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骨狩灵》 引子 浓墨一般漆黑的山林里,东子疯狂的奔跑着,林子里的小路他打小走过无数遍,每一块石头每一条树根他比谁都熟悉,所以在林子里狂奔了这么久也没有被露出地面的乱石和树根绊倒。他始终没有回头,不用看也知道那个东西一定在后面紧紧跟随,在大坟里看到它用灰白色死鱼一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时候,东子就知道——它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屯子里老一辈都知道林子深处自古就有个“王爷坟”,老人们说里面有很邪乎的东西守着,凡是进去的没有一个能安然回来,并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建成的,但那里一直是世世代代相传的禁地。 东子不信,新中国成立这么多年了,破除封建迷信思想的浪潮,还无法把这些乌七八糟神神鬼鬼的东西从老人们的脑子里彻底清除。农村孩子从小胆大,他和屯子里的玩伴们小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的胆量曾经去过那个王爷坟,虽然是白天去的,也并没进入到里面去,但是回来后还是被爹用树条子抽的三天下不了床,而这也成了他向小伙伴们炫耀的资本,但是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独自深入到那个坟里面去,老人们洗脑般的叮嘱早已在村民们的潜意识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那是个绝对不能进入的邪恶地方! 前面是个土岗子,绕过去往左转是一条土坡,下了土坡就能进屯子了。 疯狂的奔跑令东子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都快要跳出了嗓子,但是他却猛然加速,马上就会安全的希望又给了他充足的动力,他的双臂有力地挥动,慌乱的步伐也开始坚定起来。 转过了岗子,就看到了坡下边的灯火,庄户人家都睡得早,屯子里已经没有几家亮着灯了,偏偏离得最近的何老头子的窗户上却透出了灯光,东子感觉到绑在腰里的东西跟着他的步伐一起开始欢快的跳动,忽然间眼睛就开始湿润了。儿时调皮,偷何老头子院子里的瓜果还被他拿着棍子撵过,因此一直记恨,却从没想到有一天何老头子家的灯光会给他这么温暖的感觉。 更近了,再加把劲跑两步就到了,东子的脚步充满了力量,不管怎样,到了人多的地方就安全了,是啊,一定就安全了! 忽然,东子感觉到什么东西在他的后背上重重的捶了一下,不疼,有点麻木,但是随之喉头就涌出了一股腥呼呼的东西,他踉跄一下,随后努力调整步伐使自己保持奔跑,坚持不回头去看,但是随之而来的剧痛开始蔓延。 一声凄厉的惨叫穿破了夜空,狗子们开始狂吠了起来。 东子死死地盯着何老头子家的院门,嘴里喷涌出大口的血,他依然没有回头看,一种无力地感觉使他不再能支撑身体的平衡,他踉跄着倒在地上,一边捂着胸前的伤口,一边往前爬,那寒夜中略显温暖的灯光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直到一个黑影挡在他的面前 然后,无尽的黑暗笼罩了他。 摔倒的时候,从他腰里掉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一路翻滚着,最后撞到不远处的院门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打开院门的何老头子惊恐的看着院门口的地上,摇曳的灯火下,一个鬼头的形象面目狰狞,带着憎恨和怨毒的目光望向漆黑的夜空,十几步外的血泊中,东子带着不甘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屋子里那温暖的灯火,后背一个大洞正在汩汩流出黑色而又粘稠的血液。 第一章 第一节 鬼头 济南是一座古城。如果从传说中舜帝“渔于雷泽,躬耕于历山”算起,五千年文明史是有了。历山就是现在济南市区里的著名景点千佛山,而附近龙山文化的考古发现从科学的角度坐实了这古城悠久的传承。它的地势从南部泰山山脉开始绵延而下一直到黄河南岸,大量的地下水顺着山脉的走势汇聚到市中心,形成了世上罕见的城市泉群,七十二名泉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肆意流淌,胡同里时不时的就会看到几眼清泉汇成清澈的水道,蜿蜒间令人错以为来到了江南水乡,不息的泉水从街边流淌一路汇集到百花洲再注入大明湖,而鼎鼎大名的大明湖正是全部由泉水汇聚成的中国第一泉水湖。这个景色优美的古城历史文化底蕴极其深厚,而且名人辈出,中国豪放与婉约词的两大顶尖人物辛弃疾与李清照都出自这个城市,唐朝时杜甫就曾经写下过:“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的佳句,它与“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同是这座城市的最佳写照。 每当夏天,三面是山、另一面是黄河的地形使市区处于一个盆地中心,加上柏油马路、混凝土建筑物以及日益增多的汽车的共同努力下,把它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火盆,室外最高时能达到四十多度,高温着实让人无处躲藏,火辣的太阳用滚滚的热浪让沥青地面处于半融化状态,然后两者又把人像热狗一样夹在中间反复烘烤,如果刚从凉爽的空调屋里出来站在室外迎着从四面八方扑过来的热浪,会瞬间感到呼吸都困难,就算在树荫下也都是闷热异常,整个城市都会处于一种无精打采的状态里。 英雄山文化市场位于济南市区英雄山脚下,多年前是一个自发综合性的超大型市场,除了卖人的啥都有,在靠近山脚的一侧有一条旱沟,沟的两侧都是卖文物的,那时候很多文物都是真东西,后来政府统一规划把文物一类的归拢起来建立了一个市场形成了现在的样子。 在市场的一个小店里,猴子坐在店里,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百事打开盖狠狠喝了几口,打出个带着热气的响嗝,放下百事继续拿着手机玩游戏,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他从来都没正形,翘着的二郎腿一边如抽搐般抖动着,一边眼也不抬的跟旁边的郑岩说话。 “天这么热也没什么人来,要不咱关上门去黑虎泉游泳吧”。 正在看书的郑岩抬头看了看外面,喝了一口冰镇牛奶,又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书。 “懒得动弹” 猴子嗤笑:“你就跟个。。。”还没说完就被开门声打断了。 “请问老师儿,这里收东西吧?” 一口纯正的济南话伴随着趁机狂涌而入的热浪进来的是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戴着一副宽边眼镜,皮肤白皙,身体略瘦,看起来还有着那么丝书卷气,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 郑岩从小过目不忘,所以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早些年在英雄山底下倒腾文物的圈子里有个姓韩的专搞青铜器,人比较胖总是也和和气气的样子,都叫他韩胖子,性格很随和跟每个人都能聊上几句,与郑岩的三叔也算有些交情,郑岩也跟着见过几次。韩胖子那时候还经常带着他儿子来,他的儿子年龄不大,戴着眼镜、高高瘦瘦,总是安静的光听不说话,带着些许的腼腆。这么些年过去相貌却几乎没什么变化,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种人,岁月好像不会在他们的脸上留下痕迹,不过看神态他倒是没认出郑岩。 放下手里的书,郑岩站了起来,“收啊,请坐”,猴子放下手机顺手拽过一张椅子。 来人坐了下来,抬手把手里提着的一个锦盒放到了柜台上。锦盒是老式缎面的,不算很沉的样子,男人一边打开锦盒一边说:“我以前经常跟家里老爷子来英雄山这边转,老爷子以前收文物的,这玩意在家放了二十多年了,说是从东北的一个村里淘换出来的,一直没能出手,给人看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老爷子说肯定是真的,卖家手里没出过假货”。 说话间,锦盒里提出的包袱也被打开了,一个铜疙瘩样的东西带着一股阴冷的寒意露了出来。 “呵”,猴子一瞅就先笑了,郑岩瞪了猴子一眼,他马上收起笑脸转过头去,拿起本橱柜里摆着的绣像春*宫画折页装模作样的欣赏了起来。 郑岩冲男人笑着点了点头,就从盒子里把东西拿了出来仔细打量着。 这个东西很奇怪,外观形象古朴,造型奇特,单从面相上看挺像时下在市场上大量流行的稀奇古怪造型的假铜器,也怪不得连猴子一看都笑了。 在古董这个行当里郑岩也算是混了有十好几年了,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形象的青铜器,要是光看器型,这绝对是个假货,它整个造型和现在市面上常见的仿制的鬼头青铜像形象比较接近,猛一看是个鬼面,面目狰狞,形容诡异,像是正饱受着痛苦,带着愤怒和怨毒,在拼命地一边挣扎一边诅咒着,但是面部有极其细小而又复杂的面纹,仔细看去,无比精美,但一点都不影响整个面部表情的表达,就面纹的纹路来讲,有点商周以前的风格,甚至更老,但是诡异的是这些面纹极其纤细,比发丝还要细上几分,却又十分清晰,在郑岩见过的所有青铜器中从没见过这么细的纹路。 从重量上感觉应该是空心的,因此不可能是范铸法中浑铸方式所铸造的,同时也没有任何分别范铸然后合起来的痕迹,也就是范痕,整个铜器浑然一体完美无瑕,先秦这种造型青铜器几乎都是用块范法制作的,而块范法制作青铜器形成的范痕,就算是最熟练的高手也极难做到天衣无缝,这都几乎成了鉴定此类青铜器的一个重要标准。 而古代另一种铸造青铜器的方式就是失蜡法,一般是春秋以后制造纹饰复杂精美的铜器所使用的方式,不过从鬼面的面纹上看也不像,因为细看上去,如此纤细、精美而又繁复异常的纹路不是古代失蜡法能达到的,中国出土最精美的青铜器是曾侯乙尊盘,其复杂程度以至于目前都无法仿制,但是它也仅仅是复杂,上面的纹路也没有这个鬼头上的这么细。因此单从工艺上讲,这还真不像是古代的技术能做出的作品,郑岩去北京的国家博物馆专门看过那些有名的青铜器,没有能达到这种程度的,但是最让郑岩奇怪的是,它很有神,整体透出那么一种古意,不是现代的工厂能仿出来的。他用手弹了弹,声音不像是空心的,不过重量不对,太轻,这么轻不管是金属还是石质的都一定是空心的。 但看上去又并不像现代人常用的仿冒古青铜器的手法,虽然看起来应该是铜的,但郑岩感觉材质有些不对,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它的边缘处有着斑驳的铜绿,自然、青翠,整体看起来古意盎然,反过来可以看出鬼脸是熔铸在一只龟背上,整个鬼脸的头部就是龟的背壳,龟的四足踏地,抬头向天,面容也很诡异,似乎带着痛苦的神态。整个造型很古朴,带有些许商周的风格。在平坦的腹部一侧靠近边缘,有一个花生粒大小的坑,这个坑呈规则的八角形,应该不是无意为之,但乍一看也看不出什么具体含义。 第二节 三叔 郑岩有点捉摸不定,古人做铜器都有个讲究尤其是在秦汉以前,不是随便做来玩的,大部分都是礼器,用于祭祀或记载重大事件。因此一定有自己的含义在里面。乌龟在古代是四灵之一,称为玄武,是北方的主神,其色尚黑,北方有肃杀之气,且北方的主要星宿为北斗,古人认为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因而玄武在四灵中最特殊的地方,在于它可通幽冥,所以古人常用龟甲占卜,这些条件就注定了玄武是四灵中最神秘阴寒的一个,可是这种鬼头形态的玄武塑像在记载中还从没出现过,前几年有一个鼋背四箭的铜器现世,记载了一次河中射鼋的事件,只是件作为记载的纪念性铜器,尽管制作比较粗糙但样式是极其罕见的,现存国家博物馆,郑岩去的时候也看到过。而这件铜器看起来应该是件作为祭祀用的礼器,夏、商、周的人祭祀的神灵很多,有的神灵带着一些部落图腾性质,所以形象各异,商周以后的青铜器制作开始日趋精美,像著名的国宝曾侯乙尊盘、四羊方尊,以当时的水平来讲,都算是巧夺天工的精品。 仔细观察鬼头面部精美的纹路,不是商周常用的云雷纹,也不是夔龙纹、带状饕餮纹这些青铜器常用的装饰,纹路辗转蜿蜒透露出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一般玄武背上如果有东西的话,必定是缠绕着一条蛇而不该有鬼脸,这个造型以及面纹一定是有特殊的含义在里面。但是从整体观感来讲不是现在仿制的假货,郑岩鉴别古董的时候总是看第一眼的感觉是不是有“神”,三叔说过,好东西是有神的,就像是一件精美的古代艺术品,你用现代科技复制的再完美也总会感觉少了点什么,那就是神,尽管说起来比较玄妙,但是见的多了,就会发现这种神的韵味无处不在。刚拿到这件鬼头的时候,郑岩立刻感到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瞬间让自己的心悸动了一下。 中年人看郑岩迟疑的样子,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有点怪异的雪白牙齿:“一时看不准没事,这么些年了也没人弄清楚是什么玩意,我也不指望卖多少钱。老爷子说东西是真的,八几年从东北那边收的,现在家里也不缺这个钱,就是老爷子玩了一辈子古董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历,圈内的也没人看的明白,直到老爷子去世前也还在惦记着,有人说你这里有大拿所以让我带来看看,要觉得合适随便给个价我就卖了,圈里的都说你这里公道”。 “韩叔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男人一愣:“您认识我们家老爷子”? “见过几次,其实我们也见过,您不记得了,那一阵没事就跟我三叔在这里转,我三叔姓郑,大伙都叫他三爷,这个店就是我三叔开的”。 “奥,原来是郑三爷,我想起你来了,有印象有印象”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又露出那口整齐到怪异的雪白牙齿:“那时候三叔身边是经常跟着一个男孩,一晃好多年了,变化太大没认出来是你,不好意思。” “是啊,好多年了,您倒是没什么变化”。 “哪里哪里,这么多年了”,他随口应道。 郑岩掏出了手机,“这件铜器我真拿不准,只能说看着不像是假货,这样吧,我拍张照片先拿回去给我三叔看一下,他老人家才是大拿,要是他也看不准我也没办法了,您留个联系方式”。 “拍什么照片,人的名树的影,东西放三爷这里我还能不放心?您给我打个收条就行了,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电话随时和我联系就行”。 郑岩有点意外的接过了名片,猴子赶紧放下画册从柜台上摆着的名片盒里拿了张店内名片也递了过去。 郑岩一边打收条一边说到“那,东西我就先留下了,等三叔回来看看,我再给您电话”。 “行,行,那我等电话,不耽误您功夫,我先走了,事情有眉目了就请三爷一起坐坐,真是很久没见了”。 “好的,不再坐一会了?” “不了不了,还有事,还有事”。 他好像有点言不由衷,拿过收条看了一眼就折好收了起来,抬头看了郑岩一眼,又有些欲言又止,干笑了几声,然后转身走出门去,咧嘴间那口整齐的白牙显得分外刺眼。 “我说,这玩意花里胡哨的连我打眼一看就是假的,你别让人给讹了” 猴子等男人一出门,就凑了过来。 郑岩拿起杯子又喝了口牛奶,他有个很奇怪的习惯——每天都要喝牛奶,据他妈说他小时候得过一场病,当时需要天天喝牛奶,虽然郑岩记忆中没有这场病的任何回忆了,但是喝牛奶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不保留也不行,每三五天老妈都会提醒他喝牛奶。 “这个人我认识,以前跟他老爷子常来英雄山,虽然我没和他说过话,但是他老爷子早些年在英雄山专门搞秦汉以前的老玩意,在圈里还算有点名气,眼很毒,信誉也极好,从没干过卖假货糊弄人的事,跟三叔也略有交情。这件铜器的式样我是没见过,可看起来不像假货,挺有神,尤其是面部的纹路,先给三叔看看再说吧,晚上跟我一起去三叔家喝两杯”。 “你好意思说喝两杯?就你那酒量,我灌你好几万个。。。。”猴子满脸不屑。 郑岩的三叔算是古董行的老玩家了,郑家祖上是老济南的书香门第,家里还出过一任巡抚几任知县,虽然也都算是清官可家境却一直很富裕,文人大多都会有些雅好,所以打他太爷爷那辈起就开始对古董着迷了,在民国就干一个什么博物馆的考古专家,受家庭影响郑岩爷爷上大学也学的考古,建国后在省考古队工作,是我国著名的考古界权威,可这种书卷气到了他三叔这里被彻底颠覆了。 郑岩的三叔是个奇人,在古玩行名气很大,因为从小就十分聪慧所以家里都对他寄予厚望,但是不知怎么就成了家里最大的异类了。一次听二叔和郑岩他爸聊天的时候说他三叔打小就一直对旁门左道感兴趣,父亲让他背干支学编年,他学了两天就跑街角跟曾经摆摊算命的老瞎子学奇门遁甲撒豆成兵,上了初中以后更加变本加厉了,把课本的书皮撕下来包在《山海经》《周易》《周髀算经》外面,上着课堂而皇之的看。家里是书香世家,这些古书本来就是必读的,但是三叔却把这个当主业,其他学科基本不放在心上,幸亏三叔人聪明,什么功课都没落下过,考试总能排到前几名。 七十年代左右三叔直接就去下乡了,下乡的地方是山西的一个穷山沟,按说远离家人而且山沟里要啥没啥,但谁承想一家人天涯相隔受尽辛苦,只有他反而如鱼得水,整天不亦乐乎的缠着老乡讲山野鬼狐的那些东西,这些年下来,过的最滋润的就是他了。 其实三叔的基本功是非常扎实的,爷爷一直很欣赏他,总觉得以他的聪慧一定会在这个领域有很大的建树,谁知道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脑子抽筋迷上了那些旁门左道,直把爷爷气的发昏,经过老人家苦口婆心的劝说、训诫、诱导直至威逼都一点效果都没有,最后爷爷气恼的说了一句:“真不像我们郑家的种,当年医院责任心也不强,一定是抱错了”,然后撒手再也不管他了。 三叔最喜爱的就是郑岩,说很像他小的时候,当时吓得郑岩他妈一个哆嗦,抱着他端详了半天仔细观察有没有什么精神不正常的苗头。可谁知道随着年龄增长,郑岩的脾性真的越来越像他三叔了,同样的对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心,整天跟在三叔屁股后面看他鼓捣这个鼓捣那个。三叔跟郑岩他爸开玩笑说把郑岩过继给他两口子另外再生一个,吓得老两口提心吊胆憋在家里想借口怎么推脱掉,尽管知道是在开玩笑,但也真的怕哪天被他三叔带上邪路不再回来。 郑岩的第一次逃课就是初中偷偷跑去三叔家鼓捣古董,那次不光郑岩他妈,就连三叔都大发其火,说从小基础不打好,连走歪路都会走歪,郑岩直接被绕歪了。那次三叔的气恼令郑岩开始认真地对待学习,并且一直成绩很好。 可能是“家学渊源”,郑岩对历史、古文、文学极其感兴趣,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初中二年级就基本看完了。和三叔不同的是他好奇心太强,所以连世界史都极其熟悉,小学开始养成看书的习惯使他每天看书少于两个小时睡不着觉,而看的书很杂,连天文、物理甚至量子理论都大量阅读,但是这导致他高中偏科偏的太厉害,一学期下来数学、化学、英语等课本都崭新崭新的,直到三叔来了拿起痒痒挠要揍他并威胁以后不许再去他家,这才略有起色。 第三节 猴子 该上大学的时候父母对郑岩根本没抱什么希望,天天长吁短叹:老郑家要出第一个没上过大学的了,后来实在没招,高中毕业正好满18,就让郑岩报名去当了兵。就这样郑岩去当了一名陆军士兵,郑岩从小身体条件特别好,所以没多久就被选拔到特种部队试训,并顺利的成了一名特种兵。因为郑岩在学校的时候除了看书就是体育活动能让他着迷,把大量的精力被用在了运动上且极有天赋,因而当别人被训练折腾的欲仙欲死的时候,他却游刃有余。 几年下来除了特种兵的各种技能练得纯熟,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死党猴子。猴子叫侯志强,挺俗的一个名字,也是济南人,因为瘦,还像个猴子一样一会都坐不住,就都管他叫猴子,一来二去,没几个人记得他的真名了。 猴子别看瘦,用济南话说:骨头缝里都是肌肉。擒拿散打都是一学就会,一练就精,郑岩因为身体条件好、悟性高,在部队里也算是佼佼者。两个年轻人精力旺盛好胜心又强,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没个消停的时候,没事就较量较量。郑岩在他们部队里搏击能力是数一数二的,他先天反应极其灵敏,但和猴子较量却是经常互有胜负,猴子身手超乎常人的灵巧,教官总是用很欣赏的语气说这小子注定是块练武的料,是个天生的杀手。他最擅长闪转腾挪抽冷阴人,属于灵活型的,同时下手狠辣几乎一击毙命,而郑岩性格沉稳,在平时的训练中就擅长稳扎稳打,教官说他是得理不饶人,一旦被他抢得先手打顺了特种大队里都没几个人能在他手下扛两分钟,尤其难得的是他不但爆发力强还有耐力,他的耐久力是一般人的数倍这点连猴子都不如,教官一直说他们这一届最令他欣慰的就是这俩罕见的异类都在他手下。 在部队待了几年,猴子犯了个错误就退役了,郑岩不放心猴子怕他回来惹祸就也跟着申请退役了,教官觉得他这身手不能浪费,否则太可惜,就给他介绍了几个高薪的保镖和教练的工作,但郑岩脑子里总忘不掉三叔家那些老东西、老物件,就不顾爸妈的反对又放弃了家里找关系给安排的工作,到三叔在英雄山开的古玩店当起了二老板。 三叔一直单身没娶妻,对于郑岩的到来很是开心,又手把手的把考古的知识系统的教了几年,加上郑岩幼年耳濡目染底子好,逐渐的也在济南古玩圈子里有了点名气,现在真正喜欢并且沉下心钻研这个行当的年轻人不多了,而郑岩性格沉稳,又虚心好学,因此还是很受几个老古董看重的。 猴子当兵的时候就成了郑岩的死党,回来后也不好好找工作经常干点倒买倒卖间或打架斗殴的行当,因为他身手好、为人仗义,所以几乎所有小混混、地头蛇都给他面子,再加上他和郑岩组合横扫天下的实力,猴子很快就成了本地社会上的仲裁者,经常有人会请他出去说和、平事,猴子做事不偏不倚也从不涉足违法的事,所以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猴子没事就跑店里蹭酒蹭饭,一来二去,和三叔就混熟了,三叔也很喜欢这个孩子,因为郑岩酒量不好,酒精过敏严重不能喝酒,而三叔虽然也过敏但没事又喜欢喝两杯,所以猴子这个“酒井”式的货色很快得到了三叔的欢心,到三叔家跟回自己家一样。 猴子给女友打了个电话,不一会一个花臂姑娘就来到店里,是猴子的女友诺诺,她在夜店做dj,猴子是在一场烂俗的英雄救美过程中认识的。 诺诺是个美女,而且是个纹着花臂的美女,身材虽然有点瘦但有一种野性的美。当时有几个混混在夜店里喝醉了去纠缠诺诺还动手动脚,而在这种场合混的诺诺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一个得有三斤的玻璃烟灰缸顺手就被她拍对方脑袋上了,估计可能力道不足再加上对方戴了顶帽子所以没见血,但是四五个小混混面子丢一地哪能罢休,叫喊着就要上去动手,猴子和郑岩恰巧在夜店玩碰巧这俩又最恨男人跟女人动手,起初猴子觉得一个女孩子在夜场混还敢动手肯定有人罩着也就懒得管,但是看对方凳子都拎起来了也没人站出来,只有几个夜场的女孩子喊着哥上去挡挡,猴子就只好自己过去了,猴子动手对付几个喝多了的混混就跟欺负小孩子一样,都不用郑岩起身自己就把几个人扔出去了。诺诺一开始以为猴子也不是啥好人,但猴子轻松扔完了人也不看她一眼就回来继续和郑岩喝酒,酷的一批,下了班诺诺就过来道谢,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是诺诺追的猴子,郑岩觉得这真是见鬼。猴子和郑岩这对糙爷们在充满荷尔蒙的部队环境成长,回来后、整天胡吃海喝玩野了,所以俩人都对女人不开窍。可诺诺一个劲的跟着猴子,只要不上班他去哪里都跟着,而且知道猴子是夜猫子睡得晚,所以半夜下了班也给猴子打电话去找他,然后不知怎么的就成猴子女友了,然后猴子才开了窍。 郑岩很不看好这一对,首先是因为诺诺爸爸是做生意的,似乎家里有俩钱,其次,诺诺是音乐学院毕业的,有文化,猴子也就高中毕业还不好好学习,但是诺诺就是喜欢猴子,一来二去很轻易的就把猴子拿下了。 郑岩慢慢的就很喜欢这个女孩子了,虽然是大花臂连腿上也有纹身,但长期接触以后郑岩就知道她去夜店纯粹就是喜欢音乐和这种热闹的环境,自小她爸就忙生意没时间管她造成的父爱缺失,使她害怕寂寞喜欢热闹,但是看得出来这是个洁身自好的女孩子,在夜店几乎不和别的男人交往,对猴子也一心一意,所以郑岩好几次跟猴子说好好对人家,猴子也很满足。第一次去猴子家里吃饭被猴子的老妈看到她的纹身就十分不满,但是极短的时间内老太太就被拿下,三天两头喊诺诺来家吃饭。诺诺不会做饭,虽然跟猴子学了一阵,后来郑岩、猴子连诺诺自己都受不了她的暗黑料理,所以只要在家基本就是猴子做饭。 后来有一阵诺诺也不知是被猴子怂恿还是咋滴,给郑岩介绍女朋友当起了小媒婆,把自己最要好的闺蜜介绍给了郑岩,结果俩人谁都看不上谁,郑岩对那个高冷女生没兴趣,诺诺闺蜜斯坦福毕业,认为和猴子混的郑岩肯定粗俗又没文化,一顿饭吃得够尴尬,诺诺也就暂时息了这个念头。 三个人一起关门去三叔家了。 三叔不在家,他老人家的行踪经常神出鬼没,从没人知道他都去干什么了,郑岩也早已习惯。猴子做了几样饭菜,诺诺打开几瓶啤酒,三个人边喝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胡侃,猴子最近看穿越题材的网络小说看的带劲,正吐沫横飞的侃到他要是能穿越就到汉朝当皇帝然后带人扫荡地球,门一开,三叔回来了。 算起来三叔也是七十左右的人了,郑岩这一支两代老来得子,所以郑岩比三叔小了四十多岁,但是从相貌上一点都看不出三叔多老,就跟四十多的中年人一样,他身材削瘦、个子不高、看起来比较文弱,但是郑岩从他身上总带着隐约的一股土腥味就猜到三叔很多年来一直在什么地方奔波。 他的身体素质也很好,虽然似乎没像郑岩一样的专门训练过,但是这个年龄登房上瓦的居然一点都不比猴子差,郑岩老觉得三叔有一段历史被他刻意隐瞒了,从没听他提起过自己大部分的生活经历,而这段经历家族里也讳莫如深,尤其是爷爷,每次见到三叔都很凝重,眼神明显和看其他的几个儿子不一样,郑岩看的出那种打量、询问、疼惜。最后一种情感一直令郑岩非常奇怪,向来严厉的爷爷只有对三叔会有这种眼神,而其他几个儿子对如此明显的情感偏向都选择视而不见,从没有人有异议觉得不满,也只有三叔才有可以随便进入一百多岁的爷爷的书房跟爷爷谈论很久的待遇。 郑岩的爷爷也是个奇人,不知是养生有道还是家族长寿基因惊人,前年刚过了百岁寿辰的爷爷精神矍铄,让人无法跟其实际年龄联系起来,这年纪还每天都在书房里做学问,思路敏捷、语言清晰,最厉害是行动利落不需要人照顾,看着比别人家七八十岁的老人都健康。说起来郑岩还从没有经历过长辈离世,郑家的人都很长寿。老爷子喜欢清静所以自己一个人住,每天就是在自己书房搞学问,请的钟点工给做好饭才出来吃饭休息,郑岩最喜欢去爷爷家跟他聊聊天,主要是能学到东西,老爷子的学问比三叔厉害太多,大师级的人物。 第四节 这世上有鬼吗 郑岩知道三叔有秘密,而这些秘密一定是跟古玩圈子有关的。 “吆,行啊哥俩,喝上了,诺诺也来了”?三叔也很喜欢诺诺这个孩子。 “三叔回来了,快坐下,尝尝我亲自拍的黄瓜”,猴子每次见到三叔都很开心,诺诺赶紧给三叔搬椅子。 猴子不但会做菜,奇怪的是他这种不学无术的人做的饭菜居然极好吃,一点都不下于饭店的大厨,据他说没有人特意教过,天生一学就会还能推陈出新,经常自己研究个新的菜出来,去年偶尔把正在做的大肠弄焦了,居然顺手创造出一道焗大肠,被一个开饭店的朋友要去做招牌菜立马火了,郑岩总觉得这事真是活见鬼,但是更活见鬼的是郑岩吃起来上瘾了。 猴子早就把“三叔”这个称呼据为己有,把郑岩推一边非常热情的招呼着,刚才还在扯穿越到古代他会咋样,所以郑岩忽然怀疑猴子该不会转头冲诺诺:“来呀,赐坐,给朕的三叔再来一桶上好的扎啤,朕今天和三叔不醉不归”。 三叔洗了手把衬衣脱下挂起剩下一个背心坐了下来,这是准备好好喝一顿的架势。他坐下拿筷子吃了几口点了点头,对猴子的手艺很满意,然后端起酒杯以一个标准酒鬼的神态深深地喝了口青啤,面色很快开始红润,他一向喜欢喝酒,但是很不幸的得到了家族的遗传——过敏体质,酒量很浅,一喝就上头,让人跌眼镜的是他的最爱居然是二锅头,都能被二锅头的香味馋的口水流出来,只不过每次只能喝不到一两,还是分俩小时喝完,啤酒也就一瓶的量。 “三叔,我今天接了样东西,拿不准,你给看看,” 锦盒放到了桌子上,打开。 “你还有拿不准的?你现在都快成这咱这一带古玩行的人精了,前天老宋夸你说。。。” 随着郑岩把盒子打开,话音戛然而止,郑岩回头,三叔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脸色煞白的看着眼前的东西。 “三叔,咋了?” 猴子也发现不对。 “三叔,你见鬼了?” 三叔死死地盯着那个鬼头,跟见了鬼一样面色煞白,当郑岩喊第三声的时候才忽然一震,眼色迅速的扫过窗外,天已经黑了,有微风刮过,带着丝潮潮的凉意,现代天气预报还是很准的——今晚有雷阵雨。 “东西哪来的?谁送来的?长什么样?人呢?”三叔一连串的发问,带着一种急促又惊慌的语气,郑岩从没见三叔这么失态过。 “就是前几年常来山底下的那个韩胖子的儿子,说是韩胖子八几年从北边农村收的,一直没人看明白,拿来让咱给看看,” “他怎么说的”? “他就说是他们家老爷子从北边收的,一直没人看明白是个什么东西,有人介绍说咱这里应该能看明白,就送过来了,而且就要了个收条,说是放咱这里放心,看明白了咱再一块坐坐聊聊”。 “他说谁介绍的”? “没说,我也没问,怎么了”? “哼”。 三叔冷哼。 “怎么了三叔,里面有猫腻?” 三叔又朝窗外看了一眼,弄得郑岩和猴子也朝窗外看了一眼,过了一会,三叔似乎回过神来。 “猫腻肯定有,他是不是知道里面的事就不一定了” 郑岩被三叔高深莫测的话唬住了,愣了一会,三叔又喝了一口扎啤,呛住了,咳嗽起来,诺诺急忙给他拍打后背,三叔摇了摇手止住了咳,抬头盯着桌子上的东西,忽然又打了个寒战,眼光再次瞄向窗外,风更大了。看到三叔这个样,郑岩、猴子和诺诺也面面相觑了。 窗外传来阵阵的雷声,沉闷的滚过天际,紧接着“哗”的一声,雨来了,屋子里几个人都不说话,三叔一直盯着那个铜器,但是显然,他又走神了,脑子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过了许久,三叔似乎拿定了什么主意,冷不丁说道: “你们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郑岩三个人顿时被吓住了,这思维跳跃的太快,郑岩的脑子一时没跟上。 “三叔你没事吧?咱别喝了”。 三叔没吭声,眼睛依然在盯着铜器。 郑岩和猴子互望了一眼。 “三叔,要不咱早点休息吧,猴子你也别走了,一会把诺诺送回家给你妈打个电话,今晚就住这里陪着三叔好好聊聊天”。 “好嘞,电话就不用打了,我妈都习惯我夜不归宿了,我这个点打电话回去她第一反应肯定是准备去派出所领人”。 三叔神态复杂,似乎心绪很乱,抬头看了看他俩自己又愣了一会神,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起身到书桌前拿出钥匙打开中间的抽屉在里面翻了一会,找出一个陈旧的笔记本扔给郑岩,然后转身拿起脱在椅背上的衬衣,一边起身穿衣服一边说:“我得出去一趟,估摸最少两三天、最多一个礼拜才能回来,东西我带着,那边你拖一下就说正在鉴定,这个笔记本里的东西你们看看“。 说完又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郑岩看了一会:”有些事情早就想和你谈一谈,但你爸妈不想你跟我走这条路所以一直在犹豫,可你是个好苗子,也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本来打算再过一阵再说吧,也好看寒你自己的心意到底是怎样的,但是今天遇到这件事,再拖下去是不行了,你们就先看看我的笔记本,里面有我以前的一些经历,看完了别拿出去有问题都等我回来再说,”。说完包好锦盒,头也不回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三叔,要下雨了,你带伞啊”,诺诺赶紧喊道。 “哦”,三叔又转回头来从橱子里拿出折叠伞,然后转身走出了家门。 郑岩和猴子又面面相觑,三叔从来不是说话做事这么没头没脑的人。 郑岩看了看手里的笔记本,红色塑料封面,上面还有“工作手册”几个字。 “猴子,你先把诺诺送回家,我去泡壶茶,咱俩喝着茶看”。 诺诺赶紧起来说:“我去泡茶,现在还早,一会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没事的”。 猴子看了看诺诺说:“这才九点,你先去泡茶,听完三叔写的东西我再送你回去”。 铁观音的香味随着水汽在屋子里蔓延开来,随着暴雨,从窗外吹进来一阵带着水气的风,给屋子里带来了一点点湿润,看来这场雨会下得很透。 笔记本比较老了,翻开第一页没有题目,用钢笔写的,是三叔的字体。猴子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诺诺倒好了三杯茶,然后坐到沙发上靠在了猴子身边。 “你知道我最讨厌看东西,还是你念吧”。 郑岩冲他翻了个白眼,喝一口茶,低下头开始读三叔的笔记。 看起来好像是一个自传,文风带有明显属于三叔的风格。 “我生长在一个考古世家,从小就是在瓶瓶罐罐中长大,自懂事的时候起就知道——我这辈子是注定要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了,好在我也乐在其中。 可能是家学渊源,第一个学会背诵的是纪年表,第一次有印象的玩具是一把汉五铢。但是对于我来说,这都是一些过去的东西、过去的故事,是不再存在于现实的陈迹,就像流传于坊间村落的鬼怪故事,已经远离我们而去了,留下的只是一些偶尔的印记,直到遇到了彻底改变我这种思维的那件事,那件我少年时代常常做梦都被惊醒的事。 那年我大约是十四五岁,暑假刚开始爸妈就都出差了,我就住在了舅舅家,舅舅是部队后勤部门的军官,他住在一个部队的大院里,位置处于郊区,算是城乡结合部了。那院子很大,里面有荒丘、野地,还常看到兔子、黄鼠狼、刺猬这些荒地常见的东西,离舅舅住的平房门口有八九十米远的地方是部队的操场,红砖铺成,俩篮球场大,战士们常在那里操练、打篮球。 大概是七八月份吧,那时候也没有空调、电扇,晚上的闷热使我睡不着觉,就爬起来出去乘凉,那个年代住在部队里还是很踏实、很有安全感的,家家户户都只有一扇一推就开的纱门,晚上大人对孩子们管得也不严。 记得那时的月亮很亮,银色的月光亮的晃眼,要是拿本书都可以看清楚书上的字,有时候半夜睡醒起床走出门去,如果不是天上挂着月亮而四周空荡荡的也没有一个人,都会令人怀疑这是不是夏日的午后,而自己处于睡懵了分辨不出时间的状态。 部队要盖新营房,所以操场上堆了一个很大的木材垛,全是三指厚的木板,大约有两层楼高,四四方方,体现出部队上一丝不苟、整齐划一的风格,我经常爬到上面去坐着乘凉看星星。 因为父母工作忙照顾不了那么多孩子,所以我是在青岛海边的亲戚家长大的,一直到六岁回济南上学,那时候晚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所有人都在饭后来到马路边坐着聊天,夜晚还可以看得到银河,亮灿灿的一条光带横亘天穹,玩闹累了躺在铺开的蓑衣上看着星星,姥爷给我讲哪颗是牛郎星、织女星、北斗星、昴宿,因而很容易就养成对星空的迷恋,所以喜欢看星星是我始终没有改变的习惯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