大粪才是吧!” 顾老娘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得樊荷花人都傻了。 旁边的人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下意识看向乔画屏,却见这女子眉眼昳丽得犹如妖精,她没有笑,只站在那儿,脸上带了几分疏淡与不屑,便让人清清楚楚的明白什么叫冷与艳。 ……众人几乎是同时在想,这妇人虽说骂得难听,但却也说得很有几分道理。 樊荷花怒急攻心,眼都赤红了,却咬得死死的:“是她!就是她!” 而在此时,朱相宜开了口,道:“不可能是乔娘子。” 樊荷花对大夫还是有一分敬畏心的,闻言虽说下意识反驳“怎么不可能!”,但到底没有口出恶言。 朱相宜踯躅一番,但樊荷花方才故意污蔑乔画屏,朱相宜觉得自己也很有必要证明乔画屏的清白。 他抿了抿唇,只道:“这位妇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从脉象上看,她腹中胎儿……已经死亡数日了。已经是死胎了——这自然是” 这话犹如石破天惊,震得众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尤其是樊荷花。 她哪里肯信,大吵大闹起来。 朱相宜有些着急:“你身体耽误不得,得赶紧服药,把孩子打下来。这死胎在你身体里这么久,已经对母体伤害很大了!” 樊荷花更是闹腾得厉害。 樊荷花的男人面色发青,扬手就给了樊荷花一巴掌! “这都是你自己造的孽!非要说我跟旁的娘们私会,追出来的时候摔了一跤!”樊荷花的男人脸色铁青的骂,“但凡你小心一些,孩子能就这样没了?!”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樊荷花自己摔了一跤,把孩子给摔没了。 樊荷花没想到在这种关头,竟然被男人这般说! 她恼怒交加,正要骂人,腹中疼痛却是更加厉害,她疼得弓起身子,叫都叫不出声来了。 朱相宜有些着急,同樊荷花道:“这胎儿必须得赶紧打掉了,不然你性命难保!” 樊荷花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她想说赶紧打掉,但因着剧痛,她说不出半个字来。 朱相宜只能问她男人:“你怎么说?” 男人咬咬牙,这孩子掉了,还能再要,婆娘死了,再娶一个也麻烦! “打掉吧。”男人有些艰难的说出了口。 朱相宜得了男人这么一句话,很快便从药箱里取出一副打胎药来。 樊荷花她男人赶紧又去借了方家的灶,去煮药。 “也不知道是谁晦气!”顾老娘毫不客气的重重啐了一口,“我重外孙女送米的大好日子,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来吃席,偏这婆娘搞出这些事来,还想陷害我们村乔娘子!……真不是个东西!” 樊荷花疼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顾老娘辱骂。 方家堡的人,经历了方才那些事,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了自己的判断,多多少少也觉得顾老娘说的有几分道理。 樊荷花恨不得把顾老娘的嘴给撕了。 顾老娘拉着乔画屏的手:“算了,乔娘子,我也见过我重外孙了,咱们就回吧?” “没事。”乔画屏声音很是无所谓,显然,并没有把眼前这场闹剧放在心上,“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顾大娘不必为着这些伤神,都是小事。咱们回去看菱儿跟茜茜吧,茜茜说不定这会儿醒了。” 顾老娘立马应下:“好啊。” 一行人看都不看地上疼得死去活来的樊荷花一眼,悠然离开。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还想让我也给你做量身衣服? 乔画屏一行人回去看了顾菱跟茜茜。 白飞野睡得香,小家伙还打呼,腊梅把他抱到马车上去睡了。 一时间,顾菱的屋子只有顾菱轻轻哄着茜茜的声音。 顾老娘进了屋子还有些气呼呼的,觉得方家堡的人先前竟然还信了樊荷花的信口雌黄,简直蠢得像茅坑里的石头! “多有意思,自己摔一跤掉了胎,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非得扯那么多幺蛾子。”顾老娘压低了声音,跟乔画屏吐槽,“你当年就不该救她,让她腿瘸了算了!看她还能这么蹦跶不!” 乔画屏哈哈一笑:“我救了她,她都这般无缘无故的恨我;我若不救她,她说不得就要把我活生生拆吃入腹了。” 顾老娘一想还真是,一时间有些无语,忍不住又跟乔画屏道:“樊荷花她爹,我也接触过,是个勤朴实在人,怎地教出这样的女儿?” 乔画屏道:“纵容别人的恶,其实也是一种恶。” 顾老娘若有所思。 几人在顾菱的屋子里待了会儿,一会儿方家媳妇来了,先偷偷看了乔画屏一眼,这才咳了一声,问起顾菱来。 顾老娘多少有些不大高兴。 待走的时候,顾老娘突得发现,那方家大姑奶奶方芸,拿回娘家的贺礼里,其中有一样被粗布包裹着的,像是布匹的东西,在方芸行走间,露出了一角。 顾老娘定睛一看,那不就是她这次送来给孙女跟重外孙女的礼? 顾老娘一下子就恼火起来。 今日堆积的不满一下就爆发起来。 她步履矫健,雄赳赳气昂扬的一把拦住方芸来。 方芸不耐瞪眼:“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还得问你们方家什么意思呢?”顾老娘皮笑肉不笑,转过头去看方家人,“你们家的姑奶奶要是没布扯衣服,只管跟我们顾家说,我们顾家虽说也是没钱,但也能咬牙攒出几个钱来,怎么着也能给姻亲家的大姑奶奶做两套衣服不是?——何至于把我这老太婆给孙女重孙女添衣的几尺布拿走?!” 方家人臊得不行。 尤其是顾菱的婆婆乐氏,当即差点羞臊得说不出话来:“哎哎哎,亲家,这……这……” 她理亏的很,她也知道,这布不应该让大女儿拿去,但架不住大闺女说今日受了委屈,她又实在喜欢这绸缎,乐氏拗不过她,就慌忙拿了别的粗布给她裹了裹,让她拿去了。 结果她也没想到,竟然正好被顾家人看见了! 乐氏自知理亏,一句话是怎么说都说不利索。 方芸更是脑海中轰得一声,她还没这般被当众奚落过! 她整个人都气得微微发颤。 她举起手里的布匹,就要往下砸:“真当我稀罕这东西?” 乔画屏上前,在方芸砸下去之前,劈手夺过那绸缎,冷笑一声:“得了,装什么装,不稀罕你拿它做什么?还拿粗布包着,不就是做贼心虚吗?” “你说谁做贼!你,你!”方芸气得指着乔画屏直哆嗦。 乔画屏浅笑:“我什么我?怎么着,顾大娘说要给你做衣服你还不满足,还想让我也给你做两身衣服不成?” 方芸简直要晕厥过去。 乐氏只觉得臊得脸皮都要烧着了,她赶忙推搡着女儿出门:“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吧。等回去完了,你男人又该念叨了。” 方芸气不打一处来,但见外头有人听到动静,好奇的往院子里看了。方芸一顿,知道自己在乔画屏手里讨不得好,她咬咬牙,快步走了。 乐氏回过头来,跟顾老娘赔笑脸:“婶子,这事吧,也怪我,怪我没说清楚。我知道这是你给阿菱跟茜茜加衣的布……她却是不知道,拿错了,拿错了。” 顾老娘就是看不太惯方芸。乐氏是顾菱的婆婆,她怎么也要给几分薄面的。 顾老娘立马很是从容的接话:“不不不,亲家啊,这事是怪我太急躁了。原来是一场误会。” “对对对,一场误会。”乐氏见顾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顿时喜上眉梢,连连点头,最后欢欢喜喜的送了顾家人出门。 顾老娘上了马车,立刻呸了一声:“一场误会个鬼!……阿菱的婆婆也是个糊涂蛋,看看把那方芸给纵的!那方芸,还想拿长辈架子拿住我们菱儿,还想拿我们菱儿的布匹,我呸!” 顾菱她娘也是却是有些忧心忡忡:“娘,你今儿这般给方家人没脸,她们会不会对阿菱……” 顾老娘冷哼一声:“他们敢!我先前也是想着好歹是阿菱的娘家人呢,但我今儿也算看明白了,咱们弱一分,有些人的脸皮啊,就厚上一分!我非要当那把刀子,谁要敢欺负咱们阿菱,我就把她面皮给削上几分!” 顾菱她娘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人善被人欺嘛! 再说看看今天,婆婆这么一发威,那绸缎不就又回到她闺女外孙女手里去了吗? 这么一想,顾菱她娘也没了什么异议。 第二百五十三章 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 等马车回了流金村,顾老娘一家子对乔画屏再三感谢后回了顾家,乔画屏下车回家的时候,却被一旁的杜大姐喊住,神秘兮兮的凑了过来,同乔画屏悄悄咬耳朵:“县里头好像出事了!” 乔画屏让腊梅把又在打瞌睡的白飞野先抱回家去,她找杜大姐吃瓜去了。 杜大姐还顺手递给她一把自家炒的南瓜子,说得是眉飞色舞:“……看着来了好多兵丁,说什么有贵人丢了样家传宝贝……把县里头那家梅氏当铺都给封了!好家伙,那阵仗!听说管事的都被带到县衙问话去了。” 乔画屏眉心一跳:“梅氏当铺?” 杜大姐还有些不解:“对啊,怎么了?” 乔画屏顿觉有些头疼。 邬又榕他娘邬夫人,就姓梅。 这梅氏当铺,是邬夫人先前给邬又榕练手的产业。 这几年邬又榕过得也挺不容易的。 定了三次亲,第一次定亲没多久,姑娘就失足跌下山崖去世了。 第二次定亲也不太走运,刚交换了庚帖,姑娘她父亲去世了,循例要守孝三年。这门亲事自然不了了之。 第三次定亲更是坎坷,要拜天地的时候,乔画屏作为观礼宾客,发现盖头下的新娘子,不对劲,身形明显比新娘子矮了一些。 虽说很细微,但自古只有穿鞋增高的,哪有穿了高高的婚履,反而变得比往常要矮的。 乔画屏趁其不备,丢了块小石子,把那盖头振起了一角。 结果那盖头下的人,慌忙拿手去挡盖头,手忙脚乱的反而让乔画屏看了更多。 ——盖头下果真不是要嫁人的那小姐,而是小姐的丫鬟。 这哪能行? 邬又榕是乔画屏的优秀甲方,婚事本就坎坷,这又遇到这等欺负人的事,乔画屏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 她当即便又从袖下甩出一块石头,这次是直接将新娘子的红盖头给掀翻了去! 邑乡不算大,与邬又榕成亲的这名小姐也是邑乡有名的闺秀,见过她的人不少。 这盖头一掀开,别说是邬家人了,满堂宾客都目瞪口呆! 那新娘子见事已败露,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磕头不起,哭着说她也是被她们小姐逼的。她们小姐不想嫁给邬家三少爷,跟家里的马夫私奔了,临走前强逼她穿上喜服坐上花轿,装作是她。 邬又榕傻傻的站在那儿,都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还是邬家老大邬桐当机立断,直接说今日婚事就此作罢,让下人把诸位宾客直接请去吃席,算是他们邬家请诸位吃酒,有劳诸位白跑一趟。 邬又榕是邬家团宠,遭此羞辱,邬家简直是怒火滔天,几乎是倾家族之力,把那逃婚的人家生意给挤兑的没了门路,彻底败落。 ……这么一算,邬又榕克妻的名声已经在邑乡传播开了。 近些时日邬家是苦恼的很。 眼下邬又榕名下的产业又出了这等事…… 乔画屏真是想叹气。 这邬家是不是走了什么大背运啊。 杜大姐吃瓜子正吃得带劲呢,见乔画屏表情不对,人都愣住了。 乔画屏按了按眉心,解释道:“梅氏当铺是邬三少爷名下的产业。” 杜大姐惊呆了,手里瓜子都掉了! 她这两三年除了自家的药田,平时还帮着乔画屏制作一些药丸,乔画屏给的工钱极为丰厚,杜大姐这几年轻松便攒下了近百两,家里也翻新,盖起了漂亮宽敞的大院子。 时间久了,她也跟善医堂打过交道,知道善医堂的东家就是邬家,也认识了那倒霉的婚姻不顺的邬三少爷。 杜大姐人都傻眼了。 这,这都叫什么事啊! 这该不会影响到小乔的生意吧? 杜大姐急急忙忙问道:“那,那邬三少爷不会有事吧?” 乔画屏摇了摇头:“不好说。” 杜大姐急得直跺脚:“哎呦,我这还跟人闲聊这事呢,没想到这事竟然跟咱们认识的人也有干系!这可咋办啊?” 还能咋办? 乔画屏心道,只能是等着去看看情况了。 不过,乔画屏看杜大姐着急的很,她安慰道:“邬家家大业大,应该没事的。” 杜大姐唉声叹气的:“是,邬家家大业大的。不过,邬家再怎么说,也只是商户,哪里拗得过官家呢?” 这也是。 乔画屏想了想:“那回头我还是去县城里打听打听。” 杜大姐连连点头。 虽说她也很担心邬三公子,但她这般着急,其实也是邬三少爷跟她们的买卖息息相关。 这等于是有好些利益都捆在了一起。 杜大姐自然着急! 只是,乔画屏没想到,她还在想着明儿找个机会打听呢,这一回家,这机会就来了—— 今儿,守备夫人孙诗珂,使人给她送了一封请帖过来,邀请她明儿过府喝茶。 第二百五十四章 雪筠有了身子 乔画屏第二日便带着白飞野去了朱守备家里。 迎春跟腊梅抱着礼物,是乔画屏从百宝阁里淘到的一些新奇小玩意,特特拿来给孙诗珂解闷。 守备府气派得很,坐落在邑乡西郊附近。 墨浅梳着妇人头,在守备府侧门门口等着乔画屏她们。 墨浅是孙诗珂的贴身丫鬟,去年由孙诗珂做主,嫁给了朱守备手下的一名小将。 成亲后,墨浅便当了孙诗珂手下的管事娘子,平日里帮孙诗珂管着院子里的一应事务。 乔画屏一见墨浅的模样,就觉得不太对劲。 墨浅原本是轻快活泼的性子,这会儿看着虽说脸上也带着笑,但眉眼间却带着尽力遮掩后依旧遮掩不住的憔悴。 乔画屏跟墨浅也是熟人了,一进了侧门,她就低声问墨浅:“这是怎么了?可有什么烦心事?” 墨浅忍不住看了一眼乖巧由乔画屏牵着的白飞野,垂下眼眸,语带哽咽:“劳娘子费心,没什么。” 既然墨浅不愿,乔画屏就没有再追问。 一路无言到了正屋,头发在脑后端庄的挽成发髻,一身墨绿色长袍衣衫的孙诗珂,从正屋中快步走出。 乔画屏一见孙诗珂,简直大吃一惊。 过年那会儿,孙诗珂使人给几个孩子送了极为丰厚的压岁钱,乔画屏便在初六的时候,带了年礼来看望孙诗珂。 当时孙诗珂虽说也有些郁郁寡欢,但绝没有像眼下这般憔悴。 与那会儿相比,如今的孙诗珂简直可以用失魂落魄来形容。 孙诗珂握住乔画屏的手,眼泪就要落下来:“乔姐姐……” 只是,眼泪还未落下,已经当了三年多主母的孙诗珂,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松开乔画屏的手,背过身去,从袖中掏出帕子,轻轻的擦了擦泪。 待到脸上没有什么泪渍了,孙诗珂这才回过头来,勉强笑道:“看我,一时间高兴忘怀,竟是有些失态。乔姐姐,里面坐。” 孙诗珂执着乔画屏的手,请她进屋一坐。 她眼神落在腊梅怀里抱着的白飞野身上,眼里闪过极为复杂的情绪。 乔画屏蹙着眉,没有说话。 她自然是知道孙诗珂这三年来的心病——不管她如何努力,看了多少大夫,都无法怀上子嗣。 大夫给她看过了,说她的身体没问题,大概就是缘分未到罢了。 乔画屏劝她想开,但孙诗珂却没办法想开。 就连她的姨母,近些日子也送了两个颇为娇俏的丫鬟过来,暗示她让朱守备把这两个丫鬟收用。 也因此,孙诗珂对乔画屏膝下的五个孩子那是一个羡慕。 进屋后,孙诗珂朝白飞野张开手,声音有些微哑:“小阿野,来给姨母抱抱?” 白飞野犹犹豫豫的看了乔画屏一眼。 乔画屏点了点头,白飞野这才向孙诗珂把小身子倾了过去。 孙诗珂整个人都有些激动,抱着白飞野的手微微颤抖,甚至还越抱越紧。 白飞野略有些挣扎,小脸露出了不舒服的神态。 乔画屏及时出声:“诗珂,小阿野他近些时日有些重,让腊梅替你抱着吧。” 腊梅上前,朝孙诗珂伸臂,口中唤道:“夫人。” 孙诗珂恋恋不舍的把白飞野交到了腊梅手上,她尽量放软了声音:“……乔姐姐,春日一到,这园子里开了不少花,让墨浅领着腊梅,带小阿野去园子里看看吧?” 乔画屏知道,这是要支开人,有话要单独同她说的意思。 乔画屏点了点头,又嘱咐白飞野:“乖乖听你腊梅姐姐的话,知道吗?” 白飞野声音软软的,极为乖巧:“知道啦。” 孙诗珂甚至带了几分贪恋的看了白飞野好几眼。 腊梅领命,带着白飞野,同墨浅一道出去了。 待房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孙诗珂与乔画屏两人,孙诗珂坐回椅子里,神色复杂,声音沙哑,低声道:“乔姐姐,雪筠有了身子。已经两个月了。” 对于这个结果,乔画屏在看到孙诗珂跟墨浅这么憔悴的时候,其实也有过猜测。 她并不意外。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想这个孩子生下来 过年那会儿,朱守备他娘过来住了些时日。 朱守备是乡野出身,他娘就是一寻常的乡下老太太出身,纵使这些年当了官太太,但也是子嗣为大的老思想,才不管什么小姐不小姐的。 老太太来了以后,对嫁进来三年还没生出娃的孙诗珂那叫一个横挑鼻子竖挑眼。 纵使朱守备一直秉着要让嫡子先出生的想法,但老太太并不这么想。 老太太才不管什么嫡子庶子的,她只知道,只要她儿子后院里生出来的孩子,那都是她的大孙子! 住的那些时日,老太太一共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做主给朱守备新买了两个良家妾。 第二件事,就是给朱守备后院唯一的通房丫鬟雪筠,停了避子汤。 而且等朱守备要发火的时候,老太太捂着胸口熟练的往地上一躺,开始叫唤:“哎呦哎呦,我胸口老痛了……” 等把人扶起来,老太太就又开始嚎哭,哭什么“不知道这一把快要入土的老骨头,死之前能不能抱到大孙子”,又或是什么“等我死了,都没脸去见你爹了”什么的。 朱守备是一腔怒火再怎么高炽,老太太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也是被打得彻底没了脾气。 打那之后,不过几个月,这雪筠便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 乔画屏只问孙诗珂:“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孙诗珂眼神挣扎半天,低下声来:“……夫君他同我说,等雪筠的孩子生下来,无论男女,便养在我膝下,先充作我自己的孩子……” 乔画屏有些蹙眉,却也没说什么,好像这也是这个时代大户人家惯用的法子。 若是正室不能生,便会把庶出的孩子抱来养,充作嫡子嫡女。 乔画屏低声问孙诗珂:“那你愿意吗?” 孙诗珂猛地抬起头来,眼神里仿佛蕴了一团火:“我……我不愿!……我怎么可能会养我夫君与其他女人的孩子?我看到就恶心!” 她只要一想,这是她夫君同别的女人做了那样的亲密事才生下来的孩子,她就浑身发颤,甚至有种作呕的冲动! 乔画屏还没等说话,孙诗珂突得意识到自己这话好像把乔画屏给带上了,她赶忙补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越说越有些急。 乔画屏却无所谓道:“没事。几个孩子我是自己很喜欢,跟他们是谁的孩子没什么关系。再说了,我本来就跟他们爹没什么感情。跟你这情况不一样。” 乔画屏态度洒脱,但孙诗珂却沉默下来,半晌没有说话。 乔画屏便端起茶来,等孙诗珂平复下情绪。 她确实是很无所谓。 甚至她还庆幸那个叫梅渊的男人是个死人。 死人好啊,死人多省事啊。 “姨娘,您不能进去……夫人正在见客,您不能进!” 外面的阻拦声传来,但显然丫鬟没有拦住,雪筠的声音越发近了:“我挺着个大肚子来给夫人请安,讨个座位不过分吧!” 孙诗珂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乔画屏还是头一次,从这个单纯的小姑娘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 她愣了下。 “让姨娘进来吧!”孙诗珂有些发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外面守门的丫鬟把门拉开,雪筠一袭粉色裙衫,扭着腰身进来,笑嘻嘻的:“雪筠来给夫人请安了……” 话音还未落,雪筠便看到了乔画屏,一下子脸都黑了。 她总觉得,她三年前那次落胎,跟乔画屏脱不了干系! 她原本想报复,便请了一次泼皮无赖去乔画屏必经之路上堵她,但却不曾想,那些泼皮无赖反而被乔画屏揍了个满头包,还被乔画屏送了官,甚至差点牵连到她之后,她就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后来在守备府里见着乔画屏,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她就当忍辱负重了! 好在老天有眼,让她今年正大光明的怀了爷的孩子! 雪筠脸上难免带出了几分扭曲神色来:“我当是谁!原来是乔娘子啊!” 孙诗珂呵斥道:“没规矩!怎么说话的?!” 雪筠盯着乔画屏,一手抚着肚子,一边冷哼:“夫人,我当是有什么贵客,这不过是个乡野寡妇!我眼下可是怀了爷的骨肉,她也受得起我的礼?” 态度中的轻蔑,嚣张,简直是不加遮掩。 孙诗珂气得浑身发颤。 这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脸! 乔画屏悠悠道:“都说言传身教,言传身教,看来雪筠姨娘已经打定了主意把肚子里的孩子教成这般模样了?” 雪筠脸色顿时变了,怒道:“你敢诅咒爷的长子?!” 乔画屏礼貌一笑:“看来雪筠姨娘很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方才不怎么样啊。” 雪筠被乔画屏堵的哑口无言,整张脸的神色精彩极了。 孙诗珂盯着看了会儿,简直神清气爽。 乔画屏又悠悠的补了一句:“姨娘看上去很容易生气的样子,为了保证腹中胎儿的健康,难道不应该修身养性吗?” “你!” 乔画屏:“我这可是好心相劝,你难道也要说我在诅咒你腹中胎儿吗?” 雪筠是发现了,这姓乔的,身手好,打不动,嘴皮子也利落的很! 她现在可是身怀金疙瘩,跟这种又臭又硬的臭石头犟什么! 雪筠白了乔画屏一眼,气呼呼的甩着帕子离开了。 雪筠一走,孙诗珂便解气的笑了起来:“方才她那个脸色!……” 倏地,她心里隐蔽的飘过一个想法,要是真能气得流掉了孩子,那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起,孙诗珂浑身都惊出了冷汗。 她怎么能这么想?! 但她叩问内心深处的最隐晦处,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期盼雪筠肚子里这孩子生不下来! 孙诗珂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 乔画屏在一旁看着,见孙诗珂方才开怀,转瞬又有些郁郁,她心中不禁感慨,这些烦恼来源,还不都是因着臭男人? 她再次觉得,那个姓梅的男人,是真的好。 好就好在,他是个死的。 孙诗珂自己调节了会儿,很快情绪又恢复了正常,开始同乔画屏说起了时下流行的一些胭脂水粉。 乔画屏观察了会儿,见孙诗珂真的是恢复正常了,这才问起来近些时日县城了来的那些兵丁,是替贵人找什么东西。 第二百五十六章 你可愿在孙姨姨家住一段时间 孙诗珂“啊”了一声:“你说这个?夫君最近确实是在忙这个……”说着,孙诗珂好像也头疼的很,忍不住跟乔画屏抱怨了几句,“据说是什么京城里来的贵人,找什么丢了的宝贝。说来也好笑,京城里的宝贝,若是真流落到这一片,又关人家当铺老板什么事?兴师动众的,偏又藏着掖着,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乔画屏心下一动。 “只是,乔姐姐,你问这个做什么?”孙诗珂道,“若是有兵丁骚扰你,你只管说,我夫君说了,眼下兵部新的长官上任,军风军纪从上至下都肃整一新,真要有这样的,定会严惩。” 乔画屏摇了摇头:“倒不是我,只是我听说了这事,便来多问几句罢了。” 孙诗珂放下心来,同乔画屏道:“无妨……虽说把那当铺管事的给抓了去,但想来问清楚了便会放回去吧。” 孙诗珂说得笃定,乔画屏便笑了笑,没再多问,心里有了数。 两人又聊起了别的。 孙诗珂眸光闪动,问起了乔画屏的几个孩子。 说起孩子,乔画屏来劲了,恨不得从梅清曜开始夸,一路夸到白飞野。 但乔画屏想着孙诗珂没孩子,她说这个说得太详细,徒增孙诗珂的焦虑罢了。 她便轻描淡写道:“都不错,都是听话的乖孩子。” 乔画屏觉得崽崽们那么乖,她断断不能因着照顾孙诗珂的情绪而贬低自家崽崽。只这么简单的评价一句,已经是尽力了。 却没想到,只这么简单一句,孙诗珂眼圈都红了。 她眼里闪过艳羡,幽幽叹了口气:“乔姐姐,我是真的羡慕你,有这么五个好孩子,我但凡有一个……” 这话乔画屏还真不知道怎么接。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白飞野欢快的小奶音:“娘!我给你摘了花花!” 话音还未落,一个小奶团子怀里抱着一堆花,已经冲了进来。 乔画屏忍不住张开手臂,小奶团子便稳稳当当的冲进她的怀里。 他还记得自己怀里抱着的花,举起来,献宝似得捧到乔画屏跟前:“娘,给你花花!”他生怕乔画屏不要,急急忙忙道,“我问过墨姨姨了,可以摘的!” 乔画屏“哎呀”叫起来,欢欢喜喜的:“谢谢阿野!娘很喜欢。” 白飞野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白飞野又变戏法似得,从腰带上拿出一朵花来,从乔画屏怀里跳下来:“这是给孙姨姨的!” 孙诗珂原本满眼艳羡的看着,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当即又惊又喜,声音都激动的发颤了:“给,给我的?” 白飞野重重的点了点头,小嘴甜的像抹了蜜: “对,给姨姨的!姨姨跟花儿一样漂亮!” 说着,白飞野还亲自把那朵漂亮的花儿给孙诗珂送到了手里。 孙诗珂紧紧握着花枝,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像是做了个什么决定,软声同白飞野道:“阿野,姨姨那边小厨房新做了好些好吃的点心,让你墨姨姨带你去吃些,可好?” 白飞野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转向了乔画屏。 而在此时,墨浅跟孙诗珂这对主仆,交换了一个眼神。 乔画屏微微一顿,她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白飞野兴高采烈的跟着墨浅出去了,墨浅轻轻的把门关上。 只是,这一关门,孙诗珂便起了身,竟是两步到了乔画屏面前,双膝一弯,便要给乔画屏跪下。 乔画屏一把拉住孙诗珂的胳膊,神色冷了下来:“你这是做什么?” 孙诗珂挣扎了几把,却发现乔画屏的手跟铁钳似得,她根本挣脱不了,没法再跪下去,孙诗珂只能作罢,红着眼圈,同乔画屏道:“乔姐姐,我,我是有事相求……” 乔画屏多少能猜到孙诗珂要跟她说哪方面的事。 但,乔画屏也清楚,关于孩子,哪怕孙诗珂跪下来求她,她不答应的,还是不答应。 “有话你就好好说,跪不跪的,不会影响我的决定。”乔画屏道。 孙诗珂咬着下唇,挣扎犹豫许久,最后才低声道:“乔姐姐,你,你知道,我这三年多都没有生养……我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家里怕是要乱套了。” 乔画屏知道,她点头:“这事我帮不了你。” 孙诗珂几乎是立即道:“不,乔姐姐,你能帮我!”她眼里闪过一抹迫切,有一种豁出一切的孤勇,“都说只要在家里养个招孩子的福娃娃,孩子自然会来的——乔姐姐,我知道,小阿野是你收养的,你,你把小阿野给我养一段时间吧!” 孙诗珂知道,这话说出口,她跟乔画屏的情分怕是要断了。 但,她又不甘心的很,哪怕有一丝希望,她也要试一试! 乔画屏神色有些漠然的看向孙诗珂。 孙诗珂哀求道:“乔姐姐……” “你不用说了。”乔画屏收回了手,“我不可能把小阿野给你养,更不可能同意你把阿野当成招孩子的工具。” 她声音蕴了几分怒意。 孙诗珂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苦苦哀求:“乔姐姐,求你了。我是真的没法子了……你看,小阿野那么可爱,他也很喜欢我。他就养在我这一段时间,只要孩子生下来——不,只要我有了身孕,我立刻让人把阿野送回去,这样都不可以吗?” 乔画屏简直怒不可遏:“你把阿野当成什么了!你不必再说!” 孙诗珂跌坐在地上,显然难受得很,喃喃道:“乔姐姐,我,我也是没法子了……” “娘!” 大概是隔壁听到了动静,白飞野慌慌张张的撞开门冲了进来,见乔画屏满脸怒意的站在那儿,待他向来很好的孙姨姨则是坐在地上哭着。 白飞野慌慌张张的跑到乔画屏身前:“娘,你怎么了?” 乔画屏不想把负面情绪带给孩子,她表情柔和下来:“娘没事。” 白飞野满脸担心:“娘,真的没事吗?” 孙诗珂愣愣的看着白飞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情绪激动,声音沙哑,立刻朝白飞野问出了声:“阿野……你,你可愿在孙姨姨家,住一段时间?” 第二百五十七章 到底是谁先对不起多年情谊的 孙诗珂满怀期翼的看着白飞野。 但白飞野,毫不犹豫的,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我不要!” 孙诗珂不死心,追着问道:“……在孙姨姨这,可以摘好多漂亮的花儿,可以吃好多好吃的点心。” 白飞野却依旧是半点不都想,摇了摇头:“我不要!” 他直接一把抱着了一旁乔画屏的胳膊,眼里甚至露出一抹警惕的敌视来:“我要跟娘在一块!谁也不能把我跟娘分开!” 白飞野虽然才三岁多,但却是极为聪明。 他方才听着动静就不对,进门后,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他娘跟这位孙姨姨之间的不对劲。 再加上孙诗珂这模样,还有她这问题…… 饶是小小年纪的白飞野,脑海中也响起了警钟! 他拒绝的非常干脆!拿出了小小年纪所能摆出的最冷酷的态度! 孙诗珂听着这拒绝,如遭雷击,僵坐在原地。 白飞野已经去抱着乔画屏的胳膊微微的往外拽了:“娘,我想回家了。我们回去吧?” 乔画屏摸了摸白飞野的小脑袋:“好啊。” 乔画屏心想,孙诗珂还是不懂。 她的小阿野待孙诗珂那般好,并非是因为他喜欢孙诗珂。 而是小家伙聪明的认识到,她同孙诗珂关系好,所以他也想同孙诗珂把关系搞好罢了。 乔画屏抱起白飞野,迈出了房门。 孙诗珂恍惚了半晌,才追出门来,扶着门框,声音发颤,在乔画屏身后叫道:“乔姐姐,你我多年情谊……你……” 乔画屏脚步没有停留,声音有些远:“你也知道你我多年情谊,你却打我心尖肉的主意……到底是谁先对不起我们多年情谊的,我也不必多说。” 乔画屏始终没有回头,身后隐隐传来孙诗珂的啜泣声。 快要出府门时,墨浅追了上来,急急道:“乔娘子,乔娘子你慢些……” 乔画屏把怀中白飞野交给腊梅抱着,她转身,无声的看向墨浅。 墨浅看着乔画屏那双淡漠却好似洞悉一切的眸子,一下子失了语。 但墨浅想想孙诗珂的处境,还是咬了咬牙,道:“乔娘子,我家夫人并非是不看重你们之间的情谊……实在是她的处境太难了……” 乔画屏只淡淡的看着她。 墨浅说不下去了。 她其实也想,她们家小姐,若是真想抱个贵子养在膝下一段时间,城外庄户那么多人家呢,为何一定要执着于乔娘子的心尖肉呢? 尽管墨浅不愿意承认,但她内心深处还是隐隐觉得,她们小姐应当是太喜欢小阿野了…… 墨浅叹了一口气,只轻声道:“您午饭还没用呢。阿野少爷年龄还小,挨不得饿,要不您带着阿野少爷留下来用个午饭再走?” 乔画屏道:“不必。我带了好些吃的。况且,去县里吃也来得及。” 墨浅最后没了法子,只能蹲下跟乔画屏行礼,哀求道:“乔娘子,我们夫人也是近些时日太过焦虑,乱了神志迷了眼……等过些日子,您再跟夫人聊聊,可好?” 乔画屏没把话说死,只道:“回头再说吧。” 她只是不想再跟墨浅多说罢了。 经此一事,两人之间已经有了嫌隙,哪怕再聊聊,重归于好,心里也已经有了隔阂,怎么可能再像以前毫无芥蒂? 只是这些话,眼下说却是无益。 墨浅却并不知道乔画屏心中所想,还以为乔画屏可能不会跟孙诗珂计较,高高兴兴的行了礼,把乔画屏一行人送上了马车。 墨浅回到府中,孙诗珂却依旧失魂落魄的很,她苦口婆心的劝,但孙诗珂却像是着了魔一般,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墨浅也没了法子,只能祈祷过段时间她家小姐能自己想明白。 …… 乔画屏一行人来了县里。 善意堂还开着门,寻医问诊的人还是不少,但乔画屏能感觉得到,这善医堂的氛围也紧张了不少。 乔画屏掀开车帘在路边看了会儿,这才放下了车帘,嘱咐车夫在路边停会儿。 她让腊梅迎春带白飞野去附近街上先买些吃食,她去善医堂看一看。 昆叔见乔画屏过来,先是一喜,又是一顿,赶忙拉着乔画屏进了内堂,有些郑重其事的嘱托乔画屏这些日子暂且先别出来,县里有些官兵不知道在查些什么。 他们三公子名下的当铺已经被封了,管事的现在还被拘在牢里。 若非他们邬家全力活动,怕是邬又榕这会儿也在牢里待着。 第二百五十八章 无人侦察机 昆叔在邑乡到底也算是一方人物了,有不少自己的熟人与渠道,知道的比孙诗珂这个守备夫人反而还要更多一些。 “这消息也是我千辛万苦才打听出来的。乔娘子莫要同旁人说。”昆叔最后压低了声音,“……看着大张旗鼓的在找什么京中贵人丢的东西,可私底下看着,约莫像是在借着这个由头找什么人。我们家三少爷名下那铺子,收得那东西,其实是一样有些相似的信物。” 乔画屏莫名心中一跳。 她顿时莫名有些,危险逼近的那种,脊背起白毛汗的感觉。 前世执行任务的时候,这种预警式的直觉救了她很多次。 乔画屏定了定心神,低声问昆叔:“……你们铺子收的那东西,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昆叔点了点头,倒了一杯茶水,手指蘸了蘸,在桌上画了起来。 “是个玉牌,大致长这副模样……” “确定吗?”乔画屏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处地方传来。 昆叔点了点头,乔画屏情绪掩饰的好,他没瞧出半点异常来,拿手把桌上水渍一抹,低声道:“是长这样没错。乔娘子也知道,咱们做生意的,对这种东西敏感的很。我画出来的,不说跟那玉牌十成十像吧,但八九分是没问题的。” 乔画屏极为冷静的点了点头,看上去没有半点异样。 甚至,她离开善医堂前,还语气温柔的同昆叔订好了过几日便给他送来近期的强身健体丸。 与往日并无两样。 然而,一直到离开善医堂,转过身去,乔画屏的神色立即就变了。 太阳炽烈,她却双手双脚都冷得如坠寒窑,整个人毛孔里都在散着寒气。 昆叔画的那个玉牌样式,她是见过的。 之前她在那个被人屠戮的小山村的枯井之下,找到白飞野的时候,他的襁褓里放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金锁,另一样就是非金非玉的牌子。 那牌子,跟昆叔在桌上画的八九不离十。 乔画屏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她正要去寻带白飞野去街边买吃食的腊梅迎春,却见迎春跌跌撞撞的从拐角跑过来,一见乔画屏,便哭着叫起了夫人,冲了过来。 乔画屏一整颗心止不住的往下坠。 “夫人!”迎春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费力的把话讲出口,“小少爷被,被官兵带走了!我姐姐,我姐姐护着小少爷,一并被带走了!” ——最坏的事情发生了。 乔画屏多年的素养让她迅速的冷静下来。 她把迎春拽起来,仔细的问了当时的情景。 大概是乔画屏太过冷静,也感染了迎春,迎春一抹眼泪,也渐渐冷静下来,把事情一说。 “当时,我跟姐姐一道带着小少爷买他喜欢的钵钵糕,正好一男人骑着高头大马路过。我跟我姐姐赶忙抱着小少爷闪躲……那男人却,却紧紧盯着小少爷不放,更是翻身下马,径直冲着小少爷过来了!” “我跟姐姐吓坏了,赶紧把小少爷护住,那男人不耐烦的很,直接一挥手,也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队兵丁,就要把小少爷抱走!我跟姐姐吓得魂飞天外,姐姐据理力争,那男人却凶悍又不耐烦。姐姐没了法子,求了半天,小少爷也哭得厉害,好不容易那男人答应,将姐姐一并带走……姐姐让我赶紧回来跟夫人报信!” 乔画屏深深的吸了口气。 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最近县城了这一场阵仗,就是冲着阿野来的! 她冷静的问迎春:“他们从哪边去了?” 迎春指了指方向。 乔画屏点了点头,让迎春先在原地候着,她大步离开。 乔画屏深深吸了口气,没走几步,便拐进一个杳无人烟的小巷,直接从空间里摸出一套伪装成喜鹊模样的无人侦察机来! 她按下开关,操纵着那无人侦察机,无人侦察机轻巧无声的上天,甚至翅膀还微微扇动了一下,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真的鸟儿,在天际自由的翱翔。 第二百五十九章 潜入 喜鹊型无人机传回来的摄影画面很是清晰。 乔画屏能看到那些沿街叫卖的小贩们,正卖力的叫喊着;能听到街上欢快追逐玩乐的小童,正尖声笑着叫着。 喜鹊型无人机轻巧的在天空中飞着。 乔画屏面无表情,手上操纵着无人机控制台,眼睛盯着画面,不错过任何一点线索。 突然,她发现一孩童冲到石板街正中心去捡藤球,偏生这会儿一匹马拉着马车疾驰而至,眼看那幼小孩童就要丧生于马蹄之下,却见一高大男子从斜刺里冲出,直接将那孩童捞起,身形飘忽的落到一旁。 那男子仿佛感知到什么,抬头往天上一看,见是一只鸟,微微蹙眉,这才收回了视线。 这男子生得剑眉星目,俊美无比又带着点疏淡的冷漠气质,平心而论,若是以往,乔画屏看见了,说不得要好生欣赏一番。但这会儿乔画屏并没有什么心情欣赏,她只是一瞥罢了,便要继续操纵喜鹊型无人机继续搜寻。 只是,在那喜鹊型无人机即将飞翔离开时,她听到了嘈杂人群中传来的一句声音: “老大,那小家伙闹腾得很……” 乔画屏神色一凛,眯起眼来,操纵着喜鹊型无人机,迅疾飞了回去。 她注意到,一个穿着兵丁服的人,正低声在跟方才那个救人的俊美男子禀报着什么。 乔画屏让喜鹊型无人机飞得更近了些。 那男子又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抬头一看,眼神带了几分警惕,仿佛能透过喜鹊眼中的那两颗军用摄像头看到乔画屏这边。 乔画屏八风不动,操纵着那喜鹊无人机在两人头顶盘旋。 俊美男子皱了皱眉,大概是不愿同一只鸟儿一般计较,终究是没管它。 乔画屏听得清楚了些。 那兵丁在回禀什么人闹腾,想要逃跑,又说把那丫鬟脖子上架了刀,那小家伙终于安生下来。 乔画屏脸色顿时难看得很! ——找到了! 这果然是挟持了她儿子的人! “对那小东西客气点。别伤着他。”那男子声音有些冷,还带了分不耐,看上去脾气不大好的模样,“小孩不都要哄?先好生哄着。” “是。” 那兵丁拱手,领命去了。 乔画屏稍稍放下了心。 听上去,好像她儿子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操纵着那喜鹊型无人机,远远的飞走。 那俊美男子好似对这东西警惕的很,乔画屏觉得虽说这个时代的人不会去对一只鸟过分警惕什么,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她操纵那喜鹊型无人机飞远些又飞回来,最后远远的缀在那个兵丁后面。 一路跟着兵丁,到了一处住宅里。 这住宅隐在闹市中,乍一看普通的很,但乔画屏操纵着喜鹊型无人机高高的飞了一遭,把宅子的布防看得清清楚楚,那叫一个滴水不漏。 其严密程度,那叫一个五步三哨,插翅难飞。 大概是母子同心,在喜鹊型无人机飞过宅子中一间被严密防守的院子时,有一扇窗户被推开了一角。 守在廊下的人,立刻过去伸手,把那窗户牢牢关上。 看样子似是谨防屋里的人跳窗逃走,却偏要加上一句:“您方才哭过,别让外面的大风吹伤了您。” 屋里的人没什么动静。 但那一瞬间,乔画屏却是已经看清了,推窗的那小人儿,正是她的小阿野。 小阿野虽然已经没再哭了,但眼圈却红肿的很,一看就是大哭大闹过。 乔画屏那叫一个心疼。 但这会儿心痛无用。 乔画屏默默记下了布防图,也记住了那小宅子的方位。 最后她把那喜鹊型无人机给撤了回来。 她眉头紧皱,咬牙切齿。 对方这般大动干戈,能出动兵丁来帮其寻找阿野,看来阿野的来头不简单。 不过,看那男子特特对底下人交代,不许伤着小阿野,小阿野的安危,应该是不用过分担心。 只是他年纪小,平日里又没离开过她这么长时间,骤然遇到这种事,惊惧过度,生了病,那可怎么办? 乔画屏那为娘的一颗心,就像是被人架在了火上烤,面上虽说是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是要把抓走小阿野的人给分尸一万刀了! 这事,不好办。 乔画屏回了原地,迎春还焦急万分的等在原地,见乔画屏回来,立马迎了上来。 “夫人!” 她眼神中几乎是有泪在闪烁。 “小少爷,我姐姐……” 乔画屏抬手摸了摸迎春的头发,脸上虽说没什么表情,声音里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别担心,我会把她们安全带回来的。” 迎春眼里沁着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乔画屏怕家里几个孩子担心,便让车夫驾车先回了流金村,同家里几个孩子说,她们有事,要在县城待一夜。 至于迎春,乔画屏见她情绪崩溃,生怕她回去露出几分异样来,被家里心思极为敏锐的老二梅清昱察觉,设计问出些什么来,让几个孩子徒增惊惧,便没有让她回去。 乔画屏让迎春在客栈开了两间房。 她出去置办了些东西。 夜里,乔画屏偷偷的摸到了那宅子外头。 她一直耐心的等到了天色将明未明之时。 这个时辰,城门快要开了。 乔画屏面无表情,直接从空间里拿出了汽油,泼在了这宅子的后墙根。 一把火直接点燃! 她生怕旁人察觉不到这边的动静,又直接往火里扔了一串鞭炮! 鞭炮声噼里啪啦,响声极大! 果然,宅子里的人,都被惊动了。 乔画屏趁乱潜入了宅子。 有几个兵丁,正一人拉扯着腊梅,一人怀里抱着白飞野,往外撤退! 乔画屏早就算出了最方便撤退的点,守株待兔,直接蹲到了那几人! 白飞野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乔画屏出手迅疾如风,将那几人给直接击倒! 第二百六十章 逃走 白飞野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就要哭出来。 好在他是个极为机敏聪慧的孩子,尽管心情澎湃,却也知道这会儿不是哭的时候,不想让娘因为他分心,他小手把脸上泪飞快抹了去。 腊梅也是差点喜极而泣,好在她也是个懂得看形势的,赶忙抱起白飞野,强忍着哆嗦问:“夫人,咱们再怎么走?” 乔画屏早就想好了出路,她看也不看地上晕了一大片的兵丁,飞快的递给腊梅一件黑色披风:“裹上,我们出城,先去跟迎春汇合。” 腊梅深深吸了口气,没去管她们夫人从哪里扯出的披风,咬牙强忍微颤,跟在乔画屏身后,悄悄出了后院。 乔画屏走之前,眯了眯眼,往骚动的前院那儿,悄悄隔着墙头扔了一个烟雾/胆,一个催泪但进去。 这烟雾但持续时间长,催泪但更是能让人在一段时间内失去战斗力。 乔画屏趁乱带着腊梅跟白飞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处。 她带着人七拐八绕,很快,便拐入一条杳无人迹的小巷。 时近清晨,谁也没注意 ,一辆自打入夜起就临时停在这偏僻处的旧马车,悄无声息的迎来了它的主人。 这是乔画屏临时置办的旧马车。 她神色坦荡,坐在车夫位上,半点都不像是要逃命的模样。 腊梅搂着白飞野,一弯腰进了车厢里。 乔画屏甩开马鞭,马车车轱辘吱呀吱呀的驶过青石板,离开了这僻静的小巷,随着清晨的人流,出了城门。 一出了城门,乔画屏便把马车当赛车赶,督促马儿跑得飞快,却是先去另外一个南辕北辙的方向转了一圈,再拐回了流金村。 到了流金村,时间还早,村里升起的炊烟并不算多,乔画屏驾车直奔她家,敲响了大门。 院子里,梅家三兄弟正带着妹妹在那打拳锻炼身体,迎春心中有事,几乎是一夜不能眠。听到敲门声,她跑得比谁都快。 “迎春,是我。”乔画屏认出了门后迎春的脚步声,出声。 迎春二话不说便打开了大门。 当她看到乔画屏身后的腊梅还有她怀里抱着的白飞野时,迎春一下子捂住了嘴,差点要哭出声来。 还好腊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迎春赶紧收拾了心情,飞快的抹去了眼泪。 几个孩子飞奔过来:“娘!” 乔画屏抬手摸了摸离她最近的梅清曜的小脸,沉声道:“去收拾衣服。我带你们出去玩几天。” 梅家几个孩子个个聪明伶俐,若是平时,乔画屏这般说,他们自是会高兴无比。 但乔画屏一夜未归,清晨而至,第一句话便是这个,梅家几个孩子心里便清楚,是出事了。 但几个孩子都未多问什么,便齐齐应下。 只梅清昱同乔画屏问了一句:“娘,我们一共有多久的时间收拾?” 乔画屏道:“一炷香,越快越好。” 梅清昱心沉了沉。 看来这事紧急的很。 他点了点头,同腊梅道:“腊梅姐姐,劳烦你再看会儿阿野。我去帮阿野也收几件衣服。” 腊梅点了点头。 迎春像是猛地回过神,跳了起来:“姐姐,我也去帮你收拾几件衣裳。” 乔家大院里,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默契的很,没有多问,快速敏捷的去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乔画屏的空间,其实也一直有补充物资,一大家子哪怕什么都没带就出门,也是不用担心什么。 但要说方便,还是要让几个孩子带些自己用惯的东西,会更方便些。 一炷香后,梅家几个孩子都拎了小包袱,站在了马车前。 迎春也手脚麻利的给她跟姐姐腊梅收拾了衣服,系成个包袱,挎在手腕上。 乔画屏见人齐了,只嘱咐车夫把她先前买来的旧马车驾去隔壁县的亲戚家,暂时先照看着。车夫领命去了。 她先前已经去杜大姐那交代过了,说是她要去别处看看生意,家里宅子希望杜大姐偶尔照看一下。 乔画屏这几年偶尔也会出去,去外地谈生意,杜大姐见怪不怪,一口应了。 乔画屏安排妥当了一切,这才驾着马车,载着孩子们与两个丫鬟,往远处驶去。 …… 一直到马车驶进了深山小道中,乔画屏才隔着门帘同马车里的孩子们说起了今日为何这般。 “有人觊觎你们阿野弟弟,昨儿把他跟腊梅都抓走了。我们暂且先离开,避避风头。” 乔画屏说的轻描淡写。 梅家几个孩子听得怒火中烧:“娘!我们一定会好好保护阿野的!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 白飞野眼泪汪汪的,倚在大哥梅清曜的怀里,给他比划:“大哥,你没见,昨儿腊梅姐姐带阿野正在街上买点心呢,阿野就被人抓走了,还被关在了院子里……要不是娘把阿野救出来,阿野今儿就见不到娘跟哥哥姐姐了!” 小奶音委委屈屈的,听得梅清曜拳头都握了起来:“阿野你放心,大哥哥在呢,必定护好你!” 白飞野重重点头,小胖手有些羡慕的握住了梅清曜的手:“阿野要是像大哥哥一样有力气,武艺高强就好了!就不用让娘为阿野操心了!谁来我打谁!” 人明明小小的,说出来的话却又惆怅得很。 这种反差,让马车里气氛倒是松快了些,大家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我家崽脑袋好像出问题了! 马车在路上走了四日。 白日乔画屏驾着马车在官道上奔驰,夜晚她们则入住临近县城的客栈。 就如同一户普普通通出门寻亲问友的寻常人家。 然而到了第五日,他们落脚的这地方有些小,经营客栈的是一户上了年纪的夫妇,无力提供伙食,乔画屏便只能自己出门买饭。 几个孩子在客栈休息,为了谨慎起见,乔画屏只身出了门,没有带跟那些人打过照面的腊梅迎春。 但她是万万没想到,当她在买牛肉包子时,身后有人骑马而过,她只听那人说了一句话,就认出了,这正是先前带人抓白飞野的那男子! 她曾在喜鹊型无人机中见过的! 乔画屏不动声色,假装手中铜板掉落,她自然而然的转过去身,弯腰捡起地上的铜板。 那男子正在街对面的一间茶寮前,翻身下马,看似是要去买些茶喝。 乔画屏早就从喜鹊型无人机的探查中知道这男子十分警觉,不过她训练多年,神色自然,眼神平和,即便是再警觉,也绝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看上去,就像是一名寻常妇人往这边随意看了一眼——乔画屏也确实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先前在无人机传回来的影像中,乔画屏就知道这人俊朗得很,这次见了真人,更是发觉其身上还有几分疏朗英气——总而言之,就是,不像个坏人。 不过,单凭像不像的,也不好就给人定了性。 反正他要抓她的阿野,那就是她的敌人! 乔画屏神色如常的转身,背对着那男子,继续买她的牛肉包子。 但转身后,她眸色便冷了一分。 这人单人单骑,看着不像是来抓阿野的,倒像是路过。 可这未免也太巧了,乔画屏可不信什么缘分。 无论如何,事涉阿野,乔画屏不敢掉以轻心。 她不动声色的买回了牛肉包子,当作一家子的晚饭。乔画屏并没有连夜离开,这反而像是心中有鬼的样子。 她带着几个孩子在这小破客栈里过了一夜,待到晨曦未明时,她睁开眼,眼神清明无比,先装作买早饭的样子,去外头转了一遭,没有见到那男子的踪迹,这才让腊梅迎春带着几个孩子从破落客栈的后院上了马车,她直接驾着马车离开。 早饭是在马车上用的。 这几日赶路,她们经常这般,孩子们倒也没有觉出什么异常来。 只是整日坐车赶路,一日两日三日那还叫一个新奇有趣,一连五日,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就是再乖的崽儿,那也有些坐不住了。 梅清映悄悄把车帘掀起了一道缝,小声问乔画屏:“娘,我可以看看外面吗?” 可把乔画屏心疼坏了。 她道:“无妨,只是赶路风大,你们看一会儿,便把车帘放下。” 梅清映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 然而马蹄声响过,乔画屏就目瞪口呆的见着,那个曾经抓过白飞野的男人,策马从马车一侧疾驰而过。 他好像只是单纯路过,并不是追踪而来。 马匹腾起阵阵灰尘,那人策马往前去了。 乔画屏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孽缘啊! 好在,这人已经赶到了她们前面,接下来她们只要小心些,走得慢些,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乔画屏如是想。 她放慢了赶车速度,行程慢了下来。 她就不信了,都这样错过了,她们跟那男子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偶遇? ——但老天爷很快就教育了乔画屏一番。 是真的能! 下午,乔画屏带着梅家兄弟三个在路边休息,腊梅带着白飞野去灌木丛后解大手去了,迎春去一旁的小溪那儿取些水来。 只是没多久,迎春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结结巴巴同乔画屏道:“夫,夫人!那,溪,溪边——抓,抓小少爷的——” 她说的语不成句,但乔画屏奇异的理解了她的意思! 大概是迎春看到了那个男人! 乔画屏神色一凛:“你带着曜曜他们立刻去马车上!然后赶紧去找腊梅她们,让她们也赶紧上车!” 那男人是见过迎春的,迎春看到了他,他大概率也发现了迎春。 再加上迎春这么惊慌失措的跑开,简直是把做贼心虚四个字给表现得淋漓尽致! 乔画屏叫迎春带着孩子去车上,也并非是想着逃跑了。 乔画屏这会儿已经怒向胆边生,决定做掉那男子了! ——这个过程,自然是不好让孩子们看到的! 然而,不巧的很,那男人提着剑过来的时候,迎春刚把孩子们都送上了马车,腊梅正牵着白飞野往这边走,两边打了一个照面。 男人神色冷得很:“把人交出来,不然就把命留下。” 腊梅吓得抱紧了白飞野。 乔画屏那个叫一个怒,冷声道:“腊梅,带阿野去马车上!” 这事是不能善了了! 她往身前布兜里伸手,从空间里取出手/枪来。 这男人一看就是武艺极强的,乔画屏打算还是一抢结束了他! 男人看乔画屏这架势奇异,皱了皱眉,审视的打量着乔画屏:“先前就是你制造骚乱,把人劫走的?” 乔画屏怒极反笑:“呸,什么话!你莫名其妙把我儿子给抓起来,我去救他,你说‘劫’?” 我劫你大爷! 乔画屏直接打开了手/枪的保险。 那男人极为警惕的看向乔画屏这诡异的动作,他本能的察觉到危险,长剑一震,便要朝乔画屏刺来。 乔画屏十分冷静,冲着那男人便要扣下扳机—— “等等!” 一声激动的大喊声响起。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马车上跳下来,直接朝他们跑来! 乔画屏瞳孔疾缩! 曜曜! 他怎么下来了?! 可扳机—— 千钧一发之际,乔画屏调转了方向,子弹直接错开一个方向,射到了对面的树干上! 但那男子却攻势未停,一把长剑直接刺入了乔画屏的肩膀! 乔画屏顾不上自己的伤,赶忙查看起梅清曜有没有受伤来。 见孩子身上好好的,并没有血迹渗出,她这才松了口气。 梅清曜傻眼了,难以置信的看向那男子,崩溃的大喊:“爹,你干什么!那是娘啊!” 乔画屏:“……?” 不是,我家崽,好像脑袋出问题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什么,爹? 那男子皱起了眉,却是不理会梅清曜口中喊的“爹”,只不耐的同乔画屏道:“下一剑,就不是肩膀了。” 乔画屏冷笑:“那你就试试啊!” 方才她是顾忌曜曜,那子弹才没打在眼前这人的脑壳上,下一发,他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梅清曜又急又气,想骂这个“死而复生”的爹,却又不知道怎么骂。 一直自认是铁骨铮铮小男子汉的梅清曜,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梅清昱与梅清晃这对双胞胎几乎是紧随其后跳下了马车,但前面的变故发生的太快,他们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也就是武艺最为高强的梅清曜反应的最快。 这会儿双胞胎兄弟俩也跑了过来,梅清昱看着乔画屏肩头那汩汩流血的伤口,小脸煞白,顾不上跟“死而复生”的爹寒暄,极为难得的慌了神,带着哭腔:“娘,你没事吧娘!我给你包扎……你,你等着……” 梅清昱撒丫子就往马车那儿跑。 马车里,有乔画屏出发前备下的一些应急用品。 梅清映哭着也爬下了马车。 白飞野更是腊梅迎春按都按不住的挣扎爬下了马车。 几个孩子都小脸煞白,带着眼泪,围在乔画屏身边。 梅清晃慌乱得浑身颤抖,他抓住梅清曜的手:“大,大哥……他,他真的是爹吗?” 如果是,为什么要刺伤他们最爱的娘啊! 他们爹“死”的时候,梅清晃那会儿才七岁左右,这一晃都过去好几年了,梅清晃也成了十一岁的小小少年,少时的记忆自然已经模糊了不少。 像年纪更小的梅清映,已经全然忘了爹的模样,根本就没认出来。 这会儿跟白飞野一边一个,崩溃的直哭。 梅清曜当时年龄稍稍年长些,对他们爹的面容自然是还记得的。 但,眼下这种情况,对方不理会他们,还直接出手伤了他们娘,梅清曜人都傻了。 梅清曜咬牙切齿:“是爹……你看看,他生得跟小妹,还是有几分相像的。” 乔画屏正要哄梅清映跟白飞野这俩小的别哭了,她没事,就听到梅清曜这话。 她猛地转过头去:“不是,曜曜,你说什么?你说那是你们爹?!” 原主记忆里是有梅渊这个人的。 只不过,记忆里那人,跟眼前这个,是有几分隐隐约约的相像,但,对不上号啊…… 梅清曜急得按住乔画屏:“娘,你先别乱动!那就是爹!——先前爹出门,总要往脸上涂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才是爹真正的长相——先不说他,娘,你的伤疼吗?” 小男子汉几乎要遏止不住眼泪,“都是我——” 他看的分明,若不是他突然冲出,他娘手上那把武器便不会调转,说不定就不会受伤! 乔画屏赶忙止住梅清曜:“乖宝先别哭,别哭。娘没事,就是现在还有点头大。” 她头贼大的看向那执剑的男人——这男人是真的狠,从她肩膀伤处把剑拔出时,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不见半点拖泥带水。 现在问题是,这人——真是她那个“死”了多年的死鬼男人!? 乔画屏手一翻,掏出止血药,自己手脚麻利的就把肩膀那止了血。 又用嘴咬着绷带,很是利落的把伤口一包扎。 她不太想受痛,还又吞了两颗止痛药。 执剑的男人反手执剑而立,剑尖上还在滴血。 他只觉得内心腾起一股……没法形容的焦躁感来。 他看着眼前这一大五小,眉头是越皱越高,越皱越高。 “我真没事,一点点皮外伤罢了。”乔画屏见几个孩子还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她心里是又酸又暖,“先赶紧看看,这到底是不是你们爹。” 乔画屏心里也是犯嘀咕的很,这要真是几个崽子的爹,怎么能这么冷淡? 眉宇中那几分不耐烦,看得乔画屏是直想呵呵。 梅清曜见乔画屏气色还好,这才又重新瞪向那个男人。 只是瞪着瞪着,梅清曜眼睛又酸涩了。 他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爹了。 “爹!” 执剑男子强压下心头那抹异样,他看了一眼女子跟她身边的几个崽子。 “你若是想用这样的法子逃脱,未免也太过儿戏了。”执剑男子冷声道,“——那小孩,你也别叫我爹,我不认识你们。” 乔画屏简直想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梅家几个孩子,简直是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死而复生”的爹,不仅一下子伤了他们娘,还不认他们了! 梅清曜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加气急败坏:“爹,你什么意思?!你,你不认我们了!” 小小少年肝肠寸断! 乔画屏看梅清曜这么笃定,又这么难过,她简直也跟着心痛! 乔画屏皱了皱眉,毫不客气的问出了口:“你是不是头出过什么毛病啊?” 执剑男子眉头越皱越高,不耐又言简意赅道:“我头确实受过撞击,但我是易川人士,家离这有数千里。怎么可能是这几个小孩的爹!” 梅清曜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不,你就是我们爹!” 他上前一步,脸涨得通红:“不信,你看你右胳膊上臂,是不是有一处月牙状的红色胎记!” 梅清曜记得清楚! 因为小时候有一次他过于调皮,欺负梅清昱跟梅清晃这对双胞胎,他爹,就撸起袖子来,照着他屁股狠狠给了他一顿巴掌。 他记得清清楚楚! 执剑男子脸色顿时一变。 他右胳膊上臂处,还真是有一处月牙状的红色胎记! 执剑男子胸膛下的那颗心跳得越发厉害。 他冷声道:“许是你们从哪里得知……” “你大腿内侧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你屁/股上还有一颗黑痣!” 梅家几个崽崽为了证明他就是亲爹,纷纷大声喊道。 腊梅迎春听得目瞪口呆。 乔画屏眨了眨眼。 而当事人,执剑男子瞬间僵住,脸色简直要坍塌! 这都是他极为私密的事,这几个兔崽子是怎么知道的! 梅清曜见他爹已然呆愣,显然是被他们说中了,小小少年眼中含泪,带上了几分恨恨:“我们说的没错是吧!你还说你不是我们爹!” 第二百六十三章 可恶,被他装到了! 客栈里,男子脸黑如锅底,大刀阔斧的坐在那儿,听着声称是他的崽的几个小鬼说着他过去的事。 他越听越是额角抽筋。 手都忍不住攥紧了放在桌上的长剑。 乔画屏在一旁冷眼瞧着,总觉得这姓梅的,**的时候可能会拔剑砍了她的崽崽们。 她袖管里,一直藏着一把枪。 先前到了客栈,梅清昱不放心,非要请了大夫来,再给乔画屏好好处理下伤口才安心。 乔画屏本来想说这不算什么,但看着几个孩子那满是担忧惊惧的小脸,乔画屏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还是应了。 等乔画屏这边收拾好了,一直在外头站着的男子才大步进来。 坐在那儿,几个崽就控制不住的围了上去,开始问这问那。 乔画屏已经在一旁观察他半天了。 得出一个结论来,这人脾气不太好。 不过,他尚且还算能控制住脾气,只是眉宇间总流露出几分不耐烦来。 还好几个崽崽的脾气都还算不错,想来他从前教孩子的时候,挺能控制住自己脾气的。 哪怕自己不耐烦,也不会把脾气发到孩子身上。 就冲这,乔画屏觉得暂时也不用跟这个伤着脑袋的倒霉蛋太计较那一剑。 不过,乔画屏心里琢磨着事,见那男子被几个崽围着念叨说不出一句话来,那狼狈的模样,她心里还挺爽快。 “爹爹,你真的是爹爹吗?” 梅清映带着几分警惕,又带着几分渴盼,小心翼翼的靠近着男子。 男子——也就是几个孩子他们的爹,梅渊,有些怔忡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 不用旁人说,他也能看出来,眼前这个小姑娘长得与自己确有几分相似。 梅渊沉默了下,声音有些艰涩:“我都忘了。有人说我是易川人……我一直以为我是易川人……” 梅清映轻轻的,轻轻的叹了口气。她语调很是难过:“你忘记了我们,你还打伤了娘。” 梅渊看着,莫名有些揪心。 到了现在,他几乎已经是信了,这些就是他的崽子们。 只有白飞野,就站在乔画屏身边,牵着乔画屏的衣角,长长的睫毛掩住眼中有些艳羡的神色。 乔画屏心疼的很,把白飞野拉到自己怀中,想搂着他。 白飞野却赶紧从乔画屏咯吱窝下面溜出来,紧张得很:“娘,你的伤!” 围着梅渊的几个孩子立刻紧张的又凑了过来:“娘,你没事吧?” “娘没事,好着呢。” “那娘一定要小心些,娘坐,娘这水有些冷了,我给你再倒些温热的。” “” 瞬间被冷落的梅渊:“……” 他抬头,跟乔画屏正好对上视线。 两个成年人,交换了一个复杂的对视。 乔画屏略带得意的朝他翘了翘嘴角。 梅渊额头青筋跳了跳。 然后他就看到对面那个小女子,笑得越发得意,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看得他甚至愣了下,想起这女子的身份,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他的媳妇…… 梅渊脸色一木,有些僵硬的转过了头,不再看乔画屏。 乔画屏顿时有一种大获全胜的喜悦! 大概每一个爹娘,都会在崽崽面前无意识争宠。 乔画屏跟梅渊毕竟是只有表面联系,没有精神关系也没有肉体关系的夫妻,乔画屏这会儿心底忍不住悄摸摸升起一股喜滋滋的感觉来。 乔画屏开心了,乔画屏满足了,乔画屏终于出来控场了! 她坐在梅渊对面,笑吟吟的帮着这父子几人总结了几条情报。 一,梅渊前几年受伤失踪,没死,醒来后人已经在易川边境战场,且失忆。 二,照顾他的人说,是在一个满是死人的战场坟堆里发现的他,发现他还有一口气,把他挖了出来。因着梅渊没穿军中的兵服,救他的人便以为他是附近没能及时逃难的住民。 再加上梅渊身上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救他的人便为他取名为“易命”。 听到这,梅清曜整个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的大声喊道:“易命?!爹,你就是易命大将军?!那个孤身单骑闯敌军王帐,生擒敌方首领的易命大将军?!” 梅渊轻咳一声,看着应该是他大儿子的小家伙满眼放光崇拜的模样,强行抑制住向上翘的嘴唇,矜持点头,淡淡道:“是我。” 乔画屏:“……” 可恶!被他装到了! 他竟然就是那个,曜曜他们的武夫子经常描述的天降将才,易命! 梅家几个孩子都很崇拜这个“易命”,尤其是梅清曜,更是视这个易命为毕生偶像! 她是怎么都没想到,这易命,竟然就是她家那个死鬼男人梅渊! 第二百六十四章 等我忙完,便去找你们 夜深,梅家几个崽子兴奋过后都睡下了。 梅渊神色复杂的站在客栈过道里。 乔画屏从梅清映的房间里出来,看到梅渊,她指了指客栈后院:“去聊会儿?” 说起来,今天这兵荒马乱的,他们还没怎么好好对话过。 尤其是梅清曜知道梅渊就是易命之后,那更是肉眼可见的兴奋,缠着梅渊问东问西的,直到睡前,才松开了拽着梅渊衣角的手。 梅渊面无表情的立即离开了房间。 这会儿见着乔画屏说要与他“谈谈”,梅渊略加思索,点了头。 两人到了后院。 眼下月影横斜,晚风带着春日的暖意,徐徐而来。 乔画屏坐在后院石凳上,对着梅渊做了个“请”的手势。 梅渊直接迈腿坐下。 乔画屏很直白的问道:“眼下你打算怎么办?” 梅渊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什么怎么办?” “阿野。”乔画屏提醒道,“我丑话说到前面,今天若非你是曜曜他们的爹,大概你已经死了。” 梅渊顿了下。 半天,他才带了几分打量的看向乔画屏,冷笑一声。 两人眼神噼里啪啦带火花的一阵对视。 半晌,梅渊才强压着额间青筋,带了几分审视意味的打量着乔画屏:“你可知道你口中的阿野,是什么人?” 乔画屏道:“是我儿子。如果从身份上来说,大概也算你儿子。” 梅渊觉得额头青筋跳得更厉害了。 他闭上眼,按着眉心,似是在思索什么。 半晌,梅渊才缓缓道:“带阿野回京,是我老师交给我的任务。不过,就在前两日,我刚收到京中传信,这任务已经不是最要紧的了。” 乔画屏精神一振,听出了其中的转圜之意。 “那敢情不错。”乔画屏打量着梅渊的神色,“你眼下是有什么旁的事要做么?” 梅渊倒是没否认,点了点头。 乔画屏更高兴了,很是干脆道:“行,那你就赶紧忙你的去吧。” 梅渊见对方这一副恨不得赶紧把他甩出去的模样,更是冷笑出声:“——你别忘了,我是几个孩子的爹!等我忙完手上的事,便去找你们!” 乔画屏:“……” 她还真的差点忘了这个。 眼下这男人,身份已经从要抓她心肝宝贝的敌人,变成了“死而复生”的丈夫,父亲。 ……再看曜曜对他景仰的那副模样,乔画屏觉得好像也不能单纯的切断人家的父子之情。 乔画屏眯着眼看着对方,心道,也无妨,她反正也没什么嫁人的打算,这男人回就回,实在没办法一起过日子,那就和离呗。 乔画屏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心里却在盘算着,等和离的时候,估摸着这男的不会让她带走梅家几个崽崽,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皎皎月色,无声落在她的肩膀上。像是给月下的美人儿披上了一层洁白的轻纱。 梅渊原本想讥讽回去的话,一下子迷失在了月色中。 他再一次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他娶回来的媳妇。 ……尴尬,局促。 这两种情绪,几乎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 但此时此刻,却是如同约好一般,一起降临。 梅渊别开眼,为这些奇怪又莫名的情绪感到说不出的烦躁。 第二百六十五章 脑壳疼 两人虽说有夫妻之名,但对彼此来说,到底还算是陌生人。 再加上乔画屏肩上那伤口,梅渊是束手手脚的,好似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乔画屏索性便直接把条件给摆了出来: “我知道你现在失了忆,”乔画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有点记不得了。不过当年你娶我,其实也是为了给家里几个孩子找个能照顾人的。” 梅渊没吭声。 乔画屏继续道:“既然我们没有感情基础呢,我有个事想跟你谈谈。” 说到这,乔画屏还幽幽的叹了口气。 她这当了这么多年寡妇,都习惯寡妇身份了,不曾想,啪叽一下,死去的男人失忆回来了。 梅渊本就坐的笔直,听得乔画屏这话,他不自觉的坐得更直了些:“你说。” 他说得很是慎重。 梅渊这会儿心里在想,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她一个女人,带着五个孩子从那么远的地方一路逃荒到这,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她无论提什么要求,他都该答应的。 乔画屏咳了一声:“那就是,咱们既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眼下是因着孩子的关系,才担了一个夫妻之名……到时候若是你或者我,想要另娶或者另嫁,或是着实过不下去,那咱们就和离。你看如何?” 不知怎地,乔画屏觉得在那一瞬间,梅渊脸色好似有些发黑。 乔画屏想,也是,她这种说法,估摸着这个时代的男人可能都无法接受吧…… “可以。”梅渊突然生硬的开了口。 乔画屏顿时喜上眉梢,对梅渊又满意了一分。 是个爽快人。 乔画屏还想再说什么,梅渊却倏地站了起来。 乔画屏有些纳闷的瞥他,梅渊却硬邦邦道:“天色不早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他眼神落在乔画屏的肩上,那句“有伤之人不宜熬夜”,顿了下,还是没能说出口。 乔画屏倒是脾气很好的没多想。 不过,她也注意到了梅渊落在她肩膀上的视线,她微微一顿,想着趁着梅渊内疚,倒不如多提个要求:“……最后一句,到时候咱们和离,孩子愿意跟谁一起过,那就跟谁一起过。你看如何?” 梅渊:“……” 他原本想呵斥这乔氏胆大包天想抢他孩子的行径,但他又一想,这几年乔氏带着孩子们不容易得很,乔氏今天还被他刺了一剑…… 梅渊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最后脸色僵硬的表示:“……孩子们都不小了,自然是听他们的。” 乔画屏彻底满意了! 她这会儿看梅渊,终于顺眼了几分。 “那行,就这么定了。”乔画屏心满意足,眉开眼笑,“那我就回了,咱们明儿再说。” 乔画屏背着手,开开心心的走了。 梅渊站在后院,只觉得脑袋有些疼。 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怎么着。 他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在院里站了许久,才披着一身清冷月光,回了屋子。 翌日,乔画屏自认是起的早的,结果她起床洗漱时,却发现梅渊已经在院子里打完一套拳了。 梅清曜,梅清昱,梅清晃,三个小家伙竟然也早早的起了,看那汗流浃背的样子,应该是已经跟着打完一套拳了。 乔画屏:“……” 突然有点吃味! 第二百六十六章 她巴不得当寡妇 用过早饭,梅渊还有旁的任务在身,要去离这大概两日路程的地方去办件事。 乔画屏立即道:“那行,那你就去办你的事。我就先带着孩子们回去了。” 说起来,她家里还有挺多事的呢。 地里种的都是三年长成的草药,生得已经很是不错,再过几个月就可以收割。在这种紧要关头,那是不能出半点差池的。 乔画屏空间里囤了不少水。在她空间里静置过的东西,大概都会沾染了些这空间的灵气。这静置过的水,拿来灌溉,效果好得很。 回去正好该给她的宝贝草药浇水了。 梅渊看乔画屏那副恨不得立马离开的模样,脸上颇有些一言难尽的神色。 好在,跟乔画屏不一样的是,他的几个孩子,一听他要走,脸上都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 梅渊觉得自己有种“老怀甚慰”的感觉。 他大掌一一摸过几个孩子的脑袋。 最后,他手在白飞野那儿僵了僵。 白飞野带了几分警觉,却又带了几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渴望,看向梅渊。 这个叔叔,生得英俊无比,又是大哥常讲的故事里的大英雄。 哪怕他让人抓过白飞野,但小孩子总是记吃不记打的,在小小的白飞野心里,难免对这样的梅渊生出几分隐蔽的崇拜来。 但打小就早慧的白飞野也知道,哥哥姐姐们是这个梅叔叔的亲生儿女,而他,只是娘捡回来的…… 白飞野有些落寞的垂下眼。 但下一刻,头顶的大手落下,重重的揉了揉白飞野那毛茸茸的小脑袋。 白飞野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眼里的欢喜却是细碎如金,铺满眼底。 梅渊朝白飞野露出个有些僵硬的笑来。 乔画屏在一旁看了,忍不住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 …… 腊梅跟迎春坐着马车回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尤其是腊梅,她同白飞野一起被抓过,见识过梅渊在手底下那些兵面前的威严,她直到这会儿还有些不敢相信。 这个生得英俊但却让人毛骨悚然的男人,竟然是她们家少爷小姐的爹?……换句话说,就是她们夫人的夫君,她们的……老爷? 腊梅倒吸一口凉气,晃了晃脑袋。 迎春是小脸还有些发白,觉得这事难以想象的很。 到地方休息时,腊梅小心翼翼的挑了个没人的时候,悄悄问乔画屏:“夫人,以后……老爷要跟咱们一起生活吗?” “大概吧。”乔画屏唔了一声,反过来安慰腊梅,“你也别怕他,我看着他还算好相处的。” 腊梅赶忙道“不敢”。 她只是一介奴婢,哪里敢嫌主家“不好相处”。 “奴婢只是见老爷……底下那些兵都喊他老大,大少爷也讲过老爷从前当将军时的事迹……老爷应该是大官吧?会跟咱们一道住在流金村吗?”腊梅小声问。 “这不好说。”乔画屏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其实巴不得梅渊不跟他们一起生活,真的,当个寡妇挺好。 但…… 孩子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对吧? “是。”腊梅应着,给乔画屏递过水去,“夫人也喝些水,您赶车辛苦了。” 乔画屏一笑:“我知道你心细,你也跟迎春说说,让她不必太过担心。” 腊梅垂首应是。 等又过几日一行人便回到了流金村。 她们走了这么些日子,因着先前乔画屏走前虽说匆忙却并不紊乱,把家中事情尽数托付于人,眼下回来,乔家大院依旧是从前的模样,不见半分异样。 第二百六十七章 肯定自己就上了啊 晚饭的时候,杜大姐还送来了一大盘刚煎好的年糕。 年糕软软糯糯,外皮金黄,几个孩子都特别喜欢吃。 杜大姐让乔画屏抽空同她去外面说说话。 两人经常唠嗑,乔画屏笑着挽了杜大姐的胳膊,一道出了院门,边溜达边闲聊着家常。 杜大姐问乔画屏这次出门如何,乔画屏想了下,稳妥起见,还是没把家里那个“死鬼男人”死而复生的事跟杜大姐提起,只笑着说还行。 杜大姐压低了声音,又胳膊肘轻轻的捣了捣乔画屏:“我同你说个事,你说你前头那个,死了也有三年多了,你就是给他守孝,也守足了。往后是断断没人会说几个娃半句闲话的……你就没想过,再找一个?” 乔画屏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不是,大姐,好端端的,你说这个?”乔画屏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无语的瞥一眼杜大姐,“是不是又有人托你来说媒?” 杜大姐嘿嘿笑了笑,朝乔画屏眨了眨眼,眼里满是兴奋:“倒不是。是你走那几日里,有一日,邬家少爷来寻你了。我说你出门办事去了,邬家少爷还不信。前几日又来了两回,你都不在……不是,我说,小乔啊,你觉得邬少爷如何?” 杜大姐知道自己跟乔画屏聊的这话,是不太符合当下一些观念的,只适合她们私底下聊起,因此声音压得低低的,看上去神秘兮兮的。 乔画屏越发无语起来。 她从前就对邬又榕没多的心思,眼下死鬼男人死而复生,她处在婚姻关系存续的状态里,就更不会对旁人起什么改嫁的心思了。 只是,梅渊死而复生的事,眼下还不好宣扬,乔画屏便没说太多,只跟杜大姐嗔道:“大姐,以后这样的话别说了,我俩就是朋友。” 杜大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乔画屏的胳膊,凑近了些:“小乔,大姐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在大姐眼里,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邬三少爷吧,这么些时候相处下来,我看他跟那些有钱人家的纨绔也挺不一样的。” 最重要的是,他对你挺上心的。 这话在杜大姐舌尖上滚了一圈,还是咽了下去。 她只当乔画屏囿于什么门当户对,又苦口婆心的劝,“虽说你是个寡妇,又带着好些孩子,但邬三少爷身上还有命硬克妻的名声呢,在我看来,他是远远比不上你的。所以,但凡你愿意,我觉得你嫁给邬三少爷,那都属于是低嫁了!” 乔画屏越发无奈,赶忙抬手投降:“行了行了,大姐,我看出来了,你是不是媒婆瘾犯了,见谁都想撮合啊?”乔画屏咳了一声,情真意切道,“我是真没那心思,要有那心思,我管什么寡妇不寡妇的,肯定自己就上了啊!” 这话落在杜大姐耳里有些振聋发聩。 但她仔细一想,依着小乔的性子,好像还真是这样! 这样说,是小乔真没看上邬三少爷? 那真是可惜了…… 杜大姐心底哎呦一声。 前几日那邬三少爷上门,听他话里那意思,好似是终于说通了家里,想要上门提亲了啊。 但……小乔这明显没那个意思啊。 杜大姐同情的想,只是可怜这邬三少爷了,看他那模样,好似对小乔用情挺深的呢。 就是前几日这边下雨,他连续来了两回,淋了雨,竟是生了病。 只是小乔终究对他没什么意思,这话,就不必说了,免得徒增小乔烦恼。 杜大姐打定了主意,便没有再就邬又榕的事说什么。 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哎呦,我差点忘了这事。” 杜大姐赶忙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黄布包裹着的长条样东西,递给乔画屏。 “这是?” 杜大姐道:“嗨,就是先前跟你时常来往的那位守备夫人府里头送来的帖子,昨儿刚送来的。前几日你不是不在吗?他们又急得很,便把这个交给我,让我看你啥时候回来,转交给你。” 乔画屏一听是孙诗珂送来的帖子,不由得微微拧眉。 她接过来,却并未在手上打开。 杜大姐察言观色,“啊”了一声:“咋了?” 乔画屏没瞒着杜大姐,把孙诗珂想要小阿野在她那住一段日子,给她招个孩子回来的事一说。 杜大姐立即警醒过来,又有些懊恼:“我先前不知,不然,就不收这个帖子了!直接把这帖子给扔他们脸上让他们带回去!……这是把我们小阿野当什么了?!” 杜大姐义愤填膺的很:“那这帖子你扔了吧!回头我就说,我填了我家烧火的炉灶!” 乔画屏失笑:“倒也没什么,就是……” 她定了定,还是打开了那帖子,一目十行看了下。 原来是迎春宴。 春日渐深,守备府有举办迎春宴的惯例。 前两年迎春宴乔画屏也收了帖子,只不过乔画屏素来不太喜欢跟一堆不认识的人瞎应酬,就都拒绝了。 当时乔画屏与孙诗珂还未曾起过龃龉,孙诗珂见乔画屏不愿意来,也没有勉强。 今年乔画屏与孙诗珂闹翻了,乔画屏就更没把这事放心上,却不曾想,这迎春贴,还是送过来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他配得上人家乔画屏吗 乔画屏没打算去这春日宴。 第二日她去县城给善医堂送药丸时,顺道托人去守备府把帖子送了回去,很委婉客套的拒绝了。 昆叔一见乔画屏,那叫一个激动,一边赶忙让人去找邬又榕,一边又让人赶紧给乔画屏端茶端点心,他自个儿亲自给乔画屏沏了茶:“乔娘子,听说你前些日子出去了一趟,我还想着,这咱们约好交货的时日快到了,都已经做好了晚几日再补货的准备,没想到你这就按时回来了。” 乔画屏笑着寒暄几句,便把这事略过,又提起即将收获的药材来:“我来之前还在村中药田看了一圈,长势都很不错,想来今年是个丰收年。” 提起这个时,乔画屏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显然是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昆叔也高兴的很:“我们东家今年为着这批药材,还新修了一个仓库,就在城郊,一会儿等三少爷来了,咱们一道去看看。” 乔画屏欣然应了。 两人又聊了会儿旁的,没多时,邬又榕兴冲冲进来了。 只是,与以往不同,邬又榕在进屋之前,又赶忙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拂了拂自己的衣摆,略带紧张的看向自己的长随,得到长随肯定的眼神后,他这才迈进了屋中。 乔画屏听力比常人更敏锐,邬又榕过来的动静她早就听入耳中,只是她有些不解,为什么邬又榕在外面耽误了些时间才又进来? “方才外面可是有什么好玩的?”乔画屏笑道,“邬少爷怎么在外面还耽搁了会儿?” 邬又榕没想到乔画屏这都听见了,他顿时有些不太自在的红了脸,低声咳了声,结巴道:“没,没什么……” 三年过去,邬又榕比之少年时,又蹿了一截,面容也更硬朗了些,褪去了几分少年的稚气,显出了几分青年的峥嵘来。 他不知道杜大姐有没有把他的意思透露给乔画屏,但见乔画屏这般坦荡的模样,邬又榕不由得有些泄气。 看样子是没有…… 邬又榕顿时忍不住有些叹气。 他其实也觉得,他眼下背负了这样的骂名,又有过三任失败的订亲经历,这会儿再去求娶人家乔画屏,就好像是,这时候他们才是相配的。 这就就是看低了人家姑娘么! 可是,邬又榕又实在不想放过这样一个能明媒正娶,把乔画屏风光娶进家门当正妻的机会! 也是乔画屏这几年走得实在稳妥,她品貌优秀,经商简直堪称是天才,除了嫁过人,家世平平这点,其余是没有半点可指摘的地方。 再加上为着邬又榕的亲事,邬家上下是伤透了脑筋。邬又榕先前甚至又犟了脾气说再也不娶妻之类,可把邬家上下给吓坏了。 眼下邬又榕经了一遭无妄之灾后,突然意识到了人生无常,终于开诚布公的跟家里人说想娶乔画屏。 邬家这时候早就不反对了。一听邬又榕终于松了口,上下那叫一个激动,差点热泪盈眶,疯狂点头,甚至说出了“乔氏带来的孩子,就等于是他们邬家的小少爷一般”这样的保证。 邬又榕当时就激动得不行,直直想去乔画屏那边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然而乔画屏那会儿偏生带着孩子出门了…… 这次再见乔画屏,邬又榕满脑子只想着找个机会把心意告诉她。 然而碰上乔画屏那双坦坦荡荡,盛满清风明月星辰的眸子,邬又榕又有些失语,甚至又有些自卑。 他……配得上人家乔画屏吗? 舌尖上的话,转了一圈,就变成了:“……乔姑娘,我们家新建了一个仓库,挺不错的,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邬又榕赧然道。 乔画屏笑道:“这不巧了?方才昆叔也说等你过来,带咱们去看看。” 邬又榕心情激荡。 他发现自己是真喜欢听乔画屏说“咱们”这俩字。 说话的功夫,昆叔已经让底下人套好了车。 邬又榕原本是要同乔画屏一道坐马车的,但他却偏有又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之感,纠结了半天,决定还是骑马。 乔画屏并未多想。 昨晚上杜大姐那话,乔画屏并未多想,只想着大概是因着这货期已近,邬又榕上门来催货,杜大姐瞧见了,起了做媒的心思。 再加上她对邬又榕是半点旁的心思都没有,自然也坦坦荡荡。 只是邬又榕跟昆叔都骑马,乔画屏觉得光自己坐车也没什么意思,她索性直接给自家的马儿解了车套,换上了马鞍,英姿飒爽的翻身骑上了马。 第二百六十九章 妾只是想上去打个招呼 邬又榕眼睛都有些挪不开了。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乔画屏手里勒着马缰,随意的撩了一把鬓间的散发。 他顿时觉得,乔画屏那撩的哪里是她的头发,分明是他的心! 他忍不住双腿一夹马腹,骑马追了上去,期期艾艾的唤了声:“乔姑娘!” 乔画屏回眸:“怎么了?” 女子眸如繁星,邬又榕顿时又怂了,他弱弱的朝乔画屏笑了下:“……没事,我怕你不认路……我给你带路吧。” 乔画屏没想别的,真当邬又榕是好心给自己带路,应了下来。 昆叔忍不住直摇头。 到了城郊附近,乔画屏见着这地儿,却是微微一怔。 怎地在这边? 这地方,离着守备府挺近的。 甚至附近有个亭子,孙诗珂经常出来在亭子附近赏花观水。 乔画屏心中嘀咕,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快到了仓库,邬又榕终于正常了不少,开始滔滔不绝的跟乔画屏讲为什么选在此处做仓库。 其中有一条,就是离着守备府近,安全上有保障。 乔画屏:“……” 行叭。 只是,从仓库出来时,乔画屏正好跟要去亭子赏花的守备府女眷碰了个正着——孙诗珂,已有身孕的雪筠,还有一位萍姨娘,坐在轿子里,还有一大堆守备府的下人跟在左右,浩浩荡荡的。 这遇到官宦人家的女眷,自当是避让的。 乔画屏神色如常,骑马跟邬又榕昆叔避到路边。 一开始孙诗珂还没有看见乔画屏,还是雪筠,掀开轿帘正好看到乔画屏,她帕子掩住嘴,眼珠子一转,故意扬声道:“夫人,你瞧我看见了谁?……我好似看见了乔娘子,跟一外男在一处呢!” 孙诗珂一惊,掀开小轿车帘,往后看去。 果然就见着乔画屏正骑在马上,同一男子并肩站在一处。 孙诗珂脸色立即变了。 她已经收到了乔画屏托人带来的回话,婉拒了她春日宴的邀请。 找的借口,自然是生意较忙之类的托词。 虽然孙诗珂心中也知道这是托词,可她还是一昧愿意把这托词当成是最后的遮羞布——乔姐姐并非是厌了她才拒绝了她的邀请,她只是忙罢了…… 然而,乔画屏这会儿在路边,同邬又榕低声说话的画面,却是把这最后一层遮羞布给掀开了去。 乔画屏并非忙,她只是单纯不想来罢了! 孙诗珂脸色有些发白,倏地放下了轿帘。 后头的雪筠见到这一幕,眼里放出光来——看来她得到的消息果真没错,这孙诗珂跟乔画屏之间似是生出了什么龃龉! 这是老天爷给她的上好机会啊! 雪筠眼底闪过一抹阴沉,她笑了笑,却是直接招手让人停了轿子。 轿夫百思不得其解的停了轿子。 雪筠小心的扶着丫鬟的手,从轿子里下来,到了孙诗珂小轿附近,唤了声夫人。 孙诗珂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掀开轿帘:“你不是说你要好好养身子吗?这又是要怎样?” 雪筠捏着帕子委委屈屈道:“夫人哪里话,妾只是看到了夫人的挚友,平日里妾也多得乔娘子教导,这会儿见了,总不能装没看见的——妾只是想上去打个招呼罢了。” 第二百七十章 强请 孙诗珂脸色难看,放下了帘子。 雪筠面上恭谨,心下却越发得意。她伸出柔若无骨的手,搭在丫鬟手上,摇摆着腰肢,款款向乔画屏走来。 邬又榕甚少接触别家女眷,仅能从衣着上知道这大概是后宅某位姨娘,他有些不解的看着雪筠朝他们走来。 “乔娘子安,”雪筠笑得如沐春风,嗓子娇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真是巧,妾正要陪夫人去赏花,见到乔娘子,自然是要来打声招呼。” 雪筠有意无意的抚着肚子。 乔画屏有点腻歪雪筠这种作态。 真当她不知道,从前她遇到过一帮地痞无赖,是谁指使的? 她神色淡淡的,手里勒着缰绳,并没有下马的意思,只居高临下的看着雪筠,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有劳。” 并没有旁的话。 雪筠笑脸快绷不住了。 她想起自己的计划,眼里闪过一抹狠意,但笑容却越发柔媚:“乔娘子对妾可真是冷淡。但妾,却记着乔娘子对妾从前的教导,想要跟娘子好好相处呢。只可惜了,怕是乔娘子瞧不上妾这等出身吧。” 乔画屏挑了挑眉:“把出身挂在嘴边来逼问旁人,到底是旁人瞧不起你,还是你自个儿瞧不起自己?雪筠姨娘,人呐,可不要自轻。” 雪筠暗暗咬了咬牙,知道自己赢不过乔画屏那张尖牙利嘴,她只做出一副失落模样来:“既然乔娘子瞧不上妾,那妾就回了。” 雪筠扶着丫鬟的手,转身回了轿子。 很快,这守备府的女眷队伍便重新出发。 邬又榕忍不住啧了一下:“朱守备这小妾怎么怪怪的?” 乔画屏“呵呵”一声,没接话。 她可不认为这雪筠单单是为了跟她搭一句话,故意搞出这一番阵仗来。 果不其然,乔画屏回了流金村的第二日,守备府那边又来人了。 倒不是常来送信的那嬷嬷,换了个乔画屏有些面生的小厮。 小厮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守备大人特特邀娘子参见春日宴,还望娘子收下请帖。” 乔画屏冷笑一声,很是干脆的接了过来,淡淡道了声“送客”。 迎春便板着脸过来关门。 小厮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被关在了门外,最后只能悻悻离开。 乔画屏看也没看那请帖一眼,把那请帖丢给了迎春:“收一下吧。” 迎春有点纳闷:“夫人,您前两日不是刚拒绝过吗?”她迟疑了下,“难道是守备夫人……?” 乔画屏摇了摇头:“应该是那个雪筠。我估摸着,她昨儿特特在外头拦了我下,又摆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回去,估摸着是去跟朱守备告我状了。所以今儿这请帖,是朱守备遣人送了过来。” 迎春有点着急了:“夫人,那,那您还让我收起来?要不我去拿它填了炉子算了!咱们别去了!” 乔画屏却摇了摇头,露出一抹带着兴味的笑来:“这不要紧。”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嘱咐迎春把她新做好的春装拿出来,熨好。 迎春知道她们夫人向来是最有主意的,这一看,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过去。她有些不解的叹了口气,却还是按照乔画屏的吩咐,准备妥当。 很快,春日宴便到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人心易变 乔画屏没带白飞野,只带了腊梅,稍作梳妆,换了身新衣裳,去了春日宴。 她是寡妇身份,按照春日宴的说法,是不能穿得太艳丽。 乔画屏懒得理会。 她现在名义上的丈夫,那可是还活蹦乱跳着;且看那架势,应该还是个什么什么官,真要较真,乔画屏就算穿大紫大红,那也是应当的——当然,乔画屏因着前世的工作习惯,其实并不太喜欢在人群中太过打眼。 她这一日选的衣裳,是一身湖绿色的春裳,束腰高高一系,犹如春日里生机勃勃的杨柳。 发髻再以碧玉环高束轻挽,人是又清丽又雅致。 乔画屏拿着帖子进守备府的时候,几位一道进府的夫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若非乔画屏梳的是已婚妇人的发式,她们都要赶忙打听,想给自家儿子说和了。 “那是哪家的夫人?看着有些眼生。” “嘘,那好像是守备夫人的好友,一位姓乔的娘子。就是没什么家世,还是个寡妇……” 几位夫人下意识互相看了看,彼此眼里都带了几分惋惜以及不自觉的轻视。 这样的样貌…… 寡妇,呵呵。 怕是很快就会成为谁家的填房吧! …… 乔画屏并不知道那些夫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准确说,她也没到处乱走,径自去了举办春日宴的地方,自己寻了处地儿,落了座,宴会上的丫鬟给她倒了茶,惬意的很。 只是也没惬意多久,不多时,墨浅便过来了,给乔画屏行礼,神色复杂的很:“乔娘子……” 她见乔画屏只身前来,并未带白飞野,心下又叹了口气。 墨浅是守备府管事娘子中的头号人物,这邑乡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家见了墨浅都要给她三分薄面的。 她们便难掩震惊的看着墨浅恭恭敬敬的把乔画屏请到了内阁里去。 乔画屏没什么表情,跟着墨浅进去。 孙诗珂正坐在里头,阳光逆着落在她脸上,显得她神色有些难辨,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缥缈:“乔姐姐,你来了。” 乔画屏似笑非笑:“守备大人亲自遣人,我不过一介民妇,焉能不来?” 她话里带了几分飘飘荡荡的笑意。 不过一个春日宴,这朱守备为了个小妾,强压人来参加,怎能不可笑? 孙诗珂无言以对。 她默了会儿,这才幽幽的开口:“乔姐姐没带小阿野来,想来是怨上我了。” 乔画屏呵呵笑了下,直白道:“孙夫人莫要多想,倒不是因着先前那事——实在是贵府雪筠姨娘大费周章把我弄过来,我不信只是为了让我来吃席的。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自然不能带阿野过来。” 她这话说得很不客气,眼神也不带半分遮掩的,直直的看向孙诗珂。 她知道,雪筠通过朱守备,强要她来这春日宴一事,孙诗珂不可能不知道。 若是她真想阻止,也不是没有办法。 可她没有。 那就说明,孙诗珂应是也有自己的私心。 ——乔画屏倒不是生气,就是唏嘘罢了。 人心易变啊。 第二百七十二章 这样的朋友,还算是朋友吗 两人走到这一步,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了。 墨浅在一旁看着心焦,她知道眼下其实是孙诗珂不对,但她陪着孙诗珂一起长大,人心都是偏的,她又如何能只简简单单的说一句对错? “这是您上次说尝着不错的云山浅绿,您尝尝。”墨浅陪着笑,亲手给乔画屏沏了一杯茶,见乔画屏无声的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墨浅顿时像是受到了什么鼓舞一样。 她鼓了鼓劲儿,又道:“……娘子,我们夫人知道您要过来,高兴了半宿都没睡踏实。今儿早上我过来时,眼底下竟然还有黑眼圈,您瞧瞧,我可是废了老大劲儿才帮我们夫人遮住的。” 这样带着些亲近意味的亲昵话,墨浅不是头一次说,但她是头一次,说完就有些忐忑的去看乔画屏的脸色,微微湿润的眸中带了几分恳求。 乔画屏只觉得有些无奈。 倘若关系已经到了说这种话都要看对方脸色的地步,又何苦再说这样亲昵的话? 徒增欷吁罢了。 只是乔画屏还尚未说话,孙诗珂却有些僵硬的开了口:“不要胡说。” 墨浅欲言又止。 方才刚要回暖的气氛,便又跌了下来。 墨浅急得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好在,这次气氛也没僵持太久,另有夫人来给孙诗珂请安,乔画屏便顺势起身,告了辞。 孙诗珂干巴巴的让墨浅去送客。 墨浅将乔画屏送到廊下,墨浅半带焦急半带祈求的同乔画屏道:“娘子,您就别与我家夫人生气了,好不好?” 乔画屏心道,这是什么世道?朋友之间,做错事的人不是她,对方也没有道歉,难道就因为对方的地位更高些,所以反倒只能是她来退让,她来求和吗? 那这样的朋友,还算是朋友吗? 乔画屏平静的注视着墨浅。 被那双又清又冷的眸子看着,墨浅那些要说出口的所谓“好话”,一下子堵在了喉咙眼。 她说不出口。 乔画屏无言的朝墨浅点了点头,转身往宴席那去了。 只是,乔画屏倒不曾想,在宴上碰到一位熟人——邬又榕他娘,梅氏。 邬夫人梅氏这几年因着最疼爱的小儿子婚事不畅,人带了不少愁绪,原本富态的面相,这会儿也清减了不少。 她看见乔画屏,双眼一亮,扶着丫鬟的手就过来了,主动跟乔画屏打着招呼:“今儿这身看着倒是很衬你,显得美貌非凡。” 乔画屏心下称奇,邬夫人一开始对她态度是充满了审视的,用她开玩笑的话来说,大概是生怕她这个寡妇把她儿子抢了去? 还好乔画屏问心无愧,再加上这过了几年,这邬夫人大概也看明白了,人家对她儿子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这才稍稍好了些。 但也仅仅是好了些,邬夫人大概自持身份,对乔画屏从来都是客套有礼,并不亲近。 当然,乔画屏也不稀罕罢了。 ——但要让乔画屏来说,邬夫人这招呼打的,她还从未见邬夫人待她这般亲切过。 第二百七十三章 竟是连日子都看好了 乔画屏心中纳罕,但这邬夫人到底是她甲方的娘,再加上平日里虽说邬夫人待她并不亲近,却也从不苛刻,称得上是以哪怕突然亲热的有些怪异,但乔画屏还是笑吟吟的接住了。 “邬夫人说笑了,您才是天生丽质。我看着,您这气色是越发好了,鬓间这支珍珠簪子,正与您雍容华贵的气质相得益彰。” 哪个女人不爱听旁人夸自己貌美?尤其是乔画屏这等本就貌美的女子,且夸得还这般具体,越发显得真诚可信。 邬夫人简直是心花怒放。 她笑着挽起乔画屏的手,细细端详起她:“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竟生了这样一张巧嘴。” 说着,又要挽着她往前走,一副要把臂同游的架势。 乔画屏越发觉得怪了。 她跟邬夫人认识也不是一年半载了,今儿对她也太热情了吧? 乔画屏到底跟邬夫人称不上什么关系好,应酬几句也就算了,真要把臂同游,乔画屏难免也觉得别扭。 她佯装拿了帕子侧身掩面轻咳,不着痕迹的退开了一步,避开了邬夫人。 腊梅见状赶忙道:“邬夫人,我们家夫人昨夜有些着凉,起来便偶尔会有些许咳嗽。” 邬夫人听了很是关切:“啊?可曾看过大夫了?” 倒是没注意乔画屏避开与她拉开了距离。 乔画屏拿着帕子,又低低咳嗽了一声,这才笑道:“无妨,不过就是引得喉咙有些许痒意,不是什么大事……只夫人还是离我稍远些才好。” 说着,乔画屏又含蓄的退了两步。 邬夫人没在意,絮絮道:“那你自己可要注意些,保重身子,你们小年轻,总觉得自己身体好,可别把小病拖久了,落下了病根。” 乔画屏一边含笑应着,一边心下越发纳罕。 邬夫人今儿这真是吃错药了? 好在很快便来了邬夫人相熟的其他夫人,邬夫人叮嘱乔画屏几句后,便又去另寻他人说话了。 乔画屏赶忙偷偷溜去边角,自在休息赏景。 倒是与邬夫人交好的那夫人,是苏家的夫人,过来的时候见着邬夫人与乔画屏在那说话,她们相交多年,一看邬夫人那情态就看出不对劲来。 苏夫人拿胳膊肘抵了抵邬夫人,压低了声音打趣:“从前不是见你那防那小寡妇,防得跟什么似得?今儿看着倒是不一样了。” 邬夫人左右看看,见四下里没什么人注意她们这边,她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我家阿榕,你也是知道的。这几年过得也苦,他眼下又一心求娶乔氏……罢了罢了,这几年我看着,那乔氏也是个好的。索性就遂了阿榕的愿吧。” 话里难掩惆怅。 苏夫人倒吸一口凉气,既惊又奇,想说什么,但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喃喃道:“再怎么说,那小寡妇……也是个成过亲的乡下寡妇啊。咱们榕哥儿,虽说这姻缘坎坷些,可生得一表人才,又没正经成过亲,若是不限门第,自有那些家世清白的好姑娘等着他……” 她甚至想说,她娘家弟弟,有个庶女,要是邬家真的不挑门第,她弟弟家那个庶女,怎么着也比那乔氏要强上些? 邬夫人摇了摇头:“算了,阿榕喜欢就是了。这么多年了,我看着那乔氏也是个好的。人持正,不轻浮,脑子也是个灵活的,做生意也很有一套。阿榕既然喜欢,那就她了。” 苏夫人忍不住又道:“可那乔氏还带着几个孩子……” 提到几个孩子,邬夫人脸上竟是露出几分笑意来:“我见过,乔氏将他们教养的极好。都是惹人喜欢的好孩子,到时候乔氏嫁过来,一并将他们带来,家里想来会热闹得很。” 苏夫人这下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心道这乔氏难道是给邬家上下灌迷魂汤了? 她只能讪讪的笑:“既是这样,那你们打算何时娶乔氏过门?到时候也让我去吃一杯喜酒。” 邬夫人嘴角上翘:“我家阿榕说要选个黄道吉日,郑重其事的上门提亲。三日后正是个好日子,到时候阿榕上门把亲一提,月底的二十八日,便与乔氏成亲了。” 竟是连日子都看好了! 苏夫人说不出话来。 突然脑子里又想到一事,既然没提亲,那他们怎么就这么笃定乔氏一定会答应? 只是,这念头一闪,苏夫人又要被自己逗笑了。 这么好的亲事,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乔氏一个带着五个拖油瓶的寡妇,遇到了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还不得死命抓住,又怎么会拒绝? 第二百七十四章 看看藏着什么鬼魅魍魉 苏夫人含笑道:“如此看来,我是得赶紧给咱们榕哥儿的新妇准备见面贺礼了。乔氏生得貌美,我正好新得了一串红珊瑚手串,正是衬她……也希望乔氏早日替榕哥儿开枝散叶,圆了你的心愿。” 邬夫人亦是含笑:“那我就先替她谢谢你了。” 两人相视一笑。 苏夫人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同邬夫人道:“只不过,咱们这等人家,终究不是那小门小户。等乔氏嫁进来之后,你还是要好生教一教她规矩,万一到时候带她出去应酬,她局促露怯了,倒也不好……” 邬夫人含笑不语,只拿眼神示意,让苏夫人回头看。 苏夫人不明所以,回头一看,就远远的见着乔画屏正被几位年龄差不多的少女围着,她俨然是其中焦点,与他人说说笑笑,举手投足间,根本挑不出半点什么局促露怯来,接人待物那叫一个端庄大方。 苏夫人为之语结。 邬夫人见了苏夫人这诧异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心下难免有些得意。 她可是观察了乔氏三年! 若非乔氏本身就是个好的,她又怎么会同意她的心肝肉娶一个寡妇? 苏夫人这下是挑不出半点毛病来了,只笑着打了个哈哈遮掩过去。 两人又说了会儿旁的,喝茶的间隙,苏夫人忍不住又去看乔画屏。 却见着方才还在的乔画屏,这会儿已经找不着人了。 苏夫人忍不住梭巡了一遭,整个宴会厅,都没见着乔画屏的人影。 她忍不住“咦”了一声。 邬夫人问:“怎么了?” 苏夫人压低了声音:“你那未来小儿媳妇怎么不见啦?” 邬夫人一顿,眼神也在宴会厅里转了一圈,还真没见乔画屏的踪影。 不过邬夫人也没放在心上,只笑道:“到底年纪也不大,许是觉得这里面闷,出去转着玩了?” 邬夫人想起什么,瞥了苏夫人一眼:“我倒是觉得,你好似很关注乔氏啊?” 苏夫人掩唇笑道:“是啊,我也不瞒你,乔氏嘛,我本来想说给我娘家那边一个侄子的,他两年前正妻难产去世,到现在还没续弦。一个是鳏夫,一个是寡妇,正是相配。倒不曾想,让你给截胡了。” 邬夫人笑容有些勉强起来。 苏氏这话什么意思? 是不是在嘲笑她,原本一个正好跟鳏夫相配的寡妇,她却拿来配她的宝贝幺子? 邬夫人越想越气,拉下了脸,起了身,淡淡道:“可能这就是缘分没到吧……不说了,在这里坐着也有些腰酸了,倒不如起来走走。” 苏夫人看着邬夫人的模样,赶忙又去哄:“哎呀,我是哪句话说得不对,惹到你了?你也别介意,你是知道我的,我就是个直肠子——好了好了,咱们要不去找找乔氏?让她带着咱们一起逛逛这园子?听说乔氏与守备夫人私交甚笃,想来这园子她也熟悉的很。” 邬夫人这才勉强应了一声,与苏夫人一道相携出去了。 …… 乔画屏对这园子确实很熟。 因此,当一个面生的丫鬟,过来低声说守备夫人寻她的时候,她眼底闪过一抹轻讽,起了身,好像毫无察觉的模样,跟着那丫鬟出了宴会厅。 那丫鬟带着她七绕八绕的,竟是越走越偏僻了。 乔画屏忍不住的冷笑。 她自然是瞧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但乔画屏无所谓,她厌恶这守备府里的某些人用朱守备强压她,打算图谋不轨。 她索性就主动踏入这陷阱里,看看陷阱后藏着的到底是什么鬼魅魍魉。 丫鬟带她到了守备府中一处水榭的长廊处。 她一服身子:“娘子还请在这稍等,我们夫人马上就到。” 乔画屏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水榭对面的掩映处,她笑道:“好,我会等的。” 不多时,果然来了人。 但来人却不是孙诗珂,而是雪筠。 乔画屏毫不意外。 第二百七十五章 我先跳为敬 雪筠扶着丫鬟的手,眼角眉梢俱是志得意满。 她原本想在乔画屏脸上看到意外的神色,但见着乔画屏神色如常,甚至还带了一抹浅浅的笑意,雪筠脸上一僵。 雪筠暗暗攥了攥手。 “娘子好像并不吃惊。”雪筠假笑着。 乔画屏懒得跟雪筠多废话:“你大费周章把我叫来,有什么话尽可直说。” 雪筠见乔画屏这样子忍不住了,上前一步,眼神有些发沉,声音犹如淬了毒:“姓乔的,我最恨你这副,不把我当回事的样子。好像我在你眼里不值一提……” 乔画屏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这雪筠心术不正,不够聪明,又总是自作聪明,总想要把旁人玩弄鼓掌之上,这可算是尊重他人的表现? 这也就罢了,偏偏她又要求旁人要把她郑重其事当回事,却也不问问自己,可担得起? 雪筠见乔画屏不说话,只看着她,她越发恼火,眼里充血:“我上个孩子便是被你害了,若非如此……” 她没有说下去,却是往乔画屏身后看了一眼。 只一眼,雪筠脸上便露出几分情真意切的笑来,再看向乔画屏时,眼里满是狠意。 乔画屏眯了眯眼。 她来时就已经是不动声色的观察过四下里的情况。 这水榭后面便是前院,那儿垂柳掩映,最好遮掩身形。 雪筠这副模样,怕是在那儿引了什么人过来。 乔画屏压低了声音,突然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她轻轻一笑:“你不会得逞。” 雪筠这愣忡之时,乔画屏眼神一闪,往雪筠手上一撞,高声喊了起来:“啊,雪筠姨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说着,乔画屏干净利落的往后倒去,坠入水中。 看上去,就活像是雪筠把乔画屏推入水中一样。 你不就是想污蔑我推你吗? 对不起,我先跳了! 雪筠扶着丫鬟的手,人都傻了! 按照她设想的,这坠入湖水中的人,应是她才是啊! 眼下已经暮春,这池水并不算凉。 乔画屏又懂水,她故意在水上挣扎一二,便沉了下去,自个儿潜水游走了。 腊梅大声叫了起来:“雪筠姨娘,你怎么把我家夫人给推下去了!你再怎么样,也不能推我家夫人吧?!夫人——夫人你在哪儿!来人啊!快来人啊!雪筠姨娘把我家夫人推下水了!快来救人啊!” 雪筠身边的丫鬟都急眼了,低声问雪筠:“姨娘,这可怎么办?” 雪筠咬了咬牙,她方才被吓到了,导致就没反应过来,已经错失良机。 眼下水榭那边,原本是被她的人故意引过来,要给她当证人,证明“乔画屏推她入水”的人,现下却成了是“看”到了她乔画屏入水的证人! 雪筠气得咬牙切齿的,她没办法,只能两眼一闭,装晕。 岸上乱成了一团! 乔画屏可不管那些,她对这守备府熟的很,寻了处无人的僻静岸边,自己游上了岸。 原本乔画屏是想着,偷偷溜出去,她来的马车上有备用的衣裳,穿上再说。 但却不曾想,她刚走几步,竟是在这园中遇到了朱守备跟梅渊! 梅渊怎么会在这?! 乔画屏愣了下。 只是,她还没反应过来,头顶上便被扔过来一件外裳,把她整个人都罩住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她可不是白白吃亏的人 朱守备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身材高大的男子却已经上前挡住了乔画屏,喝道:“都退下!” 朱守备有些迷茫又有些震惊的看向梅渊:“易将军?” 梅渊没说话,但眼神摄人无比。 跟在朱守备跟梅渊身后的人都退了下去。 朱守备一头雾水,他方才甚至都没看清什么。 乔画屏的声音从梅渊背后传出:“见过朱守备。” 乔画屏声音独特,他自然是认得的,但这会儿她被人挡得严严实实的,他只能咳了一声,试探问道:“是乔娘子吗?你这是?” 梅渊挡在乔画屏前面,足够乔画屏把梅渊的外裳裹在自己身上。 乔画屏声音从梅渊身后传来,镇定从容,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哦?我以为朱大人知道呢。” 朱守备被乔画屏这般反问,心中不悦,但这易将军明显是认识这乔画屏的,他自然也不好发作,只严肃道:“乔娘子说笑了。” 乔画屏悠悠道:“我可不是说笑。”她在梅渊身后把湿头发拢在一处,把怀里的湿帕子攥没了水,拿帕子把湿头发挽了起来,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朱守备应了雪筠姨娘的话,强行把我邀来这府里,不就是已经有了我会发生什么事的心理准备吗?……雪筠姨娘把我推入湖中,想害我性命,想来朱守备已经做好准备了。” 朱守备大怒,断然道:“……绝无此事,雪筠虽说骄纵了些,但绝无害人性命之意!” “也就是说,朱守备是默认了要拿我给雪筠姨娘出气这事了?”乔画屏笑吟吟的反问。 朱守备一腔怒火被这笑问给弄得顿时哑了火! 他哪有这个意思! 梅渊皱眉听着,突然自己后腰那儿,被人轻轻戳了两下。 他听到女子含笑的声音,轻轻的:“多谢将军了。衣服我先穿走了。” 梅渊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来。 他见过这女子眼中俱是凌厉杀意要取他性命的样子,也见过这女子浑不在意跟他说和离之事的样子。 她这般笑盈盈同他道谢的模样,他看不到。 梅渊只觉得心头说不出的烦闷来。 只是一走神的功夫,那女子已经又藏入了灌木后,甚至她声音已经有些远了:“朱守备,这事,还请你给民女一个交代。民女先去换衣衫,就先不奉陪了,一会儿再见。” 显然,人已经借着灌木等的遮掩,离远了。 朱守备也说不出话来。 他这会儿还一头雾水呢,偏偏又觉得觉得这易将军看他的眼神有点凌厉,让人胆颤心惊。 暮春的风吹过林子,暖融融的,但朱守备却莫名觉得周身都有些冷。 “不好了!” 有几名书生模样打扮的人匆匆从岸边赶来,见着朱守备就是一喜,赶忙作揖行礼:“守备大人,方才我等正在岸边赏景,突然见一女子把另一女子推入了湖中!您快派人去救人吧!那女子沉入水里,一直没上来!” 朱守备:“……” 不,对方已经上来了,甚至他方才已经见过了。 还被对方问责了。 梅渊突然开口:“朱守备,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样害人性命之事。看来你的后宅也是不平静啊。” 朱守备一个五大三粗的魁梧汉子,额上竟流下几滴冷汗来。 他顾不上在几位书生宾客面前再保持什么守备的架子,赶忙垂首作揖:“将军说的是!” …… 而此时的守备府后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孙诗珂听说乔画屏被雪筠推到湖中不见踪影,当场差点晕过去。 墨浅赶忙扶住孙诗珂的胳膊,着急道:“夫人,眼下可不是晕倒的时候!雪筠姨娘她竟然叫了会水的小厮也去救人了,乔娘子要是被小厮给救起来,说不得就得嫁给咱们府里的小厮了!” 孙诗珂回过神来,紧紧抓住墨浅的手,声音颤个不停:“赶紧,赶紧拿了我的对牌,让府里头会水的丫鬟婆子都去捞人!” 墨浅领命去了,不多时回来,要扶着孙诗珂先去外头参加春日宴,毕竟外面还有那么多夫人小姐等着。 可孙诗珂哪里还有开宴会的心思,在屋子里犹如一个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转,见着墨浅过来,她双眼通红,浑身微颤:“还,还没找到人吗?” 墨浅摇了摇头。 孙诗珂眼泪都要流下来了:“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雪筠拿肚子里的孩子当由头,让夫君下帖子把乔姐姐给强请了来。我知道雪筠姨娘肯定不是她面上说的什么道歉感谢之类的说辞,可我……” 孙诗珂说不下去了,掩面哭了起来。 她只是想借着朱守备的势,稍稍的,稍稍的让乔姐姐低低头罢了。 孙诗珂有些绝望,哭着喊,“这么久都没找到人,怕是……我又不是不知道乔姐姐的性子,她又没做错,她不会为着什么权势就低头的……我,我做什么跟她犟啊!” 哭着哭着,孙诗珂又兀自发了狠,嘶声道:“乔姐姐,乔姐姐也是,我们俩这么多年的情谊,她同我低个头又如何?若是同我低了头,我又,我又焉能让雪筠那个小蹄子狗仗人势逼她过来!” 孙诗珂哭个不停,把心中深藏的埋怨之语,倒是吐了个干净。 墨浅也忍不住了,她流着泪劝:“夫人,您也别太伤心了。乔娘子是有福之人,定然会没事的。只是眼下,您得先出去。好些夫人小姐不知道府里头出了事,您总得把这场宴会撑下去……会水的丫鬟婆子们已经都去找了,您再伤心也于事无补,还是要想想当下的。” 孙诗珂又兀自哭了会儿,这才接过墨浅递过来的帕子,就着打好的水,把脸净了净,又拿粉遮了遮略有些红的眼,出去应付了一遭外头的夫人小姐们。 谁都没注意,此时窗外,有一喜鹊模样的小鸟停在窗台上,似是偶然飞过歇脚。 …… 乔画屏坐在马车里,听着喜鹊型无人机传回来的那些话,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其实还是对孙诗珂留有最后一丝余地的。 但……直到她“落水下落不明”,孙诗珂心里想的,却还是在埋怨她“不低头”。 乔画屏闭了闭眼,既是如此,就别怪她不留情面,把这场宴席,搅个天翻地覆了。 她乔画屏,可不是白白吃亏的人。 第二百七十七章 你可要替乔姐姐做主啊 眼看着就要开席了,邬夫人却是觉得有些奇怪,左右看了看,忍不住蹙了蹙眉。 她身边的苏夫人则是直接把话说出了口:“咦,奇怪了,怎么没见着乔氏?” 苏夫人看向邬夫人,眉头轻蹙:“眼见着就要开席了,人竟是还没回来。要不,我们还是让主家派人出去找找?别是在园子里迷路了。” 邬夫人看着苏夫人一副为她好,但眼神游移又闪烁,明显恨不得闹大的模样,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怎么看着,好像对乔氏有意见啊?”邬夫人按捺不住了,板着脸,直接问了出来。 苏夫人一顿,倒是吐出一口气来:“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就是觉得,我也是看着榕哥儿长大的,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拿来配个乡野寡妇,未免也太委屈我们榕哥儿这般人才了。我就是替榕哥儿不平罢了……平日里看着是好,但你看,到底是乡下来的,宴会都要开了,她人还不见踪影,这是多么失礼的事?……这样的人配咱们芝兰玉树的榕哥儿,我哪里心甘。” 邬夫人脸色这才稍缓。 说到底,她心里深处也觉得,若非自家儿子喜欢,这乔氏,是配不上她的阿榕的。 邬夫人低声说道:“……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阿榕喜欢就是了。乔氏也不错,就是吃亏在这出身上,又嫁过人……旁的,人品才学什么的,倒是无可指摘。配与不配的,孩子过得开心就好。” 苏夫人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邬夫人还在替乔画屏说话,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两人正低声交谈着,宴席已经到了开席的时辰。 丫鬟们捧着美味佳肴鱼贯而入。 守备夫人孙诗珂微笑着,说着漂亮的场面话,招呼着众人赏景赏花品尝美食。 底下诸位夫人们很是捧场的凑着趣,乍一看,那叫一个其乐融融,花团锦簇。 然而,一个丫鬟神色慌张的进来,刚喊了一声“夫人”,墨浅立马上前拦住了她,拿出了管事娘子的范儿,把丫鬟拽到一旁,轻喝道:“没规矩!夫人正在宴客,你这是作甚!” 那丫鬟有些着急:“墨管事,大人让夫人跟雪筠姨娘一道过去。” 墨浅也慌了下。 难道是后院发生的事,已经传到老爷耳里了?! 事涉朱守备跟怀着身子的雪筠姨娘,墨浅也不敢擅自决定,她只能脸色发白的在孙诗珂耳边低语几句,很快,孙诗珂同她一般白了脸。 但她强撑着没有失了仪态,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寻了个堪称是勉强的借口,这才带着墨浅匆匆离开。 孙诗珂一离开,众人立刻眼神闪烁的交头接耳起来。 先前乔画屏池边落水那事,闹得不小,也并非无人看见。 只不过大家不好当着主家的面,谈这个罢了。 眼下孙诗珂一走,几位知道些什么的夫人就赶忙小声聊了起来。 邬夫人原本还在那为着乔画屏的缺席直皱眉,这会儿听了一耳朵,身边两位夫人在那低声的说着什么“落水”,她心里一咯噔,赶忙一问。 “小声些,听说是后院一个姨娘,把一位来参加宴席的夫人给推池子里去了。” “我方才过来,见着好些人还在池子那边捞呢……” “太惨了!也不知是哪家的这么倒霉……” 邬夫人倏地抬起头来,眼都直了。 一定不会是乔氏! 一定不会! 苏夫人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这……榕哥儿克妻的命格也太硬了些吧?! 这个还没提亲呢,就?! 她顿时有些胆颤心惊,心道,还好没把她娘家那小姑娘说给榕哥儿。这样,岂不是白填了条姑娘进去! 苏夫人难得情真意切的为乔画屏担心起来:“……可千万别有事啊。” 邬夫人坐立难安。 她家阿榕好不容易松了口想要成家了,怎会再遇上这种事,这么久了都还没捞上来,想来是凶多吉少—— 偏苏夫人还在一旁叹气:“就算没事,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被婆子丫鬟救上来还好,要是被个小厮什么的救上来,那名节……” 邬夫人白着脸,极难得的呵斥道:“你可闭嘴吧!” 苏夫人被骇住,悻悻的闭上了嘴。 邬夫人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她起了身,带着丫鬟:“走,我们去池边看看。” 苏夫人立马跟上。 这热闹她可得好好看看。 …… 池边的水榭,帘子被放下,梅渊坐在上首椅子里,朱守备敬陪下座,水榭里气氛凝重的落针可闻。 雪筠在水榭隔壁的房间里,大夫正在为其诊断。 半晌,大夫走出,净过手,又擦了擦汗,垂着头不敢去看朱守备的脸,颤声道:“大人,姨娘受了惊吓,孩子,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朱守备脸色铁青。 孙诗珂过来的时候,恰好听到这一句。 她愣了愣,隐秘的欢喜从心底一点一点漫了上来。 她想,这也算给乔姐姐报仇了。 只不过,孙诗珂还是有理智的,她脸色如常,上前给朱守备行礼,这才发现,朱守备身边的上首椅子,还坐着个眼生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身劲装常服,生得分外俊美,剑眉星目,但偏偏脸色难看,坐在那儿,整个人周身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 孙诗珂赶忙收回视线。 朱守备发了话:“夫人,来见过易将军。” 孙诗珂依言行礼,这才小心翼翼问道:“夫君,方才我听大夫说……” 提到这个,朱守备就来气,他皱眉道:“你同乔娘子向来交好,雪筠把乔娘子推入湖中之事,你可知晓?” 孙诗珂脸上露出悲愤来:“我已经听说了,雪筠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乔姐姐,乔姐姐被她害了性命!乔姐姐向来与人和善,还曾经救了妾一命,最是善良的一个人!雪筠竟然狠得下心来要了她的性命!” 孙诗珂越说越伤心,掩面而泣:“夫君,你可要替乔姐姐做主啊!” 孙诗珂正哭得伤心,却听见朱守备语调奇怪的反问:“害了性命?——你听谁说的?” 孙诗珂愣住,脑子一木,手里还攥着要擦泪的帕子:“啊?……乔姐姐现在还没被找到,我以为……” 第二百七十八章 他在,谁也不能给乔氏委屈受 从朱守备口中得知,乔画屏没事的消息时,孙诗珂整个人先是一愣,继而浑身一松,差点瘫软在地。 “乔姐姐没事……”她抓住墨浅的手,声音沙哑,“乔姐姐没事!” 墨浅连连点头,红着眼眶:“对,夫人,您没听错,乔娘子她没事!” 孙诗珂激动了好半晌才平复了心绪,攥着手里的帕子:“纵乔姐姐没事,但雪筠她差点害了乔姐姐性命一事,却不能就这么算了。” 雪筠的丫鬟跌跌撞撞的从屋子里出来,冲进来跪在朱守备面前,哭诉道:“大人,您要为姨娘做主啊!姨娘她,她是被人害了!……那乔娘子,自己跳入湖中,污蔑我们姨娘推了她,吓得姨娘没了孩子!您一定要替她做主啊!” 朱守备脸色难看得很,他下意识看了看那位易命将军。 结果就见着这位易将军眉头紧蹙,甚至很不客气的直接问出了口:“她为什么要自己跳入湖中来污蔑人?她这么做有什么动机?” 丫鬟瑟缩了下,大概是不知道这人是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朱守备顾不上旁的,立即喝道:“好生回易将军的话!” 丫鬟这才带着瑟瑟缩缩的回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啊。许是,许是乔娘子跟姨娘有仇……又许是乔娘子受了谁的指使……” 她没有说下去,但说话的时候,止不住往孙诗珂那边看,意思很明显。 墨浅立即喝道:“大胆!你这在影射谁?!” 孙诗珂也气得直发抖。 丫鬟立即伏地痛哭:“奴婢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这么一个假设,那乔氏自己跳了湖,还非要大喊我们姨娘推得她,吓得我们姨娘小产!大人,您一定要为姨娘做主啊!” “吓得小产?”一道笑吟吟的声音传来,众人下意识看向门口,就见着乔画屏坦荡从容的迈了进来。 乔画屏这会儿头发还有些湿,但身上的衣衫却已经换成了另外一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梅渊坐在上首椅子里,冷眼瞧着,觉得胸中那口闷气总算稍稍舒坦了些。 孙诗珂激动的看向她:“乔姐姐,你果真没事!” 乔画屏平静的含笑看着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孙诗珂还想说什么,但她莫名的,从乔画屏的笑里看出了几分疏远来,她倏地一怔。 乔画屏却是没再看孙诗珂,她看向朱守备,认真道:“大人,关于雪筠姨娘推我入水一事,这是铁板钉钉,当时我记得岸边也有人看见,人证齐全,应该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丫鬟张嘴想说什么,但乔画屏那眼神却淡淡的瞥了过来。 只一眼,丫鬟心中生骇,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乔画屏又道:“不过我方才过来,听说雪筠姨娘吓得小产,这我就纳闷了。从一开始,她就借了朱守备的势,将我强邀了过来,又假借孙夫人之名,将我约到池边,显然是早有预谋要将我推入水中。对于早有预谋的事,那又如何会被吓到小产呢?” 乔画屏说的条理清晰,那丫鬟立即道:“那自然是因为我们姨娘没有推你,你却污蔑我们姨娘推你入水,当然会被吓得小产!” 乔画屏心道,这雪筠确实没有推她。 但按照雪筠的计划,该是雪筠落水。 一个正常怀有身孕的女子,怎么可能会设计自己落水呢? ——那只有一个可能,她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是活不下来的。 原本乔画屏还只有八九分的把握,眼下听说雪筠“被吓得小产”,那这八九分的猜测,就变成了十分。 ——雪筠早就知道,她肚子里这孩子,怕是保不住的。 是以,她顺势借着“小产”的说法,想来为自己洗白。 可惜了,乔画屏这次是非要把这雪筠给按死不成。 乔画屏笑道:“是吗?被吓得小产?……大夫看过了?” 朱守备道:“自然。” 他示意大夫上前,“这是一直给雪筠请脉的大夫——你说,雪筠小产是怎么回事。” 大夫垂着头拱手,稍有些哆嗦:“是,回大人,雪筠姨娘确实是……受惊过度而小产。” 朱守备又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很是干脆道:“这位大夫,是素来给雪筠姨娘请脉的。我信不过。” 朱守备有些生气,但梅渊还稳坐一旁,朱守备这火是根本就没发出来,他按捺着性子:“那你说怎么着?” “我请了一位大夫过来。”乔画屏道,“这位大夫是善医堂中坐诊三十余载的秦大夫,想来朱守备是认识的。” 说着,乔画屏没给朱守备反应的功夫,高声道:“秦大夫,你进来吧。” 胡子花白的秦大夫拎着药箱从外头进来了。 这秦大夫的医术,可以说是邑乡最好,朱守备自是认识。 他脸色稍霁,转过头去,正要说什么,却发现雪筠身边的那丫鬟,还有那大夫,一个个脸色都雪白雪白的,身子还在打颤。 ——有脑子的,都知道有鬼了! 朱守备脸色都铁青了! 他强压怒火:“秦大夫,那就拜托了!” 胡子花白的秦大夫点了点头,拎着药箱进了旁边的侧间。 乔画屏神态悠然,老神在在的站在一旁。 孙诗珂是死死攥着帕子,想跟乔画屏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跟乔画屏能说什么。 梅渊突然起身,往一旁搬了把椅子过来,往乔画屏身后一放:“你先前才落过水,别站着,坐。” 孙诗珂:“……” 朱守备:“…………” 他知道这易命易将军好像对乔氏颇有些另眼相看,但他万万没想到能到这个地步! 梅渊想法很简单,乔氏不容易,一个人养着他的四个孩子,还教养的那般好,这么多年,乔氏一个小姑娘怪不容易的。 就冲这,只要有他在,谁也不能给乔氏委屈受。 乔画屏一愣,继而笑了,飞快的朝梅渊眨了下眼:“谢谢将军哈。” 梅渊心满意足了,大刀阔斧的坐回了自己的椅子。 屋子里又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第二百七十九章 易将军想把乔氏收作妾室? 只是不多时,秦大夫从侧间出来,来主屋回复,打破了这份寂静:“守备大人,从脉象来看,贵府姨娘这脉象,应是很久以前服用过虎狼之药,造成了身体虚空,强行受孕。这样怀上的孩子,因着母体没法供给充足营养,有些会在怀孕其间便流掉;还有些虽说会生下来,但一出生便会比寻常孩子身体更弱些,比寻常孩子更易夭折些。” 秦大夫说完,客客气气的一拱手:“守备大人,这样的药,还是让贵府女眷少用为上。” 朱守备这会儿已经是暴怒了! “虎狼之药?!”朱守备铁青着脸,看向那瑟瑟发抖的大夫——往日便一直是他给雪筠看诊的。 那大夫哪里承得住这浑身铁血征伐杀气凛然的行伍之人的杀气! 那大夫腿一软就给朱守备跪下了,疯狂磕头:“大人,是,是姨娘,她,她让我这么做的……她,她肚里的孩子顶多再保半个月,是断断没法生下来的。所以,所以姨娘她……” 乔画屏冷声道:“眼下守备大人应该明白了吧?姨娘早就知道自己孩子保不住,所以故意把我叫来这宴席上,又想要谋害我,又想把孩子流掉这事,推到我身上。真真是不肯吃一点亏,要把肚子里这可怜的孩子给利益最大化啊。” 孙诗珂叹道:“夫君,这未能出世的孩子,也是夫君的骨血,竟被人利用至此……” 朱守备怒气冲冲,大吼:“去,叫人牙子来!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那贱人!” 孙诗珂眼里闪过一抹喜意,低头屈膝应是。 朱守备怒火滔天,却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向梅渊行礼,勉强告罪道:“府中丑事,让将军见笑了。” 他说得恭谨,梅渊却不吃这套,呵了一声:“朱守备,我见不见笑不重要。你这爱妾,差点谋害了旁人性命,仅仅发卖,是不是有点视律法为无物?” 朱守备一愣,立即道:“将军说的是,是下官狭隘了。下官这就让人送官。” 梅渊无可无不可,“嗯”了一声。 孙诗珂则是有些心惊,忍不住看向梅渊。 梅渊却看向乔画屏,似是又想起什么,神色微微一变,倏地站了起来,脱口而出:“你的伤!” 先前乔画屏还被他捅了一剑! 乔画屏倒是很淡定:“哦,将军不用担心,早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乔画屏空间里有促进愈合的基因药物,一点点剑伤罢了,乔画屏都没放在眼里。 但梅渊却不肯就这么罢了,直接同秦大夫道:“还劳烦大夫给她看看。她前些日子肩膀受过剑伤,今日又落水,怕是不好。” 乔画屏:“……” 她说了她好了啊。 秦大夫立刻道:“乔娘子,烦请你跟我来。” 说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乔画屏:“……” 梅渊不管乔画屏脸上的抗拒,转头同朱守备道:“借一下你家房间。” 朱守备强敛心中的惊涛骇浪,连声道:“自然自然,将军不必客气。” 梅渊示意乔画屏跟秦大夫去房间里查看伤口。 乔画屏无语。 秦大夫皱眉:“乔娘子,你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不把伤口当回事。伤口见水,严重的会送命!你……” 乔画屏作投降状:“好好好,我知道了秦大夫,你别念叨我了。我去,我去还不成么。” 她赶忙走在前面,表示自己很听医嘱。 秦大夫板着一张脸,拎着药箱又跟着乔画屏去了房间。 孙诗珂看得震惊无比,不知道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位她夫君都要毕恭毕敬的将军,是跟乔姐姐,认识的? 在这空挡,朱守备也不敢耽误,冷着脸吩咐下人把雪筠一并送官。 至于雪筠那丫鬟,朱守备看也没看,直接让人牙子发卖了。 而那帮着雪筠造假的大夫,并不是府上人,朱守备只阴测测的说了一句“好自为之”,那大夫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跑了。 朱守备处理完了这些,下意识的飞快瞥了梅渊一眼。 梅渊大刀阔斧的坐在那儿,没说不好,却也没说好。 朱守备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明明才是那个被蒙蔽的人,结果这会儿还要提心吊胆这事会不会处理的让旁人不满意……朱守备心里多少还有些酸楚。 就是不知道,这乔氏,跟这位易命将军,到底是什么关系? 难道,这易命将军是看上了乔氏,想要将其收为妾室? 朱守备心里琢磨着,忍不住又看向他夫人孙诗珂。 他夫人向来同这乔氏交好,到时候正好可以让夫人去打探一下。 想到这,朱守备可算是吁了口气。 不多时,乔画屏就穿戴整齐出来了。 秦大夫拎着药箱跟在乔画屏身后。 梅渊第一时间就看向秦大夫。 胡子花白的秦大夫满脸疑惑,头顶缓缓升起一个问号:“……伤口已经愈合了啊,痂都已经掉了。真是前些日子受得伤?” 梅渊:“……?” 那一剑是他刺的,他知道他刺了多深。哪怕恢复得再好,也得少说一个月了。 他又忍不住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理直气壮:“我早就说了,我恢复得极好,你还不信。秦大夫,你来说,我这伤势是不是没问题了?” 秦大夫纵然一头雾水,但也想不通是为什么,只能归咎于可能乔娘子有什么灵丹妙药。 “确实没什么问题了。”秦大夫擦了擦汗,又道,“若无旁的事,那老朽就回善医堂了。” 孙诗珂回过神,赶忙让人奉上诊资,将秦大夫送了出去。 回过头,孙诗珂泪眼朦胧的看向乔画屏:“乔姐姐,还好你没事。那雪筠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谋害你。雪筠眼下既已送官,你往后可以放心了。” 乔画屏想,有什么可放心的,这次是雪筠,下次再来个雨筠风筠呢? 这事归根究底不还是这朱守备不做人,管不好自己的后宅? 烦人得很。 当然,这种话,乔画屏自然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说出来。 她只客客气气的笑着点头,很是干脆:“没错。” 第二百八十章 大概已经入不了眼了 梅渊见乔画屏脸色红润,他神色稍霁,起身同朱守备道:“我还有事,先回。” 朱守备不敢留梅渊,恭恭敬敬的把人送了出去。 走之前,他给了孙诗珂一个眼神。 孙诗珂会意,她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 想想也是,后宅里那个怀了身子最不安分的人,自己把自己作没了,她作为还没有子嗣的主母,焉能不意气风发。 孙诗珂笑盈盈的,满是真诚道:“乔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说着,她便来牵乔画屏的手。 乔画屏任由她牵住,面上没什么表情。 孙诗珂没太在意这细节,她迫不及待道:“……乔姐姐,那位将军,你认识?” 乔画屏斟酌了一下:“算是认识吧……不过不熟。” “我见那位将军倒是对姐姐在意的紧。”孙诗珂小声道,“姐姐,若是那位将军对姐姐有意,姐姐可要抓紧啊。” 乔画屏忍不住抬眸看向孙诗珂。 孙诗珂一怔:“乔姐姐,为何这样看我?” 乔画屏缓缓道:“孙夫人,你与那位将军很熟?” 孙诗珂被问的又是一怔:“不,不熟啊。” “不熟,你就劝我抓紧?你可知他是哪里人士?你可知他是否有妻室?你可知他为人是否正派正直?在你眼里,我算什么?”乔画屏一连几问,问的孙诗珂哑口无言。 乔画屏说不出什么感觉。 大抵是失望吧。 她也没有生气,只是神色淡淡的,看向孙诗珂。 孙诗珂变了。 大概是守备夫人当久了吧,这双眼里浸润了权利与富贵,旁的东西,大概已经入不了眼了。 就像先前,孙诗珂知道自己错了,也低不下头来给出一句真诚的道歉。 就像先前,孙诗珂大概以为,只要她放软态度,放出示好的信号,便已经份量足够。 她就那么笃定,乔画屏一定会顺着话头来原谅她? 涉及到原则问题的事情,不把话彻底说开,又哪有那么容易过去的? 乔画屏面上没什么表情。 孙诗珂脸色有些发白,她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时之间哪怕是辩解的话,都梗在了喉间,说不出口。 乔画屏慢慢的从孙诗珂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 然后转头离开。 孙诗珂如鲠在喉:“……乔姐姐!” 乔画屏没有回头。 乔画屏带着腊梅从守备府离开,要乘上马车时,她身后传来着急的呼叫声:“乔娘子!” 乔画屏一脚正踩在马车车辕上,她撩着裙摆回身望去,却见是邬夫人身边的丫鬟正匆匆从侧门那出来,朝她奔来。 那丫鬟见果真是乔画屏,喜出望外:“乔娘子,您没事就好!……您没去宴上,我们夫人担心得很!她还去池子那儿,等了许久,一直不见您,夫人还以为您……伤心得老毛病都犯了!方才奴婢给夫人去取些备用的药,在过道那儿见着您的背影,还以为是看错人了,追了您一路!” 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气喘得有些不太均匀,却又透着高兴,“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奴婢这就去回禀夫人,让夫人高兴高兴!” 乔画屏有点意外。 “邬夫人没事吧?”乔画屏知道,邬夫人有老胃病。 丫鬟道:“夫人若是知道了您没事,定然会好很多。”她福了福身子,“乔娘子,您要是不急,要不就同奴婢一道去见见我们夫人?” 乔画屏眼下算是跟这举办宴席的女主人都彻底闹崩了,再去人家府上转悠,这算什么事? 乔画屏便婉拒了:“你同邬夫人说一声,就说我没事,多谢她惦记。改日我再登门看望她。” 丫鬟有些失望,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福了福身子:“那奴婢就先回去,同夫人回禀了。” 乔画屏应了一声,重新进了马车里。 丫鬟急急忙忙回了守备府。 苏夫人扶着邬夫人在水榭旁的亭子里休息,她小声道:“……这么久都没把人捞上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邬夫人唇色都有些发白,她没说话,眉头紧皱,显然不舒服的很。 苏夫人又抱怨:“你那丫鬟也是,去拿药,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她话音刚落,去给邬夫人拿药的丫鬟便气喘吁吁的从小道往这边跑了过来:“夫人、” 邬夫人还未说话,苏夫人便站起来发落道:“你是去哪里浪了?耽误这么久?你看看你家夫人,嘴唇都白了。还不赶紧把药拿过来?” 丫鬟顾不上辩解,赶忙把药拿过去,伺候邬夫人用水冲服了。 见邬夫人皱眉把药丸服下,这才小心翼翼道:“夫人,奴婢方才看见乔娘子了。她好好的。” “真的?!”邬夫人立马有些激动的问,“你没看错?” 苏夫人也拿帕子掩住嘴,很是震惊:“你别是白日见鬼了吧?” 丫鬟赶忙道:“那哪能!千真万确是乔娘子,奴婢还上前跟乔娘子聊了几句,乔娘子好好的呢!”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邬夫人连连念佛,喜盈于色,就连气色都好了几分,唇色也红润起来:“我就说,那乔氏是个有福气的,哪里会这么容易出事!” 苏夫人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勉强笑道:“这样看来,确实是个有福气的啊。” 邬夫人喜气洋洋的,觉得也别等三日后什么日子再提亲了,她回去就跟阿榕商量下,赶紧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 …… 对此,乔画屏自然是浑然不知。 她回到家,正在检查几个崽崽的课业。 崽崽们的课业都完成得不错,白飞野在家无聊,也跟着哥哥姐姐们歪歪扭扭写了一页字。 他人还小,手部骨骼尚未发育完全,并不适合提笔练字,是以,乔画屏只允许白飞野写一页,多了就不行了。 “娘,阿野弟弟认字可快啦。”梅清映软乎乎的靠进了乔画屏的怀里,颇有些与有荣焉的模样,伸出一个手掌来,翻了翻,“我今儿教了他十个字,他全记住了!” 白飞野也挺起小胸膛,一副高高兴兴等夸的模样。 乔画屏往白飞野脸上“啪叽”亲了下:“我们阿野可真聪明!” 白飞野嘿嘿笑着,可高兴了。 乔画屏又往梅清映脸上“啪叽”亲了下:“我们映映友爱弟弟,也亲下!” 梅清映红了脸,一双大大的眼睛眨着看向乔画屏:“娘,你跟爹什么时候生个妹妹呀?我也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上门说媒 乔画屏差点被呛到。 她咳咳咳的咳嗽起来。 孩子还小,不懂她跟他们爹就是一对塑料夫妻。 她也不能说得太直接。 “再说,再说。”乔画屏使出了敷衍大法,顾左右而言他,“说起来,刚才我见着院里水井旁放了一篮山果子,你们谁摘的啊?” 梅清晃端了一盘自个儿做的糖煎桂花年糕进来,闻言回道:“是郭家的董婶婶送来的,她见你不在,我们几个又在上课,便把山果子顺手放在井边,说回头再过来。” 郭董氏是郭老秀才的大儿媳妇,为人素来和善,就有一点——她最近沉迷给人说媒。 乔画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道,这董嫂子,该不会又想给她说人家吧? ——为什么要用“又”这个字呢,因为这郭董氏,过年那会儿,给乔画屏一口气说了三户人家,很是大气的放下话,乔妹子只管看,看上哪家,都是他们的福气。 乔画屏好不容易才都推了。 这会儿听说郭董氏又来了,下意识就想跑。 然而乔画屏转念一想,等下!——她嫁的那个男人没死,回来了啊!虽说因着考虑多种因素,乔画屏还没同旁人说梅渊“死而复生”这事,但不管怎么说,她都不是寡妇了,再也不必为这种事烦恼了啊! 乔画屏立即来了精神! 心里美滋滋的想,这塑料夫君,也不是完全没用哈。 且,今日不管怎么说,他还帮了她呢! 乔画屏精神抖擞,没再发愁郭董氏的事。 就是不曾想,临近傍晚那会儿,郭董氏过来了,乔画屏把篮子腾给了她,装了一篮子炸丸子,颇带了几分骄傲道:“我们家晃晃自己做的。” 郭董氏当场捻了一个,尝了下,重重点头,高度赞扬:“你们家晃晃这手艺,真是绝了。要是开个酒楼,那铁定是大厨!……你这娘当的,也太享福了,家里几个孩子,个个都出落得一表人才!个个都是极好的孩子,十里八乡,谁不羡慕你啊?” 哪个当娘的经得起旁人这么夸自己孩子的? 乔画屏美得都快飘起来了! 然后就听郭董氏下一句转折来了:“——你们家阿曜,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该相看一下媳妇了?” 飘在天上的乔画屏被这话给雷了个外焦里嫩! 她家曜曜,今年满打满算,那都不到十三岁啊! 乔画屏惊呆的看向郭董氏:“董嫂子,我耳朵出毛病了?” 郭董氏笑嗔道:“哪有?” 乔画屏目瞪口呆:“可我家曜曜,今年才十二岁多,还不到十三岁!” 她是知道这古代向来早婚,但这未免也太早了吧! 郭董氏一本正经的同乔画屏扳着手指头算账:“十三岁,不小啦。你想,这谁家不是早早相看媳妇,相看个一两年,也就要十五六岁了,再给女方一年准备嫁妆的时间,这就要十七了,哪里早了?” 乔画屏强烈摇头:“不不不,还是太早了,太早了。” 不说别的,就说她,她这具身体还不到二十岁!就要当婆婆了?! 甚至古代避孕措施低下,说不得她马上就要当奶奶了?! 这,这也太可怕了! 郭董氏见乔画屏这向来从容淡定的人,被她给梅清曜说亲这事,给惊得魂飞魄散的模样,颇觉有趣,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她拉住乔画屏的手,笑嗔:“又没让阿曜现在就成亲,你呀,怕什么呀。你想,还有那种还没出生就指腹为婚的呢?……不过是先相看着,把好人家的女儿给订下来。不然,等到孩子都到了年纪,剩下的那些没订亲的,都是被人挑拣过好几轮的了。咱们阿曜这么优秀,哪里能这么委屈了他?” 无论郭董氏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乔画屏还是没松口,直摇头。 郭董氏无奈了,她轻轻推了推乔画屏的胳膊:“我也不瞒着你,是上次你们家阿曜,去山里头射兔子,人家女方家里头的车陷泥坑里了,你们阿曜轻轻一举,就把人家女方那边的车子给提起来了。人家女方那边看着你们阿曜天生一副好力气,又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再加上她们要道谢,你们阿曜怎么都不受的天生好气度,人家可是对你们阿曜喜欢得紧! “乔妹子,你也别推三阻四了。这样吧,咱们也不说相看的事,人家女方也想上门道谢,多方打听,正好他们家有亲戚跟我们家沾亲带故的,这不,事情就托到我这里来了……过两日人家女方那边要来我这里走亲戚,就想着正好过来上门跟你们再说声谢谢。万一孩子们处得来,就先让他们当朋友相处着。你看可行?” 乔画屏道:“原是这事。我们曜曜做好事本就不求回报,他们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上门道谢就不必了。” 郭董氏嗔道:“当时荒山野岭的,人家娘几个,车子陷泥坑里也怪害怕的。你觉得没什么,人家却是当你们阿曜救了他们全家的。你想,菩萨全了信徒的愿,信徒还要去还愿呢,这么大的救命之恩,你不让人家还了,人家也浑身难受。” 乔画屏无奈,只得道:“那成吧。我去跟曜曜说一声——不过咱们先说好,她们过来,只谈上次的事,可不是说什么相亲不相亲的,我家曜曜是男娃,这怎么都无碍,倒是别伤了人家小姑娘的名声。” 郭董氏忍不住笑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除了你们家阿曜,你这要当人婆婆的,也绝对是女方那边最喜欢的婆母。又通情又达理,是断断不会为难嫁过来的小姑娘的。肯定把人家小姑娘当亲闺女疼。” 乔画屏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赶忙举手投降:“董嫂子,饶了我,饶了我!我还不到二十呢,这怎么就要当婆婆了?” 郭董氏哈哈大笑起来:“你也可以再找一个人家嘛,我上次给你说了几户人家,你都看不上。你自己也知道,你还不到二十呢!” 乔画屏无话可说。 第二百八十二章 要不离家出走吧 只是,乔画屏还没来得及说,梅清晃躲在窗户下听了一半,火急火燎的去跟梅清曜报信了。 “曜哥!”梅清晃风风火火的跑到梅清曜屋子里。 梅清曜屋子里摆满了舞刀弄枪的小人,有的是木雕的,有的是泥塑的。都是乔画屏平日里去赶集,知道梅清曜喜欢这,给他买的。 半大少年平时最喜欢拿这个摆弄,在他的书案上对照着兵书排兵布阵。 梅清晃小炮仗似得冲进来时,梅清曜正摆弄着他的木雕小人,扮演着冲锋杀敌的将军,玩得正开心。 梅清晃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看吧,曜哥还小呢,怎么就要娶媳妇了啊! “曜哥不好啦!”梅清晃真情实感的替哥哥着急,“董婶婶来找娘,要给你说媳妇!” 梅清曜惊得手里小人都掉了! “媳媳媳媳妇?!” 梅清曜吓得直结巴! 梅清晃今年也十岁出头了,也算个半大少年了,他真情实感的替大哥着急:“大哥,要不……你出去躲躲风头?到时候新郎官不在家,娘总不能押着你娶媳妇吧?” “嗯,这也是没办法的法子。”梅清曜一脸沉重的点了点头,“所以……我去哪里躲风头?” 兄弟俩大眼瞪小眼,都想不出个招来。 两人只好又赶紧去找梅清昱。 梅清昱正在他的小书房里看书,见大哥三弟联袂而来,说什么要出去躲风头,饶是聪明机智的梅清昱,人都愣了。 “躲什么风头?”梅清昱不耻下问。 梅清曜红了脸,有点扭捏,不好意思说。 梅清晃便抢着回话:“董婶婶来找娘,给大哥说了个媳妇儿!大哥只能跑路了!” 梅清昱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娘答应了吗?” 梅清曜跟梅清晃被反问得愣了下。 对哦…… 梅清曜看向梅清晃,眼含期翼:“三弟,娘答应了吗?” 梅清晃挠了挠头,怪不好意思的羞涩一笑:“我,我听到董婶婶要给曜哥说亲,太过震惊,就赶紧跑来跟曜哥说了……” 梅清曜,梅清昱:“……” 对这个不靠谱的弟弟简直无言以对。 白飞野抱着藤球过来,来找哥哥们玩藤球。 他找了一圈,最后在二哥的小书房里见着了三个哥哥。 就见三个哥哥在那大眼瞪小眼的站着,白飞野“咦”了一声,甜甜的挨个喊过去:“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你们在干吗啊?陪阿野玩球啊。” 最受宠的幺弟一说话,三个当哥哥的立马应声:“好好好,走,我们去院子里玩球。” 兄弟三个顿时把什么媳妇不媳妇的事,给放到了脑后,一个去牵弟弟手的,一个帮弟弟拿着藤球的,还有一个出门不忘把书房门掩上的。 兄弟四人高高兴兴的到了院子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腊梅迎春在院子边角点上了灯笼,院子亮堂堂的,兄弟几个玩得正开心。 乔画屏送了郭董氏回来,见几个儿子在院里玩藤球玩得开心,她也满是笑意的站在一旁,看了会儿。 最后梅清曜一个飞踢,藤球失控,朝她飞来,几个小家伙脸色都变了:“娘!” 乔画屏轻轻松松跃起,胸前停球,把藤球带到了脚下。 几个小家伙担心的神色立刻变成了星星眼:“哇!” 乔画屏忍不住笑了,看着玩得满头汗的孩子们,心道,她家曜曜怎么说也只是个初中生的年纪,这明明还是个孩子,如何能成亲,如何能肩负起自己的小家庭,照顾好妻儿呢? 梅清昱给梅清曜使眼色,让他直接问。 梅清曜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但,媳妇什么的,也太羞人了。梅清曜吭哧吭哧半天,都开不了口。 梅清昱无语了下,索性直接开口问起了乔画屏:“娘,刚才郭家婶婶来找你,是什么事啊?” 乔画屏笑眯眯的:“方才晃晃不是在廊下都听见了吗?他没跟你们说?” 梅清晃没想到自己的偷听行为早被乔画屏发现了,他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娘,我也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没事。”乔画屏笑道,“就是上次曜曜在山里帮人家把马车从泥泞里救出来那事,曜曜还有印象吗?” 梅清曜有点懵,“啊”了一声,讷讷道:“那事,我记得呢。怎么了娘?” 他甚至在思忖,难道是他力气太大,把人家马车给弄坏了? 乔画屏一看她儿子这脸色,就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看,多淳朴的孩子啊! “没怎么,别担心。”乔画屏笑着安抚,“就是人家想上门来谢谢你。” 梅清曜更懵了:“不用,就随手的事,还用上门来道谢的吗?” 他挠了挠头,“就算是救了她们,我也不是冲着让她们感谢去救的。就是顺手的事。” 乔画屏笑道:“有时候你一顺手,却是旁人的救命之恩。旁人若是不把这救命之恩还了,心里难免要搁着事。” 梅清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不过他也知道,他不懂没什么,他娘总不会害他的。 “那就都听娘的。”梅清曜干脆道。 乔画屏没说旁的,点了点头:“那过两天,人家上门的时候,那日我替你跟先生请个假。” 梅清曜应了一声。 梅清昱梅清晃目光灼灼的看向梅清曜。 白飞野小小的人儿抱着藤球,有些疑惑的偏了偏小脑袋。 哥哥们好像有些心照不宣的样子。 怎么能不带他呢! 乔画屏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腊梅:“映映去宋家找她周姐姐玩去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去接她回来吧……前些日子的腊肉你切一块,给宋嫂子带过去。” 腊梅脆生生的应了。 然而一盏茶时间不到,腊梅却一脸焦急,眼带泪痕,一路小跑抱着梅清映回来了。 周小清跟在一旁,已是在极力控制哭声。 但见着乔画屏的那一刻,周小清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乔姨!”她叫着乔画屏,就要给乔画屏跪下。 乔画屏顾不上什么,一手把周小清拉一起,一边焦急的去接腊梅怀里的梅清映:“这是怎么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万一打得轻了怎么办 梅清映在腊梅怀里扁着小嘴,朝乔画屏伸出手去:“娘,痛……” 院子里因着刚才几个孩子在踢球,点上了灯,亮堂得很。 乔画屏一眼就瞧见,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额头上红肿了好大一片。 小姑娘天生皮肤就白,这一片红,边缘已经有些发青发紫,在梅清映的额头上简直是触目惊心。 任何一个当娘的,看着孩子受伤了这心里都不会好受。 乔画屏简直是心如刀割。 她一把将梅清映从腊梅怀里抱过来,周小清在一旁带着哭腔道:“乔姨,我,我没保护好映映妹妹,怪我……都怪我……” 乔画屏还没说话,梅清映却已经立即接上了话:“娘,不怪小清姐姐。” 梅清映闭着眼,小脸煞白,声音也有些发颤,很是难受的模样。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乔画屏心疼极了,她轻声道:“乖宝,难受就先别说话。” 乔画屏吩咐腊梅:“你先去请朱大夫过来。” 腊梅不敢耽误,一路小跑去了。 乔画屏示意周小清跟上,她抱着梅清映进了主屋,轻手轻脚的把小姑娘放在了主屋的炕上。 屋子里烛火更亮,乔画屏甚至能看见她的映映因为不舒服,哪怕是闭着眼,眼睫毛都在微微的颤。 这伤在额头上,一看就是撞伤的。乔画屏给梅清映好生把了把脉,脉象稍稍有些乱,难怪小家伙这会儿看着那么难受。 乔画屏紧紧抿住了唇,轻声问周小清:“小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小清抹着眼泪:“……我奶奶过来了,说给我找了户人家,要把我嫁出去……我娘上去跟他们理论,被他们推倒了,映映妹妹跟我就去扶我娘,然后被他们一道推搡……映映妹妹头就撞到了桌角。”周小清抽泣起来。 她自责的很,哭道,“乔姨,是我没保护好映映妹妹!” 乔画屏拳头都硬了! 周许氏这个渣滓! “别哭,这事不怪你。”乔画屏声音很是沉稳。 但周小清莫名从里面听出了一股厉兵秣马的杀气! 周小清哭声都被吓得呛了下。 “娘,我好像听到小清姐姐的声音?” 屋外传来梅清晃的声音,他们兄弟几个刚才踢了球,一道去专门洗澡的浴室里洗了个澡。梅清曜把洗好的白飞野抱回白飞野自个儿的屋子里去了,梅清晃拿帕子擦着头发,疑惑的往屋子里跑。 结果,他一进屋子,就见着梅清映脸色惨白的躺在炕上,周小清在一旁直抹眼泪。 梅清晃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人都结巴了:“映,映映?!” 他扑到炕前,看着脸色惨白额头红肿的妹妹,心疼得不行,小男子汉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这是咋弄的啊?” 周小清抹着眼泪刚要开口,乔画屏已经给这事定了性:“周家那老太婆推的。” 周小清还在一旁哭呢,梅清晃哪能不知道乔画屏口中那个“周家老太婆”是谁。 他跳起来就要往外冲:“我去找她算账!” 好在乔画屏非常了解自己儿子。 她伸手就把梅清晃衣领给拽住了。 梅清晃扑棱:“娘,你让我去嘛!” 乔画屏无语:“你妹妹还在炕上躺着,什么情况还不知道,朱大夫还没过来,你现在过去,万一打得轻了怎么办?” 梅清晃:“……” 好、好像也很有道理! 梅清晃老老实实的爬到炕上,一脸焦心的看着躺着的梅清映。 乔画屏让迎春去烧水,端盆热水过来。 梅清映小脸上还沾了些灰。 迎春红着眼眶去了。 没过多时,朱相宜来了。 他显然是一路跑来的,气息都很是不稳,喘得有些急。 腊梅跟在他身后,喘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乔画屏起身迎了过去:“朱大夫,劳烦你给我家映映看看。” 她虽说也会把脉,但事涉自己闺女,乔画屏担心自己关心则乱,还是让专业的来看看,她更放心些。 朱相宜顺着气,点了点头,先安慰了乔画屏一句:“你先别急。” 乔画屏无言点头。 朱相宜顺了会儿气,没那么喘之后,这才搭上了梅清映的脉搏。 片刻过后,他又低声问了几句梅清映此刻的感觉。 朱相宜紧蹙的眉微微舒展,同乔画屏道:“还好,没什么大碍,但映映头部受了撞击,这几日还是要多卧床休息。我再给她开服药,三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一服。” 乔画屏点头,带朱相宜去一旁的桌上写药方。 朱相宜写完,腊梅给朱相宜奉了茶,正要说什么,外头却又来人了。 竟是朱相宜未来的妻家,吴家那边来的人。 说起来,朱相宜在两年多前,与吴家小姐吴雅丽订了一门亲。 因着当时吴雅丽父亲新丧,吴雅丽守孝二十七个月,先前已经除了服,看好了日子,再过两个月就要成亲了。 吴家时不时的会来给朱相宜送些东西。 有时候白日,有时候晚上,送东西的时间那叫一个诡异不定,看样子是那位吴大小姐随心所欲,想如何就如何。 送来的东西朱相宜不要,他们便强堆在朱相宜家门口,宁可让东西烂了也不再搬回去。 朱相宜也没了法子,只好收下。 眼下便又是吴家来给朱相宜送东西,估计是没找着人,问了人,找过来了。 这次来的,是吴雅丽身边一个丫鬟,惯来牙尖嘴利的。 乔画屏家院门半敞着,这丫鬟带着两个小厮,没敲门就进来了。 “姑爷!姑爷您在吗!” 丫鬟嚷嚷着。 朱相宜眉头皱着,出了屋门:“有事?” 那丫鬟瞥一眼朱相宜身后的屋门,“哎呦”一声,尖声道:“姑爷,我们家小姐眼看着这要换季了,惦记着您,让奴婢给姑爷送床上好的被子过来。倒不曾想,姑爷大晚上的,竟是跑到旁人家里来了!……姑爷,您跟我们家小姐没多少日子就要成亲了,怎么还有那种不要脸的,大晚上的把您往屋子里勾呢?!” 朱相宜气得浑身发颤,涨红了脸:“你胡说些什么!” 第二百八十四章 轻松碾压 那丫鬟不依不饶的:“姑爷,您是体面人,可挡不住有些人,深闺寂寞,没脸没皮的,就知道大晚上的勾着男人去她屋里——就这大院子,还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呢!” 乔画屏从屋子里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你现在滚还来得及。我现下心情不大好,可不太想当个讲道理的人。” 廊下点着灯笼,阴影稍稍笼住乔画屏的脸,那丫鬟看不清乔画屏的表情。 但只听乔画屏的声音,那丫鬟便有了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莫名有些想退缩。 然而丫鬟又想起来之前她们小姐的叮嘱。 丫鬟心里打定了主意,脖子一梗:“怎么,你这是心虚?……也是,大晚上的,勾着旁人的未婚夫来自己屋子里,骚蹄子哪里还有脸——啊——” 丫鬟惨叫声戛然而止,她被乔画屏迅速贴近,被对方伸手掐住了脖子,整个人被拎了起来! 乔画屏手指冰凉,那丫鬟脸色惨白的挣扎着,却如何都摆脱不了乔画屏手指的禁锢。 丫鬟眼白上浮,眼见着就要没了气。 乔画屏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冷眼看着,全然不像是一个正在杀人的凶徒,倒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冷血旁观者。 朱相宜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虽说这丫鬟看着就要死了,但他知道,乔画屏是有分寸的,不会要了她的命……吧? 眼看着那丫鬟挣扎的劲儿都没了,手都垂下来了,朱相宜越发紧张,忍不住出了声:“乔娘子……” 乔画屏没出声。 她手指慢慢收拢。 又过了一会儿,乔画屏这才松开了手。 那丫鬟瘫软在地上,狼狈万分的剧烈呼吸着,是再也不敢叫嚣半分。 她浑身都在剧烈颤抖——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乔氏是真的要杀了她! “以后懂点礼貌。”乔画屏居高临下的站在那丫鬟面前,冷眼看着她抖着身子在那剧烈呼吸着,“再这样跑到我家来大放厥词,下次我就不松手了。” 那丫鬟哪里还敢说半句! 她以为自己带了人来,还有她家小姐在背后撑腰,料这乔氏不敢拿她怎么样。 却不曾想,她身后带来的那俩小厮,从一开始就没敢动! 至于她家小姐吴雅丽? 就算本尊过来,乔画屏也不曾有过半点手软! 那丫鬟捂着好像快要撕裂的喉咙,半句话都不敢多说,逃也似的离开了乔家。 朱相宜拎着药箱,不知道说什么好,叹了口气,想跟乔画屏道歉,乔画屏却朝他摇了摇头,又喊迎春,让她跟着朱相宜去把药拿回来。 朱相宜最终什么也没说,神色有些黯淡的离开了。 乔画屏看向廊下,三个孩子站在那儿。 方才她从屋子里出来,同梅清晃说了,让他同周小清看好映映,别出来。 但那丫鬟故意高声辱骂,想要把事闹大,另外几个孩子自然是都听见了。 梅清曜梅清昱白飞野,三个孩子都站在廊下。 梅清曜紧紧抿着唇,他手里还提了平日里练的长枪,梅清昱手里拿了根棍子,就连最小的白飞野,那也拿了笤帚。 方才那会儿,他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就想着拎东西冲出来,把那个满口污言秽语的丫鬟给打出去。 但却没想到,他们娘自己动手了。 活活把他们三个给惊呆了。 他们想保护娘,但不曾想,他们娘轻轻松松碾压了! “娘!你好厉害!”白飞野闪着星星眼,把笤帚一丢,扑了过来。 乔画屏无奈,一把捞住白飞野:“你也小声些,你姐姐头受伤了,在里面躺着呢。” 梅清曜跟梅清昱脸色一下就变了,白飞野也赶紧从乔画屏怀里下来:“我去看看姐姐!” 三个孩子都往主屋跑。 乔画屏则是转身去了自己屋子,回头拎了一把剑出来。 几个孩子知道原委后,气得眼都红了。 虽说妹妹没有大碍,但她打小就是众人的心尖肉,向来是连磕破皮他们都要心疼好久的,这次虚弱无比的躺在床上,几个当哥哥的,哪能受得了? 就连不到四岁的白飞野,都气得奶声奶气大吼一声:“我跟她拼啦!” 乔画屏在廊下道:“曜曜,昱昱,晃晃,我要去周家一趟。你们去不去?” 三个半大少年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去,自然要去的!” 方才他们拎着要给乔画屏掠阵的东西,一个个又抄了起来! 梅清晃一直待在主屋,见状左右看了看,直接抄起个长板凳来,气势汹汹:“我用这个!” 就连白飞野都要去找他的笤帚。 乔画屏神色温柔:“阿野,你年纪还是太小了,娘怕你去了吃亏。你留在家里,同腊梅一起,照看你姐姐吧。一会儿你姐姐吃药的事,还需要你盯着。” 白飞野有些失落。 乔画屏柔声道:“一会儿家里就只你一个男子汉了,阿野,你可以吗?” 乔画屏这么一说,白飞野顿觉自己小肩膀上担着的责任十分重大。 他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攥紧了他手里的小笤帚:“阿野可以!” 周小清红着眼:“乔姨,我同你们一起去。” 乔画屏却道:“不,你不能去。虽说你跟你娘已经从周家分出来了,但你毕竟还是周家的子嗣。到时候真要闹起来,说出去你不占理。” 周小清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真是痛恨极了,她为什么要留着这周家人的血? 乔画屏神色温柔,用没拎剑的那只手摸了摸周小清的头发:“小清,你先回家吧。放心,有乔姨在,乔姨不会让你奶奶随随便便就把你嫁了的。” 周小清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抹泪一边点头。 …… 乔画屏拎着剑,梅清曜手执长枪,梅清昱手里拿着棍子,梅清晃则拎着个长板凳,母子四人,直奔周家去了。 周家那不算齐整的院子里,此时灯火通明。 周许氏前两年给周小清她爹周黑石续娶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女子名叫熊氏,是周许氏亲自挑的,说是熊氏这身板一看就很能生。 结果这熊氏是个脾气暴躁的,嫁进来后,从来不惯着周许氏,哪怕跟周黑石吵架,也要让周许氏讨不到半点好,甚至还经常跟周许氏打架,把周许氏脸都挠花了好几次。 周许氏那叫一个恼怒! 这会儿,熊氏就因着发现了周许氏拿公中的钱,去补贴三房,气得她当场就发作,跟周许氏大打出手!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丧良心的东西 乔画屏她们到的时候,周家院门大开,门外还站着些看热闹的村民。 梅清昱心细,他瞧见院里一地的碎瓦片,特地嘱咐乔画屏:“娘,当心你的脚。” 乔画屏点了点头:“你们哥三个也是,注意些。” 娘几个拨开看热闹的村人,乔画屏拿剑柄撞了撞周家院门,咚咚咚的,声音不算大。 但乔画屏母子几人手里都拿着家伙什,着实是显眼,周家人就是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周家人被乔画屏母子几人这阵仗,搞得一愣一愣的。 熊氏虽说是外村嫁过来的,却也知道乔画屏在这流金村的份量。 她把头上周许氏砸过来的鸡蛋壳抹了一把,问乔画屏:“乔娘子,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乔画屏似笑非笑的看向有些躲闪的周许氏。 周许氏这会儿好生狼狈,她脸上被熊氏抓花了一道,看着气势汹汹的乔画屏母子四人,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乔画屏直接冷笑出声:“许婆子,你是不是得给我家一个什么交代?” 众人眼神刷刷刷的都看向了周许氏。 周许氏眼神躲闪:“什么交代……你在说啥?” 乔画屏拎着剑直接进了院子,朝着周许氏走去。 梅家的三个半大少年,各自拿着家伙什,气势汹汹的。 周许氏吓得一个激灵,一下子窜到离她最近的长子周黑石身后。 周黑石颇有些莫名其妙的,但他为人子,人又有些愚孝,自然要护着周许氏的。 他稍稍挡住周许氏,问乔画屏:“乔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乔画屏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周黑石两眼,道:“先前你娘去小清那边闹了,这事你知道么?” 周黑石皱了皱眉,继而飞快的松开,他道:“我虽然不知道,但我娘怎么说也是小清她奶奶,这是我们家家务事,跟乔娘子也没什么关系吧?” 周许氏一听儿子这么护着她,腰杆子大硬,躲在周黑石身后,大声道:“对!关你们啥事啊!” 乔画屏还没说话,梅清曜已经受不了了,长枪一挥,吓得周家人惊叫连连。 周黑石冷汗连连,强作镇定:“不是,乔娘子,你家孩子这是啥意思!带着兵器来我们家闹,这事我们得去村长那儿好好说道说道!” “说道个屁!”梅清曜红了眼,愤怒道,“这老太婆把我妹妹给推到桌子角上,头都磕破了,她怎么有脸说关我们啥事的?!” 周黑石一惊,不知道还有这事,赶紧回头看周许氏:“娘?” 周许氏眼神游移:“可不是我推的,是那小妮子自己没站稳,跌倒的,这也能怪我?!” 周黑石梗住了。 他心里清楚,八成这事跟他娘脱不了干系,但看着乔画屏母子四人这拿着东西要人命的架势,做人儿子的,他又哪里能承认自己老娘干了错事? 周黑石缓了缓语气:“乔娘子,你也听见了,这里面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 “噔!” 乔画屏长剑直接出鞘。 “误会?”乔画屏似笑非笑,“一会儿我把你们家给砸了,然后再跟你说一声误会,你看可行?” 周黑石语结:“乔娘子……” 周许氏见势不好,赶忙招呼自己另外俩儿子:“老二老三,快抄家伙!咱们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那些原本在外头看热闹的村民们一听这话不依了,一个个撸着袖子站了出来:“周家的,咋着,你们还想对乔娘子动粗?!” 周家人都傻眼了:“这不是她们先打上门的吗!” “那也是你们活该!”一村人直接唾了他们一口,“乔娘子为人和善,跟整个村子的人都没红过脸!要不是你们周家有错在先,乔娘子又怎么会带着孩子打上门!?许老婆子为人苛刻,现在是连乔娘子家的小闺女都敢打,人家打上门来,都是你们活该!” 村人们纷纷附和:“是这个理!” “就是!乔娘子是咱们整个流金村的大恩人,你们周家的摸着良心说,今儿咱们过上这富足又安稳的日子,是不是乔娘子的功劳?这要是搁在别的村,给人家修金身都够了!你们倒好,还反过来欺负人家乔娘子的闺女?!” “就是就是!丧良心的东西!我呸!” 村人们越说越是义愤填膺,一人一口唾沫都要淹死周家人的势头。 乔画屏跟梅家兄弟仨都傻眼了。 周许氏这差点被人民群众给淹没,人也傻了。 她那几个儿子被骂得,一个个都快当鹌鹑了。 大儿媳妇熊氏更是满脸兴奋,在一旁叉手看着好戏。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周许氏眼见不好,以往惯用耍无赖推卸责任的说辞在这全不中用了,她赶忙改变策略,叫起冤来,“当时我跟那宋氏动起手来,磕磕碰碰的,就碰到梅家那小闺女了,也不是故意的……谁家孩子没个磕碰的,也,也不至于这么大阵仗啊……我,我道歉还不成吗?” 第二百八十六章 五两银子也太多了 乔画屏可不吃这一套! 她只冷眼看着周许氏:“你说你不是故意的,那为什么我女儿受了伤,你非但没有半点歉意,方才还栽赃说是她自己摔的?这叫什么事?……还好意思说谁家孩子没个磕碰?我现在把你宰了,然后说谁人不死,你看如何?” 向来春风拂面般的乔画屏,手里拎着寒光凛冽的长剑,这般阴森森的说着,偏生这会儿吹来一股沁凉的晚风,吓得周许氏大叫一声,瘫倒在地,双股瑟瑟,恐惧极了,嘴里颤声喊着:“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伤了你家孩子,是我不对!” 周家人都觉得面上无光,丢人极了。 周黑石去拉周许氏,周许氏却坐在地上撒泼般蹬腿,就是不起来。 乔画屏冷眼看着周许氏,半晌才把剑放下。 “方才我家映映看了大夫,加上拿药的钱,一共三百文。”乔画屏道。 周许氏听出乔画屏的意思,赶忙道:“我赔,我赔,应该的!” 乔画屏呵了一声:“还有孩子养伤的营养费,我也不问你多要,五两银子。” 周许氏一愣,三百文她虽然有点肉疼,但也不是拿不出来。 但五两银子,也太多了! 够他们一大家子嚼用一个月了! 周许氏露出肉痛的神色来,熊氏在一旁双手抱臂,讥笑道:“娘,你有钱给老三一家子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没钱赔人家乔娘子?” 周黑石瞪了熊氏一眼,不太赞同,压低了声音:“少说两句。” 熊氏手一叉腰,泼辣道:“怎么,你娘做得出,还不许人说?!你一天天的,跟个老黄牛似得扑在地里就知道闷头干活,人家乔娘子又买苗又教技术的拉扯着,才挣出这一大家子的开销来,你娘倒好,把公中的银钱给老三独用,还不要脸的打伤了人家乔娘子家的小闺女!这会儿说没钱?……我呸!” 随着熊氏的话,周围看热闹的村人,看向周许氏眼里都满是鄙夷。 周家人都有点坐立难安。 尤其是三房的,虽说他们并不觉得周许氏给他们钱是什么错处,但村里旁人用这般眼神看他们,他们还是有点抗不太住。 简而言之就是,丢人。 周家老三小声劝周许氏:“娘,到底是乔娘子家的小闺女,应该的……” 乔家的吃穿用度他们是知道的,不说别的,先前他们闺女见着梅清映身上裙子好看得紧,回来闹着非要家里人也给她买一身。周家老三特特去县里头问了,类似的布料,花样没人家好看的,做下来都要十两银子一身! 梅清映身上那身的价格,他们是想都不敢想! 养得这样金贵的小姑娘,受了伤,只问周许氏要五两银子的营养费,他们甚至觉得乔画屏都要得少了。 周许氏瞪向老三! 什么应该的,他说得轻巧,敢情不是他掏钱! 还有那熊氏,她简直想把这个儿媳妇赶紧休了算了! 周许氏暗暗咬牙,见周围村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善,自个儿面皮也紧得很。 她们周家总还是要在流金村里混的! 周许氏心如刀割的应了:“给,我给就是了!” 然而还没完,乔画屏冷静道:“还有一桩事。” “你把宋嫂子家给砸了,这些钱也要算上。” “你当着大家伙的面做个保证,回头我让宋嫂子列个清单出来,把你该赔的东西一一列上。不多管你要一文钱。” 周许氏却差点跳起来,暴跳如雷:“那宋氏忤逆我,还想让我赔她钱!?” 乔画屏晃了晃手里的剑:“不赔是么?宋嫂子是已经同你们周家和离了,你上门砸了人家宋嫂子的家,又不愿意赔,那就去官府说道说道吧!” 周许氏一下子被堵得没了话。 周黑石紧紧盯着周许氏:“娘,你去宋氏那,还砸了东西?” 周许氏眼神游离。 熊氏在一旁抱臂冷笑:“不止如此呢,你以为你娘是个什么好东西?!我可都听见了,她前头还跟老三媳妇商量,说是山里头有个死了老婆的老鳏夫,把周小清那丫头卖过去当媳妇,卖得的钱,正好补老三的亏空!” 周黑石如遭雷击,他死死看向周许氏:“娘?!你不是答应过我,不找小清麻烦吗?” 周许氏大声嚷嚷:“没有的事!” 但眼神却游移不定,根本不敢跟周黑石对视。 周黑石哪里不懂! 他胸腔中涌动着一股难言的激愤。 但他看着背微微佝偻的周许氏,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乔画屏懒得看周家伦理剧,她又晃了晃手中长剑:“赶紧的,是赔宋嫂子的钱,还是上公堂?” 周许氏咬牙:“赔……我赔就是了!” 乔画屏看向周围村民:“若是到时候许婆子又耍赖,大家也帮我们做个见证。” 村人纷纷拍着胸膛保证:“没问题!” 周家人除了熊氏,都有些灰头土脸的。 乔画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带着家里三个半大少年扬长而去。 到家里时,梅清映正坐在炕上,由腊梅喂她吃药。 白飞野蹲坐在一旁,手里拿着蜜饯,像平日里梅清映哄他吃药那样,小大人似得哄着梅清映:“姐姐,你乖乖的嗷,吃了药,给你甜甜吃。” 梅清映有点没精神的点了点头。 见着乔画屏跟三个哥哥进来,梅清映扁了扁嘴,朝乔画屏伸出手:“娘……” 乔画屏心里软成了一滩水,赶忙过去把梅清映抱到了怀里。 梅清映向来懂事,若非这会儿不舒服得紧,定然不会露出这样委屈的情态来。 乔画屏抱着梅清映,亲手把药喂完,药里有安神的成分,小姑娘很快又沉沉睡去了。 梅家那三个当哥哥的,都一直聚在炕边,见妹妹睡下了,这才散了,各自洗漱去。 今儿经历的事不少,乔画屏也有些疲累,晚上便搂着梅清映睡了。 翌日一大早,乔家大院的院门被人拍响了。 门房去开了门,一看,当场就愣住了,赶忙去通报。 第二百八十七章 攀上京城大官到底不一样了 院门外头是一个婆子打头,后头跟着一水的小厮,手里还俱捧着一堆东西,为首的婆子满脸堆笑,说是守备大人给乔娘子送了些礼来。 门房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里甚至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这朱守备别是想把他们家娘子给纳了当小的吧?怎么这么殷勤? 门房心里嘀咕着,赶忙去找了腊梅。 腊梅一听,没敢怠慢,赶紧去通报了乔画屏。 乔画屏正搂着梅清映在炕上躺着,娘俩早就醒了,梅清映头上不疼了,但还有些昏沉,乔画屏就搂着她,给她讲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山野趣事。梅清映听得出神,依偎在乔画屏怀里分外乖巧。 乔画屏一听,眼皮抬也不抬,只道:“婉拒了就是。” 腊梅应了是,回去打发了那些婆子小厮。 只是这样还没完,到了下午,竟是孙诗珂带着墨浅,亲自来了。 这不是孙诗珂头一次来流金村。 但这两年,孙诗珂却是一次都没来过。 孙诗珂带着墨浅迈进乔画屏这搭理得生趣盎然的小院时,甚至还恍惚了下。 她太久没来过了。 乔画屏到底是没把孙诗珂也拒之门外了。 她嘱咐梅清映躺着多休息,又嘱咐白飞野不要吵了姐姐。 白飞野乖巧的点头,抓着乔画屏给他买的小人书:“我给姐姐讲故事!” 乔画屏忍不住一笑,带着腊梅去了正堂。 正堂,孙诗珂正站在窗前,惊疑不定的窗台上一只插满花枝的花瓶。 那是汝瓷的花瓶,胎纯釉白,明眼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孙诗珂的屋里也有一对,被她郑重的摆在罗汉床的小几上,哪里像乔画屏这样,随意的就摆在屋里窗台上? 甚至里头插着的花儿,就是漫山遍野随处可见的那种野花。 孙诗珂心中生出荒谬之感来。 恰好这会儿乔画屏带着腊梅进来了,孙诗珂听得动静,回过身来,脸上哀怨似假还真:“姐姐果真是与我生疏了。我知道是我得罪了姐姐,但没想到,姐姐连我赔罪道歉的礼都不愿意收了。” 乔画屏只不言语,腊梅替乔画屏叫起屈来:“孙夫人真是错怪我们家娘子了。您是不知道昨儿都叫什么事……白天的事不提,就说晚上,我们家小姐被人推了撞伤了头,偏又赶上那种不晓事的来我们家闹腾,烦人的很。今儿早上您遣人过来送礼时,我们家小姐还难受着呢,我们家娘子自然是分身乏术。” 腊梅抱怨着,孙诗珂听着赶忙问道:“映映怎样了?可叫大夫看过了?” 乔画屏这才开口:“已经请了朱大夫来看过了,要静养。” 孙诗珂就有些讪讪的,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毕竟她方才还在半真半假的埋怨乔画屏,哪里知道还有这么一桩事。 她坐在那儿,双手放在膝上,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墨浅打了圆场,她捧着一个小小的锦盒,锦盒里放着一对极好极润的珍珠耳坠,笑着给乔画屏呈上:“娘子,你看看这对耳环,可喜欢?这耳环是我们夫人刚得的,这珍珠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夫人爱得跟什么似得,但想起来娘子似是也喜欢珍珠,便赶忙让我装好,特特给娘子送过来了。” 墨浅殷切的看向乔画屏,显然是盼望她收下的。 孙诗珂眼眸微闪,手指有些扭,不知道说什么好。 腊梅一见那珍珠,嘴唇动了动,下意识看向乔画屏。 她若没记错,她家娘子那梳妆台上,比这品相还漂亮的珍珠,是有一盒的,被她们夫人随手放着。 乔画屏眉眼淡淡的:“无功不受禄,孙夫人何须这般客气。” 她们已经回不去了,又何必要强行回去呢?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大抵是朱守备,以为她得了梅渊的“青睐”,压着孙诗珂来的。 或者墨浅也是真心希望她们能和好的…… 但,终究是没什么意思就是了。 乔画屏的拒绝让孙诗珂脸色微微一变。 她没说话。 或者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墨浅倒是有些着急,但眼下两边都有些拧,她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孙诗珂端起茶来,来掩饰她的不自在。 但这茶一入口,她就一愣。 这茶叶,入口清香,回甘凌冽,比她府中的,竟是好了不知道多少——甚至可以说,直接把她府里那京中采买来的上好茶叶都比成了渣。 孙诗珂心里的微妙又深了些。 就好像她突然发现,她以为过得也就尚可的乔画屏,竟是好几处都比她更精致些? 孙诗珂喃喃道:“这茶,可真好啊。” 乔画屏见孙诗珂喝了口茶便愣在那儿,又听得孙诗珂这般说,以为她是喜欢,便不在意道:“你若喜欢,一会儿我让腊梅给你包一些。” 她说得很是随意。 家里阿昱也喜欢喝茶,只是这孩子有点挑口,虽说他嘴上不说,但乔画屏这一看孩子神色,就知道孩子喜不喜欢这茶的口味。 为了梅清昱,乔画屏特特买了一株茶树,种到了自己空间中。 这茶叶,便是乔画屏从空间中的茶树中所摘。 她空间有催生植物的功效,那茶树枝繁叶茂,产出的茶叶泡水,梅清昱分外喜欢。 乔画屏没当做一回事,但孙诗珂心里却生出一股微妙的荒谬感来。 ——这是乔姐姐在跟她炫富吗? 孙诗珂咬了咬下唇,虽说她知道这样不对,却忍不住这般想着。 她心底难免有些酸溜溜的,这攀上了京城大官,就是不一样了。 乔画屏看着孙诗珂那表情,几乎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乔画屏神色越发淡了。 因着孙诗珂也没回到底喜不喜欢这茶叶,乔画屏索性就当她不喜欢了,在送孙诗珂回的时候,也懒得去给她包一些了。 孙诗珂带着墨浅,失魂落魄的坐着马车离开了。 乔画屏在廊下站了会儿,这才回过头,眼神平静,嘱咐腊梅:“曜曜他们算着也快下课,你泡些茶送过去吧。” 腊梅应了。 乔画屏在廊下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进了屋子。 第二百八十八章 又是一张请帖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梅渊没有回来过,他好似很忙的样子,托人带了信回来,说他忙完这阵子就回来。 虽然没明说,但乔画屏看着那字里行间,这梅渊是打算把他们带去京城。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些补品。 梅渊虽不知道梅清映受伤的事,却因着先前乔画屏落水,除了让人送信,让人捎带了一堆人参灵芝等补品过来。 另有一个精巧的小盒子,乔画屏打开一看,里头放了一沓银票。 没错,是一沓。 盒子里还附了一张纸,上头笔走龙蛇,笔锋凌厉,写着“在外不便,携带银钱不多,暂且用着”。 饶是富庶如乔画屏,翻着那沓银票都有些直咂舌。 这少说,也有几千两银子了。 就这么给她了? 乔画屏心道,她这个便宜男人,看不出来还是个有钱的啊。 不过,乔画屏还是把那匣子银票给收了起来。 眼见着就要到了这药材成熟的季节,乔画屏让村里抽调人手,成立了巡逻护田的小队,以免有野兽下山来,糟蹋了这些上好的药材。 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的。 乔画屏请了善医堂的人来评测这批药材,却发现昆叔穿着素衣,胳膊上带着孝。 乔画屏这才知道,原来是邬老爷子去了。 “我们老太爷是喜丧。”昆叔神态平静,“睡梦中过世的,走的时候无病无痛,就是年纪大了。这也是难免的事。” 顿了顿,昆叔还是没说。 邬老爷子走得那日,原本邬夫人,是找了媒婆要上门提亲的。 却不曾想,邬老爷子在睡梦中溘然长逝。 这要上门提亲的事,自然就搁置下来。 虽说邬老爷子是喜丧,但邬又榕跟邬老爷子感情极深,这一时也受不得打击,竟是哀痛病倒。 邬夫人忙着邬老爷子的丧事,又要照顾病倒的幼子,忙得焦头烂额。 纵使邬又榕再心悦乔画屏,此刻也没了心情再谈婚论嫁了。 邬夫人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提——哪有家中老人刚去世,这边便谈婚论嫁的。这不是让人戳脊梁骨骂不孝吗? 昆叔心里感叹。 乔画屏自是不知这背后还有这些事,她只叹了口气。 倒是昆叔先打起精神来,又道:“虽说老太爷走了,但咱们这买卖还是要做的。老太爷在天有灵,看到邬家产业蒸蒸日上,定然也会安心。” 乔画屏点头,带着昆叔在荒山这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药田里巡视了一遭。 昆叔带来的药材师傅满脸陶醉,蹲在田垄上摸着草药叶子不撒手:“这些药材生得也太好了!” 村民们听了都高兴得很,都说是乔娘子的功劳,若没有她,他们哪里懂得这么多培育药材的知识。 这眼看又是个赚得盆钵满盈的丰收年! 乔画屏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她想着,哪怕她后面要走,也没什么大碍了,村人们已经都掌握得差不多了,哪怕没有她空间的培植育苗,他们按照正常的育苗,也是能继续以种药为生。 昆叔给了一个十分厚道的价格。 流金村的村人们,由吕村长作东,摆了极为丰盛的大宴来招待昆叔以及他带来的药材师傅跟伙计们。 宴罢,乔画屏带着几个孩子回家,门房说,又有人送了请帖过来。 因着前头守备家那破事,乔画屏听到“请帖”两字,眉头便是一挑。 不过,她接过帖子来一看,却见是县令夫人送的,说是汪县令家的老夫人过寿。 这是正经事,乔画屏却是是要去的。 第二百八十九章 是你太不讲理了 既是给人祝寿,寿宴那日乔画屏便没穿得太素净。 乔画屏几个孩子一个也没带。她嘱咐三个当哥哥的在家照顾好弟弟妹妹,便带了迎春出发——按理说,腊梅性子更沉稳些,乔画屏出门惯爱带着她,只是汪县令家有位极为受宠的庶女名字里带梅字,自然是要稍稍避一下。 她带着迎春去了汪县令府邸的后院,却发现今儿汪县令这后衙好像不同往日。 外头竟是多了些执甲的兵丁。 且这后宅中,气氛也明显有些不大一样。 饶是迎春这样稍稍有点粗神经的,都察觉出不大一样了。 迎春跟乔画屏嘀咕:“娘子,我感觉这有点奇怪……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怪怪的。” 乔画屏点了点头,没说旁的,只低声叮嘱她:“万事小心些。” 迎春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汪县令属于这邑乡县头一份,汪县令家老夫人的寿宴,几乎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 汪县令这后衙不算大,莺莺燕燕的倒是多。 乔画屏带着迎春,沿着廊道往里走,就见着不远处有几位夫人在寒暄。 其中有一位,眉眼如花,又带着隐隐的凌厉感,正在跟人笑着交谈。 旁人问她,家中婚嫁之事准备得如何了? 她笑着答:“准备得差不多了。汪老夫人对我很好,她过寿,我自是要来贺上一贺,沾一沾老寿星的喜气。” 正是那即将同朱相宜成亲的吴雅丽。 吴雅丽身边跟着的那丫鬟,正是乔画屏先前掐着脖子举起的那个。 那丫鬟先发现了乔画屏,脸色一白,轻轻的扯了扯吴雅丽衣袖。 吴雅丽顺着那丫鬟视线看过来,也发现了乔画屏。 她呵呵一笑:“我原本想着,我这快要成亲的新娘子,跑来参加寿宴,会不会被各位夫人笑话。后来又一想,老夫人过寿宴,定然想见着我们这些当子侄的齐聚一堂,沾沾她老人家的福气,所以我也就厚着脸皮来了……不过,来了之后我这才发现,比我厚脸皮的人多得是,倒也不必太过紧张。” 她顿了顿,看向乔画屏,“你说我说得对吧,乔娘子?我是没想到能在这儿看到你,毕竟你还在守寡呢。” 众人都回过头来,看向乔画屏。 迎春气得小拳头都攥紧了。 但她只是相比腊梅要稍稍冲动些,却并非鲁莽之人。 迎春强压下怒火,笑道:“吴小姐这话问我们娘子作甚?我们夫人守寡又不是坐牢,主人家下了帖子相邀,我们夫人感念情谊,自然携礼准时而至。倒不知道有些人,怎得脸皮这般厚,竟然对人家主人家想请什么客人,都要指指点点的?” 吴雅丽那笑容一滞。 这寡妇乔氏,竟是拿了请帖来的?! 其他夫人一听,人家有请帖,那就说明这是正儿八经汪家亲自相邀的客人。 那,即便这乔氏是个寡妇,但人家主家不在乎,诚心下帖子请了,这吴雅丽又在这做什么出言嘲讽? 这几位夫人脸上笑容就微妙起来。 吴雅丽素日里就是娇惯成性的,这几位夫人带着的千金小姐都不太喜欢吴雅丽,见吴雅丽被乔画屏身边的丫鬟三言两语说得吃瘪,一个个都偷偷笑了起来。 吴雅丽见状更是恼了,攥着手里的帕子,冷笑:“我倒不知,乔氏你不仅自己牙尖嘴利的,身边的丫鬟也不遑多让啊。” 乔画屏慢悠悠道:“什么牙尖嘴利啊。我这丫鬟,不过是说了几句讲理的话,却被你这般说,吴小姐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是你太不讲理了?” 第二百九十章 也不会像有些人,强逼别人娶我 吴雅丽虽说骄纵蛮横,但嘴皮子功夫哪有乔画屏利索。 她被乔画屏说得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青,最后冷笑一声,一甩袖子:“乔氏你这般牙尖嘴利,也不知道哪个男人敢娶你!” 乔画屏摇着扇子悠悠哉哉:“这倒不需要吴小姐操心了。反正我就算孤独终老,也不会像有些人那样,强逼别人娶我是不是?” 吵架的时候,自然是要往旁人死穴那里戳了。 几位夫人小姐听出了乔画屏的话中之意,都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邑乡不算大,她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吴雅丽强逼了一名乡下大夫娶她的事。 吴雅丽气得浑身发颤,一甩袖,怒气冲冲的带着丫鬟走了。 乔画屏嗤笑一声,施施然带着迎春离开。 …… 汪老夫人身着万字不到头的蓝靛色绸衫,坐在上首红木太师椅里,手上握着一串佛珠,慈眉善目的很。 今儿她过寿,来给她请安的小辈的不少。 今年是兔年,汪老夫人让大丫鬟准备了好些打好的精巧银兔子,来给她过来祝寿的小辈,便让丫鬟抓一把拿给小辈玩。 乔画屏过去的时候,汪老夫人正一脸温和的同一位夫人讲话。 那夫人带了个小男孩,小男孩三四岁的样子,胖嘟嘟的,十分可爱,虎头虎脑的,牵着他娘的手,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四下里看着。 丫鬟给乔画屏打着竹帘,乔画屏迈进门,那小男孩发现了乔画屏,一双眼睛唰一下亮起来了。 乔画屏这几年好生保养着,日子过得顺心,又有她空间里满是灵气的一堆高科技产品加持,养得她整个人都由内到外的光彩迷人。 她脸上胎记也全然不见了,如今是容光焕发,整个人都犹如一颗圆润放着光芒的珍珠,再加上自身的气度加持,与前几年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 小男孩显然是喜欢美人的,他指着乔画屏:“漂亮姐姐!” 一时间,这屋子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汪老夫人也看了过来,她年纪虽大,但耳聪目明,认出了乔画屏,笑道:“这不是小乔么?” 乔画屏上前,顺势给汪老夫人行礼祝寿。 汪老夫人笑盈盈的,很是和蔼的同乔画屏说了几句。 县令夫人坐在汪老夫人左边下首椅子第一位,她多看了乔画屏几眼,笑着也热络的寒暄了几句。 乔画屏一一应了,这才落了座。 近些日子,县里头来了位京城的贵人,说是来办事的。 先前她听孙诗珂说,那贵人,似是看上了乔氏,对乔氏颇有些另眼相待。 县令夫人虽说平时跟乔画屏关系便不错,但得了这个消息,难免对乔画屏的态度又多了分慎重。 她笑着同乔画屏道:“阿珂本来也要过来的,只是她前两日得了风寒,只能托人把寿礼送来了。” 乔画屏点了点头,只客气的说了句:“季节交替,是要更小心些。” 县令夫人暗忖,看来阿珂说得没错,她俩果然关系不似从前了。 县令夫人便琢磨起如何再撮合两人和好的事来。 她是很是欣赏乔画屏的,知道跟这样的人交好,定然是只有益处没有坏处;再加上如今她又得了贵人青眼,那自然是更要处好关系。 在寿宴开席时,她便很是热情的多劝了乔画屏几杯酒。 乔画屏是能喝酒的,自然也不会推托,几杯酒下肚,眼神依旧明亮,没有半点眩晕之态。 第二百九十一章 倒是准备得挺齐全啊 这寿宴办得很是热闹。 饭饱酒足,众人又移步去外面一凉阁内听戏。 这会儿正是午后,暖风拂来,把酒劲给催了上来。方才用饭的时候,乔画屏喝了那几杯酒,虽说神思很是清明,但双颊却俨然绯红,像是醉酒的模样。 这一抹绯红,给乔画屏的丽色平添一抹殊艳,让她看着越发美艳动人。 县令夫人看了都暗暗心惊。 她迟疑了下,还是问道:“小乔,你若是醉了,头晕什么的,我让丫鬟带你去客房休息下?……也怪我,不该劝你喝酒。” 乔画屏有些无奈:“哪里就用得着去休息了,夫人放心,我没醉。” 旁边有人笑道:“有些醉鬼,最爱说什么我没醉之类的话,实际上走路都走不稳了。许是我们县令夫人这边的酒好喝,乔娘子也别不好意思承认贪杯了,你看你脸红的。” 话中多是戏谑。 乔画屏一挑眉,稳稳当当的在众人面前走了几步,鬓发间的步摇就像是坠了定海神针一样,衬在女子如玉脸颊旁,乖顺得很。 她转身,裙摆下方旋出一个旋儿,但步摇依旧稳妥,乔画屏朝那先前那夫人又是一挑眉:“夫人看我,像醉了么?” 先前那取笑的夫人说不出话来了,只能讪讪笑道:“果真是没醉的。” 乔画屏呵呵一笑,坐回自个儿看戏的座位,摇着团扇看戏。 县令夫人倒也放下心来。 只是又过了会儿,一个小丫鬟,摆点心的时候一个趔趄,手忙脚乱不小心碰倒了乔画屏的茶,茶水撒在乔画屏的裙摆上,洇出一片不太美观的痕迹来。 那小丫鬟吓得不行,连忙跪下给乔画屏磕头认错。 乔画屏倒不是很在意这个,县令夫人蹙着眉,瞪了那小丫鬟一眼:“怎地如此毛手毛脚?” 小丫鬟面无人色,连连磕头。 县令夫人又赶忙同乔画屏道:“家中这小丫鬟鲁莽,让她带你去客房处理下可好?” 乔画屏看这架势,她要是不点头,估摸着还得被人磕头。 乔画屏便应了下来,起身跟着那小丫鬟离开。 …… 只是,那小丫鬟来带了一段路,还没到客房所在的偏院,便又有一紫衣丫鬟过来同那小丫鬟道:“赵嬷嬷找你问话,你先去,我带乔娘子去客房。” 小丫鬟不疑有他,还以为是自个儿犯错的事被嬷嬷知晓了,小脸煞白,说了句“劳烦姐姐”,便慌乱的赶紧离开了。 新来的那紫衣丫鬟便继续为乔画屏带路。 乔画屏没说什么,只摇着扇子笑眯眯的跟着。 这紫衣丫鬟怕是不知道,这县令府上,她是认路的。 这丫鬟带她去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什么偏院的客房。 …… 乔画屏被那紫衣丫鬟带着进了一房间。 迎春去外面取换的衣裳了,乔画屏随意坐下,只似笑非笑的看着那紫衣丫鬟。 丫鬟被乔画屏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给搞得心里有些发毛。 她垂下头,背过身去,同乔画屏道:“娘子,这客房久未住人,我为娘子燃香。” 乔画屏笑眯眯道:“好啊——” 说这话时,她人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到了紫衣丫鬟身后,直接一个手刀,劈向那丫鬟后颈。 那紫衣丫鬟甚至都没来得及惊叫出声,身子便软软的塌了下去,晕了过去。 乔画屏没那么好心去扶她。不过,为了防止造成太大声响,乔画屏还是拿脚垫了下,尽量让那紫衣丫鬟倒得无声无息。 她在屋子里四下梭巡,这是客房,没什么太能藏身的地方。乔画屏索性从空间里拿了绳子跟胶带,将这晕倒的紫衣丫鬟给捆得严严实实,又封了嘴,免得她后面醒了发出什么声音来。 最后,乔画屏把这紫衣丫鬟给拖到了床底下,这才拍了拍手。 做完这些,乔画屏又去查验了这紫衣丫鬟原本要点燃的香。 乔画屏当时手快,紫衣丫鬟还未来得及点燃香炉,她凑上去捻了些香灰闻了闻,啧了一声。 这香灰里,含有一种催情的成分……倒是准备得挺齐全啊。 第二百九十二章 竟是他 乔画屏在屋子里气定神闲坐了会儿,便听到了外头的一些动静。 乔画屏眯了眯眼。 …… 县令夫人为婆婆汪老夫人请来的戏班子是云州最火的戏班子,唱得十分精彩,众人听得十分专注。 先前那位带了家中三岁多稚儿的夫人,姓周,她素来爱听戏,听得兴高采烈的。小家伙年纪小,坐不住,她便摆摆手,让儿子的乳母带儿子去园子里逛一逛。 然而没过多久,那乳母跌跌撞撞的跑来了,面白如纸的给周少奶奶磕头:“夫人,我,我就去解了个手的功夫,小少爷不见了!” 周少奶奶也慌了。 吴雅丽就坐在她附近,见状劝道:“这是县令府邸,整个邑乡最安全的地方。想来应该是孩子年纪小,爱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别急,咱们一道去找找便是。” 周少奶奶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乳母搞出的阵仗不小,县令夫人一见,也是赶忙安排了人手,帮忙去寻孩子。 吴雅丽又道:“就是不知道府上偏院,有没有水井什么的……” 说到这,吴雅丽像是自知失言一眼,忙忙掩住了嘴。 那周少奶奶却吓得,面无人色,赶忙带人往偏僻的地方找。 几位平日里与周家交好的夫人小姐,也起了身,带着丫鬟婆子,帮着去寻找周家的小少爷。 这一找,一群人就寻到了一处偏院门口。 吴雅丽身边一丫鬟突然侧耳凝听:“小姐,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了?” 周少奶奶这会儿还未找到儿子,早已急得是六神无主,一听吴雅丽的丫鬟这么说,她几乎是立时问道:“什么声音?” 那丫鬟便蹙着眉带着众人往前走:“好似是这边……” 她带着众人往偏院里走,在客房前停下脚步。 只是,她显然有些惊疑不定,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众人已经被她引到了这,这丫鬟咬了咬牙,还是推开了门,嘴里还装模作样的喊着:“……小少爷,你在这里吗?” 这丫鬟一开门,率先迈了进去。结果一看,便愣住了。 屋子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糜烂,春末夏初的风从开了一半的阑窗吹来,屋子里清清爽爽的。 乔画屏正与一男子,坐在桌边饮茶。 虽说跟预想中的不大一样,但这丫鬟显然是有点随机应变能力的,她立刻先出声斥责,把这事定调:“乔娘子,你怎么能在县令大人的府上,跟情郎私会呢?!” 乔画屏看都不看那丫鬟一眼,只悠闲的抬腕倒茶。 因着那丫鬟喊得内容着实有些劲爆,丫鬟身后的夫人们都忍不住上前一步,先后挤进了屋子看热闹。 结果,就见着乔画屏跟一男子对桌而坐,十分坦然的模样。 那男子生得极俊美,偏生冷肃着个脸,坐姿大马金刀的,带着股冷硬的粗犷劲儿。 乔画屏似笑非笑的坐在一旁,神色从容,举止淡定,殊艳无比。 两人……看着竟是般配无比。 原本想要看热闹的夫人们都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这…… 吴雅丽眼里闪过一抹嫉恨。 她听闻京中来的这贵人,生得虽好,但脾气却臭,尤其厌恶旁人打他的主意。听闻先前来邑乡的时候,有人想要拍这位贵人的马屁,送去了精心养着的瘦马,让那瘦马身着薄纱,在贵人下榻的房间候着。 却不曾想,那娇滴滴的瘦马竟是被这贵人直接从窗户扔了出去!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粗暴的很! 那送瘦马的,更是被那贵人查了个什么把柄,直接给抓狱中去了! 这眼下,这贵人被乔氏“算计”,不应该当众给她没脸吗?! “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出来。 说这偷情,这两人都坦坦荡荡的,也不像是偷情啊;可若不是偷情,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 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乔画屏笑吟吟道:“诸位夫人先别急,说白了,也没什么情况。就是有人算计我,被我抓了个正着罢了。” 她若有似无的看了吴雅丽一眼。 吴雅丽受不得激,立即道:“呵,真是好笑!你不守妇道被抓了个正着,又说旁人算计你!” 她可不敢当着那京城贵人的面,说什么私会不私会的,那样岂不是把贵人也一道骂进去了? 乔画屏笑了一声,看了一眼她身边的男人——梅渊。 说起来,她当时还以为对方会塞个什么人过来——结果,当她看到梅渊被人也以“整理衣物”的理由引到这屋子里时,两人面面相觑,乔画屏顿时明白过来,差点笑出声。 梅渊则不像乔画屏这般全然是看乐子的心态。 当他发现这是一场算计的时候,他人都要炸了! 算计他,算计他的妻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若非乔画屏说想要看一场戏,他能当场发作,把那算计他的小厮直接给拖出去打死算完! 不过,梅渊眼下的脸色也难看得紧。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儿,显然有些不耐了。 “肖承!” 他叫了人进来。 那人在外头等候多时了,闻言赶紧进来。 梅渊疾言厉色:“把汪海生给我叫来!” 屋子里一片寂静。 那些夫人们都被吓了一大跳。 汪海生,不就是县令的名讳吗? 这,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竟然敢直呼汪县令的名讳! 而且这态度…… 吴雅丽额上流下一滴冷汗来。 她隐隐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好…… 屋子里其余的夫人们也见状不好,赶忙要走,然而梅渊却不看她们,只冷声让人封了院子,不许旁人出去。 夫人们都害怕极了。 那位周少奶奶更是着急,试着求情:“……这位……贵人,我儿子年龄尚小,跑没了踪影,还请让我去寻我儿子。” 梅渊郎心如铁,就当听不见的。 还是乔画屏安慰了那位周少奶奶一句,让她别急,这边事情很快就能结束。 况且,她儿子也未必是失踪,依着这局来看,大有可能是被人带去哪里玩了。 很快,汪县令便匆匆带人来了。 他跑得头上发冠都有些歪。 第二百九十四章 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 乔画屏瞥一眼梅渊,见他神色如常,显然是没把吴雅丽的话放在心上。 乔画屏较为满意。 最起码,这养娃合作伙伴,不能是一个没有主见,没有自己的判断力,听风是风的家伙啊。 梅渊的表现,还是比较可以的。 乔画屏这才开了口:“你未婚夫是个大夫啊。难道他每次晚上出诊,都是被人勾引到屋中吗?……照你这个说法,那我们流金村的家家户户,估计都勾引过你未婚夫了。” 县令夫人立即跟着喝道:“吴雅丽你差不多就行了!你那未婚夫怎么得来的,大家心里都有数!你是天天恨不得把你那未婚夫栓你身上!他是个大夫,不是个物件!” 吴雅丽青着脸不说话了。 最后,吴雅丽因着“意图谋害朝廷命官”,被暂且收押。 至于在这事中的牵扯到的两个丫鬟小厮,县令夫人恨恨的把人全都打了一顿发卖了。 也就幸好没出事,若真出了事,他们全家都要被这些见钱眼开的下人给害死! …… 事情既已了,县令夫人对待乔画屏的态度也更为谨慎了。 乔画屏走之时,她还让人送上了赔罪之礼,再三保证,吴雅丽那边,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乔画屏可不是什么圣母,旁人害她,她说什么都不会一笑而过的。 乔画屏笑眯眯道:“我相信县令大人一定能秉公处理的。” 意图谋害朝廷命官可不是什么小罪名! 梅渊显然要跟乔画屏有话说,县令夫人便也没有久留,送了礼,表了态,就离开了。 乔画屏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茶,笑道:“也是奇怪了,这两次好像每次你见我,都有点小状况。” 梅渊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似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过了半天,才干巴巴道:“这都怪我。” 这说法倒新奇。乔画屏抬眸看向梅渊。 梅渊显然有些别扭,干巴巴道:“……是我作为丈夫,却无法庇护你。” 乔画屏手一抖,茶水撒到了手上,莫名脸一热。 她很不擅长应对这种,只好有些尴尬的别开眼,干巴巴的:“哦,我自己都能解决,也并非是需要人庇护才能活下去的。” 俩人都没了话,各坐在桌子一角,气氛有些奇异。 过了一会儿,两人却又同时开腔:“你……” 梅渊咳了一声:“你先说。” 乔画屏“哦”了一声:“你上次来信,我看那意思,是这些日子就要带我们娘几个去京城?” 这是正事,梅渊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我在京中有些产业,京中也繁华些……我这边的公务也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如果你们方便,我们随时可以启程。我现在虽说还没有什么记忆,但我会对你们母子负责任的。” 这话听上去很有责任感。 乔画屏脸上热意莫名退了好些。 责任啊。 “哦。”她眼神看向别处,应了一声,岔开话题,“你方才想说什么?” “方才听你说请了大夫,”梅渊迟疑了一下,“是家里谁生病了吗?” 提起这个,乔画屏忍不住眼神重新看向梅渊。 说起来,家里那三个小子都不太像梅渊,但偏映映,跟梅渊站在一处,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父女俩。 小姑娘生得玉雪可爱,梅渊生得俊美却自带一股粗狂之意,偏偏血缘就是这么奇妙。那眼角眉梢,虽说生得不尽相同,却让人透过小的,能看见大的。透过大的,又想起小的。 因着这,乔画屏看向梅渊的眼神倒是又缓和了一分:“映映被人推倒,撞到了脑袋。” 梅渊一听急了:“伤得要不要紧?” 乔画屏摇了摇头:“现下已经好了。先前推人的,我也带着映映的几个哥哥,去给她出了气。” 梅渊却没说话,坐在那儿,眉头紧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乔画屏也懒得猜,她把稍稍有些凉了的茶一饮而尽,起了身:“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了。免得回得晚了,几个孩子再惦记。” 梅渊抬头,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同你一道。” 乔画屏没拒绝,毕竟人家当爹的,想要回去探望自己的孩子,是天经地义的。 …… 汪县令瞪大了眼睛,问小厮:“你看清了?” 小厮信誓旦旦:“看得清清楚楚。易大人什么随从兵士都没带,骑马缀在乔娘子的马车后头,跟着一道走了……我还远远的跟了会儿,见他们一道出城了!” 汪县令听得胆颤心惊。 这易大人,是跟那乔氏直接回家了?! 这这这—— 汪县令疯狂回想,这几年他有没有对不住乔氏。 ……应该没有吧? 汪县令擦了一把冷汗,颇有些坐不住,赶紧又去寻他夫人。 “夫人快帮我想想,我这几年,可有对不住乔娘子的地方?”汪县令流着冷汗问。 县令夫人心底莫名升起一阵快意,故意道:“那不好说。先前也不知道是谁,得了方家堡那边的人送来的貌美小妾,把那最好的一块地,愣是分给了方家堡。却分给小乔在的流金村一片荒山。” 汪县令一听冷汗就下来了:“这……” 不过他转念一想,“等下,乔娘子她们村虽说得了那荒山,但眼下她们可靠那块荒山挣了不少银钱,个个都富得不行!” 汪县令越说就越有底气,“更别说我还免了他们三年赋税呢!” 县令夫人忍不住呵呵笑了一声:“既是如此,大人慌什么呢?” 汪县令边叹气边摇头:“夫人可别吓我了。这不是眼见着乔娘子就要有大造化了,我心慌么?……说到这,我还得多谢夫人,平时与乔娘子就交好,替为夫省了不少事。” 县令夫人瞥他一眼,又是呵呵一笑:“你也别庆幸太早,可别忘了今儿发生的事。那吴家大小姐,还在牢里关着呢。” 汪县令一凛,点头道:“夫人提醒的是!” 他手上可有不少吴家的茬儿,就是先前吴家给的孝敬到位,汪县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不过,那是从前了。 既然眼下吴家的掌舵人,吴雅丽犯了这样的错,得罪了她万万惹不起的人,那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几个孩子打人了 乔家的马车进了流金村。 只是刚到村头,就有眼尖的村人认了出来,赶忙过来,高声喊着“乔娘子”。 乔画屏让车夫停下马车,她掀开车帘,探出身去:“怎么啦?” 那村人有些着急:“乔娘子可算回来了!……你赶紧去看看吧,你家几个小子,把方家堡的人给打了!人这会儿抬着担架过来要讨个说法呢!……现在都在吕村长那儿,还好你回来了!” 乔画屏点头:“好,我去看看。” 她回头看了一眼跟在马车一侧、这会儿正高高皱眉的梅渊:“咱们过去看看?” 梅渊点头。 村人这才发现另一侧高高骑着马儿的梅渊。 村人几年前自然是见过梅渊的。 但那时候生活在流金村的梅渊,脸上做了伪装,跟这会儿的脸还是不大一样的,村人只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却并没有认出来。 饶是如此,村人也不由得愣了下——这爷们长得真俊啊! 不过……他跟乔娘子什么关系? 怎地护卫在乔娘子的马车周围? 不过眼下也不是问人闲话的时候。村人看着乔画屏她们一行人往吕村长那边去了,稍稍犹豫下,也跟着去了——总不能让外人把他们流金村的人给欺负了!他去了也可以壮声势嘛! 乔家马车停到了吕村长家院门口。 吕村长家没有分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按人头分得的地就多,院子建的自然也大。 此时,这偌大的院子里,却是站了好些人。 且泾渭分明的很,一半人是流金村的村民,另一半人,想来便是方家堡的人了。 这泾与渭的中心点,是两台简易的木架子,上头躺着两个鼻青脸肿,头上包扎得厚厚实实的男子。 吕村长正拄着拐杖,跟方家堡的人据理力争。 梅清曜梅清昱梅清晃三个半大少年,正站在吕村长身后。 腊梅正抱着哭得稀里哗啦的白飞野,还腾出一只手来牵着梅清映,不让她们上前。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乔娘子回来了!” 众人齐刷刷的往乔画屏这边看了过来。 梅清曜几个,转过头来,见着乔画屏大步而来,一声“娘”脱口而出。 等他们发现乔画屏身边还跟着他们爹时,一个个都震惊的张大了嘴。 不过他们还记着乔画屏的嘱托,就是暂时先不能暴露他们爹回来了这事。 所以,几个孩子饶是激动得很,却也只能激动又兴奋的眼神看向梅渊,没有喊出声来。 饶是梅渊此时还没恢复记忆,却也被几个孩子眼中的孺慕之情给感动得心头发软。 他下定了决心,他既然是孩子爹,今儿,谁也别想欺负他的娃! “乔氏,你来得正是时候。”方家堡那边一五大三粗的汉子开了口,“你看看你家几个小子造得孽!” 乔画屏快步走到几个孩子身前,先眼神示意他们不要担心,这才看向地上木架子上躺着的那两人。 对方脸上像是开了花一样,头上被厚重的布条包裹,布条下方隐隐渗着血迹。 看起来,伤势不像是作假。 乔画屏蹲下身。 方家堡那边的人立刻警觉道:“你要做什么?!” 乔画屏头也不抬:“我看看他们伤得如何。” 她摸向两人的脉搏。 确实,两人受伤不轻。 方才说话的那汉子冷哼一声:“怎么着!这都是你家那几个小子做的好事!……我听说你给你家那几个小子请了武师傅,难道就是教他们殴打旁人的?” 乔画屏冷笑一声:“自己的孩子我自己清楚。他们根本就不是仗着自己身手好,便随意伤人的那种人!” 梅清曜几个,心头眼里,盈溢着酸酸的感动。 方家堡的人有些激动:“你意思是我们讹你了?!我们村的人可是货真价实的受了伤!” 有人说的阴阳怪气的:“我知道乔娘子家大业大的,但也不能就惯着孩子这样欺负人!怎么,欺负我们方家堡的人,没什么本事呗?” 第二百九十六章 真是孩子亲爹? “那不然呢?”乔画屏起身,冷笑着反问,“我努力挣钱,赚下这份基业,是为了让你们来欺负我家孩子的?眼下到底什么个情况,你们也不说,也不给我时间去问清楚,上来就冷嘲热讽,我看你们就不是想解决事情来的!……不然,就先给我闭嘴!” 乔画屏生得冷艳,她这噙着冷笑说话时,更显得艳光四射,容貌气势互相加成,看着便很不好惹。 方家堡的人一时间竟是回不上话。 就连跟在乔画屏身边的梅渊,也忍不住侧目看向乔画屏,心神被其所摄。 乔画屏见方家堡的人闭了嘴,这才又看向自家几个崽,声音不禁放柔了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清曜眼睛有些酸,心头也鼓荡的很,他揉了揉眼,一时间他作为大哥,竟是不知道怎么回话。 “娘,我来说吧。这些人……”梅清昱红着眼,气息尽量平和的接话,他精准的从人群中指出几个人来,“下午他们几个过来,显然他们认识我们,手里拿了糖块,问了我们好些话。先是问我们,地里若是要种药草,有什么诀窍,秘方什么的。我们想着这些,娘教给村里人,从来不藏私,这并不算什么秘密,就事无巨细的跟他们说了这些药草要如何栽种护理。” “但他们显然很不满意,再三问我们有没有什么独家秘方,这自然是没有的……他们便又掏出许多糖,问我们,娘是从哪里找人买的培育好的药苗。” “我们几个想着,娘不对外说这事,是因着培育药苗的长辈并不欲显露于人群,所以我们也不能违背了长辈的意愿;但娘也已经把培育药苗的法子,悉数教给了村里的各位叔伯婶娘,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们便同他们几个说了娘教的培育药苗的法子。” “但他们还不肯相信,觉得我们戏耍他们,就恶语相向。骂了很多难听的话。我们实在忍不下去,就动手了。” 半大少年还未到变声期,嗓音带着少年人的稚嫩与清亮。 他说到恶语相向时,眼眸抬起,冷冷的看向那几个被他指过的男子。 那几个男子,除了地上躺着的那两个,也是方才出言讥讽,闹得最凶的那几个。 梅清昱把事情说得十分有条理,众人一听就立马明白了。 流金村的村人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事,个个眉头皱得高高的,都气得不行:“原是如此!人家梅家几个娃好心教你们,你们还骂人,依我看,挨打就活该!” “就是!” 这几个方家堡的人明显就是不怀好意! 那几个方家堡的人眼见着流金村的人群情激奋,稍稍瑟缩了下。但他们立刻又想起来,他们这次带的人也挺多的,个个精神一震,不甘示弱的嚷嚷起来:“我们是以为这几个小孩糊弄我们,这才骂了几句……又没怎么他们,他们个个却下手这般阴狠!看看,小小年纪就这么狠毒,日后那还了得?!” 乔画屏拳头都硬了。 “才不是!”一直在哭的白飞野小小的身子直发抖,他挣扎着让腊梅把他放下来。 腊梅生怕摔着白飞野,只得把他放到了地上。 白飞野小小的身子抖着,指着地上那两个男人,他稚嫩的声音因着哭得太多,显得沙哑极了:“他们骂哥哥们是有爹生没爹养的小畜生!他们还说,说我是野种!说指不定是娘跟偷了哪个野男人生下来的杂种!”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乔画屏现在就想从空间里把她的物理超度利器拿出来,把他们全都突突突了! 流金村的村人们也纷纷怒目相视,撸起了袖子:“这叫骂几句?!” “一个个的,也太恶毒了!” “照我说,梅家几个哥儿揍得好!那是我没在,我要是在场,我第一个先揍他们!” 群情激奋的很! 那几个方家堡的人有些怕,但想着他们这次摇了不少人过来,立刻就要梗着脖子说几句什么,但他们还没出口,就见着一高大男子面带怒色朝他们走来,他们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那男人却已是直接一人一脚,将他们一个个踹得远远的! 男人踹得很是精准,正是先前被梅清昱指出的那几人! 方家堡的人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那几人好半晌从地上没爬起来,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 方家堡的人面子上过不去,个个都叫喊着:“你谁啊!怎么突然动手?!” 说着,就要把男人给围起来。 方亭江匆匆从方家堡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莫名的心下一紧——他今儿从外头回来,听说了这事,紧赶慢赶往这边跑,想着一定要阻止族人,别发生什么大规模冲突。 但他万万没想到,来了以后,竟见着眼前这一幕。 却听那男人带着怒气与杀意,冷声道:“老子是这几个娃娃的亲爹!老子没死,回来了!你们欺负我的娃娃,还问我为什么突然动手?!老子还想杀了你们几个崽种呢!” 这话一出,那叫一个满堂皆惊。 别说是方家堡的人了,就连流金村的人都惊呆了。 几个娃娃的亲爹?! 那不是死了吗! 再说这人,长得跟他们记忆中的梅渊也不一样啊。 不对…… 流金村的人忍不住仔细端详起眼前这男人来。 这样一看,这人,长得虽说跟梅家几个哥儿不太像,但跟梅清映那小姑娘,眉眼里确实有几分相像。 难道,还真是几个孩子的亲爹?! 流金村的村人们一个个惊疑不定,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梅清映再也忍不住,流泪喊着“爹爹”,扑进了梅渊怀中。 梅渊到底还没恢复记忆,身子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他那宽厚的大手便轻轻的摸上了小姑娘柔软的发顶。 乔画屏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几个被梅渊踹飞,正被人搀扶起来的方家堡人,冷笑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被打成这样,是你们自找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怎么就没死? 梅渊一看就不好惹。 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凛冽杀气,哪怕普通人不懂,却也会被其气势所摄。 方家堡来闹事的那些人,忍不住就犹豫起来。 方亭江更是怒斥:“赶紧回!不够丢人的!……一群大老爷们,先出言挑衅人家小孩,还被人小孩给打了,就这,怎么好意思找上门闹事的?!我都替你们害臊!” 方家堡的人被方亭江骂得,都有些讪讪的。 “可那人刚才也动手了……” 还有人不服气,小声逼逼。 方亭江脾气上来了,直接骂:“谁让你们嘴贱在先!” 方家堡的人不说话了。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有些狼狈的搀扶着被梅渊踢飞一瘸一拐的那几人,又有人去抬起地上简易木板上躺着的那俩人,便要走。 梅渊冷不丁的开了口:“这就想走?” 冷飕飕的。 方亭江攥着拳头忍了忍,回身看去:“你还想咋样?” 梅渊眉眼冷峻,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杀意:“给几个孩子道歉!” 方亭江没了话。 方家堡的人面面相觑,忍不住道:“你别太过分……” 梅渊却冷冷的看着他们,不再说什么。 方家堡的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最后,他们还是不情不愿的飞快朝几个孩子道了歉,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梅家几个孩子都兴奋的涨红了脸! 爹爹好帅啊! 白飞野歪着小脑袋,咬着下唇,打量着梅渊。 他知道,这是他哥哥们的爹爹,不是他的爹爹。 但…… 白飞野忍不住有些艳羡。 乔画屏上前,一把抱起了白飞野,白飞野一惊,下意识搂住乔画屏的肩头:“娘……” 乔画屏摸了摸白飞野的小脸蛋,朝他柔柔一笑。 白飞野年纪虽小,但在这一刻,却彻底明白了乔画屏的意思。 有她呢! 白飞野红着脸,小脑瓜靠在乔画屏的肩头上。 有娘真好! 方家堡的人狼狈离开了,方亭江是最后一个走的,在迈出院门时,他忍不住驻足回眸。 流金村的人正好奇无比的围着梅渊问东问西,几个孩子簇拥着梅渊,乔画屏抱着白飞野,脸上都是笑意。 看上去……竟是那般的和谐。 方亭江心里酸涩极了。 他最后深深的看了乔画屏一眼,逃也似的离开了。 这点小插曲,众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眼下吕村长拄着手杖,正震惊的无比的问着梅渊这几年来的事情。 最后得知梅渊这几年失忆,一直在沙场杀敌时,他忍不住感慨:“……最后你们一家子还能团聚,那是再好不过了。就是你这脸……” 吕村长下意识的又端详起梅渊的脸来。 梅渊先前就从几个孩子口中知道了,他从前大概是生怕这脸太过出众惹来麻烦,一直都是修饰过才出门。 吕村长笑了起来:“……生得也太好看了些。怪不得几个孩子个个都长得那么俊。” 大家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这小风波处理完之后,乔画屏便带着梅渊回了乔家大院。 梅渊看着这高高的白墙青瓦,还有那漂亮的黑漆院门,忍不住又沉默了。 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孩子,还把自己的日子过得这般好,想来这些年,一定没少吃过苦。 乔画屏还在纳闷梅渊怎么站在门口不动了,就听得梅渊突然开口道:“……我在京中有一座五进的大宅子,到时候地契落到你名下。” 乔画屏:“……?” 不过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乔画屏根本不会推辞,她言笑晏晏,立刻应了下来:“好啊。说好的就不能反悔了啊。” 梅清昱敏锐的听出点苗头来,他强忍激动,问梅渊:“爹,你要带我们去京城了吗?” 另外几个孩子也都好奇中隐隐带着几分期待的看向梅渊。 梅渊肯定的点头:“我的差事已经办完了。等你们收拾好,咱们就能出发了。” 梅家几个孩子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京城啊,哪个孩子不想去繁华的京城看一看呢? 尤其是,他们还能一直跟爹爹在一起。 白飞野则是有些小心翼翼的,他还没忘记,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是哥哥姐姐的爹爹,但他曾经让人抓过他。 “那……你还会抓我吗?”白飞野犹豫了下,还是小声问出了口。 梅渊看着趴在乔画屏肩头的小家伙,正忐忑不安的偷偷看着他,大大的黑眼珠子,看着就让人心下一软。 “不会了。”梅渊回得斩钉截铁。 白飞野顿时又高兴起来,趴在乔画屏的肩头扭了扭。 真好! …… 梅家几个孩子的爹回来了的消息,就像长了腿,短短一个时辰内,传遍了整个流金村。 流金村里不少人都对乔画屏有点心思的,知道这事后简直是如丧考妣。 人家,可是乔娘子正儿八经的夫君! 他们如何跟他比? 尤其是,他们找了机会,偷偷溜过来看了梅渊的长相后,更是气馁。 这长得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那就更没法比了! 流金村不少青年,都萎靡起来。 乔画屏倒是不管那些,她给梅渊安排好了客房——虽说是夫妻,但俩人完全没什么感情基础,睡一处这事,乔画屏是做不到的。 梅渊没吭声,沉默的接受了乔画屏的安排,住了下来。 乔画屏则是开始处理自己的产业——药田,还有先前说好给善医堂保供的强身健体丸,另外还有这几年她私底下开拓出的一些产业,都要好生处理。 善医堂的昆叔一听,人都傻了。 乔娘子的夫君……不是死了吗?! 眼下回来了,人家自然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但……他家三少爷一片痴心那可怎么办啊? 昆叔说不出话来,只能赔笑请乔画屏先喝茶休息,他赶紧让人去邬家找了邬又榕过来。 邬又榕一听,他的乔姑娘要跟没死回来的夫君去京城了,整个人都傻了! 他急得鞋都掉了一只,闷头就往外头跑。 还是小厮赶紧喊住他,给他把鞋穿上,这才避免了出丑。 邬又榕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他的乔姑娘,不是寡妇吗? 男人怎么就没死? 怎么就回来了? 她怎么就又要去京城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我有话想同你说 邬又榕跌跌撞撞赶到时,乔画屏正在给昆叔写几个惯用的药丸方子。 昆叔感动极了。 心里惋惜的很,若非是乔娘子跟自家少爷有缘无分,自家少爷要是能把乔娘子给娶回去,这该是多大一桩美事。 邬又榕站在门口,看着乔画屏写字时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盈盈皓腕,白玉如霜,他恍恍惚惚间颇有些失神。 这么好的姑娘…… 怎么就嫁人了呢!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前几年平白蹉跎了,附和他娘的想法,没有为所谓的门户之见做出半点努力来?!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邬又榕虽说失态,可他骨子里本能还是个君子。 现在一切都晚了,他再说什么都来不及了,那何必再说? 邬又榕只在外面稍稍驻足了一会儿,便被乔画屏发现了。 乔画屏抬眸,笑道:“邬三少爷来了。” 邬又榕满心满眼酸涩,但他也不能说旁的,只能强撑起笑来:“听说你夫君没死,回来了?” 乔画屏点头:“对呀。” “你……要去京城了?” “没错。” 邬又榕满脑子乱哄哄的,只能强撑着笑:“说起来,京城,我一个族叔也在那边,是个好地方……是个好地方……很繁华……” 他说话颠三倒四的。 昆叔在一旁听得都心疼。 我的小少爷哎,要不您自己听听您说的这叫什么话? 要京城都不是好地方,不繁华,那还有别处是繁华的好地方吗? 但乔画屏却没有露出笑话的意思来,只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也没去过京城,想来应该是个繁华的好地方。” 邬又榕便再没旁的话了。 乔画屏等了会儿,见邬又榕只是站在那儿发呆,并不再说话,她便又再低下头给昆叔写药方子。 还是昆叔看不下去自家少爷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了,他半扶半拽的把邬又榕给哄到了屋子里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薄荷茶。 时值春末夏初,天气已经渐渐热了,一杯薄荷茶下肚,那清凉感把邬又榕的神魂给拉回来了些。 邬又榕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 这薄荷茶的方子……也是乔画屏给他们的。 他强忍住鼻尖酸涩,有些苦涩却要强逼自己声音听上去并没有异常:“还没来得及恭喜你,眼下夫君回来了,以后你就有人倚靠了。” 乔画屏听了不由得有些失笑,不过她也无意跟邬又榕说些什么“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这样的说法,她只抿唇一笑,没有接茬。 毕竟,她跟梅渊只是塑料夫妻,她还等着随时和离,实在也称不上什么倚靠不倚靠的。 不过,这话就不足外人道了。 乔画屏很快便把方子写好了,她把笔放好,任由纸上的墨迹风干,又同昆叔说起日后的生意方案来。 邬又榕听着女子说话声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他越听越觉得心如刀割。 这样好的女子,从此是彻底与他无缘了。 邬又榕生怕自己在乔画屏面前失态,起了身:“我想起家中还有事,就先回了……乔姑娘,你还有多久离开?” “大概也就这三五日了。” “好……好……到时候我再为乔姑娘践行。” 邬又榕强撑着说完这话,快步离开。 乔画屏没怀疑,摆了摆手,算是道别。 昆叔只能在心底叹了口气。 邬又榕回到府中,正好碰到他娘梅氏,因着他跑得太快,还差点撞到了他娘身上。 “你这孩子,怎地年纪越大,越发回去了?毛毛躁躁的。”邬夫人嗔了一句,她见儿子脸色苍白,有心让他高兴,拉住他胳膊,同他道,“不过,我这正好有一桩事,要说与你听……我知道你喜爱乔氏,我也担心夜长梦多,虽说要为你爷爷守孝,没法正大光明上门提亲。但事急从权,要不,我先带信物上门,跟乔氏把这婚事给定下来?” 邬又榕听得呆呆的。 他喉咙动了动,倏地发出一阵悲鸣来,双手捂脸,蹲了下去。 这可把邬夫人给吓坏了:“儿啊,我的儿,你这是咋了?” 邬又榕带着哭腔,脸埋在双手中,嘶哑道:“晚了,一切都晚了……” 他只失魂落魄的重复着这句话。 他好恨,他若是前几年就下定决心,说不定这时,他跟乔画屏的孩子都有了! 邬夫人这可急坏了,没别的法子,只好疾言厉色的问起跟着邬又榕出去的小厮来:“你们三少爷这是怎么了!你给我从实说来,不得有遗漏!” 邬又榕的小厮哪里敢隐瞒,一五一十的把事情一说,邬夫人一听就愣住了。 什么? 乔氏那死了多年的丈夫回来了!? 但邬夫人看着儿子这么痛苦的模样,她一咬牙,反倒是下了决心。 邬夫人没把自己的打算跟儿子说,她只是心疼的哄着邬又榕,好半会儿,邬又榕神色委顿道:“娘,你不用说了,我跟乔姑娘,终究是没有缘分罢了……” 他失魂落魄的回了自己屋子。 邬夫人却坐不住了。 她咬了咬牙,让贴身丫鬟把自己私库里最值钱的几样头面都拿了出来,放到了锦盒里。 不久,一顶青帷小马车,悄悄从邬府驶出,去了善医堂。 只是邬夫人去的不巧,昆叔有些诧异的回,说是乔娘子刚走,怕是这会儿已经回家了。 邬夫人也不气馁,又问了昆叔乔画屏的详细住处,让车夫驾车直接去了乔画屏家。 这邑乡去流金村的山路不太好走,走惯了还好,邬夫人这养尊处优的,头一次走,差点被颠簸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等邬夫人晕乎乎下车时,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她就着丫鬟的手喝了水,缓了好一会儿,脸色这才稍好了些。 邬夫人强打起精神,让身后两个丫鬟捧着那几盒头面,往乔家大门走去。 也是巧了,乔画屏刚回来不久,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听着动静,就见着邬夫人站在半敞开的院门口那,似是在犹豫要不要敲门。 “邬夫人?” 乔画屏有些疑惑的出声。 邬夫人如获大赦,赶忙带着丫鬟进了院子:“小乔……我有话想跟你说……” 第二百九十九章 你跟着他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乔画屏见邬夫人脸色不太好,也猜到她估摸着是被马车颠簸的,便让腊梅去泡些清凉的薄荷茶,她领着邬夫人进了屋子。 廊下隐隐能听到孩子们的读书声,邬夫人一愣:“这是……” 乔画屏笑道:“哦,我请了先生在家教几个孩子读书。” 邬夫人不由得点了点头。 邬夫人心里有事,没太打量这周遭环境,她只是稍稍稳了稳气息,便迫不及待的同乔画屏开了口:“小乔啊,听说,你前头那个男人……回来了?” 乔画屏并不意外邬夫人知道这事,但她比较意外的是,邬夫人这么着急的过来,开口又是这件事? 这是什么路数? 闲聊叙旧路数? 乔画屏不动声色的点头应是:“……是啊,也是巧了,先前在外头遇到了外子,这才知道他没死。” 邬夫人窥着乔画屏的神色:“……既是没死,但这么多年,却又没来找你们,你这夫君,是不是有点……” 乔画屏越发奇怪。 邬夫人跟梅渊有仇? 怎地来她面前给梅渊上眼药啊? 奇奇怪怪的。 饶是乔画屏,也多少有点摸不准邬夫人的路数。 不过,看在梅渊给她的那一沓沓厚银票的份上,乔画屏很是主动的替梅渊说话:“也还好了,到底是我那夫君失忆了,他也不想的。” “失忆?怎地跟演戏本子似得。”邬夫人不太满意乔画屏这个说法,下意识把梅渊当成了那种看到妻子富贵了,又来占便宜的小人。 她心道,那男人是这样的小人还好。她一会儿劝起来,心里也不会有太多负罪感。 乔画屏含蓄的笑,没再说什么。 邬夫人却是一鼓作气势如虎,再接再厉的开口:“小乔啊……你是知道我的,我素来喜欢你。” 这开头,乔画屏听得有点漫不经心。 虽说最近邬夫人对她的态度是有些转变,但真要说起从前,那可称不上什么“素来喜欢”。 不过是不咸不淡罢了。 只是,乔画屏也不会去戳穿这个“无伤大雅”的小地方。 她笑着看邬夫人表演。 邬夫人抓着乔画屏的手,压低了声音,带了几分蛊惑:“……小乔,从前你那男人是记作了死,官府户籍那块,应该也销了吧?……其实从这律法上来讲,他已经不算你夫君了。” 乔画屏忍不住挑了挑眉。 邬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她没回话。 邬夫人又带着几分鼓励道:“……所以,你若是想另嫁,也不算违反律法的。” 乔画屏这才出了声:“另嫁?” 邬夫人很是鼓励的点了点头:“对啊……比如,你看我家阿榕怎么样?” 邬夫人终于说出了口,她带着几分期翼的看向乔画屏:“你看,我家阿榕你也是知道的,性子好,人品好,家业你也不用担心,我打他小时候就跟他两个哥哥说过了,阿榕身子弱一些,我偏疼他些,我这边的私产,到时候大多是要给阿榕傍身的……阿榕对你也一心一意,只要你点头,咱们就私底下交换个信物,保证等阿榕出了孝,就让他以正妻之礼迎你过门,你看如何?” 乔画屏听了简直觉得不可思议的很。 怪不得,怪不得邬夫人对她突然这般热络! 这事槽点太多了,乔画屏一时之间都不知道从哪里吐槽起。 邬夫人却是非要乔画屏这会儿就给她个答复不可,她催道:“小乔?你看如何?” 乔画屏理了理有些乱的思路,这才慢慢道:“还是谢谢夫人厚爱。我夫君既然已经回来了,那我就是他的妻,一女怎嫁二夫?况且我对邬三少爷并没有男女之情。” 乔画屏随口几句,把自己说得对梅渊忠贞不二感天动地的,心里却在想,若是后头她遇到真想嫁的,那该和离还是要和离的。 邬夫人一腔热情被泼了些冷水,她自是不甘心的很,赶忙摆筹码,让丫鬟把她带来的那些锦盒打开,珠光宝气的差点把乔画屏眼给闪到。 “小乔,我知道你不缺钱,不过,这也是我的一点小小诚意。”邬夫人情真意切的劝,“我是认真来为吾儿说亲的。” 乔画屏按了按眉心,还是拒绝了:“夫人不必再说,请回吧。” 邬夫人难以置信:“小乔……那乡下男人有什么好的,就值得你这样一心一意的?……你跟着他,能有什么造化?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自问还是可以让我妻子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一道凛冽的声音传来。 梅渊冷着一张俊脸,从外头迈步进来。 他今儿穿了一身圆领黑袍,只在袖口处用银线绣了一丛修竹,浑身上下再无旁的装饰。 明明是再简洁不过的衣裳,但穿在梅渊身上,宽肩窄腰,就是怎么看怎么贵气。 邬夫人都彻底傻眼了! 乔画屏忍住笑,起身:“夫君你回来了。” 梅渊不大高兴,但他这不大高兴显然是冲着邬夫人的。 邬夫人面无人色! 这,这哪里是乔画屏那乡巴佬男人?! 她之前在朱守备园子里远远见过一面,这不就是朱守备奉为上宾的那位京城贵人吗!? 是不是,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这这这……”邬夫人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梅渊则是没给邬夫人半分好脸。 他觉得,他没把这个怂恿他媳妇另嫁他人的贼妇给打出去,已经算是自己养气功夫进步了! 邬夫人哪里受得住梅渊的怒气。 她只觉得心慌腿软,下意识扶住一旁的小桌,结结巴巴道:“大,大人,我,我不知道是,是您……” 梅渊冷笑道:“怎么,旁的穷人家,你就可以这样上门花言巧语威逼利诱拐骗人穷人家的妻子了?你可知,我朝律法,拐带人妇,是个什么刑罚?” 邬夫人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不不不,民妇,民妇绝无此意……民妇,民妇也是一时蒙了心,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梅渊冷声道:“滚吧!” 邬夫人如蒙大赦,赶忙撑着丫鬟的手起来,看都不敢再看乔画屏一眼就往外退。 生怕多看一眼,就让贵人误会,她另有旁的心思,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阳了,很难受,大家有基础病慢性病的,一定要尽量多苟段时间,做好防护,能不得还是不得的好,太难受了 第三百章 出发 邬夫人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出了乔家大院。 她面色煞白,心如擂鼓,一路坐着自家马车回了县城,那叫一个失魂落魄。 这事根本就瞒不住,不出两日,京城来的贵人,竟是乔画屏夫婿的事,便传得沸沸扬扬。 孙诗珂当场震惊的失手打碎了一个茶杯,整个人都像是处于一个灵魂出窍的状态,难以置信又不愿相信。 她跌坐在椅中,一直喃喃:“怎么会?怎么可能?” 朱守备那叫一个胆颤心惊。 他回想起先前在他府上差点出的那个纰漏,后怕无比。 倒是县令夫人,一听那贵人竟是乔画屏正儿八经的夫婿,当即是又后怕又庆幸。 除此之外,又生出一分啼笑皆非之感来。 ——那吴雅丽竟然想诬告人家乔氏这个正儿八经的贵人夫人,要“勾引”那位贵人?! 倒是汪县令,一边擦着冷汗一边赶紧问县令夫人,乔画屏那的礼可都备好了? 县令夫人嘴上应着“自然”,心下却是感慨,怕是这会儿,整个邑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要往乔画屏那送礼了! …… 县令夫人猜的没错,邑乡各路有门路的人家,那贺礼是一马车一马车的往流金村那送。 然而梅渊似是早就料到了,他布置了军士,直接把守在了流金村的村口,杜绝旁人送礼来烦扰乔画屏。 这可让那些邑乡的贵人们都傻了眼。 但梅渊带来的军士,个个都是冷硬如铁的,邑乡的贵人们想破了法子,也没法得到什么通融,让他们把礼给送进去,一个个只能铩羽而归。 流金村的百姓们知道乔画屏要带着孩子们跟着梅渊一道进京了,那叫一个不舍。 这么多年了,乔画屏就像是他们流金村的定海神针,像是最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乔画屏这骤然要走,他们虽说也很为乔画屏高兴,但更多的是不舍。 是以,虽说梅渊带来的军士把守着流金村的要道,不让那些送礼的马车经过,但乔画屏家这几日也没闲下来,整个流金村几乎是排着队的往乔画屏家里送东西。 梅渊都惊呆了。 梅家几个孩子倒是带着与有荣焉的模样,同梅渊道:“娘很受敬重。” 梅渊看着不远处那非要把自己家养走地鸡塞给乔画屏的村中大婶,旁边还有个把自家酿的酒给乔画屏拎了两坛的阿嬷,忍不住点头,喃喃道:“看出来了。” 乔画屏拗不过,还是收下了村民们送来的各色包含真挚情谊的礼物。 乔家大院院子里满满都是村人们送的各色礼物。 村长家的熏肉,郭老秀才家女眷织的布匹,顾老娘送来的半扇大肥猪…… 各色土特产琳琅满目的摆满了整整一个院子。 梅渊见乔画屏没有拒绝,他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要多置办几辆马车,把这些给带上? 到底这也是乡亲们的一份心意…… 然而乔画屏却道:“只多带一辆马车便是了。” 梅渊不解其意,却发现那日起来,院子里摆着的各色土特产全都不见了。 乔画屏轻描淡写道:“归拢了一下,有的送人了,有的收着。” 梅渊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这说到底也是乔画屏自己的私事,梅渊便没有太过干涉。 但……直到他们要走那日,流金村可谓是万人空巷,齐齐来送。 这也就算了,但那好几个俊俏后生过来,看他媳妇的眼神怎么有点不太对劲? 梅渊:“……” 你们当我死了? 偏生乔画屏态度倒是依旧,梅渊有火气没处发,只能阴沉着脸,双腿一夹马腹,走得远一些,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 杜大姐抹着泪,大声同乔画屏叮嘱:“要是哪里过得不顺心了,就回来!咱们流金村,永远都是你娘家!……你放心,你家的院子,我们会好好给你看好!” 大家齐声附和,都有些受不了的抹起了泪。 乔画屏笑着应了。 周小清也抹着泪,说不出话来。 眼下她跟她娘过上了她从不敢想的好日子,都是因着她乔姨。 眼下乔姨要走了,她心里就跟被挖空了一块似得…… 梅清曜几个小子,也各与玩伴们道别,一个个都红了眼。 白飞野虽说在村里也有自己的小伙伴,但他却并不如何伤感,只觉得只要有娘跟哥哥姐姐们在,去哪里他都可以。 他正无聊的坐在马车里,自己摆弄着乔画屏先前给他让木匠打得一副拼图。 这拼图做得琐碎又精致,上头的画是乔画屏亲笔给他画的,白飞野喜欢得紧,每日里都要拼一拼。 吕村长拄着拐杖,声音微颤:“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乔娘子,我们在这里祝你们全家去了京城也顺顺遂遂,平平安安。” 村人们齐声重复:“祝乔娘子全家顺顺遂遂,平平安安!” 声音响彻云霄。 朱相宜站在角落,远远的看着乔画屏。 吴雅丽下了牢狱,她与朱相宜的婚事本就胁迫而来,汪县令亲自做主解了他们的婚约。 朱相宜是自由人了,但他却觉得他的心早就死了。 眼下,他远远的看着乔画屏他们,只在心里暗叹一声: ——祝你一生都平安顺遂。 在流金村众人的祝福与不舍中,乔画屏一家子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因着梅渊在路上也不想太过打眼,只留下了十人左右的军士护卫马车,其余的人,跟他们分了两路。 在路过邑乡路段时,一匹马突得疾驰而来,军士们警惕无比的勒绳准备拔剑。 “我是来送人的!” 那马上的人大声道。 乔画屏听出了对方的声音,掀开车帘,一看,那骑在马上,头发都被汗洇湿的,果真是邬又榕:“邬三少爷?” 邬又榕整个人看上去像是颓废了好久,眼底下的乌青极为显眼。 他一身尘霜,看着像是骑马赶了很久——实际上也是,自打邬夫人知道了乔画屏的身份后,就严禁邬又榕出门了。 今儿这还是他寻了个空子,很是艰难的绕了个大圈子,这才能甩妥眼线,跑来为乔画屏送行。 第三百零一章 眼下再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邬又榕勒紧马缰,满脸都写着他有话说但又不知从何开口。 乔画屏倒也耐心,撩着车帘,等他开口。 毕竟要给曾经的甲方大佬一点颜面嘛。 邬又榕鼓起勇气,就见着乔画屏身侧的车窗,又挤出了两个小脑袋,正扒着窗户好奇的看着他。 那是梅清映与白飞野两个小的。 邬又榕又下意识看向旁边骑着马,面色不善,眼神也带着几分戾气,虽然很不爽,却什么也没说、拉着一张脸的梅渊。 邬又榕那满腔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这么多年,诚然这个男人没有陪在乔画屏身边。 但他这陪在乔画屏身边的人,又在做什么? 他在一次又一次的遵从家里的安排,成亲。 既然有些话,几年他都没有说得出口,眼下再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 邬又榕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勉强的笑意来,同乔画屏道:“先前说要给你备酒送行,但因缘际会没能成行——我今儿来送你,祝你一路坦途,心想事成!”邬又榕从腰间取下一酒囊来,单手拔开酒囊塞子,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他喝得又快又急,酒汁从唇边滚落。 梅渊看着,眉头皱得越来越高了。 乔画屏没想到邬又榕来这一出。 她没有备酒,眼神瞥到梅渊腰侧。 梅渊腰上挂着一壶烧刀子。 这是他行军多年的习惯,虽然不一定会喝,但腰间却会挂着这么一壶。 乔画屏看过来时,梅渊忍不住眉心跳了跳,手按住了腰间的酒囊,意思很明显,不会将这借给乔画屏。 乔画屏:“……” 小气。 梅渊冷笑一声。 开玩笑,他这酒囊里的是烧刀子,入喉跟小刀拉嗓子差不多。 就乔画屏这娇滴滴的小娘子,一口下去,估摸着能呛得喷出火来。 梅渊转头看向别处,手还依旧按在腰间的酒囊上,一副你想都别想的样子。 乔画屏倒也不是非得偏着于酒,她拿出水囊来,对邬又榕举了下,很是洒脱的模样:“我以水代酒,也祝你前途似锦,大放光明!” 邬又榕定定的看了乔画屏几眼,这才笑了笑,勒着马缰,调转马头,去了路边,一副要在路边为乔画屏送行的模样。 梅渊看了邬又榕一眼,这才下令,继续前行。 乔画屏在车窗里探出胳膊去,朝邬又榕挥了挥手。 官道上,邬又榕孤身一人骑着马儿的身影越来越远了。 …… 乔画屏没把这事放心上,倒是梅渊,在车队傍晚落脚休息时,特特让人拿了一壶酒过来,敲了乔画屏的门,进来后,把酒放在了乔画屏屋里的桌上。 “这酒还可以。”梅渊道,“喝了不会太难受。” 乔画屏有些无语。 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回梅渊的好。 但梅渊那正儿八经的模样,显然又是一番好意。 “好,我知道了。”乔画屏最后只能道。 梅渊却不太满意,想了会儿,又加了一句:“喝酒终究是伤身……” 乔画屏心道,你一个随身带着酒囊的人,跟我说这个? 不过,乔画屏终究还是没当场拂了梅渊的面子,她很是敷衍的一点头,又很是敷衍的把梅渊给送了出去。 梅渊站在走廊过道上,看着面前禁闭的房门,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太得劲。 梅清曜擦着头发上的水路过:“爹,你站在这干啥?” 然后他转过头去,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他娘房前,一下子就憋不住了:“爹,你不会是吃了我娘的闭门羹吧?” 梅渊顿时有些恼了,瞪了儿子一眼:“我只是给你娘送些东西过来,还没走罢了!” 说完,他又生硬的嘱咐梅清曜一句,“好好休息,别湿着头发到处乱走。” 转身离开。 梅清曜有些无辜。 眼下天气热,他在屋子里擦头发,闷得很,还不如到这驿站天井里去,吹着晚风,这样头发也干得快一些。 梅清曜忍不住看看他娘紧闭的房门,又看看他爹大步离开的背影。 他心里起了点危机,胡乱把头发一擦,赶忙去找梅清昱。 在梅清曜心里,二弟梅清昱是除了他们娘之外,家里最聪明的人。有什么事,梅清曜都爱跟梅清昱商量。 坐在梅清昱房间里,梅清曜愁眉苦脸的:“二弟,我咋感觉爹跟娘……他们不太对劲啊。” 比如说,两人到现在还没睡到同一间屋子里去。 梅清昱看了一眼大哥:“大哥,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爹跟娘分开……”梅清曜哼哧哼哧道。 梅清昱反问道:“分开又如何?” 梅清曜被这句反问问的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回过那股劲来。 对啊,分开又如何了? 顶多——就是像从前那样。 不然,难道他们要禁锢他们最爱的小后娘,让她一辈子只能在后宅里围着他们父子转吗? ——那定然是不会的。这些年,他们比谁都清楚,他们的小后娘有多么厉害。 梅清曜攥了攥拳头。 他郑重其事的跟梅清昱道:“二弟,我知道你脑子向来好使。要是娘跟爹没法在一起,那咱们就还是跟着娘一道过日子,爹那边,咱们哥仨时不时的过去探望一二就是了。” 梅清昱倒有些吃惊,忍不住上下看了梅清曜几眼。 大哥对他们的将军爹是有多崇拜,他是知道的。 大哥竟然能舍得丢下这样的将军爹? 梅清昱忍不住朝梅清曜竖起个大拇指来,不过,他还是很好心的安慰着哥哥:“大哥你也别多想,我看爹跟娘虽说还不太亲近,但两人关系也不差,应该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梅清曜愁眉苦脸的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 …… 乔画屏他们一行人,倒是没在路上吃太多苦。 偶尔乔画屏会掀起车帘,看着外头宽敞的官道略略发呆。 梅清映跟哥哥们玩累了,便会扑到乔画屏的怀里,跟乔画屏撒娇:“娘,你在看什么?” 乔画屏笑着摸着梅清映毛茸茸的小脑袋:“……我在想,咱们走了这么远,一个流民都没看到,这天下比起前几年,是安定了不少。” 第三百零二章 轮得到你在我面前逞威风? 梅清曜忍不住凑出头去,往车外望去。 梅渊在前头骑着马,跟马车维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乔画屏就见着她的好大儿,趴在车窗上望着他爹的背影,那叫一个星星眼。 乔画屏忍不住直笑。 这些日子,大概是榜样的力量,半大少年每日清晨爬起来练武那叫一个积极。 梅渊严格的很,对招拆招的时候,并不因为梅清曜年纪小就故意放水,梅清曜身上难免会留下些青紫,一碰,就疼得半大少年龇牙咧嘴的。 饶是如此,梅清曜依旧是最积极的那个。 乔画屏心疼归心疼,却也从来没说过让梅清曜放弃之类的话。 “等回头到了京城,还得让你们爹再给你们请个武先生才是。”乔画屏笑盈盈的。 梅清曜心下一动。 娘这话的意思,是去了京城后,他们一家人还会住在一块吗? 梅清曜心情顿时更好了。 旅途无聊,好在乔画屏空间里解闷的小玩意多得很,她拿出了一副扑克牌,跟几个孩子轮流玩起了斗地主。 只是打着打着,老三梅清晃便一头一脸贴满了纸条。 梅渊第一次见的时候,还被唬了一下。 梅清晃都快哭了:“打不过娘跟昱哥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曜哥也赢不过啊?……赢不了曜哥也就算了,为什么连阿野都赢不了啊?” 小阿野堪堪四岁! 梅清晃看着天真无邪的弟弟,简直要哭了。 梅清映安慰道:“三哥,阿野本来就聪明。要不,我陪你打吧?” 梅清晃抹了一把脸,脸上全是贴的纸条,并不怎么舒服:“……算了,要是映映你输了,我也舍不得让你贴这个。” 他顶着一脸的纸条,探出头去喊梅渊:“爹!你来嘛!” 半大少年语气中忍不住就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梅渊:“……” 他看向乔画屏,乔画屏一脸无所谓。 老父亲翻身下马,进了马车。 也就小半个时辰,弄懂了规则的梅渊开始大杀四方。 可怜的梅清晃,依旧是输的最多的那个。 很快,一张俊俏小脸上,都快找不到能贴纸的地方了。 梅清昱看着马车里和乐融融欢声笑语的家人,面带赞许的拍了拍梅清晃的肩膀,觉得弟弟颇有为了这个家牺牲小我的高尚情操。 梅清晃:“……?” 他虽然不太懂,但总觉得昱哥看他的眼神满是怜惜? …… 傍晚,到了驿站,大概是经过了大半日的扑克牌激战,几个孩子精神都有些疲累了,个个都困乏乏的样子。 只是这会儿歇脚的驿站算是一个枢纽,四下里歇脚的官眷也不少。 乔画屏一家子去的时候,时间不早了,驿站房间剩得也不算多了,满打满算还剩六间房间。 乔画屏算了算:“我带着映映跟阿野住一间,曜曜带着两个弟弟住一间。剩下四间,将军自行安排?” 梅渊点了点头,付了钱,把剩下的六间房给包圆了。 只是付钱后房牌还未到手,便又有一管事模样的人气喘吁吁的匆匆过来定房间,一口气便要定五间。 那负责接待的驿卒回道:“您来得不巧,咱们这已经满员了,方才最后六件房间,已经被这位贵客定走了。” 驿卒一指梅渊。 那管事模样的人飞快的打量了一番乔画屏一行人。 乔画屏是务实派,一家子出门在外,饶是有军士护卫,她为了方便,同几个孩子穿着都是较为简单利落的衣裳。 梅渊就更别提了,浑身上下除了腰间的酒囊,长剑,更无旁的装饰。 那管事大概是见他们一家子都朴素得很,心里就生了几分轻视之意,随意的一拱拳:“在下是秦安侯府上的管事,给几位见礼了——方才在下听闻几位刚定了六间房间,实在是我们侯府女眷身娇体弱,能不能请几位挪让几间?我们秦安侯府必有重谢。” 梅渊对外人脾气那叫一个不好,他眼皮掀都没掀,只不耐的拒绝道:“你找旁人去想办法。” 那管事有些错愕,似是没想到对方听到他们是秦安侯府的家眷,竟然还敢这么硬气的拒绝。 他见梅渊甚至要走,赶忙拦住:“哎,您别走啊——” 梅渊本就不是个脾气好的,那管事胆敢来拦他,他直接拿剑柄将那管事给推到一旁。 管事这下可是惊呆了:“我可是秦安侯府的人……” 梅渊不耐冷笑:“就是你秦安侯府世子在这,我也照揍不误。轮得到你在我面前逞威风?” 管事倒吸一口凉气。 梅渊这话说得狂妄至极,他一时拿不准眼前这穿得“寒酸”却满口狂言的人是个什么路数。 梅渊没再理会那管事,招呼着几个孩子上楼休息。 梅清昱心思细腻些,他待上了楼后,这才问梅渊:“……爹,你跟秦安侯府的人认识?” 梅渊不欲多说:“算是认识。”他伸手揉了一把儿子的脑袋,“不必担心。” 梅清昱心思被看穿,他倒也没太过扭捏,又道:“……那人说侯府女眷体弱。” 梅渊失笑道:“你放心,这些驿站的驿卒都精得很,说是没房间了,但总会留着一两间应急用,轻易不拿出来罢了。” 后面梅清昱观察过,那自称是秦安侯府的人,果真还是领着人住进了这驿站。 梅清昱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然而半夜的时候,梅清昱门前不少人踩着那房板来回跑过,梅清昱着实是睡不着,一下坐了起来。 梅清曜是兄弟几个中武艺最高的,耳聪目明得很,那些动静他自然也听得清楚,有些恼火的也坐了起来。 兄弟三个中,也就是梅清晃睡得最香。 梅清曜梅清昱对视一眼,两人一道去门外看看到底是什么动静。 驿卒见吵到了这两位小客人,连连致歉。梅清曜梅清昱兄弟俩这才知晓,原来是秦安侯府女眷那边的屋子闹了老鼠,他们这动静,是在除鼠呢。 梅清曜梅清昱这俩乡下出身的孩子都颇有些无语,对视一眼,回去紧闭了门窗,勉强歇下。 第三百零三章 这便是世家豪仆藏不住的傲 翌日乔画屏他们要出发时,偏碰上了暴雨,一时被阻了行程,只好在驿站多待一日。 乔画屏便敞着窗户,倚坐在窗前,看着父子几人在驿站院落的檐下舒展着身体打着长拳。 那秦安侯府的女眷,自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留在了驿站,大概是听说了昨日的事,还特特遣了个嬷嬷带了份礼来上门道歉。 嬷嬷说得很客气,说是府中下人无状,又因心忧主子,冒犯了夫人,云云。 乔画屏没收那礼,不过待那嬷嬷也算是有礼,让腊梅把人客客气气的送了出去。 待那嬷嬷一走,乔画屏转头便教导女儿:“……看到了吗映映?待我们到了京城,到时候这种豪门之仆,估摸着咱们会遇到很多。首先一点,不要听她们怎么说,要看她们怎么做……你那看嬷嬷,拿着礼物又说得恳切,只说冒犯了咱们。好似这诚意也很足,对吧?” 梅清映点了点头。 乔画屏轻笑一声:“那管事冒犯了咱们,但这嬷嬷说是来道歉,却又只字不提她们家主子为何不过来,这摆明了一点,她们下意识便没有把咱们当成是跟她们家主子对等身份的人——这便是世家豪仆藏都藏不住的傲。看似有礼,其实骨子里还是高高在上罢了。揣着这样态度,哪怕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场面话。” 梅清映若有所思,又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乔画屏忍不住伸手拉起女儿细嫩的小手来。 梅渊擦着汗,带着家里那几个小子过来,听到乔画屏这番话,心下一动: “你听着倒像是跟她们打过不少交道。”梅渊道,“厉害。” 这句厉害,他说得真心实意。 因着他知道,眼前这女子,可从未进过京,更遑论跟那些人打交道了。 乔画屏呵呵笑了下,悠闲的在窗前把手一撑:“人性罢了……咱们映映这么可爱,到时候去了京里要是吃这些人的亏,那我不乐意。我把闺女养得这么粉雕玉琢的,可不是让他们欺负的。” 梅清映扬起白玉可爱的小脸来:“娘,映映都听你的!不会让人欺负的!” 跟在梅渊身后的梅清曜探出个脑袋来,道:“娘你放心,有我们在,谁也不能欺负妹妹。” 梅清昱梅清晃两个小的也紧跟着担保。 就连最小的白飞野都挥舞着小胳膊:“我也不会让人欺负阿姐的!” 梅渊眼里露出几分笑意来。 …… “你去打听了,那到底是哪家的?”房间内,淡淡轻烟自香炉中袅袅升起,一穿着富丽头戴金簪的年老妇人,面带不悦的问着先前那携礼去乔画屏那道歉的嬷嬷。 嬷嬷露出几分惶恐来:“他们嘴都严实的很,没有问出来……那妇人又滑不溜手的很,送去的礼说什么都不收,三言两语就让丫鬟把我打发出来了。” 年老妇人眉心蹙起,露出一道极深的痕迹来。 “奶娘,算啦。”一道略带慵懒的声音响起,椅中坐着的少女柔柔的开了口,“咱们遣人送了礼也道了歉,日后传出去,也是咱们占理。她们不领情也就算了。” 年老妇人看向那少女时,眼神带了几分慈爱:“姐儿说得也是……那女子生得虽好,但一身布料首饰却皆是寻常货,想来也不是什么权贵之家。老奴只是气,姐儿这般给她们脸面,她们却不识抬举。” 那少女淡淡笑了笑,笑容里带了几分傲气。 年老妇人姓曾,很快便张罗着让人去驿站灶房给她们家小姐煮牛乳羹。 也是巧了,秦安侯府下人去灶房端那牛乳羹的时候,正好迎春也去灶房拿她们点的菜。 那厨娘殷勤的从蒸笼里拾出些白面馒头,放到迎春她们的食盒里:“姑娘当心烫,刚出锅的热馒头。” 迎春还未说话,秦安侯府的下人不耐道:“能不能快点?我们家小姐每日晌午都要喝一碗牛乳羹,你这耽误多久了?……不过是用一下你们的炉灶,到现在都没腾出来!” 那厨娘便满脸歉意:“您再等等,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人家先来的,我给她们炒完这几道菜,就给你们家小姐腾灶。” 这驿站灶房不算大,这会儿又是晌午,正是灶房忙碌的时候,得亏迎春她们早早就跟厨娘说好,交了银子。 那秦安侯府的下人脸色难看得很:“那你手脚麻利些!” 秦安侯府的下人一瞥迎春,认出是昨儿不肯给他们家小姐腾屋子的那家人,原就一肚子火气,走得时候,故意狠狠撞了迎春肩膀一下。 迎春吃痛,“嘶”了一声,手上拎着的食盒也重重晃了下。 待到把食盒拎去房间上菜时,有几道菜的汤汁果然就稍稍洒了些。 迎春委屈的眼眶都红了。 第三百零四章 竟敢对我们秦安侯府的人动手 对于饭菜的汤汁洒了些,乔画屏并不是挑剔的人,不甚在意;梅渊这几年行伍生活,更不会在意。 但迎春却觉得自己无用,饭罢,躲了下去抹眼泪。 乔画屏觉出不对来,给了腊梅一个眼神,示意她去看看。 腊梅赶忙追着去了,夏日的雨又急又凶,打在檐上,倒是掩了迎春的小声抽噎。 只是那眼红的,是掩都掩不住。 腊梅惊了,她与迎春是亲姐妹,倒也没什么顾忌,赶忙一把拉过来:“你这是咋了?” 迎春哽咽道:“秦安侯府的下人……太欺负人了。” 她委委屈屈的把事情跟姐姐一说,又避过身去解了肩头的衣服,给腊梅看她的肩头:“……撞得又重又狠。” 那儿显然已经红了。 腊梅又惊又心疼。 “走,跟我去找夫人。”腊梅抓着迎春的手。 迎春慌乱:“姐姐,这点事怎么用麻烦夫人……” 腊梅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平日里你可不是这样的性子,就是蹭破点皮也要咋咋呼呼的让夫人心疼你。怎地这会儿又这么畏缩了?” 迎春越发委屈:“那不是我担心夫人因着我再跟秦安侯府的人对上么……” 腊梅点了点妹妹的眉心:“你啊,就是个傻子。那秦安侯府的人那般做,是冲着你去的么?分明就是在打咱们夫人的脸。咱们不告诉夫人,那就等于是替他们瞒着。” 迎春一开始还愣愣的,听姐姐这么一说,也明白过来,不再犹豫,点了点头。 姐妹俩一道去找了乔画屏。 迎春那双红红的眼睛着实有些显眼,梅渊顿了顿,起了身:“我用完了,去外头消消食。” 几个吃完在那喝汤的半大少年也很懂事的三两口把汤喝完,避了出去。 梅清映牵着白飞野的手,说带他去檐下看雨。 主子们这般,迎春又想哭了。 乔画屏赶忙伸手拦住,吩咐腊梅:“回头去灶房要两个煮鸡蛋,给你妹妹滚一滚眼睛,看红成什么样子了。” 腊梅应了声“是”。 迎春越发哽咽:“夫人……” “跟我说说,是谁欺负你了?”乔画屏问道。 迎春垂着头红着眼低声把事情一说,腊梅又去解迎春的衣裳,露出那红肿的肩头让乔画屏看。 迎春跟腊梅两个丫头自打被乔画屏买下,就没再吃过苦,乔画屏把她俩养的是白白嫩嫩的。 这就显得她肩头那片红肿越发的刺眼。 可见当时那人撞她,用了多大力气。 乔画屏半晌没说话。 迎春头垂得越发低了,忐忑得很。 乔画屏带着点些微凉意的手指点了过来,点到了迎春的额间:“你啊……” 乔画屏起了身,迎春不敢抬头看,就听到乔画屏窸窸窣窣的像是在取什么东西。 “这个拿去,给迎春抹一抹。”乔画屏丢给腊梅一个瓷瓶。 腊梅应是。 乔画屏又道:“抹好药后,迎春跟我出去趟,指一指是谁撞了你。我去给你出气。” 迎春哽咽:“夫人……” 乔画屏抬手:“傻姑娘,你这是受了无妄之灾,人家是看咱们一家子不顺眼,却把气撒在你一个小丫头身上。” 她冷嗤一声,“京城豪门,也就这般。” 乔画屏可不是吃亏还忍气吞声的人! 迎春感动得稀里哗啦的,看着她家眉眼昳丽的夫人,心底也徒然生出无限激荡来。 …… “也不知那家到底什么门路。”几个秦安侯府的下人聚在一处,在檐下挤眉弄眼的说着闲话,“长得倒是不俗,就是看那穿戴,都比不上咱们府上有头有脸的嬷嬷。” 正说着,有人发现了她们口中的“那家人”,正往她们这边过来。 然而她们却丝毫没有背后议论旁人被抓包的心虚,一个个的,互相对视一眼,倒是存了几分要探探对方底细的心思。 乔画屏看着那几个下人,偏过头去问迎春:“还记得是哪个撞了你?” 迎春肯定的点了点头:“就是中间那个,右边眉毛上生了一颗黑痣的那婆子。” 乔画屏轻笑一声,扇了扇手中团扇:“好,我知道了……去吧。” 迎春斗志昂扬的朝那几个下人走了过去。 那几个下人反倒是被迎春的气势给唬了个正着。 迎春气势汹汹的直接朝着那婆子狠狠撞了过去——只是与上次不同,她这次撞的是她没受伤的那肩膀,甚至乔画屏还在里头给迎春垫了块木板子。 那婆子是万万没想到迎春这小丫头敢这么干,一下就被撞了个踉跄。 “哎呦!”她吃痛的叫了起来。 这可在秦安侯府下人堆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你这小蹄子!——”几个下人大惊失色,要去抓迎春。 乔画屏团扇掩着的手里,攥了几块小石子,趁势掷出,砸在那几个下人某处穴道。 她们只觉得胳膊顿时酸痛无比—— 一时间,这边是乱成了一团。 迎春已经趁机溜了回来,腊梅给她挡着,她飞快把肩头垫着的木板取下,从袖口那递给了腊梅,藏了起来。 乔画屏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迎春激动得小脸通红! “反了反了!你们,你们这乡下来的,竟然敢对我们秦安侯府的人动手!”那被迎春撞了一下的婆子,龇牙咧嘴的捂着肩膀,大声嚷嚷着。 乔画屏优哉游哉的摇着团扇,腊梅冷笑着反驳:“什么动手?谁动手了?” 那婆子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这般无耻,气得直哆嗦:“——你,你们!” 第三百零五章 是有多大的胆子敢动我的夫人 这事闹大了。 乔画屏最不怕的就是闹大。 她们一行人坐在驿站大堂,腊梅拿驿站的热水,用她们自己带的茶叶,沏了茶。 乔画屏端着茶,坐在椅子里,慢腾腾的拿着茶盖拂着茶盅里飘着的茶叶,看上去悠闲得很。 再看另一面,秦安侯府的小姐冷着一张脸,坐在对面。 她面前跪了一嬷嬷,正是被迎春撞得那个。 那嬷嬷捂着肩膀,半真半假哎呦哎呦的叫着痛,还叫着屈:“……好好的,那小蹄子就故意冲了过来,撞死老奴了。” 秦安侯府的小姐一双美目冷若冰霜,刷的射了过来。 迎春立即高声同乔画屏道:“夫人,奴婢真不是故意的。晌午奴婢去灶房拿饭食的时候,那嬷嬷也曾狠狠撞过奴婢,奴婢问那嬷嬷这是作甚,那嬷嬷只回了奴婢三个字,‘没注意’。奴婢当时就想着,许是这嬷嬷老眼昏花了,也没跟她一般计较——眼下奴婢不过是也没注意,撞了她一下,她就这般不依不饶,怎地,只许她没注意,旁人就不能没注意了?——可见,这位嬷嬷的眼神确实有些不好。眼里根本就看不到旁人嘛。” 说着,迎春还边叹气边摇了摇头。 那嬷嬷气得要倒仰:“牙尖嘴利的小蹄子——” 秦安侯府的小姐听明白了,这是她这府里的嬷嬷找事,被人反手抽了回来。 可明白归明白,她心头那口浊气可下不去了! 虽说是她这边的人不对在先,但,这么光明正大的打她府中下人的脸,跟打她的脸有什么区别?! 秦安侯府的小姐紧紧盯着乔画屏。 乔画屏一派闲适。 秦安侯府的小姐突然轻轻笑了起来:“还不知道夫人怎么称呼?” 乔画屏抬眼,笑道:“夫家姓梅。” 梅? 秦安侯府的小姐脑子飞快的闪过,朝中好像没什么重臣或者权贵姓梅! 她又腾起一股被冒犯的怒意来。 “原来是梅夫人。”秦安侯府的小姐绷着一张脸没说话,倒是她身边的乳母先怒气冲冲的开了口,“梅夫人,你这分明是纵仆行凶!待我们到了京中,一定禀明侯爷!” 乔画屏嗤笑一声:“可笑,你们府上奴仆‘不小心’撞伤我的丫鬟,你们什么也不说。我的丫鬟‘不小心’撞了你们府上奴仆,这立刻就成了纵仆行凶。敢情贵府这么厉害,是不是行凶都得你们说了才算啊?” 乔画屏声音又清又脆,称得上一句端正清婉。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轻声细语的说着这嘲讽之语,才让秦安侯府的人越发的恼羞成怒。 那秦安侯府的小姐更是气得浑身微微发颤。 “姐儿别跟这泼皮无赖似得人一般计较。”乳母赶忙给那小姐顺着气。 乔画屏“呀”了一声:“你们讲道理讲不过,又开始说旁人是泼皮无赖了?贵府真是厉害啊,除了能定义什么是行凶,还能定义什么是撒泼呢?”她满是钦佩的拍了拍巴掌,“厉害,当真是厉害。看来贵府拥有不少名词的最终解释权啊。” 有看热闹的,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就像是会传染一样,四下里都渐渐笑了起来。 这笑声不大,却像是一把又一把锥子,刺向了那秦安侯府小姐的面皮。 她气得臻首微颤,话都说不出来了。 乳母一看她家小姐被气成这样,当即也管不了太多了,变了脸:“来人!把这胆敢讥讽官家女眷的贼人给我抓起来!” 秦安侯府的家丁,手拿着棍棒虎视眈眈便要围上来。 “老虔婆好大威风!” 一道冷笑传来,是梅渊,他大步从驿站外头的雨中迈进了屋子,显然是出去办了桩什么事刚回来。 他将头上挡雨的斗笠随手丢给身后的侍卫,露出一张冷峻至极的脸来,冷声道:“我倒要看看你们秦安侯府的人,是有多大的胆子敢动我的夫人!” 第三百零六章 我们关系还未好到交换闺名 梅渊这一出场,就震到了在场所有人。 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那秦安侯府的小姐,又惊又疑的盯着看了会儿梅渊之后,双颊突然浮起两团红晕,声音也细了柔了不少:“……大人误会了。我们秦安侯府绝无此意。” 乔画屏:“……” 就行叭,你先让你们那些护院把手里拿着的家伙什给放下,再说这话? 梅渊凶悍得很,那秦安侯府的小姐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又是这般娇软的同他说话,他却依旧不假辞色,只冷着一张脸,嗤了一声。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秦安侯府那乳娘,在对上乔画屏时,那叫一个矜傲;然而在面对梅渊时,气势却明显弱了不少,她咳了一声:“大人有所不知,是贵府婢子先挑起纷争……” 梅渊打断那乳娘的话,冷声道:“我方才听得很清楚,分明是你们府上的人先动手,怎么到你嘴里,又成了是我府上的婢子挑起纷争?我看分明就是你们秦安侯府昨日抢夺房间不成,蓄意挑事!” 乳娘被梅渊气势所摄,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秦安侯府的小姐白着小脸:“大人……” “你们也不必再多狡辩。”梅渊一甩袖袍,“到时候我自会登门拜访,同安侯爷好好说说这事!” 梅渊身上这肃杀的气势,大大的震慑住了秦安侯府的人。 梅渊带着乔画屏扬长而去,那秦安侯府的小姐一想到她这次出了大丑,贝齿咬着下唇,冷冷瞥了一眼那最先挑事的嬷嬷,让人把她先给押下去。 等回了自己屋子,那秦安侯府的小姐想着梅渊那张脸,却是有些痴了。 她抓住乳母的手,喃喃道:“乳母,他生得可真好……我还没见过像他这般有男儿气质,又生得这般俊美的人……” 说着说着,那秦安侯府的小姐却是红了眼眶:“这么好的男儿,怎么就成亲了呢?” 乳母看得心疼极了,她当即道:“姐儿也别太难过了,我这就让下头的人去打听打听,这家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咱们也好从长计议。” 乳母说的是底下仆从冲突的事,但秦安侯府的小姐却想得更多一些,当即就有些迫不及待的点了点头。 然而下人出去打听了一遭,却依旧没打听出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只知道对方也是要进京的。 到了傍晚,下了一整日的暴雨,终于停歇,而秦安侯府的礼,也第二次送过来了。 只是这次不同,这次来给乔画屏送礼的,却是秦安侯府的那位小姐本人。 只见她带了重礼,一脸愧意,软声唤着乔画屏“姐姐”,又言辞恳切道:“姐姐也别怪我,我年纪小,又是一人从外祖家回来,难免有些震不住底下的人……我回去后好生查了下,果真是那嬷嬷先挑衅的。姐姐也别气了,我已罚了那嬷嬷,待到回京,我也会禀名家中祖母,让祖母将这种损害我秦安侯府名誉的奸仆赶出去。” 这位娇小姐,说得恳切极了。 这态度,不说跟先前那会儿一个天一个地吧,但也是让人为之侧目的很。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乔画屏倒也没再对其横眉冷对,只是客气又疏远的一笑:“既是查清,那便罢了。” 她摆出了一副不欲多谈最好客人赶紧识趣走人的架势,但那秦安侯府的小姐却好似要跟乔画屏交好一般,主动报了自己的闺名:“姐姐,我姓安,闺名馨月,还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 乔画屏见这位侯府小姐好似看不懂她的态度,她语气和缓的直接道:“安小姐,咱们之间关系还未好到交换闺名是不是?你唤我梅夫人便是。” 第三百零七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安馨月目光几闪:“说起来,还不知道梅大人在哪处任职?” 乔画屏端起茶来,轻抿一口:“我不知道。” 安馨月没忍住,恼意就上了脸。 但乔画屏说得是实话,她确实不知道梅渊回京后会是个什么职位。 梅渊之前化名易命,在边疆战功累累,后累至三品骠骑将军,不过听梅渊话里的意思,正式的封赏任命要等他回京后才会下来。 乔画屏这会儿说不知道,可真不是故意搪塞安馨月。 只是其中内情,乔画屏自然也不会跟安馨月多说半句,只端了茶,做“送客”之意。 安馨月脸色难看的带着人离开了,此后倒是安分了许多。 据腊梅迎春也说,在驿站遇到秦安侯府的下人,对方老实了不少,最起码言行上没了什么故意挑寡之意,收得很。 暴雨停了后便是艳阳天,只是先前雨太大,梅渊索性便又让车队在驿站修整了一天,待路上泥泞稍稍干了些再重新上路。 只是,梅家的车队上路时,秦安侯府的队伍也跟着从驿站离开了,不远不近的缀在后头,就像是个甩不掉的尾巴。 乔画屏懒得理会。 只是每每到了歇脚的地方,这秦安侯府的人就像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令人不胜其扰。 乔画屏倒是也能理解,大概是因着他们这车队侍卫多,让人看了就有安全感,所以秦安侯府的人可能想蹭一下。 若单纯只是这样,倒也无伤大雅。 但这安馨月也不知道是撞了哪门子邪,突然就黏上了乔画屏,歇脚的时候,时不时的给乔画屏送个热汤,送些点心什么的,一副同乔画屏姐俩好的样子。 乔画屏觉得这安馨月可能脑子有病。 她那天着实有些受不了,问梅渊:“你对秦安侯府是有些了解的吧?” 梅渊缓缓点头。 乔画屏很是真诚的发问:“这位安小姐是不是没什么姐妹啊?怎么这妹瘾大发,跑我这里来演什么姐妹情深了?” 梅渊:“……?可据我所知,那秦安侯世子有好些个妹妹,嫡庶都有。” 乔画屏简直麻了:“那她一副恨不得跟我就地拜把子的架势是想做什么?” 乔画屏对人的情绪感知很是敏感,旁人待她是善意还是恶意,她一眼就能分辨。 这安馨月看着是热情又殷切的,好似铁了心要当乔画屏的好妹妹,但乔画屏又不是感觉不出来,这位安小姐对她的敌意可从未消失过,眼下只不过是藏得更深罢了。 梅渊想了下,拍了板:“我同侍卫说,让他们拦住安馨月便是。” 托梅渊的福,乔画屏总算安生了几日——但也没安生几日,她们一行在路上便遇到了山匪。 乔画屏嘱咐腊梅迎春照看好几个小的,正要拎着剑下去,那车帘刚掀开呢,就见一道血线喷了过来,还好她闪的快,不然能泼到她脸上去。 ——原是那些山匪,都不够梅渊跟他那些护卫们杀的。 乔画屏看一眼外头的战况,默默的收好长剑,把同样跃跃欲试想出去杀敌的梅清曜给按了回去。 梅清曜:“娘!放我出去,我要出去帮爹!” 乔画屏看了大儿子一眼,幽幽道:“但你爹已经杀完了。” 梅清曜:“……” 这事乔画屏没放在心上,虽说眼下天下太平,但前几年到底还是个兵荒马乱的景象,这样尸横遍野的状况她一路逃荒过来又不是没见过。 梅渊在边疆杀的人比这更是多多了,他更不会放在心上。 两口子都没当回事。 但架不住,秦安侯府那一行人,上上下下都觉得是梅渊救了他们,言语之中开始奉梅渊为他们的救命恩人。 那位安小姐更是口口声声什么“恩公”“恩公”的,每每喊得缱绻不已,那架势,喊的哪里像是什么“恩公”,分明是“情郎”! 乔画屏看出些端倪来,倒吸一口凉气,打趣梅渊:“……看不出来,可以啊。就你这恶声恶气的模样,竟然还能让人家安小姐对你倾心,佩服,佩服。” 梅渊莫名有些不爽,皱眉道:“别胡说。” 乔画屏呵呵一声,也不作争辩。 她就说,那安馨月前段时间老往她这跑,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啧。 第三百零八章 哪里比不过那穷酸妇人 梅渊被乔画屏这一声“啧”给弄炸毛了。 “你什么意思?”梅渊问道。 乔画屏:“?” 梅渊瞪了乔画屏好一会儿,见乔画屏始终有些困惑的看着他,他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想到棉花,梅渊眼神忍不住落到了乔画屏的手上。 他先前吃饭时,不小心碰到过乔画屏的手。 又白又软。 梅渊刚走神一霎,便立即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神色顿时有些复杂起来。 他没再管乔画屏,闷着一张脸转身走了。 乔画屏费解:“?” 梅渊前脚走,梅清晃一脸疑惑的进了屋子:“娘,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爹往外走,脸色奇奇怪怪的。” 乔画屏很是赞同:“是吧?我也很有同感。” 梅清晃满脸好奇:“为什么呀?” 乔画屏摆手,轻咳一声:“别问我。” 她跟梅渊就是一对面和心不和的塑料夫妻,她哪里知道梅渊在想些什么呢? 只是这话却是不好跟孩子们直说。 乔画屏又咳了一声,把桌上摆着的白糖糕拿了过来,招呼梅清晃:“……这是方才你腊梅姐姐出去买的,还热乎,你拿去跟他们尝尝?” 梅清晃“哦”了一声,都要走了,总算想起他来找他娘是有正事的,他颇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娘,我跟你商量个事。” 乔画屏以眼神鼓励梅清晃继续说。 梅清晃有些扭捏:“……就是,娘,明儿咱们会经过漳兴,漳兴烩菜乃是天下一绝,能不能待两天,我想找个地方好生观摩观摩学一学。” 乔画屏还以为是什么事,她笑着应了:“原是这个,那自然是可以啦。” 梅清晃顿时雀跃起来。只是,他知道自己大了,也不好总对着娘搂搂抱抱的,他强忍住抓着乔画屏衣袖撒娇的冲动,冲乔画屏嘿嘿一笑:“我就知道娘疼我,一定会答应的。就是……” 梅清晃有点不大好意思,“爹不是要进京赴任么?……会不会耽误事儿啊?” 乔画屏却不甚在意。 孩子要学东西,有什么好耽误的? 大不了让梅渊自己先走,她们娘几个在后面耽搁几日再走;若是梅渊没法把护卫分些给他们,他们娘几个也可以自己雇镖师护送他们进京嘛。 这都不是事! 谁都不能阻了她崽上进! 乔画屏给了梅清晃肯定的答复后,梅清晃还是没忍住,啪叽亲了乔画屏一口,高高兴兴的就要走。 “哎,白糖糕,别忘了。”乔画屏满脸是笑的喊住梅清晃,梅清晃嘿嘿笑着又跑了回来,把白糖糕端走了。 乔画屏忍不住直笑。 傍晚时,乔画屏原本打算跟梅渊提这事,却不曾想,秦安侯府的安馨月又来了,身后的丫鬟还拎了个食盒,说是安馨月亲自下厨的参汤。 到底小姑娘要脸皮,没说这参汤是给梅渊做的,只含羞带怯的说这参汤是给几个孩子补身子的。 乔画屏瞥了梅渊一眼。 梅渊冷着一张脸,看都不看安馨月一眼,毫不怜香惜玉:“在外我们不习惯用旁人给的吃食。安小姐拿回去吧。” 安馨月小脸都白了。 安馨月身后跟着的乳娘出声道:“梅大人,这参汤我们家小姐在灶房忙活了大半个下午……” 梅渊一脸的莫名其妙,语气越发不耐:“是我让她忙活的?” 那乳娘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好。 梅渊却已经冷冷出声喊“送客”了。 安馨月白着一张小脸夺门而出。 她身后拎着食盒的丫鬟还有那乳娘也没了法子,只能跟了上去。 梅渊冷着脸把今儿当值的守卫罚了十军棍:“什么人都放进来,万一是刺客呢?!” 守卫苦着一张脸不敢辩解。 …… 安馨月跑到自个儿的房间直哭。 乳娘赶忙劝道:“姐儿莫哭了,这驿站隔音不好,到时候说不定旁人听了去要怎么想呢。” 安馨月头埋在枕头里,恨恨道:“那姓梅的,怎么就像块木头一样,冷冰冰的,无论我怎么示好他都不理!” 乳娘为难道:“……姐儿,那梅大人到底是有夫人的……” 安馨月却猛地抬起头来:“我哪处比不过那妇人?!……她那般穷酸,还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来的,哪里比得过我堂堂的秦安侯府小姐?!”说着,她又怨道,“那梅大人也真是块木头,都说娶妻娶贤,他若把那妇人给休了,难道我不能给他更大的助力么?” 这话就是全无道理的闺中小女儿怨语了。 乳娘叹了口气:“姐儿自然是哪里都比那穷酸妇人强的。等到了京城,那梅大人许是就知道姐儿的好了!” 第三百零九章 下九流行当 安馨月那边与乳娘忿忿不平,乔画屏这边却是一派和乐融融。 梅渊听说了梅清晃想在明日的漳兴学下烩菜做法的事,一口就应了下来:“左右回京日子还宽松,你想学便学吧。” 这可把梅清晃给高兴坏了。 连日赶路,能歇歇脚,玩耍一番,旁的孩子也俱是高兴得紧。 一时间屋子里都是欢声笑语。 翌日启程后,待到差不多晌午的时候,梅渊乔画屏他们便望见了那漳兴的城墙。 秦安侯府的车队依旧不远不近的缀在梅渊他们车队后头,虽然也看见了那漳兴城的城墙,但他们并没有当回事。 这一路上,路过的城池可多了。 结果就见着前头的人,直接拐去了漳兴城门。 秦安侯府管事的愣了下,赶忙去讨问安馨月的主意。 安馨月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梅家的车队突然转了性子进了城,但她是打定主意要跟着梅家车队的:“跟着就是了!” 乳娘犹豫了下,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往日小姐对那梅渊再怎么殷勤,那到底是私底下,外人可见不着一二;可若是他们跟着一道去了,这做的是不是稍微有些明显了? 但乳娘看到安馨月那略带着迷醉的笑靥,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算了,姐儿是侯府小姐,能得她青睐,是那姓梅的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至于已有夫人? 这又算什么,眼下休妻另娶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她家姐儿前半生不顺遂,嫁娶上肆意些又如何? 乳娘满眼怜爱,无声的叹了口气。 …… 把路引交给守城的兵士,梅家的马车随着人流进了漳兴城。 梅清晃早就按捺不住,掀着车帘探着脑袋往外看。 漳兴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但它有一样名扬天下的吃食,叫漳兴烩菜。 马车行过数条街,几乎每条街上,都有打出来的旧旗帜上,写着“正宗漳兴烩菜”这样的大字。 梅清晃兴奋极了。 梅渊离着马车附近骑着马,回头一看,就见着三儿子探着脑袋往外张望的样子。 “十二三岁的少年郎了。稳住些。”梅渊出言点道。 梅清晃“哦”了一声,依旧难掩兴奋,只是把脑袋缩回来些。 住宿时,梅渊选了个看上去比较干净整洁的客栈。 梅清晃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从马车里出来就想往外跑,被乔画屏一把拉住:“就这么急?” 梅清晃有点不大好意思的嘿嘿一笑:“主要我还听说,这漳兴还有个手艺极好的老师傅……” 乔画屏无语:“你都是从哪听说的?” 梅清昱在一旁接话:“先前来村里卖货的那货郎,走南闯北的,三弟遇到了就喜欢拉着人家,让人家给他讲哪里的菜好吃。” 梅清昱丝毫不给弟弟半点面子,无情吐槽,“……后来人家货郎见了他都躲着。人家走南闯北是去讨生活的,哪有那么多精力银钱去到处品尝美食?” 梅清晃一本正经道:“都说读万里书行万里路,这吃食也是一样的。” 这态度倒是让梅渊很是赞赏:“不错。” 几人说话的功夫,就见着秦安侯府的人也把马车停到了这客栈门口。 乔画屏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梅渊。 梅渊:“……” “好啦,阿晃你去吧。”乔画屏懒得管安馨月她们,她找梅渊调了个护卫,让护卫陪着梅清晃,“不能单独一人在陌生地方出门,知道么?” 梅清晃连声应了,满口道:“娘,你等着,等我学会了那烩菜的做法,做给你吃!” 乔画屏掩唇笑了:“好,我等着呢。” 安馨月正扶着乳娘的手下马车,听得这话,眉头便皱了起来,款款上前,同乔画屏道:“乔姐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乔画屏笑吟吟的:“自然是不当讲。” 安馨月脸上表情有一瞬间僵硬。 随即她便僵笑道:“乔姐姐说笑了……方才听到令公子说,要去学做菜。这厨子,可是下九流的行当,令公子虽非你亲生,却也是堂堂的官家公子。乔姐姐都不管的么?” 说着,安馨月有意无意的看向梅渊。 乔画屏挑眉,似笑非笑:“看来你很想管啊。” 安馨月又被乔画屏一句话给堵到了。 她咬着后槽牙:“我这也是为了贵府公子好……” 她还未说完,一道声音却是冷冷的响了起来:“为了我儿子好?……你算老几?” 梅渊冷若冰霜的看着安馨月。 他这个当爹的,都没说儿子学做菜哪里不好。他还觉得儿子学了做菜,就想着给他娘做,很是孝顺,他很高兴呢! 这就跑出来个不知所谓的,上来就什么“下九流行当”,指手画脚的! 什么玩意! 第三百一十章 几个孩子都这般孝顺,真有福啊 安馨月在梅渊那讨了个没趣,眼睛红红的,活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 乔画屏也不多理她,只自己带着孩子们去二楼歇息了。 梅渊也不欲多理会安馨月,跟在媳妇孩子身后,一并上了楼。 迎春忍不住撇嘴,私底下跟姐姐腊梅吐槽:“什么侯府小姐,这般硬贴上来,稍微有些廉耻的小姑娘都做不出来。真以为旁人看不出她在对咱们老爷死缠烂打?” 腊梅点了点迎春的额头:“这话,咱们私底下说说倒也没什么,但有一点,却是不能出去乱说的。” 迎春吐了吐舌头:“姐姐,我晓得的。我不会给夫人老爷惹麻烦的。” 姐妹俩在那窃窃私语,却不知里屋的乔画屏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乔画屏心道,她跟梅渊先前就说过了,谁要是遇到了中意的,便可和离。 这位安小姐稚嫩又不懂事,看梅渊那样子,却是很反感这一类,自然不会娶她。 这位秦安侯府的安小姐,做出这些事来,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问题来,她就不怕弄得人尽皆知自己没了后路? 乔画屏摇了摇头,懒得想太多。 她搂着梅清映先歇息了小半个时辰,醒后梳洗一番,便准备带着孩子们出去吃饭。 只是她这到了梅清曜的房间,就见着除了跑出去的梅清晃,梅清昱与白飞野都在。 甚至梅渊也在。 梅渊换了一身衣裳,依旧是劲装武者的打扮,腰间悬着宝剑,看上去就很能打的模样。 他正在跟梅清曜走沙盘演习。 这沙盘是乔画屏给梅清曜的玩意,上头模拟的地形地势虽然是虚构的,却拥有好些常见的典型特征,并巧妙的融合到一处,很有战略价值。 梅渊这种征战沙场血里来血里去的老手,一见这沙盘,眼都直了。 原本梅清曜是想让梅渊指点他一二,结果梅渊直接一撩衣袍坐在椅子上,这就不肯动了,玩这沙盘玩的比他还带劲。 好在梅渊也有心指点儿子一二,他排兵布阵的时候,也不忘指点儿子一二,俱是些他多年来行军打仗的心血所得,听得梅清曜也是两眼放光,不住点头。 至于梅清昱与白飞野,虽说对这个并没有多大兴致,但他们见爹跟大哥玩得兴致勃勃,便在一旁陪着。 好在乔画屏牵着梅清映进去,便算是给这场沙盘争霸赛画上个暂停的符号:“行了行了,这沙盘什么时候都能摆弄,咱们先去吃饭。” 梅清曜虽然这会儿正在兴头上,但他这几年经乔画屏教导,再怎么着也要保重身体,身体是第一位的。 他乖乖的“哦”了一声,从沙盘前站了起来。 梅渊的全副注意力却还在那沙盘上。 他头也不抬:“你们去吃吧。我再看看。” 一副沉溺其中的模样。 这要是自己儿子,乔画屏肯定要上手去扯耳朵了。 但梅渊可不是她的好大儿,乔画屏表示,爱饿饿,谁管他。 她什么也没说,给了梅清昱跟白飞野一个眼神,两个当弟弟的便乖乖的跟在大哥后头,陪着乔画屏一道出了门。 只留下梅渊在梅清曜的房间,对着那复杂的沙盘演习。 娘几个选了个离客栈近的馆子。 梅清曜帮乔画屏拿茶水烫了下茶杯,这会儿还带着几分兴奋:“娘,爹太厉害了!那沙盘我一直就没推演明白,但爹一上手,刷刷刷一教我,我有几处就明白了!” 乔画屏颔首:“以后让你爹多教教你。” 儿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当爹的自然也要肩负起教导孩子的重任嘛。 梅清曜喜滋滋的,把涮好的茶杯摆在乔画屏面前的桌上,梅清昱提着茶壶给乔画屏倒了杯茶。最小的白飞野也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来,打开,拿出块糖渍果脯来,便要往乔画屏嘴里塞:“娘,你先吃,垫一垫肚子。” 等菜的时候,旁边那桌有慈眉善目的妇人跟乔画屏搭话:“小娘子,看你年纪轻轻,怎地孩子都这么大啦?莫不是驻颜有术?” 乔画屏失笑:“是我继子。” 乔画屏这么一说,妇人恍然大悟,笑道:“原是这样。孩子这般孝顺,谁能想到竟不是亲的。”她又很是羡慕,“你这家中几个孩子都这般孝顺,真是有福气啊……要是这漳兴的知府夫人见了,说不得都要羡慕你。” 乔画屏“啊”了一声,感觉有八卦听:“此话怎讲?” 这吃饭喝茶的馆子本就是最大的八卦集散地,乔画屏这话茬子都递出去了,那慈眉善目的妇人自然是知无不言:“……这也没什么,就是咱们漳兴的知府夫人,也是填房。这几日她那继子,闹得厉害,说是她这个当继母的不慈,他要离家出走呢。我听知府府上负责采买的管事媳妇她娘家人说,知府夫人也不容易得很,知府家的小少爷打从她进府,就跟她不对付的很。这好不容易熬了三年,知府夫人刚有了身孕,谁知道,那小少爷又出了幺蛾子,非要爬树去够树上结的果子,偏生还没踩实,就在知府夫人面前摔下来了。小少爷倒是没事,就是吓得那知府夫人当晚就见了红。” 乔画屏听得很是入迷,时不时的“啊”一声,表示惊叹,震惊。那慈眉善目的妇人就像是受了什么激励一样,越说越是激动,甚至还凑过来跟乔画屏说了几句私房话,“——听说啊,这还不算完,过了没几日,那小少爷就又掉池子里了,直接去了半条命——这不,那小少爷非说是知府夫人害的,闹腾着要离家出走呢!” 说完,那妇人摇了摇头,一副喟叹的模样:“继母难当啊。” 乔画屏也跟着摇头,正要跟着喟叹一二,就见着自家几个崽儿都眼神灼灼的看着她,生怕她也跟人喟叹一句什么“继母难当”。 乔画屏咳了下,道:“确实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几个崽满意了,收回了灼灼眼神。 乔画屏此时还没想到,这会儿她不过是听了一耳朵的八卦,里头的人都还只是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没过一个时辰,她就见到了这谈资里的主人公之一——那朝着要离家出走的知府家小少爷。 第三百一十一章 打架 那是乔画屏带着孩子吃完饭,去街上逛街时候的事了。 几人正在街上好好走着,就见着前面有些远的地方发生了些骚动,乱哄哄的,不少闲人还有些激动的往那边跑,显然是要抢占看热闹的最佳有利位置。 乔画屏耳力过人,纵使在这乱哄哄的街上,也听出某些不太对劲的声音来。 她正蹙眉呢,就听到旁边人叽叽喳喳的喊着:“听说知府家的小少爷在跟人打架呢!走啊快去看看啊!” 乔画屏蹙眉,直觉有点问题。 再加上她隐隐约约听到的那点不对劲的声音,乔画屏当机立断:“走,去看看。” 梅清曜点头,牵着妹妹梅清映,梅清昱牵着弟弟白飞野,乔画屏身后跟着腊梅,六人浩浩荡荡的往那嘈杂的街头去了。 到了一看,两边打得正不可开支,一小小少年正骑在另一个少年身上压制着他,乔画屏这眉头就突得一跳。 骑在另一人身上打的,不是她家老三么! 梅清曜几个自然也发现了,打人的正是梅清晃! “我去,三弟出息了啊。”梅清曜睁大了眼。 竟然压着旁人打! 梅清昱反应倒是快一些,他飞快的看了一眼乔画屏:“娘,这咋弄?” “看好弟弟妹妹。”乔画屏皱眉嘱咐。 “哦!” 两个大的齐齐应了一声。 白飞野倒是激动的很,小身子还有点想往前冲:“三哥三哥,阿野帮你!” 梅清昱直接双手抱住弟弟的小身体,无奈道:“你冲什么冲啊,你三哥又没吃亏……” 结果话音未落,就见着他们娘乔画屏冲上去了。 白飞野激动得很,挥着小手:“娘,带我,带我!” 梅清昱:“……” 那些看热闹正起劲,还在起哄的路人,就见着一个娇俏的小娘子冲了进去。 那小娘子生得美艳,却十分彪悍,直接伸手去拉那骑在知府小公子身上打得小小少年:“给我下来!” 路人们都想: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先前也有人看不过去要拉架,被那小少年直接一把推开了—— 结果他们就见着,那骑在知府家小公子身上打得正欢的凶戾小少年,在那美艳小娘子一伸手的时候,就立马怂成了个鹌鹑,极为乖巧的从知府家小公子身上起来了。 那知府家小公子也是打红了眼,哪怕被人骑在身下按着打,也疯了似得在那反抗;这会儿见一直压制他的人放松了压制离开了,那叫一个激动,立马翻身起来就疯了似得要打回去。 乔画屏让自家崽崽起来,只是那样不利于解决事情,但她却也不想让自家崽崽受委屈,见那被打的知府家小公子双眼猩红又冲过来要打,她直接眼一眯,上前按住那被打的知府家小公子,纤长的手指戳了一下那小少年的麻穴,那小少年便身形软软的委顿在地。 梅清晃见了一愣,继而满是崇拜:“娘,你好厉害啊!” 他这一说话,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立即龇牙咧嘴起来。 乔画屏没好气的横了梅清晃一眼:“先闭嘴吧你。” 梅清晃被呵斥了也不伤心,只嘿嘿一笑,乖巧无比的站在了那儿。 看热闹的众人一听这美艳的小娘子竟是这位少年猛士的娘,一个个都难以置信的“啊”了起来。 无他,这美艳小娘子看着年纪比那小小少年也大不了哪去,竟然就当娘了? 难道是后娘? 不过就在这时,府衙的人终于迟迟赶到,几个衙役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见着他们知府家的小少爷委顿在地,浑身都是土,头上发带也被人扯去了,鼻青脸肿的,不能说凄惨了,只能说是十分凄惨—— 衙役们人都傻了:“小,小少爷——” 为首的那衙役一个激灵,怒目看向场中另一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上带伤的小少年:“就是你把我们小少爷打成这样的?!” 梅清晃飞快的看了一眼他娘:“是我——但是,是他先动手的!” 衙役们可不管是谁先动手的,当即就要把人给上枷带走。 乔画屏眉头皱得老高,拦在梅清晃身前:“干什么你们?眼下案子什么也没审,是非曲直也不清楚,就直接给人上枷?” 衙役们喝道:“你又是谁?没看见他把人打成那样吗!这是打架斗殴!你妨碍公务,当心我们连你一起带走!” 梅清晃有些不安:“娘——” 乔画屏伸手,把梅清晃推回身后,对衙役们正色道:“你们也不必吓唬我。律法我熟读的很,你们想要按规矩来,就得一视同仁,两个人都是打架斗殴,凭什么只带走我儿子?就不怕我一纸诉状直接告上去!?” 乔画屏生得本就带着那种冷艳的美,她这番疾声厉色,更是听得这些衙役脸色微变,不敢动作。 为首的那个衙役咳了一声:“这位夫人,这打架斗殴,也得看谁是苦主不是,你看你儿子——” 他顿了顿,忍不住道,“真是你儿子?这年龄也……” 乔画屏下巴微微一抬:“我继子,不行吗?” 衙役咳了一声:“自然是可以。你儿子把我们小少爷打成这样,于情于理,都要给个说法不是?” 乔画屏也不是胡搅蛮缠的,她道:“说法自然是要给,但你们这还没搞清楚情况,上来就要给人戴枷,摆明了是有所偏袒,如何能服众?” 乔画屏说得在情在理,再加上这知府家小少爷素日在漳兴的名声也不太好,围观的路人们自是纷纷附和:“对对对,没错没错!” 乔画屏转头看向梅清晃:“儿子,你同人打架,是得给人家一个说法。咱们一道过去。” 梅清晃咬了咬下唇,点了点头。 衙役们见这小娘子虽说泼辣了些,但还算是讲理,稍稍放下了心,想着最起码把人带回去,也算给知府大人一个交代。 “小少爷——”有衙役去扶地上瘫坐着的知府小公子,那小少年鼻青脸肿看着有些吓人,他猛地打开衙役扶他的手:“小爷自己会起!” 他倔强的爬了起来,明明是被打的那个,却骄傲的像是打了胜仗:“走!” 第三百一十二章 本来就不算什么大事 一行人闹哄哄的去了府衙。 路上,乔画屏一边走一边给梅清晃检查了身上的伤——刚才看他打人挥拳的时候那么神勇就知道没什么大碍,至于那些磕磕绊绊的小伤,乔画屏现在养娃养久了,心脏早就被这几个臭小子给练大了。 “派给你的护卫叔叔呢?”乔画屏问梅清晃。 梅清晃立刻萎了,不敢看乔画屏:“……我让护卫叔叔给我买东西去了。” 乔画屏只觉得额角突突突的跳。 这臭小子,平日里乖巧又嘴甜,只有她这个当娘的知道,这看似乖巧的孩子一犯起熊来,那真是考验人的脾气。 乔画屏点了点梅清晃:“行啊梅小晃,你厉害了啊。” 梅清晃怂怂的,拉着乔画屏的衣袖在那晃:“娘,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下次铁定不敢了……” 乔画屏冷笑一声,不说话。 梅清晃这下怕了,抓耳挠腮的想要哄乔画屏开心,乔画屏有心给他个教训,一直冷着脸不理他。 梅清晃方才跟人打架的时候没哭,差点被衙役抓走戴枷的时候也没哭,这会儿乔画屏不理他,半大少年焉儿吧唧,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那知府家的小少爷虽说被打的鼻青脸肿疼得龇牙咧嘴的,但梅清晃也是手下有分寸的崽,下手并不重,这知府家的小少爷精神好得很。 他一直偷眼往这边看,看到梅清晃跟乔画屏这对继子继母的相处模式,眉头皱得老高老高,显然很是不解。 方才那臭小子打他的时候不是很凶狠吗!? 这会儿在他继母面前怎么乖顺的跟个小绵羊一样?! 这是继母,又不是亲娘! 知府家的小少爷越看越烦躁,最后恶狠狠的朝着梅清晃瞪了一眼:“真没种!” 梅清晃莫名其妙的,但少年人胜负心强,他立即不服输的瞪了回去:“骂谁呢?还想挨打?” 说着,还朝他攥了攥拳头,企图进行武力震慑。 只是梅清晃还没“凶猛”多久,乔画屏眼神就瞥过来了。 梅清晃立刻站好,目不斜视,身姿挺拔。 知府家的小少爷:“……” 不知道怎么了,心情好复杂啊! 等到了府衙,听说了消息的知府已经等在那儿了。 见着鼻青脸肿的儿子,这知府脸色难看极了:“这是怎么搞的?!” 这漳兴知府家的小少爷叫闵云奎,他跟他爹显然不对付的很,见他爹这样问,当即就顶了回去:“还能怎么搞的,我就是跟人打了一架,不行?!” 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闵知府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又有外人在,他只能冷下脸来,问这里面明显是另一当事人的梅清晃:“他是你打的?” 梅清晃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只在乔画屏面前心虚,在外人面前,哪怕是知府,他也丝毫不惧,朗声道:“是我打的没错,但是他先动的手。我买到了最后一份漳兴烤乳鸽,他非说今儿就想吃这个,要抢我的,我不给,他就跟我动手,推搡我……我俩就打起来了。” 说到这,梅清晃忍不住看了一眼乔画屏,飞快的加了一句,“当然他没打过我,那是他技不如人,不算我欺负他。” 闵知府这会儿跟乔画屏一样,额头突突突的跳。 闵云奎也大声道:“那是因为我没吃饭!我要是吃了那烤乳鸽,我肯定按着他揍!” “吹牛!”梅清晃喊得太大声,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你就是吃成胖子,你也打不过我!” “瞎说!”那边人一个没看住,那闵云奎又扑了上来,按着梅清晃要继续打。 梅清晃也十分积极的应战,开始撕扯闵云奎。 乔画屏人都麻了。 闵知府青着脸,赶紧让人把两个又打起来的半大少年分开。 闵知府显然气得不轻,他想骂人来着,但看着儿子鼻青脸肿的,终究没舍得骂出口,转过头去看着梅清晃沉声道:“当街斗殴,把人打成这样,实在是没轻没重!” 梅清晃没吭声。 乔画屏皱眉,眼下这事清楚的很,这就是两个半大少年因着一点小事打起来了。这知府话里话外的,还怪上她家阿晃了? 撩架的人又不是她家阿晃! 乔画屏眯了眯眼,正要骂人,就听得外头一声冷嗤声:“知府大人好大的架子啊。” 一劲衣男子大步迈进了这府衙。 ——梅渊过来了。 梅清晃一见他爹,眼神都亮了几分,响亮的叫了一声“爹”! 梅渊“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梅清晃,忍不住蹙了蹙眉:“臭小子!” 看把这弄的! 梅清晃挠头,嘿嘿笑。 梅渊大步走过来,站在乔画屏面前,稍稍压低了声音:“你没事吧?” 乔画屏有点莫名其妙的:“我又没打架,我能有什么事?” 梅渊顿了顿,很好,他家孩子娘看上去确实是没有受到什么波及。 闵知府看向梅渊,皱眉道:“你是……” 梅渊上前,递给闵知府一块牌子,并一张折子。 闵知府一看那牌子,脸色微微一变,又打开那折子飞快看了看。 再合上时,闵知府已经恭恭敬敬的对梅渊抱拳行礼了:“原来是易将军。下官有失远迎……易将军来漳兴,怎地不让人通知下官一声?” 梅渊抱拳还了礼:“我本只是路过,没想叨扰大人。不过也是巧了,今儿出了这么桩琐事……” 梅渊朝梅清晃那边微微扬了扬下巴:“那是我家三子。” 闵知府尴尬极了:“这,这……” 梅渊看向乔画屏,他刚来,具体事情还不太清楚,方才也只是听那知府打着官腔想要压他儿子一头,他这才出声。 乔画屏大方道:“本来就不算什么大事。少年人的意气之争罢了。” 闵知府真是如闻天籁,连连点头:“对对对,是这样没错。说起来,还是我这不孝子先撩架的,被打成这样也是他咎由自取。” 乔画屏心道,那是当然! 梅渊闻言,便也没再说什么。 但闵知府非要在府上设宴宴请梅渊,梅渊脸上显出几分不耐,却还是应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我已经是留过手的 知府夫人怀着身子,却并没有孕妇的珠圆玉润,脸有些憔悴,在后宅设宴招待了乔画屏。 男女宾客以屏风隔开,闵知府在外热情的同梅渊说着话。 知府夫人白氏则是温婉又满是歉意的同乔画屏道着不是:“……奎哥儿被惯坏了,一点小手就跟人动手,实在不懂事。只是我这当后娘的,也不好说什么。” 乔画屏心道,这得亏两边是分着用饭的,不然,以那位小少爷的脾气,听到这话,铁定也是要炸的。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闹腾。 白飞野年纪小,是跟着乔画屏一道用餐的。 他有些不解的看向知府夫人,为什么当后娘的就不好说什么了? 他娘也是后娘哎,对哥哥们还是该打打该骂骂哎。 不过白飞野年纪虽小,却很是懂事。 他只是心底疑惑,并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这会儿桌上上了他爱吃的芙蓉开背虾,白飞野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走了,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 梅清映的礼数也是极好,一举一动都显出良好的家教俩。 知府夫人艳羡极了。 自打有身孕后,知府夫人就特别喜欢孩子——闵云奎除外。 看着这生得菩萨座前金童玉女般的梅清映与白飞野,知府夫人恨不得这是自家孩子。 她忍不住低声同乔画屏道:“我可真是羡慕将军夫人您,您是怎么教的?能不能教教我?” 这可不是什么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东西。 乔画屏只能笼统道:“几个孩子原就教的好,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是耐心些,以心换心罢了。” 知府夫人面上却带了几分黯然。 她一开始待那继子也不是眼下这样相看两厌。 她也耐心过,想要同那继子打好关系。 但,那继子就像跟她有仇一样……说起来全是泪。 知府夫人叹了口气。 屏风外,闵知府有心讨好梅渊,在酒席上又一次为闵云奎的事,说着“犬子顽劣”,跟梅渊道了歉。 梅渊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间打打闹闹也是常有,让他们自己处理便是。咱们大人掺和进去,没什么意思。” 闵知府尴尬的笑了笑。 他知道这位易将军还是对先前有点耿耿于怀——他差点以知府之势强压了人家将军之子,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推了一把闵云奎:“你这孩子,赶紧去道歉!” 闵云奎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他打了我好多下,为啥我要道歉!我又没打过他——” 闵知府瞪起眼来:“你这臭小子——” 梅清晃却突然开口了,很是认真道:“不必啦。虽然事情是你先挑的,但你明显没打过我,所以也不用跟我道歉了!不过,我真心的跟你说一句,以后你还是不要那么嚣张了。我已经是留过手的,我怕下次你再跟人挑衅,就不像这次只挨了几下了。” 就差直说“你好菜了”。 “你!”闵云奎气个半死,却又反驳不了,只能“啊啊啊”无能狂怒,自己跟自己生了会气,跑出去了。 闵知府头都大了,赶紧跟梅渊赔不是:“我儿失礼了……” 梅渊觉得梅清晃说得极好,心情正好,也不怎么在意跑出去的闵云奎,咧嘴一笑:“无妨。” 饭后,闵知府又派了马车,把梅渊乔画屏一家子送回了客栈。 一下马车,梅渊便把梅清晃拎去了:“我看看你身上的青紫。” 梅清晃扑棱两下,没挣扎过梅渊,被梅渊无情的拎去了房间。 天色已晚,乔画屏在客栈的天井里吹了会儿风,又看着梅清曜梅清昱两个当哥哥的,带着白飞野跟梅清映在天井里玩了会儿球,笑盈盈的带着几个孩子准备上楼休息时,就见着楹窗那站了个人影,直勾勾的看着他们。 若非乔画屏眼神好,一眼认出那是知府家的小少爷闵云奎来,还真要被这情形吓一跳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定是为了讨好你爹 乔画屏只觉得奇怪又诡异。 闵云奎发现他们注意到他,整个人都一股别扭劲,手抠着一旁楼梯扶手,看着似是有话说却又不想说的样子。 到底晚上还吃了人家知府家一顿饭,这会儿人家孩子跑这边客栈来了,乔画屏也不能不管。 她上前,问这倒霉孩子:“大晚上的,你跑这边做什么?” 闵云奎态度不是很好,不假思索的顶了乔画屏一句:“你谁啊?用得着你管我?” 说得非常流畅,可见平时没少对他的继母说这话。 闵云奎说完就有点后悔失言的样子,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儿。 乔画屏还没说什么,梅清曜已经火了,沉下脸来,喝道:“臭小子讨打是不是?我娘关心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闵云奎没吭声。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看乔画屏,又看了看梅清曜。 梅清曜等得不耐,又想揍这臭小子一顿:“问你呢?说话啊。你是不是来讨打的?” “阿曜。”乔画屏出了声,“打一顿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吗?” 梅清曜立刻老实下来:“娘,我知道了……是这臭小子太气人,我没按捺住脾气。” 闵云奎这次终于开了口,他神色复杂的打量着梅清曜,问梅清曜:“你……你怎么这么听你那后娘的话?” 梅清曜对闵云奎观感不大好,这会儿虽然让乔画屏点了一句,不好喊打喊杀的,但他还是没好气的很:“我不听我娘的话,听你的?” 闵云奎眉头皱得老高。 梅清昱在一旁冷不丁的开口:“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跟你家那位继母感情不好,所以看到我们一家感情这么好,觉得纳闷是不是?” 梅清昱一针见血,那闵云奎脸立即青了,不自在极了。 他知道这是刚才打架那人的孪生哥哥,心底更是有几分别扭。 “……你们关系好的不真实。”闵云奎憋了半天,终于开了口,“你们又不是她亲生的,怎么就那么听她的话?” 梅清昱看傻子一样看着闵云奎:“我娘对我们好,我们怎么就不能听她的话了?” 闵云奎反驳道:“你们不是她亲生的,她怎么可能真心对你们好呢?!肯定是因为你们爹是镇守边关的大英雄。你们继母为了讨好他……” “才不是!”梅清映小脸涨得通红,出声反驳道,“娘对我们一直很好,爹没回来的时候,就对我们很好!” 闵云奎跟几个男的要死要活不低头的,但梅清映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一开口,他就有些不大自在的别开了眼,一副我不信但你是小妹妹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样子。 梅清昱看闵云奎这样他心里也腾起一股恼火来,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上前两步。 闵云奎看着那张脸凑近自己,他下意识皮一抖,往后退了一步,警惕道:“你干什么?!” 梅清昱皮笑肉不笑的把手搭在闵云奎的肩上:“别怕,反正你来都来了,长夜漫漫,不如去我们房间,我给你讲讲故事听啊。” 说着,梅清昱给梅清曜使了个眼色,梅清曜会意,上前跟弟弟一左一右直接架起了闵云奎,就把这半大少年往楼梯上带。 闵云奎挣扎,却没什么用,最终被梅清曜跟梅清昱带到了他们屋子里。 乔画屏失笑,也懒得再管,带着梅清映白飞野也上了楼。 第三百一十五章 他心底不是不羡慕 很快,闵云奎就被梅清昱灌了一脑子,当初乔画屏是如何以一弱女子之躯,带着他们兄妹四人千里迢迢逃荒的陈年旧事;又讲了平日里乔画屏是如何待他们,教养他们,替他们撑腰的往事。 闵云奎大受震撼。 原来这世间,还有这么和谐的继母与继子关系吗! 梅清昱意味深长道:“或许你也可以试试,跟你继母和平相处看看。” 今晚上宴罢,要出知府府邸的时候,这闵云奎继母送了他们一段路,他冷眼看着,这闵云奎的继母看着也不像是什么恶毒之辈。 闵云奎本能的就要拒绝。 但他今晚从梅清昱口中听说了太多的温情,他再怎样桀骜不驯,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 十来岁的年纪,打小衣食无忧,又能有怎样的冷硬心肠? 再说…… 看到梅家几个孩子,跟他们继母那般温馨,他心底不是不羡慕。 闵云奎不自在的抿了抿唇。 …… 小少爷大晚上失踪这事,闵府差点要闹翻了。 闵知府晚上陪着梅渊喝酒,一直在劝酒,这会儿喝多早就睡下了。知府夫人挺着个肚子,焦急得直上火,心里更是把闵云奎给骂成了狗。 待闵云奎偷偷从后墙的狗洞钻进来,正要大摇大摆回屋的时候,在花园里找人找疯了的下人们一眼就看到了闵云奎。 这小祖宗! 下人们都快喜极而泣了,赶紧让人去通报夫人。 尤其是闵云奎院里的那小厮,简直激动的要哭出来了。 这小祖宗,自己偷跑出去,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爷夫人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小厮一边给闵云奎拍打着身上沾染上的尘土,一边像平常一样喋喋不休:“小少爷,夫人都急疯了,这夜寒露重的,刚才她还在走廊那边寻了您一遭。” 若是平时,闵云奎听了这话肯定要不屑的哼一声“装腔作势”,但今儿许是夜色太深沉,许是月色太温柔,也许是梅清昱讲的那些故事太触动他。 闵云奎出人意料的,头一次,没有驳斥小厮的话,而是有些别扭的道了一声:“知道了。” 小厮却吓得人都僵直了。 他家少爷没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吧?! 闵云奎皱着眉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发现那小厮还愣在原地,他转头不爽道:“站那干什么?还要小爷请你吗?” 小厮啪一下回了魂。 确定了,是他们家少爷没错! 小厮擦着额上的冷汗,赶忙一溜小跑跟上闵云奎,往他们院子里走。 在闵云奎那小院门口时,闵云奎跟闻讯而来的知府夫人正好碰上了。 知府夫人额上青筋突起,她忍不住冷了脸,如往常般斥责着闵云奎:“你多大岁数了,能不能办事靠谱些?大晚上的偷偷溜出去,就不知道你爹爹会担心吗?” 闵云奎原本本能的想顶一句“你算老几来教训我”,但他眼神正好落在知府夫人身前凸起的肚子上,想起小厮说的那句“夫人挺着肚子找您”,又想起梅清昱说的那些话。 他顿了顿,脸色几变,最后有些别扭的应了一句:“是我不对,下次会说一声。” 知府夫人原本只是中途休息喘口气,还想继续再骂几句,结果就听见那无法无天的小少爷竟然低头认错了。 知府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身侧的丫鬟赶忙来帮她顺气,知府夫人此时跟那小厮一样,产生了困惑——该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了吧? 闵云奎低着头没看他继母的脸色,只闷声道:“天也凉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着,闷头就进了小院,还让人紧紧锁上了院门。 若是从前,闵云奎这样给知府夫人吃闭门羹,知府夫人一定会恼怒。 但这次,她只是很恍惚的扶着丫鬟的手,还有些茫然,问身边的丫鬟:“你听到了吗?……他刚才,让我早点回去休息?莫不是我听错了把?” 丫鬟也是吓得不轻,连连点头:“没错夫人,您没听错,小少爷是这么说呢。” 知府夫人扶着丫鬟的手往回走了几步,还是有些魂游天外。 等快到正院时,知府夫人才一个激灵抓住了丫鬟的手:“让人去查查,那臭小子今晚去见了什么人!” 丫鬟赶忙领命下去了。 最后查出,是去客栈见了易命将军的家人。 第三百一十六章 狭路相逢 惹了祸的梅清晃自知理亏,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客栈借了灶房,给他的兄弟妹妹妹以及老父亲老母亲做了一桌看着就很有食欲的早点。 软糯清香的白粥上撒了些切的碎碎的榨菜;鸡汤熬煮的小馄饨晶莹剔透,皮薄馅多,上头撒一把切碎的翠绿葱花,香味压都压不住;猪肉大葱馅饼饼皮烙得金黄,被里头的肉塞得鼓鼓囊囊好像马上要破开;还有那小巧金黄的水煎包,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客栈里管着灶房的大娘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孩子年纪不大,穿戴也不错的样子,不像是家贫过不起日子把孩子送去学厨的人家啊? 看这熟练的手法,好些人学了好几年都未必这么娴熟。 还有那成品,那叫一个诱人,怕是好些酒楼的大师傅都做不出这味来! 灶房里的大娘忍不住多看了梅清晃好多眼,见他脸上有青紫,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想来这娃也是个不容易的。 “不容易”的梅清晃喜滋滋的把早点往桌上一摆,招呼家里人都来用。 一家子大力赞扬了梅清晃,可把小少年给乐得,尾巴都快摇到天上去了。 他信誓旦旦:“再给我一天时间,我今儿再去看几家这漳兴烩菜到底是怎么做的,明儿晌午咱们就能吃上了!” “可以是可以。”梅渊道,“但是你再不能把拨给你的侍卫支开。不然……” 梅清晃不待梅渊说完,就小鸡啄米似得点头。 乔画屏呵呵一笑,没说别的,只慢悠悠的吃着儿子做的东西。 梅清晃讨好的给乔画屏夹了一个小巧的水煎包:“娘,多吃点。” 梅渊:“……” 他娘又没说什么,发话的是他,这儿子怎么不给他夹菜啊! 老父亲心塞。 梅清晃朝乔画屏露出个讨好的笑来。 老父亲更心塞了。 其实,昨儿跟那闵云奎打架的时候梅清晃就有点后悔了。 他不爱打架,按着闵云奎打也不过是半大少年被激起来的胜负欲。 真要梅清晃自己说,他宁可让侍卫叔叔替他揍人。 不说别的,要是他这手揍人的时候受伤了可怎么做菜啊?——今儿早上醒来时,其实手就有些疼了,虽说他昨晚打人时留了力,但毕竟也是实实在在打了那么多拳出去呢,手怎么会不疼? 鼻青脸肿的梅清晃痛下决心,以后真要打架,还是交给别人吧。 他得好好保全自己,还要给一大家子做饭呢! 用过早饭,梅清晃便又要往外跑,乔画屏这次什么也没说,只抱臂看着梅清晃微笑,梅清晃自己就主动乖巧的拉了个侍卫叔叔,陪他一道出去。 结果梅清晃一出客栈门口,就跟那一直跟在他们家后头的安馨月又碰见了。 安馨月一见梅清晃这样子,先是皱眉,眼里闪过一抹厌恶,但很快,她又有些兴奋,眉眼一弯,便露出几分关切模样来:“你是……梅大人家的二公子吧?怎么弄成这样?是谁打你了?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恶毒呢?这下手也太狠了些!” 安馨月满脑子都是,那个惹人厌的乔氏,终于露出恶毒后娘的真面目了吧?! 看把孩子打成什么样子了! 梅清昱有些警惕的看了安馨月一眼:“多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不是二哥,我脸上的伤也不是什么恶毒的人打的,我们是互殴!”顿了顿,梅清晃又强调道,“而且,我打赢了!” 他气宇轩昂的往外走。 安馨月脸色不大好看。 什么破小孩,他怎么跟她说话呢?这是什么语气?! 安馨月在原地生了半天气,心里只想着,若是她能让梅大人把那个恼人的乔氏休了,娶她过门,那她一定要把梅家那几个烦人的崽子都送出去养,看到他们就烦! 安馨月又想到到时候若是能倚靠在梅大人那宽广的胸膛里……她脸忍不住红了起来。 恰好乔画屏左手牵着白飞野,右手牵着梅清映出门,堪称是狭路相逢。 第三百一十七章 我这人没什么耐心 安馨月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丫鬟立即笑着出了声:“小姐,你说奇不奇怪?有些人明面上对孩子好得不得了,一副慈母模样,实际上,孩子脸上鼻青脸肿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哦。” 乔画屏呵呵一笑:“看来有些人真是少见多怪了。奇怪的事那么多呢,比如有些千金大小姐,看着一副名门闺秀排场十足的模样,但天天跟在旁人屁股后面转悠,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哦。” 乔画屏语气平淡,说话方式却与那丫鬟一模一样,但凡有脑子的,都能猜出她在讥讽谁。 众人异样的眼神看了过来,安馨月顿时气急败坏:“你!你胡说什么!” 乔画屏瞥她一眼:“我说你了吗?你作甚这般跳脚?” 安馨月气得涨红了脸。 乔画屏朝安馨月微微一笑,在经过她身边时,轻声道:“在孩子面前,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但你也别老在我跟前故意蹦跶,我这人,没什么耐心。” 安馨月气得说不出话来,乔画屏领着孩子悠悠然离开。 …… 一群漳兴城里的半大显贵少年聚在了一处,簇拥着闵云奎,惊呼着闵云奎脸上的伤口:“我去,奎哥,你真挨打了啊?” 闵云奎受伤虽然比梅清晃要重些,但也都是些皮外伤,疼得龇牙咧嘴的,却不伤及肺腑,是以第二日这闲不住的半大少年就又出来蹦跶了。 今儿围着他的这一群少年家世在这漳兴城里都算不错的,年龄又相近,有时会玩在一处,以闵云奎这知府家小公子马首是瞻。 昨儿闵云奎被人打了这事,传的是沸沸扬扬的,这些少年也都听说了,那叫一个好奇:“到底咋回事啊奎哥?” 挨打到底是件有些丢人的事,闵云奎有些别扭:“还能咋回事,就是我跟人打了一架呗,平时咱们没打过架?” 打是打过,但对方一般都知道闵云奎的身份,可真没有把他打成这样过的…… 这些半大少年都不敢说这些。 “谁胆子这么肥啊?”少年们起哄,“奎哥你说,咱们今儿就替你把场子找回来!” 这会儿闵云奎虽说没出来是谁打的,但一个个的,都义愤填膺的:“对啊!奎哥被打了,这事可不能就这么了了!” 闵云奎脸上带上了几分不耐烦,挥手:“那事都过去了,谁也别提了!也别想着什么找场子不找场子!一个个的,闲着没事干就滚回家去!” 少年们不敢吭声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闵云奎想起了得那梅家人指点,昨晚回去他试着对那继母态度稍稍软化了那么一丢丢,算是试探一下,结果他那继母,听说都哭了。大晚上的,又让人从她陪嫁里翻出一盒压箱底的贡品膏药来,让人给他送了过去。 今儿一早,更是派人过来探看了他。 虽然有点烦人,但…… 好像他也能感受到对方想要对他的软化“投桃报李”的心。 闵云奎有些别扭的想着,当他稀罕啊? 只不过,他出门时,顿了顿,破天荒的让小厮去主院那跟那继母说了声,出门去了。 闵云奎衣摆一撩迈步出门走的特别潇洒。 他却不知,他走后,收到他身边小厮报信的继母,愣忡了半天,眼圈都红了——这还是头一遭,她在闵云奎这人烦狗厌的熊孩子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丝尊重。 闵云奎走着神,他身边的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了个平日跟闵云奎关系更好些的人,让他去问。 那人试探着问:“……就,放过他了?” “那不然呢?这就是桩小事,他打了我,我也揍了他,扯平了。”闵云奎扯了扯嘴角,还是疼得龇牙咧嘴的。 这群半大少年不敢多说什么了。 又有人扯开了话题,同闵云奎说了过几天有个宴会请他去吃饭,闵云奎随口应着,眼神随意的往酒楼窗户外面看,突然愣住了。 他看到了路过的梅清晃。 “哎!”闵云奎倏地站了起来,在窗户前朝着下头叫了一声,“姓梅的,你干嘛去?” 梅清晃抬头见是闵云奎,抿了抿唇,虽说还有点别扭,却也大大方方的回话:“我去老漳兴饭馆找方师傅去。跟他学点东西。” 听上去好像很好玩的样子,闵云奎不假思索:“你等等我,我也去!” 说着,闵云奎便撒丫子往酒楼下头跑。 那满桌的半大少年们都愣住了,赶忙都挤到窗户那往下看。 结果就见着闵云奎跑下去,跟个同样也是鼻青脸肿的清秀少年说着什么,最后两人竟是一起并肩走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少年人是真不记仇 乔画屏领着两个小的,吃喝玩乐一条龙,快快乐乐的过了一日。 待到傍晚时,她这一迈进客栈没多久,就闻到了那扑鼻的香味。 梅清晃正从灶房里往外端东西,俊美的半大少年额上都是汗,但却喜滋滋的端着一盘子菜出来。 他身后还跟了个人,也别别扭扭的端着盘子。 乔画屏定睛一看,喔嚯,那不是漳兴知府家那个怪桀骜不驯的小少爷吗? “这?”乔画屏拿眼神示意,让梅清晃给个解释。 梅清晃倒是很坦然:“我跟他说啦,想吃饭就得干活。” 乔画屏:“……” 闵云奎脸色有点别扭,似是面对乔画屏等人也有点放不太开。 梅清晃反倒是很坦然,他转身过去接过闵云奎手里端着的盘子,里头是一整条红烧鱼。 他小心的把红烧鱼放到桌上,稍作调整,让桌上那半桌子菜的摆放看着更和谐些。 “我今儿去找方师傅学了下漳兴烩菜的正宗做法,阿奎觉得有意思,就跟我一道去看了看。”梅清晃一边调整,一边跟乔画屏进一步解释,“后来我觉得学得差不多了,就回来了,顺便把阿奎也带回来了。” 乔画屏点了点头,面上一副很经得起风雨的从容模样,心底却在啧啧啧。 这少年人就是好,昨儿还打的要死要活的,今天就已经哥俩好的领到自家饭桌上吃饭了! 谁见了不得说一声,牛! 不过乔画屏还不忘跟闵云奎说一声:“你跟你家里说过了吗?” 闵云奎待乔画屏也礼貌了不少,虽然还有点别扭,但也知道跟乔画屏语调客客气气的:“说过了。” 乔画屏点了点头,同梅清晃笑道:“我带你弟弟妹妹先回去把东西放下,一会儿出来帮你们。” “那倒不用。”梅清晃笑得眉眼弯弯,乍一看,竟有些像乔画屏,“我灶房里快忙完了,再炖煮一会儿,烩菜就出锅了。” 白飞野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也是兴奋得紧:“三哥哥,我跟姐姐给你找了一本食谱!娘告诉我的!你肯定喜欢!等吃了饭就给你!” 梅清晃见弟弟妹妹出去还知道给自己带礼物,高兴极了:“啊?是吗?那等吃了饭,我洗洗手,再接你跟映映的礼物。” 梅清映也挺了挺骄傲的小胸脯:“三哥一定会喜欢的!” 梅清晃嘿嘿两声:“那是肯定!” 闵云奎艳羡的在一旁看着这兄妹几人的互动。 说不羡慕是假的。 他上头还有个哥哥,但哥哥已是成家立室,在京城住着。 他一直跟着爹外放,哪里体验过这样的亲情? 或者……等继母肚子里的小宝宝生下来,他可以当好一个哥哥? 闵云奎突然就有些期待那同父异母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的降生。 梅清晃这特特去找了老师傅,重金学来的漳兴烩菜,其实更偏向于家常菜。 等梅清晃从灶房把烩菜端出来时,乔画屏也已经把其余几人都喊了回来。 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还多了一个闵云奎。 闵云奎多多少少有些不太自在,但大概是经过昨天那一架,跟梅清晃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梅清晃待他热情的很,一会儿给他夹道鱼,一会儿给他夹块鸡肉,搞得他还有点感动。 第三百一十九章 有个亲生的孩子更好些 梅清晃做菜天赋极高,自带灵气,哪怕是平平无奇的一碗米饭,他蒸出来的,就是要比别人蒸出来的都香。 像是这漳兴烩菜,虽说是偏家常菜的菜系,但他学了不到一日,这会儿做出来已经有模有样了,吃得一大家子都赞不绝口,可把梅清晃得意的不行。 尤其是闵云奎,足足吃了三碗饭,瘫在椅子上一个劲的打着饱嗝。 用过饭后,闵云奎已经全忘了梅清晃昨儿是如何骑他身上揍他的,他已经单方面认定了梅清晃就是他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做饭这么好吃,又待他这么好,他这辈子,就在等这样一个亲弟弟! 眼看着闵云奎一副恨不得赖在这边,跟梅清晃抵足而眠的样子,乔画屏嘴角抽了抽,哪里能让旁人家孩子跟着在客栈夜不归宿的。 一家子出去遛弯的时候,她顺道让侍卫把闵云奎给送了回去。 梅清晃中气十足的跟闵云奎告别:“明儿我们就要出发去京城啦,下次有机会我再请你吃饭。” 闵云奎一听这话,桀骜不驯的小少爷当场就愣住了。 他今儿才发现梅清晃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明儿梅清晃就要走了? 闵云奎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你明儿什么时辰走?我去送你。” 梅清晃看向他爹梅渊。 梅渊道:“辰时便出发。” “辰时,这么早啊……”闵云奎喃喃,半晌,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眼神略有些闪烁,“明日若是我起不来,那,那我就不来送你了。” 梅清晃没当回事:“行啊。” 两个半大少年便这么说好了。 等到翌日辰时,梅渊乔画屏带着几个孩子准时出发。 到了漳兴城墙外,闵知府带队送行,甚至知府夫人也挺着大肚子来了。 几杯薄酒过后,闵知府在那同梅渊说话。 知府夫人挺着大肚子,一手拉着乔画屏,满眼真诚:“夫人,我都不知道怎样谢您。我那继子……这两日真是乖巧懂事了不少……” 她有无数感慨想说,但到底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说。 知府夫人很真诚的送上了一堆锦盒装的珍贵补药。 乔画屏正要推辞,知府夫人突然朝她眨了眨眼,凑近了她,小声道:“……这些都是上好的补药。都是让女子更易于受孕的药……夫人虽说继子继女都贴心得很,但再怎么样,也是有个亲生的孩子更好些。” 乔画屏:“……” 以她的脸皮,虽说不至于就这么几句话搞得不好意思,但……她忍不住往梅渊那瞥了一眼。 男子背影宽肩窄腰,屁股还有些翘……身材确实好。 乔画屏回过神,忍不住咳了一声,也确实有点点尴尬哈。 但知府夫人拉着她说话,说得尽是些感激之语,还有怀孕过来人的“知心话”,乔画屏也不好意思拂了人家好意。 突然,她听得半声极轻的咳嗽。 好似是有人察觉到不能出声,咳嗽后立马捂住了嘴。 乔画屏察觉出不对来。 她眯了眯眼,走向一辆驮着辎重的马车。 梅渊望了过来。 乔画屏朝梅渊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那辆驮着辎重的马车。 梅渊会意,对视一眼后,两人默契的轻轻点了下头。 梅渊手放在腰间的长剑剑鞘上,走到这驮着干草辎重的马车前,侧耳听了会儿,这才冷声道:“是你自己滚出来,还是我一剑刺过去?” 那些干草辎重里没有半点动静。 闵知府跟知府夫人都有些懵:“将军,这是……” 梅渊蹙眉,眼神示意他们先别说话。 梅渊长剑抽出,冷笑一声:“那我就刺了?” 大概是听到了长剑出鞘的声音,那干草辎重里传出一道有些着急的声音来:“别别别,是,是我!” 一听这声音,闵知府跟知府夫人的脸色就立即变了。 紧接着,一个半大少年灰头土脸,极为狼狈的从那堆干草辎重中爬了出来。 他脸上头上沾了不少稻草,整个人都垂头丧气的。 梅清晃有些诧异的大声喊出了他的名字:“阿奎!你怎么来了?!” 他方才没看到他,还以为真如他本人所说,起不来,所以不来相送了呢! 第三百二十章 抵京 “你你你,你这逆子——” 闵知府面色铁青,上前就要踹闵云奎。 知府夫人脸色也难看得紧,赶紧拦住闵知府:“行了行了,先问问孩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闵知府说不出话来,赶忙转身过去跟梅渊告罪:“将军,这……” 梅渊挑了挑眉,先看了一眼自家老三,又看向闵云奎。 闵云奎这会儿头发上衣服上都是稻草,脸上也抹了不少灰,看着狼狈得很。 他悻悻的低着头,也不吭声。 梅渊道:“你该庆幸,我这一剑没刺下去。但下次,你就没这好运气了。” 闵云奎涨红了脸。 闵知府也涨红了脸,还想动手:“你这逆子!还不赶紧回答将军的问题?!” 这位“易命”将军的身份敏感,这臭小子跑到人家辎重中躲着,往小里说是孩子不懂事,瞎胡闹;但要是真遇到那上纲上线的,往大里说,那就是疑似窃取军机! 闵知府人都要气晕了! 闵云奎似是有点不太服气,又不想跟他爹说话的样子。 直到梅清晃奔了过来,拉着闵云奎的手:“阿奎,你怎么在我家的马车上?” 闵云奎嘴唇动了动,这才出了声:“我想跟你们去京城。” 闵知府气得又高高的扬起了巴掌。 知府夫人更是面色有些发白。 平日里她跟闵云奎闹得再厉害,这小少年顶多搞下叛逆,离家出走几个时辰什么的。这若真要让他去了京城,那她虐待继子的帽子怕是要牢牢黏在头上了。 她以为……这两日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缓和的苗头了…… 闵云奎似是有所感,倏地看向知府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着,突然又开口补充了一句:“不是因为你。我就是想出去看看。” 他说得有些别扭,知府夫人听得却是一怔。 这熊孩子从不屑于跟她做表面功夫,甚至,他能起这个话头,知府夫人都莫名有些感动了。 闵知府这会儿却是暴跳如雷:“你这是想出去看看?我看你是想出去死一死!” 梅清晃倒是护着他的新任小伙伴:“您也别太生气,外头那般广阔,阿奎想出去看看,行万里路,也是有志气的。” 闵知府骂自家儿子倒是没事,这会儿梅清晃出声,他总不好指着将军家的小公子骂。 闵知府有些哑火,但还是忍不住道:“……这臭小子也太胆子大了。” 闵云奎自打被揪出来之后,就有些焉儿吧唧的,大概知道自己跟着梅清晃一道去京城的想法破灭了,一直就不怎么吭声。 梅清晃拍着闵云奎的肩膀:“等我们在京城安顿好了,你爹也同意你出来,你就来找我玩啊。” 闵云奎情绪这才看着好了些,一口应了:“好!” 闵知府又连连跟梅渊道歉,把孩子给揪了回去。 这小插曲谁都没放在心上,但谁也没想到,在日后,这竟是救了梅清晃的命。 当然,这是后话了。 因着闵云奎这事,梅渊亲自把车队的东西都给检查了一遍,这才又重新出发上路。 最搞笑的是,梅渊乔画屏他们先前突然从漳兴出发,一直到马车出了客栈,安馨月她们才知晓,匆匆忙忙开始整顿车队追,但梅渊他们加快了行进速度,彻底将安馨月甩在了后面。 就这样,又行进了好些日子,梅渊他们的车队,终于进了京城。 先前就有人先行进京送信,让府里的下人提前收拾好,是以梅渊他带着乔画屏到御赐的大宅子前时,整个府邸收拾的是又干净又漂亮。 几个孩子得知以后这是他们的家之后,高兴坏了,梅清曜当大哥的一马当先,带着几个弟弟妹妹进宅子里到处去看了。 一下子就剩下了梅渊跟乔画屏。 只是两人还未说几句话,宅子里的管事已经匆匆过来了,有些欲言又止。 梅渊原本还想同乔画屏两人慢慢沿着小道走一走,看看风景,这管事一过来,梅渊莫名有些不爽。 还没待他想明白这是为什么,管事已经有些着急的开了口:“将军,郡主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您回来的事,人已经过来了,就在府门外头——拦不住啊。” 第三百二十一章 是我夫人 乔画屏先看那管事说话时眼神有些游移,再看梅渊也微微变了脸色,她福至心灵——这该不会是梅渊的红颜知己吧? 只不过这话不好当着外人问,万一不是,那不是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乔画屏便没吭声,只拿眼神瞟梅渊。 “她来做什么?”梅渊皱眉,“又没请她过来。” 乔画屏心道,嚯,这也太冷酷无情了。 “你没请我过来,我就不能来了吗?” 一名穿着嫩粉色衫裙的女子走得风风火火,径直从垂花拱门那拐进来,带着丫鬟直奔梅渊这,显然就是管事话中的郡主了。 她语气里带着嗔意,又带着欢喜。 只是她这脚步还没站定,就看见了乔画屏。 第一眼,女子就从乔画屏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感。 易将军身边这女子生得未免也太好了些! 然而第二眼,女子的心就松下来了——这女子梳着妇人发式呢! 不过,女子又心生不满起来,你一个已出嫁的妇人,跑到易将军的府邸来做什么?还同他站那么近?! 真是不自觉! 女子心下腹诽着,面上却绽出如花笑颜来:“将军,你回来了?” 梅渊脸上看不出什么好脸色来:“我方到京,芳仪郡主消息倒是灵通。” 乔画屏忍不住心下腹诽,哎呦呦,瞧他这副死样子,人姑娘跑府里来寻他,他怎么没个好脸色? 乔画屏顿了顿,难道这不是红颜知己? 这位芳仪郡主倒是很不介意梅渊的冷脸色,笑着同梅渊说了些,但梅渊就像一块又冷又硬的臭石头,没个好脸也不说,话也没几个字。 芳仪郡主被梅渊当着旁人的面这般下脸子,她自己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 她瞥了乔画屏一眼,开始迁怒。 这是谁家的夫人,这般没脸色,见了她这个郡主,不知道主动行礼自报家门也就罢了,看到她跟易命将军在这说话,也不知道避让? 没规矩! 芳仪郡主心下腹诽,面上却还算有礼:“这位是……” 乔画屏正要给自己编个身份来着,就见梅渊瞥了芳仪郡主一眼,语气很是不耐:“我夫人。” 乔画屏:…… 看来真不是红颜知己。 “窝夫人?”芳仪郡主一时没明白过来。她皱着眉头正在想,京城哪家权贵姓窝——她就根本没往“我”上想! 梅渊呵了一声,压着不耐,字正腔圆的重复:“是我夫人。我的夫人——听明白了吗?” 芳仪郡主活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 她瞪圆了眼睛,失声道:“你说什么?” 梅渊更不耐烦了:“郡主要让我说几遍?这位是我夫人。” 芳仪郡主刀子一样眼神剐向乔画屏,看她的眼神活脱脱就是像乔画屏是个什么妖术通天的狐狸精。 乔画屏:“……” 她一句话还没说呢,就成靶子了? “我不信!”芳仪郡主有些崩溃,“你不过出去一趟,怎么回来就,就……” 她说不出口,只能怒指乔画屏,“是不是她勾引了你?!或者你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这个狐狸精——” 战火蔓延到乔画屏身上,一直在吃瓜的乔画屏可就不乐意了:“郡主什么话?我跟将军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好吧?” 顿了顿,她又十分好心的加上一句,“我们还有孩子呢。五个。” 芳仪郡主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崩溃的看向梅渊,想让梅渊告诉她,这事是真的。 但梅渊却很是肯定的告诉她:“没错。” 芳仪郡主捂着嘴跑了。 乔画屏看了会儿乐,待人跑了,这才朝梅渊眨眨眼:“你对人家好狠的心啊。人家特特跑来看你——” 梅渊脸色却依旧不大好看,同乔画屏道:“那是毅王家的郡主——我回来这事,怕也是她从毅王那知道的。” 简单几句话,乔画屏就大概明白了这是个什么状况。 听这话音,怕是毅王府那边一直盯着这边。 且,从梅渊的态度上来看,他对毅王的拉拢显然是抗拒态度的。 “这样。”乔画屏点点头,记下了。 这倒不是为了梅渊,眼下她跟孩子们是梅渊的家眷,等于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这其中的错综复杂,她自然得记住。 “不过……”乔画屏往外看了一眼,“有桩事虽然是多嘴,但我还是得说。” 乔画屏道:“你们府上这些人,是不是有点不大行?……我能理解芳仪郡主身份贵重他们不敢拦,但今日是芳仪郡主,明日是旁人硬闯呢?难道但凡比你官职高的人硬闯,他们就都成了摆设?我与孩子们住在这儿,这样没有安全感啊。” 乔画屏说完,旁边的管事已经诚惶诚恐的跪下了:“将军……” 梅渊脸色沉沉,点头,显然十分同意乔画屏的说法:“你说得极是。” 管事还想再求什么,梅渊却冷声道:“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管事不敢再求什么,诺诺应是。 乔画屏朝梅渊竖了竖大拇指。 梅渊收回视线,嘴角翘了翘。 第三百二十二章 你放心 乔画屏正带着丫鬟收拾东西入住,自是不知,京城外头因着她们母子几人的到来差点翻了天。 ——易命将军眼下可是京城里各大势力争抢的香饽饽。 把一个人抢到自己阵营最方便最快捷的法子是什么? 自然是结姻亲。 但眼下,这易命将军,突然把妻子跟孩子带回了京? 这还不翻了天去? 一堆人都在查,易命将军的家室到底是何方人士,什么身份。 查来查去,却也查不出什么来。 众人只能偃旗息鼓,让自家女眷想法子把人给邀出来,探探底细。 乔画屏这刚到京中府邸两日,那邀她赏花赏草游玩的帖子,就雪花般的飞了过来,厚厚的一沓。 看着那厚厚一沓帖子,乔画屏:“……” 她只觉得头疼。 “我不去应该没问题吧?”乔画屏问梅渊。 梅渊颔首:“自然。” 眼下来的帖子,几乎都是冲着探探乔画屏底细来的。真若是体贴,哪有人还不等旁人归拢好,就直接下帖子相邀的? 得了梅渊这句话,乔画屏也就放心了。 “不过过两日,”梅渊又补充道,“我带你跟孩子们去见祥国公。” 乔画屏听梅渊说过,他先前被人救起,后跟人到了边境因战乱投军,祥国公对他有知遇提拔之恩,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情。 顿了顿,梅渊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口:“还有一桩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屏退了下人。 乔画屏有些好奇,待屋子里只剩他们二人后,梅渊这才压低了声音: “是阿野的事。” 乔画屏一惊。 “先前上头口风变了,我以为阿野那边没事了。”梅渊微微皱眉,“……眼下我又听到风声,似乎皇上身体又不太好了。” “……”乔画屏口干舌燥,“等下,皇上身体不大好,跟阿野有什么关系?” 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梅渊看着乔画屏的表情:“你都猜到了,就是那样。” 乔画屏头大如斗。 “阿野是我从枯井里捡到,辛辛苦苦喂大的。”乔画屏冷着脸,“谁也不能把他抢走。” 经过了这些日子相处,白白嫩嫩的小团子跟着其余几个儿子喊着自己爹,即便梅渊是铁石心肠,也要被熬化了,自然也已经把白飞野当成了自己儿子。 梅渊点了点头:“你放心。” 乔画屏抿了抿唇,没说话。 “爹,娘!” 外头梅清映欢快的声音由远及近,紧随其后的是白飞野的小奶音:“爹!娘!” 小姑娘牵着弟弟哒哒哒从院子外头跑过来。 乔画屏跟梅渊对视一眼,梅渊起身去开了门。 两个小家伙就撞了进来,先撞到梅渊身上,然后又笑嘻嘻的跑去抱乔画屏。 “娘!”梅清映清脆的喊,“这府上有个好大的池子!” 白飞野惯爱跟在姐姐后面接话:“好大!” 乔画屏立即道:“宝贝,现在还不能下水。” 梅清映跟白飞野都是会游泳的,但两人毕竟还是小孩子,眼下府里头兵荒马乱的在收拾,水下头有些水草啊水蛇什么的也不好说。 总而言之就是危险。 乔画屏觉得,还是等她去探看一番才好。 梅清映摇着乔画屏胳膊,十分乖巧:“娘,我跟阿野知道的,现在不下水。不过我们看到池子里有鱼呢,我们能不能去抓鱼啊?方才三哥说给我们做红烧鱼吃呢!” 白飞野也连连点头:“娘,想吃三哥做的鱼!” 原是这事。 乔画屏笑道:“那就去吧。让你们爹派人跟紧你们。” 眼下刚到府中没多久,几个小家伙身边都还没安排人,乔画屏打算先好好看看府里丫鬟小厮的品性再说。 乔画屏看向梅渊,示意梅渊这个当爹的说话。 梅渊道:“我去吧。” 两个孩子高高兴兴的簇拥着梅渊出去了。 乔画屏看着梅渊的背影有些出神。 别说,这梅渊当爹当的是真的不赖,早上陪着几个孩子练拳,白日里对孩子们的学业也盯着,还经常陪着玩耍。 关键还长得帅,性子虽说有时候臭了些,但总体称得上靠谱—— 乔画屏略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是懂投桃报李的。 乔画屏精神满满的,继续带人拾掇着家里。 第三百二十三章 这糖衣炮弹谁顶得住啊 在乔画屏入府的第一天,梅渊便把这宅子里所有下人的身契从管事那取了过来。 丫鬟婆子以及各处的仆役,加起来有四十人。 听着多,其实各院分一分,也没几个。 按梅渊的意思,是让乔画屏再从人牙子那买些。 还有梅渊名下的一些田产地契什么的,梅渊也一并都交给了乔画屏。 再加上库房里那些堆积如山的珠宝财物,乔画屏后知后觉发现梅渊这老小子,堪称豪富啊。 乔画屏原本觉得自己这几年攒了几万两银子,已经称得上是经营有道了,但看着梅渊这老小子的家财,竟是连其四分之一都不到。 梅渊却很不以为意,只道是先前打到敌国王庭,按照军中的规矩,他作为带军攻破王庭的将领,可以留一些,再加上凯旋回京后,朝廷各式各样的奖赏,积攒下来,有这个数也不奇怪。 乔画屏:“……” 果然,发财最快捷的途径就是掠夺啊! “都给你。”梅渊道,“够么?不够我还能再去赚。” 乔画屏:“……” 可恶,这糖衣炮弹谁顶得住啊! 乔画屏觉得这老小子简直太会了! “我先看看,不够再说。”乔画屏含糊道。 梅渊郑重其事的应了一声,又很是严肃的叮嘱:“不够你记得跟我说。” 乔画屏:“……” “你是不是忘了?”乔画屏咳了一声,提示道,“咱们之前说过,先为了孩子凑合过,若是找到心仪之人,随时可以和离的?” 梅渊脸色变了变。 乔画屏面不改色的望着他。 梅渊咬了咬牙:“……自然没忘。”他声音有些僵硬,“只是,我们一日没和离,终究是一日的夫妻。” 乔画屏“哦”了一声,点头:“我懂你意思了。就是,是因为我是你名义上的夫人,所以你才把所有身家给我管着。对吧?” 梅渊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他犹豫了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乔画屏挑眉,又问了一遍:“对不对?” 梅渊说不出话来了。 乔画屏看着梅渊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样子,突然笑了。 她也不再追问梅渊这个问题的答案,只弹了弹账本:“那我可就去花钱了?” 梅渊如蒙大赦,连连点头:“花!只管花!” 乔画屏抿唇一笑。 …… 乔画屏进京第一次出门,便是带着几个孩子,去了成衣坊。 梅渊过两日就要带她去拜访祥国公,量身定制衣裳怕是来不及了,要赶趟,也只能去成衣坊买现成的,再改一改了。 坊市离着梅渊的宅子不算远,乔画屏没有坐马车,带着几个孩子步行出了门。 一路上,乔画屏观察着来往京中姑娘们身上穿得衣裳花色,大概得出了京城流行哪种审美。 京城各色商铺都不少,做成衣的铺子也多。 乔画屏挑了个绣工上等,审美在线的成衣铺子,给自己跟几个孩子各挑了四五身衣裳。成衣坊的掌柜简直像是见了财神爷一样,对乔画屏那叫一个热情。 乔画屏又选了些料子,让成衣坊的掌柜给他们量好尺寸,约好时间,又各做了五套衣裳。 成衣坊的掌柜知道这是大客户,激动得不行,亲自端茶倒水,殷勤的不得了,又夸乔画屏:“夫人生得花容月貌,我们店里的衣裳,能穿在夫人身上,简直是它们的荣幸。” 本是为了兜客哄人开心的殷勤话,乔画屏哪里会当真,只笑了下。 却不曾想,有人突然扬声就着这话找起茬来:“掌柜的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们不配穿你家衣裳?” 成衣坊的掌柜脸色都变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所以才这么大惊小怪吧 乔画屏顺着声音望过去。 对面也是一位穿着华裳的夫人,身后跟着一个丫鬟,见乔画屏望过来,她甚至还挑衅似的抬了抬下巴。 成衣坊的掌柜却已经忙不迭的道起歉来:“这位夫人误会了,小店没有这个意思。” 那位夫人倒是不依不饶起来,大有一定把这事给闹大的架势。 掌柜简直焦头烂额。 她每日都要说一堆讨好客人的吉利话,哪想到会遇到这种较真的客人呢?看上去就像是故意找茬—— 那位故意找茬的夫人微微扬着下巴,斜睨着乔画屏。 乔画屏一看就知道,这人怕是冲着她来的。 她初来乍到京城,哪里跟人结过仇? 且自打她从梅渊府邸出来,就察觉到一股窥视的视线。 乔画屏心下微动,没有理会那位故意找茬的夫人,只平静的嘱咐店里其他的伙计,把她看好的衣裳包起来,算下价格。 那位故意找茬的夫人见乔画屏这边不接招,也有些急了,竟是朝着乔画屏这直直走了过来:“你就不想说两句?你是不是也觉得那掌柜说得没错?” 果然,这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乔画屏微微一笑:“这位夫人好生奇怪,话不是我说的,你问我作甚?难道我还要为旁人的话找补?……更何况,你不过是无理取闹,故意找个茬罢了。我又何必如你愿?” 找茬的那人神色便是变了变,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乔画屏也不再理会那找茬的人,只又同伙计说了声:“劳烦算下账。” 伙计心生佩服,看看人家这位夫人,出手豪奢,又从容不迫,不卑不亢,简直是把另外那位给甩了十八条街! 伙计连声应了,忙不迭的去给乔画屏结账了。 乔画屏付过钱后,嘱咐成衣坊的人把她们买好的衣服直接送到家中,这才带着几个孩子施施然出了门。 梅清曜若有所思,还回头看了一眼:“娘,京城人好奇怪啊。” 乔画屏点了点梅清曜的小脑袋:“那哪是京城人奇怪,她估摸着是冲着咱们来的,想探探咱们的底子呢。” 梅清曜唉声叹气摇了摇头:“真麻烦。” 乔画屏安慰道:“也没什么,我们初来乍到,你爹在现下时局中又有些微妙,这都是小事。过两日你爹带咱们去出门拜访做客,后面应该就没有这么多试探了。” 娘几个正说着话,又转进了银楼里。 这银楼伙计原本看乔画屏她们衣着打扮不是很富贵,并没有太过热情,不过态度也还算正常。 直到乔画屏一连选了整整两套头面,再选玉佩,一选就是一模一样的玉佩整整要了五块。 还有一些零散的钗环,孩童戴的珠花玉梳等饰物。 都是些价值不菲的东西。 ——乔画屏虽说这几年给自己跟梅清映都攒了不少饰品,但因着跟京城时兴的款式不太一样,乔画屏打算让人再去稍作改动。 她也看过梅渊的库房了,里面的珍宝太过珍贵,乔画屏初到京城,暂时不打算动,不然也太过招摇显摆。乔画屏空间里倒是有好些漂亮宝石,不过订制首饰也需要时间,显然是赶不上过两日出门赴宴了。 算下来,乔画屏觉得还是直接置办些更方便。 她买了好些饰物,银楼伙计一看是大主顾,都激动坏了,态度也热情了好些。 对此,乔画屏也只不过一笑。 只是,她刚拿出银票把钱款付清,旁边就传来了不是很小声的“窃窃私语”。 “我家住在明水巷,方才好像看到他们从易将军府里出来的。那不会就是易将军的家眷吧?……” “应该就是了。听说易将军把夫人孩子接回了京城,易夫人出手可真大方啊。” “说不定是哪里来的土包子,刚到京城,见了这么大一个市面,可不得使劲买买买?” “那些可都是易将军在战场上拿命挣得的……啧,花的可真不心疼。” 这话她们说得声音并不小,几个孩子都听见了,气得涨红了脸。 梅清昱立即道:“大哥,你说奇不奇怪?原来京城里嚼人舌根说闲话的人,并不比我们乡下少啊。有些人看上去衣冠楚楚,但其实也不过是个长舌妇罢了。” 梅清曜心领神会,大声道:“二弟你说的没错!咱们爹爹的银钱,不给咱们用,难道给她们用?……我也不知道她们心疼个什么劲啊。” “可能是她们的夫婿没用,没让她们见过这么多银钱,所以才这么大惊小怪吧?”最小的白飞野也接话道。 他年纪小,奶团子一样,被姐姐牵在手里,说话奶声奶气的,这样的稚子之语,才更是扎心。 旁边几位客人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先前那两位组团故意说闲话的,脸都涨红了,再也待不住,只能悄悄跑了。 乔画屏还没等开口,她的几个崽儿就战斗力爆棚的把人给解决了。 老母亲心里暖洋洋的。 从银楼出来后,白飞野突然抱住了乔画屏的大腿,奶声奶气道:“娘,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念书,当大官,到时候谁要是再说半句闲话,我就让人把她们统统抓起来。” 乔画屏心情有些复杂。 一来,一手养大的崽儿这么贴心,老母亲怎能不感动;二却是她又想起先前梅渊说过的那些隐秘。 “你先争取不尿床,好吗?” 梅清晃叹气,“缠着要喝汤,让我给你做,可你喝那么多,又尿床……” 白飞野涨红了脸:“三哥!” 大家哄得笑了起来。 乔画屏忍不住也跟着展眉。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又在街上逛了大半日,买了好些东西,又在外头酒楼用了餐,吃饱喝足,这才回了府。 几个孩子热热闹闹的去玩他们此次买回来的东西了。 乔画屏叫来外头一个丫鬟:“去把将军请过来。” 只是那丫鬟还没出主院,大概是已经听说了乔画屏她们已经回来,梅渊人也已经迈进了主院。 乔画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这到底是多抢手的香饽饽?” 梅渊不明所以的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伸出一只手:“五波!我这一趟出去,舞到我跟崽儿面前,想探看一下我们虚实的,足足有五波人!” 第三百二十五章 琐事 乔画屏把今儿遇到的那些事一讲,肉眼可见的,梅渊整个人都炸毛了。 “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事。欺负到老子家眷头上,我要能忍,我就是个王八!”梅渊黑着脸往外走,丢下一句,“晚饭不必等我。” 他旋风一样的出了门。 乔画屏:“……” 等到了晚上,乔画屏把几个崽都赶去睡觉,这要准备看会儿话本子就寝了,梅渊才回来。 “查清楚了。”梅渊端起桌上的凉茶直接一饮而尽,“跟我想的差不多。” 他冷笑一声:“正好明儿皇帝宣我进宫,我跟她们好好算算账。” 乔画屏深以为然:“实在也太烦了!” 她又见梅渊还在那倒茶,便估摸着他大概是一直在查这事,还没来得及用饭。 乔画屏顿了顿:“……你吃了没?” 梅渊又咕咚咕咚喝了一茶碗的水:“回来的路上买了个饼子吃。” 他于吃上,一向很随意。 乔画屏坐不住了,起了身:“我去小厨房给你弄点吃的吧。” 她们正院里有小厨房,只不过乔画屏还没进去过。 “不必,我让灶上的给我随便弄点就行。”梅渊放下茶碗,“天色不早了,你休息就好。” 乔画屏却已经去拿外裳了:“这个时辰,灶上估摸着都没人了。”她把外裳麻利的一套,又系好了带子,朝梅渊眨了下眼,“别愣着,走啊,我去灶房看看有什么吃的,给你随便弄点。” 梅渊原本想说自己可以不吃,在外行军打仗,饥一顿饱一顿那是常有的事,一顿不吃也没什么。 但他看着灯下的乔画屏那般鲜活灵动,还要给他做吃的……梅渊拒绝的话什么也说不出口了,整个人处于一种飘飘忽忽的状态,愣愣忡忡的跟着乔画屏就走了。 灶房里黑得很,乔画屏把灶房里的灯点上,看了一圈。 天气还没完全转凉,灶房里没剩什么菜,梁上悬挂着做菜剩下的半条鱼,还有些小葱芫荽等作料。 乔画屏便取下那半条鱼来,剔出鱼肉,在案板上剁了鱼糜,捏了小团子,煮了一锅鱼丸汤。 她把小葱跟芫荽切得细细的,鱼丸汤出锅的时候撒了一把,滴了几滴香油,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昏黄的灯光下,乔画屏端着那碗鱼丸汤,眉眼温柔,问梅渊:“尝尝?” 梅渊不错眼的直勾勾盯着乔画屏。 乔画屏徒然生出几分呼吸不畅之感来。 梅渊默不作声的伸手接过那碗鱼丸汤,拿了勺子,吹凉了,一口一个鱼丸子。 乔画屏看他吃得不出声,忍不住问:“好吃吗?” 梅渊没说话,这一碗鱼丸汤已经快见底了,他一口闷完最后一口汤,咽到肚中,这才郑重其事的跟乔画屏说:“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香的鱼丸汤。” 灯火摇曳,乔画屏在梅渊那深沉如夜又灿若星辰的眸中,差点迷失。 两人对视良久。 小厨房外,星如斗,风微微。 是一个既平凡又美好的夜晚。 …… 第二日,竟有几户人家送了厚厚的礼来,打着家中女眷不懂事,赔礼道歉的说法。 乔画屏也是气笑了。 这些人,也太会顺杆子往上爬了吧? 不过她也懒得计较这个,只是让人都回绝了那些赔罪道歉的重礼。 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真当她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了? 乔画屏撇了撇嘴,又去库房挑了些较为贵重的物件出来——明儿就要去祥国公府上了,她自然不能空着手去。 梅渊这几日到了京中,显然比先前要忙很多,经常见不到人。但也奇怪,这人是一忙完,就往乔画屏这跑,好似多看乔画屏一眼,他就能浑身舒畅一般。 这不,乔画屏在翻看库房册子的时候,梅渊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坐在乔画屏身边不远的椅子里,威严端正的喝着茶。 乔画屏瞥了梅渊一眼,不知怎地,心情倒是挺好。 “等拜访完祥国公,家里的事也该逐步走上正轨了,”乔画屏道,“阿曜的武艺不能落下,他对行军打仗排兵布阵很感兴趣,到时候你若是忙,教不得他,就再给他请个武师傅;阿昱的课业一直挺好的,我昨儿上街逛,特特打听过了,京中除了国子监,最好的书院是望水书院。那边是秋季入学考,过了就可以进书院去读书;至于阿晃,他显然对厨艺更感兴趣,我想跟你商量下,阿晃既然对这条路感兴趣,那就不如让他走这条路算了……还有映映,她年纪虽小,却是天生聪慧,也早早开了蒙。我得再打听打听女子书院的事……” 乔画屏声音清清脆脆的,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讲起家中事情来,有条不紊,梅渊听得很是认真,恍惚间,只觉得这样的生活再温馨不过。 第三百二十六章 祥国公府 “姨母,你说,易将军的夫人,会是什么样的啊……” 花厅内,一娇俏少女身着嫩黄色的软罗纱衣,倚在一名贵妇人膝头,软声撒着娇。 贵妇人自然便是祥国公夫人了。 她一笑,眼角皱纹便有些深,饶是如此,依旧难掩其美貌。年轻时想来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祥国公夫人看向少女的眼神温柔得很,她不疾不徐的一笑:“一会儿不就能见到了?” 嫩黄纱衣少女直起身来,嘟了嘟嘴:“……易将军那样的大好男儿,得是什么人间仙女才能配得上啊。” 话里俨然有些酸了。 “你啊。”祥国公夫人点了点少女白皙的额头,“等会儿见了阿命的夫人,可不能这般说。” “我晓得的。”嫩黄纱衣少女扁了扁嘴,话音却掩不住的有些委屈。 他们明明……差一点就要谈婚论嫁了。 偏偏,偏偏又杀出什么妻子来。 简直荒谬! 桑桂婉知道易将军已娶妻生子的时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天。 可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 祥国公府是一等一的权贵,也正因为如此,断然不可能让身为表小姐的桑桂婉去当什么平妻,或者强逼易命休妻另娶。 桑桂婉现在就是憋着一股劲儿,想看看易命娶的人到底是怎样的。 “国公夫人,贵客到了,由孙妈妈引着,从二门那往这边过来了。” 小丫鬟伶俐的报着信。 祥国公夫人颔首,温柔嘱咐桑桂婉:“婉婉,你去门口迎一下她们……于情,阿命救过你的命,是你的救命恩人,于理,我们祥国公跟阿命关系亲近,你得叫阿命一声哥哥,那乔氏便是你的嫂嫂,阿命的孩子便是你的侄子侄女,自然是要去接一下的。” 桑桂婉乖顺的站了起来:“好,姨母。我这就去。” 祥国公夫人目光怜爱:“去吧。记得,不要失礼。” 桑桂婉乖顺的应了一声,带着丫鬟出了花厅。 她没有站在拱门下,而是选了一处树荫,站着凉快,又能看到拱门那儿来人。 天还有些丝丝热,丫鬟在旁打着扇,桑桂婉想了下,还是遣了个心腹丫鬟,悄声吩咐:“你找个利落些的小厮,去前院看看,易将军是不是到了?……他,可还好?”最后一句问出时,那叫一个千折百回都是柔肠情丝。 丫鬟领命去了。 桑桂婉手里捏着帕子,心情复杂的在树荫下继续等着来人。 好在,她也没等太久,那领路的孙妈妈的声音,便已经传了过来: “将军夫人这边走,前面便到了。” 桑桂婉心一下提了起来。 她直直的看向那拱门,便见着一位身材纤浓有度,丽色惊人的美貌女子,笑盈盈的在孙妈妈引路下,牵着一位孩童,过了这拱门。 女子头上的首饰恰到好处,不过分奢侈,却也不会让人小瞧了;身上那件碧水绿的纱衣,穿在她身上,更是下一刻便要飘飘然飞向仙界一般,仙气得很。 桑桂婉心里咯噔一下。 她心底原本暗暗期待着,易将军的夫人要是一位粗鄙不堪的妇人就好了…… 但这只打了一个照面,桑桂婉便已是有些难受了。 不过,她很快收拾好了心情,向前迎了上去。 …… 乔画屏手里牵着梅清映,几个儿子都跟在身后,方过了拱门,就见着院里一位身穿嫩黄色软罗纱衣的少女,款款朝她走来。 孙妈妈很有眼色的介绍起来:“这位是我们府上的表小姐。说起来,先前易将军还救过我们表小姐的命。” 那位少女便朝乔画屏笑了起来:“将军夫人好,我姓桑,闺名桂婉,夫人喊我婉儿便是。” 说着,少女往乔画屏身后看去,这一望,却是呆了呆。 先前,梅渊给祥国公府的来信很是简单,只大概说了下他意外找到失忆前的妻子与儿女的事。 可信中只说了是四子一女,却并没有说过,最大的儿子,竟是已经这般大了?! 看着竟是比她还要高呢! 桑桂婉有些失态的瞪大了眼睛,眼神从梅清曜身上又转回了乔画屏身上,满是怀疑。 乔画屏自是知道她在怀疑什么,微微一笑,只简单解释了一句:“我是继室。” 桑桂婉忙掩住眸中的某些波动,忙笑道:“怪不得,我就说夫人看着也太年轻了些……”她又像如梦初醒一样,“看我,拉着夫人在这聊了许久,姨母定要怨我了。” 孙妈妈便又笑着引乔画屏往前走。 这祥国公不愧是矗立京城许久屹立不倒的老牌权贵,单看这正院,那一砖一瓦都透露着古朴与雅致。 正院的花厅更是雕梁画栋,名贵的轻纱不要钱一般,垂在那儿遮挡着阳光,花厅里便带了一股朦胧又雅致的美。 乔画屏带着几个孩子,按照规矩,向端坐在上首椅子里的那位祥国公夫人行了礼:“国公夫人好。” 几个孩子也跟道:“给国公夫人请安。” 祥国公夫人起了身,迎了几步,眸中满是惊喜闪烁:“是阿命的夫人与孩子?……天呐,孩子们竟这般大了——” 祥国公夫人同样,也被乔画屏的年轻貌美给震惊了。 不过,她猛的想起什么——好像国公爷私底下跟她提过一句,说是这乔氏是阿命续娶的,几个孩子都是前头那位夫人生的。 祥国公夫人回过神,亲手将人扶了起来:“快起来,快起来。” 几人各自落座,乔画屏笑着跟祥国公夫人介绍了下几个孩子。 祥国公夫人眼神一一扫过梅清曜兄弟几人,最后忍不住落在梅清映身上,眼里露出几分喜爱来:“……阿命到底是比我们国公爷有福气,不像我们府上,七个小子,竟是一个女儿也没得。” 她早早给几个孩子都备了厚厚的见面礼。 到了梅清映这唯一的女娃这,更是比几个男娃还多了一份女娃娃的头面。 可见祥国公夫人对女孩子的喜爱。 几个孩子都十分懂礼的谢过了祥国公夫人。 第三百二十七章 某些当后娘的,欺负孩子了? 同祥国公夫人,以及作为表小姐的桑桂婉先后见过礼后,几个男孩子便由祥国公府的人带着去了前院同他们父亲一道给祥国公请安。 原本白飞野年纪小,倒是没有不能待在后宅的忌讳。 但他见三个哥哥都要去前院,想了下,觉得还是要像个男子汉一样——不然,以后怎么保护娘跟哥哥姐姐呢? 白飞野拍了拍梅清映的手:“姐姐,你跟着娘好好的,我跟着哥哥们走啦。”他昂着小下巴,挺着小胸脯,跟着哥哥们去了前院。 梅清映乖巧的跟着乔画屏坐在祥国公夫人的侧手边。 桑桂婉把手边的奶糕推了过去,温温柔柔的问梅清映:“小阿映要不要尝尝?府上的厨子做糕点向来有一手。” 梅清映很有礼貌的道了谢,捻起一条来,秀气的放进口中。 吃完后,她拿帕子擦了擦嘴。 祥国公夫人在一旁看着小姑娘纯然天成的乖巧懂礼,忍不住又添了一分喜欢。 桑桂婉嫣然一笑,问梅清映:“好吃吗?喜欢的话,一会儿我让厨子给你装一些回去可好?” 梅清映顿了下,还是诚实道:“谢谢姐姐,不过不必啦。我三哥厨艺也很好,时常给我们做这些的。” 小姑娘极为骄傲的模样。 桑桂婉差点没崩住。 易将军的儿子竟然下厨?!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的吗!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难道,是某些当后娘的,欺负孩子了? 桑桂婉忍不住看了乔画屏一眼,悄悄把这事记在了心里,她面色如常:“是吗?有机会,我也想尝尝呢。” 祥国公夫人却是没把这边的小插曲放在心上,她为人很是亲切,没有半点长辈的架子,她对乔画屏与梅渊的过去很感兴趣,嗔道:“屏娘,你与阿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阿命那孩子,就一股莽劲儿,写的信简短的很,想多问几句他也说不清楚。” 问到这个问题时,桑桂婉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望了过来。 乔画屏大大方方回道:“这倒也不怪将军。他失忆本就没好,有些事情可能也说不清楚。” 祥国公夫人忍不住颔首,心道,这屏娘倒是个懂得维护夫君的,不错。 对乔画屏的满意度又进了一步。 乔画屏又半真半假的把从前的事大概一说,提到她携子女逃荒至邑乡时,更是轻描淡写的很。 祥国公夫人却并非是单纯养在深闺什么也不晓得的贵夫人,她打从嫁给祥国公,有一多半时间不在京城。她跟着祥国公前往任上,离战场最近的时候,曾经数柄羽箭,射到了她的脚边。 她深知这逃荒路上的艰险,是以对乔画屏生出几分钦佩来。 一个弱女子,带着四个孩子,一路逃荒,其中的惊心动魄,又岂是三言两语能描绘得清的? “你真是辛苦,又把几个孩子养得这般好。”祥国公夫人由衷道。 乔画屏却摇了摇头:“几个孩子先前就被教得很好,本就是很优秀的孩子,我倒是没出什么大力气。” 祥国公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旁人当这后娘,恨不得出一分力揽十分功,你倒好,旁人夸你,你还往外推的。” 桑桂婉跟着笑了起来,心里却酸楚得很。 这乔氏当真好本事,她听出来了,姨母这话里,显然是带了欣赏与亲近之意的。 一番交谈后,便到了晌午的宴席。 因着梅渊跟祥国公一家很是亲近,这宴席男宾女宾是在一处用饭的,只是其中拿屏风隔开。 祥国公夫人这边,除了桑桂婉,三儿媳妇,还另有旁支两位儿子也在军中效令的夫人来陪坐,再加上乔画屏与梅清映,人也不算少。 梅渊与祥国公那边倒是热闹得很。 祥国公嫡子庶子共有七子,除去已殉国的二子五子,还在边境镇守的长子四子,眼下是一直在京中管着府内杂事的三子,年纪尚小的六子七子陪坐。 再加上梅渊跟梅清曜,梅清昱,梅清晃,白飞野,一张桌子倒是坐了个满当。 第三百二十八章 看戏 祥国公府的三奶奶,是个长袖善舞的妥帖人。 有她在席上说说笑笑,女宾这边这席,吃得倒是让人还算身心愉快。 倒是男宾那边,反倒是吵吵闹闹的。 隔着屏风,一道浑厚的声音,一直在跟梅渊用某地方言争吵。 两人语速又快又急,也不知道在吵个什么。 乔画屏能听得出来,这是祥国公的声音。 祥国公府的三奶奶都不敢说话了,额上沁着细细密密的汗,忍不住去偷眼看她婆母。 祥国公夫人倒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样子。 甚至还反过头来安慰乔画屏:“不必担心,他们两个就是那样子,有时候还是会莫名其妙就争起来。争吧,不必管他们,争完两个人还是一样的好。” 乔画屏笑道:“将军与国公爷都是性情中人。” 祥国公夫人笑了起来:“俱是一样的牛脾气罢了!” 梅清映歪了歪小脑袋,问乔画屏:“娘,爹爹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桑桂婉柔声道:“没关系的,将军与姨夫时常这般。吵起来就忍不住用边地那边的话。” 对此很是熟稔的模样。 祥国公夫人笑吟吟的加了一句:“我去边地待了几年,今年回了京,有时候没留意,也会冒出一两句边地话来。” 三奶奶凑趣道:“怪不得,上次娘突然同我说了一句什么话,我说什么都没听懂,揣摩了半天都没明白娘的意思。一问,原来娘是没留意说成了边地话。别说,倒是怪好听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 大概是女宾这边的笑声传到了男宾席那边去,祥国公与梅渊的争辩声逐渐低了下来。 两人很快又讨论起来旁的东西,这次用的倒是官话了。 梅渊官话说得极好,字正腔圆的,但他性子有些疏狂,语调便有些变,说出来的话极有个人风格,乔画屏哪怕不用去辨声音特质,一听那话,便知道是梅渊说的。 这会儿已然在同祥国公夸乔画屏很会教孩子,几个孩子都极为懂事。 祥国公夫人也听到了,忍不住朝乔画屏笑道:“你们两口子,你夸他会教孩子,他夸你会教孩子,真是天生一对。怪不得,先前阿命失忆的时候,地方上的将领送他美人,他说什么都不受,原是还惦记着你……不过要我说,像屏娘这样的美人儿,确实,若是我,我也说什么都惦记着。” 这自然是打趣的话。 席上众人都笑了起来。 桑桂婉有些勉强的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饭罢,祥国公夫人请的戏班子已经园里的戏台下头备着了。 丫鬟把戏折子递给了桑桂婉。 祥国公夫人回京的这大半年,时常由桑桂婉陪着她一道看戏,平日里祥国公夫人就让桑桂婉点。 桑桂婉像往常那样,把戏折子递给祥国公夫人,本是等她说“你点就是”,再拿回来。 结果祥国公夫人这次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把戏折子给她,而是递给了乔画屏:“屏娘,你看看,你有没有喜欢的?” 桑桂婉神色一滞,虽说很快就恢复正常了,但乔画屏接戏折子的时候,正好把对面桑桂婉的神色尽收眼底。 乔画屏心里如明镜一般。 她笑着接过戏折子,认真看了几眼,却又递了回去,同祥国公夫人笑道:“说起来也不怕国公夫人笑话,这些戏折子我都不太懂呢,万一点了个不应景的,那就不好了。不如还是您懂行的来。” 乔画屏说得落落大方的,不带半点羞怯,祥国公夫人心下反而点了点头,因她的坦荡大方又多了几分好感。 祥国公夫人接过戏折子,顺手又给了桑桂婉,笑道:“平时都是婉婉帮我点,我也不太懂。” 桑桂婉温柔笑着接了过来,点了一处素日里祥国公夫人就爱看的戏。 只是她手里拿着这戏折子,心下却有些不是滋味了。 乔画屏陪着祥国公夫人看了会儿戏,梅清映轻轻打了个哈欠。 桑桂婉见了,关切的“啊”了一声:“映姐儿困了?我让人备下了客房,不如我带映姐儿去睡会儿?” 乔画屏还没说话,梅清映却摇了摇头:“没事的,我不困。” 在旁人家头一次做客,她也不是小姑娘了,哪里就要倒头睡了? 桑桂婉又劝了两句,梅清映依旧拒绝了。 桑桂婉有些尴尬,转过头去继续看戏了。 梅清映心里倒是纳闷的很,小声同乔画屏道:“娘,这样真奇怪啊。” 第三百二十九章 眼熟 乔画屏搂着梅清映,梅清映软软的把下巴搭在乔画屏的肩膀上,凑近乔画屏的耳朵,小声道:“娘,那个姐姐对我太过热情了些。可是这样有点奇怪……” 她声音又小了几分,“我觉得不太舒服,所以拒绝她了,这样会不会不礼貌?” “想什么呢,”乔画屏也压低了声音,“讲礼貌不代表要对旁人的态度全盘接受。她太过热情,让你不适,你礼貌的拒绝,谁也挑不出你的不是来。” 梅清映笑嘻嘻的点了点头,软乎乎的搂住乔画屏的脖子:“所以说我最爱娘啦。” 桑桂婉心有所感,一侧脸,便看到了母女二人的温情互动,她脸上一僵。 这姓乔的,这么会笼络小孩? 待看完两场戏,时间也差不多了,乔画屏便带着梅清映告辞。 祥国公夫人又拉住乔画屏的手,嘱咐日后她若是无事,就多来府里玩玩:“……到时候我给你下帖子。你若无事,便带孩子们过来热闹热闹。” 乔画屏笑着应了。 待乔画屏一家走后没多久,祥国公哼着小曲儿回来正院歇息。 祥国公夫人有些嫌弃的推了推祥国公:“……给你备了水,去洗洗,一身的酒味。” 祥国公哈哈一笑,转去了屏风后面。 那里已经备下了浴桶。 祥国公在军中久了,洗浴的时候不爱旁人伺候,他在屏风后头哼哧哼哧的洗着澡。 祥国公夫人失笑:“就这么高兴啊?” 屏风后传来祥国公豪放的笑声:“还行吧!……阿命那臭小子,我原先还担心他,年纪也不小了,也不成家。倒不曾想,阿命倒是厉害,这下媳妇孩子都有了!” 说到这,他又兴致勃勃的从屏风后探出个脑袋,问祥国公夫人,“夫人,你今儿也见阿命他媳妇了,感觉如何?” 祥国公夫人含笑道:“阿命眼光好,选的媳妇也自然是好的。” 她把乔画屏今儿的表现大致一说:“……屏娘很是不错。” 祥国公听得越发高兴,用手掬水冲洗身子的速度都快了些。 “阿命那几个孩子也很是不错……他家阿曜……就是那个最大的,长得又好看又精神的小子,那身骨骼,就适合习武。我问了问,巧了,那孩子对行军打仗还特别有兴趣——很像咱们家老二——” 提到已经殉国的老二,祥国公两口子都沉默了下。 过了好一会儿,祥国公夫人才收拾好了心情,笑道:“……像咱们老二难道不好吗?家里七个小子,老二是最像你的那个。” 祥国公骄傲的很:“没错!” 他飞快的冲完身子,胡乱拿巾帕一擦,把换洗的里衣一穿,就迫不及待的走出了屏风。 “阿命的媳妇打从乡下来的,夫人,以后要是有什么聚会,你记得带一带阿命的媳妇,去外头见一见人。” 祥国公嘱咐道。 祥国公夫人笑着上前,手里拿了块干净的巾帕给祥国公擦头发:“看把我们国公爷给高兴的。这事还用得着你吩咐?……我也很是喜欢阿命他媳妇,还有阿命的小女儿,真真是让人喜欢到了心眼里。” 她又叹了口气,又有些惆怅,“你说咱们家,怎么就没有生女娃娃的命呢?” 两口子说了会儿家常,祥国公又想起一事:“对了,夫人,你有没有觉得阿命家的四小子,就是阿命媳妇逃荒路上收养的那个……长得有些眼熟?” 祥国公夫人连连点头:“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我也觉得……眼熟得很,但又想不起来。” 第三百三十章 我跟她能有什么关系 祥国公夫妻俩想了一会儿,也没个什么头绪。 祥国公夫人索性不想了:“小阿野生得白白嫩嫩,可爱的紧,许是好看的人眉眼都有些相似吧。” 这说法倒也有些道理,祥国公夫妻俩便把这事给搁到了脑后,两人又聊了几句家常,头发便擦得差不多了。 祥国公神清气爽的起身,又不忘嘱咐祥国公夫人:“……对了,后日你可有事?我要去阿命府上看看,你若无事,到时候一并过去?” 祥国公夫人笑着点头:“好啊,到时候我把孙妈妈也给带上。阿命他们刚开府不久,到时候过去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祥国公极满意的点了点头:“阿命媳妇虽说已经是五个孩子的娘了,但到底还年轻。孙妈妈是个妥帖人。” 夫妻俩又聊了些旁的,这才歇息了。 乔画屏他们回了府,几个孩子各去洗漱,梅渊跟乔画屏虽说都住在正院,却是一直分居。 “你若无事,等我会儿,我先去洗漱,一会儿我有事同你说。”梅渊心情显然极好,说这话时,语调有些飞扬。 乔画屏被他感染,笑道:“好啊,我等你。” 梅渊笑容越发大了些。 乔画屏感觉自己也就是回房卸了钗环,换了身衣裳,倒了个茶的功夫,梅渊一身水雾气的兴冲冲跑来找她了。 乔画屏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看来梅渊同祥国公府上关系是真的很好啊。 不知怎地,乔画屏又想起那位祥国公府上的表小姐,想起他们登车时,那位表小姐突然问了句:“易将军,你的伤如何了?” 念及此,这会儿乔画屏笑容就稍稍敛了下:“就这么高兴?” 梅渊却还兀自兴奋着,没有注意到这点,他声音还有些哑:“是啊。先前我还有些担心,若是法叔认出了阿野,我先前准备的说辞能不能说服法叔……但眼下看着,法叔明显没认出阿野来嘛。日后阿野出门,我是不必担心被旁人认出了。” 他先前能认出白飞野的身份,一是因着上头的人给了他一副绝密的小像,小像上的人,便是白飞野的娘。 白飞野长得虽说有点儿像他爹,但更像他娘。 眼下祥国公都没有认出小阿野长得像谁来,他就更不用担心了。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乔画屏也忍不住高兴起来。 塑料夫妻俩笑着对视一眼,突然有种心灵互通,为了同一件事,一并开心的开阔感。 是这一种很棒的体会。 梅渊控制不住的嘴角越咧越大。 乔画屏却又想到什么,笑容微微敛了敛:“这事确实是个好消息。不过,我另有一桩事,想要问你。” 乔画屏先前在现代时偶尔看那些言情片,通常会把她急个半死。 这男女主是没长嘴吗? 一点误会,多问一句不就完了的事,怎么就能纠纠缠缠那么多集呢? 看得她好捉急。 是以,眼下她心里有了疑惑,便直接问了出来:“你跟那位祥国公府的表小姐,是什么关系啊?” “你是说桑桂婉?”梅渊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乔画屏淡淡的“嗯”了一声。 梅渊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什么关系?她就是法叔府上的一位表小姐罢了。我跟她能有什么关系?” 第三百三十一章 祥国公夫人到访 乔画屏睨着梅渊:“当真?” 梅渊越发的莫名其妙,还有点不大高兴:“我骗你做什么?……我在你心里,就是会骗人的那种人吗?” 乔画屏认真思索了下。 确实,梅渊还真不是这样的人。 那这样看来,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乔画屏神色舒缓不少,秀气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来:“好吧。我知道了。我这不是想着,若你有什么红颜知己,我这不是好赶紧识趣的让位么?” 梅渊眼睛倏地就瞪大了! “你——”梅渊一时有些恼火,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女人,怎么心心念念就是什么让位不让位的? 他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好啦。既然知道了她跟你没什么关系,那以后我就知道该如何同她相处了。”乔画屏心情不错,话也笑眯眯的软了下来,顺势转了方向,“说起来,祥国公夫人待我极好,给了不少好东西。我见祥国公夫人好像偏爱甜口软糯的点心,回头我做些,给祥国公夫人送过去。你看如何?” 梅渊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如何不知眼前这小女子是在用转移话题大法。 可哪怕知道,他也无可奈何,不爽,又拿人家没办法。 “法叔喜欢吃咸口的点心。你若是有空,便再做些咸口的,不然法叔怕是会吃醋。”梅渊虽说还有些恼,但还是耐着性子把该叮嘱的话叮嘱了一遍,“……至于国公府的其他人,爱吃什么自有他们府上的厨子,你不用管他们。” 乔画屏眉眼晶亮,笑着应了一声。 梅渊看着乔画屏那莹润的脸颊,突然有些口干舌燥,不知道说什么好。 乔画屏在梅渊面前已经很是自在了,她见梅渊不说话,只在那愣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也就随他去,自己取了账本来看。 乔画屏先前便给几个孩子都设了私库,辟了账本,虽说在她这一并管着,但谁的东西入谁的库,却都是有定数的。祥国公夫人送给几个孩子的东西都很是珍贵,乔画屏自是帮他们往私库登了册。 看完账本,乔画屏有些困乏了,她拿眼瞥梅渊一眼:“将军,我有些困,想睡会儿,你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他还能怎么说啊?! 他难道还能留下来跟她一起睡不成?! 梅渊脸顿时烧红一样,像是什么东西扎了他屁股一下,直接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就往外蹿:“我回去了!” “?”乔画屏看着火烧火燎犹如什么恶鬼在身后追着,火速逃离的梅渊背影,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 皇帝给梅渊赏的这宅子是栋五进带园林的大宅子,大得很。不说旁的,光是洒扫一类,目测就缺着三至四人,还有好些旁的地方,都缺着人。 所以这一日,府里新进了四五十人,分拨到了各处去。 乔画屏把眼神闪烁的一些人给刷了下去,没让他们去几个孩子的院里。 剩下那些,初初看着倒还可以,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能保证他们这皮囊下藏着的是什么东西?事关孩子,乔画屏多加了几分提防,几个贴身照顾孩子的丫鬟小厮,最起码都是那种签了死契进府的。 眼下到底是开府时间短,乔画屏也没时间一一调理,只能是拿出规章制度来,将各处的丫鬟婆子分了组,又选了七八个看着靠谱的暂时当了监督者,赏罚皆有定例。 在这七八个监督者之上,又有腊梅跟迎春这两个乔画屏自己的亲信去盯着。 这样看着,暂时也出不了错。 很快便到了祥国公一家上门来做客的日子。 因着是长辈,乔画屏特特带了丫鬟婆子在二门那相迎。 祥国公夫人扶着孙妈妈的手,从马车上下来,饶有兴致的四下观望着。 身后,桑桂婉也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 梅清映跟祥国公夫人还有桑桂婉行礼,脆生生道:“夫人好,姐姐好。欢迎你们来我家做客。” 她头上还戴上了先前祥国公夫人送她的一柄小步摇,看着精致又乖巧,让人忍不住的心生喜欢。 祥国公夫人欢喜的牵上梅清映的手:“哎呀,我们映映可真乖,来来来,让孔祖母牵着你。” 梅清映大大方方的让祥国公夫人牵着,祥国公夫人更喜欢了。 祥国公夫人神色简直是容光焕发,她偏过头去同乔画屏讲话:“……这宅子,当时圣上赐下来时应是修葺过了,看着很是宽敞。” 桑桂婉也不动声色的四下看着,心中五味杂陈。 差一点,她就成了这里的女主人…… 乔画屏笑着带着祥国公夫人几人进了园子,边带路边笑着介绍四下的院落:“……是宽敞,主院附近还有一处院落,我们将军先前就直接让人给改成了练武场。眼下每日晨起,都会带着阿曜,阿昱,阿晃他们在那习武强身。” 乔画屏是个很好的讲述者,她说起事情,徐徐而来,不急不缓,语气温柔,声音又清又脆。 祥国公夫人忍不住就听得连连点头。 一直到了主院,乔画屏请祥国公夫人坐了上座,丫鬟上来泡茶的空挡,孙妈妈跟祥国公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位乔夫人,是位极好的管理者。 这偌大的府邸,她刚接受没多久,竟然能把府邸管理的这般井井有条。 祥国公夫人越发喜欢乔画屏。 这会儿丫鬟摆上了点心,祥国公夫人一看,又惊又喜:“昨儿你使人送来的那点心,好吃得紧。”点心旁边摆了小叉子,方便人取食,祥国公夫人当即就取了叉子,动手叉了一块,一尝,便又是连连点头,“不错。” 祥国公夫人越是喜欢乔画屏,桑桂婉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她陪着坐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同祥国公夫人轻声道:“姨母,我见易将军家漂亮得很,我想四下看看,可以吗?” 祥国公夫人向来疼宠桑桂婉,哪有不允的?只是还是嘱咐了一句“不要乱跑”,又让桑桂婉身边的丫鬟照顾好表小姐。 乔画屏要安排个婆子给桑桂婉引路,桑桂婉温柔的笑着拒绝了:“不必。我就是在外头附近园子走一走。” 祥国公夫人便由桑桂婉去了,她拉着乔画屏的手,说起了旁的事:“……是了,先前你说过,咱们小映映上女学的事……” 乔画屏精神一振,同祥国公夫人热烈的讨论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二章 把桑小姐往外院那边领 眼下京中有两所女学。 一家是由朝廷立项,由太后娘家承恩公牵头为权贵人家小姐设立的女学,名为“昭华女学”,至今已有举办了十三载,深受京中豪门的喜爱。 另一家女学则是京城中素有名望的女先生办的“问枢女学”,这家女学入学虽然不论家世招生,但却需要考试。 祥国公夫人道:“映映若是想去昭华女学,虽说已经过了入学的日子,不过昨儿我已经托人去问过,让咱们映映进昭华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婉婉也在,进去了也好互相照应。” 乔画屏先谢过祥国公夫人,又问道:“听说还有一所女学,叫问枢女学。夫人可听说过?” 祥国公夫人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这问枢女学,倒是这两年刚开办的。我也只是前段时间送婉婉去昭华的时候听说过一点,但不算很了解。” 祥国公夫人见乔画屏殷切的看着她,深觉自己哪怕只听说过一点,也是十分关键重要,她轻咳一声,替乔画屏介绍起她仅知的那一点关于昭华女学的事情来。 乔画屏听得连连点头,十分真诚的牵着祥国公夫人的手:“夫人,多亏有您,不然我两眼一抹黑,都不知道什么如何办才好。” 祥国公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屏娘惯会哄我这个老家伙。你也别总喊夫人夫人了,随着阿命喊我婶婶便是。” 乔画屏从善如流的改口:“婶婶。” 两人相谈甚欢。 过了快开午宴的时辰,祥国公夫人见桑桂婉还没回来,微微蹙眉,正想让人去寻一寻,便见着桑桂婉脸色略有些不大好看的从外头进来了。 祥国公夫人微微一惊:“这是怎么了?” 桑桂婉脸色微白,强笑了下:“在外头园子走了走,园子很漂亮,一时间忘了时间……太阳有些晒。” 算是向祥国公夫人解释了下。 祥国公夫人连忙拉着桑桂婉的手,让她坐下,又让丫鬟给她倒茶:“你尝尝屏娘这儿的茶,我喝着,竟是比宫中的贡品还要好喝不少。” 桑桂婉勉强笑着,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微微一顿,过了会儿,才点头:“果然好喝。” 趁着说话的功夫,腊梅悄悄的也从外头进来,动作很轻的站到了侧边伺候的丫鬟旁边,没引起旁人的半点注意。 ——方才桑桂婉出去之后,乔画屏暗中给腊梅使了个眼色,腊梅会意的以去倒茶水为由,悄无声息的跟在了桑桂婉身后。 这会儿桑桂婉回来了,看样子像是发生了什么,乔画屏同腊梅对了个眼神,心下多少有数了。 这顿午饭吃得是宾主尽欢,祥国公夫人离开时,乔画屏送了她一罐自己空间里产出的茶叶。 祥国公夫人依依不舍的牵着乔画屏的手,又再一次的叮嘱她有空去祥国公府陪她说话。 乔画屏自是笑盈盈的应了。 桑桂婉没吭声,跟着祥国公夫人进了马车。 送走祥国公夫人之后,乔画屏回了府,腊梅已经带人等着了。 屋子里多了个眼生的小丫鬟,那小丫鬟瑟瑟发抖跪在地上。 乔画屏看了眼:“这是怎么回事?” 腊梅上前一步:“夫人,奴婢在园子里看见那位桑小姐,在园子里转了半天,又拿了金镯子给这小丫鬟,这小丫鬟便要把桑小姐往外院那边领……” 仅仅一句,这就够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屏屏 乔画屏看了一眼那跪在地上慌得眼珠子一直乱瞟的小丫鬟,也没多问,直接让人去把人牙子喊来,把这小丫鬟给带回去。 那小丫鬟终于回过神来,哪里想到乔画屏会直接把她送回去。 她急得不行,磕头求饶:“夫人,饶了奴婢这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这将军府虽说她刚来,但这里活计轻松,月钱又多,只要好好做事,还有额外的奖励制度,简直是再好不过的环境。 她也是猪油蒙了心,看那位桑小姐温温柔柔的同她说什么请她带路,不会亏待她,她看着那厚实的金镯子,眼都直了…… 就那么一念之差! 小丫鬟悔不当初,连连求饶。 然而乔画屏却没有看她,只摆了摆手。 腊梅会意,让几个粗使婆子直接把人给拖了下去。 这小丫鬟能为了个金镯子就把不该去外院的客人往外院带,那么,下次呢? 况且她这次若是饶了这小丫鬟,那其他心思浮动的,说不得都要效仿,到时候她们家还真就要成了篓子了。 她不打也不罚,直接让人牙子把人领回。 这却是府里下人最怕的惩处。 处置完那小丫鬟,乔画屏又赏了其他在今儿招待祥国公夫人的场合里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几个丫鬟。 日后但凡有脑子的,便该知道如何做了。 不过这事,乔画屏也不会自己处理了就算过去了。 先前没当着祥国公夫人的面说这事,那是因为祥国公夫人是客人,待她又亲切又和蔼,她自然不能让祥国公夫人没脸。 但旁人就没祥国公夫人这待遇了。 乔画屏同腊梅道:“你去外院看看,看看将军跟国公爷喝完酒没?若是喝完了,就让将军来寻我,就说我有事要同他说。” 腊梅领命去了。 守着外院的侍卫一见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腊梅,恭恭敬敬的让腊梅进去了。 此时祥国公已经走了,梅渊正打算在外院洗漱一番再回去,见腊梅过来,纳闷的很:“什么事?” 腊梅屈膝行礼:“将军,夫人说您这边若是忙完无事,请您过去一趟。” 梅渊眉一皱,半点耽误也没,旋风似得刮了出去。 腊梅一路小跑都没追得上。 “怎么了?”梅渊刚进屋子,还没看到人影,就风风火火的问乔画屏,“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结果刚问完,他这定睛一看,乔画屏正在优哉游哉的插花,哪里像受了委屈的样子? 梅渊人都愣住了。 乔画屏拿帕子擦了擦手:“将军来了。正好,你坐,我有事同你说。” 梅渊很是慎重的坐了下去。 因着他身上还有酒味,他特特坐得离乔画屏远一些的位置,还偷偷闻了闻自己口中是否有酒味。 乔画屏眼里掠过一抹浅浅笑意。 “咳……你说吧,什么事?”梅渊确认自己口中没有酒味,这才轻咳一声,问出了口。 “你可记得,先前我问过你,你与那位祥国公府的表小姐是什么关系?” 梅渊一头雾水:“啊对,你是问过我。怎么了?” 乔画屏看梅渊这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心下越发有数。 她手指轻轻屈指敲了敲桌边:“我是信你说的,跟那位桑小姐没什么关系。但人家未必这样想。”她把先前发生的事一讲,又道,“……虽说不是多大一桩事,但日后若是在外面遇见,说不得还会牵扯出什么麻烦来。我同你说,也是想看看你的看法。” 乔画屏看向梅渊。 梅渊眉头高皱:“……竟然还有这种事。” “是呀。而且还拿金镯子贿赂我们府上的小丫鬟。”说到这个乔画屏就不大高兴,“她今儿是想去前院,若明日有人想打听消息什么的……麻烦死了。” 话说到这,梅渊稍稍一沉吟,便有了决断:“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不会让这种事再次发生,你不必为难。” 这也太可靠了。 乔画屏忍不住在心中给梅渊比了个赞。 梅渊顿了顿,又有些期待的问:“还有旁的事么?” 乔画屏“哦”了一声,喊了声迎春。 迎春从茶水间那边,端来了一碗汤。 “醒酒汤。”乔画屏笑眯眯的。 梅渊眼神一亮,接过那醒酒汤仰头便饮。 只是,喝到一半,梅渊突然又顿了下,想到一件事。 他来了都有一会儿了,现在这醒酒汤才端上来——所以,若是方才那事他处理得不好,这碗醒酒汤就没了? 梅渊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忍不住看向乔画屏。 女子似是根本不怕他想到这点,正微微抬着下巴,带点儿得意的看着他,无比灵动。 梅渊心中激荡,几乎是脱口而出:“屏屏……” 一声“屏屏”,乔画屏人都愣住了,霎时,红晕直接蔓延了整张脸。 乔画屏倏地直接站了起来。 梅渊被吓了一跳。 乔画屏根本不去看梅渊,语气有些生硬:“你喝完了,就早些回去洗漱休息吧。” 说完,她迈开步子,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梅渊整个人都傻了。 这是……生气了? 这醒酒汤哪里还喝得下。 梅渊赶紧把醒酒汤往旁边一放,直接追了出去。 乔画屏还没走出屋檐,就被人追上了。 梅渊一把拉住乔画屏的胳膊,人都结巴了:“我,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乔画屏人都傻了。 梅渊见乔画屏在那不说话,还以为她在生气,吓得手也缩了回来,整个人属于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满脸通红,局促的看向乔画屏:“我……” 乔画屏瞥着他,再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是洪水猛兽吗?”乔画屏拖着嗓子。 梅渊吭哧吭哧的努力解释:“不是,我本来就惹你不高兴了,我怕你又更生气。” 眼前俊美英挺的男子,通红着脸,小心翼翼跟她解释的样子,乔画屏见了心里是又软又酸。 第三百三十四章 喜好独特 乔画屏伸手阻止住他:“你别说了,我没生气。我就是……” 乔画屏面不改色的撒谎,“……突然想起有要紧事要做。” 梅渊还有些迟疑:“你……真没生气?” 乔画屏只能掷地有声的回:“真没!” 梅渊突然就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他愣忡了好一会儿。 他喊屏屏,她好像真没生气啊。 长廊下,俊迈的青年陷入了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出神,一会儿再傻笑的怪样子。 路过的丫鬟们看着向来威严的将军这副奇怪的傻样子,都躲得远远的。 等梅渊回过神来时,乔画屏人早就走了。 …… 梅渊回京后,乔画屏作为他的家眷,除了去了一趟祥国公府,便再也没在正式社交场合出现过,堪称低调。 让好些伸着脖子等着看乔画屏的人,都大失所望。 很快,京城里流传出一些奇怪的传言来,说什么易命将军的媳妇是易命将军微末时娶的,奇丑无比,所以才不敢出来见人。 这传言甚嚣尘上,甚至于梅渊进宫办事时,正好遇到另外一位不太对付的将领,对方朝他挤眉弄眼:“老易啊,听说你媳妇丑得很?” “瞎说什么!”梅渊勃然大怒,追了对方三条街,若非宫内禁道不让带兵器,梅渊都想一刀砍了这孙子! 对方跑得瘫倒在地直喘气,又喘又难以置信:“不是老易,你特码至于吗?!” 梅渊冷酷无情的踹了那躺在地上的将领一脚,冷声道: “老子媳妇美若天仙!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胡说,你下值的时候当心些!” 对方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看向梅渊。 梅渊冷傲的扬起下巴,走之前又踹了对方一脚,这才冷笑离开。 在此之后,流言就变了个方向,说是战功赫赫的天降猛男易命将军,年纪轻轻就审美奇特,不同常人…… 在外头流言甚嚣尘上的时候,乔画屏没工夫理会,正忙得不可开交——她忙着给大儿子梅清曜寻一位可信的武师傅,忙着帮梅清昱梅清映准备入学考的内容,甚至还忙里偷闲看了一家小铺面——是梅清晃要求的,他想自己经营一家食铺做个尝试。 至于小儿子白飞野,他见乔画屏天天这般忙,很是乖巧懂事的跟在乔画屏身后帮她捏背捏肩,当一个最贴心的崽。 乔画屏忙到飞起,一不留神,已经跟梅渊几日不曾见过了。 下次再听到梅渊的事,还是腊梅出府办事,听到了那离谱的谣言,说什么易命将军品位独特之类的,回来说给乔画屏听。 乔画屏笑得是前俯后仰。 “等我忙完这一阵吧,”乔画屏笑完,也是不以为意的很,“先忙完孩子的事,我就让那些嚼舌根的看看,易将军的家眷,是不是丑如无盐。” 乔画屏没把这当回事,架不住旁的人真把流言当了真。 开始有人拿形形色色的人——性别都没拘泥于女子,漂亮的男人,甚至阴柔的太监,都被各色人马想尽了法子往梅渊跟前塞。 桑桂婉听说了这事,又是痛哭一场——打从她跟着祥国公夫人从梅渊家回来后,没多久梅渊便又来了一趟府上寻祥国公。等她听说了这事后,便脸红心跳的就想法子往外院去,却正好被祥国公夫人抓了个正着。 祥国公夫人眼神里带了几分痛惜。 桑桂婉慌了:“姨母……我只是想给姨夫去送完汤,没别的意思……” 她平日里偶尔也会让小厨房做些精巧小食,送去给祥国公,以尽孝道。 祥国公夫人没有说什么,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接过了桑桂婉身后丫鬟手里的食盒,让人把桑桂婉送了回去。 第二日,祥国公夫人就开始给桑桂婉相看人家。 桑桂婉知道后,如遭雷击,已经茶不思饭不想有几日了。 眼下她听说了好些人荤素不忌的往梅渊面前送人,她难受极了——旁人可以的话,她为什么不行呢? 第三百三十五章 日后等爹爹御极 无论桑桂婉如何痛苦,祥国公夫人哪怕是心疼得哭出来,却也不松口半分。 “你从六岁,便到我身边,我一点点把你从小女娃养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我没有女儿,便把你当作亲生的女儿养着,我怜惜你陪着我到处随着你姨丈南征北战,你要星星不舍得给你月亮……”祥国公夫人又是痛心又是失望,含泪道,“眼下阿命已然是有了妻室,夫妻恩爱,我如何能让你去做那等痴心妄想之人?” 桑桂婉泣不成声。 祥国公夫人抱着桑桂婉落泪不已。 打这后,桑桂婉好像也想开了,祥国公夫人偶尔带她出去上个香拜个佛,顺便相看下人家,她也不再抗拒了,乖乖巧巧的跟着祥国公夫人去上香。 祥国公夫人很是欣慰,平日里便又允了桑桂婉出府。 只是,祥国公夫人为了以防万一,到底还是让人悄悄跟在桑桂婉身后,听旁人说桑桂婉去了元康郡王府了,她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这孩子,出府后没有去想方设法见阿命,说明是真的放下了。 至于去元康郡王府——小姑娘去找玩得好的手帕交那是常有的事,虽说眼下朝堂上,皇帝的身体不好,作为储位大热门的元康郡王,这身份便有些微妙。聪明的人都明哲保身,维持一个微妙的距离——像祥国公府这样手握军权的重臣,更该与之保持距离。 但祥国公夫人也不太在乎那些,她知道祥国公走得是孤臣路线,太后知道,皇帝也知道。祥国公夫人更在乎的是她的婉婉终于不把注意力都放在一个男人身上了。 桑桂婉进了元康郡王府,元康郡王家的郡王妃得知后非常高兴,让人摆了德茂晟最负盛名的点心老八匣来招待桑桂婉。 白婧淑不大乐意:“……这样显得咱们家也太过殷勤了。日后等爹爹御极,我就是公主,她甚至也不是公卿之女,不过是寄养在祥国公府里的表小姐,也没下帖子,贸贸然就来寻我,当我跟她一样闲么——” 元康郡王妃脸色一变,先是左右看看,眼下屋子里伺候的都是府里积年的老人了,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继而瞪了口无遮拦的女儿一眼,嗔道:“你也知道是日后,眼下你是么?……不过是几样点心,咱们也就是尽一尽地主之谊罢了。” 她敛了笑,拿手指点着女儿的额头,“祥国公府,敬着点没坏处。” 白婧淑噘着嘴,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桑桂婉来了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带的礼物递给白婧淑,又很是歉意的连声道歉:“阿淑,我来也是临时起意,没提前让人同你说一声,是我的不是……你看看这鸽子血,你可喜欢?” 白婧淑搭眼一看,见那打开的锦盒里,黄缎面上放着一艳红似血的红宝石,当即呼吸一乱。 桑桂婉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嘴上说得温温柔柔的:“阿淑,这红宝石是姨丈从塞北王庭那儿缴获的,统共也没几块。我想着你生得好看,这样的极品红宝石你做成耳坠或者是旁的什么,最是衬你。” 这话说得白婧淑心里舒服极了,对着桑桂婉也总算是顺眼几分:“我哪有你说得这么好看。” 话是这么说,但手却忍不住往锦盒里的红宝石摸了又摸,显然喜欢极了。 桑桂婉眼里笑意一闪而过。 “我还没问,你突然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看在红宝石的份上,白婧淑这会儿觉得桑桂婉很是顺眼,再加上她娘元康郡王妃还耳提面命的让她好好招待桑桂婉,她此刻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了。 “没事,就是突然想到许久没见你了,便来寻你吃茶。”桑桂婉笑了笑,姿态极为悠闲的同白婧淑聊了起来。 两人聊着聊着,便聊到了京城近些时日的少年英雄来。 “听闻今年的武状元生得英俊无比,一把银枪使得飒飒生威,”白婧淑满是憧憬,话里还有些得意,“我先前在街上曾偶见一面,那叫一个帅。” 桑桂婉便做出一副不服输的模样来:“是吗?我倒是觉得,论起俊美好看来,还是易将军更胜一筹。” 白婧淑被桑桂婉反驳,有些不高兴,逆反心也起来了,满脸怀疑道:“真的假的?总是听你们说易将军什么好看,难道真比武状元还好看?” 桑桂婉却是摇了摇头:“算啦,不说易将军了,人家都成亲了,提他也没意思。” 第三百三十六章 别跟小乡君再来往了 白婧淑哪里肯算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我记得那位易将军不是同你家感情好么?”白婧淑来了精神,“你帮我介绍一二如何?” 桑桂婉却倏地站了起来,涨红了脸,眼圈也红了:“阿淑,易将军再怎么说都是外男,我带你去见他,像什么话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白婧淑也来气了:“不见就不见,你说这些做什么?好像我要逼你做什么一样。” 两人不欢而散。 桑桂婉到家的时候眼睛通红,回府也没跟祥国公夫人请安,直接扎进了自己院子,闭门不出。 祥国公夫人却是一直使孙妈妈盯着那边院子的,桑桂婉回来后,孙妈妈自是立马发现了异常,赶紧同祥国公夫人说了。 祥国公夫人原本在看账本,一听,赶忙把账本扔到一旁,急急忙忙去了桑桂婉的院子:“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桑桂婉眼圈红红的,强笑道:“姨母,怎么了?” 她故作轻松的语调让祥国公夫人更笃定是出了什么事,沉下脸来:“你这孩子,还有心隐瞒?你若不说,我难道不会问你身边的丫鬟?她们若是不说,我全都让人发卖了!” 桑桂婉身边一伺候的丫鬟立即有些惶恐的跪了下来:“夫人!” 桑桂婉叹了口气:“姨母,你别为难她们,我同你说就是了,”她勉强露出个笑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跟阿淑起了些口角……” 祥国公夫人心疼得不行,面色沉肃:“……元康郡王家的小乡君,近些日子怕是性子飘了些,婉婉你受委屈了。我记得你不是同王阁老家的小姐也关系不错?日后同那小乡君少往来些便是。左右又不是没人同你玩。” 桑桂婉点了点头,却又红着眼圈:“姨母,我知道我从前错了,钻了牛角尖,但自打我想明白之后,我也已经改过了……我却没想到,阿淑她,竟然想借我去见易将军,我,我自是拒绝了,她却同我吵了起来……” 祥国公夫人一听竟是为着这事,更是心疼得很,赶忙把桑桂婉搂在怀里:“好孩子,拒绝就对了。以后同那小乡君莫要往来了。” 桑桂婉温顺的倚在了祥国公夫人的肩头,语气乖巧:“我都听姨母的。” 在祥国公夫人看不到的地方,桑桂婉眼里闪过一抹戾气。 …… 乔画屏忙活了好些日子,在祥国公的引荐下,跟梅清曜定下了一位武师傅,梅渊亲自考较过后,觉得这位武师傅还不错,便这么定了下来。 而至于要考学的梅清昱,梅清映,这两日也先后去完成了入学考。 乔画屏眼下在忙的,主要是梅清晃的事。 乔画屏给梅清晃盘了个小铺子,但光有这些还不够,孩子要开店,各种手续先不说,要买的器具,要置办的各种物什,还有要聘请的人手,都是又重要又琐碎的事。 梅渊自打上次“酒后失言”叫了乔画屏的昵称后,因着两人都很忙碌,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 梅渊是心如小鹿,又不知道如何去让心上的那小鹿别再乱撞了。 倒是那日,他见着同僚神秘兮兮的藏了个簪子打算送给媳妇,受到了启发,下值后驱马去珍宝楼准备给乔画屏买件首饰。 第三百三十七章 果然更俊美 只是梅渊刚在珍宝楼前翻身下马,就遇见旁边的街道上一醉酒男子追着一惊慌失措的女子调戏,打翻了好些街边摆着的货物,那女子拼命跑着,醉酒男子还在那笑嘻嘻的,嘴里不干不净的喊着什么“小心肝给我唱个曲儿”。 这醉汉衣着华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路过的行人都避之不及,纷纷躲避。 梅渊眉头一皱,自是看不得这个,直接大步流星上前,一把扯住那醉汉的后衣领,一个过肩摔,直接把那醉汉给摔倒在青石板上,极沉闷的发出一声巨响,可见这下摔得可不轻。 那醉汉痛嚎不止,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家丁大惊失色,两个去扶那醉汉,另外几个把梅渊给围了起来。 被欺负的那女子拢着衣领,可怜兮兮的躲在了梅渊的身后。 看那些家丁的架势,梅渊只呵呵冷笑,很是不耐:“行了,老子劝你们最好别说什么,‘知道你家公子是谁么’这样的屁话。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当街欺负民女,打你都是轻的!” 他扭头吩咐跟在身后的侍卫:“去查查是哪家的,送京兆尹去。” 侍卫肃声应了。 那伙家丁见状不好,知道这次是碰上了硬茬,都惊疑不定的互相递着眼神。 倒是那醉汉,醉意上头,哪里管谁是谁,吼一声:“大胆!谁,谁敢,敢动我的人!给我打!” 家丁们手握木棒,还在犹豫。 侍卫长剑出鞘,根本不怕这些杂鱼。 围观的人群中却是有人认出了梅渊,惊呼一声:“等下,那好像是易将军啊!当时他班师回朝,我在人群中见过他!” “是易命将军?!” 人群顿时激动起来。 原本在珍宝楼二楼雅座目不转睛看着楼下梅渊出手惩治恶人的白婧淑顿时口干舌燥:“什么?他就是易命?!” 白婧淑这几日一直在想法子见一见那传闻中的易命。 甚至她都求了她爹元康郡王,想让他以私人名义请易命过府吃茶。 元康郡王自然也想跟易命“联络”下感情,一口应了。 只不过元康郡王知道眼下政局敏感,他怎么说都得再斟酌一二,想个万全的法子。 只是,眼下帖子还没发呢,白婧淑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偶遇了那传闻中的易命将军! 她原本是见一醉酒男子欺负唱戏的歌女,百无聊赖的当场解闷的戏来看的,倒不曾想,竟出来一个俊美无俦的男子来将那醉酒男子出手整治了! 更没想到的是,那男子竟然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见一面的易命! 白婧淑心如擂鼓,口干舌燥。 易命将军,果真生得比那武状元更加英俊,且还有武状元那等毛头小子没有的迷人魅力! 让她一下就深深着迷了! 白婧淑目不转睛的看着,看着那位易将军的手下三下五除二的将那纨绔以及他的家丁都捆了准备送京兆府,又看着那位易将军一脸不耐的拂了拂衣领,袖口,迈进了珍宝楼! 白婧淑反应过来后,差点从椅子里跳起来! 第三百三十八章 挑选首饰 白婧淑跑得飞快,给她专门介绍珍宝楼新上珠宝的女侍都被吓了一跳。 这位小乡君如今可是京城里炽手可热的主,脾气又素来不好惹,女侍也不敢说什么,只好看着这位小乡君站在楼梯口伸着脖子那往一楼处看。 白婧淑屏住呼吸,见方才在门外惩处纨绔毫不手软的男人,这会儿有些愣头愣脑的,在那问珍宝楼的掌柜:“可有什么好看点的首饰?” 掌柜见梅渊气势不凡,腰间还带着刀,也不敢怠慢:“就是不知道贵人是为谁买的呢?……”他陪着笑,“长辈妻子小辈,自然是不同的。” 梅渊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给我夫人,还有女儿。” 掌柜这下就心中有数了,看着这位客人年龄不大,女儿估摸着年龄也不会太大。他先让人捧来了一珍宝匣,里面摆放的首饰都是些适合女童佩戴的。梅渊眼光不错,很快就选出一对玉蜻蜓小发簪来,别在小女儿的啾啾头上再合适不过。 掌柜一看梅渊直接选好了,甚至都没问价钱,心中一喜,知道是遇上了大主顾,他赶忙道:“贵人好眼光,这对玉蜻蜓发簪,用的是水头极好的羊脂玉,请得是京城数得上号的玉雕大师所作,送给您的爱女,再合适不过。” 梅渊一点头,又选了几样,掌柜一看心中简直要乐坏了,这是大单啊!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掌柜还是试探性的提醒道:“贵人,您眼光极好,选得这几件都价格不菲,加起来要三百两银子了。” 他生怕梅渊不信,又飞快给每样都报了价,加起来确实要三百多了。 梅渊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反倒是问掌柜:“旁的呢?” 掌柜大喜,又笑道:“适合您夫人佩戴的款式较多些,贵人要不去楼上雅座,也方便挑选?” 梅渊一听适合乔画屏的款式有很多,当即应了下来:“带路!” 白婧淑就见着掌柜引着梅渊往楼上来了。 落在白婧淑眼中,就像是眉眼疏阔俊美无俦的梅渊朝她走来。 白婧淑心跳一下子飚了起来。 她呼吸有些急促,又有些迷醉的看向梅渊,一步又一步的,朝她走了过来。 当梅渊即将跟她擦肩而过时,白婧淑手都要按进楼梯扶手中。 然而,梅渊目不斜视,从白婧淑身边走过,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直到梅渊进了雅座好一会儿,白婧淑才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她紧紧抓住了楼梯扶手,眼中燃起了炽热的火焰! …… 梅渊给乔画屏挑了好些精美的首饰,他这才略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 掌柜看着这财神爷,嘴角都要咧到脑袋后面去了。 梅渊指着一镶红宝石的精美发冠:“这颗红宝石还不够精纯,还有品相更好些的没?” 掌柜殷勤道:“眼下我们店是没有,不过若是贵人喜欢,我们店可以为贵人去特特收一颗够大够亮的红宝石,客人看如何?” 梅渊微微蹙眉,突然想起他的库房中好像有几颗硕大耀眼的红宝石,不过,在梅渊看来,他既然已经把这私库交给了乔画屏,那么,那就已经是送给乔画屏了。 怎么能拿送过一次的东西,再送第二次呢? 梅渊突然想起来,他攻破敌方王庭的功劳,因着西北那边运送俘虏的车辆还在路上,还没有一并论功行赏呢。 梅渊盘算着,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机会弄些珍宝回来。 在他心中,乔画屏天生丽质,配得上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梅渊一想着他挣来的珠宝到时候会戴到他夫人的头上,那种极为奇特的满足感,让他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会执着于封妻荫子! 到时候,他也要给他的屏屏挣个诰命回来! 梅渊拿出银票付了钱,掌柜激动无比,殷勤极了:“贵人,您是哪个府上的?这么多珍贵的首饰,我们店里的伙计可以替您送过去。” 梅渊自是不在意这些,点了点头:“成。” 他报了自家府邸的地址。 那掌柜一听,眼都睁圆了。 这不是易将军府邸的地址吗?! 他难以置信:“您,您是易大将军?!” 梅渊不在意的一点头,又嘱咐道:“路上让你们店伙计小心些,莫要磕碰了。” 说完,梅渊大步离开了这珍宝楼。 他想着,先去祥国公府一趟,跟祥国公通通气,看看到时候能给乔画屏挣回个什么诰命来。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这前脚走,后脚回过神来的白婧淑想追梅渊没追上,正有些恼的,一转身,就撞见了掌柜正在吩咐伙计把易将军买的首饰给包好。 白婧淑眉一挑,直接吩咐道:“拿来我看看。” 掌柜自是知道白婧淑的身份,他为难的很:“小乡君……” “快点,本乡君又不会吃了!”白婧淑很是不耐,皱眉催促。 掌柜流着冷汗。 若是单纯的一个乡君,掌柜自然也不会太害怕。 但眼下皇帝无子,身体又有些孱弱,京中早有传言,皇帝可能会把皇位传给他那几个堂兄弟。 元康郡王,便是这其中炙手可热的一个。 到时候若是元康郡王登基,这位小乡君,便是公主殿下…… 掌柜冷汗越流越多。 白婧淑等得不耐烦,给了侍卫一个眼神,侍卫直接上前,把伙计抱着的锦盒给抢了过来。 掌柜失声:“乡君——” “本乡君不过看看,你着急什么!”白婧淑很是不以为然,打开了锦盒。 一看那锦盒里摆着的首饰,白婧淑眼都红了。 里头的首饰琳琅满目,个个都名贵得很。 问题是,这些漂亮精致的首饰,都是易将军亲手给他那夫人挑的,白婧淑一想,心头的火就烧得越发热。 她这些日子打听了不少关于易命的事,自然也听到了那些沸沸扬扬的传言,说什么易命的夫人跟他相识于微末,是个粗鄙的乡野村妇,貌若无盐;还有什么,易命品位“独特”,所以才看上了那丑八怪…… 先前白婧淑也是当笑话听的。眼下见了梅渊真人,她倒是觉得,这只能说明人家易将军有情有义,不愿意抛弃糟糠之妻!什么品位独特,都是“诽谤”! 第三百三十九章 本乡君自然要上门赔礼道歉 白婧淑心里想着事,手上拨弄着那些琳琅满目的饰品。 突然,她似是不经意的,把一样玉饰拨弄到了地上。 那块玉饰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掌柜惊叫一声:“这!” 白婧淑却是一笑,面上没有半点愧色:“不小心摔碎了。不过也没什么,本乡君原价赔偿便是了。” 掌柜愁眉苦脸的,也不敢得罪这位大小姐,只好让人把地上那摔碎的玉饰给收拾出来。 白婧淑嗤了一声:“摆出那副死人样做什么?本乡君难道还会亏了你银钱?” 掌柜不敢再唉声叹气,只好陪着笑:“乡君自然不会亏了我,只是,这些到底是易将军已经付钱买给妻儿的……” 白婧淑只觉得这话越发刺耳,她火气压不住的往上蹿:“你意思是,本乡君不配用这些吗?” 掌柜目瞪口呆,他话里哪有这个意思啊! 白婧淑却不依不饶起来,她冷哼一声,一抬手,直接把那装着珍贵首饰的锦盒给掀翻在地! 精致的饰品稀拉哗啦的散落一地。 几乎所有的玉饰,都碎成了几段,还有好些珠宝,都出现了划痕。 掌柜整个人都傻了,腿一软,瘫倒在地。 “你怎么回事啊?”白婧淑假意责斥捧着锦盒的丫鬟,“怎么这么不小心?” 那丫鬟笑嘻嘻的:“乡君向来知道,奴婢是个愚笨的,向来笨手笨脚,都是奴婢的错。” “算啦,回去本乡君好好收拾你。”白婧淑拿脚踢了几下地上那堆珠宝,轻蔑的勾唇一笑,“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本乡君也不是那等不负责的人——” 白婧淑轻描淡写道:“掌柜,这些首饰多少银子?本乡君买了便是。” 掌柜看着这对主仆在那一唱一和的,就要把这事给抹了,他是又气又急,却又不敢跟这贵人争论,一张老脸苦成了苦瓜,都快哭出来了:“乡君……这,这也不是钱的事,这些,是易将军已经付过钱的啊,等于是易将军已经买了。” 白婧淑眼珠子一转,倒是想起个好法子来,她眼里放着光:“你说的也是。算了,这事到底是我的丫鬟犯了错,也不能让你太为难——” 白婧淑这番通情达理的话,掌柜听了非但没有感动,倒是后背升起一股毛骨悚然感来——她又想干什么啊! 白婧淑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语气也飞扬起来:“既是不小心打翻了易将军买的锦盒,本乡君自然是要上门赔礼道歉才行!” 掌柜听着白婧淑这话,目瞪口呆。 方才这位小乡君那故意刁难的模样,掌柜还以为跟易将军有什么过节呢! 怎么这会儿又要去登门赔礼道歉了?! 白婧淑心情越发好了,眉眼飞扬,嘱咐丫鬟:“赶紧的,把地上这些损坏的首饰都收拾好了。” 丫鬟应了声是。 白婧淑又微微抬着下巴,睨向掌柜,语带威胁:“记住,今儿这事,就是我身边一个粗心大意的丫鬟,不小心撞翻了锦盒……若是易将军问起来,你的嘴里只能有这个说法,不然,我看你那舌头,也不必再留着了。懂了吗?” 掌柜后背生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来,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 白婧淑心满意足,又催了一遍丫鬟,让她赶紧收好。 等丫鬟把地上的凌乱收拾好,抱在了怀里,白婧淑瞥一眼,心情极好,带着丫鬟与侍卫,扬长而去。 第三百四十章 我是来向易将军道歉的 梅渊意气风发的从祥国公府出来,策马沿着永安路往明水巷赶。他想着乔画屏看到那些首饰时的样子,心情激荡,只觉得拂过脸的风,都暖和得厉害。 眼看着马上就要进明水巷子了,梅渊却皱眉勒了马。 明水巷子前头,停着一辆马车,两个侍卫站在那儿,有些挡路。 “谁家的马车?怎么堵在这路中间?让一让。”梅渊强压着不耐,在马上高声道。 马车车帘却掀了起来。 白婧淑强忍着心中激荡,朝梅渊露出个浅浅微笑来,尽量向梅渊展露自己最美的一面。 “易将军好。”白婧淑放软放柔了声音。 …… 迎春慌慌张张的往府中跑,乔画屏正撸着袖子在跟花匠一道修剪园中的花枝,见迎春跑得小脸通红,往她们这边一路跑过来,忍不住有些惊奇的同身边腊梅道:“迎春这是怎么了?跑得这般急?” 腊梅也有些无奈,拿了帕子上前给妹妹迎春擦汗,嗔道:“好歹也是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怎地还是这般不稳重,让下头的小丫鬟瞧见了指不定如何笑你呢。” 迎春上气不接下气,顾不上回姐姐,努力喘着平复气息:“夫人,夫人,外头,外头有个女的,拦了咱们将军的马!” 乔画屏一听就来了兴致,把手里的园艺剪递给一旁的花匠:“这倒是稀奇。在我们府门前拦人?走走走,看热闹去。” …… 梅渊皱眉:“你哪位?” 这人拦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再加上这些日子,梅渊着实应付过不少莫名其妙跑出来的人,对这种情况早就不耐的很,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白婧淑一听这不耐的语气,再想起他肯亲自去珍宝楼给那丑妇挑选首饰的耐心,心里徒然生出一抹委屈来。 她可是金尊玉贵的乡君,未来的公主! 他怎么能这么对她说话?! 但…… 再看看骑在马上的男人那俊俏又英气的脸,白婧淑忍不住又脸红起来,她想,易将军是行伍之人嘛,又不知道她的身份,不能怪他。 她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 丫鬟会意,立即道:“将军,我家主子是婧淑乡君。” 算是报上了家门。 梅渊蹙眉:“没听过。” 这倒也不能怪梅渊,他对前朝那些盘综复杂的势力虽懂,也很了解白婧淑她爹元康郡王,但他一个大老爷们,哪里会去调查元康郡王家有什么女儿! 白婧淑都惊呆了。 她有些急了,忍不住道:“我爹爹是元康郡王。” 梅渊这才“哦”了一声,又有些纳闷:“既然是元康郡王家的乡君,来寻我,可有什么事?” 白婧淑这会儿已经顾不上生气了,毕竟她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梅渊的脸,一心想着多跟他说几句,哪里还有旁的情绪? 白婧淑一时之间没了言语。 丫鬟倒也不敢越俎代庖回话,只能有些焦急的暗暗看向她家乡君。 梅渊等了会儿,都不见这位莫名其妙跑出来的乡君回话,又有些按捺不住了。 “乡君若是没什么事……”梅渊已经快压不住不耐了。 “……我是来向易将军道歉的。”白婧淑回过神,赶忙打断梅渊的话。 梅渊有些错愕,眉头紧皱。 道歉? 白婧淑一挥手,另一个丫鬟便会意的从马车里捧出一个锦盒来,她身边伺候的那丫鬟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梅渊一见那锦盒,眼熟的很——那不正是他在珍宝楼买的那首饰? “易将军,实在不好意思,”白婧淑柔声道,“我这丫鬟毛手毛脚的,在珍宝楼里撞翻了这盒首饰,损毁了将军的一片心意。我作为这丫鬟的主子,自然是也不能逃脱责任,特特带了赔礼,来向将军道歉。” 梅渊脸色一下子难看得紧!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夫人,你怎么出来了 白婧淑见梅渊脸色难看,心里咯噔一下,但眼下都到了这一步了,她怎么能前功尽弃? 她稳了稳心神,又以眼神示意丫鬟捧上赔礼——是一盒琳琅满目的首饰,最起码在视觉效果上,看着要比梅渊选的那盒更多一些。 “易将军,我知道我这丫鬟犯了错,你生气也是应该的。”白婧淑温温柔柔的,“按理说,你如何发怒惩罚她,都是情理之内。只是这丫鬟也是一条命,她陪我良久,我实在有些舍不得……您看,您就收下我这份道歉的心意,好吗?” 有路过驻足看热闹的人,听到这些话,深感触动,看向白婧淑的眼神满是好感。 饶是梅渊,怒火也稍熄。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总不能真把那丫鬟给打杀了——到底是一盒死物。 “行了。”梅渊虽说还是有些不快,但也没有非要追究那丫鬟的过错,他翻身下马,去拿那盒损坏的首饰,“乡君也不必赔我什么,劳烦把这给我。” 白婧淑没想到梅渊会拒绝她的赔偿。 她脸色稍稍一变,但梅渊手都伸过来了,她也不好拦着。 白婧淑只好看着梅渊把那盒损坏的首饰皱着眉头接了过来。 “将军,”白婧淑还有些不死心,她又亲手拿过她挑过的那盒作为赔罪的首饰,往梅渊面前递,“将军要是不接过这份赔礼,岂不是心中还在怪罪?” 梅渊有些不耐的抬眼瞟了一眼白婧淑,纳闷道:“这是我为我家夫人挑选的首饰,你的丫鬟碰坏了,我虽说不至于跟个小丫鬟过不去,要喊打喊杀,但心中怎么就不能怪罪了?” 白婧淑被梗了下,脸色多少有些不大好看。 她已经放软了身段,还拿了赔礼的礼物,又说尽了好话,这个姓易的怎么回事啊! 不仅没有拿正眼看她,甚至跟她说话语气也都这么不耐! 她可是即将成为本朝公主的人! 她以公主之尊,这般和颜悦色温温柔柔的同他说话,他不感激涕零也就罢了,怎么还敢“心中怪罪”?! 白婧淑的脾气上来了,她娇喝道:“我都跟你赔不是了,你还这般,未免也太过小气。” 梅渊冷笑一声:“乡君赔个不是很值钱吗?……说到底这是你家丫鬟闯的祸。你跟我赔不是那也是应该的。” 白婧淑没想到被梅渊这般说,睁大了眼睛,气得浑身微微发颤:“你,你——” 眼看着竟然是要被梅渊气哭了。 乔画屏在背地里看了这么一场好戏,到了这会儿,也不得不站出来了——这个什么乡君的,要是真在这儿被梅渊气哭了,回头传出去,还指不定要说梅渊如何呢。 乔画屏可不干。 她听得明白,这事可不是她们家梅渊的错! “哎呀,这是在做什么?” 乔画屏笑盈盈的从暗中走出,语气随意的很,“将军,怎么不进府啊?” 梅渊见着乔画屏,这会儿倒是有些无措了:“夫人,你怎么出来了?” 白婧淑猛地看向乔画屏。 第三百四十二章 就这么道歉? 乔画屏没理会白婧淑,她笑盈盈的同梅渊道:“我是听人说你回来了,却一直没见你进府,便出来看看。” 乔画屏眼神落到梅渊手上:“这是……” 梅渊脸色十分精彩,他一时都不知道怎么跟乔画屏说这些,整个人都僵硬极了——精心准备的礼物,变成了一盒破烂,这搁谁谁也接受不了。 白婧淑却已是从震惊中回过了神——原来这就是易将军在微末时娶的那村妇?! 哪怕以白婧淑极为挑剔的眼神来看,她都不得不承认,这村妇并不像传闻中说得那般丑若无盐。 白婧淑浑身都紧绷起来——她原本以为易命娶了个丑八怪村妇,感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只要她稍稍朝着易命勾一勾小指头,易命那还不颠颠的过来? 可眼下真看见了乔画屏,白婧淑心底便生起了浓浓的危机感,更杂揉着一股她根本不愿意承认的嫉妒。 白婧淑强压下情绪,只是,仍避免不了眼神中的探究与审视:“你便是易夫人?” 她哼笑一声,“易夫人这打扮……若非易将军方才唤你夫人,我是如何也想不到阁下便是易将军的夫人。” 这话梅渊听着不舒服,皱了眉头正要开口,却又听到乔画屏已然轻笑一声开了口。 “方才我在家正处理家务,又不是出门见客,难道乡君在家中时,也要珠钗首饰,绫罗华裙?那乡君可真是……”乔画屏笑盈盈的,没把话说完,只是意味深长的一笑。 未尽之语,都融在这带了一分讥讽的笑里。 怼得白婧淑脸色又是一变。 她差点想发火! 却又强忍下来。 眼下易将军还在,她总不能给易将军留下一个飞扬跋扈的印象。 白婧淑正在平复心情,却又听到乔画屏笑盈盈的开了口: “方才听将军称呼你为乡君。乡君好——乡君可是寻我们家将军有事?怎么不进府谈呢?” 白婧淑听了只觉得刺耳。 这女人,是在讥讽她不懂礼数? 白婧淑眼底戾气渐生:“倒也没事,就是丫鬟不懂事,把易将军买的首饰给打翻了。我呢,担心你没有首饰穿戴,特特带了些自己府上的首饰,过来替这丫鬟赔礼道歉。” 她微微扬了语调,“春枫,把咱们赔的首饰捧给易夫人。” 这话听上去很是轻浮,梅渊火气又腾得上来了。 他拧着眉头,那脸黑的样子,下一刻就要开口骂人了。 乔画屏却上前,轻轻的拉了拉梅渊的衣角。 梅渊一怔。 乔画屏却已经一伸手,却是一个推拒的动作——她直接伸手将白婧淑让人捧上来的首饰给推开了! 捧着首饰盒的丫鬟一愣,白婧淑亦是一愣。 “乡君这是在瞧不起谁?”乔画屏就没给白婧淑留面子,直言不讳道,“乡君真当我是乡巴佬?捧来的这些首饰,样式已经是近十年前的款式,成色也旧得很,好些首饰细看还有划痕。原来乡君给人道歉,就是那这种,马上要进银楼翻新的首饰?”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夺门而逃 白婧淑没想到这个传说中刚进城的村妇,竟然一眼能看出来这首饰的成色?! 她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易夫人真是好高的眼光,嫌弃我郡王府的首饰,直说便是!既是如此,那我也就不献丑了!” 白婧淑身边的丫鬟立马啪得一声把锦盒上的锁扣给扣上。 乔画屏呵呵一笑:“乡君慌什么?有本事咱们带那些珠宝,去懂行的人那里走一圈?” 白婧淑眼里要喷出火来:“你说去就去?那本乡君不要面子的?” “乡君要不要面子我不知道,”乔画屏笑呵呵的,“但众目睽睽之下干出这等事来,若真是清白,那还不赶紧证明一下乡君用来赔罪的首饰盒里的首饰都是上品,好堵上悠悠众口?作甚要收起来呢?” 白婧淑青着脸:“大胆!你凭什么要求本乡君向你证明?!” 事情到了这一步,谁还看不出来白婧淑这是做了什么事? 好些看热闹的人家都指指点点起来,看起了白婧淑的笑话。 梅渊也怒火三丈:“原来这就是婧淑乡君虚情假意说要上门来道歉的诚意!领教了!还请赶紧走,莫要挡路了!” 白婧淑哪里受过这等委屈,眼圈都气红了:“你!” 梅渊冷嗤一声,理也不理白婧淑,只扬声道:“送客!莫让闲杂人等挡了旁人进出的路!” 侍卫齐声应是,便直接将白婧淑围住:“乡君还请离开!” 喊声震天。 这就是当着众人面,明着驱离了! 白婧淑一张脸,是一会儿青一会儿紫!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折辱! 然而这会儿,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的眼神,都是明晃晃的嘲笑,白婧淑再也忍受不了,黑着脸咬着牙上了马车,带人速速离开了。 梅渊冷着脸,让侍卫拿着那些损坏的首饰,带着乔画屏回了府。 到了主院,梅渊还在生气,乔画屏却已经招手,让腊梅去把侍卫手上的首饰拿了过来。 乔画屏把那些首饰都放在了桌子上,越看越生气,紧紧抿着唇。 “我本来想,给你送些首饰,想着你应该会高兴。”梅渊情绪不大好,但见乔画屏不开心,他更是有些忐忑,“我明天再给你买些新的……” “我方才说话还是客气了!”乔画屏怒气冲冲,“好好的东西,被她弄成这样!” 她能从这些首饰中,看出梅渊当时是多认真给她挑选的。 结果这一切,都让那个什么沙波乡君给毁了! 乔画屏气得在屋子里连连走了两圈。 梅渊看着惊呆了。 乔画屏越想越气,她跳到梅渊身前,拉起梅渊的手,握着:“阿渊,这事你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梅渊感觉自己的脑子里炸出了朵朵烟花,整个人晕沉沉的,满脑子就只剩下几个大字——她握我手了,握我手了,握我手了! 还、还喊我阿渊! 梅渊整个人晕乎乎的,犹如行走在棉花堆里,飘飘欲仙。 “阿渊?”乔画屏看着梅渊这面无表情实际魂游天外的模样,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梅渊猛地回神,见乔画屏还握着他的手,整张脸后知后觉的,轰得一下炸得通红。 他面色赤红,丢下一句“放,放心,我不会轻易算了!”,几乎是夺门而逃。 第三百四十四章 兜头一巴掌 翌日正好是小朝会,梅渊直接参了元康郡王一本。 参他纵女无度,故意损毁朝中官员的财物,甚至还上门羞辱。 元康郡王人都傻了—— 一是他眼下正牟足了劲在朝堂里好好表现呢,结果冷不丁冒出这么个弹劾奏折来! 再一个,这易命乃是天降将星,他拉拢还来不及呢,他那好闺女,怎么就把人给得罪了啊! 元康郡王身子较为壮硕,流着冷汗,同梅渊道:“易大将军,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梅渊冷着脸:“郡王,昨日众目睽睽,令嫒先是故意让人损毁末将精心为夫人挑选的首饰,继而又堵在末将回府的路上,拿旧首饰来羞辱末将。人证俱在,岂能有假?” 病弱的皇帝还没发话,元康郡王已是立即表了态:“竟有此事?!将军放心,先前我是不知,既然已经知道这事,我绝不姑息!” 梅渊冷着脸,没有说话。 祥国公声音洪亮:“阿命,你只管放心,我相信郡王定会秉公处理,还你一个公道!” 元康郡王点头如捣蒜:“对对对!” 梅渊只拱了拱拳,没有说话。 下朝后,元康郡王还想私底下叫住梅渊解释一二,梅渊却很是生硬的一拱手,直接走了。 元康郡王瞠目结舌。 他现在还不太清楚情况,怎么看着,那孽女跟这易命结下的梁子不小啊! 元康郡王又赶忙求助路过的祥国公:“国公爷,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祥国公拍了拍元康郡王的肩膀,意味深长道:“郡王倒不如回府问问乡君。” 说完,他背着手,迈着威严的步子离开了。 元康郡王火急火燎的回了府,第一句话就是问,郡王妃与乡君何在! 元康郡王也顾不上让人把郡王妃与女儿白婧淑喊过来,他快步冲去了两人所在之处——白婧淑自打昨儿在梅渊那受挫回来,就烦闷得很,已经摔坏了几套餐具,郡王妃得知后,这是赶忙过来哄女儿的。 只是,在去的路上,元康郡王已经稍稍恢复了些理智。 他冷着脸,原地站了会儿,掉头回了外院,让人把昨儿跟着女儿出门的下仆都喊了过来。 元康郡王是郡王府里最大的主子,在他面前,谁敢替白婧淑隐瞒? 元康郡王一听女儿做的事,头都要炸了! 他在前朝费心费力的想要去笼络人,他的好女儿倒是好,直接替他把人给得罪了个透透的! 而且,看今儿祥国公那态度,显然也是跟易命站在一起的! 元康郡王气得都快吐血了! 他捂着胸,用力喘了几口气:“把那孽障给我带过来!” 当然,下人是不敢这样直接回话的,他们去请郡王妃与白婧淑的时候,用的措辞都非常委婉。 以至于郡王妃与白婧淑过来的时候,并不知道是为着什么事。 结果,郡王妃与白婧淑一进门,白婧淑兜头就挨了元康郡王一巴掌! 这一巴掌极重,白婧淑嘴里血沫都出来了,整张脸也被打得歪到了一旁。 这下轮到郡王妃人都傻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完全半点面子都不给他 打小,白婧淑就没受过一句重话,更别说挨过巴掌了。 元康郡王这一巴掌又重又急,毫不留手,打得白婧淑整个人都懵了。 郡王妃先反应过来,她赶忙把白婧淑搂在怀里,生怕元康郡王上了头又动起手来。 “郡王,你,你这是干什么?”郡王妃又气又急又心疼,一边责怪元康郡王,一边又忙不迭的去看怀里女儿的脸,“看把女儿打成什么样了!” 郡王妃心疼得惊呼,眼里泪珠翻滚。 元康郡王这一巴掌没留手,白婧淑左脸已经快速的肿胀起来。 元康郡王黑着脸:“你问问你好女儿都做了什么!” 白婧淑脸上疼得厉害,最要命的是,她挨这一巴掌,元康郡王谁也没避开,下人们都还在——尽管这会儿下人们都吓得跪伏在地,不敢说话,但白婧淑还是觉得她里里外外都热辣辣的疼! 白婧淑推开郡王妃,带着哭腔,冲着元康郡王嚷嚷:“父王什么意思!我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么,父王要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打我?!这哪是打我,这是要让我以后在全府上下都没了颜面,父王还不如直接一根白绫赐死我算了!” 元康郡王只觉得头都大了:“你!” 但看着从小娇宠到大的女儿泪如雨下,梨花带雨,左脸还肿得高高的,看着分外凄惨,这元康郡王理智稍稍回笼,语气稍稍软了一丝:“你做下那些事,这一巴掌,是让你长长记性!” 郡王妃心疼得也是眼中带泪,埋怨道:“郡王,女儿哪里做得不好,你只管说,上来就给她这么一巴掌,她大了,看看把孩子委屈的——” 说着,她又抱住白婧淑,心疼得不行,赶忙让丫鬟去拿药酒来。 药酒拿来了,白婧淑却一把推开丫鬟,不让对方给她上药,只盯着元康郡王:“父王不说清楚,那我也不必上药了。反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往后我就顶着这张破相的脸,便是!” “你这孩子,你说这话这不是往母妃心里扎刀子吗!”郡王妃心疼得不行。 元康郡王是有些心疼,又有些憋气,他一屁股坐回椅子里,粗声粗气道:“还不都是你!婧淑做的事,你是一点都不知道是吧?你怎么当人母妃的!” 郡王妃听得这话,心下一惊。 难道女儿真的做了什么? 白婧淑心中隐隐有数:“是易命那边的事?” 元康郡王冷哼一声:“你也知道!” 白婧淑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脸上那一巴掌带来的羞辱感减退,巨大的愤怒感淹没了她:“什么!他还好意思告状?!昨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没脸!我还没让爹爹治治他呢!” 元康郡王瞪大了眼:“我治他?!你知不知道——” 他气得要骂人,但四下里丫鬟还在,元康郡王一挥手,屏退了丫鬟,这才怒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尚且还要拉拢易命祥国公一派,你这样故意找上门去挑衅,若是因此结下梁子,阻碍了我的千秋大业,我看你怎么办!” 白婧淑比元康郡王更愤怒:“爹!若真是那样,也是他们不识趣!我好心好意带着赔礼上门,那姓易的,若是敬重爹半分,说什么也做不出当着那么多人面,任由他那愚妇来讥讽我!……我看他分明就是不识好歹,没把咱们元康郡王府放在眼里!” 白婧淑说着说着,哭了起来:“爹爹,你不知道,当时那么多人在看咱们元康郡王府的笑话呢。我看那易命就是故意的!” 元康郡王见女儿哭得可怜,心又忍不住软了一分,一想也是,尽管确实是女儿不对在先,但他的女儿身为乡君,主动向那易命道歉,易命气不过也就算了——可他女儿背后还有他这个元康郡王呢! 这是完全半点面子都不给他啊! 元康郡王皱紧了眉头:“总之,以后这样的事,你少做!” 第三百四十六章 关到牢狱里去 梅渊在朝堂上弹劾元康郡王的事,很快就在京里权贵人家传得沸沸扬扬。 不少人觉得梅渊就是个傻子,元康郡王被立储的赢面很大,他为着一点珠宝首饰,把人搞得这么下不来台,属实不是明智之举。 但梅渊却毫不在意。 就连元康郡王前两次先后派了管家与世子,带了一箱珠宝上门道歉,他也只管闭门不见。 元康郡王没了法子,第三次的时候,还是让白婧淑亲自带了礼物上门登门道歉。 起初梅渊还是没开门。 白婧淑红着眼圈,脸还肿着:“你非得让我颜面扫地,从此在京城再也待不下去才肯罢休吗?” 乔画屏听了这话,示意下人把大门打开,她穿戴整齐站在门前,看着白婧淑那通红的眼:“郡王三番两次派人来登门道歉,诚意我们已经看到了。至于赔礼——” 乔画屏上前,从白婧淑身旁丫鬟手捧的锦盒中那一沓银票中取了几张出来,扬了扬银票,“这些便是先前我们将军买首饰的银钱,我们家不靠这个发家致富,我拿这些足够。至于旁的,还请乡君带回吧。此事到此为止。” 白婧淑咬着后槽牙,直勾勾的盯着乔画屏,最后咬咬牙,一挥手:“我们走!” 白婧淑回了郡王府,就红肿着眼,扑在郡王妃怀里,同她告状:“……我算看出来了!那易命,哪里是针对我,分明就是踩着咱们郡王府给他那夫人立威!” 郡王妃心疼得不行,抚着白婧淑的发髻,咬牙道:“我儿,你先忍忍,等你父王成就大业……” 郡王妃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母女俩都懂是什么意思。 白婧淑又兀自哭了会儿,半晌,才接过丫鬟的锦帕,恨恨的擦着泪:“……等爹爹御极之后,就把那个乔氏给杀了!我要让那易命,跪在我脚下求我!” 郡王妃搂着白婧淑,一迭声的哄着:“好好好,到时候我儿就是公主,想如何便如何。就是把那易命养在后宅里当个面首,那也是天经地义!” 白婧淑这才被哄得稍稍带了几分笑模样。 …… 乔画屏把白婧淑“送”走后,让丫鬟在府门口撒了些柚子叶泡的水,去去晦气。 白飞野跟在乔画屏身后,紧紧的抿住了唇。 乔画屏见白飞野一直小尾巴似得跟在自己身后,有些失笑:“阿野怎么了?” 白飞野摇了摇乔画屏的衣角:“娘,方才那个人……” 他有些担心,“我听说她好像是个什么乡君,她这是来为难娘吗?她眼神好凶啊。” 乔画屏摸了摸白飞野的小脑瓜,失笑道:“阿野别怕。她的身份确实高贵,但你爹跟娘也不是那种软弱怕事的。娘今儿能把她赶走,下次就还能把她给打发了。阿野不必担心。” 白飞野重重点了点头。 在他心里,娘就是无所不能的! 只不过,那人看娘的眼神,白飞野年纪小归小,对这些反而更为敏锐——他有些不大高兴。 他的娘亲是全天下最好的娘亲,那个人凭什么那么凶的看着他的娘亲! 白飞野暗暗攥紧了小拳头,等他长大了,当大官,谁要是敢这么看着他的娘亲,他就把谁给关到牢狱里去!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一品诰命 在梅清昱接到了国子监入学通知后不久,梅清映也考上了由京中素有名望的女夫子开办的问枢女学。 两个孩子很快顺利入了学。梅清曜也开始跟着武师傅天天练武,时不时的还去军营找祥国公或者梅渊,跟他们互相沙盘推演,学习领兵作战的各种战术;而有了家小饭馆的梅清晃天天往小饭馆的后厨跑,有乔画屏给他的经营意见,求精不求多,每日只接待十桌客人,小饭馆的名声也渐渐打了出去。 府里一切都踏上了正轨,几个年纪稍大些的孩子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乔画屏身边一下子空荡起来,好在还有白飞野陪在身边。 白飞野打小就是个极懂事乖巧的孩子,招得全村老小都对他爱得不行。来了这将军府之后,白飞野很快也俘获了全府上下老老小小的心。提起府上的小少爷,个个都是眉眼带笑。乔画屏也很放心让白飞野满府撒欢。 乔画屏这日子过得不可谓不舒心。 很快,运送战俘的车到了京城,一同到的,还有边陲蛮族奉上的归顺降书。 皇帝龙颜大悦,大赏三军。 梅渊作为主帅,被封为了平西侯,乔画屏作为平西侯的结发妻子,再加上梅渊上书请命,为乔画屏讨得了一品夫人的诰命。 圣旨到的那日,明水巷锣鼓喧天,张灯结彩,现在牌匾已更为“平西侯府”的将军府下人们喜气洋洋的站在府外,赏钱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撒。 梅渊看着按品大妆的乔画屏,喉咙动了动,只觉得繁复华丽的一品夫人大妆,都压不过她的倾城美貌。 乔画屏倒是也挺高兴的。 梅渊见乔画屏神采飞扬,他也是满足得很,低声问乔画屏:“……这么开心?” 乔画屏笑盈盈的看了他一眼:“那是自然。” 有了这么个一品诰命在身,最起码等必须出门应酬的时候,她也不至于见谁都要行礼。 梅渊以手作拳,抵在唇前,轻咳两声,挡住了笑。 祝贺梅渊封侯的贺礼雪花一样往平西侯府抬来,由乔画屏把着,日常来往的礼是可以收的,并由她回赠一份价值相差不对的回礼;至于那种明显超过循制,过于贵重的礼,乔画屏都婉言谢绝了。 由乔画屏看着,这最容易出岔子的收礼一项,是半点纰漏都没出。原本祥国公夫人还不放心,还派了孙嬷嬷过来帮忙。然而孙嬷嬷过来在旁边看了半日,便喜气洋洋的回去复命,说您也不必担心,她瞧着,侯夫人可是个极为利落能干的,必定不会出错。 祥国公夫人连连点头,笑得合不拢口:“我早就知道,屏娘是个能干的……眼下她也得了一品诰命,往后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 桑桂婉在一旁听着,心里酸意都快漫出来了。 只是她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在心里暗骂那白婧淑,亏她还是身份尊贵的乡君呢,真真是没用! 祥国公夫人想到什么,回过头来,同桑桂婉笑吟吟道:“……说起来,这次受封的诸位将领中,我倒是看好了一个。家世清白,人又上进,年纪轻轻已经凭着自己的本身,这次封了三品的护军参领,前程远大的很。我托人打探了下,那小将尚未娶妻,又因着先前来府上寻你姨夫,见过你一面,对你印象好得很呢。” 桑桂婉猛地一惊,回过神来,低下头做害羞状嗔道:“姨母!” 心里却又烦又闷。 见过了易命将军那等人物,寻常人物又怎会入她的眼! 可她同易命将军,注定是无缘了! 祥国公夫人看桑桂婉低头娇嗔,只当小女儿害羞,她笑盈盈的转过头去,同孙嬷嬷又说起了改日去平西侯府做客去。 第三百四十八章 到访 既是受封平西侯,哪怕再不愿被凡尘俗事滋扰,梅渊府上也不得不举办一个宴会。 梅渊对自己受封平西侯倒是不很在意,但他觉得自己媳妇已经是一品诰命夫人了,很是应该举办个宴会庆祝下。 乔画屏对此表示随意。 于是宴会便紧锣密鼓的张罗起来。 乔画屏在京中除了祥国公夫人那,一直没到处走动。一来是儿女的事,她总是要以几个孩子为重为先的;再来则是她初来乍到京城,无数人想通过她去探梅渊的虚实。她也懒得跟人虚以委蛇。 只不过眼下以梅渊的封侯为界点,从前需要戒备他人试探的情形算是稍稍告一段落。 不过,乔画屏跟梅渊倒也没准备大办,只邀请了些平日里与梅渊关系不错的将领,平日里对武将派系抱有善意的大臣。 举办宴会那日,祥国公一家子是到的最早的。 原本以国公之尊,祥国公一家子没必要来这么早,但祥国公夫人笑盈盈的从车上下来,亲热的跨住乔画屏的胳膊:“有些时日没见你,想得紧。我就想着早些过来,也好同你多说些话。” 三奶奶跟在后头下来,笑着打趣:“有平西侯夫人在那比着,我们这些当儿媳妇的,那是退了一射之地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桑桂婉勉强也跟着笑了起来。 祥国公夫人挽着乔画屏的手往园子里走,此时宾客大多未至,祥国公夫人走得十分悠闲,还不时点评:“看着比上次来又好看了不少,可见你费了不少心思。” 乔画屏笑道:“近些日子,我除了折腾孩子的事,就是折腾这园子。倒是觉出不少乐趣来。” 路过水阁时,众人就见着一孩童正坐在湖畔假山石上垂钓,三奶奶又惊又笑:“怎么看着像是贵府的四少爷?” 乔画屏笑道:“可不就是他?……他听说婶婶要来,非要亲手钓一条肥肥的鲤鱼来给婶婶加餐。” 祥国公夫人乐得合不拢嘴,赶忙道:“那就让阿野钓吧。我就等着到时候尝尝阿野给我钓的大鲤鱼了。”说着,祥国公夫人突然看着小阿野那边端详起来,笑道,“说起来,我先前总觉得阿野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今儿见他小小年纪竟能这般坐得住,倒是让我想起来,从前咱们当今圣上,也是小小年纪就很能坐住,有时候从太傅那下了课,我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还见过一次……” 说到这,祥国公夫人大概是想到了如今圣上的身体,神色也有些怅惘起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乔画屏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却咯噔一下。 好在祥国公夫人也没多想,再加上她也不愿在今儿宴会上谈这么沉重的话题,便笑了笑,主动岔开了话题:“……说起来,方才我就想说,屏娘今儿你这打扮可真好看,这对红宝石耳坠,极衬你……是阿命送的?我记得有年他跟我们国公爷各得了些极品红宝石。”说着,祥国公夫人凑近了仔细端详起乔画屏的耳饰来。 乔画屏大方应是,还侧了侧脸,让祥国公夫人看得更方便些。 三奶奶也跟着凑趣:“今儿侯夫人出来接我们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什么仙女下凡了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 桑桂婉跟着众人一道笑,心里却又酸又涩的,难受得紧。 说说笑笑的,一行人到了待客的院子。 这院子被乔画屏收拾得大气典雅,院中摆了两口清口大缸,里头栽种着一些碗莲。 这本是莲花凋敝的时节,大缸中的碗莲竟是开放得正盛。 众人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三奶奶管着家,平日里花卉一道也知道些,自然知道这有多难,她忍不住面露惊色:“侯夫人府上可是有什么养花圣手?……这莲花养得也太神了吧?” 乔画屏笑而不语,旁边的小丫鬟嘴快,忍不住道:“要真说养花圣手,那得是我们夫人了。这些莲花,平日里都是我们夫人在照料的。” 乔画屏笑道:“哪里是什么照料,不过随手往莲叶上撒撒水罢了。这应当是莲花自己努力罢了。” 她总不能跟旁人说,这缸里头,有她用空间里的一些原料随手做的肥料剂吧。 三奶奶惊呆了:“侯夫人,你该不会是什么花仙转世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 桑桂婉看着众人欢笑连连,心中酸涩,这乔氏懂些莳花弄草的本事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泥土堆里爬出来的乡下妇人么?也就是沾了易将军的光,所以众人才高看她一眼罢了。 众人说说笑笑的,其他宾客很快也陆续到了,来的都是些认识的人家的女眷,氛围好得很。 大多数人还是头一次见乔画屏,她们见眼前这容颜灼灼,犹如娇嫩鲜花的妇人竟是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丑妇”,一个个都瞪大了眼。 还有些快言快语的夫人忍不住打趣道:“若是侯夫人这等姿容都被称为无盐丑妇,那我等岂不是成了那等见不得人的恶鬼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桑桂婉听着这一声声的恭维,只觉得刺耳,脸色难免有些绷不住。 祥国公夫人见了,抿了抿唇。 她今儿本还犹豫要不要带桑桂婉过来,是桑桂婉苦苦哀求,说她已经改了,如今也在听话相看人家了,若是她此次不去,说不得乔夫人还会误会她对易将军还有什么念想,所以才会避而不见……倒不如坦坦荡荡的过来。 祥国公夫人觉得也是这个理,再加上她也心疼桑桂婉,还是答应了。 眼下见桑桂婉脸色苍白,勉强带着笑意的模样,祥国公夫人是又恼又心疼。 好在,有夫人领着家中小辈过来同祥国公夫人行礼请安,倒是暂时分散了祥国公夫人的注意力。 乔画屏倒是也注意到了桑桂婉的异常,不过她也听说了,眼下桑桂婉正在议亲,这已是表明了祥国公府那边的态度,旁的,乔画屏倒也不太担心。 第三百四十九章 看到了什么 乔画屏并不算第一次办宴会了,得心应手的很。 只是中途发生了个小插曲——小阿野钓上了一条大鱼,用力拉拽的时候,小家伙一脚踩到了湖边的淤泥里,再被那大鱼挣扎着一拽,整个人都在湖边的淤泥里滚了滚。 乔画屏安排得当,像是钓鱼这种靠近水边的事,旁边必定会有两个熟识水性的小厮在旁边陪着;另外湖边本就时刻有人分班次巡逻,避免意外。 小阿野这一遭落水倒不至于发生什么危险,甚至落水没几息就被旁边守着的小厮如临大敌的给捞了上来——但小阿野成了落汤鸡却是无法避免的。 腊梅一脸无奈过来禀报这事的时候,乔画屏也有些无奈。 “……已经带四少爷去换衣裳了。”腊梅回禀,“只是四少爷还惦记着他那鱼,说要晌午给祥国公夫人加餐。” 祥国公夫人在一旁听着,深受感动,见乔画屏要去看看小阿野的情况,她自是也主动提出一道前往。 乔画屏自然不会拒绝,几人一道过去,就见着小阿野刚被照顾他的丫鬟带着洗过了澡,正在屏风后头换衣裳。 洗过澡的小阿野听到乔画屏在外间询问丫鬟的声音,立马哒哒哒的跑了出来: “娘!” 丫鬟拿着擦头发的巾帕还在后头追着:“四少爷——” 洗的香香软软的小阿野扑在乔画屏怀里:“娘,阿野没事,你别担心!” 腊梅无奈:“小少爷,您头发还湿着呢。” 白飞野“哦”了一声,很是乖觉的从乔画屏怀里出来,一本正经:“阿野可不能把娘的衣服弄湿了。” 大家都忍俊不禁。 乔画屏点了点白飞野的额心:“你啊。下次小心些,拽鱼的时候,先看看脚下有没有着力点,不要再这么莽撞了。” 白飞野乖巧的点头。 乔画屏又点了点他的额心,失笑。 小家伙太乖了,根本舍不得责备他。 白飞野看到乔画屏身边还站着祥国公夫人等人,他朝祥国公夫人露出一个有些羞涩又有些骄傲的笑来:“孔奶奶,我钓了条可大的鱼了!已经让人送去厨房了,今儿中午请您吃鱼!” 祥国公夫人也满脸是笑,喜欢的不得了,一迭声的应着:“好好好,奶奶等着呢!我们阿野真是最孝顺的孩子。” 白飞野嘿嘿笑着。 乔画屏见他中衣有一角没顺好,塞到裤子里,露出了一截腰。她便伸手去给白飞野把衣服拽下来,理顺理好。 然后乔画屏身后的祥国公夫人眼神一凝,似是在小小的白飞野身上看到了什么,有些错愕有些震惊,很是惊疑不定的样子。 乔画屏却已经把白飞野的衣服整理好,让丫鬟带进里屋去擦头发换衣裳。 桑桂婉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姨母……怎么了?” 乔画屏闻讯也转过了身,探寻的看向祥国公夫人。 祥国公夫人收拾好神色,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事。” 乔画屏没有追问,只是暗暗记在心中,面上如常的笑着:“走,咱们回去吧,也要开宴了。” 祥国公夫人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只是细看,眸底还是有些惊疑不定之色。 宴席顺利的很,没再出什么纰漏,散席后诸位夫人便一一告辞。 梅清映有模有样的帮着乔画屏送客,已经很有名门闺秀的仪态。 祥国公夫人一行人来得最早,但走得时候,却是最晚的。 祥国公夫人显然是有话想说,她让三儿媳妇带着桑桂婉先回。 桑桂婉眼里闪过一抹疑惑,却什么也没说,跟着三奶奶离开了平西侯府。 第三百五十章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后悔 乔画屏心有所感,在祥国公夫人拉着她的手说有话要问的时候,特特屏退了下人,就连腊梅都没留下。 祥国公夫人见乔画屏这般妥帖,也是稍稍放下了心。 她拉着乔画屏的手,与她共坐在美人榻上:“……按理说,这事铁定就是我多心了。不过,我也是怕自己看错了,所以想着再问问你,以免回去后胡思乱想,弄得这心啊,不安定。” 乔画屏眼中闪过一抹慎重,语气却是轻松:“婶婶哪里话,您要问什么?” 祥国公夫人又犹豫一番,这才凑近了乔画屏,小声问乔画屏:“阿野的左侧腰间,可是有个火焰状的红色胎记?” 乔画屏心里咯噔一下。 她打小亲手把阿野养大,自是知道,阿野左侧腰间,确实是有个红色胎记。 胎记这东西,人人都有,没什么稀奇的。 甚至于她向来觉得小阿野那红色胎记,生得像枫叶,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人的胎记机缘巧合的像某样东西,这怎么能叫稀奇事呢? 但……看眼下祥国公夫人的模样,却是有要紧干系的。 乔画屏心思百转,她想到梅渊同她说过的,祥国公两口子是绝对可以信任的话,抿了抿唇,做了决定。 她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确实。” 得了这么一个结果,证明自己果然没看错,祥国公夫人却先是一愣,继而像是在安慰自己,自言自语道:“……所以说这世间之事,好些倒也是巧……” “婶婶这话是何解?” 祥国公夫人吐出一口气来,房间里明明没什么人,却还是压低了声音:“……当今太后,是有南国公主血脉的。她们那一支的后人,自打出生,腰间便会有一朵火焰纹样,比如咱们圣上……虽说阿野这事纯属巧合,但这事到底是沾染了皇家秘闻,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乔画屏面上没什么异样的点了点头,心却重重的跳了起来。 原来那看着平平无奇的胎记,还有这样的来头! 乔画屏有些口干舌燥,再一次庆幸自己给几个孩子选伺候的丫鬟时,慎之又慎。眼下小阿野身边伺候的丫鬟,是个极老实的丫头…… 乔画屏脑子里转过了千百个念头。 耳边又传来祥国公夫人压低了声音的再三叮嘱:“知道此事的人虽说很少,不过,谨慎些没坏处。日后可要当心些了。” 乔画屏面色如常,先是点头应了,继而又压低了声音道:“虽说我仔细看着我们家阿野腰上那胎记,更像是枫叶,但这种事,确实是小心些没坏处。” 她极为诚恳的朝祥国公夫人行礼:“还要多谢婶婶告诉我。” 祥国公夫人摆了摆手,也是有些唏嘘:“……谁让咱们阿野赶上这事了呢。” 不知怎地,祥国公夫人倏地想起先前在园子里,看到小小的孩童坐在假山石上,神色认真在那钓鱼的模样……她心中也是重重一跳。 她突然想起来了。 她总觉得小阿野生得有些眼熟,这可不就是长得像当今圣上小时候?! 祥国公夫人口干舌燥,心里重重的跳了起来。 这—— 当今圣上无子,几位郡王蠢蠢欲动,都盯着上头那至高无上的宝座,眼下京城看着风平浪静的,实际上底下暗暗藏着汹涌的暗流。 不说旁的,京城外的野山,每天得丢进去多少尸体! 祥国公夫人脸色倏地变白了。 她猛地抓住乔画屏的胳膊,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化为一句:“……你,你照顾好阿野。” 乔画屏心下一沉,心知祥国公夫人八成已经猜到了什么。 她送走祥国公夫人之后,便直接去前院找了梅渊。 梅渊见她脸色有些白,他也是一惊,顾不得什么,上前抓住乔画屏的手:“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乔画屏挥袖屏退左右,同梅渊把事情前后一说,最后道:“……怕是孔婶婶猜到了。” 梅渊转身给乔画屏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先喝口水润润喉,放心,没事。法叔心中有数,只是尚未跟婶婶说。” 他声音不高,但莫名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乔画屏接过茶,抿了一口。 阿野这事,她其实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但猝不及防露出一角的时候,乔画屏却觉得有种恍惚不确定感。 “我是在想,今儿阿野能被婶婶认出来,”乔画屏捧着茶杯,有些出神,“说不得以后就能被旁人认出来。但我又不能关阿野一辈子,让他一辈子都不出门,不见人。更何况……” 乔画屏挫败似得叹了口气。 更何况,阿野的人生,该由他自己做主才是。 梅渊的手,放在了乔画屏的肩膀上。 梅渊低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真到了那一日,我们做父母的,总会站在孩子一边的。” 乔画屏抬起头来,看向梅渊。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但是慢慢的,慢慢的,两人靠得越发近了。 直到二人的唇快要碰到一处时,乔画屏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她一把推开了梅渊。 梅渊愣愣的看着乔画屏。 “不成……”乔画屏像是在同梅渊说话,更像在说服自己,“你还没有恢复记忆,万一你想起从前的事,后悔了呢?” 梅渊有些不服气,想说自己不会后悔,但刚张了嘴,话还没说出口呢,乔画屏像是预判了他要说什么一样,杏眼儿一瞪:“你别说你不会后悔。你现在又没有从前的记忆,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后悔?” 说完,乔画屏快步离开,跑得比谁都快。 梅渊在原地呆愣许久,这才挫败似得坐回了椅子里。 ——他怎么就伤到了脑袋,把前尘往事都忘了呢! …… 祥国公夫人回了祥国公府之后,便立马去寻了祥国公。 夫妻俩在书房里紧锁房门密谈了小半个时辰,祥国公夫人这才神色有些恍惚的从书房中走出。 桑桂婉自打从平西侯府回来后,就有些坐立难安。 见祥国公夫人回来,她立马起身迎了出去:“姨母……” 桑桂婉有些讶然,“姨母,你怎么了?” 祥国公夫人收拾好心情,摇了摇头:“没什么。” 无论桑桂婉如何旁敲侧击,都问不出来祥国公夫人后来到底同乔画屏说了什么。 祥国公夫人笑着岔开了话题:“对了,最近庄子那边新送了好些皮毛过来。我见其中有三张银狐皮不错,最适合你们小姑娘冬日里做个斗篷了。一会儿,我让孙嬷嬷给你送去一张。” 桑桂婉心下挫败,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强笑道:“……婉婉谢谢姨母,到时候姨母也做个银狐斗篷,下雪了咱们一道穿出去。” 祥国公夫人却是笑了起来:“我一大把年纪了,做什么银狐斗篷。那两张皮子我让人给屏娘送过去。她跟小阿映一人做个斗篷,想来穿上应是极美。” 桑桂婉的笑几乎要僵在了脸上。 第三百五十一章 好像一直在拒绝 天气一天天转凉,乔画屏成了平西侯夫人后,收到的帖子是越发的多,乔画屏挑挑拣拣的,挑出几张帖子来。 自打上回她在侯府里办了宴会后,“易命将军的妻子是个无盐丑妇”这样的谣言不攻自破,倒是流传起乔画屏的美貌来。 梅清曜有次从外头喜滋滋的回来,跟乔画屏说,他听旁人在那夸平西侯夫人生得极美。 乔画屏失笑:“先前他们传我生得极丑,母夜叉一样。眼下又传我生的美,左右是他们一张嘴。” 梅清曜认真道:“娘,这也不一样。传你生得丑,那是谣言,传你生得美,那是大实话。” 乔画屏被逗笑了,转过头去跟梅渊道:“咱们阿曜说话可比你这个当爹的好听多了!” 正在喝茶的梅渊:“……?” 梅渊放下杯子,认真思索。 梅清曜有些恨爹不成器,瞥了他爹一眼,一把抱起一旁乖巧吃点心的白飞野:“阿野,大哥带你出去玩去!” 白飞野赶忙把嘴里的点心咽下,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搂着生得越发高大的梅清曜的脖子,兄弟俩高高兴兴出门去了。 梅渊还在琢磨乔画屏那话的意思。 乔画屏却已经转了话题,挑出几张帖子来:“最近帖子有些多,这几张,是上次来过咱们府上的夫人。我寻思过去的时候,就不带阿野了。” 梅渊看了看那几张帖子,默默的点了点头。 腊梅进来,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的都是些时兴的话本子:“夫人,您上次说的那个山野俏狐仙出续集了……还有您先前说的另外一些话本子,也给您寻了几本过来。” 乔画屏极高兴:“哦?是吗?拿来我看看。” 乔画屏翻了翻,极满意。 这儿不愧是京城,连话本子都比她先前待过的邑乡要多很多。 她惬意的倚在美人榻上,后背塞了大迎枕,舒舒服服的开始看最新的山野俏狐仙。 被晾在一旁的梅渊:“……” 待乔画屏舒舒服服的看完,大半个时辰都要过去了,一抬头,见梅渊还沉默的坐在一旁喝茶。 她也愣了:“你还没走?” 梅渊犹豫了下,还是有些磕绊的说出了口:“你觉得我哪里说话不好听。我尽量改。” 乔画屏先是一愣,继而控制不住的唇角上扬:“没事啊,我就随口一说,你不必当真。” 乔画屏这么一说,梅渊反而越发急了:“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就是那般,改不了了?” “我就是打趣一二罢了,”乔画屏笑着叹气,“所以说你不必当真。” 她起了身,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转过头去吩咐腊梅:“……天都快黑了。孩子们应该也快回来了,我记得厨房今儿买到了新鲜的海货,今晚让灶上做个海鲜粥好了。” 梅渊坐在那儿,半晌没有说话,只觉得挫败感要把他整个人都给压倒了。 乔画屏,就好像真的在心墙上立了一面屏风,将他影影绰绰的隔绝在外。 他无论再怎么努力,始终都像是隔了镜中花水中月。 乔画屏吩咐完腊梅,一回头,就见梅渊没什么表情的起了身,往外走了。 乔画屏没有阻拦,站在原地出了会神。 腊梅却是有些着急,她跟在乔画屏身边久了,也知道这将军跟夫人并非是纯粹搭伙过日子,没有一点感情。 眼下两个人却好像是隔着什么,将军有心往前破了那层屏障,但夫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一直在拒绝将军的更进一步…… 可腊梅也清楚,她们夫人向来最是有主意, 她只是一个丫鬟,哪里能插手这些? 不过干着急罢了。 腊梅心底叹着气,去厨房传话了。 …… 眼下梅清昱是在国子监住宿的,乔画屏在考察了学院住宿后,还是让梅清映选了走读,每日自有马车接她回来。 然而今日接回来的梅清映额上却有些发红,梅清曜原本带小阿野在外头玩,一见妹妹额头红了,急了:“这是怎么弄的?” 他平日里习武摔摔打打的,见红都不叫事,可是在他心里,妹妹那是娇养着的,又是去女学读书,好端端的,怎么就受伤了呢? 梅清映却有些不以为意:“大哥,你也太过度紧张了。我就是不小心撞了下,真没什么的。” 梅清映去问枢女学读书,按惯例是不能带丫鬟的。见妹妹不愿说,梅清曜这也找不到旁人问个明白,有些悻悻的念叨起来:“……映映还是小时候乖,大了以后,就跟大哥离心了……” 梅清映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来:“大哥!成熟一点嘛!” 被一个八岁女童说“成熟”一点,路过的梅清晃差点笑翻了天。 白飞野年纪还小,还不太懂这个梗的好笑之处,但这并不妨碍他跟着一起咯咯咯笑起来。 兄妹几个打打闹闹的,乔画屏远远看着,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所以说,要什么爱情嘛,她有这几个宝贝崽,也足够了。 …… 只是,乔画屏到底还是私下问了梅清映,额上怎么红了的事。 梅清映对她娘的说辞,自然不大一样。她依偎在乔画屏怀里,悄悄的跟她娘咬耳朵,原来是她入学考试成绩太好,后续又跳了班,班里有年纪大些的学生不服气,捉弄了她,她的头撞在了门板上。不过,梅清映强调,她也没吃亏,反手就报告了先生,先生罚那女学生去外头罚了站,那女学生跟她也道了歉。 梅清映觉得这事便这样过去了。 若是同大哥说,说不得大哥还要为她出头什么的。 “……我听说那个女孩,哥哥也在军营里历练。大哥性子莽,我怕他去找人算账。”梅清映悄悄跟乔画屏道。 乔画屏忍不住感慨:“我们映映是大了。” 梅清映极为乖巧的倚在乔画屏怀里:“娘操劳整个侯府已经很累了,映映大了,不想让娘担心。” 这贴心的小棉袄把乔画屏那个感动。 不过,为人娘亲,孩子疑似受了霸凌,乔画屏哪有那么容易放心。 翌日她就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一个丫鬟也没带出了府,去了问枢女学的围墙外头。 乔画屏挑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放出了她的喜鹊型无人机,寻到女儿的班级,让那喜鹊在窗外停了许久,透过无人机的双眼,看了半天。 第三百五十二章 令嫒生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起初没什么大不了。 然而到了下课的时候,夫子刚离开,就有人围上了梅清映的书案。 那是一个年龄稍大些的女孩子,她敲了敲梅清映的书案,语气很是不友善:“姓梅的!” 梅清映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无奈:“什么事?” 她是整个班中年纪最小的女孩子,其他人都是一路从丁班读上来的,只有她,是突然跳到了乙班,难免会让好些人不服气。 “昨儿阿茉被罚,是不是你搞得鬼?” 那女孩子不客气的问。 梅清映抬眸看着那女孩子,认真道:“首先,她被罚是因为她捉弄了我,害我受伤,我告诉了夫子,夫子刚正不阿,调查清楚后,这才处罚了她。这怎么能叫我搞得鬼呢?……其次,夫子秉公处理,怎么落到你嘴里,就成了旁人搞鬼?你岂不是在说夫子罚的不对?” 那女孩儿脸涨得通红:“你,你!” 气得说不出话来。 梅清映又朝她一笑,伸出手去,手心里放着一块乔画屏给精致可爱的巧克力糖果,诚挚的放软了语气:“我知道这都是误会。眼下我们说开了就好。请你吃糖啊。” 女孩儿没想到梅清映会这么说,人都愣住了。然而她眼神忍不住被那巧克力漂亮的外表吸引:“——你,你别以为这样我就……” 她说不下去了,梅清映已经轻巧的剥开了另外一颗巧克力糖果,放入自己口中:“好甜啊!既然是误会,你就别生气了,尝尝糖果嘛?” 女孩儿涨红了脸,但又忍不住偷眼去看梅清映手上那颗极为漂亮的糖果。 梅清映索性直接拿过她的手,把糖果放到了女孩儿的手中。 分完,她又从书袋里掏出一把来:“我这还有很多,请大家吃糖啊。” 学堂里其他小姑娘都高高兴兴的凑了上来,梅清映给每个小姑娘都送了一块糖。 “呀,真的吗?这糖果好好看,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糖!” “唔唔唔,不仅好看,也好好吃啊!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果!” “谢谢梅妹妹!” 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分着糖,就连先前找梅清映麻烦的小姑娘都涨红着脸,有些别扭的在一旁把那糖果给吃了。 屋子里满是快活的气息。 乔画屏透过喜鹊型无人机的摄像头看到这一幕,很是欣慰。 她的映映长大了! 然而,乔画屏正要把喜鹊无人机收回时,却发现有个小姑娘悄悄从甲班出来,站到乙班门口,死死的盯着梅清映,神色颇为奇怪。 乔画屏脑中雷达立即嘀嘀嘀的叫了起来。 那是个穿着很是朴素的少女,头上却别着一支点翠的簪子,给她添了两分丽色。 只不过,那个少女虽说盯着梅清映看的样子很是古怪,却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看着她也是在犹豫的。 乔画屏不大放心,左右也无事,索性一直等到了放学。 除去在女学住宿的学生,旁的女学生一股脑从书院离开。 梅清映出来时,见到了自家马车,不曾想,马车车帘掀开,乔画屏在里头笑盈盈的等她。 梅清映又惊又喜,奔入乔画屏的怀抱:“娘,你怎么来接我啦?” 乔画屏摸了摸梅清映的小脑瓜,眼神却落到女学大门门口的一个少女身上。 便是先前,盯着梅清映神色古怪的那个甲班少女。 少女的眼神与乔画屏对了个正着。 少女显然有些慌乱。 夕阳流金落在少女鬓间,她下意识摸了摸鬓间的点翠,像是得了什么力量,她鼓起勇气朝乔画屏她们走来。 “夫人,你好……”那少女有些犹豫。 梅清映有些吃惊,回过身来看着那少女,不知道她找她娘有什么事。 乔画屏却鼓励似的看着她,问道:“我看你一直在往我们这边看,可是有事?” 那少女显然有些不太自在,她看看梅清映那张脸,又看着乔画屏明艳的脸,犹豫许久,还是问了出来:“你……是她娘?”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乔画屏却没生气:“自然。” 少女犹豫了下:“你俩生得不是很像……” 还有这年龄。 少女想不明白,眼前这夫人看着不到二十的年纪,竟有了梅清映这样大的女儿? 乔画屏却不置可否。 她眼下还不知道少女的来意,哪里能把自己的底给交了。 她只笑笑,不动声色的试探:“哦?姑娘何故有此问?” 梅清映也倚在乔画屏怀里,朝少女眨了眨眼。 少女下意识又摸了摸鬓间的点翠发簪,犹豫了会儿,这才咬唇道:“……令嫒,生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很像。” 乔画屏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天下之大,生得相像得人何止一二。” 少女犹犹豫豫的点头,但又忍不住道:“可她们……生得未免也太像了些。而且对方也姓梅。” 乔画屏心下一动,脸上却外露出几分不太相信的神色来:“真的吗?那我倒想见一见了。” 少女大概是被乔画屏的神色所激,辩解道:“可那人不在京城……” 她有些黯然,抿了抿唇,抓紧了衣襟:“算了,当我没说吧。” 少女急急忙忙返回了书院。 梅清映没多想,只是惦记着要早些回家。 乔画屏心下却想了很多。 梅渊并非是土生土长的流金村人,他刚到流金村的时候,只抱了梅清曜一个。 从他平日里在流金村要用假面示人来看,除了遮掩过盛的容貌,也有可能在避开什么人。 乔画屏猜测,甚至梅渊可能也是个化名。 只是,这些猜测,几个孩子自打出生就被梅渊养育,未必知道什么,梅渊自己又失了忆,更不能为她解答,乔画屏便也只好把那些猜测压到了心底。 今儿这少女反常得很,倒是让乔画屏又想起这些压在心底的猜测来。 乔画屏神色不变,一直回到了平西侯府,她让梅清映先回房歇息,这才同身边腊梅低声道:“回头你去找外院的石芬,让他去查查那少女的来历。” 石芬是外院的侍卫,梅渊特特吩咐过,外头有什么事需要人手的,尽管去寻他便是。 第三百五十三章 乔姐姐行事也敞亮 石芬行动很迅速,不出两日,便把调查结果承到了乔画屏的桌头。 乔画屏翻看了下。 那少女名叫蔡湘濯,来自邬水,出身于普通的商户。 乔画屏眼神在“邬水”这个地名上顿了顿。 她若是没记错,邬水这地方,其实还是有些传奇的。 这里有几个古老的氏族隐居于此,其中一个,确实姓梅……乔画屏把这思绪暂且按下,继续看石芬呈上来的资料。 那叫蔡湘濯的少女,原先是母亲带着她,陪兄长一起进京读书,蔡湘濯也是读书的好苗子,凭着自己努力,考进了问枢女学。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她的兄长在进京后第二年,便去世了。 她的母亲伤心过度,也在不久后病故。 蔡湘濯无依无靠,在这时候,得到了来自邬水梅氏的资助,得以在京中继续读书。 除此之外,这蔡湘濯的背景干干净净,平日里除了在女学中留宿,也不怎么接触旁人。 乔画屏合上案卷,若有所思。 正好乔画屏也到了差不多该去国子监给梅清昱送饭的日子,乔画屏索性就带了食盒,去了趟国子监。 虽说她的崽中,梅清曜年纪最大,但真要说,可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一些旁的情报的,还得数她家老二。 乔画屏这老母亲一开始还担心过,因着梅清昱不欲公开家世,那些蒙荫得以进入国子监的权贵子弟们会欺负他。 结果乔画屏第一次去送饭的时候,发现梅清昱已经跟其他数位同窗好的像是穿一条裤子—— 她那风度翩翩美少年的儿子,带着几位一表人才的同窗,笑嘻嘻的来跟她请安。 同窗们就差拍着胸膛跟乔画屏表示,让漂亮姐姐只管放心,他们一定会照顾好梅清昱。 乔画屏:“……” 她还能说啥,只能微笑呗。 这次乔画屏过去,依旧得到了梅清昱同窗的热烈欢迎。 几位同窗簇拥着梅清昱过来,眼里放光的喊着“乔姐姐”,但眼神又忍不住直往乔画屏手里的食盒瞟。 他们迫不及待的问:“乔姐姐,这次你给阿昱带了什么好吃的啊?” ——梅清昱在他们身后忍不住想翻白眼。 这是他娘,他们这声“姐姐”可真喊得出口! 但这群同窗理也直气也壮:“怎么喊不出口?乔姐姐貌美如花,年龄看着跟咱们差不多。若非给梅老弟面子,我们定然要喊乔姑娘的。” 把乔画屏给逗笑得,花枝乱颤。 梅清昱见他娘高兴,也是无奈。 乔画屏笑眯眯的:“上次我听阿昱说,你们喜欢吃我带的吃食,上次带得少了,你们没有吃够,这次我便多带了些。” 说着,她又让腊梅带着两个丫鬟,从马车上又搬了数个食盒下来。 那几位同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待他们反应过来,齐刷刷的热烈鼓掌:“乔姐姐人生得漂亮,行事也十分的敞亮!” 梅清昱还有些不爽,瞪他们:“我娘给我带的,你们分些去也就罢了,竟然还劳烦我娘带这好些菜来!” 几位同窗却是已经呼朋引伴,嘻嘻哈哈的从丫鬟手里接过食盒,一迭声的“谢谢姑娘”,把丫鬟们弄得小脸通红。 “梅老弟,我们就不耽误你们母子说话了。”几位同窗拿了食盒,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房去分食了,一个个跑得贼快。 梅清昱有些无奈的转身,看向乔画屏:“娘——” 心下却是十分感动。 若非他娘把他放在心里惦记着,怕他融不进这国子监,又哪里会辛辛苦苦带这好些食盒过来分给他的同窗? 乔画屏笑眯眯的,拉着梅清昱的手却是往僻静处走:“我有几句话问你。” 梅清昱顺手接过乔画屏手里的食盒,十分听话的跟着。 待到了僻静处,乔画屏挥挥手让丫鬟们在稍远的地方看着,这才压低了声音问梅清昱,可还记得从前他们家的事。 梅清昱见乔画屏这般认真,慎重的问:“娘是指哪方面?” “关于你爹原先是哪里人。”乔画屏有些苦恼,却也没瞒着梅清昱,“你爹失忆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我想问问你,可知道你爹出身哪里?” 梅清昱思索一番,诚实的摇了摇头:“娘,我爹从前就不太爱说话,好些时候也不在家中……我们问过,他却从不同我们说自己的事。只有一次,中秋的时候,爹喝了些酒,多说了几句,说从前的日子没什么意思,还是出来后天高海阔,人也舒坦。” 乔画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出什么事了?”梅清昱忍不住问。 “倒也没出什么事。”乔画屏知道这孩子聪明,心生七窍,也没想瞒着他,“就是遇到一个小姑娘,说你妹妹生得很像她认识的一个人,还说也姓梅,我想着,说不定是你爹的同族。” “正好今儿也到了要给你送饭的日子,”乔画屏笑道,“便想着顺道来问问你。你若知道也省事些,若不知道,也无妨,我让人多查查便是。” 乔画屏说得轻松写意,仿佛这就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梅清昱注视了乔画屏好一会儿,半晌,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娘,我若是想起什么,再让人往家中带信。” 乔画屏笑着催他:“好啦,也没旁的事了,你快去用饭吧。缺了什么,就打发小厮回家来取。” 梅清昱应了一声,拎着食盒往回走,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转过头来同乔画屏道:“娘,我爹从前肯定是瞒了些什么。不过,姓梅应该是真的。他好些次同我们说过,梅家子孙……这样的话。” 顿了顿,梅清昱又加了一句,“娘,不管怎样,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娘。” 说完,梅清昱似是有些不大好意思说这么直白的话,耳朵根微红,拎着食盒快步离开了。 乔画屏被感动得不要不要的,这几个崽,虽说都不是她亲生的,但都没白养啊。 她回头让石芬又去查了下邬水梅氏。 这一查,还真就查出些东西来。 第三百五十四章 惊马 这邬水梅氏,向来低调,只与同在邬水半隐居的几大家族来往,甚少与外界往来。所以外界对其知之甚少,顶多也就听过有这么几个家族。 好在石芬得力,查到了好些隐蔽的东西。 比如前些年,邬水梅氏一位孀居的姑奶奶,竟与族学里的一名夫子私奔。虽说后来那位姑奶奶被梅家人找了回来,但那时那位姑奶奶已经怀了孩子,在被梅氏找回的时候,那位夫子因着抵抗,不幸跌落猎人陷阱,被尖刺刺死,那位姑奶奶回到梅家后没多久便郁郁而终。 石芬查到了不少秘辛,乔画屏认真看过后,最后停在其中不起眼一条上—— 梅氏嫡长孙,于多年前离家出走,至今毫无音信。 短短一句话,乔画屏看了好一会儿。 她一开始怀疑过,梅渊可能是那位梅氏孀居姑奶奶的孩子,但她大致算了下年份,发现岁数对不上,差了大概十几年。 再说了,若梅渊是那位孀居姑奶奶的孩子,怕是也不会以“梅家子孙”自居。 现在乔画屏更怀疑,梅渊不会是那位离家出走的梅氏嫡长孙吧? 只不过,眼下梅渊正失忆,乔画屏跟他的关系也微妙得很,乔画屏也没法把人拉过来,摇摇问清楚,你是不是那梅家离家出走的嫡长孙? 生活不易,乔乔叹气。 正苦恼着,乔画屏却听下人慌里慌张来禀报,说是四少爷外出时马车惊了马,好在身边的侍卫得力,及时制住了疯马,四少爷并未受伤。只是白飞野到底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这会儿刚回府,一直惊魂未定。 乔画屏哪里还顾得上梅渊的事,当即把那些卷宗留在桌上,直奔白飞野的屋子。 乔画屏赶过去的时候,白飞野正乖巧的坐在床榻上喝着安神的热汤。乔画屏进来,一叠声的问着:“阿野呢?如何了?有没有磕碰到哪里?” 方才还在丫鬟面前充男子汉的白飞野,一见他娘来了,当即小嘴一扁,把碗往旁边小几一放,奔向乔画屏的怀抱,虽然没掉眼泪,但也委屈得紧,在乔画屏身上蹭了蹭小脑袋:“娘,那马真的好吓人。” 乔画屏搂着白飞野,心疼不已:“乖崽,吓坏了吧?可让大夫来看过了?有哪里不舒服?” 白飞野摇着头,乖巧道:“娘,阿野没事。” 乔画屏看了一眼旁边的丫鬟,丫鬟回道:“已经检查过了,小少爷只有手肘那擦伤了些。方才也使人去请了大夫,想来大夫很快就过来了……奴婢自作主张,听说小灶房那边正好热着莲藕百合汤,便取了一碗让小少爷先喝着定定神。” 乔画屏颔首。 她又低头看着赖在自己怀里撒娇的白飞野,哄道:“阿野乖,先去把热汤喝完。” 白飞野听话得很,软软的应了一声,便又掉头去端起一旁小几上的瓷碗,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待大夫过来,把脉瞧过,说白飞野只是受了惊吓,不过药这种东西,是药三分毒,既然症状不严重,那就先不开安神汤药,先静养食补几日。 这正和乔画屏的心意。 乔画屏也不想小小的娃娃天天灌苦口的汤药。 她摸了摸白飞野的头:“今晚要不要娘陪你睡?” 白飞野整个人兴奋的小脸通红:“娘,真的?!” “自然是真的。娘还会唬你不成?” 若非这会儿手里还端着汤碗,白飞野能高兴得跳起来! 看着小家伙高兴得那个样子,乔画屏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乔画屏哄着白飞野睡了个午觉,待她出来时,她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下来,让人把先前白飞野身边的侍卫给唤了过来,细细的问了问当时的情形。 “……当时属下骑着马跟在四少爷的马车旁,见着那拉着马车的马儿疾驰之中突然嘶鸣,顾不及旁的,只能先赶紧安抚马匹,强行稳住,便将四少爷从马车中趁机抱了出来。” 侍卫拱手道。 乔画屏道:“那失控的马儿呢?” 侍卫道:“已经送到马厩处了,只是那马儿似是还有些惊惧不安,一直时不时打个响鼻。属下已经马倌好生查看了。” 乔画屏点了点头:“带我去马厩那。我去看看那匹马。” 好好的,马偏偏在载着白飞野出门的时候,突然那就惊了? 乔画屏不信有这么巧的事。 她沉着脸,直接去了马厩。 马厩中养着数匹好马,乔画屏过去的时候,就见着她从流金村带来的那马儿,正悠闲的在马厩中吃草。见乔画屏过来,它冲着乔画屏轻声嘶叫,很是高兴兴奋的模样。 乔画屏上去摸了摸它的鬃毛,又拿了些糖块放在手心,喂了它。 她有时候会骑着它出城溜风,平时里拉车的活已是不怎么用它,一人一马感情很是不错。 不待侍卫指,乔画屏已经发现了那匹载着白飞野出门却出了异常的马。 那匹马在马厩一角,一直躁动不安的耳朵微动着,偶尔还打个响鼻,看着就不太对劲。 乔画屏问马倌:“能看出这是怎么一回事么?” 马倌乃是先前军中养马的,对马熟悉的很,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大好了,这才退了下来。 马倌也有些不解,同乔画屏道:“夫人,这马先前出门的时候,我还特特检查过,健硕得很。怎么会突然惊了马?”马倌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也不像是发病的样子,难道是路上受了什么伤?可我这一时半会也没找到伤口。” 只是这马儿通体棕黄,乔画屏也细细看了,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伤口。 “方才蹄铁我也检查过了,并没什么异常。”马倌越发纳闷起来,“奇了怪了。” 乔画屏微微沉吟,手摸上了马儿的鬃毛处。 她细细的一处处摸着,最后眼神一沉,喝道:“按住马儿!” 马倌跟侍卫赶忙将那匹马死死控住。 乔画屏手指飞快的从某处鬃毛中拔出一支细若毛发的银针来! 马儿吃痛长鸣,若非提前让人制住它,怕是要踢伤人。 乔画屏脸色沉沉,看着手上那根细若毛发的银针,许久没说话。 这证明了有人处心积虑想要谋害她的阿野! 第三百五十五章 臭小子 黄昏时梅渊从城外军营里回府,就觉着府内气氛不太对。 虽说府内看着一切都如往常,但梅渊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下意识加快脚步往内宅行去。 当在内宅拱门处看到腊梅时,梅渊微微一顿,更确定,估摸着是出了什么事了。 果然,腊梅朝梅渊屈膝行礼:“侯爷,夫人有事寻您。” “夫人在何处?” “夫人在正院偏房等您。” 腊梅没有多说,梅渊便也没多问,只一点头,大步如飞的往内宅去了。 偏房里,乔画屏坐在桌旁,神色平静,桌上摆着一块柔软的淡粉色帕子。 “吱哑”一声,梅渊推门进来,腊梅跟在身后,因着要走快些才能跟上梅渊的步子,微微有些气喘。 乔画屏看了腊梅一眼,腊梅点头会意,悄悄把梅渊身后的门关上。 梅渊显然不会觉得乔画屏搞这么一出是要跟他来些什么风花雪月,他有些紧张,问乔画屏:“可是出了什么事?” 乔画屏示意梅渊看帕子上的东西。 梅渊上前,便见着那是一根银针:“这是什么?” “今儿阿野坐马车出门玩,有人往马的鬃毛中射了一支这个。好在阿野的侍卫得力,救下了阿野……孩子没什么事,已经睡下了。” 乔画屏眉眼处阴影深深:“是不是,有人已经知道了阿野的身份?” 梅渊脸色一变,上前拿起那支银针来,细细的辨认了下。 他又拿起一个茶碗,往茶碗中倒了些白水,将那银针放入水中;继而,他又从身上摸索出一袋东西来,直接往桌上一倒,倒出一堆东西来,开始翻检着。 乔画屏定睛望去,就见着那堆东西大多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粉包。 梅渊挑了半天才挑出一个粉包来,往那水里倒了些无色的粉末。 那水杯里的水,竟然渐渐变成了诡异的蓝色。 梅渊脸色都变了,抓住乔画屏的手:“你跟阿野,没有被这银针所伤吧?!” “放心,没有。”乔画屏摇了摇头,盯着那碗绿水,“这是怎么一回事?” 梅渊吐出一口气来,脸色稍稍缓和了一分:“……这粉是从前战场上认识的一个老朋友给我的。用来辨别西疆一些沾了蛊毒的东西。这银针上,估计加上了蛊毒……所以一根小小的银针,射入马的鬃毛之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让一匹马发疯惊马。可见,对方还不想暴露身份,让我们察觉到,有人要对付阿野。” 蛊毒蛊毒,虽说占了个“毒”字,但其中有一部分,哪怕是最老道的大夫,也把不出脉象的异常来。 “西疆……”乔画屏神色凝重,“西疆的人怎么会想要阿野的命?” 梅渊神色同样凝重:“眼下朝堂之上,皇上后宫没有子嗣,几位有可能继承大统的郡王,身后都有不少势力支持。”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但他们心里却清楚,阿野的身份,怕是已经泄露了。 梅渊低沉道:“你放心,我会尽一切办法,护阿野无忧。” 乔画屏却慢慢的,慢慢的攥起了手:“……难道,就让这达摩克里斯之剑,一直悬在阿野头上?” 梅渊没听懂:“什么剑?” 乔画屏抿了抿唇:“就是说,用一根极细的马鬃毛吊着一把剑,悬挂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剑会落下来……这剑便叫达摩克里斯之剑。” 梅渊虽说不知道这剑为什么要叫那个绕口的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用马鬃把剑悬挂在头顶。 但他可以理解乔画屏的焦虑。 梅渊抬起手,稍稍犹豫,还是把手,慢慢放在了乔画屏的肩头:“屏屏,你相信我。这事交给我去查。” 乔画屏抬起头来,看向梅渊。 肩头上的手,有些重,却也有些暖。 这股暖意,从肩头一直慢慢的,融到了心底。 梅渊旁的却什么也没说,只深深的,认真的,看着她。 好像那双眼睛里,只有她一人。 乔画屏眼中星芒万千闪动,许久,她才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 同乔画屏聊完后,梅渊着实不太放心儿子,便去了白飞野的屋子。 小家伙已经醒了,正揉着眼睛,试图摆出可怜巴巴的模样,跟照顾他的丫鬟讨价还价:“玉糕姐姐,我睡前已经喝过一碗汤了,实在不想再喝一碗了。” 他还可怜巴巴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示意他真的喝不下了。 丫鬟玉糕心疼的叹了口气,然后铁面无私的拒绝了白飞野:“小少爷,这汤份量小,里头的莲藕与百合都有安神的功效,这也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 白飞野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一抬头就见着梅渊过来了,他立即喊了声“爹”,便趿拉着鞋子从榻上跳下来,往梅渊身上跑。 梅渊托着白飞野的屁股,把小家伙往上托了托。 “爹,你说要给我带的小盔甲呢?”白飞野迫不及待的问。 眉宇之间完全不见半点阴霾。 梅渊忍不住也带上了几分笑意:“在侍卫手里,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太好了!”白飞野响亮的应了一声,喜滋滋的环着梅渊的脖子,“我就知道爹最疼我了!” 梅渊陪着白飞野聊了几句,白飞野见梅渊身上还穿着军中的衣裳,有些小小的不好意思,从梅渊身上下来:“爹是不是刚下值回来?……爹你先换衣服去吧。我没事的。” 梅渊威严的一点头:“爹知道,我们阿野年龄虽然小,但也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 白飞野骄傲的挺了挺小胸膛。 梅渊又加了一句:“别忘了把那热汤喝了。” 白飞野瞬间耷拉了下去:“……哦!” 梅渊嘴角微扬,拍了拍白飞野的头顶:“乖,听话。” 白飞野攥拳:“阿野一直很听话,娘还说,今晚陪阿野睡呢!” 梅渊:“……” 是谁羡慕了他不说。 总之,方才看白飞野,梅渊是千般万般老父亲的怜爱;这会儿再看白飞野,梅渊满番心情只有三个字能总结——臭小子!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不必总是偷偷看我 梅渊这几日在外头查,乔画屏便在府里又犁地似得把府中下人给筛了一遍。 有几个可疑的,乔画屏是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态,直接辞退了。 但乔画屏动用了她现代的侦察手段,却查出来一个她意料之外的人——白飞野身边的丫鬟玉糕。 玉糕跪在乔画屏跟前,垂头不语,对乔画屏摆出的证据,没有反驳。 乔画屏按了按眉心。 她看得出,这玉糕待阿野,乃是实心实意的好;若玉糕真有了杀心,怕是小阿野早就死三个来回了。 这让乔画屏隐约有了个想法——这玉糕怕是另一方派来的。 “还请夫人放心,奴婢待小少爷,绝无半分异心。”玉糕跪在地上,只为自己辩解了这么一句。 乔画屏索性直接问:“谁派你来的?” 玉糕摇了摇头:“奴婢不能说。” 乔画屏深深的看着玉糕。 “我既然已经发现了,就不能再留你。你走吧。” 玉糕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深深的朝乔画屏磕了个头,最后拎了个小包袱就出了府。 乔画屏有些意兴阑珊。 午睡醒来后的白飞野,没看到玉糕,却见乔画屏在他屋子里软塌上舒适的倚着大迎枕,看着话本子,伺候他起床的是他娘身边的大丫鬟迎春。 虽说白飞野很开心一睁眼就看到他娘,但他还是纳闷的很,左右看了看:“娘,玉糕姐姐呢?” 乔画屏翻过一页话本子:“你玉糕姐姐有事出府了,以后不能再伺候你了。娘把迎春拨给你,可好?” 白飞野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迷下来:“啊……” “玉糕姐姐怎么趁我睡觉时就跑了,都没跟我告别。”他心情沉重,小小的奶团子往乔画屏软塌下的脚搭上一坐,托着腮,唉声叹气。 迎春给白飞野端了一小碗安神的药膳,见小家伙有些闷闷不乐的,故意叹了口气道:“原来小少爷不喜欢我啊。那要不,我走?” 白飞野又叹了口气:“迎春姐姐别闹。我对你的心,你是知道的。我就是伤心,玉糕姐姐不辞而别……” 小家伙说法一套一套的,原本乔画屏心情也一般,被白飞野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点了点白飞野的小鼻子。 迎春更是被逗得笑得合不拢嘴:“我怎么就这么稀罕咱们小少爷呢!” 傍晚,梅渊回来时,带回了消息,刺杀小阿野的幕后之人,他已经有些眉目了。 乔画屏把玉糕的事同他一说,梅渊显然也是很有些意外。 玉糕是外头采买进来的,因着做事细心,性格稳妥,又自述卖身前一直照顾家中弟妹,乔画屏看她眼神清明,不像是个心术歪的,把她放在外院观察了一段时间,没什么问题,这才拨到了白飞野的院子里,当了白飞野的贴身丫鬟。 两人对视一眼,又心有灵犀的望向同一个方向,继而又互相对视一眼。 虽然谁也没说话,但却懂了彼此眼神中的未道之语。 ——那,是皇宫的方向。 “且再看看。”梅渊低声道。 乔画屏点了点头,夫妻俩便把这事暂且搁置到了一旁。 最近天气凉了,除去阿野的事,府里事也不忙,乔画屏给府里头人人添置了八身秋裳——听着好似很多,但眼下孩子长得都快,从前的衣裳,都有些穿不上了,是以这八身,还真不算多。 乔画屏用的是梅渊给她上交的库房里的料子。 那料子有些是他从边疆王庭中缴来的,有些是宫里头赏赐的贡品,都是好东西。 乔画屏可没跟梅渊客气。 至于邬水梅氏的事,乔画屏慎重思考过后,决定还是暂且先放在一旁。她没有立场去替梅渊决定这些。 …… 梅清映进入问枢女学后,第一次小考,便拿了甲等的成绩——乔画屏还听说,这次整个问枢女学,甲乙丙丁几个班加起来,拿甲等成绩的人,不过一掌之数。 乔画屏不是唯成绩论者,但孩子考了好成绩,老母亲还是很开心的。最起码也是个间接证明,她家崽崽为了学习付出的努力没有白费。 乔画屏已经连着两日去接她家映映下学了。 那个来自邬水,叫蔡湘濯的小姑娘,乔画屏又见了一次——那小姑娘总是偷偷的暗中观察她家映映。 不过,那小姑娘显然是没有恶意的,乔画屏也就随她去了。 直到这日,乔画屏又来接梅清映下学,那个叫蔡湘濯的小姑娘竟然鼓起勇气拦住了乔画屏与梅清映。 她声音细弱蚊蚋:“梅夫人……我有个朋友,最近从邬水来了京城。我同她说起了,梅塾友同我们都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很像。她有些想见见梅塾友,可以吗?” 乔画屏想了下,看向梅清映:“映映怎么说?” 梅清映倒是不以为意,点了点头:“好啊。” 她又主动同蔡湘濯道:“蔡塾友,你是想同我交朋友吗?” 蔡湘濯脸一下子涨红了,她面红耳赤,但看着梅清映那极为真诚的双眼,还是忍不住,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梅清映伸出手去,主动握了握蔡湘濯的手:“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你有什么事来找我就是了。不必总是偷偷看我的。” 蔡湘濯很是不好意思的又小幅度点了点头。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笑。 乔画屏也很欣慰。 她家映映性子是真的好,落落大方,又真诚认真。 “那,你那同乡想什么时候见我啊?”梅清映问。 蔡湘濯犹豫了下:“后日旬休,可,可以吗?不用占用你太长时间,顶多半个时辰就好。” 梅清映答应的很是爽快:“可以呀。去哪里碰头?” 蔡湘濯又小声说了几个地点,征求梅清映的意见。 梅清映转过头来问乔画屏:“娘,你知道这几个地方哪里离着咱们家跟书院都近吗?” 乔画屏微微沉吟:“不然就去你三哥的小馆子?他那儿小馆子有雅间,让他给你们做些点心,上些茶,你们小姑娘吃吃茶,聊聊天,也蛮不错。”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夫人好风采 梅清晃经营的这个小馆子,走的是私家菜路线,虽说定价不算便宜,但回头客极多。 上个月,梅清晃更是“财大气粗”的捧回了三十两银子的盈余,说是孝敬乔画屏的。 对于三儿子一挣钱就往她这捧的孝心,乔画屏极高兴。哪怕她自个儿私账账面上还有数万两的活动资金,她也很高兴的把儿子这三十两银子收下了。 这就像是给梅清晃打了一剂强心剂一样,小小少年每天牟足了劲钻研厨艺,快乐得紧。 不过短短两个月,梅清晃的私房小馆子便在京城范围内闯出了自己的名堂。 不过,蔡湘濯家贫,平时在问枢女学住宿,甚少来街上逛,自然不知梅清晃那“梅氏小馆”现在风头正劲。 她见乔画屏说得平常,梅清映应得也平常,还以为就是家里头寻常开的小馆子,也点头应了下来。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到了旬休那日,梅清映起了个大早,梳洗过后,跑到乔画屏屋子里,问她今日她穿戴可还好? 乔画屏认真左右端详了会儿,给了肯定的答复。 梅清映便高高兴兴的带着丫鬟出门了。 乔画屏谁也没带,也悄悄的出了门。 她去了梅氏小馆对面的茶楼,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 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到了梅清映与蔡湘濯约定的时间,乔画屏点了壶清茶,就着点心,悠悠闲闲的往楼下望去。 没过不久,蔡湘濯便带着两人从街那头过来了。 乔画屏微微蹙眉。 怎么是两人? 这跟说好的不太一样啊。 先前她听着两人在那商议细节,明显蔡湘濯只带一人来的样子。 依着蔡湘濯那小心翼翼来征求梅清映意见的样子,不太像是会在这种事情上骗梅清映。 乔画屏蹙眉凝神细听,听力过人,让她能听到风中传来的那三人细细说话声:“……要不,你还是别去了。” 这是蔡湘濯对另外一名少年说的。 她有些惴惴不安:“我先前都同梅塾友说好了,只带安缦一人过去。你别跟着了……” 另外一名年却是不以为然的很:“我也认识梅柳儿,去见见你说的与梅柳儿极像的梅塾友又怎么了?再说了,你也说过,她还不到十岁,就是个孩子,男女大防哪有那么严?” 蔡湘濯被说得哑口无言。 她不由得看向另外一人,显然想让对方也帮忙说几句,但那少女细声细气的反过来劝她:“敦哥哥说得是。阿濯你不要在京城读书读得太过迂腐了……” 蔡湘濯被两人说得有些迷茫,声音也越发弱气下去:“我怎么觉得不是迂腐的问题啊……” 另外两人却已经不再就这事进行讨论了,显然就没把这事当成一回事。 乔画屏心道,蔡湘濯这小姑娘说得没错,这不是迂腐的问题,这是礼数的问题。 对方大概觉得她的映映就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不值一提。 这也反应了他们骨子里对她家映映的轻视。 乔画屏不大高兴,神色都敛了下来。 她本就生得美,加上又是一人在那喝茶,这会儿蹙着眉头,美人薄怒的模样,更显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浓丽来。 有人在旁看得眼都直了,蠢蠢欲动的想上来搭讪。 只是那人刚过来,把手搭在桌上,色眯眯的喊了一声“美人,一起喝茶啊”,旁边便有纶巾青衣书生模样的青年站出来喝止了对方。 那人色胆包天,见对方只是书生模样,并不把他放心上,反而嬉笑道:“莫不是你嫉妒我与美人亲近?” 满口污言秽语。 乔画屏这会儿心中正不爽,这色胆包天的小贼算是正好撞到了她手里,她呵的笑了一声,反手把那人放在桌上的手腕一扭—— 那人哪里想到眼前这看上去丽色非凡的美人是个硬茬子,当即惨叫出声。 乔画屏嫌他吵,手一推,直接把那人给推倒在地! 那人倒地时,还带倒了一张桌子凳子,哗啦啦的,声响巨大! 整个二楼的人都惊呆了! 就连那原本想要再劝说的书生,也目瞪口呆。 只见乔画屏神色淡漠的站在那儿,活动着手腕,对着那地上狼狈非常的登徒子似笑非笑道:“一起喝茶啊?” 乔画屏这一出手,那登徒子就知道是遇到了硬茬子,哪里还敢惹她,当即屁滚尿流的就跑了。 乔画屏嗤笑一声,复又坐了下来,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 “夫人好风采——” 方才站出来的那纶巾青衣的书生敬佩的上前,向乔画屏施了一礼,“……只是眼下京城人多眼杂,夫人若是出门,还是带些仆从更好些。” 他诚恳劝道。 乔画屏朝对方略一点头,算作还礼:“多谢好意。” 这小插曲乔画屏并未放到心上,她还惦记着梅清映那边,依旧是坐在窗边,慢悠悠的吃着茶点。 方才那一段小插曲的功夫,蔡湘濯三人也从街那头走到了梅氏小馆这。 只是刚到了门口,便有满面笑容的伙计拦住了他们三人:“请问三位贵客有预约吗?” 三人都没听懂:“什么预约?” 那伙计便换上了一副抱歉的表情,客客气气道:“小店小本经营,三位贵客若是没有预约,怕是我们今日无法招待了。” 三人都震惊得很,还是蔡湘濯想起什么,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我们在这约了人。” 正说着,里头的梅清映听到了动静,往外走来,见是蔡湘濯,先笑着唤了一声:“蔡塾友,你来啦?” 说到这,大概梅清映也看见了蔡湘濯身边的另外两人,神色微微一顿:“这是……” 另外两人脸上却是不加掩饰的震惊:“……也太像了!” “跟梅柳儿真是太像了!” “但是好像又比梅柳儿生得精致好多……” “没错!” 两人交头接耳,不住的上下打量着梅清映。 蔡湘濯有些窘迫,赶忙拉了拉少女。 当街对人家评头论足,这也太失礼了。 就连梅氏小馆的伙计也有些警惕的稍稍挡在了梅清映身前,侧身小声问梅清映:“大小姐,这真是您要等的人?” 梅清映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好。 但见着蔡湘濯整个人尴尬的快要钻到地底下的模样,梅清映还是善解人意的主动打破了这尴尬:“……我们进去说吧。” 第三百五十八章 我这属于是白给 一听得这话,那少年立马眼角又有些耷拉下来,不满的嚷嚷道:“这馆子也太会摆谱,方才说什么我们没预约,不让进。” 梅氏小馆的伙计见少年少女待他们家大小姐这番态度,本就觉得对方轻慢了他们家大小姐,这会儿听得这话,差点没忍住想把白眼翻出去。 毛病真多! 蔡湘濯弱弱的拉了拉那少年的衣角,那少年这才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蔡湘濯打圆场似得朝梅清映一笑。 梅清映大气的很,也笑了笑,表示不会在意。她主动在前面引路,带着蔡湘濯以及那一对少男少女进了梅氏小馆。 乔画屏看到这儿,轻轻的吁出一口气来。 接下来的事,她也干涉不了。 乔画屏静静的坐在二楼喝茶。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梅清映送人出了梅氏小馆。蔡湘濯欲言又止,但她身边的少年少女却有些不满。 乔画屏端着茶杯,听到那名少女小声嘀咕:“确实跟柳儿生得像,但柳儿出身梅家,那等气度可不是什么人都模仿得来的。” 蔡湘濯脸涨红了猪肝色。 “云裳!”她有些受不了,低声喊着,“你这样太失礼了!” 那名被称作“云裳”的少女瞪大了眼,不管不顾的大声道:“好啊,蔡湘濯,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不过是进了个破女学读了一段时间的书,就觉得自己是高贵的京城人了,就看不起我们这些小地方来的人了吧?!” 另外一名少年也道:“我告诉你,以后莫要再跟我们来往了!” 少年少女扬长而去。 蔡湘濯眼圈都红了,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梅清映上前,轻轻的拍了拍蔡湘濯的肩膀,安慰了几句。 蔡湘濯抹了把眼泪,反倒是郑重其事的跟梅清映道起歉来:“……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把他们带来,你也不必被这样冒犯。” 梅清映愣了下,她继而绽出个灿烂的笑:“我没事的。” 两人又小声说了会儿话,梅清映这才挥手送别了蔡湘濯。 乔画屏见梅清映表情带笑,便知她心情还算不错。她微微沉吟了会儿,到底是没下楼去见梅清映。 见梅清映转身又进了梅氏小馆,乔画屏便也不再这待了,叫来茶馆的伙计,点了几样她觉得还好的点心,打包带了回去。 走的时候,先前那纶巾青衣书生模样的人见乔画屏点的那几样茶点,笑了下:“夫人是会吃的。这几样茶点,乃是这茶楼里最好吃的。” 乔画屏微微一笑,也不接茬。 那书生模样的人见状,倒也很守礼,没有再搭话,只笑着对乔画屏也点了点头。 乔画屏拎着茶点,出了茶楼。 她眼神往某处顿了顿,神色不变,依旧是气定神闲的往她既定的回家路线上走。 到了某处小巷,有人把她给截了进去——为首的那个,正是先前在茶楼里想要调戏她,反倒被她打跑的地痞。 那地痞这会儿带了三四个人,个个都凶神恶煞的,冲着乔画屏不怀好意的笑着。 乔画屏左右看了看,寻了处干净的地方把手里的茶点放下,活动了下手腕,脚腕。 那地痞无赖狞笑道:“臭娘们,先前打人的时候不是挺嚣张的吗!” 乔画屏嗤笑一声:“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不过是打条狗罢了,我哪里还用嚣张?” “你!”地痞无赖被彻底激怒,怒火高炽的一挥手,“上,给这臭娘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乔画屏正要动手,她身后却“啊啊啊啊”的冲出来一个身影,那人嘴里喊着“啊啊啊”似是在给自己壮着声势,直接冲那些地痞无赖冲了过去! 正是先前在茶楼的那青衣书生! 地痞无赖们都惊呆了。 那书生死死抱住为首那地痞无赖的腰,狼狈的回头大喊:“夫人,快跑!” 乔画屏:“……” 那地痞无赖回过神来,恼怒的开始一下下殴打着那青衣书生:“松手!” 那青衣书生狼狈万分,说什么都不松手。 乔画屏直接把裙摆一撩,别在腰间免得绊倒她,人一个起纵上前,跃到几个地痞无赖面前,三下五除二,就把人都给放倒了。 青衣书生顶着一头一脸的狼狈,站在一地横七竖八的贼人中间,人都惊呆了:“……” 乔画屏把腰间裙摆放下,又成了那个华美端庄的贵夫人。 “朋友,你没事吧?”乔画屏问那青衣书生。 “没,没事。”青衣书生刚张了张嘴,就牵动了嘴边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摇了摇头,自嘲道:“早知道夫人这般厉害,我就不上了……我这属于是白给。” “还是要多谢你的好意。”乔画屏诚恳道,“这个世道需要像朋友你这种行侠仗义,道德高尚的人。” 这话说得,青衣书生的眼都越发明亮了。 乔画屏要送他去医馆上药,青衣书生摆摆手拒绝了,只是离开前犹豫了下,行礼自报了姓名:“在下魏月盛,不知道夫人如何称呼?” 乔画屏笑道:“我姓乔。” 青衣书生行礼道:“原来是乔夫人。” 乔画屏弯腰拎起自己的糕点,又给那几个地上哀嚎的地痞无赖一人补了一脚,这才施施然离开。 …… 梅清映是晚上时同梅清晃一道回来的。 两人还带了些梅清晃焖煮了一天的肘子回来。 兄妹俩心情俱是不错的样子。 “娘!”梅清晃扯着嗓子喊着,“今儿这肘子我炖得贼好,皮酥肉烂,晚上你一定要尝尝。” 乔画屏笑盈盈的应着,又让腊梅拿了茶点出来给两个小家伙吃。 梅清晃一看,便“咦”了一声:“这不是我店对面那个茶馆的点心吗?” 乔画屏倒也没瞒着:“是啊,今儿你妹妹去见外人,她年龄小,我到底有些不放心,去了对面那茶馆看看情况。” 梅清映感动极了,扑到乔画屏怀里撒娇:“娘,你对我真好。” 乔画屏摸了摸梅清映的头发:“要不要跟娘说说,今儿见的人如何?” 梅清映还没说话,梅清晃已经坐在一旁吃着茶点吐起了槽:“我觉得挺不咋样的。那个姓蔡的小姑娘也就算了,另外两个怎么颐指气使的,跟个大爷似得。” 第三百五十九章 兆寿大长公主府的请帖 梅清映大概是不想多说旁人不是,但乔画屏问起来了,她也不能不答,只斟酌了下,道:“……反正日后应当也不会再见了,也没什么。” 她又颇有些蹙眉,好奇的问乔画屏,“娘,就是那两人,总说我与旁人相像……先前蔡塾友也说,我生得与她认识的一人很像。世上真有生得很是相像的两人?” 乔画屏笑吟吟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许是有些旁的缘由,但,茫茫人海中,平白无故两个人生得很像,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梅清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因着乔画屏对这事的软处理,梅清映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乔画屏暗暗观察了一段时间,见没什么大问题,便把这事给抛到了脑后。 刺杀阿野的幕后主使,梅渊一路顺藤摸瓜,最后竟是查到了元康郡王府。 只是,对方大概察觉到了什么,壁虎断尾一般,将那牵扯进这一桩刺杀案中的关键人物给直接抹杀,营造出对方自杀的假象。 对方大概是以为这样算是给了梅渊一个交代,梅渊应该也不会再继续追查,但对方显然是小看了梅渊。 梅渊明面上不再追查,但暗地里却是派出了自己的心腹,继续追查此事。 这日,乔画屏收到了一封较为特殊的请帖。 是兆寿大长公主府送来的。 乔画屏还有些诧异。 她曾深入研究过京城的种种势力,兆寿大长公主府,就像是独立于京城这些纷扰之外的一处归隐之地,虽说地位超然,却从来不掺和任何政事,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兆寿大长公主府,平日里连其他宗室都不太来往,自然也甚少给人下帖子。 只是,这次却不一样——兆寿大长公主,收了一位干孙女。 乔画屏摩挲着帖子。 这帖子看上去低调,却是用织金纸做的,乍一看平平无奇,但若是对着阳光,纸中的点点金箔流光溢彩,华贵非凡。 看来这次,兆寿大长公主府对这位“干孙女”,态度很是重视啊。 乔画屏收了帖子,让腊梅把私库开了,在里头选了会儿,选了盒贵重又不会很打眼的南海珍珠。 “把这个包起来,到那日时,带去兆寿大长公主府。”乔画屏嘱咐道。 腊梅郑重其事的应了,又道:“夫人要不要再做几身衣裳?” 乔画屏失笑:“前头刚做了四身新的冬装,哪里就需要再做呢。” “可那到底是日常穿的……”旁边有个小丫鬟嘴快,天真烂漫的问,“夫人去大长公主府拜访的话,不用穿得再郑重些吗?” 乔画屏笑道:“那几身衣裳料子都很是不错,又是新衣裳,礼数上已然是不会出错了。若太过郑重,反倒会让人觉得咱们平西侯府上赶着要巴结兆寿大长公主。” 那小丫鬟满眼敬佩:“还是夫人想得明白。” 备好了礼物,衣裳首饰也都提前备下,乔画屏便只等着大长公主府开宴那日。 只是,某日梅渊下朝回来,神色却有些凝重。 他屏退左右,同乔画屏道:“……今日大长公主让人递了个消息到我跟前,倒也没说别的,就说听闻我家中幼子聪慧可爱,又暗示大长公主素来喜爱伶俐可人的小孩子。” 乔画屏脸上神色立即一变,与梅渊交换了一个眼神:“大长公主这意思,是想见咱们阿野?” 梅渊神色同样凝重:“怕是如此。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他沉声道,“大长公主费这般周章,应不是要对阿野不利。不然,也不会留下这样的首尾。” 乔画屏一时思绪万千,没有说话,坐在那儿,烛光跃动,留下了大片阴影在乔画屏身上。 许久,她才慢慢道:“若她对阿野没有恶意也就算了……” 乔画屏没有继续说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梅渊从眼前女子身上,感受到了极为凛然的寒意。 只是一瞬间。 乔画屏很快恢复如常,她慢慢道:“我一直在想,阿野身边的玉糕,明显是对他抱有善意的……所以,这次大概就能知道,玉糕是谁的人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时间很快便到了兆寿大长公主为干孙女设宴的日子。 白飞野穿戴得当,在乔画屏房间里一边跟迎春玩着翻花绳,一边等丫鬟给乔画屏妆发。 “哇,小少爷好厉害,我根本翻不过您!” “嘿嘿,我厉害吧!” “厉害厉害!” 乔画屏从屏风后出来,看着无忧无虑在那跟迎春笑作一团的白飞野,眼中的万千思绪瞬间都收了起来,化作浓浓的笑意:“阿野,都准备好啦?” “都准备好啦!”白飞野从贵妃榻上出溜下来,满眼惊艳的看着乔画屏,“娘,你今天可真漂亮!” 乔画屏逗他:“你意思是,旁的时候我不好看了?” 白飞野对此很有经验,小小的人儿,却是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仿佛他说的话是天底下第一等要紧事:“今天是格外漂亮!我娘就是天底下第一大美人,披个麻袋都好看!好好打扮的时候,那更是美上加美,美翻啦!” 屋里丫鬟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乔画屏“哎呦”一声,搂住白飞野:“我们阿野这小嘴,可甜可甜!” 母子俩说了会儿话,乔画屏便牵着白飞野的手往二门去乘坐马车。 她知道儿子素来聪明,那些要注意的事,她先前嘱咐过了,此时便没有再絮叨。 倒是白飞野,叽叽喳喳的跟乔画屏说起了他近些日子的杂事。 眼下他最在意的,是有只小鸟受伤飞到他房间里不走啦,他想要个鸟笼把它养起来。 乔画屏笑着允了,还让管家去开了库房,寻个漂亮些的鸟笼。 白飞野眼睛亮亮的:“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母子俩说说笑笑,到了二门,上了马车。 一路平安无事的到了兆寿大长公主府门前。 乔画屏掀开车帘,牵着白飞野的手,下了马车,看着眼前巍峨气派的大长公主府。 她下意识握紧了白飞野的手。 白飞野立马看向乔画屏,虽说没有问出口,但还是有些困惑。 乔画屏低头,安抚似得朝白飞野笑了笑,白飞野立马朝乔画屏绽出大大的笑来。 这一会儿的功夫,便有守在门边的嬷嬷认出乔画屏马车上的标记迎了过来: “可是平西侯夫人?” 第三百六十章 你不要怪他 嬷嬷毕恭毕敬的引着乔画屏与白飞野进了内院。 兆寿大长公主从不参与朝堂上的站队,看着随和松泛,但乔画屏看着有条不紊来往引客的仆从,心里多少也有数——这样规规整整的府邸,多少也体现了府邸主人的一些精气神。 宴席是设在芳庭阁,据说这是兆寿大长公主最喜欢的庭院,花团锦簇,四季如春。 引路的嬷嬷把乔画屏引到芳庭阁后,便告退了。 乔画屏眼下是跟梅渊捆在一处的,称得上一句炙手可热,到了芳庭阁不多时,便有不少夫人小姐笑盈盈的上前,来同乔画屏客套寒暄。 乔画屏不冷不淡。 但梅渊的身份摆在这,作为他明面上的妻子,她哪怕是这样的态度,也不会有人来指摘。 众人只会捧着她。 当然,诸多视线里还隐着个别那么一两道敌意非常明显的视线。 乔画屏不用猜都知道,八成又是梅渊在外头招的债。 乔画屏多少觉得有点没劲。 她带着白飞野去园子里散心,避开人群,专往僻静处走。 当然,这也是给兆寿大长公主的人一个机会。 果不其然,乔画屏正兴致勃勃带着白飞野往假山里钻时,兆寿大长公主的人找了上来。 是个看上去在人群中存在感极低的婆子。 “平西侯夫人,这边请。大长公主殿下想见您。” 乔画屏神色如常,牵着白飞野的手,跟着那婆子走了。 她们到的地方,是一处不太起眼的院子。 但乔画屏凝神细看,加强过的五感分辨的清楚。 院子安静的落针可闻,前后左右几个方位都各藏着两人。 树上还蹲着两人。 防守严密的很。 乔画屏还算满意。 她站在院门口处,忍不住去看白飞野。 乔画屏知道,当她迈进这小院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就会开始转动。 白飞野有些敏感的抬起头。 他虽说只有四岁不到,但他远比同龄孩童更早熟一些。 小阿野在此时,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 “娘……”小阿野有些不安的攥紧了乔画屏的手,“你怎么啦?” 乔画屏低头看着这个她亲自带大的孩子。 许久,她露出个温柔至极的笑来:“没什么。咱们进去吧。” 白飞野重重点了点头。 只要跟娘在一块,去哪里他都不怕。 引路的婆子停下脚步,回身,似有些疑惑:“平西侯夫人?” 乔画屏眉眼平静,跟白飞野进了这安静的仿佛没有人的院子。 婆子刚抬起手,还未敲响正屋的门,门便从里头吱呀一声开了。 里头是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女子,看着年龄不是很大,却板着脸,很是威严的样子。 她看了一眼乔画屏,眼神又落在白飞野身上。 “大长公主殿下正在等二位。” 女子轻声道,然后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乔画屏牵着白飞野进了屋子。 屋子里有一位稍有些年纪的美妇人。 染霜的头发,说明这位美妇人年岁已经不小了。 但她皮肤光滑,眉眼如画,看着竟是四十许人的模样。 美妇人同那开门的女子一样,先是看了乔画屏一眼,眼神便落在了白飞野身上。 她神态明显的愣在了那儿。 乔画屏牵着白飞野的手,不卑不亢的对着那美妇人行了礼。 “见过大长公主殿下。” 兆寿大长公主仿佛惊醒般回神。 兆寿大长公主神色有些复杂:“平西侯夫人,请起。你是个聪明人。想来你对……” 她顿了顿,才将“阿野”这个名字吐出,“……对阿野的身世已经有所了解了。” 乔画屏心道,不然呢? 你们这样搞,难道她是个傻子么? 阿野大概就是皇帝遗留在民间的孩子。 兆寿大长公主在朝中向来不站队,不参与那些郡王的明争暗斗,那是因为她是彻彻底底的保皇党。 乔画屏没吭声,白飞野却忍不住出了声:“娘,我什么身世啊?” 他打从晓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乔画屏捡来的。 乔画屏从未瞒着他,也同白飞野讲过,他的亲娘是如何在屠村中将他保下的。 当时发现他时的那块襁褓,还有他身上的牌子,乔画屏都给他看过,问他要不要。 白飞野打小就很有主意,只道让乔画屏帮他保管着。 乔画屏摸了摸头:“……论辈分,你该叫这位一声姑奶奶。” 白飞野看向兆寿大长公主,似是在打量她,但嘴里却很是听话的叫了一声: “姑奶奶。” 兆寿大长公主很是欣喜与动容,郑重的应了一声。 都说血脉连心,小阿野身上不仅有太后那方血脉的标志,就连这打量人的动作,也与他逝去的祖父那般像。 是的,在兆寿大长公主眼中,小阿野生得跟她哥哥——也就是小阿野的祖父,要更像一些。 她眼中带了几分追忆,但很快又回过神来,吐出一口气,让人给乔画屏和白飞野都倒了水。 白飞野年纪小,兆寿大长公主底下人很是细心,给白飞野倒的是茶水。 “你把小阿野教的很好。”兆寿大长公主低低道。 乔画屏只道了一句:“阿野打小就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顿了顿,她又问道:“玉糕,是殿下的人?” 兆寿大长公主颔首,道:“你很警觉。不过你放心,本宫把玉糕放在阿野身边,也只是为了确认他的安全。” 乔画屏没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话要跟兆寿大长公主说的。 但兆寿大长公主看着阿野在那小口小口喝着果汁,终是没忍住,唤他上前。 白飞野先看了一眼乔画屏。 乔画屏道:“去吧。你姑奶奶心里是疼你的。” 兆寿大长公主有些意外的看了乔画屏一眼。 白飞野听话又乖巧的上前。 兆寿大长公主拉着他,上上下下不错眼的看着。 白飞野问道:“姑奶奶,我爹还好么?” 兆寿大长公主有些吃惊。 白飞野提起“我爹”二字时,语气平静,就像是提到今日的天气那般。 兆寿大长公主忍不住就笑了,有些骄傲。 真不愧是他们皇家的人,打小就有这等气度! “你爹……最近身体不太好。”兆寿大长公主语气放得很是和缓,“很多人都在盯着他那位子。他眼下不能把你接回宫中,你不要怪他。” 第三百六十一章 又是邬水梅氏 白飞野淡定点头:“知道了。” 表现的一点都不像是个四岁的孩子。 兆寿大长公主露出几分错愕来。 乔画屏道:“阿野打小就聪慧。” 话里流露出几分为人母的骄傲来。 兆寿大长公主回过神来,心里想的却是,这是他们皇家的血脉,自然打小就不同常人。 兆寿大长公主又仔仔细细的好好看了白飞野一番。 白飞野在村里时,就很讨村里老小的喜欢,堪称通杀。兆寿大长公主越看他也越是喜欢,眼神越是柔和。 兆寿大长公主没有多说,只是最后在送走乔画屏的时候,郑重其事的交代道:“照顾好阿野。” 乔画屏牵着白飞野出了那院子,白飞野立时深深呼出一口气来。 乔画屏忍俊不禁。 兆寿大长公主这次宴席明面上是为了新收的干孙女举办的。乔画屏牵着白飞野又回了举办宴席的芳庭阁。 被兆寿大长公主收为干孙女的那女孩儿,正在人群中,言笑晏晏。 众星拱月似的。 乔画屏牵着白飞野寻了处随意落了座。 不少人见乔画屏回来,又特特过来同乔画屏攀谈。 乔画屏态度淡淡的应付着。 兆寿大长公主是在开席前来的。 以兆寿大长公主的身份地位,她来的时候,所有的夫人与小姐们都起身相迎。 她要收作干孙女的那女孩儿娇俏的跟在兆寿大长公主身侧。 兆寿大长公主正式将女孩儿介绍给了在座的诸位夫人。 女孩儿名叫魏月瑛,看上去活泼又大方。 魏月瑛……乔画屏心中一动,倒是想起先前她去梅氏小馆外头蹲人那回,被登徒子调戏,有个青衣书生虽说没帮上什么忙,但他的热心肠到底也是给乔画屏留下了印象。 那青衣书生,好像就叫魏月盛来着。 魏月瑛,魏月盛…… 这般相似的名字,要说是巧合,那也真是太巧了。 再细细一看,这魏月瑛同魏月盛好像是生得有几分想象。 是兄妹? 乔画屏心里漫无边际的想着,面上却看不出什么迹象来。 接下来的宴会倒是没什么可说的,兆寿大长公主就像跟乔画屏白飞野完全不认识一般,只在社交礼仪的范围内,寥寥客套了那么两句,便是全部的交集了。 乔画屏跟白飞野安安稳稳的熬过了这次宴会,一直到散席,她从容不迫的牵着白飞野准备离开。 这时候却是被人喊住了。 “……平西侯夫人,请稍等。” 乔画屏回头一看,朝她快步而来的,却是那位干孙女,魏月瑛。 “魏小姐?”乔画屏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魏月瑛犹豫了下,笑道:“……实在是,前些日子我偶然同平息侯爷有过一面之缘,侯爷生得跟我先前认识的一人有点像……是以我想问问,夫人可知道侯爷的祖籍籍贯?” 乔画屏面上不显,只摇了摇头:“大家都知道,侯爷先前遇险失忆过,好多事已经记不起来了……不知道魏小姐说与我家侯爷相像的那人是?” 魏月瑛道:“是邬水梅家的一个人。那人同我兄长相识,我跟着兄长从家乡往京城来时,曾经见过他。” 魏月瑛盯着乔画屏的脸:“……邬水梅氏,不知道平西侯夫人有没有听侯爷提起过?” 又是邬水梅氏! 乔画屏不动声色,还笑了下:“自是听过。” 她脸上除了淡淡的笑,没有别的什么表情。 魏月瑛盯了会儿,发现看不出什么来,只得作罢。 她笑道:“……世上相像的人不少,想来只是碰巧了。” 乔画屏同样回以微笑。 等回了平西侯府,按理说白飞野也该去休息了,但他却有些倔强的,抓着乔画屏的手不放。 “娘……” 乔画屏一听,孩子声音都快哭了,吃了一惊,赶紧搂住白飞野。 “阿野,怎么了?” 乔画屏放柔了声音。 白飞野情绪显然很低落:“娘……我不想离开娘跟哥哥,还有爹。” 乔画屏疼惜的把白飞野搂在怀里。 白飞野搂住乔画屏的脖子,头蹭在乔画屏的肩膀上,跟乔画屏撒娇。 “阿野,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永远是一家子。”乔画屏低声道。 白飞野又蹭了蹭乔画屏的颈窝。 “娘,我亲爹要是皇上的话,”白飞野突然小声道,“那是不是天底下最大的官了?” 乔画屏:“……” 这话题转的多少是有点快了。 “算是吧。”乔画屏保守道。 “那我以后也会当最大的官对吧?”白飞野童言童语,“娘,我想好了,到时候我要是当了最大的官,我就护着娘。谁要是敢欺负娘,我就让人把他拖到外头去,扒了裤子打屁股!” 原本还有些伤感的氛围,这脱裤子打屁股一出来,乔画屏着实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揉了揉白飞野的小脑瓜:“睡会儿吧。” 白飞野困意上涌,迷迷糊糊的应了。 乔画屏哼起了一首曲调婉转的摇篮曲来。 白飞野迷迷糊糊的趴在乔画屏肩头入了睡。 梅渊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母子温情脉脉的一幕。 乔画屏轻手轻脚的将乔画屏放在床上,给梅渊打了个手势。 梅渊会意,同乔画屏去了另外一间屋子。 梅渊仔细端详了会儿乔画屏,见她神色一如往昔,看来兆寿大长公主并没有太为难她。 乔画屏把兆寿大长公主说的话跟梅渊概括了下:“……大意就是,孩子我看过了,但宫里不安全,你们得保护好他。” 梅渊:“。” 这个话题,他并不是很想深入。 乔画屏同他都懂。 白飞野同旁的孩子不大一样,他迟早要去宫里。 担负起他这个血脉该担的责任来。 “不过,还有一桩旁的事,有点意思。”乔画屏抬眼,瞥了一眼梅渊,“有人说,见过与你长得有些像的人。你猜猜,是在哪里?” 梅渊其实对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并非是一定要个答案才行。 但他失忆这事横亘在他跟乔画屏中间,总让他有些不爽。 “邬水梅氏?”梅渊一猜就中,还有些不以为然,“映映生得像我,先前有人说她像邬水梅氏的人,那自然,估摸着那邬水梅氏中有人可能与我也有些相像。” 他看向乔画屏,“……要不,我们直接去趟邬水吧。” 第三百六十二章 爹娘爱情故事 乔画屏有些纳闷的看着梅渊。 他从前对这个可是不怎么上心的。 怎么现在这么积极? 乔画屏没说话,但她的话都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梅渊心平气和,冲乔画屏森然一笑:“你说呢?” 不妙,男人对我笑,事情必有妖! 乔画屏一下坐直了身子! 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 窗外天色渐暗,两人对视,默然无语。 许是窗外的日暮太过温柔,许是今天的风有些迷醉。 梅渊深吸一口气,上前拉住乔画屏的手,低声道:“屏屏,我现在迫切的希望弄清我是谁,然后,我……” 他没有说下去,只定定的看向乔画屏。 以乔画屏的身手,若她不愿意,梅渊朝她走来的时候她就可以动手了。 若真打不过,空间里还有各种降维打击的热武器。 可她没有动。 她任由梅渊的手,抓住了她的手。 梅渊的手有些大,手心带着茧子。 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乔画屏这会儿不太想说话。 但梅渊多少有点没眼力劲了——运筹帷幄的大将军这会儿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手都在微微发抖,却还迫切的想从乔画屏口中知道一个答案。 “屏屏。” 他唤道。 乔画屏耷拉着眼皮不想说话。 “屏屏。” 乔画屏不理他。 “屏屏!” 乔画屏终于恼了:“没完没了是吧!” 她骂着梅渊,想把手抽出来。 梅渊却笑了,紧紧攥着她的手,说什么都不让她把手抽走。 …… 到了晚上,几个孩子跟乔画屏梅渊一道吃饭时,敏锐的发现了不同。 他们吃完饭后,彼此使了个眼色,一道溜了出去,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今天爹跟娘不对劲!” “噫~你们发现没,今晚爹看娘的眼神好黏糊啊!” “没错没错,我也看到了!娘虽然白了爹一眼,但娘的嘴角是翘着的!” 几个孩子凑在一处,得出了一个惊天结论—— 他们爹跟娘,大概,八成,也许,可能是,在一起了! 这真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消息啊! 几个孩子那叫一个喜不自胜! 翌日,白飞野跟梅清映早早跑到乔画屏房中,唤乔画屏起床。 乔画屏昨夜多少有些失眠,这会儿闭着眼坐在梳妆台前,打着哈欠由着小丫头帮她梳头。 梅清映头上簪着珍珠步摇,随着她的小脑袋一晃一晃的,天真无邪的问:“娘,你为什么不跟爹睡在一块啊?” “咳咳咳——” 乔画屏差点被自己给呛死。 乔画屏剧烈的咳嗽起来。 吓得梅清映跟白飞野赶忙给乔画屏捶背的捶背,顺气的顺气。 “娘,你没事吧?” 白飞野担心的问。 乔画屏咳嗽着,边挥着手:“没事没事。” 面对两个小家伙关切的眼神,乔画屏这老母亲还能说啥。 “你们怎么又问起这个来,我不是说过么,咱们家跟旁人家不大一样。”乔画屏缓过那阵咳嗽的劲头来,颇有些无奈的跟儿子闺女解释。 白飞野立刻就把三哥给卖了:“昨晚三哥哥说,看到爹跟娘不对劲,看着像是在打情骂俏。我就以为……” 白飞野摇着乔画屏的衣袖认错,“娘,你别生我跟姐姐的气了。” 乔画屏:“……” 这气是真生不出来了。 待到看见在偏厅等着他们娘几个一道吃早饭的梅渊时,乔画屏想起孩子的话,只觉得老脸一热。 难免,乔画屏就有些迁怒梅渊。 梅渊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过了一夜,怎么感觉屏屏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梅渊有些担忧,问乔画屏。 乔画屏扭过头去没吭声,一口吃掉一个小笼包。 梅渊还有些不大放心,只是他还得去军营一趟,再三叮嘱乔画屏,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遣人来同他讲。 几个孩子在旁边:“哇喔——” 乔画屏:“……” 待用过早饭,几个孩子习武的习武,上学的上学,去搞小饭馆的搞小饭馆,还有个在家胡闹的,各有各的去处。 乔画屏准备去祥国公府一趟。 她跟梅渊去邬水,总不好把家里几个孩子都带上。 顶多带个白飞野。 到时候,乔画屏跟梅渊不在府里,平西侯府就得托祥国公夫人照看一二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就乔画屏带着白飞野去祥国公府做客的这会儿,宫里突然出了事。 祥国公在宫里自是有消息来源,他神色严肃,从外院匆匆来寻祥国公夫人。 他也没避开乔画屏,神色慎重,同祥国公夫人道:“……皇上好像突然病重了。” 祥国公夫人立马站了起来,脸色变得难看得紧。 乔画屏脸色瞬时一变:“阿野!” 她也顾不上旁的了,撒腿就往外跑。 白飞野正在院子外头的园子里玩耍,见乔画屏急急忙忙朝他奔来,他丢掉手里抓的虫子,刚站起来,就被乔画屏奔过来搂在了怀里。 “娘?……怎么了?”白飞野问。 乔画屏直接把白飞野抱起来往屋子里走:“宫里出了点事,我得亲眼看着你我才安心。” 祥国公夫妻俩是知道白飞野身份的。 两人见乔画屏知道消息后,立马谨慎的把小阿野抱了回来,眼里露出了几分赞许的神色。 “我们府上虽说有亲卫把守,按理说应是很安全,但万事还是谨慎点更好。”祥国公夫人低声道,“打从现下起,你就在我们府上待着……至于其他的几个孩子你也别担心,我这就让人去通知阿命,再把几个孩子都接过来。” “有劳婶婶了。” 祥国公去前院坐镇了,祥国公夫人给乔画屏和白飞野安排了一间客院。 到了傍晚,其他的孩子也都被祥国公府的人秘密接了过来。 梅渊一直没回来,却让人捎来了口信。 只有简短三个字。 ——别担心。 乔画屏嘴角翘了翘。 过了一日,乔画屏在屋子里左右无事,梅清曜已经闲着无聊在院子里教两个弟弟拳脚了。 乔画屏索性从空间里拿出一副扑克牌来,带着梅清映跟白飞野打斗地主。 祥国公夫人来寻乔画屏时,乔画屏已经赢得闺女跟儿子脸上贴满了纸条。 第三百六十三章 想偷家? 祥国公夫人是真没见过这阵势,又惊又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打牌,消磨下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乔画屏笑道。 她见祥国公夫人神态轻松,便知道现在局势大概还算过得去。 果不其然,祥国公夫人语气松弛,说起皇帝的病情被控制住了,没有进一步恶化。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乔画屏看向白飞野。 她陪着两个小的在那胡闹,多是因着担心小阿野。 不管怎么说,那个病重的男人,到底是他亲爹。 不过,大概白飞野年纪还是太小,再加上他从没有见过那个亲爹,对亲爹的感情还没有对梅渊的感情深。 是该玩玩该闹闹该笑笑。 “不过,你们还是再在府里待两日看看情况。”祥国公夫人笑道,“回去也不急于这一时。左右阿命这两日几乎跟国公爷住在了军营,你就当在祥国公府陪陪我。” 乔画屏笑道:“那我就再多叨扰婶婶几日。” 祥国公夫人说得轻松,实际这两日她大概也没怎么睡好,眼底下都是淡淡的乌青。 祥国公夫人坐在贵妃榻上,看着白飞野跟梅清映在那儿玩起了简单的猜扑克牌花色的游戏。 乔画屏想了下,去了里间一趟。 回来的时候,端了一杯茶出来。 她方才去里间,从空间里取了些安神助眠的营养液放进了茶里。 乔画屏把茶水递给祥国公夫人:“婶婶,里头我放了些安神的药材,你喝了在我这休息会儿?” 祥国公夫人接过茶,感慨道:“这两天是没睡好,一直在担心……” 她喝了那茶,很快就有了睡意,去侧间和衣休息了会儿。 祥国公夫人这次睡得极好。 若非桑桂婉的人来寻她,祥国公夫人还能再睡会儿。 饶是如此,这一觉睡下来,祥国公夫人只觉得浑身都舒服了不少。 她惊喜的笑道:“屏娘这药材果真有用。” 说着,她把衣裳理了下,唤了桑桂婉的丫鬟进来。 “什么事?”祥国公夫人问道。 桑桂婉的丫鬟道:“老夫人,您是知道的,我们家小姐睡眠一直不太好,从上个月开始,就一直在宏源街那医馆看诊拿药。眼下药吃完了,也到了复诊的时候。小姐知道您在贵客这,她不便过来,便让奴婢来问问,她能否出去一趟去复诊?” 祥国公夫人想了下,这种时候,让外头的人进来府中,确实有些不太安全。 但桑桂婉要出门,祥国公夫人还是有些不大放心。 不过,祥国公夫人也是心疼外甥女的,总不好让外甥女没了药硬撑着。 “既是这样,我让忠清给你家小姐拨一队侍卫。”祥国公夫人道。 丫鬟领命下去了。 到了傍晚,桑桂婉才回来。 祥国公夫人有些担心,去了桑桂婉的院子看她。 桑桂婉面上带着几分惊喜:“我刚要去寻姨母,姨母就来了。” 她指着摆在桌上的几个锦盒:“我还给姨母买了些好看的首饰,姨母看看?” 祥国公夫人笑道:“你有这份心,我便知足了……你这次去看大夫,大夫怎么说?” 桑桂婉似是有些不大好意思,垂眸道:“大夫说我是思虑过甚,开了些静气养神的药。” 说着,她指了指桌上另一处摆着的一大提药包。 粗粗看上去,得有七八付药。 祥国公夫人叹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就思虑过甚了?” 她顿了顿,试探的问,“你是不是还对阿命……” 桑桂婉别过头去,嗔道:“姨母哪里的话。我从前不懂事,您也教过我了。我自然没了那个心思……我只是觉得,我在您这,跟在家是一个样的。日后总要嫁人,我舍不得您……” 祥国公夫人心中涌起一阵爱怜来。 她搂着桑桂婉又说了些娘俩之间的体己话。 最后要走时,祥国公夫人犹豫了下,还是问桑桂婉:“……白婧淑那边,你最近还跟她一道玩过么?” 桑桂婉心头狂跳。 她面上却是一副茫然的模样来:“姨母怎么这么问,我都好久没跟婧淑一道玩过了。” 祥国公夫人点了点头,满眼慈爱:“那就好。元康郡王府那边,你以后还是远着些。” 桑桂婉很是柔顺的点头:“姨母放心,那白婧淑上次做出那等针对平西侯夫人的事,我便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了。” 祥国公夫人很是满意的离开了。 桑桂婉将祥国公夫人送出了她的院子。 她攥着拳,咬了咬唇,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这才脸色沉沉的回了屋子。 …… 变故发生在深夜。 祥国公府外墙那儿,有人企图潜入,被巡逻的侍卫发现,展开了恶战。 来的刺客甚至不少,竟超过了百人。 祥国公府养的亲兵再多,在制式上也不能超过一百人。 刺客的人数明显超过了亲兵数量! 厮杀声远远传来,乔画屏在梦中被惊醒。 她侧耳听了会儿,神色一变,穿上衣裳,反手直接从空间里掏出了带热成像夜视仪的枪械类武器。 白飞野是跟她一起睡的,他翻了个身,小手想往乔画屏身上搭,却没搭到。 白飞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叫了声:“娘?” 乔画屏单手拎着武器,腾出手来把白飞野又抱着放倒,轻轻的拍着白飞野的背,安抚着哼起了歌。 白飞野终于又沉沉睡了过去。 乔画屏哄睡了儿子,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抬头时,眼神中的杀气犹如实质——她能听到,有几人正往这边疾行而来。 大概是有人趁侍卫跟人厮杀的功夫,准备偷家。 乔画屏素来不爱喊人守夜,院里一片静悄悄的。 乔画屏直接大马金刀的坐在了院中,顺手给她的枪安了个消声器。 几人穿着夜行衣刚进这院子,乍然一见院里有人坐着,脸色一变正要拔刀——却听得一阵沉闷的突突突古怪声响起。 几人瞬间倒地不起。 ——乔画屏是直接将人爆了头。 她神色不带半分改变,轻描淡写的像是方才杀死了几只虫子。 想偷家?问过我手中这东西没? 乔画屏继续坐在院里,静静等着下一波刺客的到来。 第三百六十四章 谁也别想伤害他! 只是,刺客没有援兵来的快。 梅渊身披坚甲,脸上带血,提着长剑奔进院子的时候,乔画屏听到动静刚把枪械丢进了空间里。 梅渊猝不及防撞上乔画屏的视线。 梅渊深吸了一口气。 乔画屏想说些什么,梅渊却已然朝乔画屏奔了过来,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夜凉如水,清冷月色照进小院。 四下还躺着几具被爆头的尸体。 梅渊站在其间,紧紧拥着乔画屏,似是想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乔画屏原本想推开他来着。 这会儿起了风,院子里留下的火药味,还有分不清是梅渊身上还是地上那些尸体的浓厚血腥味,混在一起,多少有些冲。 但梅渊抱得实在有些紧。 乔画屏心一软,也就随他去了。 好在梅渊理智很快恢复。 “孩子们也没事么?”梅渊稍稍松开了乔画屏,哑声问道。 乔画屏隔着坚硬的披甲都能感觉到梅渊肌肉的紧绷,她放缓了声音:“有我在,你担心什么?” 梅渊极轻极低的笑了一声。 “不过,眼下还有一桩事须得你帮忙。”乔画屏指着地上那几句被爆头而亡的尸体,“这个,得处理一下。不然明儿我不好跟婶婶她们交代。” 梅渊低头看了眼地上那几句死状诡异的尸体,杀意凛然。 他没有问乔画屏是如何击杀他们的。 他知道乔画屏身上有一些奇遇……但他从不过问,这是他们之间的心照不宣罢了。 “好。这事交给我。”梅渊沉声道。 乔画屏朝梅渊露出个笑来。 祥国公府这场战事几乎持续了半夜。 等祥国公夫人得到消息匆匆赶来这院子时,梅渊的人已经把那几具尸体都处理好了。 祥国公夫人脸色发白,手心冰凉,拉着乔画屏的手:“你跟孩子们没事,真是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祥国公夫人也没想到,竟然有人这般丧心病狂,像是发疯一样强攻祥国公府! 若非梅渊带了人过来支援,怕是要守不住! 祥国公夫人一想到那后果,就忍不住一阵发冷。 乔画屏反手覆住祥国公夫人的手,温声安慰:“婶婶别担心。事情都过去了。” 祥国公夫人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然而这次实在是…… 陛下的独子,在这府里! 祥国公夫人深深吸了口气。 她的三儿媳妇也急匆匆赶来,见着祥国公夫人没事,眼一红,差点哭出来:“娘哎,儿媳方才去主院寻娘,见娘不在院子里,差点要吓死了……” 眼下祥国公不在,祥国公夫人就是府里的主心骨。 祥国公夫人一番安抚,三夫人又赶忙去带着各处管事处理后续问题了。 梅渊还有旁的事,在处理完乔画屏这边的事情后便抽身离开。 离开前,乔画屏喊住他,低声说了几句。 梅渊脸色沉沉:“好,我去查。” 清晨,几个孩子都起迟了。 夜里他们被人吵醒过,乔画屏安抚他们没事,让他们好好休息,但着实也是耽搁了些时候。 用早饭的时候,白飞野一直揉着眼,显然没睡够。 乔画屏看着小小的儿子。 夜里那一幕幕杀机,尽数是冲这个孩子来的…… 乔画屏眼里闪过寒芒。 他是她亲手从枯井里救出来的孩子,谁也别想伤害他! “娘……你怎么杀气腾腾的?” 梅清映有些关切的问。 乔画屏露出个笑来:“想起一些事罢了。” 梅清映还欲再问,乔画屏却不肯多说了,只让几个孩子先吃早饭,他们今儿可能要搬家了。 几个孩子一听,精神一振。 虽说祥国公府很好,但到底不是他们自己家。 还是在自己家更开心些。 几个孩子风卷残云般把满满一桌早点吃了个干净。 乔画屏微微一笑。 梅清晃显然是想早些回去了,他几乎隔半个时辰就来问一次:“娘,现在走吗?” 乔画屏被梅清晃问的都有些头大了: “我不是说过了嘛,等你们爹查完,咱们再走。” 梅清晃“哦”了一声,又想出一个新的问题来:“要是爹今天查不完呢?” 乔画屏一摊手:“按照你爹的效率,今儿八成是能查完的。” 更何况,她还特特给梅渊指了个方向。 梅清晃还欲再问什么,乔画屏受不了了,给梅清曜打了个手势:“赶紧的,把你三弟带走。” 梅清曜笑着拽住梅清晃胳膊:“弟啊,走啊,陪大哥练练身手。” 直接把梅清晃给拖走了。 乔画屏耳边终于得以清净。 不过,乔画屏对梅渊效率的信心显然很稳,到了晌午,梅渊便使人递了信进来。 他还在忙着清除昨夜的余孽,一时没法赶回来。 不过,有这封信,就足够了。 乔画屏弹了下信纸,把几个孩子喊上:“走,跟娘去你们孔奶奶那儿去。” 眼下这个时候,她可不敢让几个孩子脱离自己的视线。 乔画屏领着五个孩子去了祥国公夫人那。 三夫人正在祥国公夫人面前愁眉苦脸的细数昨夜的损失。 昨夜府里的损失还是小事,最关键的是,府里养着的侍卫死伤大半。 这就是一项细致活。 侍卫为了护卫主家而死,这抚恤金都有定额,但受了伤的,伤也分几等,每等抚恤金还不相同,这就得细细统计了。 三夫人不是吝啬,她倒是都想顶格发,但这样的话,缺胳膊短腿的人,跟受了点小伤的人拿到若是同一档抚恤金,人家那受了重伤的侍卫心里头能好受? “……缺了的侍卫,你也别急,你爹已经托人捎话回来了,这一部分很快就能补上。”祥国公夫人同三夫人说着话,刚要再劝几句,就听到丫鬟来通禀,说是平西侯夫人带着少爷小姐们来了。 三夫人主动起身出去迎接。 但她走了几步,总觉得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没想到,她婆婆祥国公夫人也起了身。 “婶婶。” “孔奶奶!” 见礼声给这正厅添上了几分热闹。 祥国公夫人有些疲惫的脸上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来,招呼着乔画屏带孩子们坐下。 三夫人也催丫鬟去端些点心过来。 祥国公夫人知道乔画屏不是个爱串门子的,这会儿带着孩子们过来,八成是有事。 祥国公夫人关切的问:“屏娘,可是有什么事?” 乔画屏抿了抿唇:“确实有事。不过,还请婶婶先把桑小姐请来,我再一并说。” 第三百六十五章 你怎么能做这等事! 祥国公夫人有些疑虑,却也没多想,也没拒绝乔画屏的请求。 她点头应了声好,又让丫鬟去把桑桂婉请过来。 昨儿夜里发生了贼人强攻祥国公府一事,祥国公夫人先是去乔画屏那看过,又去了桑桂婉的院子。 见桑桂婉院子里的灯都是灭着的,显然睡得正香,这才松了口气。 祥国公夫人当时也没让人叫醒桑桂婉,悄悄走了。 这会儿乔画屏哪怕不说,祥国公夫人本也打算等跟三儿媳处理完府里的事,就使人去叫桑桂婉过来,一道用个晚饭。 这会儿不过是提前些罢了。 只是祥国公夫人的人,却没能把桑桂婉请过来。 丫鬟跟祥国公夫人回禀道:“……表小姐听说了昨天夜里的事,有些吓着了,这会儿好不容易喝了药睡下。” 乔画屏听得这话,眼里闪过一抹讥诮来。 吓着了? 呵。 祥国公夫人有些担忧:“婉婉先前休息就有些不太好……” 她看向乔画屏,“屏娘,你找婉婉是什么事?……若不紧要的话,要不咱们先做些旁的事?” 乔画屏却道:“此事十分之紧要,事关昨晚祥国公府遇袭一事。” 祥国公夫人脸色稍稍一变。 她此时还未多想,只以为是旁的什么关联,抿了抿唇,派了自己身边的婆子去把桑桂婉叫醒。 那婆子领命要走,乔画屏多交代了一句:“去了不要说旁的话,只管把桑桂婉叫来。无论她说什么,嬷嬷只铁面无私的说,是国公夫人的话便是了。” 婆子看了眼祥国公夫人,祥国公夫人又惊又疑,但还是先挥手:“只管听侯夫人的。” 待婆子走了,祥国公夫人这才有些迟疑的问:“屏娘,你这是……” 她怎么听着,乔画屏的吩咐不太对劲啊。 乔画屏摇了摇头:“婶婶,等桑桂婉来了后,我再说与您听。” 祥国公夫人几乎是坐立难安。 三夫人多少也听出了话音,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白。 她也不好再凑什么趣了,只闭嘴坐在椅子里等着。 祥国公夫人颇有些煎熬的等着桑桂婉过来。 乔画屏倒是镇定的很,征得祥国公夫人的同意后,放几个孩子去院子里玩了。 等了大概小半个时辰,茶水都换过了一茬,桑桂婉脸色不大好看的过来了。 祥国公夫人一看外甥女的脸色,也很是心疼。 桑桂婉咳了两声,颇有些弱柳扶风的模样:“……姨母,我来晚了。实在是起身时有些困难……” 说着,不着痕迹的窥着祥国公夫人的脸色。 祥国公夫人赶忙让丫鬟拿软垫帮桑桂婉垫到椅子上;又一迭声的催着丫鬟上热茶。 桑桂婉见祥国公夫人待她一如往昔,瞬间松了口气般,整个人微微绷紧的后背放松了不少,脸上也带上了一分笑模样。 桑桂婉往铺了软垫的椅子里坐下,扫了一眼乔画屏,像是刚发现乔画屏在这一般,露出惊讶的神色来:“平西侯夫人也在啊。” 乔画屏懒得应付桑桂婉,只是起了身,同祥国公夫人道:“婶婶,人来了,那我就开始说了。” 桑桂婉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听这话音,怎么像是找她过来的人不是她姨母,是这个乔画屏? 祥国公夫人一直提心吊胆的,这会儿见乔画屏要说,连连点头:“好,你快说。” 乔画屏却不看她,只道:“先前,桑桂婉出府,去了一趟药铺。” 桑桂婉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她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抢话道:“……你说这个作甚?难道还不能不许我出去拿药了?” 桑桂婉因着心里有鬼,却没注意到,自己抢话时又快又急,简直就像是—— 做贼心虚。 就连祥国公夫人,也微微白了脸,侧目看向桑桂婉。 桑桂婉却浑然不觉,只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紧紧盯着乔画屏。 乔画屏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淡淡道:“去拿药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但你不止是去拿药的,你还在那铺子里,留了关键信息。” “你在胡说什么!”桑桂婉猛地站起来,白着脸反驳,“我留什么关键信息?胡说八道!” 祥国公夫人浑身都在微微颤着。 乔画屏的性子,向来不会无的放矢…… 乔画屏没理会桑桂婉,她看向祥国公夫人:“婶婶,昨夜其实还有一桩事,我没同您说……侍卫们同外头那些贼人厮杀的时候,有四个刺客,竟是直奔我的院落而来!若没有内应,谁知道我同孩子们住在哪个院落?” 祥国公夫人面如白纸,抓紧了胸口的衣裳。 桑桂婉又叫起了屈:“……所以,你就觉得是我跟旁人说了这事?……平西侯夫人!我知道你因着从前我同易将军的事,一直有些看不惯我。但你也不能就这么无凭无据的就污蔑我!这种事,这种事怎么好随意猜测给人定罪?” 乔画屏这才看了桑桂婉一眼,眼神极冷:“我这次喊你来,不是找你对峙的。只是当着婶婶的面,跟她说一下这事。至于证据,我早就让我们侯爷去抓了那药铺的人,大刑伺候,问出了口供。” 桑桂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不,不可能啊!跟她接头的人,是元康郡王府的死士。 ——但,桑桂婉又想想易命的本事,她打了个寒颤,死死盯着乔画屏。 只见乔画屏瞥她一眼,从自个儿袖口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了祥国公夫人。 桑桂婉能看见,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想来就是乔画屏说的口供了! 桑桂婉抖得越发厉害—— 祥国公夫人手都在颤抖,她看完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后,脸色更是难看,带着哭腔:“你,你怎么能做这等事!” 三夫人难以置信的看向桑桂婉! 桑桂婉脑子里轰的一声,她知道自己完蛋了! 她跪在地上,哭喊道:“姨母,我,我没想害咱们祥国公府!我也是为了咱们祥国公府!元康郡王答应我,会保咱们!……等元康郡王荣登大宝,咱们祥国公府不会被清算的!” 第三百六十六章 皇帝想见白飞野 祥国公夫人完全没想到桑桂婉会说这种话。 她身子晃的厉害,若非乔画屏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怕是祥国公夫人整个人都要晕过去了。 “竟然……竟然真是你……”祥国公夫人整个人都剧烈咳嗽起来,扶着乔画屏的手,背曲成了一道弓。 桑桂婉听着话音不对,猛地反应过来! “你,你——” 乔画屏一手扶着祥国公夫人,一手抖了抖那写的密密麻麻的纸。 “对啊,诈一下你罢了。”乔画屏轻描淡写。 她前期各种铺垫气氛,把桑桂婉的心态直接搞慌;再加上祥国公夫人的“演技”,让桑桂婉真以为自己败露了,直接招供。 至于乔画屏给祥国公夫人看的那口供嘛…… 梅渊查到那药铺时,发现对方已经自尽。 这种死士的做派,梅渊熟的很。 他干脆就直接伪造了一封信,信上密密麻麻的字,并非是什么口供,而是在教祥国公夫人如何演戏,诈出对方的反应。 桑桂婉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先入为主,陷入乔画屏那贱人的骗局! 桑桂婉眼睛猩红,咬牙切齿瞪着乔画屏:“你,你个贱人——” 祥国公夫人猛地上前,给了桑桂婉一个耳光! 桑桂婉捂着脸,似是难以置信最疼爱她的姨母竟然会打她。 祥国公夫人却是已经泪流满面:“我自认从没亏待过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那些侍卫,护送咱们从边疆到了这京城,他们的命,在你眼里不是命是么?” 桑桂婉被祥国公夫人骂得委屈极了。 她哭道:“……姨母,成就大业者,哪有不踩着鲜血的?再说了,若非那白飞野在我们府上,侍卫们也不必遭此横祸,说白了,这都要怪乔画屏跟白飞野!” 祥国公夫人浑身哆嗦,难以相信,陪伴自己多年的人,腔子里的心竟然黑成了这样! 她浑身无力,若非有三夫人撑着她,怕是这会儿整个人要抽抽过去了。 三夫人着急的劝:“娘,您别太生气了,保重身体啊!” 祥国公夫人泪流满面,强撑着发落了桑桂婉:“……把她捆起来,关到屋子里,好好看守……等国公爷回来,再商量如何处置。” 依着乔画屏的性子,这种吃里扒外的直接杀了也不为过。 但桑桂婉陪伴祥国公夫人多年,祥国公夫人对她的疼爱不掺假,哪里能说杀就杀了。 桑桂婉似是没想到祥国公夫人这次不打算放过她,她整个人都急了,跪着上前抱住了祥国公夫人的大腿:“姨母!” 她敢跟元康郡王府合作,打得就是祥国公夫人疼爱她,若她出了差池,没成功,祥国公夫人自会保她。 当然,要是成功了,那到时候,她少说也能拿到一个县主的头衔。 ——可眼下,祥国公夫人的态度,让桑桂婉心慌了。 桑桂婉跪在地上,抱着祥国公夫人的大腿哭成了泪人:“婉婉错了,您别气了。以后婉婉都听您的……” 祥国公夫人流着泪,别开脸,不看桑桂婉,吩咐身边的婆子:“……把她带下去。” 桑桂婉更是难以置信:“姨母——” 祥国公夫人紧紧闭着眼,泪流满面。 桑桂婉被拖下去了,三夫人越想越觉得有些心惊胆颤。 不是,那白飞野……不是平西侯夫妻俩收养的孩子么? 元康郡王府这般大动干戈,就为了杀一个四岁的孩子?! 那这四岁孩子的身份,简直是呼之欲出…… 三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想明白了这个关卡,心里倏地涌出一股怒气来,差点气得她倒仰! 三夫人是又惊又怒。 桑桂婉,你是真的狠啊! 这跟谋反有什么区别啊! 这就是谋反啊! 你要死,也别拖整个祥国公府下水啊! “娘……”三夫人一开口,声音嘶哑难听,“桑桂婉她……” 祥国公夫人泪流得难受,她不想说话,摆了摆手,借着三夫人搀扶的力道,坐回了椅子里。 三夫人只能求救似得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是聪明人,一看三夫人那模样,就知道三夫人也猜到了。 她朝三夫人屈膝行礼:“还望嫂嫂保密。” 三夫人连声道:“那是自然。” 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听这话音,不像是会追究他们祥国公府的意思…… 祥国公夫人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这才哑着嗓子问乔画屏:“眼下既是查出了桑桂婉,元康郡王府那边的线,能顺道揪出来么?” 乔画屏道:“侯爷他信里没说。不过,那元康郡王府既然敢跟桑桂婉暗度陈仓,甚至那接头人还自尽了,打得就是一个死无对证……” 乔画屏见祥国公夫人脸色不大好,沉吟道,“昨晚那些来袭击祥国公府的人,人数众多,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倒也不非得用桑桂婉这条线。” 祥国公夫人含泪微微点头。 三夫人听出了乔画屏的话音。 这是要把祥国公府给择出去的意思? 若真是这样,那可实在是阿弥陀佛了。 三夫人热泪盈眶。 他们祥国公府满门忠烈,若是因着这桑桂婉跟人勾结谋反就被牵连,也实在太冤了些! …… 乔画屏原本打算今儿就带几个孩子回平西侯府的,但人算不如天算,待到用完晌午饭,祥国公身边的长随来跟祥国公夫人递了话,说是皇上的身体又不好了。 由此也能看出,皇上这身体是真的差。 也难怪这么多年了,后宫一直没有子嗣。 也难怪诸多王爷心思浮动。 只是,祥国公府这边接到了密旨。 皇帝想见见白飞野。 这旨意带着一丝不详,总带着几分是想见白飞野最后一面的意思…… 乔画屏神色凝重。 祥国公夫人勉力振作起来,同乔画屏低声道:“我陪你跟小阿野进宫。” 乔画屏却摇摇头:“国公爷在外头,这府里还得婶婶坐镇才行。我带阿野进宫就好。” 她慎重道:“婶婶,阿曜他们,就劳烦你帮我守好他们了。” 祥国公夫人眼泛泪花:“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的几个孩子,必定安全无虞!” 第三百六十七章 如果真的是爹跟娘的孩子多好 乔画屏带白飞野进宫,是秘密进行的。 梅渊及时赶了回来,他盔甲上还染着血,带着一股肃杀的氛围:“我送你们娘俩进宫。” 乔画屏点了点头。 她空间里好几把枪,已经上好了子弹,打开了保险。 但那是下下策。 有梅渊在,她跟白飞野安全系数还挺高的。 梅清曜,梅清昱,梅清晃,梅清映,兄妹四人站在院门口,目送爹抱着小阿野,同娘并肩离开。 梅渊是深受皇帝信赖的平西侯,有随时可以出入宫闱的腰牌。 乔画屏同白飞野坐在马车里,梅渊骑马在前头,给宫门口的侍卫看了腰牌,侍卫向梅渊行了个礼,便欣然放行。 已经有一顶小轿等在了宫门里头。 说是小轿,其实坐乔画屏与白飞野两人绰绰有余。 乔画屏便抱了白飞野坐在了轿中。 梅渊一路护送小轿,穿过御花园,到了一间平平无奇的宫殿前,里头的人无声的打开了宫门,跟梅渊对视了一眼,便让梅渊同那顶小轿进了里头。 小轿没停,一直到这不起眼的宫殿最里面一间偏殿门口停下。 梅渊撩开轿帘,伸手把白飞野抱了出来,方便乔画屏下轿。 偏殿门口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嬷嬷,她不错眼的看着梅渊怀里抱着的白飞野,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侯爷。”嬷嬷收回眼神,屈膝,“陛下跟太后娘娘,等你们很久了。” 梅渊颔首,抱着白飞野,领着乔画屏往偏殿里走。 这偏殿门一开,药味便溢了出来。 白飞野伸手搂住梅渊的脖子,有些不太习惯这味道。 等进了偏殿,里头的设施出乎意料的简单。 一张贵妃榻上,半倚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 榻边,坐着一位眼角带着细细皱纹,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风华绝代模样的妇人。 乔画屏心知肚明,这怕就是站在这个王朝最顶峰的两位了。 只是,梅渊乔画屏还未行礼,妇人却已是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这就是……阿野?” 贵妃榻上倚坐着的男子,则是激动的剧烈咳嗽起来。 妇人吃了一惊,赶忙拍着男子的后背。 殿里没有旁人,偌大的偏殿,回荡着男子的咳嗽声。 白飞野有些不知所措,带着求助意味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安抚似得朝他点了点头。 好一会儿,男子这才止住了咳,脸上带着因咳嗽不止引起的红晕,只是眉眼间那股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颓败,却是越发明显了。 “要不还是叫太医过来……”妇人眼中含泪。 “母后,朕没事。”男子虚弱的摆了摆手,眼神却是还往白飞野这里看过来。 “来,你走近些。”男子虚弱道。 来的时候,白飞野已经听乔画屏说过了,要带他来见他爹跟祖母。 “你是我爹么?”白飞野走得近了些。 男子痴痴的看着白飞野的眉眼,想说什么,突然又咳嗽起来。 妇人着急的想去扶他,他却摆了摆手,勉力道:“母后,朕无事。只是,只是有些激动罢了。” 男子虚弱叹道:“……他生得像他娘。” 妇人把白飞野轻轻的拉到身边来,细细端详着,竟是有些微微的哽咽:“……是像你带来的那女子的小像。也有些像先皇。” 她解开小阿野的衣衫,露出腰间那火焰般的胎记来。 “没错。”妇人热泪盈眶,“是我们一族的标记。” 乔画屏又从怀里拿出一片金锁,一块非金非木的小牌子来。 “这是当时在枯井中发现阿野时,他襁褓里的东西。”乔画屏上前,把那金锁跟非金非木的小牌子递给了妇人。 妇人把那金锁拿在手中摩挲了会儿,声音越发哽咽:“这金锁,是陛下满月的时候,哀家亲自画的纹样,找宫中匠人打的……” 男人闭上眼,眼角流下一滴泪:“……是,当时朕与容容在宫外相遇,留下这金锁,还有朕亲自雕刻的平安牌。她都留给了我们的孩子……” 男人大概是悲伤过度,又剧烈咳了起来。 妇人,也就是当朝周太后,着急的轻轻拍着男人的后背。 男人精神明显差得很,这一会儿的功夫,竟是体力耗尽般,沉沉睡去。 周太后起身,示意乔画屏她们跟她走。 经过一段不算长的通道,便是又一间屋子,这看着像是另一间宫殿的偏殿。 周太后看向乔画屏:“多亏有你,救了我儿的唯一血脉。” 说着,周太后竟是要向乔画屏作揖行礼。 乔画屏拦住了周太后:“太后娘娘,不必这般。是阿野吉人自有天相。” 周太后又看向白飞野:“阿野,你愿意叫哀家一声皇祖母么?” 白飞野看着周太后眼中的泪,想起她方才对他娘亲的礼遇,稍稍一顿,还是叫出了口:“皇祖母……” 周太后热泪盈眶:“好,好。” 周太后摸了摸小阿野的脸,眼里满是柔情。 她看向乔画屏,眼里是化不开的悲伤:“阿野还是要劳你们夫妻俩照顾一段时间……不过,应当不会很长了。到时候,哀家会派人去接阿野。” 虽然周太后没明说,但乔画屏跟梅渊心里都清楚,所谓的“到时候”,大概就是要等皇帝驾崩,这个王朝需要新的继承人来继位的时候。 看来周太后也心知肚明,皇帝怕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乔画屏她们也没在宫中待太长时间,很快,接她们入宫的那顶小轿,又将乔画屏与白飞野送出了这巍峨皇宫。 回祥国公府的路上,梅渊接到下属的来报,说是梅渊故作疑云布置的另一辆马车遇袭。 梅渊将乔画屏跟白飞野送回了祥国公府,只来得及交代一句:“一切有我,不必担心。” 乔画屏抱着白飞野,朝梅渊点了点头。 梅渊策马而去。 白飞野自打从宫里回来,一路上都有些沉闷。 乔画屏抱着他,走在祥国公府往二门去的长长甬道上。 娘俩就像他们先前度过的每一个平凡午后那般慢慢走着。 “娘……”白飞野趴在乔画屏的肩膀上,闷闷出声,“我以后,是不是得住到宫里去?” 乔画屏沉默。 白飞野强忍着哽咽。 他年纪虽小,却早就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 他故作轻松:“那娘,等我住进了那个宫里,你可要经常去看我啊。” 乔画屏低声应道:“娘一定会经常去看你的。” 白飞野抿了抿唇,伏在乔画屏肩上,小脸蹭了蹭乔画屏的肩膀。 那个说是他亲爹的男人,他看着只觉得陌生。 那个说是他皇祖母的妇人,他也觉得并不亲近。 他如果,真的是爹跟娘亲生的孩子就好了…… 白飞野趴在乔画屏的肩上,沉沉睡去。 第三百六十八章 把他们抓起来打屁股 这几日,朝堂很是经历了一番大清洗。 先是元康郡王、成王、毅王等几伙有力的夺嫡势力在朝堂上的不少支持者都锒铛入狱。 敏锐的人都察觉到了风向不对,赶紧明哲保身。 其他人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之时,皇帝粉涂得厚厚的补着气色,硬撑着一口气,来上朝了。 底下的臣子都傻眼了。 他们都以为,皇帝已经病得没法起身了。 皇帝把元康郡王豢养私兵还围攻祥国公府的证据砸到了元康郡王脸上,骂元康郡王是不是想谋反。 元康郡王大呼冤枉,直说这证据并不充分,是有人想要嫁祸于他! 确实,因着时间还短,查出来的东西也有限,这份证据并不能彻底钉死元康郡王。 但皇帝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他要在闭眼之前,给阿野把所有障碍都铲除。 哪怕背上昏君的名头,他也在所不惜。 皇帝直接让侍卫把元康郡王拖下了大狱,让宫里的侍卫围了元康郡王府,最后在郡王府中,搜出了一件龙袍。 元康郡王府全府都被关进了大狱中。 这造反之名,铁板钉钉了。 没有人能料到皇帝会撑着快病逝的身体来上朝。 也没有人料到皇帝的“雷霆之怒”竟然这么不讲道理。 同样被波及的毅王怒目圆睁,骂皇帝如此乱来,就不怕先皇夜里托梦吗? 皇帝想说什么,却剧烈的咳嗽起来。 待他从帕子里抬头起来,唇边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底下的朝臣们都不敢吱声。 “毅王问朕怕不怕先皇托梦?”皇帝低低笑了起来,“要不,你跟朕一道去地下问问先皇?” 毅王看皇帝这疯癫的模样,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说什么。 同样的,成王也噤若寒蝉。 皇帝最后是被软轿抬走的。 到了晚上,毅王反了,带兵闯入禁宫,准备逼皇帝写下传位诏书。 皇帝临死竟然这般疯批,没什么实打实证据的事就把元康郡王全家都下了大狱,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对他下手。 毅王觉得既然皇帝不仁,这般逼迫,那就别怪他不义。 然而,毅王却没想到,禁宫之中,竟然还藏着一支精兵。 毅王甚至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梅渊给擒贼先擒王了。 等待他的,自然是全家抄斩。 元康郡王全家下狱,毅王造反被抓,满门抄斩,剩下的夺嫡热门成王,立刻就变成了一位仁义礼志忠勇信的十佳好臣子。 尽管朝堂上还有一些反对的声音,但在皇帝当廷仗杀了两个大臣,咳着血问谁还想一道去地下见先帝之后,这反对的声音立即烟消云散。 朝廷顿时一派海晏河清之像。 梅渊也终于得以偷闲一二,接乔画屏母子六人回了平西侯府。 几个孩子虽然在祥国公府住着待遇也很好,但怎样还是自己的家更自在一些。 一进侯府,几个孩子就可劲的撒丫子欢快去了。 梅渊眼神灼灼,在屋子里伸手想要抱乔画屏。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他现在只想媳妇孩子热炕头。 乔画屏也没闪躲,任由梅渊抱住。 先前都抱过了,这会儿再扭捏也没什么意思。 “先前娶你的时候,孩子们都说我不在。”梅渊定定的看着乔画屏,“我想再给你一场婚礼。” 乔画屏想,巧了不是? 其实当时成亲的是原主,她也不在。 不过,她对这种仪式并不怎么在意,甚至还觉得有些繁琐麻烦,想了下,还是回绝了:“算了吧,咱们孩子都五个了,再办一场婚礼,麻烦。” 顿了顿,乔画屏啧了一声,回过味来,“还有,谁说要嫁给你了?” 她故意朝梅渊呵呵一笑,“可别忘了,咱们先前可说好了啊,先凑合着过,回头谁有了中意的对象,就散伙!” 梅渊顿时如临大敌,一张俊脸崩得活像是谁正要拿刀砍他。 “想都别想!” 梅渊把乔画屏抱得越发紧了,“你看上谁了?我这就去砍死他!” 他说得杀气腾腾,乔画屏在一旁撇嘴,啧了一声:“你这恢复了记忆,指不定会发现自己有多少遗忘的相好呢。” 想到这,乔画屏一根手指抵在梅渊胸膛上,将他推开了些。 梅渊火急火燎,他觉得自己是没有的。 对乔画屏的心动,他能感觉到,这是生命中从没有过的悸动。 但问题就是,他有口说不清,没有证据啊! “你先前不是说那个邬水梅氏么?”梅渊迫不及待,“等忙完了这一阵,我们就去。” 乔画屏按了按眉心,想到梅渊口中的“忙完这一阵”,会是个什么情形——到时候阿野会离开她,住进宫中那座华丽的牢笼中去。 她情绪瞬间有些失落:“再说吧。” 梅渊看出乔画屏情绪的变化,稍稍一想,便知道乔画屏在担心什么。 担心阿野。 到时候阿野进了宫,一个人面对诡谲的朝堂,乔画屏哪里能放心? “放心吧。周太后也不是吃素的。”梅渊想了想,安慰道,“眼下陛下病危,周太后同陛下是母慈子孝了。但从前,两人也是矛盾不断。周太后一介女流弱质之身,能矗立后宫这么多年,也是不可小窥。” 道理乔画屏都懂。 但为娘的心就是这样,哪有不担心孩子的? “到时候再看看吧,咱们的事也不急。”乔画屏道。 梅渊想,也是,他与屏屏,是要天长地久的,何必急于这一时。 乔画屏跟梅渊都做好了阿野进宫的准备,但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般早。 在解决了元康郡王,毅王之后,皇帝拖着病体给阿野铲平了朝堂上的绝大多数障碍,最后手里紧紧握着那个非金非木的平安牌,在寝殿闭上了眼,溘然长逝。 太后即刻传了手谕,让梅渊护送阿野进宫。 梅家兄妹几人自是不舍。 在他们看来,无论阿野是孤儿,是皇子,还是未来的皇帝,都是他们的幼弟。 幼弟骤然搬进了宫里,他们哪里放心得下? 四岁的白飞野倒是更坚强一些。 他对那个亲爹没什么太深的感情,哪怕皇帝驾崩,他也没太大悲伤。 “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姐姐,你们别担心。”白飞野扬着稚嫩的小脸,“阿野去当大官了,以后罩着你们!要是谁敢欺负你们,阿野就把他们抓起来打屁股!” 小阿野的童言童语,稍稍驱散了些离别的伤感。 第三百六十九章 掉马 乔画屏把白飞野送进宫后,并没有马上离开。 周太后,不,现在应该叫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请乔画屏在宫中多留几日陪伴白飞野。 乔画屏求之不得。 乔画屏一直陪伴到白飞野换上订制的龙袍,四岁的年纪却要摆出一副威严稳重的模样来,看得是让人又好笑,又有些心酸。 白飞野登基那日,乔画屏也换上了大妆。 她是平西侯夫人,自然也要跟着太皇太后为首的女眷去参礼。 因着皇帝太小,没有皇后,太皇太后便带着朝臣女眷,前去祭天。 白飞野站在高高的石阶之上,依照祖宗礼法,祭天拜祖,最后登基为帝。 乔画屏站在下头,远远的看着。 她视力好,纵然隔着远远的距离,又隔着那长长的石阶,依然能看到小阿野脸上的神色。 他虽说极力隐瞒了,但当娃的神色哪里能瞒得过当娘的。 乔画屏能看得出来,小阿野有些慌张,又有些孤独。 但他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露怯,好好完成了这次的祭天登基大典。 乔画屏很为她的阿野骄傲。 太皇太后眼里也满满是骄傲。 底下跪了一整片,山呼万岁,恭贺小阿野登基。 白飞野登基,定年号为“启元”。 先帝走之前,留下的遗旨,除了宣布白飞野是他唯一的儿子,下一任皇帝后,还给白飞野留下了四位摄政大臣。 年轻一派,武有梅渊,文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学士。 权贵一派,则是祥国公,与胡子都花白的丞相。 四位摄政大臣都是朝廷肱骨,再加上后宫有太皇太后把着,有足够的时间让小阿野去成长,去学习如何当好一个皇帝。 在小阿野登基后,乔画屏便从宫里回了府中。 白飞野纵然十分不舍,也知道,按照礼法,他不能把他娘长久的留在宫中。 更何况,他娘也不只有他一个孩子。 “娘,你下次来,带哥哥姐姐们一道来吧。”白飞野赖在乔画屏怀里撒娇,很难想像,这是那个孤独的站在长阶之上,完成祭天拜祖之礼顺利登基的年幼帝王。 乔画屏摸了摸白飞野的小脑瓜:“好啊,不过你也要答应娘,自己在宫里要好好吃饭,按时穿衣,娘不在,你就自己照顾好自己,好吗?” 白飞野强忍住要流下来的眼泪。 他不能哭,他哭了,娘会担心的…… “好啊。”白飞野最终如孩童般,重重点了点头,开心应道。 …… 白飞野成了皇上后,很多人都知晓,这位皇帝在入宫前,是平西侯夫妻的养子。 但梅家兄妹几人在外头无论是习武求学还是开小馆子,都没有透露过自己是平西侯儿女的身份。 是以,梅家兄妹几人还是照常过他们的小日子,梅渊反正向来脾气不好,旁人也不太敢往他前面凑。 倒是乔画屏,每天门房那边收的请帖,那是论斤计的。 乔画屏她又生得极美,辨识度很高,出门在外有时候会被认出来——那就是皇上养母,平西侯夫人! 乔画屏:“……” 认出来的次数多了,有一次她去给国子监的梅清昱送东西,虽说人在马车里,但正好风一吹车帘,露了半边人脸,瞬间被其他国子监学生的娘给认了出来,当即倒吸一口凉气,不太确定的下马车拜见: “……是平西侯夫人吗?妾夫君是宛南将军副将使。先前妾在祥国公府后院见过夫人。” 乔画屏:“……” 乔画屏看向坐在马车里正同她说话的梅清昱,低声道:“……你身份暴露了。” 梅清昱却很是淡定,还劝乔画屏:“我本来就是你跟爹的孩子,身份被认出来也没什么。早晚有这么一天的。” 乔画屏见儿子豁达,这才咳嗽一声,掀开车帘同下头的副将夫人言笑晏晏聊了几句。 “妾今日才得知,原来侯爷儿子也在这国子监读书。” 副将夫人神色激动,她身边一同拜见乔画屏的儿子,认出了梅清昱。 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这是他们国子监学业最好的学生啊! 果不其然,在乔画屏走了之后,梅清昱的身份彻底藏不住了。 先前国子监那些跟梅清昱有些不大对付的学生,那叫一个悔得肠子都青了,追着梅清昱要道歉。 梅清昱看着脾气很好,很是温和的说什么,大家都是同窗,先前不过是小摩擦,很正常,不必在意什么的。 脾气好这项优点,放在没有身份地位的人身上,容易被旁人看作懦弱。 但如果是放在强权者身上,那就成了十足的闪光点。 向来跟梅清昱不对付的那几人被感动的热泪盈眶,跟梅清映从此把手言和,再无纠纷。 梅清昱掉了马,梅清映也没逃过。 这次倒不是乔画屏那边的缘由,是因为问枢女学很多人都知道梅清映有个国子监读书的哥哥。 主要是,问枢女学里的女弟子们也有在国子监读书的哥哥。梅清昱生得又好,学问也好,以后科举估计还有可能问鼎前三甲,实乃妹婿的不二人选。 是以,梅清昱这一掉马,梅清映是平西侯家小女儿的身份也藏不住了,很是兵荒马乱了一番。 好在梅清映生得漂亮,性子向来又好,在问枢女学中的人缘比她哥要好很多。 蔡湘濯得知了好友竟然是平西侯的女儿后,震惊极了。 她上次因为梅清映长得像梅柳儿的关系,带郑敦郑云裳兄妹俩去见了梅清映一次。打那以后,郑敦郑云裳兄妹俩只要跟蔡湘濯见面,就没少笑话蔡湘濯,一个厨子的妹妹,也好意思像梅家的千金小姐梅柳儿! 说得蔡湘濯,打那之后,都自觉跟郑敦郑云裳兄妹俩拉开了距离。 蔡湘濯有些为好友高兴。 映映是平西侯的女儿,凭什么不能像梅柳儿了?! 至于在军营历练的梅清曜,还有开了个小饭馆的梅清晃,倒是受影响最小的。 不过,哪怕是梅清昱,亦或是梅清映,生活也就兵荒马乱了一段时间,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慢慢的也就同以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