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眠之主》 第1章 把我炼成傀儡 痛！ 深入骨髓的痛！ 剧烈的痛感让南宫淮瞬间清醒过来，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痛苦，仿佛有数百只饥饿的毒鼠，正在分食他的每一块血肉！ 我不是在病床上化疗吗！ 这是怎么回事？？ 无法忍受的剧痛折磨着南宫淮的每一处神经，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啊！！！！！啊！！！！！” 这一声嘶吼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惨叫声扭曲的不似人声，却没能为他缓解丝毫的痛苦。 然而，一道嘶哑阴沉的嗓音突兀的传进南宫淮的耳朵。 “咦，怎么又活了？” 南宫淮刚听到这句话时，还以为是自己痛到产生了幻听，前几个音节是他从未听过的晦涩语言，但只是一刹，他竟诡异的全部听懂了！ 好像这晦涩的语言就是他天天接触的母语一样！ 而这嘶哑的嗓音中夹杂着欣喜与好奇，为南宫淮点燃了希望的火种。 先不管什么是“又活了”，但这声音的主人一定是希望我活着！ 南宫淮敏锐的捕捉到了那话语中蕴含的欣喜情绪。 随即，他强撑着睁开双眼，想要寻觅那声音的主人。 他必须求救！ 不管是谁，只要能让这痛苦停下，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早已习惯了疼痛的滋味，可此刻这种撕裂般的痛感，就连他都快要撑不下去了！ 可映入南宫淮眼帘的画面，将他心中希望的火苗直接浇灭了一半。 阴暗的密室里，南宫淮不着片缕的浸泡在一口巨大的坩埚中！ 而这几乎占据了密室一半空间的坩埚，从内到外都雕刻着诡异的符文，每一个符文都散发着深绿的光芒，密密麻麻的按某种特定规律排布，组成了一个符文阵！ 南宫淮僵硬的低头，他发现自己现在呈“大”字形泡在锅中，四肢正被金属锁链死死束缚着。锅中盛满了未知的黏稠液体，液体没过他的胸口，他只有脖子以上还暴露在空气中。 而锅中不止有南宫淮，还有一根通体漆黑却如玉石般晶莹的骨头。 坩埚里的液体泛起阵阵波动，这根骨头随着波动漂到了南宫淮面前。 南宫淮瞪着眼睛，他已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是一锅炖肉。 他南宫淮是锅里的肉，而那根骨头用来吊高汤！ 绝望感袭来，南宫淮终于注意到了坩埚外的情况： 一个身穿黑袍的老人，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满是褶皱的脸上带着欣喜，似是好奇为什么锅里的肉活了过来。 “救我……救救……我，求你，求您了。” 即使南宫淮已经明白，就是这个陌生的老头把自己扔进锅里炖了，他也不愿意放弃最后的希望。 绝境之人，无论给他什么，他都会去抓的。 “请您……放了我，我什么都肯答应您……只要，只要放我出去！” 而那老人听到南宫淮竟还能开口说话，显得更兴奋了。 老人咧嘴笑着：“坚持一下，你一定要坚持住！” 听到这番鼓励的南宫淮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又听到那老头用嘶哑的嗓音说着： “本来只想用秘术，把你和圣骨炼成我的尸傀，就提前抹去了你的生机，可现在你又活了，你又活了！” 老人异常激动，他先是用手指着南宫淮，随后又突然全身颤抖，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摆出奇异的姿势激动的对天说道： “深渊之主会永远庇护祂的信徒，请收下您卑微仆人的赞美，感谢您为我复苏这材料的生机，感谢您赐予我这无上的机遇！我一定会将其与圣骨完美融合，炼制出最强的血肉傀儡，为您的重新降临扫清一切阻碍！” 南宫淮绝望了。 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穿越了，癌症晚期的他不知怎么穿越到了这诡异世界中。 而穿越伊始，便是如此绝境——成为一具血肉傀儡。 本来以为自己是要被炖成汤，或许苦苦哀求还有一些作用，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可这老信徒从一开始，就是要把自己和这根骨头一块炼成傀儡！ 深渊之主，一听就不是什么良善的神明，那祂的信徒呢？ 杀人，炼制傀儡，毫无负罪感，对他信奉的神无限崇拜…… 没有希望了，一点都没了。 “再坚持一下，你身体的改造马上就完成了，很快就能成为圣骨的载体！” 老人对南宫淮说这句话时，也是跪着的，但南宫淮清楚，他跪的不是自己，他跪的是那深渊之主的赐予。 南宫淮闭起了眼睛，任凭深深的绝望席卷着他。 嘲讽似的，绝望感反而减轻了身体的剧痛。 他转而开始接收刚疼醒时就浮于脑海的记忆碎片，刚才由于剧烈的疼痛，南宫淮根本没顾上读取原主的记忆。 但现在绝望感令他的痛苦稍有减轻后，他也认清了现实——既然求生无门，那还不如再试着分分心，读取记忆或许也能让剧痛减轻几分。 毕竟穿越前他就饱受病痛折磨，分散注意力是减轻疼痛的方法之一。 可南宫淮刚拉开记忆的匣子，仅仅是知道了原主的本名叫做卡尔·海勒之后， 他的脑海里就忽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声音中那股威严感，令他的身躯都为之一震！ 【你，想活下去吗？】 谁！ 南宫淮一惊，在心中问道。 这句话绝不可能是那个要把自己炼成傀儡的老头说的！ 可是这密室里，除了那老头和自己，哪还有别人？ 【你，想活下去吗。】 想！ 不管您是谁，请您救救我！ 【你为了活下去，愿意支付什么代价。】 只要是我给得起的！ 希望的火焰重新燃起，南宫淮克制不住此时的激动。 绝境逢生！ 哪怕此刻愿意出手救他的是鬼神，要他支付一条手臂或一条腿作为代价，他都会欣然接受！ 他穿越前就是奄奄一息的病人，穿越后又被当作傀儡材料， 剧痛的折磨，绝望的处境，只要此刻还有一条路可以选择，只要能逃脱这锁链与坩埚，他就会义无反顾。 绝境之人，退无可退。 什么代价会比眼下的境遇更糟？ 他不想成为任人驱使的傀儡。 他不想刚穿越就再度命丧黄泉。 他想活！ 脑海中，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是否愿意继承我的名号与意志？】 我继承！ 【你是否愿意接受我被人截断的传承？】 我接受！！ 【你是否愿意承担起我的遗愿？】 我承担！！！ 【你是否愿意成为死眠厅堂的主人，为厅堂往日的荣光而战？】 我愿意！！！！ 【如果道路的沿途是诡异，尽头是绝望，你能否承受？】 我可以！！！！！ 【如果这条路，注定一去不回、生机渺茫，你如何选择？】 当南宫淮说出愿意支付代价后， 是六个问题，五个回答。 而南宫淮已感受不到痛楚，躁动的血液与心绪，随着问答逐渐归于平静。 他睁开了双眼，沉静的注视着面前，那根漂浮在液体上的漆黑骨头。 漆黑的骨头散逸着微光，那是最后一丝生的光芒。 锅外的邪教徒，称它为“圣骨”。 南宫淮知道，与他对话的，正是这根圣骨。 无论哪个世界，都没有不求回报的赐予，接受一份馈赠，便要支付一份代价。 万事万物皆是如此，何况生命？ 而最后一个问题，南宫淮没有着急回答。 他清楚这句回答的重量。 圣骨的问题，其实是在给南宫淮一个选择——你是要现在成为异教徒的傀儡，还是要走上一条诡异的路，一条无法回头、危机四伏、或许仍会覆灭的路。 南宫淮深深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平静而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漆黑骨头。 脑海中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威严的声音询问着他的选择： 【如果这条路注定一去不回、生机渺茫，你如何选择？】 生机，是要自己去争的。 若是一去不回…… 南宫淮开口说道：“那便、一去不回。” 第2章 融合圣骨 当南宫淮说完后，他看到面前漂浮的漆黑圣骨，一瞬间散发出了比刚才还明亮的晶莹微光，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了。 圣骨阁下？南宫淮在心中问道，说实话他相当紧张，很怕自己是回答错了，然后圣骨不再搭理他。 但好在，那苍老的声音，还是在他脑中响起了。 【尽管此刻，我只是遗骨中残存的部分意识，但没有人能欺骗我。你的回答和信念都是发自内心的，我很欣赏。】 我不敢骗您，您是我活下去的最后希望。南宫淮由衷的在心底说道。 【你这具身体，本来已经死了，原本的灵魂也消散了，你只是一道占据了这身体的外来者。】 南宫淮先是一惊，他没想到穿越者的身份这么快就曝光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接收原主的记忆，只知道原主名叫卡尔·海勒。 而对于圣骨能发现他占据卡尔·海勒身体这件事，南宫淮觉得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这不是一个能以常理度之的世界，他对这异世界还一无所知。 南宫淮回答道：……是的，我本来不属于这里。 【很奇妙，因为连我都看不穿你灵魂的来历，这是我选择你的原因之一。】 圣骨阁下……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与我这根遗骨相融，随后我会借给你一部分力量，助你脱身。】 那我该如何与您的遗骨相融呢？ 【外面那个爬虫会帮你的，等融合开始，要忍受住痛苦，不要抗拒我的进入。】 我明白了。 【等这里的事情解决完，我会教你进入死眠厅堂的方法，会有人为你解释，并告诉你接下来的事情。】 好的，阁下。 南宫淮没有问死眠厅堂是哪里，毕竟眼下最关键的还是——出锅！ 【我需要知道，我的传承者，叫什么名字。】 失礼了阁下，我名叫南宫淮，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卡尔·海勒。 【南宫…淮，这片大陆从未有过这样的命名方式。你要记住，以后你只是卡尔·海勒，南宫淮这个名字不能再和人提起，尤其是面对这个爬虫所属的组织时，任何事都要谨慎。】 南宫淮，现在是卡尔了，他在心中回应道： 感谢您的叮嘱。 【卡尔·海勒。】 阁下，我在听。 【我生前，姓苏尔。】 苏尔阁下，我会尽我所能，完成您的遗愿。 【快要开始相融了，做好准备。】 好。 卡尔看向了那坩埚外的邪教徒，眯起了眼睛。 ………… 密林会教徒巴顿仍跪伏着，满脸激动与紧张，他彻底无视了南宫淮刚说的话，只当是材料临死前的呓语。 巴顿注视着材料淹没在魔药下的身躯、注视着坩埚上的符文与魔药的共同成果——材料的身体已经被魔药改造了七成，只需要再有一分钟，材料的身体就可以承载圣骨！ 而符文阵的作用，是在材料的身体与圣骨融合之后，将材料的意识彻底抹去，并控制他的行为，让他成为一具只会服从自己命令的血肉傀儡！ 巴顿舔了舔嘴唇，贪婪地注视着进程。 费劲千辛万苦，数年隐藏在炼金教会内部，他才得以在炼金猎人的眼皮底下，凑齐如此大量的魔药，而在今天之前，他已经失败六次了。 倘若今天再失败，这整整一锅魔药都将彻底失去药性，两年的努力就都打了水漂，而他们密林会的伟大计划将会再度陷入停滞。 深渊之主已等待太久，四席和密林会的信徒们也等待了太久。 不能再等了。 前六个材料都没有今天这个优质，那六具躯体甚至无法在魔药中忍受两分钟的痛苦，哪怕是巴顿退求其次，先抹杀他们的生命后，他们的身体都无法吸收魔药的药性，更别提承载圣骨了。 而今天这个材料，虽然巴顿在物色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叫卡尔·海勒的年轻人比之前六个都优秀一些，但出于保险起见，巴顿还是在改造身体之前，抹杀了他的生命。 虽然承载了骨刀的尸傀，也已经够用，但是各方面都要比血肉傀儡差许多倍。 但也总比彻底失败要好。 到时候别说尸傀了，卧底两年积攒的魔药都成了废水，他只能抛弃炼金教会的身份，带着圣骨灰溜溜的返回密林会，承受四席的怒火。 或许是他巴顿的虔诚与努力终于打动了深渊之主，竟然降下神恩，让材料重新复活了！ 而且材料对痛苦的耐受度极其之高，十几分钟的吸收过程中，材料居然只在刚复活时惨叫了一次！ 而第一个材料在进入魔药中的半分钟里，直接把喉咙喊破了！ 巴顿的心里越来越火热，深渊之主亲自赐予了他这个机遇，这个卡尔·海勒不会成为尸傀，而是会成为一个身负圣骨，一步踏入命格6的灵能者，一个只听从自己命令的血肉傀儡！ 简直是云泥之别，命格6的傀儡！要知道四席也只有命格7啊！ 今天绝不会失败，这是深渊之主的指示，是主亲手复活了材料！ 怎么可能失败！ 当巴顿看到那束缚着材料双臂的锁链上，开始浮现出符文时，他难以遏制的大喊道：“快成了！快成了！！” 魔药用于改造材料的身体，使他能承载圣骨，而特制锁链内隐藏的符文一旦开始浮现，就意味着材料的身体已经改造成功，达到了进入下一步的标准。 下一步，融合圣骨！ 圣骨将替换掉材料左臂原本的骨骼，并直接让材料从一个普通人，直接超脱为一名命格6的灵能者！ 巴顿死死的盯着锁链，上面排列的符文已清晰可见，将昏暗的密室都照亮不少。 他舔了舔嘴唇，看向坩埚里的材料，却有点疑惑。 这个名为卡尔·海勒的材料，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痛苦，反而是异常的平静。 又死了？ 他失去痛觉了？ 不可能，这可是深渊之主亲手复活的！ 巴顿用嘶哑的嗓音说道：“海勒先生，你感觉怎么样，你马上就可以解脱了。” 而坩埚内的卡尔·海勒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算了，你无法理解这份神降的殊荣。”巴顿摆摆手，“我本来觉得和你还算谈得来，你不想说话就算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密林会绝不会忘记你的付出，你将成为深渊之主降临的阶梯！” 而卡尔·海勒还是没理他。 巴顿也不再废话，他双臂高高扬起，大喝一声：“融合，开始！” 这时，捆绑着卡尔双臂的锁链，开始剧烈的抖动，锁链上的符文似乎被赋予了生命，开始不断地流进卡尔双臂内！ 随着符文的不断进入，卡尔裸露的双臂上血管暴起，那些符文先是像纹身一般浮现在他的皮肤上，随后又渐渐变淡直至彻底消失，接着新的符文无缝衔接，再次化为“纹身”，重复着这个过程。 而在这过程中，卡尔的身体剧烈的颤抖，此刻的痛感比刚才还要强烈！ 他身体的每一根血管都清晰可见，而一部分毛细血管竟然直接破裂，鲜红的血液融入魔药，将淡绿色的魔药染成了绯红！ 他咬着牙死死坚持着，生路就在前方，绝不能功亏一篑！ 这时，苏尔那苍老的声音再度响彻在卡尔的脑海里。 【卡尔·海勒，放开心神，到时候了。】 卡尔死死咬着牙，努力放空自己的意识，他想象着这份疼痛是他与生俱来的，哪怕此刻他的双臂如撕裂般疼痛，他也克制着不去在意。 随即，苏尔的遗骨爆发出刺眼的黑芒，令坩埚外无比激动的巴顿都感到一阵刺目和眩晕！ 卡尔看到，遗骨此刻似乎失去了实质，它正在一点点的进入自己的左臂内，毫无阻碍！ 【坚持，卡尔，坚持。】 我在坚持了苏尔阁下，我在坚持了！！ 卡尔几乎是在心底吼出来的这句话，如果说之前的疼痛是手指不小心被利刃划伤，那此刻，遗骨与自身相融过程的痛感，就是手掌正被一柄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 一秒。 两秒。 三秒。 卡尔觉得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四秒。 五秒。 卡尔觉得，自己的意识似乎已经模糊了…… 【清醒，不然你会成为傀儡！】 是！ 卡尔的意识被苏尔强行拉扯回来，他的余光注意到，苏尔的遗骨已经进入体内一大半了。 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不当什么狗屁傀儡！ 我要活！ 去tm的邪教徒，老子要亲眼看看这个世界！ 卡尔面目狰狞，浑身浴血，他在心底疯狂的呐喊着，强行支撑自己的意识不会消散！ 【好了，卡尔，成功了！】 轰！！！ 苏尔话音落下的那刻，剧烈的波动以卡尔为中心爆发出来，巨大坩埚内的魔药顿时如海啸般翻滚，又成为浪潮，冲出了坩埚的桎梏！ 巴顿瞪大了双眼，面露喜色，他忘我的张开双臂，任凭喷涌而出的魔药如骤雨般倾泄在他的全身。 “成功了！！成功了！！！伟大的深渊之主啊，您卑微的仆人不负您的恩赐，您的仆人等不及看到您归来的那天了，特伦提亚大陆将会为您颤抖！！” “您是无尽深渊的共主，您是混乱的阶梯，您的仆人将为您打造血与肉地毯，盼您重回第二纪元的神座！！！” 巴顿大张双臂，疯狂的呐喊着，他似乎看到了那伟岸身躯降临的时刻，仅仅是想象都让他颤抖的无法站立，再一次跪伏下来！ 密室中的魔药雨停歇，巴顿终于看到了他多年来，梦中都会浮现的画面。 卡尔·海勒坚实的身躯站立在空荡的坩埚内，所有的符文都失去了刚才的色彩。 他低着头，四肢仍然被锁链束缚着，虽然他没有爆发出命格6灵能者的波动，但巴顿感受得到，血肉傀儡已经炼成了！ 巴顿站起身来，恢复了平静，他做出高傲的姿态面对着卡尔，用命令般的口吻说道：“抬头看着你的主人，傀儡！” 卡尔抬起了头，无比英俊的脸上毫无表情，那灰白色的诡异双瞳，散发出死亡和荒芜的气息。 而巴顿满意的点点头：“过来，把衣袍换好。” 卡尔微微一用力，将胳膊粗的金属锁链全部挣断！ 铛！铛！铛！ 金属锁链顷刻见化为碎片砸在地面上，发出阵阵响声！ 仿佛刚才束缚着他的，不过是几根面条。 看着卡尔随意扯断他特制的锁链，巴顿心花怒放。 但他并不知道，此刻卡尔的脑海里，苏尔那苍老的声音正在与卡尔交流。 【卡尔，我很欣赏你之前心里想的那句话。】 苏尔阁下，请问是哪一句？ 【这世上没有不求回报的赐予，接受一份馈赠，便要支付一份代价。】 这是我一直以来信奉的观念，您能喜欢，我感到很荣幸。 【那么卡尔，现在去让爬虫，支付他卑微的代价吧。】 感谢您的成全，苏尔阁下。 第3章 跪下！ 看到卡尔仍站在原地，没有听他的命令换衣服，巴顿眯眼，感到一丝诧异和不快。 巴顿严肃的怒喝道：“傀儡，现在我以你主人的身份命令你，向我展示你的力量！” 轰！ 巴顿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又是一股极强的波动以卡尔为中心疯狂扩散，这股波动化作实质性的狂风，席卷了整个密室！ 砰！砰！啪！ 巨大的坩埚在波动中没能支撑哪怕一秒，顷刻间崩裂；密室中的煤气灯全部炸裂，飞溅的玻璃碎片划破了巴顿的黑色长袍。 巴顿震惊的看着狂风中心的卡尔，他感觉到空气中的灵能，此刻都在颤抖！ 他的衣袍和头发全都在这波动中剧烈飞舞，巴顿不得不动用全部的灵能，才能让自己继续站直。 但就算如此，卡尔散发出的波动也将他生生吹动了数十步，鞋底都在地面上磨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他深信，如果灵能可以化作人形，那此刻空气中所有的灵能，全都会面朝他的傀儡，跪伏在地！ 这绝对不止命格6！ 巴顿既狂喜又震惊的想到，他只在密林会高高在上的四席身上，见过这种恐怖的气势！ 只是一道灵能波动，一道波动！仅仅是将灵能散发出来，就足以让低命格的灵能者落荒而逃！ 这具材料远远比我想象中还要优秀！ 这是深渊之主的馈赠，这是神恩啊！！ 伟大的深渊之主如此眷顾他的仆人！！！ 这是深渊之主赐给我的傀儡！！！！ “嘶！哈哈哈哈哈哈！” 巴顿再也遏制不住情绪，他放肆的大笑着，沙哑的笑声如将死的鸭子一般响彻在密室内。 而卡尔英俊的脸上也带上了一丝笑意，他赤裸着走了几步，穿起巴顿事先准备好的黑色长袍，随后便饶有兴致的站在一旁，像是在看一出喜剧。 肆意的狂笑此刻在卡尔的耳畔，竟然能这般悦耳！ 但好像还是差了点什么，卡尔用手指撑着下巴认真思考着。 “苏尔阁下，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呢？”卡尔张嘴说着，完全不顾及那狂笑的老头，反正他也顾不上自己说了什么，他还在那自娱自乐呢。 【什么话？】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毁灭给人看。” 【很有哲理的一句话，卡尔】 “但这并不是我说的，苏尔阁下，是我故乡的一位伟人说过的，就这样借用，我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感受到你的激动了，卡尔。这句话很适合放在现在的情景里。】 巴顿笑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年过六旬的他从未这样放肆痛快的笑过。 卡尔已收起了波动，密室内恢复了平静。 巴顿努力直起身子，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 随后，他双手负在身后，狞笑着对卡尔说：“傀儡，跪到我的面前，这才是你应该有的姿势！” 卡尔开心的咧嘴笑了，两世人生，他第一次感到这么开心。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卡尔本想矜持的笑一下，可没想到他也忍不住了。 “我让你跪下！！！！” 巴顿愤怒的喝道，他一挥手，地面中忽然生长出一根根蔓藤。 他难掩心中的怒气，他虽不清楚为什么傀儡不听他的指示，或许是血肉傀儡还保留了一些意识，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成功将圣骨融合进普通人体内，炼制出血肉傀儡。 但不清楚，不代表不愤怒，他要让这傀儡知道，主人的命令就是绝对意志！ 随后数十根蔓藤拔地而起，互相环绕，蔓藤扭在一起，形成一个象腿般粗壮，高达2米的蔓藤柱。 这是巴顿作为命格5灵能者，能使用的最强攻击能力，这粗壮的蔓藤柱，就算是命格6的灵能者也要小心应对。而巴顿曾用这蔓藤柱，单人击杀过一只独眼巨人，并夺了它的独眼当作炼金材料。 巨大的蔓藤朝卡尔飞快的砸去，空气中甚至传来“嗖嗖”的破风声。 势如破竹！这是能打败巨人的能力！ 而就在蔓藤将要砸到卡尔的前一刻，它停住了。 巴顿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密密麻麻的白骨飞快刺出地面，如刀一般洞穿了巴顿召唤出的蔓藤柱！ 顿时，蔓藤柱上多出了十几个碗大的漏洞，绿色的汁液如雨水一般滴落！ 而拔地而出的大量白色骨刺改变了形态，开始发出“吱吱”的声音。 骨刺彼此环绕，结成了一张庞大的骨笼，直接将2米多高的蔓藤柱生生囚禁在笼内！ 而卡尔连一步都没有动过，他好奇的看着自己召唤出的骨刺，骨笼中被贯穿的蔓藤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卡尔感受到了，磅礴的神秘力量正源源不断从他的左臂涌向全身，滋养着每一个备受折磨的细胞。 这是难以言说的舒畅感，他甚至想愉悦的哼出声来。 蔓藤柱还在做最后的抵抗，数根小蔓藤正在尝试掰开骨笼。 卡尔摇了摇头：“蚍蜉撼树。” 随即，他握紧左拳，轻声说道：“绞杀。” 噗！！ 骨笼瞬间收缩，蔓藤柱直接被挤爆！ 漫天的绿色汁液如雨，打在巴顿茫然呆滞的脸上，而一道骸骨屏障在卡尔身前升起，挡下了所有恶心的汁液。 当巴顿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绿色汁液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击败了数个正教猎人的能力，击败了魔物巨人的蔓藤柱，就这样被轻易挤爆了。 就好像随手捏爆一只虫子。 不足挂齿。 “你你你你你！！你竟、竟敢违背主人的意志，你竟敢反抗！！！！” 卡尔露出好看的微笑，自顾自的说：“苏尔阁下，感谢您的力量。” 【这是我答应你的，不必客气，而且这不算什么，你很快也能做得到。】 “是的，正如您说的，他在您眼里不过是爬虫而已，我现在就沾沾您的光。不过，想想他刚才在坩埚外，把我当汤炖的样子，再看他现在无能狂怒，还真的挺有意思的。” 卡尔由衷的笑着，看着不远处邪教徒狰狞的面孔。 复仇的味道是甜美的，但需要仔细品味。 【你觉得我不生气吗卡尔，被爬虫扔进锅里，还扔了7次，要不是我必须借助他人作为载体才能发挥一些实力，他哪里活得到现在。】 啊这……苏尔阁下您可能比我还惨一些…… “畜生，废物，渣滓！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立刻跪倒在你主人面前！” 卡尔往前走了一步。 巴顿竟然不自觉的退了两步。 “跪下！跪下！”巴顿咽了咽口水，大声怒喝着。 “我说啊。”卡尔揉了揉眉心，“你好歹认清现实吧，你是傻子吗？” “这不可能！你不该还有意识，那是我们密林会四席研究的符文阵！！” “苏尔阁下，我懒得和他费口舌了。” 【我也是，卡尔·海勒，我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才知道有的人是真的蠢。】 卡尔点点头，好看的脸上收起了笑意。 他看着惊恐、愤怒、狰狞的邪教徒，抬起了左手，向下一挥，轻声说道： “该跪下的，是你。” 扑通！ 这一次，巴顿为卡尔而下跪。 第4章 三分钟前，卡尔在坩埚里痛不欲生，锅外的巴顿要把他炼成傀儡； 三分钟后，巴顿只能跪在卡尔面前，而此刻卡尔若再把手下压一些，巴顿的脊椎便会被直接压断。 巴顿此刻感觉，自己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按在了地上，巨大的压迫感已将他的膝盖彻底碾碎，哪怕现在卡尔撤去压力，巴顿也不可能站起来了。 可他甚至没有发出惨叫，更没有看向卡尔。 不是不敢，而是做不到。 无形的压力不止压迫着他的脊背，还扼住了他的喉咙。 因为卡尔懒得听他说话了，最关键的是，苏尔也不想听了。 苏尔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这么蠢的人。 死到临头还嘴硬，不是有后手就是真蠢。 苏尔残存的意识此刻很是感慨： 这种人都有资格把自己的遗骨从密林会总部带出来？ 这邪教发展了一百多年，这么拉了？ 你们选信徒入教都没有门槛了吗，四肢健全就行？ 而眼下的情形，令卡尔也觉得有些感慨。 若不是自己对疼痛的接受度比较高，若不是自己前世磨炼出的坚韧心智，那他就撑不到苏尔遗骨对他说话，更扛不住遗骨融合时那钻心的疼痛； 那此刻就是他卡尔跪在邪教徒的身前，成为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用自己的舌头去擦拭邪教徒的皮靴。 不得不说，绝境逃生，立场互换，运气也帮了大忙。 卡尔看了眼跪在自己面前颤抖的邪教徒。 只见巴顿血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地面，咬牙切齿。 愤怒和恐惧几乎抹杀了他仅剩的理智，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在心中吟唱了数十次法印咒文，试图将体内灵能结晶中流淌着的灵能，全部爆发出来，一口气将这该死的傀儡杀死！ 可别说法印，连个火星都没有。 “别费劲了。”卡尔面无表情的看着巴顿，淡淡的说道。 随后，他像是射门一样，一脚踢在巴顿脸上，清脆的“咔嚓”声响彻在密室内，巴顿的脖子竟直接被踢的近乎弯曲成90度。 卡尔把他的脖子踢断了。 森森白骨从巴顿的脖颈处刺出，可殷红的血却没有如预料中那样喷涌而出。连接巴顿脖子的皮与肉，如有生命力一样蠕动着，似乎在尝试修复他断了的脖颈。 巴顿没有被直接踢死，他的胸口仍在起伏着，歪着头，通红的眼珠死盯着卡尔，似要将他啃噬殆尽。 这场景是真的无比诡异、阴森。 卡尔打了个寒颤。 “苏尔阁下，这是……他难道不该直接死了吗？” 【密林会的大多数信徒，都是血肉领域的灵能者，他们会使用别人的血肉和身体作恶，比如刚才你的遭遇，但是，血肉领域灵能者的第一个试验品，就是他自己。】 卡尔听得出，苏尔的语气非常不屑，甚至是唾弃。 【简单地说，他们不会因为这样的外伤就直接死掉，他们受伤的地方也会自我修复。】 这世界，果然不讲道理啊…… 卡尔在心里叹道，若不是苏尔遗骨选中他，他已经是邪教徒的傀儡了…… 【但还是有弱点的，击穿心脏、大脑，或者用火烧成灰等等。】 “我明白了……”卡尔点点头。 随后他又看向那如怪物一般的巴顿，他绽开的皮肉伸出了数道肉芽，正在尝试着给断开的脖颈“缝合”。 “我会再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你可以说些我可能感兴趣的话，这样你的下场会好一些。” 卡尔轻挥左手，巴顿感到扼住自己喉咙的压力陡然消失。 “该死的傀儡！”巴顿用尽全力嘶吼着，血水和唾液一同流出，“密林会不会放过你，你们甚至不配成为主的食物，你们啊！！！！！！” 噗！！ 尖锐的骨刺拔地而出，雷霆般贯穿了巴顿的胸口。 “啊！！！” 卡尔看着眼前目呲欲裂的邪教徒，骨刺猛地从他胸膛抽出，顿时血雾四起。 胸口碗大的空洞不断涌出鲜血，密室浑浊的空气又夹杂了浓郁的血腥味。 卡尔感到有一点反胃——这是他第一次亲手终结一个人的命。 如果巴顿还算人的话。 “我不感兴趣，真后悔让你说话……” 卡尔没有移开视线，他紧紧盯着这个几乎要把自己炼成傀儡的邪教徒，生机正在离开这具躯体。 卡尔要看着他彻底死去。 很快，他的眼睛似是蒙上了雾，生机断绝。 密林会中层之一，命格5的灵能者，死在了他亲手炼制的“傀儡”手下。 他直到死前最后一刻，都没有搞清楚，傀儡为什么还有自我意识。 巴顿没有闭上眼，他仍是跪着的，跪向卡尔·海勒。 密室陷入寂静，卡尔没有说话，苏尔也没有打扰他。 他就这样站着，看着鲜血晕开，复仇之花开满地面。 卡尔咽了口唾沫，把反胃的感觉压下去。 【我以为你会让他更惨一点，我告诉你了，用火烧也是可以的。】 苏尔的声音响起，但语气似乎有些复杂。 卡尔无力去揣测他的想法，他抿了抿嘴，才缓缓说道：“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即使杀的是邪教徒，是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我……我不是很愿意太过激。” 【为什么，你知道密林会怎么处决敌人吗？火刑是密林会最宽容的手段。】 “不知道，我也不太想知道。” 【因为仁慈？卡尔·海勒，你是个仁慈的人吗？】 卡尔立刻摇头说道：“苏尔阁下，至少对敌人而言，我不是。对敌人仁慈，是对自己和其他人的残忍。” 【那为什么你不让他也体会你的痛苦，把他也泡进魔药里，或者看着他烧死，欣赏他的惨叫和表情，我给你了这种力量，任何对你不利的人，在你面前只有一个下场，你可以选择他们的死法，火刑，万骨凌迟，只凭你喜欢。】 苏尔的声音变得威严，不容置疑。 卡尔没有说话，他低沉着脸，看向密不透风的墙壁。 【你已经是我选的继承者，我需要你的解释，卡尔·海勒。】 良久，卡尔整理好了情绪，最后看了一眼巴顿胸口的空洞，才缓缓开口： “死刑，已经是最重的刑罚了，阁下。” 【在这个世界，不是。】 “我、阁下，我已经深知这个陌生的世界，危险、诡谲，我会接过您的传承，拥有自保的实力，我不会放过我的敌人，他们必须付出代价，可是……” 【可是什么。】 “可我如果因为拥有那样的力量，就去肆意妄为，把人折磨致死，那我和邪教徒，恐怕没有区别了。” 【……卡尔·海勒。】 “阁下，请说。” 卡尔感到苏尔的声音，有些不平静。 【你将继承我的名号。】 “是的。” 【从现在起，我会把死眠厅堂托付给你，你就是死眠之主了。】 “……是，阁下。” 【我虚弱太久，要陷入沉睡，我的意识和力量在一段时间内，不会回应你。】 “阁下，”卡尔刚想说话，但被苏尔打断了。 【我不能清醒太长时间了，让我把话说完。】 “好的，阁下。” 【三件事，第一，我的遗骨已经和你融合，这就是进入死眠厅堂的钥匙。持有钥匙的你，闭上眼睛默念‘回归死眠厅堂’，就能进入了。】 【第二，因为是我主动与你融合，所以那爬虫的计划失败了，你没有成为傀儡，但是相对的，你也没有命格6的实力，暂时你只不过比普通人体质好一些。】 “阁下，我明白。” 【第三，我的遗愿，收集我散落各处的遗骨。剩下的事等你进入死眠厅堂，伊莉雅会告诉你，就这样。】 苏尔的声音，渐渐弱了，像是一个昏睡之人的呢喃。 “我会去收集您的遗骨，阁下。” 【卡尔·海勒，你会渐渐理解，死眠之主的职责是什么，我相信你，不会让它蒙羞。】 “是，感谢您，苏尔阁下。”卡尔朝着空荡的密室，深深鞠躬，“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希望这一次，我没看错人啊……】 “阁下？” 阴暗的密室内，没有窗户，仅有一盏煤气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浮尘飘荡。 卡尔的声音回荡在密室，但却再无人应答。 他已经感觉到，刚才那股庞大的力量已经尽数消失，卡尔的身体又传来了微弱的痛感，恐怕是在魔药中浸泡过久和融合的后遗症。 卡尔赤脚踩在黏着的地面上，强忍着血腥味带来的反胃感，在巴顿的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一个皮质钱包，还有一个半个手掌大小的“徽章”，徽章刻有浮雕——蔓藤缠绕着一个黑山羊的头颅，而黑山羊的眼睛是血红色。 卡尔没有多研究这枚徽章，那诡异的黑山羊浮雕，看多了甚至让他觉得烦躁不安。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出生地”——密室一片狼藉，充斥着血腥味，到处是破碎的锁链与坩埚碎片，枯萎的蔓藤柱和召唤出的白骨早已消失不见，而邪教徒的尸体跪在卡尔面前，无声地诉说他着的罪状。 卡尔转身朝密室角落的铁门走去。 “我现在是，死眠之主……吗？” 第5章 最后的房间 离开密室，正如卡尔预料的那样，他没能直接回到文明世界，而是来到了一条狭长的阴暗走廊。 走廊两侧潮湿的墙壁上，每隔十步左右挂着一盏小灯，或许不是煤气灯，因为卡尔并没有看到连接挂灯的管道。 走廊和密室一样，没有窗户，密不透风。 虽然有灯，却依旧昏暗，不过还不至于陷入彻底的黑暗。 卡尔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进，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味道，他判断，自己或许正处在某个地下空间。 他没有着急地按照苏尔的指示，直接闭上眼去默念“回归死眠厅堂”，而是一边探索，一边整理着原主的记忆。 这个世界名为特伦提亚大陆，而原主则生活在大陆最东边的维德王国——明斯特市。 这座城市是王国的工业之都。 特伦提亚大陆的总体科技水平，大约是在工业革命初期，蒸汽机刚刚问世不久，蒸汽与机械的轰鸣中，各种新发明和工业产品如雨后春笋般问世，但这些并非重点。 重点在于，这是一个魔幻与危险并存的世界。 一个神秘学世界，一个教会林立、信仰繁多的世界。 各种恐怖的魔物并非传说，而是真实的盘踞在这片大陆上； 邪教活动愈发频繁，像卡尔这样遭到邪教徒侵害的平民，不在少数； 四大正教分别是——炼金教会、占星教会、战神教会、治愈神教。除此之外，诸多小教会、组织也有各自的信仰。 而像刚被卡尔杀死的巴顿，就隶属于信奉深渊之主的邪教——密林会。它是一个常年在正教通缉名单的邪恶教派。 炼金术、星相学、魔药、隐藏在迷雾中的历史、众神不出…… 而他正是穿越到这样一个世界。 但是原主的记忆中，并没有任何关于超凡力量的认识，这或许是平民很难接触到的信息。 而卡尔继续整理着原主的20年个人经历，发现原主的过往，简直称得上单薄。 卡尔·海勒，没有亲人，明斯特市孤儿院长大，16岁离开孤儿院，女院长给了一笔钱送他去医学院读书。 19岁在明斯特医学院毕业，在一家私人诊所工作，成了一名体面的药剂师。在明斯特市西区，也就是低收入群体聚集区的公寓租住。 这就是卡尔平平无奇的20年总结。 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无亲无故的卡尔，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想到这儿，卡尔捂着头叹息道：“也难怪巴顿会找上门来……” 毕竟，在西区消失几个人再正常不过，昨晚还一块在酒吧喝酒聊天的人，可能日出后就能在某个暗巷发现他的尸体。西区死一两个人，都不会登报。 虽然卡尔在诊所工作，但是卡尔跟着巴顿离开前，是和诊所辞了职的…… 所以哪怕他真的遭遇不测，就此消失于明斯特市，也没人会报警，更别提报告给处理神秘事件的专家——炼金教会猎人。 而诊所里，又有谁会想到他是被邪教徒拐走了呢？ 他可是辞了职的！ 而巴顿找到卡尔，是在一周之前。 一周前的傍晚，一名衣着得体，和蔼可亲的炼金教会的大人，在街头主动与卡尔攀谈起来。 这位大人毫不吝啬赞美之词，不断称赞着卡尔丰富的药剂学知识，并说他的才华在西区诊所就职，简直是浪费，一块璞玉不该被这样埋没！ 随后，这位大人顺势抛出橄榄枝，询问卡尔是否愿意成为他巴顿·迪恩的学生，由他亲自引荐卡尔加入炼金教会，承诺带他走进神秘的炼金世界，让他在魔药领域一展才华。 而卡尔受宠若惊，立刻答应下来，直接在街边行学生礼。 一个小诊所的孤儿药剂师，被炼金教会的大人看中，这简直是一步登天，乌鸦摇身变凤凰！ 然后第二天卡尔就去诊所辞了职，随后几天里，卡尔整日和巴顿相谈甚欢。 直到今天白天，巴顿撕下伪装，杀死了卡尔。 这个无亲无故的少年，临死前都没认为，他的“巴顿老师”想害他。 原主的记忆在他死前那一刻戛然而止，记忆中最后的画面，便是巴顿那张老脸…… 后面发生的事就不需要回忆了。 不过，巴顿向卡尔的承诺，也不能说一点没做到： 虽然没有带卡尔走进神秘的炼金世界，但至少带他走进了盛满魔药的坩埚里…… “大概就是这样了，原主还真相信天上会掉陷饼啊……” 卡尔摇摇头，这种“好事”要给了他，打死巴顿他都不信。 他一直坚信——没有不求回报的恩赐，一份收获，一份代价。 从记忆世界抽离出来，卡尔拿着从巴顿身上搜出的钥匙串，在一扇铁门前挨个尝试着开锁。 现在卡尔最需要的，不是进入死眠厅堂，也不是就这样直接找到出口离开这阴暗的地下，而是找一身衣服…… 他只披了件黑袍，连鞋都没有，卡尔觉得自己的脚掌已经磨破了。 大约三十分钟后，卡尔已经探索了这处地下空间里的五个房间。 说实话，他挺不满意的。 首先最要紧的衣服已经有了，卡尔此刻已穿戴整齐，长款黑色风衣下，是一套不太合身的棕色西服套装，配一双大了两号的皮鞋。 而除了从巴顿身上搜刮来的钱包，他还找到了10雷亚，现在卡尔身上一共有22雷亚加8利特，顺便一提，这世界的货币分为金雷亚，银利特和铜克朗，1雷亚=10利特=100克朗，不那么严谨的说，这里的1克朗大约是卡尔穿越前1元钱的购买力。 也就是说，卡尔现在身上有大约2280元左右的现金。 而除了一套衣服和不多的现金之外，剩下的收获，就只有一个破旧的笔记本。 卡尔刚才稍微翻看了一下，巴顿的字迹十分潦草，但是此刻光线很差，卡尔决定还是先带着，以后再看，这也许是他认识神秘学的一个途径。 而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收获了。 除非把巴顿的旧衣服和家具都卖了……也不知道腐烂的书桌能值几个克朗。 “他不是炼金教会的二五仔吗……”卡尔站在阴暗的走廊里连连摇头，“这么穷？” 按照原主的记忆，炼金教会无论是神官还是普通文职人员，收入都是很可观的，从这教会名字就能知道，他们穷不了，玩炼金的要没钱，还炼啥？ 要不然原主也不会被巴顿骗进锅里……该死的糖衣炮弹！ 可一个隐藏在炼金教会的邪教徒，怎么就这点财产，难道你们那深渊之主还要抽成的？ 卡尔本想的是，打赢boss之后，就应该爆装备开宝箱了吧！ 可这装备一个没有，宝箱里只有本破笔记和不多的现金，这算怎么回事。 卡尔走向最后一间房间，这走廊已经要到尽头了，他已经看到了向上的通道与阶梯。 他攥着钥匙，站在那明显比其他房间大不少的铁门前，带着像是开盲盒的紧张表情，自言自语道：“来吧，步入小康还是工地搬砖，就看这一下了！” 第6章 7号 咔哒。 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同样昏暗的房间，但是空间比其他几个都宽敞很多。 这房间的布置非常简单，正中间的，是一张半人高的方形长桌，桌子长约2米，桌案上有着大片已经干涸的血迹； 而桌子的左侧，是一个占据整个墙壁的金属柜，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银色的微光…… 卡尔的心沉了下来，看到血迹的那一刻，他已经猜到这房间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他快步走到那金属柜前，握住冰冷的把手，缓缓拉开其中一个“抽屉”。 随着“抽屉”的拉出，腐臭的气息直冲卡尔的口鼻，而一个全身溃烂，皮肤遍布焦痕，身体正在腐烂的男性遗体，渐渐展露在卡尔面前。 当“抽屉”被卡尔彻底拉开，他看到了这遗体的脸：应该有鼻子的地方，只有两个孔；左脸已经露出白骨，右半张脸却正在腐烂；他甚至还没有闭上眼，眼睛少了一个，另一只眼里，还残留着恐惧，连死亡都无法让那恐惧褪去…… 蠕虫在爬行。 而他左脚的大拇指上拴着一个铁丝圈，铁丝上扎着一张标签，标签上写有巴顿的字迹，和笔记本上一样潦草： 血肉傀儡材料，1号，坚持时间30秒。 卡尔接着走向下一个“抽屉”，拉开。 是同样惨不忍睹的男性遗体，但腐烂程度不及1号，挂在脚趾上的标签写着：尸傀材料2号，20分钟，无法吸收魔药； 下一个，是3号，是一名年轻的女性，无法吸收魔药； 再下一个，4号，也无法吸收魔药，他被杀死后泡在魔药里足足90分钟； 5号，又是女性，死后被巴顿泡进魔药里一个小时； 最后是6号，是一个有雀斑的男孩子。 卡尔猜，他可能有10岁，应该不超过14岁…… 这孩子被泡在魔药里……3个小时。 除了1号是活着的时候就被扔进锅里，其他人都是先被巴顿杀死后，当作了炼制尸傀的材料，死去后才被魔药淹没。 他们被欺骗、被杀死，他们遍体鳞伤，死后被泡在那会令人极度痛苦的魔药中，遗体都得不到安眠。 他们正在孵化邪恶的地下密室中腐烂。 卡尔甚至不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唯一的身份标记，在他们的脚趾上，那是他们作为作为材料的顺序。 卡尔走远了几步，手用力撑在桌边，同时看着六个拉开的“抽屉”，放下了另一只捂住口鼻的手。 他不停地眨着眼睛，偶尔吸一下鼻子，好把鼻涕吸回去。 他觉得头很痛，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像有虫子不停在他耳边盘旋。 卡尔就这样沉默的注视着，眼前是和他同样遭遇的六个人，只是他运气好，他被苏尔选中了。 不然他现在应该在那个小男孩旁边的“抽屉”里躺着，和其他人作伴，大家一起在这潮湿阴暗的房间里，安静的腐烂。 “我是7号，我来了。” 卡尔幽幽地说道，可没有人理他。 1号到6号，安静整齐的躺在7号身前。 卡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这六张面孔他从未见过，于他而言，这是六个陌生人。 他看向6号，那个有雀斑的小男孩。 “我本该在你旁边的。” “本该在你旁边啊……” 卡尔深深吸一口气，捂住了眼睛，他脚下一软，直接摔坐在冰冷的地上。 “可你本来应该在上学的……” “读书好，好好上学，长大以后能找一份体面的工作……” “可你们怎么就跟他走了呢。” “畜生……密林会。” “不是人……” 卡尔不知道自己坐在地上发泄了多久，只觉得嗓子冒烟，喉咙有些沙哑。 他踉跄的站起来，又走到6号面前，看着那孩子稚嫩的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容。 卡尔又走到5号身边停留一小会，接着是4号，3号，2号和1号。 “不要再回到这个世界了，安息吧。” “那畜生死了。” “我还活着，苏尔阁下帮助了我，就是那根骨头，我杀了他，他死了。” 卡尔凝视着1号的面孔，轻柔地帮他合上仅剩的一只眼睛。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密林会。” 卡尔看着那6个已经死去的人，轻声说道： “如果你们能亲眼看着就好了，真想让你们看看他死的时候……” “呵，我在说什么呢……” “等我去赚一些钱，给你们安葬，我先走了。” 卡尔摇了摇头，刚准备离开这里时，他突然感觉视线里似乎亮了许多。 随后，卡尔惊愕地发现，一个有些模糊，散发着蓝色光芒的、半透明的“人”，正站在1号的遗体身边，带着感激的笑容注视着自己。 “你……是？”卡尔看了看躺着的1号，又看向那半透明的“人”、 “你是1号！？这是……灵魂？” 散发蓝光，半透明的1号不停地向卡尔点头。 错愕的卡尔立刻穿过1号看去： 他看到2号到6号，每一个遗体身边，都浮现出他们各自的灵魂，灵魂们正散发着蓝色微光，安静的朝自己笑着。 卡尔看到了最后面6号的灵魂，那个有雀斑的小男孩，正轻快地朝这边飘过来。 6号的灵魂很快停在了自己面前，他虚幻却仍然稚嫩的脸上，露出干净的笑容。 紧接着，1号到5号的灵魂，也都离开了他们各自的遗体，飘了过来。 卡尔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六个虚幻的身影在自己面前并肩“站”好，他们周身散发的蓝色光芒无比柔和，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卡尔一时竟觉得语塞。 这时，那六个灵魂体，同时朝卡尔弯下了腰。 他们在向卡尔鞠躬，身为灵魂，他们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感谢。 “不，你们，快起来吧……”卡尔慌乱的伸出手想要扶起6号，可是他的手却径直穿过了6号灵魂的肩膀。 灵魂们还在深深鞠躬，而卡尔却听到，他耳边传来了空灵缥缈的声音。 “感谢您为我们复仇，感谢您的怜悯。” 良久，他们终于直起身体，望向卡尔，虚幻的泪水不住地流淌，化作点点星光。 他们用颤抖的声音齐声说道： “赞美您，伟大的死眠之主！” 第7章 未完的代价 少顷，卡尔渐渐理清了思绪。 “原来从苏尔阁下那里继承来的名号，是这么回事……” 他看着自己面前，对自己无比恭敬又虔诚的六个灵魂，不由得感慨着。 在刚才和灵魂们的短暂交流后，卡尔才大致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能看到灵魂。 这六个灵魂，是受到卡尔“召唤”，才从灵境暂时回到了人间。 这是刚才那个6号小男孩的灵魂说的，他说他在灵境感应到了主的召唤，所以就回来了。 卡尔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小男孩的意思——自己站在这里，给他们的灵魂打了个电话，然后灵魂们就从灵境跑回娘家了…… 至于是怎么召唤他们回来的，卡尔猜或许是那句“真想让你们亲眼看看”。 而至于继承来的死眠之主这个名号，还真不是个空架子。 当苏尔的意识陷入沉睡前，他严肃的将“死眠之主”这个名号，或者叫身份，交给了卡尔。 一开始，卡尔还以为这也许就是过过嘴瘾，顶上一个没有实际意义，但是听起来很唬人的称谓罢了，有点像他穿越前的网络上，流传着那些花里胡哨的名号，比如“雨神”之类的。 卡尔这样想其实非常正常，首先苏尔没有解释过，死眠之主这个名号具体意味着什么，其次，名号的继承只靠苏尔一句话，没有仪式感，没有见证人，就显得有点简约草率。 而且除了一人一骨，再没有人知道死眠之主已经换人了，难道卡尔以后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要说——先生你好，我是卡尔·海勒，现任死眠之主。 如果这样自我介绍的话，明斯特精神病院但凡还有一张病床，就必须给卡尔留着。 此时的卡尔已经明白了，其实继承名号的仪式是有的，而且很疼。 当苏尔的遗骨成功替换掉他左臂骨骼的那一刻，死眠之主这个身份所指的，就已经是他卡尔·海勒了。如今卡尔左臂的肱骨，既是他作为死眠之主的身份象征之一，又是进入死眠厅堂的钥匙。 卡尔也大概明白了，眼前的灵魂们，之所以对他显得如此谦卑、恭敬和虔诚，主要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是死眠之主，是所有逝者与灵魂的主人和守护神，是死眠厅堂那处安眠乐土的执掌者。 而卡尔杀死巴顿的行为，对六个灵魂体来说，是来自主的关怀与怜爱，是主为他们了结生前的夙愿，慰籍他们的灵魂。这对于所有亡者与灵魂而言，是莫大的殊荣！ 卡尔倒是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也知道了这名头不是个花架子，是有实际意义而且被认可的。 不过他确实还有一肚子疑问，在回归死眠厅堂之前，或许这六名灵魂体能为自己解答一些。 而且和灵魂交流的感觉——好新鲜啊！ 卡尔好奇地问6号灵魂：“为什么你们会认出我来，是怎么知道我是死眠之主的呢？” 话音落下，卡尔看到那个有雀斑的小男孩显得很紧张的样子，周身微蓝的光芒忽明忽暗，而且他发现，自己竟然隐约能感受到这个孩子此刻的情绪——紧张、惶恐、激动、兴奋。 或许是死眠之主的权能之一吧，毕竟我都能看到灵魂了，再加个情绪感知的技能倒也合理。卡尔这样想着，耐心地等待小男孩的回答。 不过此刻，6号灵魂的情绪可比卡尔感知到的剧烈好几倍。 伟大的死眠之主，竟然用这样温和的语气和我这个弱小的灵魂体直接对话！6号小男孩无比激动的想着，并且努力克制着情绪，以免光芒波动的太厉害，让主感到不悦。 虽然他才死去不久，灵魂也只在灵境停留了很短的时间，但他也听闻了120年前，前一任死眠之主的传说——威严、公允、强大，数十万亡灵为之效命。120年前那位存在是亡灵的守护神，在混乱中给予了他们最后的安宁。 可是，能被死眠之主召见的亡灵少之又少，而能直接与主对话的，无不是那些强大的亡灵！ 卡尔耐心等待着，其他5个灵魂在一边焦急的发着光，提醒着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终于，小男孩怯生生地回答说：“没有亡者和灵魂会认错死眠之主的气息，您的气息会让我们感到无比温暖与安宁，这样的气息，只属于我们的守护神和主人——伟大的死眠之主。” “温暖的气息？”卡尔想了一下，随后抬起左臂，“是这里传来的吗？” “回禀主人。”3号谦卑的开口说道，“那孩子还小，说的不全面。其实不仅仅是您的左臂，在灵魂眼中，您的气息像是光辉一样环绕在您身边的，我们在您身边，都会被您的气息滋养着，是非常舒服愉悦的，就像生前晒太阳……” “你失言了，怎么能这样和主说话！”身旁的1号立刻怒斥道。 3号一愣，周身的光芒立刻黯淡了下去，她意识到自己表现的还不如一个孩子，竟然太过兴奋而说错了话！ 她迅速地跪下虚幻的身躯，颤抖着，低着头一言不发。 卡尔赶忙摆着手打圆场：“别别，别吵架，你快起来，没事的，继续说吧。” 3号露出欣喜的表情，但她并没起身，而是谦卑的说道：“伟大的主，请您饶恕我刚才的失言！” “快起来，快起来……”卡尔还是不能立刻代入死眠之主的身份，本来灵魂们的谦恭就让他觉得挺不好意思的，现在他更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毕竟是卡尔是从人人平等的世界穿越而来的，哪怕他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死眠之主，是亡灵的主人和守护神，但思想观念不是那么好改变的，而且他也不愿意改变。 这么动不动就下跪道歉算怎么回事，太封建了！ 3号终于站起来，却不敢再看卡尔。 她小心地开口补充道： “正如那孩子说的，死眠之主的气息我们不会认错，您就是所有亡者与灵魂的守护神，是我们的主人。当我们的生命终结后，无论是作为灵魂进入灵境，还是留在人间成为亡者，认出自己的主人，已经是本能了。” “那请问一下，死去后是成为灵魂还是亡者，是你们自己决定的吗？灵境是什么样呢，你们知道死眠厅堂吗？”卡尔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他觉得很有意思，生者死去之后，难道既可能灵魂离体，又可能滞留在人世吗？ “请”问？ 伟大的主居然对我说请？！ 不光是3号懵了，其他几个灵魂也都懵了。 “我主……”3号空灵的声音不停颤抖，“请您恕我无知，您的第一个问题我们也不清楚，但不是所有灵魂都能进入灵境的。据说生前作恶之人的灵魂，就几乎不会进入灵境，而是可能会去到其他地方，也可能成为冤魂或亡者，在人间游荡……灵境是很大的一处空间，是灵魂们的归宿，而死眠厅堂，是所有亡灵，也就是亡者和灵魂的安眠乐土，它是前一任死眠之主在灵境破开的一处独立空间，据说是坐落在灵境深处，被雾霭包围，而只有得到死眠之主的许可，亡灵们才有资格进入死眠厅堂。” 好家伙，信息量太大了…… 卡尔微微张开嘴感慨着，又追问道：“你知道的够多了，那亡者是什么？” “回禀我主，感谢您的夸奖，我只不过是灵境结识了一个古老的灵魂，从他那里听来的。” 3号得到了卡尔的赞美，她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但周身的光芒还是照亮了整个昏暗的密室。 她又立刻说道：“主人，亡者是一个统称，一部分指已逝之人的遗体，就像我们的尸体，也可以指大陆上那些亡灵魔物，比如行尸，恶灵骑士，幽魂等等。近几年人间社会上频繁发生的神秘事件，很多最终都指向了亡者，而且不光是人间，灵境也不太平，因为死眠之主的传承已经断绝太久了，上一任死眠之主已经消失了120年，直到今天您的继任。” 3号说完后，小心翼翼的低下了头，而卡尔则想起了苏尔问他的六个问题。 他已成为了新任死眠之主，继承了苏尔的名号； 而苏尔的遗愿是去寻找他散落的遗骨； 虽然还没有去死眠厅堂这个亡灵安眠之地看一看，但已经有了进入的方法和钥匙； 那苏尔被人截断的传承，或许是他的超凡力量，比如召唤和操纵骸骨的能力； 可是剩下的两个问题，具体指的是什么？ 卡尔回忆起苏尔那威严的话语： 【如果道路的沿途是诡异，尽头是绝望，你能否承受？】 【如果这条路，注定一去不回、生机渺茫，你如何选择？】 这是一条怎么样的路？有什么在等着他？ 但卡尔清楚，刚才3号灵魂说的，人间的神秘事件和灵境的混乱，他是逃不开的。他已经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就算他有心要逃避，恐怕这些事也会亲自找上门来。 何况卡尔也不打算逃避，从他与苏尔遗骨融合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作为一个普通人，在异世界活下去了。 苏尔已经救了他的命，该是他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卡尔摇摇头，暂时不去想最后两个问题，等到进入死眠厅堂后或许能知道一二。 他看着六个低着头的灵魂，想了一下后，温和的说道： “你们要去看一下那畜生的尸体吗？” 灵魂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摇摇头。 “我主……我们……” “我知道了。”卡尔轻轻挥挥手，“不好的事情就留在这里吧，等我存点钱，我会把你们的遗体安葬。” “赞美您的仁慈。” 灵魂们再一次深深地鞠躬。 卡尔笑了，他感到了些许释怀。 “也谢谢你们，告诉了我很多事情。” “回禀我主，这、这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任何一个亡灵都会无比荣幸地献出它全部的知识……” “谢谢你们，剩下的，就交给我吧。既然你们都尊我为主了，那我可不能什么都不管。” 灵魂们明白了卡尔意思，焦急的说道：“伟大的死眠之主，我们的仇已经报了！您不必……” 卡尔摆摆手，然后挨个走到他们的遗体身边，亲手摘下了他们脚趾上栓挂的铁丝圈和标签。 “我主，我们的遗体已经腐烂了，您不用这样……” 灵魂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们的遗体正在腐烂，已成为蠕虫的巢穴；而黑水不断地从体内渗出，滴到地面上。 他们本魂，都不愿意看到此时自己的遗体。 可伟大的死眠之主却不顾尸水与腐臭，亲手帮他们摘去了那屈辱的编号标签！ 灵魂们没有再劝阻卡尔，劝阻他们的主人不要弄脏他的手。 他们虚幻的泪水流淌在半空，耀眼的蓝色光芒，宛如星河。 卡尔笑了笑，然后把这六张标签仔细叠好，收进口袋里。 他认真地看着每一个人，他们不是材料。 “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 1号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回禀我主，我叫希尔斯。” “回禀我主，我是法兰克……” 是2号。 “主人，我是莉娜。” 是3号，为卡尔答疑解惑的姑娘。 “……修里。” 4号，他的意识已经残缺了，还能说话都是奇迹。 “主人，我是伊莎贝拉。” 5号。 “主人，我叫伯里克。” 6号，那个有雀斑的男孩。 卡尔挨个看向每一个人，轻轻说道： “密林会的代价还没有付清。” “您……” “我会让他们，记住你们的名字。” 第8章 回归，死眠厅堂 当灵魂们最后一次向卡尔行礼后，密室再度陷入昏暗中。 卡尔无声地将每一个“抽屉”推回去，又停留了半分钟，转身离开了密室。他穿过走廊，走上尽头处那条向上的阶梯。 随着卡尔不断向上，他注意到两侧的墙壁越来越狭窄，而阶梯也越来越陡峭，头顶似乎有渗水，卡尔不时会听到“嘀嗒”的回声。 很快，卡尔迈上最后一级石台阶，微微喘了几口气。 可他的面前并没有门，只有头顶上方，有一个挂着锁的井盖。 卡尔掏出巴顿的钥匙串，尝试着开锁，或许是心急，开锁过程中，钥匙还脱手了一次。 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响起，卡尔兴奋地用力一推井盖，也不顾井盖洒下的扑面而来的灰尘，直接探出了头。 皎洁的月光笼罩着卡尔，微风拂过，他闭上眼深呼吸着，细嗅夜幕中青草的芳香。 四下一片寂静，他听到了蝉鸣。 终于出来了！ 卡尔手脚并用，激动地爬出来，他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感受着大地的气息。 血腥味、腐臭味，密不透风的地下，他真的受够了。 良久，他才睁开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宁静墓园吗，巴顿竟然在墓园开辟了一处地下密室……还避开了下水道。” 卡尔立刻便认出了所处的位置，他正位于明斯特市边缘的宁静墓园，一年前，曾给卡尔支付学费的孤儿院女院长去世后，就被安葬在了这座墓园，当时卡尔和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们一起，在这里为院长哀悼送别。 这出生地倒也符合死眠之主的身份。卡尔心想着。 逝者安眠之地。 四下无人，墓园里唯有飞蛾们萦绕在煤气灯罩外。侧耳倾听，还能听到扇动翅膀的声音。 卡尔小心地将通往地下密室的井盖重新盖好，他不久后还要回来履行诺言，将伯里克他们安葬。 而至于这地下发生的事情，卡尔不想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炼金教会。 邪教徒巴顿，明面上是炼金教会的大人物，其实则是密林会的信徒，他能凑齐这么多魔药，在炼金教会地位估计不低。 那谁能确定教会里只藏了巴顿一个邪教徒？ 假如把这件事报告给炼金猎人，那卡尔一介平头百姓怎么活下来的，这就没法解释，实话实说不是嫌命长吗？ 万一报告上去，结果负责调查的炼金猎人是巴顿发展的下线呢？ 那卡尔又要回锅重造。 他处理好入口，又在井盖上撒了些土，尽量“装饰”的使井盖不太显眼之后，卡尔才穿过一座座墓碑之间的小道，快步朝着墓园门口前进。 根据月亮的位置判断，现在应该正是午夜。 墓园管理人的小屋映入卡尔的视线，小屋就坐落在墓园入口处，门扉紧闭，屋里没有灯光。 卡尔没有着急出去，他一侧身，躲在了一座墓碑后。 管理员应该休息了……他在心里念叨着。 卡尔先在暗处谨慎地观察了几分钟，确定没有人出入，管理人也没有动静，这才裹紧风衣，飞快地从门口溜了出去。虽然墓园是有铁门和栏杆的，但是入口处的门基本上是摆设，从来不锁。 也没什么可偷的不是？ 卡尔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 两分钟后， 管理人小屋忽然亮起了灯。 一道黑影突兀的出现在窗帘后，悄悄地拉开窗帘的一角，一双眼睛向外窥视着…… 小屋内，年轻的守墓人爱德华·克罗斯林放下了手里的猎枪，眉头紧锁。 “我在墓园工作了六年了……” “可为什么没人告诉过我，这生意还能做回头客的？” …… 卡尔快步穿梭在明斯特市边缘的街道上，明斯特的夜晚没有宵禁，但街上几乎没有人，一路走来，卡尔只在巷尾或是墙角，偶尔看见几个衣服里塞满报纸的流浪汉，煤气灯昏暗的光芒洒在他们脸上，面黄肌瘦。 流浪汉们甚至不会抬手去驱赶耳边的蚊虫，因为抬手挥动一下，也会消耗他们为数不多的宝贵体力。这点体力他们需要留到明天，去餐馆后面的垃圾桶里，翻找出一天的口粮。 而在这微凉的深夜，他们能做的只有裹紧最后一件大衣，把白天捡来的旧报纸塞满衣服的每一个缝隙，以免冷风灌进来感染风寒，然后死在哪个角落。 卡尔凭着记忆一路走回了西区，无视了几个从橡木酒吧里出来的醉醺醺的工人，又走了十分钟，才走到旧十字街的科伦公寓。 他上了二楼，从门口的盆栽下掏出备用钥匙，打开有些老旧的木门，闪身进了家里。顺便一提，盆栽本来是种着薄荷的，不过叶子都被揪干净了。 40平米的单间，只有一张床和一些简单的家居陈设，斑驳的墙面，墙皮脱落了好几块，铺着生锈的铜管道，只有一盏灯，而贵重物品一概没有。 连壁炉都没有，冬天基本靠抖。 标准的明斯特市西区跪族装修风格。 “简约大气……” 卡尔拧开煤气灯的开关，昏黄的光洒满屋子。他一屁股坐在餐椅上，随手端起水杯，把昨天的劣质茶水连同茶叶一起仰头吞下，又从橱柜中摸索着掏出半块黑面包，吹掉表面的积灰后，三两口吃进肚子里。 又坐着愣神了几分钟，卡尔才渐渐缓过劲来。 从墓园回家的这一路，他的心始终是吊在嗓子眼的，他不敢看擦身而过的醉汉，不敢回头，只能硬着头皮不断迈动有些抽筋的腿，躲过他想象中藏在暗处的视线。 卡尔总觉得，在下一个拐角，就会冲出几名身穿黑袍的邪教徒，或者阴影处突然钻出一根粗壮的蔓藤，蔓藤张着嘴，大喊着“为了深渊之主”…… 灯火下的文明世界，并没能带给现任死眠之主足够的安全感。 卡尔在害怕，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见识到了这异世界的恶意与诡谲。 但此刻这间屋子，毕竟是他的家，归家与饱腹感多少冲淡了焦虑与不安。 卡尔环顾四周，逼仄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 他是孤独的穿越者，在异乡都无亲无故，此刻他是真的想再“召唤”一次莉娜和伯里克他们的灵魂，但堂堂死眠之主做出这种事，显得有点掉价…… 亡灵们会怎么想——喔！伟大的死眠之主、亡灵共主，被小小邪教徒吓坏了，不得不召唤几个灵魂求安慰？ “唉……”卡尔叹息着，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 “都说人在经历剧变后，会感到恍惚，还真是……” 卡尔脱下外套，把巴顿的笔记本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然后躺到单人床上，床板不堪重负的发出“吱吱”声。 “呵，死眠之主，就住在这屋子里……还要啃能敲碎核桃的黑面包充饥。” “工作都辞了，我恐怕是第一个丢了饭碗的死眠之主吧。” 卡尔盯着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安静的躺了一会，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他翻了个身，发现床单有点发霉了…… “唉，啥日子啊过的……” 思考了一会，卡尔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必须去死眠厅堂看一看，去了解死眠之主这个身份，去接触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 此刻，卡尔已经复盘了自己穿越的开局，他深刻的明白了一件事——在这个世界混，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前世或许躺平摸鱼也能苟活，但在这个世界肯定不行。 他需要实力，需要有足够硬的拳头。 不然会被邪教徒扔锅里炖汤。 而且密林会的存在，就像是悬在卡尔头顶的一把尖刀，一旦某天这帮邪教徒发现巴顿和圣骨失去了踪影，即使他们不在乎巴顿这个蠢货，也会为了巴顿带出来的圣骨而展开调查。 而当他们顺藤摸瓜查到卡尔的那一刻，悬在头顶的刀就会落下。 届时，如果没有自身硬实力，头不够铁，那万事休矣，沉睡的苏尔可帮不了他。 接受苏尔所说的被截断的传承，当好新一任死眠之主，为苏尔收集散落的遗骨，唤醒他的意识。这不仅是卡尔该履行的承诺，更是自保的本钱。 做好决定后，卡尔先是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破旧的黄铜怀表，“啪嗒”按开，记下了此刻的时间，1点43分。 接着他回到床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闭上双眼，在心里默念着：回归死眠厅堂。 “好tm中二。” 忽然，卡尔脑海中，无端浮现出数个颜色各异的椭圆形色块！ 还来不及卡尔诧异，他发现那些色块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每一个色块都如涟漪般，从边缘扩散开来，红的更红，蓝的更蓝，脑海中的画面宛如一幅印象派画家的作品。 卡尔被多彩的涟漪吸引着，紧接着，猛烈的失重感袭来，好像有人直接抽走了他身下的一切，任由卡尔坠入虚空！ 时间标尺似乎失去了意义，卡尔不知道这失重感会持续多久，他好似纵身跳下悬崖的殉道者，将命运交由天地掌握。 他感觉自己在这坠落中，穿越了什么东西。而下一刻，卡尔汗毛乍起，即使闭着眼睛，他也感受得到有无数道视线，正在死死注视着自己。 卡尔猛地抖动了一下，脑海中的彩色涟漪如潮水般褪去。 他睁开了眼。 眼前不是家里的天花板，而是一座哥特式教堂。 空灵的女声从卡尔身后响起： “欢迎回家，主人。” 第9章 伊莉雅·艾斯特 空灵的女声婉转动听，让卡尔联想起前世看过的歌剧。 他转身望去，却不由得呆滞了好几秒。 神秘、惊艳，这是最先浮上卡尔心头的词汇。 一名身着黑色宫装长裙的绝美少女，正站在卡尔的身后，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注视着他。 卡尔一时想不到任何能描述她美貌的辞藻——少女无懈可击的外貌宛如造物主亲自下场，华美繁复的宫装长裙和蕾丝装饰，以及那显眼的银色长发，更衬托出她神秘优雅的气质； 她头戴黑色纱帽，帽沿别着一枝精美的银色玫瑰饰品，而薄纱微微遮挡在少女的眼前，却遮不住她蔚蓝的、如宝石般的动人双眸； 她小巧的皮靴踩在哥特教堂前的石板路上，温柔又略显疑惑地注视着卡尔。 卡尔眨了眨眼，隐蔽地掐了自己一把，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接着，少女看似柔弱的双手微提裙角，向他行了一个标志的贵族礼后，樱唇微张，空灵柔和的嗓音再度响起，向卡尔做自我介绍。 “主人，死眠厅堂管家伊莉雅，久盼您的回归，欢迎您回到死眠厅堂。” 卡尔终于回过神来，他也想回礼，但却想起无论是前世还是穿越后，他都不懂任何贵族的礼节，贸然行礼只会弄巧成拙。 于是卡尔微微颔首，英俊的面庞上，尽量露出得体的微笑：“你好，伊莉雅小姐，我是卡尔·海勒。” “死眠厅堂管家伊莉雅·艾斯特，见过死眠之主。” 原来她就是苏尔阁下口中的伊莉雅…… “主人。”伊莉雅带着精致的微笑，走近了一步，“要回家看看吗，这些年家里一直是伊莉雅在打理，死眠厅堂也等不及迎接您的回归了。” 此刻卡尔心里也对这位伊莉雅以及死眠厅堂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他环顾四周，发现空气中弥漫着薄雾，寂静空旷。 但放眼望去，每一个方向的尽头都是灰白的朦胧雾霭，这里似乎是被浓雾包围的一处隐秘场所。 根据之前在地下，从灵魂们那里获取的情报，这里应该就是上一任死眠之主苏尔，在灵境中破开的独立空间。 而此刻他们正站在那黑色教堂正门前的庭院里，虽说是庭院，却没有任何植被，空荡寂静，稍显荒芜。 庭院可能有半英亩，四周被黑色的金属栏杆高高围起，只留有一扇敞开的精美铁艺正门； 他们此刻踩着的路面是精致的灰白石板路，大约能容纳两辆马车并排通过，路面一直向外延伸，直至隐没于雾霭； 道路两侧每隔十步，便有左右对称的精美金属路灯，灯约一人高，灯柱刻有古典的几何花纹；每一盏灯都亮着苍白的微光，更是为这片空间增添了神秘的氛围。 而庭院中央的哥特式教堂约三层楼高，以黑色为主色调，黑荆棘错落有致的装点着它的外墙，不显破败，而是有着别样的复古美感。 与铁门同样材质的黑色金属栅格，紧贴着教堂的每一个玻璃窗，呈现镂空的三角花纹。 这死眠厅堂除了有些孤寂之外，每一处布置都精致却低调，和卡尔记忆中炼金教会金碧辉煌的教堂，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卡尔看向伊莉雅，微笑着说道：“那劳烦伊莉雅小姐，带我参观一下吧。” 而伊莉雅听到卡尔的话，宝石般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后低下头恭敬的说道： “尊敬的主人，您不必对我用敬语，称呼我为伊莉雅就好。这里是您的家，您是死眠厅堂和我的绝对意志。” 啊……不习惯啊，真的不习惯，我又不是什么封建社会的大地主…… 卡尔觉得，既然自己可能会和伊莉雅相处很长时间，那她对自己的称呼必须要改一改，这样惊艳的姑娘一口一个“主人”，他可没这个癖好。不过卡尔还是暂且压下心里的念头，微笑着点点头。 伊莉雅领着卡尔走到教堂紧闭的门扉前，卡尔本以为她会拿钥匙开门，却没想到教堂紧闭的大门，自己朝内敞开了…… 卡尔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他心里的疑问已经堆积如山，还不如等会一块问伊莉雅。 进入空旷的教堂后，他感受到了肃穆的氛围，还有一丝亲切感，好像真如伊莉雅所说，这里是他的家。 有一种游子归家的感觉。 这死眠厅堂内部，有点像卡尔前世的天主教堂，高耸的圆弧穹顶，正对大门的墙上装有直达穹顶的彩绘玻璃，两侧摆满黄铜烛台，一簇簇烛火安静地跃动。 但是彩绘玻璃下方，并没有神父用来布道的讲台，也没有那劳什子忏悔室，大厅里甚至没有供信徒落座的长条座椅。 取而代之的，是大厅中央的高大骸骨王座，王座阶梯之下，左右两侧各有两口精美的棺材，光线透过彩绘玻璃照耀着骨王座，颇有圣洁的韵味。 卡尔不自觉的走向骸骨王座，越是靠近，他就越感觉亲切，简直像是看到了前世他卧室里的床铺。此刻骨王座给他的归属感和安心感，绝不是科伦公寓那破屋子能带来的。 这里才是我的家。 这样的念头忽然在卡尔心中升起。 而伊莉雅则迈着优雅的步伐，跟在卡尔身后，也一步步靠近骨王座。 她绝美的脸上仍然带着得体的微笑，但眼中却暗藏欣喜与释然，还有一些紧张。 当卡尔走到高大的骸骨王座前，他停下了步伐，转而看向身后的伊莉雅。 伊莉雅行礼，清澈的嗓音如风铃，回荡在整个死眠厅堂： “伟大的死眠之主，请您坐上属于您的王座，接受死眠厅堂永恒的侍奉，静候万灵朝拜！” 卡尔看到了伊莉雅眼中的期盼以及诸多情绪。 他不再犹豫，开始迈上骸骨王座前的三级黑曜石阶梯， 伊莉雅目光如炬，她望着卡尔迈上阶梯的身影，交叉放在身前的双手微微颤抖，却说不出是激动还是紧张。 已经等候了120年的伊莉雅，从未觉得时间是这般漫长。 卡尔每迈一步，她颤抖的幅度就更大一分，她甚至不会再费力去保持优雅的姿态，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年轻的背影上。 终于，卡尔坐在骸骨王座之上，他双臂安放于王座的扶手，面朝教堂的正门，温和地看向伊莉雅。 他看到这名得体的绝美少女，在自己坐上骨王座的那一刻，眼里的紧张一扫而空，只有释然与喜悦。 王座之下，伊莉雅右手抚胸，左手微提裙角，向王座上的死眠之主弯下身躯。 这是特伦提亚大陆最古老的，已经断绝百余年的效忠礼仪。 她不再面带得体的微笑，而是庄重的说道： “卡尔·海勒，尊敬的死眠之主，请您接受艾斯特家族最后的血脉——伊莉雅·艾斯特的效忠。我起誓，您的命令便是我的意志，您的话语便是我的方向。纵使跨越千年，伊莉雅·艾斯特，也将成为您双臂的延伸，永远侍奉在您左右。” 望着弯下身躯的少女，卡尔很清楚她话语中的分量。 冥冥之中，他似乎感到有一种无形的难以言说的联系，将自己与这名少女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骸骨王座上的卡尔，似乎觉得自己的目光跨越了百年时空，他隐约望到有这样一幅苍白的脸庞，正孤独的潜藏于大地之下…… 那是一处生机尽断之地。 而这感觉转瞬即逝，卡尔眼前只剩那黑曜石阶梯之下行礼的少女，但就是这样一个不知道是否为错觉的瞬间，那难言的联系似乎更加紧密地，将他与伊莉雅捆绑在绳索的两端。 好像绳索两端的卡尔·海勒与伊莉雅·艾斯特，并不是今日才初识。绳索连结和跨越的，是百年光景。 阶梯下的少女，带给卡尔的，是一种几倍于骸骨王座的熟悉感，是一种血脉之上的亲切。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之前的焦虑与不安，早已一扫而空。 他不知道伊莉雅此刻是否也有这种感觉，但卡尔知道，他此刻必须给予伊莉雅最庄重的回答。 卡尔开口了，坐于骸骨王座上的他散发出从未有过的威严： “我，卡尔·海勒，接受伊莉雅·艾斯特的效忠。 “在此，我起誓——我永远不会将你置于险境，我将倾听你的话语，接受你的建议，完成你的心愿。 “伊莉雅·艾斯特，无论何时，我身侧最近的位置，将永远属于你！ 当卡尔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死眠大厅中所有安静燃烧的烛火，瞬间化为白色，开始剧烈的跳动着，随后竟从细微的火苗，升腾为直冲穹顶的火焰！ 数百团火焰在大厅两侧跃动着，黑曜石构筑的大厅亮如白昼，无比圣洁，见证着死眠之主卡尔·海勒的誓言！ 伊莉雅娇躯一颤，她简直要跪倒在王座面前。 纵使百年前，死眠厅堂最强盛之时，她也未曾见过这般光景！ 更何况是120年后，死眠厅堂与传承，已衰败不堪的此刻？ 那烛台燃起的并非普通的火焰，卡尔或许不知道，但伊莉雅知道那火焰是什么，此刻苍白火焰冲天又意味着什么。 那是生命之火，是死眠厅堂与死眠之主——生的象征。 卡尔·海勒，这个刚坐上骸骨王座的新任死眠之主，在不知晓一切的情况下， 为伊莉雅·艾斯特，立下了不可破除的生命誓言。 苍白火焰，即为见证。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了王座上的英俊少年， 120年后，伊莉雅又一次看到了那根无形中连结命运的绳索。可终于，她第一次看清了绳索那一端的面孔，如此清晰。 伊莉雅·艾斯特望向那张面孔，看到了温柔的笑意。 她擦去眼角一滴晶莹的泪，也露出了明媚的笑容，此刻她褪去了初见时的婉约与得体，褪去了效忠时的庄严与谦卑。 现在，她只是一个看到了希望的美丽姑娘。 “卡尔·海勒，我等待了120年。” “伊莉雅终于等到你了。” 第10章 破产危机（一） 死眠厅堂，大厅后的书房。 美丽的女管家伊莉雅·艾斯特，为白骨木书桌后的卡尔递上一杯热茶。 “主人请用，这是灵境的特产幽荧花茶，是这一季新摘的，产自冥河岸边。” 卡尔端起洁白的玉石茶杯，好奇地看着清澈见底但是散发荧光的茶水，里面泡着一朵与水仙花类似的花朵，淡雅的清香弥漫在房间里。 “我还真没想到，在灵境还能喝茶……” 卡尔喝了一口，清甜的余韵仍停留在口腔，迟迟不散。这花茶不仅甘甜清爽，还带些老白茶独特的清幽，卡尔觉得精神都振奋了一些。 卡尔看着女管家，由衷的赞美道：“谢谢你，伊莉雅，你泡的茶非常好喝。” 伊莉雅微笑着站在白骨木书桌对面：“感谢您的夸赞，不过主人本以为灵境是什么样的？” “嗯……”卡尔想了想说道，“荒芜的空间，只有亡灵的世界，没有生命存在，或许连地面都没有，没准还有岩浆什么的。” “主人的想法也不算错，在灵境的‘放逐之地’，的确和您描述的差不多，但是灵境大部分地方，其实与人间没什么区别，就像人间大陆上，人类是最大的族群一样，灵境也只是以亡灵为主的国度，还有其他灵境生命存在。亡灵也需要维持自身存续，也有需求，比如这一季正在盛开的幽荧花，就可以滋补亡灵的状态，您喝的话有提神的功效。” 伊莉雅耐心地解释着，卡尔边听边品味着灵境特产花茶，还在思索能不能一会带回去一些，改善改善一团糟的人间生活。 “伊莉雅，那现在身处灵境的我，算是什么状态？” “主人的意思是？” “我现在是灵魂吗，可我喝下茶会觉得有饱腹感，我觉得不像是灵魂状态。” “自然不是灵魂的。”伊莉雅轻声说道，“您是通过‘钥匙’，完整的来到了灵境，如果现在有人进入您在人间的住处，那他只会看到一个无人的房间。” 卡尔点点头：“我知道了。” “主人需要一些茶点吗，伊莉雅出去买。” “出去买？”卡尔眉毛一挑，“出去买是什么意思？” 伊莉雅轻皱眉角思考着，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向主人解释这件事——东西用完之后，是要出去买的。 想了一小会，她才犹豫的开口说道： “……就是，家里没有了。” “所以……要买？” “是这样的，主人。” “可咱们家不是死眠厅堂吗，我不是死眠之主吗？” “是的主人。”伊莉雅点头，认可主人的说法。 “我不是亡灵共主，灵境的守护者，灵魂与逝者的保护神吗？” “是的主人，您说的一点没错。”伊莉雅用力点头，非常认可主人的说法。 “所以我们想吃茶点，还要出去买？” “是的，要买的，家里还有些钱。”伊莉雅很用力的点头，她觉得自己解释清楚了，主人能这么快就理解，家里东西用完要出去买这件事，真是太好了。 “还有些钱？灵境居然还有钱？！”卡尔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是的主人，就算我们已经落魄很多，也是有点钱的，但是因为死眠厅堂封印了120年，所以钱……不太多。”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卡尔连忙摆手，“亡灵还要花钱？” 伊莉雅纤细的手指轻点脸颊，歪着头说道：“是的主人，正如刚才我说的，亡灵也有生存需求的，有需求就有交换和买卖。” “……” “主人？” “……啊？” “您不要生气，伊莉雅这120年，只满足了死眠厅堂运转的最基本的需求，以及维持必要的封印，但是家里留下的钱的确已经……” 卡尔赶紧连连摆手，他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 “不，不是生气，没有怪你的，不如说120年了家里还有余粮，已经很了不起了……” 伊莉雅松了口气，确实死眠厅堂现在比较窘迫，她怕卡尔生气。 “你继续吧，对了，灵境的货币是什么，咱们家还有多少钱？” “灵境的货币，其实就是超凡者也就是人们俗称的灵能者，动用灵能或者从神秘物品中凝聚出的硬币。比如将一个神秘物品或者魔药中的灵能剥离，就可以凝聚出蕴含灵能的硬币，当然神秘物品的原材料也是可以的，只要蕴含灵能，毕竟这种硬币只是灵能的另一种形态。 “在人间，灵能是超凡者力量和能力的来源，不过这种硬币对超凡者没有用处，因为不能直接吸收提高自身实力。把魔药和神秘物品中的灵能剥离凝聚硬币，等于是自费实力和败家，就像是把自己的别墅拆成砖块，没人会这么做。所以人间的超凡者圈子在交易时，还是用当地发行的货币。 “但是在灵界的亡灵们，是可以直接吸收硬币里的灵能来滋补自己、提升实力的。亡灵的实力是不用人间超凡者的标准衡量的，要简单许多——灵能越多，亡灵能调动的力量就越强，也不需要像人间超凡者一样需要提升命格，因为亡灵和人的状态不一样……” 卡尔抬手制止了打算长篇大论的管家，说道：“伊莉雅，我还没有开始了解超凡力量，灵能什么的，我现在听不懂，还有你先坐下。” 伊莉雅乖巧的坐在书桌对面：“那主人一会看完我准备的资料，我再给您讲解吧。您现在想知道什么呢？” 卡尔开门见山：“家里还有多少钱。” “40枚灵能币，全灵境通用。” 卡尔觉得伊莉雅白皙的脸好像红了。 “能给我一个价值参照物吗？” 伊莉雅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茶杯：“一朵当季的幽荧花，要4枚灵能币。” 也就是说我这个死眠之主，家里剩下的钱只够买10杯茶了？！ 卡尔端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抽搐着，这杯子里可是他们十分之一的家当！ 而伊莉雅则是小脸通红，缩着脖子。 像个小鹌鹑。 “这……伊莉雅，你知道人间维德王国的货币吗，雷亚和利特那些。” “……知道的主人，我曾经就生活在维德王国。” “那40枚灵能币，能换算成雷亚吗，大约是多少？”卡尔问完之后，抓紧了椅子的扶手…… “大约是400雷亚，主人您怎么了！” 卡尔刚才差点摔在地下，他重新扶着椅子坐直，呆滞的望着桌子上的茶杯，在心里盘算起来： 在特伦提亚大陆，1雷亚大约是穿越前100块的购买力；而在灵境，1灵能币约等于10雷亚。 我从巴顿那搜出了22雷亚，在死眠厅堂有40枚灵能币，算下来是400雷亚，所以我这个死眠之主的现金还有422雷亚…… 原主辞职前一个月收入正好是40雷亚，这还算是明斯特市普通人不错的收入…… 然后灵境一杯茶需要40雷亚…… 也就是说继续回去当药剂师，一个月累死累活，只能在灵境喝杯茶？ 第11章 破产危机（二） “伊、伊莉雅……” “主人，请说……” “死眠厅堂……开销怎么样？” 伊莉雅攥紧小拳头，红着脸看向卡尔，张了张嘴，随后又深呼吸了几下，才娓娓道来： “主人，死眠厅堂的大部分能力，是会随着您的命格提高而提高的，一部分权限也需要很多灵能才可以重新开放和使用。 “因为死眠厅堂已等候主人120年，所以很多物品和功能补充不到灵能，伊莉雅就都关闭了。如今您回家了，这些都需要灵能币里蕴含的灵能，才可以重新开放最基础的权限，后续死眠厅堂能力提高，不仅需要您命格达到一定层次，也需要灵能币才可以使用……” 卡尔捂住了头：“我懂了，资金链断了一百多年，现在全张嘴要钱……你就直说吧，眼下需要多少……” “那我就直说了，主人。”伊莉雅露出得体的微笑，开始汇报工作，“首先死眠厅堂开启一天封印的最低成本，是2枚灵能币。在我们恢复实力前，这是必要的开支，倘若没了封印，那些别有用心的亡灵就会……” 伊莉雅转而认真地看向卡尔，轻声说道：“到时候我们最好的下场，是魂飞魄散。” 还好，咬咬牙还能撑住。 “我知道了，你继续说吧。” 没有实力的死眠之主还是个空架子，拳头不够大怎么能让亡灵臣服？这一点卡尔还是清楚的。 之前在地下密室中，那六个灵魂之所以对他毕恭毕敬，不在于他新任死眠之主实力强，而在于他们六个太弱。以卡尔目前的实力，也就能使唤得动这类最弱小的灵魂。 弱肉强食，纵使百年前死眠之主风光无限、万灵臣服，可时过境迁，又有几个亡灵还会簇拥臣服？不如说伊莉雅能维持死眠厅堂120年不易主，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何况身怀遗骨的新任死眠之主卡尔还在弱小期，他之前回归死眠厅堂过程中，就感觉被无数双眼睛盯着，那或许正是亡灵们的目光，亡灵们怕是已经在做打算了。 而在实力足够之前，死眠厅堂的封印会长期开启，给予他发育的时间和空间，以免死眠之主被叛逆的亡灵们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每天2枚灵能币，是在买自己的命，这钱必须花！ 管家伊莉雅继续为卡尔算账： “骸骨王座旁的四口棺材您也看到了，那本应属于死眠之主麾下的四名沉默执行官，他们的使命，是为主冲锋陷阵、执行命令。但是120年前他们离开了……如今沉默执行官的位置全部空缺。 “您融合了遗骨，所以目前是命格1的灵能者，还只是最低层次，所以您暂时只能任命一位沉默执行官。虽说这对亡灵而言是莫大的殊荣，但执行官也需要您补充灵能币，帮他们提升实力，他们才能维护您的统治。这个价格到时候我们可以和您选中的亡灵去商谈，暂时不急。” 树倒猢狲散，确实不急，万一任命一个要月薪上万，那死眠厅堂也破产了。而且拖欠军饷的后果…… 不过我怎么就是命格1的灵能者了，我怎么感觉不到灵能？ “任何亡灵都可以被我任命为沉默执行官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不过主人以后任命时，还是尽量选择本身就已有一定实力的亡灵比较好，这样可以省去大量培养的花费。” 卡尔点点头，示意伊莉雅继续说。 “审判之镰是您执行裁决时的圣器，可以彻底抹杀低于您命格的亡灵，重新激活它需要900枚灵能币，裁决一次实力与命格1灵能者相当的亡灵，需要50枚灵能币，命格2则要200枚，我就先不说提升它的花费了，激活只是起码的花销。 900枚才激活，这可不是咬咬牙的问题了啊。 用一次至少50……圣器都是吞金兽吗？ 伊莉雅给了卡尔一些接受的时间，等他点头示意后，才继续说明着现状： “但是因为过了120年，灵境比较乱，有实力的亡灵割据一方。您新上任，支持者很少，我们要恢复往日荣光，让亡灵重归您的统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所以审判之镰也不急。” 诸侯割据啊，以前的猴子们都称王了。这确实也不急，拳头不够硬到时候指不定谁裁决谁呢。 不过好在有封印，封印真靠谱啊，嗯这个也可以慢慢来。 卡尔手指轻点着白骨木桌面问道： “伊莉雅，那对现在来说，什么最重要，具体需要多少……” “最重要的是死眠提灯，它是您身份的象征，而且您命格和实力的提升，离不开死眠提灯。无论您在人间还是灵境，面对您的亡灵，都能感受到提灯中死眠之主的威严，会向您臣服。威压的程度和您的命格直接相关，提灯倒是不需要花费灵能币就可以使用，但是……” “直说吧伊莉雅……先说实际的，就说这提灯要多少钱才能用吧……” 伊莉雅看着卡尔有点生无可恋的样子，弱弱地说： “……重新激活提灯，需要1000灵能币。” “多少？比审判之镰还贵？！这提灯比圣器都贵？！” 卡尔差点一拍桌子跳起来，但出于面子考虑，他只不过是瞪大眼睛罢了。 其实对于卡尔来说，这表现已经算是得体了。 因为他此刻感觉心里极度不平衡： 为什么别人穿越以后，天材地宝按吨送，我穿越以后就只搜出22雷亚——两千多块钱？ 为什么别人在异世界拍卖会上，都是抄底买下圣器，我的圣器个个想抄我家？ 童话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主人，1000灵能币，也就是总价值约1万雷亚的魔药、神秘物品、魔物材料等蕴含灵能的事物。” 伊莉雅清清嗓子，给面如死灰时却依然英俊无比的主人解释道： “这个误差很小，毕竟在超凡者圈子里，物品灵能含量和雷亚花费之间的价值链，已经很成熟了，但仍有溢价的东西。比如把原材料制作成神秘物品后，总是有附加价值的。它的功能在合适的人手里，就能发挥更强的效果，所以神秘物品的溢价比较严重，您在挑选时，最好只买原材料和魔药，这样划算很多。” 卡尔飞快地心算了一下，假如就按药剂师一个月40雷亚的收入，他凑够1万雷亚，需要不吃不喝250个月！ 就这，还是没算上每天2枚灵能币的封印花销…… 卡尔手心里全是冷汗，他单手按着太阳穴，努力舒缓着情绪。 肯定是不能做原主的老本行了，就药剂师这个收入，等我凑齐这笔钱，能提升实力和命格的时候，怕是坟头草都齐腰了。 伊莉雅说完后，趁卡尔还没昏过去，连忙给他来了一针强心剂：“主人主人，死眠提灯只要激活一次，就能依靠您体内的灵能供应了，不需要额外花费的……所以比审判之镰，还是便宜很多……” 那还好，比审判之镰便宜就好…… 不对！ 可我上哪去弄1万雷亚的材料和魔药！ 其实卡尔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巴顿的地下密室，那一大锅炼制傀儡的魔药。 可是那锅魔药，因为他出锅的时候动静太大，全洒了…… “糟蹋东西啊……” 卡尔痛苦的低声念叨着，随后，书房便陷入了寂静，书桌两侧的卡尔和伊莉雅大眼瞪小眼，主仆之间谁也没说话。 一个是苦守死眠厅堂，在几乎没有收入的情况下，努力维持死眠厅堂运转整整120年还能留下余粮的女管家，亲手为主人泡的一杯幽荧花茶，已是这家里最后的体面； 一个是穿越后差点被邪教徒炖成汤，先在人间丢了饭碗，又在灵境家徒四壁、频临破产的新任死眠之主。 良久，两人都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了。 “伊莉雅，我还有别的问题……” “主人请问吧，您能这么快接受，伊莉雅已经很惊讶了。” “以前，苏尔是怎么赚灵能币的？” “他啊……”伊莉雅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恨意，但卡尔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 “主人，我并没有在死眠厅堂侍奉过前任死眠之主苏尔，他离开死眠厅堂后，我才成为这里的管家，这其中原由比较复杂。不过据我所知，他以前是不需要赚灵能币或者雷亚的。” “那他怎么维持这么大的开销？我觉得还有别的开销但你没和我说。” “不愧是主人，确实还有其他开销。” “那他怎么维持下来的？” “亡灵们会定期上贡的，但是在我担任管家几个月后，亡灵们就不再来上贡了。我开启了死眠厅堂的封印，以免遭到攻击。” “也就是说这120年里……” “是的主人，以前留下的贡品维持了死眠厅堂120年，现在还剩40枚灵能币，去掉今天的封印花费还剩38枚，我们还有19天可以用来赚取灵能币，把图谋不轨的亡灵挡在封印外。” 新任死眠之主卡尔·海勒，亡灵共主，灵境的守护者，灵魂与逝者的保护神。 距离破产而亡还剩19天。 第12章 诵悼者 书房内，卡尔端坐在白骨木书桌后，摊开伊莉雅专门为他准备的超凡力量资料，认真阅读着。 他不时小心翼翼地端起他十分之一的家当，细细抿一小口，然后身旁的管家伊莉雅便会用精美的茶壶为主人续杯…… 这幽荧花茶如果不续个十几二十杯，不把花瓣都泡成渣，那就是糟蹋东西。 其实卡尔看出，伊莉雅心中还是有些尴尬的——身为死眠厅堂管家，主人回家后发现，家里已经穷到揭不开锅了，对于一般贵族庄园的管家而言，这无疑是巨大的失职。 可他清楚，先不提哪个管家能在没有雇主的情况下，管理庄园120年还能留下余粮，就问问你能不能先“活”120年吧。 何况卡尔从未有过富裕的日子，前世今生都穷麻了，不如说还有一座死眠厅堂属于他，已经算是老天瞎眼了。 所以刚才卡尔只是被压在身上的巨额开销吓住了，一时间有点失态而已，这样突然的“天降横财”，一开始任谁都会觉得茫然。 但现在他已经冷静下来，回到了比较得体的状态，开始阅读超凡力量资料了。 卡尔想明白了，只要能稳定每天拿出2枚灵能币，亡灵就杀不进来，他就能继续想办法赚钱，实在不行把巴顿密室里的东西全掏出来卖了，能值几个算几个。 何况巴顿的笔记他还没来得及看呢，没准里面有巴顿的家庭住址——回去把他家抄了。 不过这生财之道就有点虚无缥缈了。 还有19天，最稳妥的还是等一会回到人间后，在明斯特市找一份日薪20雷亚的工作，就能继续维持封印了，实力虽然不好提升，但至少能苟着。 他这皮囊如此英俊，酷似年轻时的莱昂纳多，日收20雷亚应该不会太难吧？ 应该不难吧？ 卡尔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抛之脑后，开始第二次阅读超凡力量的资料，对于这个曾经真神现世、信仰繁多、神秘诡谲的世界，他已有初步的了解。 首先，在特伦提亚大陆，拥有超凡力量的人，称为灵能者。 而目前，大陆上的灵能者一共分为7大领域，每个领域内有9级命格，命格从1开始，最高提升至命格9。在一般情况下，确定了领域就无法更改，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但是伊莉雅说，据她所知，这世界已经几百年没有命格9的灵能者了，而原因未知。 命格9，已有太过恐怖的伟力，不出现对大陆而言，或许是好消息。 7大领域分别是——生命、奥秘、术法、战争、阴影、血肉、梦境。 那人要如何走上超凡之路，并在这条路上不断迈进呢？ 普通人，服下由不同材料炼制的炼金药剂——灵药，即可在身体内形成灵能结晶，成为命格1的灵能者。结晶是储存灵能和施展能力的“器官”，有点类似于卡尔认知里的“法力槽”，因此，灵能结晶就是超脱于凡人的标志。 随着时间推移、不断锤炼提高能力，结晶会逐渐显露一条纹路，当这条纹路彻底显露，代表着灵能者进入了当前命格的停滞期，这时才能服用对应的灵药来提升命格，之后灵能结晶便会显露出新的纹路，以此类推。 比如，伊莉雅说卡尔现在是命格1，那他体内的结晶上，以后就会有1条纹路； 死去的巴顿曾是命格5，他就有5条纹路。顺便一提，资料有写，密林会大多是血肉领域的灵能者，属于过街老鼠。 卡尔觉得这邪教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人干的事，一件不干。 随后他思考了一下，上面的资料简单理解，就是灵能者一共有7条赛道，先服用一瓶灵药，定下自己的赛道，然后就想办法撒丫子往前冲，冲到障碍物前，喝下对应的灵药才能击破障碍物，然后继续往前冲，直至冲到终点，也就是命格9。 当然无数人倒在了路上，或是被障碍物拦下停滞不前，已经几百年没人到过终点了。 但卡尔读完这段资料后觉得更诧异了——伊莉雅说我是命格1，那我已经确定领域了，喝过灵药了，已经有灵能结晶了。 可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我没喝灵药啊，我只在魔药里泡过澡…… 不过卡尔觉得，眼下还是继续消化知识为好，一会再问伊莉雅。 接着是与灵药有关的基本信息——每一份灵药，都是有固定配方的。每一次提升命格，都只能服用固定配方的灵药。 再拿巴顿举个例子，他是血肉领域的，如果在命格5瓶颈期，他喝错药了，喝的不是血肉领域命格6的灵药——比如喝了生命领域的灵药。 那他最好的下场是无事发生，但这是极低概率事件，巴顿有99%的可能会变异成怪物，或者发疯、身体崩溃等等……恐怕灵境都不收他，毕竟不是所有逝者都会变成亡灵的。 这也是为什么说，领域确定就不能改了，这是无数人用命总结的教训。 “伊莉雅。”卡尔侧头看向一旁端着茶壶的绝美管家，“灵药的配方很难获得是吗？我看资料里一个配方都没有，还有你别站着了，坐下吧。” 伊莉雅乖巧地坐回卡尔对面，端庄优雅，动听的嗓音响起： “主人说的没错，灵药配方是超凡者圈子里价值较高的东西之一，命格1到命格4的配方还比较容易获取，努力一下总会找到，但容易买到假配方，这种事在120年前经常发生。拿着假配方去猎杀魔物，收集配方材料，结果配制出的却是假药。” “我记得炼金教会的猎人，是处理神秘事件的专家，他们应该都是灵能者吧。” “是的，超凡者最稳妥、最优的选择就是加入正教，为教会付出赚取功勋就好。每个正教至少保有一个领域的大多数配方，这也是他们立教的根本，对超凡者的吸引力是很强的。” 卡尔把茶杯递给伊莉雅，她甜美的朝卡尔笑了一下，喝了一口家当后，她继续解释道： “所以正教便是超凡者最多的组织，当然一些小组织和教会也有部分配方，但肯定不如四大正教的齐全。不过命格4以上的配方，即使在教会里也是不容易获取的。” 卡尔想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去加入炼金猎人怎么样，一方面能获取我提升命格的配方，另一方面教会的收入很可观，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钱……对了，加入炼金猎人有什么条件，你知道吗？” “如果之前‘渡鸦’的情报没有错的话，不好意思主人，渡鸦是我们的信使，我用它收集一些人间的情报。”看到卡尔疑惑的神情，伊莉雅先微笑着解释了一下。 “嗯，你继续吧。” “因为现在大陆上神秘事件愈发频繁的出现，对正常社会影响比较大，炼金猎人很难解决那么多的事件，所以他们设置了一个派出机构——驱魔事务所。” “驱魔人……”卡尔摸着下巴，“我好像听说过，很多中产阶级和小贵族碰上奇怪的事情，都会去求助驱魔人，原来他们的上级是炼金猎人……” “是的主人，驱魔人是有半官方背景的，渡鸦之前告诉我，如今想要加入炼金猎人的灵能者，必须先进入驱魔事务所工作，可以说事务所就是炼金猎人的储备地。他们会择优从事务所里挑选灵能者，纳入教会编制。” “那驱魔人的门槛和收入……”卡尔最关心的还是钱的问题，毕竟现在他当家了，而且苏尔已经拖欠伊莉雅120年工资了！ 沉默执行官都要灵能币，伊莉雅难道是自费当了120年管家？ 伊莉雅没提这回事，可不代表卡尔不惦记…… 伊莉雅微微一笑：“渡鸦没有说收入，但是主人刚才说，驱魔人的主要服务群体是中产阶级和小贵族的话，那报酬还是比较丰厚的，满足我们的封印应该绰绰有余了。至于门槛，那至少是命格1的灵能者才行，不过驱魔人不限制领域。” 随后她继续补充道： “因为在一间事务所内，驱魔人的领域越丰富越好，这样在面对神秘事件时手段就足够多，解决事件把握性更大，闻名而来的客人就越多。” 卡尔用力点点头：“赚的就越多。” “是的主人，而且还可能收获一些材料，可以凝聚灵能币补贴家用，不过也是有问题的。” “什么问题，还有机会加入炼金猎人，获取配方，这不是挺好吗？” 看到伊莉雅严肃的表情，卡尔疑惑地问道。 “主人，我之前已经说了，您已是命格1的灵能者。” 卡尔点点头：“嗯，所以我满足加入驱魔人的条件。” “那您为什么一直不问我这方面的事？” 啊这，忘了……满脑子都是搞钱啊，搞不到钱就全完了啊。 “咳咳。刚才忘记了，伊莉雅，那我是什么领域的灵能者，还有我不记得我有喝灵药。” 伊莉雅绝美的脸上异常严肃：“主人，您不需要喝灵药，您是‘亡者’领域的命格1——诵悼者。” 第13章 被截断的传承 亡者领域？ 卡尔又低头翻看着资料。 灵能者7个领域——生命、奥秘、术法、战争、阴影、血肉、梦境。 哪有亡者领域？ “伊莉雅，资料上没有……” 突然，似有一道闪电划破云霄，雷鸣响彻在卡尔脑海中，他翻动资料的手瞬间停下！ 他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穿越伊始，在坩埚中的经历！ …… 【你是否愿意接受我被人截断的传承？】 我接受！！ …… 苏尔六问之一：被截断的传承。 就是亡者领域的超凡力量？ 卡尔慢慢抬起头，看着伊莉雅宝石般的双眸，轻声问道： “亡者领域，就是苏尔被截断的传承？” “……是的主人。如今，亡者领域不属于大陆上的七大超凡领域，这个领域是苏尔生前开创的第八种超凡领域，他就是创始人。 “苏尔掌握了驱使亡灵并彻底抹杀亡灵的力量，所以他是前任死眠之主。而亡者领域，不需要灵药提升命格，只需要死眠提灯。” 伊莉雅说这些时，只是在陈述。 她无悲无喜，似乎并不认为苏尔生前的壮举有什么了不起。 卡尔也暂时没有去想这一层，他此刻只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苏尔六个问题中的一个，得到了明确的解释。 但卡尔又一次看到绝美少女的眼里，闪过一丝恨意和悲痛。 好像每次提起苏尔阁下，伊莉雅都会有情绪波动…… 和她的艾斯特家族有关吗，我记得她效忠时说，她已是艾斯特家族最后的血脉。能被称为家族的姓氏，在这世界上无不拥有悠久的历史和底蕴…… 卡尔这样想着，但他决定把这暂且压在心底。关于伊莉雅的事，她和苏尔有什么纠葛，为什么担任死眠厅堂的管家，又为什么能“活”120年不老…… 他确定在某种意义上，伊莉雅是“活着”的，至少不属于亡灵。 但这些，必然涉及太多隐秘的过往，而他初来这个世界，时机未到。 卡尔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又看向书桌对面平静如人偶般的伊莉雅： “所以苏尔与我融合的遗骨，不仅是死眠厅堂的钥匙，还是我如今身为亡者领域灵能者的结晶，对吗？” 伊莉雅点点头：“是的主人。遗骨与您融合那一刻，您已经成为了亡者命格1的诵悼者，接受了他被截断的传承。” “伊莉雅。”卡尔手指轻敲着白骨木书桌，“亡者领域，是被谁截断的？” “……主人，截断亡者领域的，是炼金教会。” 随后，伊莉雅看向卡尔，发现他的表情先是凝重，随后眼里担忧的情绪很快褪去。 此刻卡尔的神情平静如水，如不起波澜的湖面。 伊莉雅有点疑惑，主人恢复平静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他凝重的样子维持了多久？ 10秒，还是20秒？ 刚才他听完死眠厅堂的开销后，伊莉雅甚至觉得主人想自己找口棺材躺进去，可能还会嘱咐自己，用钉子把棺材盖钉严实些。 那为什么现在他已经知道——截断亡者领域的正是四大正教中的庞然大物炼金教会，他反而这么平静？ 难道主人不知道里面的深意吗？不知道他这个现任死眠之主，已经站到炼金教会对立面了？ 他难道忘了，他左臂里是上一任死眠之主的遗骨吗？ 还是说炼金教会带给主人的威胁程度，还不如一千枚灵能币？ 伊莉雅眨着宝石般的眼睛，她虽不明白原因，但她清楚卡尔有绝对坚韧的心性和品格。 并不全是伊莉雅的主观感受，而是生命誓言证明了这点——之前卡尔在毫不知情中，直接触发了生命誓言，这就是铁证。 因为谎言或敷衍，怯懦或逃避，不会触发生命誓言。 死眠之主不仅有权力，更有守护灵境、保护属下的义务。而生命誓言的存在，正是为了让侍奉死眠之主的亡灵们安心，让他们全心为主效命。 因为这誓言不可违背，苍白的生命之火不可被欺骗。火焰见证誓言，死眠之主是在以命换忠诚。 伊莉雅很清楚——上一任死眠之主，帕迪斯·苏尔不曾为任何人或亡灵，立下过生命誓言。 在苏尔还不知道生命誓言这个存在与含义的时候，他不曾触发过； 当死眠厅堂告诉了苏尔生命誓言后，他接受亡灵效忠时甚至不再立誓了。 但卡尔·海勒，为她伊莉雅·艾斯特立下了生命誓言。 而那时，他们才刚见面。 伊莉雅越想越出神，直到卡尔的声音把她拉了回来。 卡尔淡淡地问道：“是因为驱使和主宰亡灵的能力，是禁忌？” “这是原因之一。”伊莉雅点点头，“但这对炼金教会而言，是最无关痛痒的原因。” “那其他原因呢？” “是因为亡者领域的两个特性。第一，亡者领域不仅可以学习本领域的法印、咒术，还可以学习其他领域的能力，而这违背了常规，因为除了亡者领域，任何一个领域都不可能做到。” “……接下来呢？” “第二，主人还记得资料上的内容吧——确定超凡领域后，一般情况下是不可以转换领域的，服用其他领域灵药提升命格，基本是自杀。” 卡尔点头，示意伊莉雅继续。 “而亡者领域，就是特例。持有提灯的死眠之主，可以影响其他领域的灵能者，污染他们体内的灵能结晶，将其转化为亡者领域。从此被转化者不再需要灵药，但是命格的提升，必须依附于死眠之主，当然，只能转化低于死眠之主命格的。” 此刻，伊莉雅话音落下，卡尔是真的震惊了。 第一个特性，是让亡者领域能成为其他任何领域的灵能者……等于是一本超凡力量百科全书，而且还是绝妙的伪装！ 我释放的是生命领域的法印，你凭什么说我是亡者领域？ 而第二个特性，则是彻底打破了规则，把其他灵能者变成亡者领域的，然后他们的提升直接被死眠之主握在手里，就多了一堆小弟…… 我很喜欢你的咒术，所以我就学来用了； 你也喜欢我的？那当我小弟吧，从此你就摆脱昂贵的灵药了。 卡尔这才感慨着：“这就是死眠之主吗……亡者领域真的不讲道理啊……” “主人，请原谅我的僭越和用词，我很疑惑。”伊莉雅犹豫了一下，轻咬红唇，“您不……担心吗，您从融合遗骨的那一刻开始，已经站在正教的对立面了，他们是人间绝对的话语权……” “我当然知道炼金教会在大陆的影响力。”卡尔摆摆手，“如果我没猜错，亡者领域被截断，主要是因为第二个特性吧——它已经动摇了所有教会的立教基础，如果任由死眠之主转化发展下去，恐怕总有一天，正教就没有灵能者了吧。” 伊莉雅点点头。 “所以，伊莉雅，你刚才说只有炼金教会截断了亡者的传承，是怕我受刺激？” 伊莉雅立马站了起来：“伊莉雅知错，请主人宽恕，截断亡者的不止是炼金教会，而是四大正教共同……” 卡尔笑了：“别道歉啊，我可没怪你。谢谢你伊莉雅，真的。” “主人？” “谢谢你关心我，怕我太担忧。不过要是报账的时候，你也能委婉一些就好了。” “我……不太明白，我对您说谎了，可您为什么要谢我？” 卡尔微笑着，没多解释，而是目光看向窗外寂寥的庭院，缓缓说道：“我不光担心，其实我刚才是害怕的，伊莉雅。不过知道亡者的两个特性后，就好多了。” “您，这是害怕吗？我觉得您可能更害怕死眠厅堂的花销……”伊莉雅歪着头，她是真不明白了。 “当然怕，我是最后一个亡者领域的灵能者，更是死眠之主，放眼望去四大正教全是我的敌人，我怎么不怕？而且这开销我也很头疼啊，不过不管是教会还是赚钱，总有办法的，光害怕可没用。” “可您……” “伊莉雅。”卡尔轻声说道，“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活在绝境里。无论哪个世界，都不曾给过我选择。” “主人？” “我从来没有退路，伊莉雅。可就算举世皆敌，我也想活下去，密林会已经是我的敌人，再多几个，也就那样了。” “我接受了这份传承，成为死眠之主，我当时回答苏尔，如果真的一去不回，哪便一去不回吧，可我不会放弃，因为我现在的处境已经好很多了，我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卡尔笑着对伊莉雅说：“因为生机与未来，是要自己去争的啊。” 伊莉雅望着卡尔，他微笑起来清澈的像个孩子，双眸里似乎藏着暖阳。 她看到了坚定，正如卡尔立下生命誓言的时候。 伊莉雅有些走神了： 她想起了120年前的自己，那时她也好想活下去。 于是她的命运被套上枷锁，她的生命成为诅咒。 于是她孤独地守了死眠厅堂整整120年，等待一个或许永远等不到的人。 只因为她曾经想活下去。 她后来不想这样活着了， 可她发现，死亡已经离她而去了。 “伊莉雅，我该回去了。”卡尔站起身来，“谢谢你的茶，还有你做的一切。” “……这是我该做的，主人。” “我很快就回来，我会带来足够的材料，至少够维持封印。” “那您不要加入驱魔事务所了。”伊莉雅拿起纱帽，取下了帽沿上的银色玫瑰，递到卡尔面前，“这个您带回去，它在人间可以卖……” 卡尔双手接过银玫瑰，将它重新别在了伊莉雅的纱帽上。 “我卖了它，会睡不着觉的。” “那您……” “我会成为驱魔人，然后加入炼金猎人。他们那帮玩炼金的比我们家有钱多了。有句话说得好，谁有钱赚谁的。” “主人，这是维德王国的俗语吗，我怎么没听过呢？” “嗯……不是，还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我可不想再回诊所打工了，累死累活一个月只够喝一杯幽荧花茶。” 伊莉雅轻掩樱唇，发出银铃般的轻笑。 “放心吧，不会暴露的，我比谁都惜命。”卡尔拿起桌上的资料，资料中还有部分各个领域命格9的咒术记录。 伊莉雅端庄站立在卡尔面前，向他行道别礼，每一个动作都无可挑剔。 “主人，我在家里等您回来。” “对了伊莉雅，我有一个命令。” “请您吩咐，伊莉雅·艾斯特谨遵您的意志。” “以后呢，要称呼我的名字，卡尔。” “主人？！” “命令啊，命令。” “主人，这……” “伊莉雅·艾斯特，你要违背誓言吗？” “属下不敢，主……卡尔。” “嗯，那我回人间找工作了，家里就拜托你了，拜拜！” “主…卡尔，愿您一切顺利……” 空气轻微扭曲，卡尔的身体消失在原地。 死眠厅堂，伊莉雅·艾斯特又一次站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却不再感到孤独。 她心中那块空缺了120年的位置，此刻好像有一颗种子，正在发芽。 伊莉雅回忆着刚才卡尔挥手的动作。 她望着方才空气扭曲的位置，挥了挥纤细的手。 “拜…拜，卡尔。” 【作者题外话】：周末更新字数会多一些喔~ 第14章 找工作 清晨，明斯特市，科伦公寓。 窗外报童的吆喝声混杂着走廊上传来的阵阵开关门声，吵醒了刚睡着不久的卡尔。 “嗯……” 他睡眼朦胧地看了一眼怀表，腹中传来饥饿感，卡尔不得不起床收拾着洗漱用品，等一会公寓里的住客们都上班后，他好安静地在公共盥洗室处理个人卫生。 从死眠厅堂回来后，卡尔通过怀表确认——灵境和人间的时间流速是一致的。但幽荧花茶的提神效果，令他迟迟没能睡去。 发呆了好一会，卡尔才顶着睡乱的头发，在盥洗室解决好卫生，又下楼买了两块黑面包，还忍痛买了份《明斯特晨报》。 现在每花一个克朗，都像在割他的肉。 卡尔边啃着黑面包边浏览着报纸上的招聘信息，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一行小字——兰尼驱魔事务所，招收驱魔人，不限经验，详情面谈，阿什兰街20号。 就着凉水三口咽下掺木屑的黑面包，卡尔此刻尤其想念管家的那一杯茶，憧憬着他们负担不起的灵境茶点。 搞钱！ 搞到钱才能活命，才能喝幽荧花茶喝到饱，才能吃得起灵境茶点！ 死眠之主怀揣质朴的愿望，检索着记忆。 阿什兰街在东区，而东区是中产阶级置业的首选——位置优越，治安良好，拥有繁华的商业街，联排房屋价格合理。 明斯特市大部分公司、证券交易所都坐落于东区，通勤很方便。 而且远离工厂林立，污染严重的西区。 所以卡尔如果要步行，从他住的西区旧十字街前往阿什兰街，至少要一小时。 “每天通勤两小时，打工人的噩梦啊……”卡尔摇了摇头，放下报纸，转而取出伊莉雅为他挑选的咒文资料。 面试之前，怎么也要准备准备。法印，咒文等等这些超凡力量，就是驱魔人的简历。 伊莉雅为卡尔记录的大多是各个领域的咒文，因为法印基本属于术法领域的专长，辨识度比较高。 而且低命格时期需要几十秒才能用灵能描绘出法印。若没有人保护，这几十秒是致命的。而术法领域只有提升为命格3的“法印学徒”时，才能开始学习快速成印。 但咒文只需要吟唱就能施法，所有领域都有属于自身的咒文。很多低命格时常用的咒文，甚至只需要吟唱一两个单词。 现在卡尔是亡者领域命格1——诵悼者，只能念诵悼词安抚亡灵。诵悼者时期，亡者领域没有攻击手段，所以他最缺的就是咒文这种即战力。 卡尔先排除了术法领域，接着排除了生命领域，因为生命领域是炼金教会的主流，如果以后加入了炼金猎人，演砸了可就全完了。毕竟伪装自己是第一要义。 他选中了阴影领域命格1——密使的咒文。 【黑荆棘】——可召唤荆棘藤，束缚对手的行动。 一个控制咒文，而且吟唱简单，诵念“黑荆棘”并调动体内灵能即可，简单易用。 【影护】——召唤自身的影子施加保护。 保命技能，诵念“阴影守护”即可初步控制影子，也能用来保护别人。 而卡尔看到，阴影命格3的“影子猎人”，可以使用【暗影刃】，操纵数个影子凝聚的利刃攻击敌人。 并且影子猎人已经不需要吟唱咒文，隐蔽性极高，这个领域简直是专门为特种小队量身定制的。 卡尔将资料放在床头，闭上眼感受着左臂结晶中的灵能流动，他的意识看到了自己的灵能——左臂肱骨已是漆黑的结晶体，蔚蓝的液体正在循环流淌。 但是没有纹路的痕迹，说明卡尔距离命格2还有很久。 他睁开了眼，低声念道：“黑荆棘。” 随着卡尔话音落下，老旧木地板的缝隙中，三根细小的黑色荆棘藤如蛇般钻出，藤上布满尖锐的刺，它们直接掀开了几块已经发霉的地板，肮脏的水泥地面暴露在视野中。 荆棘藤宛如把半条身子埋在砂石中的花园鳗，露出的部分在卡尔身前轻快地摇摆着，似是舞动，又似讨好。 卡尔嘴角抽搐着：“我的地板啊，这得赔多少雷亚……” 叹一口气，卡尔控制意念收回了黑荆棘，又念道：“阴影守护。” 这时，地面上他被晨光拉长的影子好似活了过来，影子顺着卡尔的意志，脱离了地面的桎梏，如幕布般遮挡在他身前，卡尔眼前的画面就如带上了黑色滤镜，但并不影响视野。 卡尔点点头，这个倒是好用，就是不知道防御力怎么样。 “哎，如果能用‘暗影刃’，我就有命格3的攻击手段了……”他摇摇头，感慨着阴影灵能者低命格时期，攻击手段只能依赖自身和武器。 但话音刚落，卡尔忽然看到房间里，所有家具的影子都开始跃动，就如躁动不已的黑焰，紧接着，所有的影子改变了形态，瞬间成为泛着黑光的阴影利刃！ 五道利刃从地面里飞出，以极快的速度刺向了房间中央的餐桌！ 顷刻间，伴随着木板和餐具摔碎的巨响，餐桌如被电锯划过一般，破碎成切口整齐的木板摔在地上，而家里唯一的瓷茶杯也成了碎片。 卡尔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餐桌成了木头块，喝水的杯子碎了，地板被掀了…… 一片狼藉。 他隐约间听到了楼下的咒骂声，以及房东史蒂芬先生怒气冲冲的脚步声…… …… 顶着正午的阳光，卡尔拖着沉重的步伐，踏上了阿什兰街——道路中央不时有古典华美的私人马车驶过，衣装考究的绅士们走在崭新的人行道上，时而向路人颔首致意，时而摘下礼帽与熟人谈论天气和证券行情； 两侧商店的落地窗泛着光，精美的服饰展示在窗后，标着令卡尔望而生畏的价格。导购站在店门口，热情招呼着携带佣人或与爱人同行的女士小姐们。 然而繁华是属于别人的，卡尔什么也没有。 连茶杯都没有。 赔了史蒂芬先生12张雷亚后，卡尔不得不提前出门去应聘，因为坐马车到阿什兰街要足足2利特。 打死我也不在家练咒文了！ 能随口一提，就用出命格3的咒文并未让卡尔感到欣喜，因为刚才的【暗影刃】直接抽空了他的灵能。至于原因，卡尔猜测——或许是因为他的灵能结晶，是苏尔的遗骨。 此刻他虽然感觉浑身虚弱，还有些头痛，但对即将到来的面试多了些底气。 很快，阿什兰街20号——兰尼驱魔事务所略显破旧的招牌映入眼帘。 卡尔觉得这家店和周围装潢考究的店铺比起来，真是天渊之别。 像是盛放在贵族黄金餐桌上，与各种山珍海味争艳的癞蛤蟆。 推开虫蛀的木门，并不宽敞的大厅里，卡尔看到正对大门的前台后面，一位女士正趴在摊开的报纸上打瞌睡，她或许有30岁； 角落摆着一套布艺沙发和玻璃茶几，沙发上坐着一名短发男子。沙发边有位斜靠着墙的红发少女，短刀在她手中翩翩起舞，泛起银光； 他们的目光同时投向了卡尔，前台的女士则打起了鼾。 卡尔径直走到前台，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轻声说道：“您好女士，我是来面试的。” “呼…呼……” “女士，不好意思，但是请您醒醒。” 咚！ 一把匕首掠过空气，卡尔只看到银光一闪而过，而那名女士趴着的报纸一角，瞬间出现一柄钉在桌案上的匕首，离她的胳膊只有2公分。 “啊……”睡着的女士猛地抬头，“啊，谢谢你叫醒我，小艾莲娜。” 靠墙而站的红发少女淡淡回应道：“不客气。” 卡尔嘴角又抽搐起来，但他还是控制着表情让自己露出得体的微笑。 “我是来面试驱魔人的，女士。” “啊，是的，我们登了报纸！”女人先揉了揉眼睛，随后看向卡尔，“小伙子，你很英俊。” “感谢您的赞美，您的美丽让明斯特市都感到动容。请问您是兰尼女士？” 女人咯咯笑了起来：“你可真讨人喜欢，我不是兰尼，叫我凯瑟就好了，我带你去找兰尼。” 卡尔微微欠身：“那就有劳凯瑟女士带路了。” “当然，当然。小艾莲娜，还有约翰，你们看着点，我带这位英俊的先生去找兰尼~” “小姐，先生，你们好，我是卡尔·海勒。” 我是打工之主，哎我的桌子和茶杯…… 男人嘟囔一句：“反正也没客人。”随后回应着卡尔友善的目光，点了点头。 而红发少女只是瞥了卡尔一眼，就继续玩自己的短刀。 凯瑟女士领着卡尔离开大厅，走到后面狭窄的走廊，走到一扇挂着“兰尼办公室”铭牌的门前，直接推门而入。 “兰尼先生。”凯瑟不含感情地朝办公桌后的男人说道，“这位先生看到了我们的信息，来面试。”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被称作兰尼的中年人点点头，眯起眼看向卡尔。 卡尔也在打量着他——大约四十岁的男人，长相普通，身材发福，眼睛不大，黑发能看出油腻感，至少两天没洗，但是却穿着考究的西服正装，卡尔总觉得他的衬衣扣子快要崩开了。 兰尼和卡尔互相之间的第一印象，都称不上好。 第15章 第一份委托 凯瑟朝卡尔含蓄笑了一下，离开了办公室。兰尼把玩着一块快要包浆的怀表，指了指桌前的座位。 “您好，兰尼先生，我来面试驱魔人。”卡尔得体地落座，迎上兰尼审视的目光。 “咳，名字。” “卡尔·海勒，兰尼先生。” “海勒，对驱魔人了解多少？” “处理困扰市民的神秘案件，炼金猎人储备地，至少需要命格1，不限制领域。” 卡尔的陈述言简意赅，兰尼点点头，知道这是有备而来的，而不是那些失业后想讨一份营生的普通人或骗子。 “命格几，什么领域？” 卡尔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兰尼先生，我想先了解一下报酬。” “没有固定薪水，分成，需要坐班。”兰尼从桌子里掏出一支烟斗，自顾自抽起来，卡尔被熏得有些难受，可兰尼并未在意。 “咳，具体怎么分呢？” “有客户委托后，两人一组出动解决事件，结束后的酬金两个驱魔人分六成，你们怎么分自己定，但要上交四成。如果客户给小费可以留着，任务中如果获得神秘物品、材料、魔药等等，都需要上交。” 有点苛刻……卡尔眯了眯眼，他不太满意报酬，他还想靠着意外收获的材料凝聚灵能币呢。 “那委托失败呢？” “超出能力范畴的，或者发现涉及亡灵的事件，一般会上报给炼金猎人处理，只有辛苦费。” 兰尼给了卡尔一些思考的时间，顾自抽了几口烟斗： “涉及神秘的委托，起价四百雷亚，当然如果委托难度高于预期，会视情况加收费用。调查后确认这事件不涉及神秘，相应的也会退还一部分委托费。另外，如果你打出名声，会有专门找你的客人，或许还有结识贵族的机会。” “……好吧，我接受。” “领域，命格。” “阴影命格1，密使。” 卡尔说完，念了一句“阴影守护”，随即他的影子如幕布一般，将卡尔浑身包裹起来。 “啧，和艾莲娜重复了，算了。”兰尼摆摆手，“去大厅吧，上班了，和同事们认识一下。” “兰尼先生，合同呢？” “不需要那种东西，他们都相信我的信誉，不会克扣你的。” 卡尔在心里叹了口气，看了眼吞云吐雾的兰尼，离开了办公室。 只能先这样了，不行再跳槽吧。如果能分三成，一次委托最少也有120雷亚。 就看多会来委托了。 他其实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大多都是这样——金字塔顶端的人们牢牢把持着权利，契约精神不过是贵族和资本家们标榜自己优雅与风度的口号。 在这里，一纸合同仅仅是手中用以擦拭餐桌的抹布； 工厂主强迫工人无偿加班，并在宴会上嘲笑着抗议与游行，他们有的是手段应对罢工。 兰尼只能算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甚至挤不进上流的圈子。但他至少还知道给驱魔人六成，这或许不是因为良心，而是必要的选择。 毕竟灵能者意味着掌握超凡之力的人，如果他手下的驱魔人着急了，也有他受的，即使他是命格3的灵能者，也双拳难敌四手； 而且驱魔事务所严格来说算是合资企业，炼金猎人只需要买走事务所兰尼占有的份额，他就无法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回到大厅后，卡尔先温和地向凯瑟致意，随后走向新同事们。 “欢迎你加入我们，小卡尔，晚上真该去唐丽餐厅开一瓶北莱茵红酒，天呐！我们有了这么英俊的同事！”凯瑟凑到休息区，兴奋地说道。 “你丈夫不介意吗？”约翰笑了一下，他刚才对卡尔板着脸，其实是因为刚睡醒的起床气。 “没事的约翰。”三十岁的少妇凯瑟挥挥手，“同事聚会嘛，再说他玩他的，我玩我的，结婚的时候就说好了，还签合同按手印啦！” 约翰亲切的拍拍卡尔肩膀：“习惯就好，凯瑟总是不拘小节，但她很会照顾人，只是喜欢开玩笑。” “好的先生，重新认识一下，卡尔·海勒，很荣幸与大家共事。” “你太客气了卡尔，约翰·弗兰克，叫我约翰就好。我们不讲究这么多客套话，这些就留在贵族餐桌上吧。”约翰与卡尔又一次握手。 红发少女艾莲娜仍握着短刀，没有加入对话，卡尔看得出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对这位阴影命格1的年轻密使来说，热闹只是困扰。 “小艾莲娜，你至少要和卡尔握手的，这么英俊的小伙子，剧院里那些演唱家都比不上他。” 艾莲娜淡淡地看了一眼卡尔，冷漠的点点头：“我对外貌不感兴趣，凯瑟。” “她才15岁，卡尔。”凯瑟打着圆场，“你别介意。” “不会的，我不介意。凯瑟女士也是灵能者吗？” “我可不是的，我只是接待员。但我很佩服你们，说真的——这条路很危险，我们都见过太多发疯死去的了，以前好多委托都是处理变成怪物的灵能者啊！”凯瑟叹息着，坐在沙发上，“小艾莲娜才15岁，你看起来也太年轻了，可要多小心才是。” “谢谢您的关心，女士。” 吱~ 四人闻声望去，一名神情惶恐，有着深深黑眼圈的中年男人走进事务所大厅，像是看到救星一样，飞快地朝卡尔等人跑来。 “请帮我，请帮帮我！我要发布委托，是谁负责这里！” “先生，怎么回事。”凯瑟立刻迎上去，神情严肃，与刚才亲切热情的模样完全不同，“请您详细说说遇到的事情，专业人士会做出判断，并为您解决困难。” “呼……呼……”男人喘着气，又挨个把卡尔等人看了一遍，才惊恐的说道，“我、我受到了诅咒！！” …… 当这位名为劳伦·詹姆斯的富商冷静下来后，他才惴惴不安地讲述了近期的遭遇。 最近几天，詹姆斯先生家里发生了难以解释的事情——钟表的指针始终指向一个固定的时刻； 不久前他的妻子刚刚下葬，而妻子的衣服却时常拼凑成人形，飘浮于空中在屋子里游荡； 大门外总传来敲门声，而开门后却空无一人； 詹姆斯一家三口的合照上，照片里儿子的脸上总是会亮起诡异的光…… “我受到了诅咒，我被诅咒了！！”劳伦·詹姆斯惊恐地说道，“好几天了，我……请各位出面帮帮我！” 第16章 不存在的诅咒 当詹姆斯先生讲完，卡尔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陷入思考，凯瑟则端来一杯咖啡递给委托人。 劳伦·詹姆斯频繁地喝着劣质咖啡，似乎有点事做就能驱散心里的不安 他焦急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驱魔人，直到约翰·弗兰克开口，他才如释重负的放下杯子。 “詹姆斯先生，”约翰从随身的黑包里取出一个“放大镜”，随后问道，“你在家之外的地方，有过任何‘被诅咒缠身’的神秘经历吗，那些事在您出门后发生过吗？” “没有，没有！只在家发生，驱魔人先生！” “我们是您选择的第几个事务所，先生？” 约翰开始调试着类似放大镜的东西，然后将放大镜对准了劳伦·詹姆斯，看了两眼后，随口问着。 卡尔注意到，在这个“放大镜”的镜片中央，有个直径三公分圆形开孔，而孔内流淌着灵能，但劳伦·詹姆斯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这个放大镜，似乎没注意到流动的灵能。 这就是神秘物品啊，而且普通人看不到灵能吗…… 劳伦焦急地回答道：“我先去找了炼金猎人，但是他们却说，猎人们现在有更棘手的事情，分不开人手，所以我就来求助各位了！” 卡尔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职场新人，少说多看才是王道。 不过此刻，情况并不难猜——劳伦·詹姆斯本人或许并没有受到诅咒，诅咒源在他家里。 卡尔看向约翰，约翰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开口向委托人和新驱魔人解释道： “詹姆斯先生，我手中的是一件驱魔人常用的装备，可以看穿一个人是否携带‘诅咒’，也就是不干净的东西，但我刚才看过了，您本人没有携带‘诅咒’。” 约翰叹了口气。 而劳伦的神情转为惊愕：“这……那我家里发生的？” “是的，先生。”卡尔得到肯定后第一次开口，“您说的‘诅咒’，源头应该在您的家里。” 约翰把放大镜收回包里，遗憾的说：“先生，说实话，我们很希望能够帮助到您，我们会去您家里调查一下，但是兰尼驱魔事务所恐怕对进一步的处理无能为力。您的困难还是需要由炼金猎人出面才能……” “为什么！”劳伦慌张地打断了约翰，“你们、你们不是驱魔人吗！炼金猎人让我找驱魔人，驱魔人又要我去找炼金猎人，要是炼金猎人肯帮我，我今天来找你们干什么！！” 凯瑟也略有遗憾的安抚道：“詹姆斯先生，我们真的很想帮助您，但您的遭遇超出了我们驱魔人的能力范围。 “根据我们这么多年的经验，这件事背后恐怕是亡灵作祟，而有关亡灵的事件，我们将上报给炼金猎人。亡灵事件不是驱魔事务所能独自解决的，还请您理解。” 劳伦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去，他痛苦的抱住头： “亡灵！天啊！我先去找的就是猎人啊，我真的受不了啊……你们没有经历过，耳边总觉得有人对你说话，关上的门会自己打开，餐具会自己摆到饭桌上，还是三套餐具！可家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啊！” “那不是很好吗，还省得你自己摆餐具了，餐具会自己洗澡吗？”迟迟没说话的少女驱魔人艾莲娜，略带嘲讽地说着。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餐具用完后还会自己清洗！”劳伦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艾莲娜。 啊这，其实真挺方便的…… 卡尔看了一眼艾莲娜，按理说这个表现很冷淡的女孩，应该不至于用这种有些刻薄的态度对待委托人。 “小艾莲娜！”凯瑟白了少女一眼，“您别生气，先生，她就是……” “还以为能开张一回，快三个月没委托了。”艾莲娜耸耸肩，讲出了大实话。 约翰和凯瑟面露尴尬，他们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他们不会说出来。 原来是觉得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卡尔理解了少女的想法，毕竟死眠之主出门打工为的就是钱，尤其这工作没有固定收入，少一单，卡尔的家底就又要薄一分，19天后没赚到钱，就全完犊子了。 为了缓解尴尬，也为了让委托人放心，约翰站起身来说道：“先生，我们先去您家里看看情况吧，如果不是亡灵作祟，我们还是有把握的。” “好，好！真的拜托了，一定要帮我解决啊！” 劳伦飞快地站了起来，迅猛的不像中年人。 “先生请先支付400雷亚的押金，如果您的委托我们无力完成，会如数退还，您请不要担心。”凯瑟有点尴尬的履行着工作职责。 当劳伦·詹姆斯从鼓囊囊的皮包里点出400雷亚后，他迫不及待地走到了门口，招呼着几位驱魔人。 “卡尔你也来吧，虽然你刚入职，但见识一下也好，至少能知道什么事件我们处理不了，下回你就能自己判断了。” 卡尔朝约翰微笑了一下：“那就拜托你带我见见世面了，约翰。” “嗨，不客气。”约翰颇为受用的挥挥手，随后与卡尔一起走向门口，艾莲娜也跟在后面。 凯瑟像是目送孩子们出门考试的母亲，一边挥手一边嘱咐着：“注意安全啊，约翰你年纪最大，可要照顾好卡尔和小艾莲娜！” “我会给你们订午餐~” 卡尔回头朝凯瑟微笑道别，却听到身后传来女孩似有似无的抱怨： “还好不是她做的三明治……她丈夫究竟怎么忍下来的？” …… 一路上，约翰又和劳伦了解了一些情况，才知道劳伦·詹姆斯原来就是明斯特市商业协会的副会长，詹姆斯商会的创始人和一把手，在明斯特市颇有影响力，阿什兰街上不少店铺都有劳伦·詹姆斯的注资。 他的詹姆斯商会在药材、服装、矿石进出口、马车制造等领域，在明斯特市都占据不低的份额。 劳伦心不在焉的介绍着自己的身份，脚步匆匆，完全没注意到约翰和艾莲娜已经越来越沉默。 “这么大的肥羊，怎么就偏偏碰上亡灵事件……” “嘘，艾莲娜，小点声……” “弗兰克，你少管我。” 似是为了缓解尴尬，约翰又主动与卡尔攀谈起来，他很喜欢这个职场后辈——虽然长得比自己英俊，但彬彬有礼，说话又好听。 必须带他见见世面。 于是卡尔简单介绍自己是阴影命格1的密使，看得出约翰也觉得有点可惜，毕竟艾莲娜也是密使，领域重复了。 约翰也介绍了自己，他是生命领域命格2的“炼金术士”。 而艾莲娜对卡尔依然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冷冷淡淡。卡尔也不主动和她说话，只是偶尔对上目光时微笑一下。 很快，詹姆斯家到了。 卡尔望着坐落在繁花街的独栋别墅，再一次觉得命运是如此不公平而且吝啬。 劳伦·詹姆斯一定吃得起灵境茶点。 三人跟着劳伦进了别墅，屋内并没有管家或者佣人，这对一个住在别墅里的富商而言，是不太正常的。 “妻子下葬后，我遣散了佣人。” 劳伦看出了他们的疑惑，随口解释道。 卡尔则认为——你家都有成熟的餐具了，能自己洗自己了，还要啥佣人。 别墅客厅内，艾莲娜与约翰一人提一个黑皮包，然后从包中取出那个能看破诅咒物的“放大镜”。 约翰说道：“詹姆斯先生，我们会在您家里检查，但请您不要抱有太大希望。如果诅咒物有亡灵的痕迹，或者根本没有诅咒物，我们只能上报给炼金猎人，您这段时间可以在外面住一阵子。” “……那还请几位随意检查吧。”劳伦无奈地说道。 约翰点点头：“艾莲娜，你负责一层，我带卡尔检查二层和三层。” 随后，艾莲娜拿着放大镜，开始在别墅一层逛起来； 约翰也把放大镜置于眼前，招呼卡尔跟他上楼，透过灵能流淌的镜片，观察着每一级铺着华美地毯的台阶。 卡尔忽然觉得有点这场面有点滑稽。 “很多诅咒物都会感受到我们的灵能，所以在我们到访时会压抑自己，表现得和普通物件没什么区别。‘洞察之镜’是教会的炼金产品，会发给每个驱魔人，回去我给你拿一个。” 约翰边扫视地毯边解释：“每个细节都不能放过，甚至有可能是地毯里的一只虫子，嗯……这地毯得一千雷亚吧。” 劳伦远远地跟在卡尔和约翰身后，他双手紧张地不停来回搓动，却不敢说话。 约翰在检查二层的装饰。 卡尔回头问道：“詹姆斯先生，您的孩子呢，我记得您说孩子的照片也有问题是吗？” “对，是的是的。”劳伦立刻回答道，他之前并没太注意这个话不多的英俊少年，而是把约翰当作了领队。 “那您的孩子？” “他……他治病去了，在教会治病……” 詹姆斯说的是“他”，是男孩。 卡尔微微歪头：“在教会治病？” “炼金教会也会为普通人治疑难杂症的，卡尔！”约翰在远处大声向卡尔解释，“炼金药剂的效果很不错，但价格也很不错！” “他得了什么病呢，需要到教会治疗？” 劳伦看着卡尔，目光躲闪：“他，病得很重，必须要在教会治疗……主教大人是这么说的。” 卡尔眯起眼，劳伦躲闪的目光并没有逃过他的注意，这件事背后或许有什么隐情。 主教大人？劳伦·詹姆斯还能接触到明斯特教区的主教吗？ 但他没有再多说，而是跟着约翰，继续一间一间排查过去。 二层的餐厅与厨房，干净的餐具整齐摆放在橱柜里，并无异常； 每一个挂钟的指针都指向现在的时刻，没有外力作用； 卡尔看到，贴着华美壁纸的墙上挂着一名女妇人的画像，栩栩如生，应该就是劳伦逝去的妻子； 三层的书房、阳台和盥洗室也没有问题，检查过后，约翰遗憾地摇摇头。 他有些凝重的对身旁的卡尔说道： “我检查过了，我甚至用‘洞察之镜’检查了马桶……” “然后呢？” “这个家里，不存在诅咒！” 第17章 委托，我接了 随后，卡尔和约翰重新走回三层的楼梯处，朝着在这里等候的劳伦·詹姆斯微微摇头。 约翰扶着金属雕刻的栏杆，低头大声朝楼下喊道： “艾莲娜，一楼怎么样！！” 而楼下并未传来回应，只有一个红发少女向看傻子一样仰头看着约翰，比了一个“没有异常”的驱魔人通用手势。 “唉……”约翰叹口气，“这就难办了，我们没有发现异常，连亡灵的痕迹都没有，詹姆斯先生。” “荒唐的言辞，约翰先生！你的意思是说，那些全都是我的幻觉吗！？这不可能，我还没……” “不是的，詹姆斯先生，我们相信你。做我们这行的，不会说那种不负责任的话。”约翰摇摇头，“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事情了。” 卡尔看到劳伦·詹姆斯的脸瞬间白了，冷汗顺着他的额角缓缓流下。 “詹姆斯先生，您和您妻子的卧室，还有您所说的有问题的相片，都在一楼吗？”卡尔问道。 “是、是的……” “一楼艾莲娜检查过了，她说没有问题，就不用……” 卡尔点点头：“保险起见，可以带我们再去看一下吗，我们的弗兰克队长要更有经验。” 弗兰克队长！有经验！ 保险！ 卡尔的话令约翰觉得非常受用，他看向卡尔的眼神越发欣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卡尔·海勒果然是英俊又得体，说话超好听！ “咳，詹姆斯先生，”约翰清清嗓子，“艾莲娜只有15岁，难免有疏漏，我也觉得有必要再去检查一下。” “好，好的……请随我来吧。” 劳伦的精神在这一路上大起大落，其实他已对这些驱魔人不太抱有希望了。 现在，他只想赶快报告给炼金猎人，好让真正的专业人士出面解决他的困境。 下到一楼，迎着艾莲娜不满的目光，约翰拿着洞察之镜重新开始检查。 “你在质疑我，弗兰克？” “不是……你看詹姆斯先生的状态，我们多用心一点，也好让他……你说是吧？” 年轻密使艾莲娜撇撇嘴，显然不认同——这单别说赚钱，他们可能连一个克朗都拿不到，现在纯粹是白费功夫，还不如早点回事务所吃饭。 检查完会客室等房间后，一层只剩下詹姆斯夫妻的卧室，以及他们孩子的房间。 众人先进入孩子的房间，卡尔看到屋内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工具书； 墙上贴着蒸汽火车的画以及新发明的剪报，桌面上还摆放着螺丝钉和一些机械小玩意儿。 看得出劳伦的儿子对机械产品和技术很感兴趣，动手能力也强。卡尔甚至觉得桌上没拼完的机械小士兵，拿出去卖都能值1张雷亚。 我这是穷疯了？？ 卡尔赶紧把这念头从脑海中驱散掉。 “没有异常……”约翰摇头，离开了孩子的卧室。 艾莲娜幽幽地说：“浪费时间。” 众人离开房间，来到了正对面房间门口。 这就是最后一个房间——詹姆斯夫妇的卧室。 劳伦·詹姆斯推开门：“唉……请进吧，各位。” “打扰了。” “打扰了，先生。” 卡尔等人先后进入房间，宽敞的卧室明亮整洁，也很有生活气息。 劳伦还保留着已逝妻子生前的日用品，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整齐摆放着，没有一丝灰尘，像是女主人早晨才刚使用过，此刻正在为客人们准备饮品。 但踏入卧室的一刹那，约翰捕捉到一股转瞬即逝的阴森感！ 他眯起了眼睛，对身侧的年轻密使艾琳娜说道： “不是说没有异常吗，你没感觉到？” “可我什么也没看出来。”艾莲娜耸耸肩，“只是一瞬间，或许是冷风吧。” “现在是初夏，亲爱的艾莲娜，连窗户都关着，卡尔你感觉到了吗，卡尔？” 约翰念着卡尔的名字，却发现卡尔没搭理自己。 他扭头看去，看到卡尔正严肃地注视着几件零散摊在丝绒地毯上的女式便装。 约翰立马想起了劳伦之前所说——逝去妻子的衣服会飘在空中，形成一个人形，在家里游荡。 他拿着流淌灵能的洞察之镜看过去，却没发现任何问题。 而卡尔的目光已经从衣服上挪开，他开始注视着半空中。 约翰忽觉一丝诡异，他觉得这个刚入职说话超好听的年轻人，似乎正在和什么东西对视着。 他看到卡尔的神色严肃，见面这段时间来，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有这样复杂的神情。 可是约翰通过洞察之镜顺着卡尔的视线方向看去，什么异样都没有…… 诡异和疑惑再一次升腾在约翰心里，他想起刚才步入房间时一闪而过的阴森感。 他认真地用洞察之境打量着每一个物件，甚至打开了每一个抽屉，还趴下检查了床底。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毫无问题…… 劳伦和艾莲娜也发现了卡尔的异常——他盯着空气，神情严肃，好像在看着一个不存在的人。 劳伦并不懂，但艾莲娜悄悄来到约翰身边，戳着约翰的腰间压低声音说道： “小心他。” 约翰点点头：“我知道，但是现在不能叫他，如果发现他被夺舍，第一时间……” “嗯。” 房间陷入了死寂，就连劳伦·詹姆斯都觉得，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凝聚成了实体，几乎令他窒息。 几分钟之后，卡尔才对着空气点点头，脸上温和的微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与凝重。 约翰与艾莲娜没来由的，产生一种诡异的“错觉”——这个命格1的密使、刚入职的驱魔人，正散发出一种威严气息。 这个荒唐的念头在二人心里一闪而过，随后他们看到，卡尔将目光投向了床头柜。 他们顺着看去，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精美的相框，泛黄的相片里，詹姆斯一家三口正对着镜头露出幸福的笑容。 劳伦·詹姆斯的妻子比走廊上挂着的画像中还要美丽。 而他们的孩子显得有些腼腆，模样很可爱，大概十来岁的样子。 温馨幸福的一家人。 “詹姆斯先生，”卡尔看着詹姆斯家的合照，轻声说道，“您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劳伦疑惑地看着那名刚才注视空气的年轻驱魔人，约翰和艾莲娜也是如此，但是艾莲娜的手却摸向了腰间的短刀。 卡尔回过头来，没有看自己的同事，也没有微笑。 他的神情复杂，但艾莲娜感觉，他现在好像有些悲伤，墨绿的双瞳里潜藏着愤怒与怜悯。 莫名其妙。 “我的孩子？” “是的，您的孩子。”卡尔点点头，“那个被主教带走，正在教会治疗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伯里克。”劳伦温柔地说道，“伯里克·詹姆斯，是我的好孩子，很喜欢学习，可对经商不感兴趣。他喜欢摆弄那些小零件，我也不反对，他有这方面的天赋。伯里克总是安安静静的，虽然腼腆了些，不太会和人打交道，可我为他骄傲。” 劳伦的温柔忽然带上了担忧：“其实调皮一些更好，我有好几天没见到他了，我打算一会去教会再试试看，看能不能见到我儿子，看他的病有没有好一些……” “他是个好孩子。” 卡尔温和地说道。 “卡尔，你问这个干什么，你看出诅咒物了？” 此时的约翰一头雾水，他忽然发现自己看不懂这个年轻人了，但是他知道卡尔没有被夺舍，也就放下了心。 “詹姆斯先生。”卡尔看向这名父亲，轻声说道：“这委托，我接下了。” 第18章 拥抱 当卡尔看到詹姆斯一家的合照时，他才知道原来那个有雀斑的男孩，在地下密室对他毕恭毕敬的灵魂，那个成为巴顿第六个受害者、被杀害后泡在魔药里三个小时的伯里克·詹姆斯，就是委托人劳伦·詹姆斯的儿子。 而不久前卡尔问起劳伦儿子的下落，劳伦却说他的儿子病了，被炼金教会的主教带到教会治疗，他有好些天没见到儿子了。 那么带走伯里克的炼金教会主教的身份，自然只有一个——巴顿·迪恩，潜藏在炼金教会内部的密林会狂信徒。 他将恶毒的触手伸向了劳伦·詹姆斯的独生子，先想办法让伯里克生病，然后以炼金教会主教的超然身份出现在劳伦面前，借口为他的儿子治病，实则将伯里克当作了炼制尸傀的材料。 而看着生病的独子，炼金教会的主教大人亲自出面，劳伦一定又惊又喜，觉得儿子有救了，他这个身份的富商，怎么会不知道炼金药剂的神奇？ 而且他完全负担得起药剂和治疗费，他们一家的感情仅从照片就能看出来，为了这个儿子，劳伦怕是倾家荡产都愿意。 可是劳伦却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是他亲手将儿子推进了深渊，还奉上大把的雷亚。 就算事实并非如此，他只是被邪教徒蛊惑利用蒙骗的可怜父亲，但他知道真相后，劳伦会如何看待自己？ 卡尔的心里如一团乱麻。 而当卡尔话音落下，就连一直冷漠旁观的艾莲娜，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卡尔，这个委托我们真的接不了。”约翰稍微愣了一下，立刻上前劝阻这个新人，“刚才进卧室的时候，我和艾莲娜都察觉到了阴森的气息，这房间里绝对隐藏着亡灵！” “应该上报给猎人。”艾莲娜罕见的与约翰站在了统一阵线。 而卡尔则扭头看向他们，微微一笑。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接？非常抱歉詹姆斯先生，卡尔今天才加入事务所，他还是个新人，有关亡灵的事件他还……” 可是劳伦·詹姆斯却激动起来，他颤抖的声音直接压过了约翰。 “先生，你真的愿意接受我的委托？你、不！您真的可以让这个家恢复正常吗，可这到底是什么亡灵！” 卡尔轻轻说道：“我接了。” “天啊，先生！”劳伦激动地握住卡尔的双手，“您，您真的能……” 卡尔回握他有些粗糙的手，说道：“我能。” 约翰和艾莲娜茫然注视着镇静的卡尔，面面相觑。他们同时回想起刚才，卡尔注视空气的情形。 约翰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年轻人了——在神秘事件中，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而他通过洞察之镜能清楚地看出劳伦·詹姆斯的精神状态，他没有说谎，他是真的在家经历了诡异的事件； 可是两个驱魔人地毯式排查了整个别墅，除了那股转瞬即逝的阴森气息，再也没有任何异样，约翰发誓，这事件要是没有亡灵的影子，他就把洞察之镜当黄油饼干嚼碎吃了。 他们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涉及亡灵的事件，绝不是驱魔人独立能解决的。而且他相信卡尔面试的时候，兰尼那头猪肯定也说过了。 因为涉及亡灵的事件太过诡异危险，没有人知道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目的，有太多驱魔人因为退避不及而在亡灵事件中丧命！ 只有让炼金猎人带上他们辛苦培养的通灵师，才能有把握处理亡灵事件！ 突然，一个更荒唐的念头在约翰心底升起，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一脸镇定的卡尔： “卡尔，您是……炼金猎人的通灵师？” 而听到这话的艾莲娜，也紧紧盯着卡尔的表情。 “通灵师？”卡尔疑惑地问道，“还有这职业吗？” 约翰比卡尔还疑惑：“您不知道，不是？那您难道是天生的通灵师吗……天啊，那您为什么不直接去猎人司报道？！” “别说敬语，我不是，别瞎猜了。”卡尔摊手说道，“后半句，勉强算吧。我只是在死亡边缘徘徊过一次，因此对亡灵有些感应、有点天赋罢了。而且这别墅里的亡灵不危险，我能处理。” 卡尔并没有说谎，他的确在死亡边缘徘徊了一次（差点被炼成血肉傀儡），也确实因此对亡灵有感应，有天赋（成为新任死眠之主，亡灵共主）。 “不危险？”艾莲娜秀眉轻轻挑起。 她活了15年，还从没听说过不危险的亡灵。 “对，不危险的。”卡尔简单回答之后，又看向劳伦，“家里有蜡烛吗？” 劳伦刚想点头，约翰就从手提包中取出一把燃烧过的蜡烛。 “您要多少？” “七支就够了，詹姆斯先生，您妻子的这几件衣服，请借我用一下。” “好的，卡尔先生，您尽管借用！” 卡尔接过约翰递来的蜡烛与火柴，他蹲下身子，将七支蜡烛围着地下的衣服摆放成一个圆形，随后用火柴挨个点燃。 烛火燃起，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卡尔的一举一动。 卡尔站起身来，俯视着那套女装，轻声念道： “游荡于人间，无法割舍执念的灵魂，请显身于我面前。” 约翰又一次感受到那股阴森的气息，随后，他震惊了。 只见那跳动的烛火忽然黯淡了几分，而地毯上的女士便服，竟如烟一般飘起浮在了半空中！ 就好像有一个透明的人穿着这身衣服，站立在卡尔的面前！ 随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那飘在空中的衣服，竟然在朝卡尔行礼！ 亡灵朝着自己同事行礼？！ 约翰感到一阵恍惚——自己本想带着新人出来见见世面，好告诉他什么样的事件是驱魔人惹不起的； 世面的确是见到了，但是他约翰·弗兰克见世面了。 卡尔心里其实有点尴尬，因为刚才那句话，还有这些蜡烛都是不必要的…… 这只不过是为了让其他人，尤其是为了让劳伦相信自己真的是什么天生的通灵师，而这些布置能增强可信度。 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有仪式感的东西。 总不能直说自己是死眠之主吧……该做的样子要做的。 反正约翰说炼金猎人有通灵师，甚至还有天生的，听起来这职业挺受尊敬，也不怕真实身份暴露，不如说反而成了未来加入炼金猎人的敲门砖。 其实，卡尔从推开门的那一刻，就看到这名亡灵了； 而亡灵也看到卡尔了，她发现自己的行为居然把死眠之主都惊动了，刚才给吓坏了…… 至于为什么不危险， 因为，这名亡灵正是劳伦·詹姆斯已故妻子——戴娜·詹姆斯的灵魂。 刚才卡尔与空气对视，其实就是戴娜在给死眠之主解释——她去不了灵境，甚至无法离开家。她不得不在家里弄出神秘事件，好让后知后觉的丈夫出门求助炼金猎人，去拯救他们被带走的儿子。 所以卡尔和戴娜配合演了这出戏，好让劳伦接受并且相信——卡尔能够通灵，而且家里的神秘事件只不过是她妻子的举动，委托已经解决。 “詹姆斯先生，”卡尔轻声说道，“这就是神秘事件的真相，她是您已故妻子的灵魂。” 劳伦刚才看到衣服向卡尔鞠躬，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手脚并用就想逃离卧室，但是听到卡尔说这是他妻子的灵魂，劳伦逃跑的动作瞬间停止。 劳伦缓了一会，才爬起来，错愕地看着卡尔。 “卡尔先生……这？” “别怕，詹姆斯先生。您妻子的目的已经达到，家里不会再有异象，委托解决了。” 听完卡尔的话，劳伦咽下口水，颤巍巍地向浮空的衣服伸出手，似乎是想触碰一下衣服的袖子，他小心试探的模样让卡尔不由得露出微笑。 “戴娜？”劳伦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是你吗，亲爱的？” 劳伦的视线中，那飘在空中的衣服忽然颤抖起来，而一顶纱帽从衣柜中飞出，“戴”在了上衣的领口上，不停的点着头。 “天啊！戴娜，是我的戴娜！！” 劳伦再也不感到恐惧，他踉跄地跑到浮空的衣服面前，将之一把搂紧，拥抱着他看不见的爱人。 他疲惫苍白的脸上，浑浊的泪水止不住流淌，而劳伦怀中的衣服抬起了衣袖，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戴娜……我好痛苦，全是我的错，我没本事……” “我的戴娜……让你受苦了……” “你还疼吗……我亲爱的？你现在还会觉得疼吗？” 这位在明斯特市颇有影响力的富商，不顾形象的在三个外人面前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他不再是牵动城市经济命脉的大人物，他只是一位极度思念妻子的丈夫。 劳伦紧紧搂着飘在空中的衣服，不断更咽着、念着妻子的名字，对看不见的爱人诉说着衷肠与悔恨，嗅着衣服上那熟悉的味道——就好像这样可以让她永远留在自己怀里。 这不是亡灵，这是劳伦的爱人。 这是他的戴娜。 约翰和艾莲娜沉默地注视着人与亡灵相拥，少女的眼睛微微泛红，稍微移开目光，转而注视着詹姆斯家的合照。 而只有卡尔能看到——戴娜半透明的身躯，正飘在劳伦身前，她一手虚抱着丈夫的后背，安抚他因更咽而颤抖的身体，另一只手不断来回抚摸着劳伦的头发。 戴娜的灵魂绽放出温柔的笑意，但虚幻的泪水已化作星光，将怀中的劳伦笼罩在光芒里。 这是一次跨越生死的拥抱。 “詹姆斯先生，”卡尔轻声说道，“你的爱人是担心你沉浸在悲痛中，才摆出餐具，提醒你要好好吃饭……” “对不起，戴娜……真的对不起……我会记得吃饭，我会记得……” “这家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能找到我们，她从没有恶意，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劳伦仍拥抱着他的爱人，他一刻都不想松手。 他没有看卡尔，更咽的说着： “谢谢您，尊敬的先生，谢谢您让我再一次见到戴娜……” “詹姆斯先生，”卡尔不忍的说道，“戴娜要回到她应去的地方了……” 劳伦不住地点头，可紧紧抱着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 “是的，戴娜要回到神国了，是的先生，她会去到神国，一定会去神国的……” “戴娜，我亲爱的，我好想你……” 卡尔的视线中，戴娜的身影正越来越模糊，周身闪耀的星光，也渐渐黯淡。 戴娜·詹姆斯的灵魂，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劳伦。她面朝卡尔，深深鞠躬，空灵的声音响彻，却只有卡尔能听到： “纵使灵魂燃尽，我也必将永远赞颂您，伟大的死眠之主。” 烛火仍在燃烧，但半空飘浮的纱帽，却坠落在地毯上。 第19章 还没结束 辞别了有些恍惚的劳伦，卡尔一行三人踏上了返回事务所的路。 没有小费，没有额外收获，一件与亡灵有关的委托，只有400雷亚的押金。 在业内，相比之下，这次委托的报酬确实显得寒碜。 但约翰和艾莲娜无暇顾及这些，他们只是沉默地走在卡尔身边，时而小心翼翼看一眼这位新人，尤其是约翰，他都不太敢再像之前那样自来熟的与卡尔聊天。 快三个月没收入只能坐吃山空的他们，在卡尔刚入职没两分钟就来委托了，那时约翰觉得这个新人，是他们的福星； 在别墅里寻找诅咒物时，和卡尔初步熟络起来后，约翰觉得卡尔说话超好听，很讨人喜欢。他决定以后哪怕卡尔不出委托，回来后他也会分给卡尔一些佣金，以后带他飞； 当卡尔无端注视空气时，约翰是做好了立刻控制他，必要时击伤他的准备，这是灵能者和驱魔人的工作准则，更是觉悟。被夺舍的或被污染的驱魔人会造成更大的危险； 但是当卡尔真的让灵魂显身后，独立解决了涉及亡灵的神秘事件，约翰庆幸他没说出打算分给卡尔佣金的想法，没有说“以后我带你飞”这种话，因为他不希望卡尔在心里把“约翰=蠢”这个等式立起来。 一个天生的通灵师，会缺钱？ 你约翰·弗兰克在施舍谁？ 谁带谁飞，看不起谁呢！？ 人家没直接去炼金猎人司报道，反而是来不入流的兰尼驱魔事务所，就是来玩的，来体验生活的！ 要知道没人能在一开始就确定事件中亡灵的威胁程度有多高，亡灵事件中伤亡率总是居高不下，所以一旦发现必须交给猎人们处理，这是对自己和同事的生命负责。 从没有驱魔事务所解决过涉及亡灵的事件，曾经尝试过的都团灭了。 但是这样的事件在近几年又越来越频繁的出现——炼金猎人们多年辛苦培养的通灵师负荷过重，从零培养又需要漫长的时间与大量精力，培养成功率也不尽人意； 所以猎人司才会开出极其丰厚的酬劳，在全社会募集自成才的、能与亡灵战斗的通灵师，并设立专员定时在社会上寻找有通灵天赋的孩子，一旦谁家孩子被发现有天赋，那全家都能跟着孩子清福。 虽然近几年猎人司的确能招到有通灵天赋的孩子，但也因此，很多低收入家庭甚至将这当成一份改变命运的“生意”来做，出过不少耸人听闻的事件。 约翰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卡尔——性格很好，说话好听，长得英俊，通灵天赋。 总的来说，前途无量。 请带我飞吧…… 约翰注意到，一向认生的艾莲娜，之前对卡尔是不理不睬、冷冷淡淡，但现在好像是有些刻意疏离卡尔的意思了…… 来的路上这姑娘至少还和卡尔走在同一侧，而此刻她紧紧跟在约翰身边，回避着卡尔。 约翰知道，她可不是真的在疏远卡尔，她就是这么别扭的姑娘。 他像看妹妹一样疼爱的注视着艾莲娜，收获了艾莲娜一个鄙夷的眼神。 此时卡尔无暇顾及两位同事的心理活动，他还在思索着戴娜的灵魂之前对自己说的话。 …… 几十分钟前，卡尔注视着旁人看不到的戴娜，由于其他人在所以卡尔不能说话，只能倾听戴娜悲痛的解释： “伟大的死眠之主，请您听我解释——我生前患上重病，那时我总做噩梦，还会产生幻觉，身上长出许多脓包，伤口无法愈合甚至在不断腐烂…… “然后劳伦带我去教会求药，而一位主教大人闻讯赶来后，暂时缓解了我的病情…… “之后我丈夫好像和他达成了什么协议，劳伦不肯告诉我，但我注意到他在用商会购进收集什么东西。 “我猜收集的东西或许很贵重，或许数目惊人，因为我无意中偷看到了账本上记录的巨额雷亚，劳伦却与我大吵一架，只让我好好养病…… “之后那位主教会定期出现，为我暂时控制病情，劳伦也越来越忙碌，甚至深夜才能回家…… “而几次治疗后，那位主教却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出现。我的病越来越严重，劳伦像疯了一样到处找他，可无论是教会还是哪里都找不到他…… “然后我就死了，劳伦把我葬在了‘宁静墓园’…… “尊敬的死眠之主，我成为了亡灵，知道了您和灵境的存在，可我的灵魂甚至无法离开这个家…… “然后我看到，那位消失很久的主教又一次出现在我家，而这次，得病的却是我们的儿子——我的儿子在我死后，和我得了一样的病！ “而劳伦终于见到了那位主教，他恳求主教救救孩子，他说为了救孩子愿意付出一切！！ “主教却说孩子病的很重，必须在教会接受治疗，他没有时间总往我们家跑…… “我那时终于知道事情不对劲了，可是晚了，太晚了！他、他把我的孩子带走了！ “主啊，可劳伦听不到我的话，我甚至拦不下那个带走我们儿子的人，我都触碰不到他…… “那是我的孩子，我们唯一的孩子，他夺走了我的孩子…… “所以我只能把家里的钟表都调到儿子被带走的那个时间，我控制衣服在劳伦面前飘荡，劳伦在的时候，我就把孩子的照片点亮…… “我只能做到这些……伟大的主，我是一个母亲，可我连死后成为亡灵，都不能保护下我的孩子……我连这个家都出不去…… “我甚至尝试过变成恶灵，这样我就能出现在人前，我就能去……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所以我只能用这种办法告诉他——我们的孩子有危险……你要去找猎人们，劳伦，你要去救儿子！ “可我没想到，是您亲自来了……” …… 毋庸置疑，这是巴顿的阴谋。 卡尔没想到，成为驱魔人的第一次委托，竟然和自己息息相关。 他整理着线索——巴顿或许是看上了劳伦·詹姆斯的影响力，看上了他的进出口商会的贸易路线和财富。 于是他先用某种恶毒的方法让劳伦的妻子生病，再理所当然的以炼金教会的身份出现，救治可怜的戴娜； 随后他开始利用劳伦，骗劳伦去收集能给妻子治病的东西，然后巴顿再定期为戴娜“治疗”，好让劳伦相信他收集的东西真的有效，继而更加卖力…… 这样，巴顿需要的东西就能以詹姆斯商会的名义和渠道，从各地畅通无阻的流入明斯特市，来到他的身边，甚至不用花一个克朗。 那他让劳伦收集了什么？ 劳伦一定还支付了报酬，巨额的雷亚用在了哪里？ 巴顿消失的几天，戴娜死去了，他在这几天做了什么？ 或许是在密室，或许是在物色材料。但毫无疑问，他仍不满足，劳伦的价值还没有被榨干。这个听话的棋子，还有一个儿子。 于是巴顿用了同样的手段，在死去的戴娜之后，伯里克患病了。 而戴娜却在成为亡灵后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巴顿的阴谋。 可是这位母亲的呐喊无人听到，她什么也做不到。 她只能在家制造神秘事件，好让丈夫意识到——他们的儿子正在步入深渊。 但是伯里克还是被带走了，成为了巴顿的第六个尸傀材料。 可是，直到现在劳伦仍不知道，他的儿子已经死去了。 伯里克就躺在宁静墓园的地下，那个阴冷潮湿的抽屉里。 而在劳伦苦寻巴顿无果时，将病逝的妻子葬在宁静墓园时， 巴顿或许正在墓园之下戕害他人，并打上了劳伦儿子的主意； 讽刺的是，劳伦也绝不会想到——当他带着鲜花去妻子墓前时，他的儿子就躺在他脚下不到50米的地方，詹姆斯一家当时距离是那么的近。 巴顿·迪恩，一个连死了以后仍在伤害他人的畜生。 他的尸体在腐烂，但他的罪恶仍蔓延在明斯特市的上空，蔓延在每一个受害者家属的心里。 而那个孩子，伯里克·詹姆斯，只不过是巴顿的第六个“材料”。 或许至少还有五个家庭，遭遇了和詹姆斯家一样的痛苦。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卡尔穿越前后，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存在这种恶事做尽的渣滓； 真的有人怀揣最纯粹的恶意，去啃噬无辜的家庭，而且毫无愧疚，到死都没有。 巴顿甚至没有把他们当成人——他用铁丝给每个受害者挂上编号标签，记录着炼金数据。 连姓名都没有的标签。 那六张标签仍在卡尔的马甲口袋里， 卡尔留下，却并非单纯为了“纪念”， 而是要用它提醒自己——下次碰到密林会的，也不需要把他们当人看了。 人间和灵境，没有密林会的立锥之地。 伊莉雅说过，死眠厅堂有召唤亡灵觐见死眠之主的能力， 卡尔决定要尽早开启这个能力。 他要确定巴顿有没有变成亡灵，如果有，那巴顿·迪恩即使成为亡灵，也要再死一次。 这委托对于约翰和艾莲娜来说，已经完美结束了， 但对卡尔而言，还没有结束。 第20章 回家 一路无话，驱魔三人组怀揣不同的心思回到了事务所。 而凯瑟看到大家安全归来，热情的给每一个人都献上了拥抱。 给约翰的拥抱，像是拍了拍他背后的灰尘； 给卡尔和艾莲娜的拥抱，让他俩差点喘不上气。 当约翰带着凯瑟去了角落，交代了是卡尔独立完成了这个涉及亡灵的委托后，凯瑟也惊呆了，不停地瞅着坐在那吃三明治的英俊小伙。 她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为有卡尔这个天生通灵师的加入，他们事务所要出名了，要出大名了！ 他们将是明斯特市唯一一家，能接亡灵委托的事务所！ 能不能完成先不提，就问问别家，能接吗，敢接吗！ 炼金猎人不久也会知道这点，拨款会更多！ 三个月没有委托的日子一去不返了，红火的日子就在眼前！ 真是福星！吃三明治的样子都如此英俊得体，和约翰一点都不一样！ 凯瑟看向卡尔的眼神，让约翰觉得这位嫁了人的少妇，是在看她前程似锦的好儿子； 而当凯瑟再看自己时，约翰发现，这个眼神自己上次见过——几天前凯瑟被路边的井盖绊了一跤后，就是带着这样的目光瞪着井盖的。 “让你照顾好卡尔，你怎么能让他做这么危险的事？！” 约翰：“？？？” “你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吗，你年纪最大，平时也挺可靠的，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你应该是站在最前面的！” 约翰低着头辩解道：“他就……点了几根蜡烛，说了句话，这不危险吧凯瑟……” 凯瑟双手叉腰，觉得他竟然敢还嘴了： “你不能替他点吗，烫了手怎么办！！” “……我错了，凯瑟。” “把你的三明治也给卡尔，他通灵的消耗肯定很大，喔我们家小卡尔，你看他吃的多快，他真的饿坏了！” “好的，好的……不过兰尼那边怎么办？” 凯瑟思考了一下：“有其他收获和小费吗？” “没有。” “那就实话实话，只有400雷亚押金，给他4成就行，他应该不会为难卡尔。兰尼清楚卡尔的加入能带来更多收入，应该不至于……” “那你有没有想过，炼金猎人知道这件事以后，如果他们来邀请卡尔，兰尼会放人？” 凯瑟冷笑一声：“他兰尼斗得过我们不假，可他斗得过炼金猎人？” “我是怕他使绊子对卡尔不利，毕竟他的为人你我最清楚，而且卡尔只有命格1……” “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现在我要去给卡尔泡咖啡了。” …… 卡尔确实是饿坏了。 别说三明治里有番茄和火腿片了，光是这白面包，都是他穿越过来以后第一次吃…… 白面包真好吃，火腿真香。 随后，卡尔茫然的发现——凯瑟更热情了，又是倒咖啡又是关心的，还把约翰的三明治也塞到了自己手里…… 看着这位大自己十岁的已婚女士，他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一种，母爱？ 就好像他是凯瑟女士的儿子，还是很出息的那种？ 不过约翰路上那种有点尴尬的态度也消失不见了，卡尔觉得这是好事，只是艾莲娜怎么更冷淡了？ 我得罪她了？ 卡尔不明白，但还是把三明治塞回了约翰手里，一边的凯瑟感动地连连说着“懂事”“好孩子”…… 卡尔有点不明白这间事务所了——这世界的公司都这样吗？还有我都20了…… 接着就是十几分钟的反复拉扯： 凯瑟和约翰先是摆事实讲道理，说这件委托都是卡尔的功劳，六成足足240雷亚的委托费他必须全收下； 卡尔连连推辞着，他说自己初来乍到，已经是蹭了老员工的订单，可不能收； 凯瑟说，这是你应得的，没有你约翰早就跑回来吃饭了，必须拿着； 卡尔疯狂摆手说，不要不要，必须大家平分； 约翰在一边拱火，说你不收就是不给老员工面子，这兄弟做不成； 卡尔义正言辞的抗议，你们这是职场霸凌，道德绑架； 然后凯瑟一听，美目一亮，立马和约翰拿着钱就拼命往卡尔兜里塞； 卡尔捂紧口袋连连大呼：使不得，可使不得！！ 像极了穿越之前，过年时拼命给孩子塞压岁钱的亲戚们。 最后，就在卡尔仅有的这套衣服快被约翰扯烂的时候，卡尔终于提出一个方案——以后的委托不管是谁去，结束后都要给没去的那个人分成。这次的240雷亚他就先收下了，以后必须平分。 大家欣然接受，大厅里传来快活的空气，商量着晚上要开一瓶平时舍不得喝的红酒。 只有卡尔注意到，始终安静站在墙角玩匕首的艾莲娜，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 太阳洒下今天最后一抹余晖，凯瑟高兴地把账本一合，招呼着大家去老地方，今晚吃好的，吃肉。 唐丽餐厅的包厢，举办着没有兰尼的兰尼驱魔事务所迎新会。 凯瑟和约翰点了一大桌美食——迷迭香烤牛排、蛤蜊浓汤、香煎鳟鱼等等。 还有许多卡尔从未见过的，特伦提亚大陆特产美食，比如烤羽兽肋排…… 凯瑟点了一瓶北莱茵帝国出产的红酒，向卡尔介绍着——这瓶酒是用北莱茵特产的纹章橡木桶陈酿，而这纹章橡木的产出，是由北莱茵皇家直接控制。 反正就是很贵。 卡尔尽可能得体的切着肉排，想念着筷子，一边连连附和“美味”“涨知识”。 艾莲娜小口地吃着，她说自从没有委托，大家都三个月没来这里聚餐了。这让卡尔感到很惊讶，但并非是惊讶他们三个月没喝红酒没聚餐。 而是惊讶于——你们三个月没委托，怎么活下来的！？ 啥家庭啊，你们家里都有矿？ 合着就我这个死眠之主，没钱就得去世？ 于是卡尔不太愿意和这些家里有矿的同事客气了，开始大口吃肉。今天之前，他只能吃掺了木屑的黑面包。 有钱真好，活得下去，吃得起肉，肉可真香。 席间，约翰和凯瑟都有些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了。 “凯瑟也就算了，你酒量怎么还这么差？”艾莲娜喝着橙汁白了约翰一眼。 “谁说的，嗝！”约翰打了一个酒嗝，“我可是酒桌的主人！再倒满！” 凯瑟喝的脸都红了，毫不淑女的咯咯笑着，迷醉的目光温柔地看过每一个人，举起酒杯： “我们该敬卡尔一杯！” “敬卡尔！敬~”这句话约翰几乎是唱出来的。 艾莲娜也举起橙汁，但是没有看卡尔。 卡尔站起身来，举起酒杯：“谢谢大家，以后就拜托大家照顾了。” “瞧你说的！”约翰不满地埋怨道：“生分了！” “就是的卡尔，不要这样客气！干杯~” 四个玻璃杯碰撞出清脆动听的声音。 卡尔将红酒一饮而尽。 约翰挥舞着他的领带大声喝彩：“呦！豪气，卡尔豪气！” 这是他两世人生，第一次接触酒精。 前世不能喝，今生喝不起。 趁着凯瑟去盥洗室，卡尔溜出包厢买了单，25雷亚，红酒一瓶13雷亚。 当他转身时，却看到了红发的艾莲娜。 “啧，我慢了一步。” 卡尔笑了笑，没说话。 “我们都被凯瑟照顾着，如果不是凯瑟，我和约翰早就走了。” 艾莲娜淡淡说着这句有点突兀的话，虽然冷淡依旧，但她第一次看向了卡尔的眼睛。 卡尔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因为兰尼？” 卡尔对兰尼的印象也不好，就面试的时候见了一次，不过兰尼驱魔事务所聚餐，没有兰尼，足以说明很多事。 艾莲娜点点头：“不光是这样，还有别的。” “这样啊。” “喂。” “怎么了，艾莲娜。” “你不好奇？不好奇发生过什么，不好奇为什么我们对你这么热情吗？” 你对我也算热情吗姑娘？ “好奇的，我很难想象这样和谐的氛围，会出现在驱魔事务所，你愿意告诉我原因吗？” “现在不愿意。” “……好吧。”卡尔耸耸肩。 “但你要知道一点，从你加入那一刻，你就已经……” “已经什么？” “……算了，说不出口，让凯瑟告诉你，或者你自己去感受吧。” 丢下有头没尾的一句话，艾莲娜转身离开了。 …… 夜色里，煤气灯点亮的阿什兰街。 当凯瑟知道卡尔擅自买了单时，气的她多说了卡尔好几句。 卡尔清楚的知道，凯瑟女士真的不是在客气，她是真生气了。 然后凯瑟和艾莲娜与卡尔道别，一人一边，像拖麻袋一样拖着几乎喝死过去的约翰走远了。 被拖着走的约翰还在说胡话，但艾莲娜给他的头来了一下，就老实多了。 卡尔久久注视着他们三人的背影，觉得自己猜到了艾莲娜没说完的话。 他们是同事，但他们更像家人。 “我也算吗？” 晚风拂过，卡尔望着已经无人的远方。 随后他转身，独自隐没于夜色里。 …… 死眠厅堂，生活区，主卧。 一袭黑裙的管家伊莉雅抱着一套崭新的床单，望着120多年前帕迪斯·苏尔曾居住过的卧室，美目略显犹豫。 她不知道主人是否会回到死眠厅堂居住，也不知道这套天蓝色的绒面床单，他是否会喜欢。 但这是死眠厅堂最后一套蕴含灵能的床单了。 漫长的等待模糊了伊莉雅对时间流逝的认知，她已抱着床单站在这里许久，但在她的感知中，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忽然，伊莉雅感知到一股亲切的波动，她惊喜地回头看去，卡尔从扭曲的空气中走了出来，带着好奇与温和的眼神望着她。 “我回来了伊莉雅，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欢迎您回家，卡尔。”伊莉雅抱着床单行了一礼，“我在思考您是否喜欢这个颜色和材质的床单。” 卡尔看了看伊莉雅抱着的蓝色绒面床单，又联想起公寓里那个发霉的床单。 “喜欢的，谢谢你，伊莉雅。” “我本以为您会更晚才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更换……” “不着急，我赚到钱了，我会尽快换成神秘材料带回来。” “见到您平安无事，这比什么都好，”伊莉雅犹豫了一下，“您今天要住在家里吗？” “……那我走？” “不，不是这个意思！”伊莉雅连忙道歉，“请主人恕罪，我只是以为您会在人间居住……” 卡尔叹了口气，觉得管家对自己的称谓和态度，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改变的。 慢慢来吧，不然还能怎么办。 卡尔有些尴尬的说道：“人间的房子……暂时不方便住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地板掀了。” 第21章 疯狂之路 伊莉雅为卡尔换好新的床单，然后她拿着曾经苏尔用过的床单，手中燃起苍白的火焰，黑绒床单开始燃烧。 卡尔不经感到好奇——她到底有多讨厌苏尔？ 然而很快，那床单便在伊莉雅手中改变了形态， 床单化作了流淌的灵能汇聚在伊莉雅手心里，又如漩涡般不断凝聚成型，最终成为一枚瓶盖大小、晶莹剔透的硬币。 伊莉雅解释道，经过120多年，这床单里仅存的灵能只够凝聚一枚灵能币了。其他物件也大多如此，漫长的时间里灵能不断流失，大多数物品都成了凡物。 就比如书房那张白骨木书桌，就是用灵境的骨林渊中长势最好、灵能含量最高的白骨木制成。120年前它价值约4700枚灵能币，但如今也只是一张坚固美观的普通书桌而已。 不过卡尔并不在意家里的家具曾经值多少钱，毕竟卖家当可不是长久之计，反而是这新鲜的铸币手段，他觉得相当有意思。 随后二人移步书房，卡尔对伊莉雅讲了劳伦·詹姆斯家的悲剧，并详细问了管家，召唤亡灵来到死眠厅堂觐见的能力需要多少枚灵能币。 得到的回复是——激活死眠提灯就可以了，命格越高，效果越强。 也就是1000枚灵能币，需要价值1万雷亚的魔药或材料。 然而拿了一单委托六成收入的卡尔，去掉晚餐请客的25雷亚和赔偿地板的12雷亚，目前存款仅有225雷亚。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笔钱足够在明斯特市花一阵的，还能搬出西区租个新家，但对卡尔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只够维持多封印十来天。 卡尔又取出了从巴顿身上搜来的那个半个手掌大小，刻有黑山羊头浮雕的“徽章”，伊莉雅看后，也只说这东西或许是密林会的信物，具体有什么用途她也不清楚，因为在120年前密林会还没有这种东西。 不过伊莉雅召来了他们的信使——渡鸦。 这是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和人间的普通乌鸦几乎没有区别，但细看的话，它的眼睛里似乎蒙着灰色的雾霭。 渡鸦稳重地立在白骨木书桌上，先是“嘎嘎”朝伊莉雅叫了两声，然后张开鸟喙： “初次见面，主人您好，嘎！” “渡鸦，去人间收集密林会徽章的情报。”伊莉雅指着那枚藤蔓环绕的黑山羊头徽章，“就是这样，去吧，路上小心。” “知道了的，知道了嘎！” 伊莉雅耐心嘱咐道：“不要再被人间的乌鸦欺负了，它们啄你，你就啄回去。” “会小心的，会小心的，主人再见！嘎嘎！” 渡鸦张开黑羽翅膀扑腾起来，它朝着桌边开始冲刺，翅膀如雄鹰般张开，雾霭笼罩的眼里流露出不可一世的拟人气场。 它起步，冲到桌沿，纵身一跃—— 啪叽。 摔在了地上。 躺在地上的渡鸦如被翻了面肚皮朝天的王八，翅膀来回挣扎了好几下，直到它眼中的灰雾扩散而出笼罩了全身，随后消失不见。 书房里只剩主仆二人，卡尔一脸懵。 “我就先不问它为什么能说话了，它平时出去之前……都这么有仪式感吗？” 伊莉雅有些尴尬的解释道：“这孩子才几个月大，它是第一次见到您，想给您留个好印象，但兴奋过头了……” “……它以前也经常摔倒吗？” “这是它第一次起飞后忘了扇动翅膀……” “喔，是这样啊……没问题吗，不会被抓走吗？” “没问题的，有危险它立刻就回来了……这孩子胆子很小。” “行吧。”卡尔摇摇头，随后拿出了巴顿的笔记，“那和我一起看这本笔记吧。” “好的主人。” 伊莉雅又习惯性的称呼卡尔为主人，然后把椅子搬到了卡尔身边。 并肩而坐的二人，一起读着巴顿留下的笔记。 这个场面让卡尔想起自己前世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和同桌分享同一本漫画的回忆。 而且，和伊莉雅离得越近，那种莫名的亲切感就越明显，卡尔还察觉到了难以形容的安心感。 很奇妙，因为他们才认识不久。卡尔也确定之前从未见过伊莉雅，因为这种绝美的容颜是不可能轻易忘记的。 卡尔不知道伊莉雅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觉，但他还是先把心思集中在笔记上。 巴顿的笔记并非日记，他没有记录日常生活。 开头几页的内容记录的，是密林会尸傀和血肉傀儡的炼制方法、所需材料以及两者的区别。 笔记上记录了炼制魔药所需的大量神秘材料：腐蚀之种、羊角水鬼的血液、枯萎曼德拉草的须磨碎的粉末、幽影霜狼的心脏、神战遗迹的土壤、人面树的树皮…… 还有一些常见的炼金材料，市面上很轻松就可以买到。 但这些神秘材料标注的计量单位，不是盎司、克或毫升，而是磅和升。 伊莉雅也觉得有些古怪，她解释说，无论是炼制提升命格的灵药所需的材料，还是炼金教会大批量炼制的魔药，都很少用磅这个单位的； 而且教会炼制药剂，也常用大容积的坩埚，但并不需要如此大量的神秘材料，往往几盎司就能炼制一大锅效果不错的炼金药剂。 卡尔不经怀疑——难道巴顿就是利用劳伦的詹姆斯商会，在各地收集购买如此大量的神秘材料，然后再炼制成那一大锅魔药吗？ 就算那口坩埚容积惊人、炼傀儡的魔药非同一般，但…… 真的用得了这么多吗？ 如果用不了，剩下的材料呢，密室里可没有剩下。 就算失败率高，也总要剩下一点边角料吧。 二人继续往下看，炼制傀儡除了魔药，还需要“容器”和灵能结晶。 容器，就是人。活人就是血肉傀儡的容器，而失去生命的，则是尸傀容器。 而巴顿使用的灵能结晶，就是苏尔的遗骨。 卡尔皱着眉：“灵能者体内的结晶？” “是的，主人。”伊莉雅看到卡尔的神情很复杂，她觉得有些疑惑，但还是解释道：“灵能者体内的结晶，是可以用来制成神秘物品的。 “比如战争领域的灵能结晶炼制出的神秘物品，往往具备极强的杀伤性。维德王国的军队中，就可以用军功换取这种武器，其他领域的结晶炼成的物品，也会继承对应领域的特性。结晶的主人命格越高，成品的效力越强，当然对工匠的要求也越高。”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失去结晶就等于死亡吧。” 伊莉雅自然地回应道：“是的主人，失去结晶会死亡，当然死亡后也可以从尸体中取出结晶。不过有四大正教在，为了他人结晶而取其性命这种事，还是很少发生的，至少在正教管辖区内很少发生。” 在卡尔眼中，结晶就是灵能者的“器官”，而取人器官炼制物品这种事对他而言，是违背道德与伦理的…… 可是伊莉雅的回复是如此自然，似乎并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不过是事物发展规律一般正常。 世界观是完全不同的，卡尔必须适应。 可以想象在超凡圈子里，灵能者的结晶甚至算得上流通商品，命格越高越抢手。 这也是为什么维德王国和南莱茵帝国近几年摩擦不断，但厌战情绪却很低、有很多灵能者选择奔赴战场： 因为战场是最容易获得结晶和战利品的地方，而且杀死敌国灵能者是在保家卫国。这是一条快速上升通道，用他人的结晶炼制物品，丰富自身的手段…… 既能赚取功勋获得军衔，拿着军饷，表现出色还有机会封爵； 又能名正言顺杀死敌国的灵能者，提高自己；还能在战后获得王室封赏，荣誉加身。 什么都有了。 这就是超凡之路——纷争、疯狂、不进则退，没有自保实力只会沦为他人眼中的绝佳素材…… 而邪教徒都敢打苏尔灵能结晶的主意——管你生前死眠之主，死后不过冢中枯骨。 卡尔又一次理解了，他走上的到底是怎样疯狂无情的一条路。 正如苏尔六问之一：【如果道路的沿途是诡异，尽头是绝望，你能否承受？】 他知道自己已在路上，这已经不是能否承受的问题，而是必须承受。 匹夫之勇、妇人之仁，只怕将来会死无全尸。 良久，卡尔整理好了心情，他揉了揉眉心，还是感叹了一句： “密林会都是群疯子……” 伊莉雅点头说道：“他们曾经做过更疯狂的行为，不过讲述历史需要太长时间，我们先继续吧，您也可以早点休息。” “好。” 卡尔翻了一页，记录的是炼制傀儡的流程、符文的画法以及原理。 这都是他的亲身经历，所以随意看了看之后，就翻页看后面的内容了。 接下来记录的，是傀儡的一些特性，其中有几条巴顿刻意加重了字迹——控制者离开傀儡300米后，将暂时失去控制力。 尸傀受到创伤无法自愈，并会随时间推移不断老化，重新成为尸体，而血肉傀儡可以自愈非致命伤。 傀儡弱点是大脑。大脑被破坏，控制者将彻底失去控制力。 卡尔记下了这些——以后找密林会麻烦的时候难免会碰上傀儡，看得出这傀儡术是他们密林会“祖传的看家本领”。 这傀儡炼制术的本质，就是让普通人立刻拥有灵能者的战斗力。 一支没有自我意识，绝对服从命令的灵能者军队。 巴顿和他背后的密林会，到底想干什么？ 卡尔又轻翻了一页，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到伊莉雅惊喜的声音： “主人！这是阴影领域的灵药配方！” 第22章 赚钱之道 卡尔一听，连忙睁大眼睛看着笔记内容，困意全无。 笔记上记录着——阴影领域：精通影子控制与暗杀术的灵能者。 命格1：密使。 材料：蒸馏水200毫升，群星碎片60克，暗莺的羽毛2根，幽影灌木的叶片10片，鬼鹅蕈1朵（研钵磨碎）。 配制方法：按顺序加入锡质坩埚，顺时针搅拌3分钟，无需加热。 服用时刻：午夜。 —— 命格2：暗杀者 材料：蒸馏水150毫升，群星碎片70克，幽暗犬的牙齿2颗（研钵磨碎），1颗冬青果的果肉（切碎加入），翠藤提取液10滴。 配制方法：水加热至沸腾后熄灭火焰，按顺序加入锡质坩埚，顺时针搅拌3分钟，加盖浸泡15分钟后，再滴入翠藤提取液，即可服用。 服用时刻：午夜。 —— 命格3：影子猎人…… —— 卡尔激动地翻页，都不再细看每一个配方具体需要什么，他只是想看巴顿到底记录了多少配方。 他是亡者领域，不需要灵药， 但是别人需要啊！ 伊莉雅说过，配方在超凡圈子里，可是抢手货！ 巴顿记录的配方越多，卡尔赚的就越多！ 甚至可以逮住一个阴影领域的灵能者，从命格1开始一直薅！ 原来巴顿爆的装备都在笔记里…… 字里行间，卡尔看到的仿佛不是灵药配方，而是死眠厅堂持续维持的封印、他和伊莉雅的命、激活的圣器、一杯杯幽荧花茶，还有从未见过的灵境茶点和其他好玩意儿。 来钱了来钱了，苦日子到头了！ 可遗憾的是，阴影领域的配方，记录到命格4的控影人就结束了。 没有命格5，也没写命格5叫什么。 卡尔飞快地翻着笔记，终于在连翻过空白的几页之后，又看到了灵药配方。 但却是密林会最爱的领域。 血肉领域灵药配方： 命格1：饥渴囚徒。 材料：新鲜麋鹿血液400毫升，群星碎片50克，鹿角血狼的腿肉200克（切碎的肉沫），红灌木根提取液5滴。 配制方法：麋鹿血液加热至60度，按顺序加入锡质坩埚，顺时针搅拌5分钟再滴入红灌木提取液，即可服用。 服用时刻：黄昏。 —— 命格2：渴血者…… 命格3：屠夫…… 命格4：欲望之子…… 命格5：血肉德鲁伊…… 而在血肉德鲁伊的配方之后，巴顿的记录到此结束。 “没其他领域了？”卡尔又飞快地翻了一遍笔记，“阴影领域真没了？不多写点？” 伊莉雅轻声笑着：“主人，看来我们不会拮据很久了。” “嗯……也行吧。”卡尔遗憾地摇了摇头，把笔记合起放在桌上，“不过我看每一个配方都要‘群星碎片’，这是什么？” 伊莉雅解释道：“群星碎片就是第一纪元群星坠落之后，群星崩解、散落大陆的碎片，蕴含着丰富的灵能。 “群星碎片是灵药的‘基底’，不可或缺。也是因为它，人们服下灵药才能在体内形成灵能结晶，控制使用灵能，学习各种能力，步入超凡。” 伊莉雅继续补充道：“虽然我们不需要灵药，但群星碎片是凝聚灵能币的最佳选择，因为它最纯净。” 原来就是陨石碎片，而其他材料或许是为了中和群星碎片的灵能，并在人体形成可控的结晶，赋予人不同领域的超凡之力。 卡尔轻轻点头：“等我回到人间，想办法找个灵能者圈子混进去，看有没有人需要阴影领域的配方，再尝试买几个碎片回来。” “您果然没有考虑血肉领域的。” “暂时没有，而且我觉得有点反胃。”卡尔摇摇头，“如果能卖出去则说明对方很可能是密林会的，就算不是密林会，估计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现在还没有能力拿血肉领域的配方去‘钓鱼’。我会关注买家，那他们也会关注我这个卖家。” 伊莉雅听完后，露出甜美的笑容：“您该休息了。” “嗯，你也早点休息吧伊莉雅。” “我……”伊莉雅轻轻摇头，“我早就不需要睡眠了。” …… 死眠厅堂的生活区，包括书房、两间卧室、保管库、餐厅和两间盥洗室，和几个功能不明的空房间。 除此之外还有一间上锁的密室，据说是苏尔亲手锁上的，伊莉雅也进不去。 不过没有厨房，卡尔暂时不知道原因。 不过今天，他终于在帷幔遮蔽的天鹅绒床上睡了一个安生觉，早晨还是伊莉雅拿着他的怀表，卡着时间来主卧叫醒卡尔的。 毕竟死眠之主还要去上班，不能睡懒觉。 但卡尔还是选择回到科伦公寓洗漱，因为这个家里暂时还没有他的洗漱用品。 总不能借用伊莉雅的吧？ 而且伊莉雅好像不需要洗漱，她虽然看起来和人类别无二致，可她的新陈代谢似乎诡异的“停止”了，也不需要睡眠…… 她说自己是可以进食的，但没必要。 伊莉雅也并未解释自己的生命状态。 临别前，伊莉雅始终对“没有亲手准备早餐”这件事耿耿于怀——她认为自己作为管家，卡尔出门工作前，奉上一顿美味且营养均衡的早餐是她应尽的职责。 要不是卡尔拦着，她真就拿着仅剩的灵能币跑出去买早饭了…… 虽然很好奇，伊莉雅为什么能离开死眠厅堂的封印跑出去买饭，灵境的食物又是什么样，这食物真的含有人体需要的营养吗？ 他觉得灵境的食物就算有营养，那八成也是补钙效果拔群——骷髅们的最爱。 但在卡尔成功卖出配方之前，家里还是奢侈不起的，他准备买一些早饭拿去事务所，和同事们一起吃。 于是和伊莉雅道别后，卡尔出门上班了。 …… 阿什兰街20号，兰尼驱魔事务所。 卡尔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喝着凯瑟泡的咖啡，和约翰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 事务所的老板兰尼今天没来，约翰说兰尼不常在事务所待着，他也不接委托，只负责收钱。 听约翰的语气，好像他们都对兰尼有不少怨气，但似乎不敢表现出来。 就这么干坐了一上午，除了艾莲娜出门晒了一会太阳，隔壁“橡木果餐厅”的服务员过来询问需要几人份的午餐之外，就没人来过。 卡尔就这样思考了一上午——该怎么样找到售卖配方的门路，怎么才能混进灵能者圈子…… 毕竟灵能者们也要受到世俗规矩的限制，那这种聚会圈子肯定是瞒着正教的，而且他们会对新人的加入很谨慎。 犹豫了好久，他终于决定先探探约翰的口风——就算约翰也不知道，不能直接混进去，但他毕竟是生命领域命格2的炼金术士，或许能知道一些小道消息。 “约翰，你知道哪里有灵能者圈子吗？” 卡尔只是试探的问了一句，却没想到约翰随口回道：“知道啊，下班我带你去，我也好久没去了。”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下班后带你去酒吧，买杯冰啤酒，我也好久没喝了。 似乎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卡尔愣了一下：“这……这种圈子不应该很难接触吗，比如还要对暗号，或者跟着街头的记号走……还有门槛什么的……” “哎，”约翰摆摆手，“你说的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会‘四王会战’还没开打，维德王室还不姓‘克伦特’呢。下班我带你去开开眼。” “……好的。” “对了，艾莲娜也好久没去了，艾莲娜你回来一下！！” 红发少女冷着脸从外面推开事务所的木门，瞪了毫无绅士风度的约翰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丢人，有话就说。” “下班去‘占星酒馆’逛逛吗？” “嗯……”艾莲娜瞅了一眼面带微笑的卡尔，“走。” 第23章 占星酒馆 下班后，卡尔三人与凯瑟道别，朝着教会街走去。 “卡尔，你怎么还穿这套正装和风衣？衬衣领口都皱了。”约翰边带路边笑着和卡尔聊着。 你以为领口皱了是谁的弄的，你一个炼金术士哪来这么大力气？ 有扯开领带往人衣服里塞钱的吗？！ 卡尔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家里比较拮据，买新衣服太奢侈了。” “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幽默呢卡尔，哈哈。”约翰大笑着连连挥手，完全不信，“天生通灵师会家境拮据？而且我们正带你去‘占星酒馆’买神秘材料呐，你怎么可能穷的，你要是真穷，那我就吃一个星期凯瑟亲手做的营养午餐！” “那晚上我邀请你们来我家做客，我做一些简餐招待你们怎么样？”卡尔人畜无害的笑着，像个刚出生的小天使。 受到邀请的约翰很开心：“那我可就期待了，我还没去过朋友家的庄园呢。你的相貌太好了，你家肯定有好多美丽的女仆小姐，哎她们是不是都不要工钱的？不过你以后结婚了可要多注意……” 约翰自顾自的说着，越说越没谱。 而卡尔眼皮连跳了好几下。 他想起苏尔欠了伊莉雅120年的工资，而这负债也随之移交到他的头上…… 伊莉雅的确没说工资的事，但你卡尔·海勒做得出赖账的行为吗？ 随后约翰又说道：“不过衣服还是非常重要的，你这么英俊的通灵师，没准下一单委托就会有贵族小姐爱慕上你，到时候你还能有一个‘男爵’的称号，虽然没有实际意义和封地，但怎么说也是贵族。” “我现在只想多赚点钱，补贴家用，暂时没有成家的想法。”卡尔淡淡回答道。 约翰连连摇头：“你又在开玩笑了卡尔，偶尔还好，总喊穷可就没意思了，不过我们这关系我和艾莲娜都不介意的，但是别人听了会觉得你是在炫耀，你可是天生通灵师啊。” “我会注意的……” 约翰开朗的继续说着：“而且就算不成家，驱魔人可是体面的工作，经常会接到贵族和中产阶级们的委托。精致的西装、礼帽、马甲，甚至是手杖，都是我们的招牌和门面，能让客户看到我们的专业和体面，他们才舍得花更多雷亚。以后绝对有很多小姐们和贵族女士们专门来找你，不注意衣着可不行，就当为了生意吧。” “那倒不如先把事务所的门和招牌换了。” 艾莲娜随口说着，她个子不高，但是步伐敏捷，丝毫没有落在两个大长腿后面。 卡尔深表认同，事务所的门脸简直是自砸招牌。没有委托，这装潢得背一多半的锅。 约翰捏着精致的八字胡点点头：“说的也是，但如果你能让兰尼掏出1克朗，那我就多吃凯瑟亲手做的营养午餐一个星期。” 艾莲娜没理他。 “说远了，这周休息的时候我们带你去买衣服。”约翰拍拍自己身上的西装，“阿什兰街就有不错的，先买一套，再给你量尺寸定制一套。” “那晚上在我家里吃饭的时候，我们再谈吧。” “哈哈，当然。”约翰点点头，“我们快到了。” 明斯特市东区，教会街，这里不仅有维德王国的国教——炼金教会的教堂，还有其他三大正教的小教堂和办公楼。也有各式的店面，不过能在这里开店的基本都有教会背景。 教会街算是明斯特市最肃穆也最阔气的街区之一，教会街是一整个街区的统称而非像阿什兰街一样单独指一条街道。 毕竟在这个世界，神明是真的存在的，只不过有好几个纪元不出世了。而教会作为神明意志的延伸和代行者，在大陆上具有相当的地位。 教权是与王权平起平坐的。 而卡尔所在的维德王国，大部分信徒信仰的都是炼金之神，炼金教会是王国的护国教会。其他三大正教，占星教会、战争教会和治愈神教，在维德王国境内只能有限传教，设置小教堂和办事区（即大使馆），无权干涉维德王国其他事务。 当然这样的情况，在其他三大国也一样——炼金教会同样无权干涉南莱茵和北莱茵帝国，以及弗里蒂亚王国的事务，这都是白纸黑字写在协议里的。 不过约翰介绍到，近年来为了应对越来越频繁的邪教活动和神秘事件，四大教会都会互相派出“交换人员”，进行一定程度的合作，这样更有利解决事件。 比如炼金猎人内部就有不占编制的占星教会人员。 卡尔听着约翰介绍，知晓了许多原主没接触过的知识，哪怕只是社会现状，也得先步入这个阶层才能接触到。 很快，三人走到了一间挂着“占星酒馆”招牌的二层建筑门前。卡尔觉得，这个世界的整体风格很像维多利亚时期，但是还没有发现和利用新能源，比如电和石油。 照明依靠煤气灯和蜡烛，交通工具仍是马车。 壁炉仍然是每一个中产家庭的首选，他们连冬天壁炉里烧的木料都要精心挑选，试图在每一个细节体现自家的体面，在邀请友人喝下午茶或举行宴会时，从杯里的茶叶到摆着的家具陈设，再到木料燃烧的气味，这些都是体面的象征与谈资。 约翰和艾莲娜走在前面，卡尔跟着他们进入占星酒馆，里面的布置也很像前世的英伦风格——装饰精美考究，光线明亮。 不多的客人衣着精致，镶嵌贵金属的手杖立在身侧。或安静的喝着饮品阅读报纸，或低声与他人交换意见，和西区嘈杂混乱面向工人的“裂牙酒馆”完全是两个世界。 “他们都是普通人。”约翰压低声音说着。 卡尔点点头。 走到吧台前，服务生优雅地放下擦拭完的酒杯，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 “三位想喝些什么，可以看看我们的酒单。我个人很推荐‘血腥提亚莉’，这是莫利亚先生开发的新品。” 约翰和艾莲娜自然地坐上吧台前的高脚椅，艾莲娜稍微费了些力气。 她身高还不到160cm。 “我们想订购‘占星预言’服务。”约翰手指轻轻点着吧台。 第24章 今夜，涨潮 服务生温和的笑着：“三位来的正是时候，我们的星象学家刚准备好，三位先稍坐。” 约两分钟后，服务生领着三人来到通往二层的楼梯处，然后拉动了墙壁上一盏精美的灯。 卡尔看到，墙壁突兀的浮现出一扇门的痕迹，就像有一位看不见的画家在墙壁上“画出”了这扇门。 服务生做出请的手势，卡尔跟着约翰和艾莲娜进入敞开的门，服务生行礼后，门自己关闭了。 他觉得此刻的空间很像是电梯。 “我们已经进入‘结界’了。”艾莲娜随口解释道。 卡尔并未察觉到“电梯”在移动，但是十几秒后，门又开了。 门外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一位带着银白面具的侍者先领着卡尔等人进了一间小屋子，约翰低声说：“这是更衣室。” 随后约翰取出2张雷亚递给侍者，侍者谢过后便离开了房间。 这时他才向卡尔解释道：“一会我们换好衣服戴上面具，就可以出去了，身份不会暴露，也不用怕被找麻烦或者越货，这里由占星教会背书。” “这种圈子还有官方背景的？” 卡尔觉得很神奇…… “当然了，”约翰点点头，“有钱为什么不赚？还能维持灵能者社会的秩序呢，‘四王会战’之前那种松散缺乏管理的圈子，在大城市就越来越少了，毕竟弊端很多。” “可以理解。” 艾莲娜进了更衣室，而约翰像是找到存在感一样继续兴奋地说着： “而且占星教会的‘术法’领域灵能者最多，在这种交易所和拍卖会上，占星教会的神官们都是承担着鉴定人和拍卖师的职责，其他教会也都信服，你知道为什么吗？” 还吊我胃口…… “因为他们能‘占星’？” “不，是鉴定。占星是很高层次的预言。他们的术法可以鉴定配方和物品的真伪。” “所以过去那种买到假配方，再收集错误材料的事情减少了很多，市场环境优化了，教会收入来源又多了一个。” “正是如此，”约翰用力点头，“所以我才带你来这里，虽然要交点税，但绝对安全，没有假货，价格也合理，不过想低价淘到好东西的概率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艾莲娜拉开了更衣室的帷幕，她换上了一身齐地的红色长袍，兜帽下冷清的面孔被一个白色小丑面具遮挡住。 她瓮里瓮气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去换吧，今天叫我‘小丑’。” “卡尔先去吧，挑个喜欢的面具。” “好。” 卡尔进了更衣室，看到敞开的抽屉里还摆放了许多不同的面具——狼人、骷髅、树灵、狮鹫、骑士头盔…… cosplay啊…… 他随手戴上骷髅面具，披上一身宽大的长袍，戴好兜帽走了出去。 “通灵师的绝妙选择！”约翰爽朗地说着，走进更衣室。 过了一会，一个高大的戴着狼人面具的约翰走了出来。 “走吧，‘小丑’、‘骷髅’，对了我忘记问了，骷髅你要买什么东西？” 卡尔摸了摸口袋里提前写好的阴影领域灵药配方：“先卖东西吧，不然钱不够。” “喔，卖什么，我先给你估个价。”狼人约翰拍拍胸脯，显得很是可靠。 小丑艾莲娜也看向卡尔说道：“你甚至可以直接让‘狼人’替你谈，他也就这点搞价还价的本事了。” 艾莲娜难得会认可约翰，说明他在这方面确有一艺之长，这回没准能赚的更多一些。 卡尔觉得自己找对人了，谈成了可以请他喝幽荧花茶。 “好的，”卡尔点点头，“我卖灵药配方。” 约翰面具下的脸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指着卡尔说道：“还说你没钱，还说你拮据到要贴补家用！拥有配方的通灵师，呵！” “可我是真穷啊……” 约翰摆摆手：“哎算了算了，我听你的鬼话，就没见过你这么低调的通灵师，衣服都舍不得买，白浪费你那张脸。说吧，什么领域的配方。” “阴影领域。” 卡尔随口说道，他还有血肉领域的5张配方，但现在不能卖，卖了简直是害人。 “命格几？” “命格1234。” 扑通！ 约翰摔在了地上，面具下的神情颇为古怪。 他的手僵硬地指着卡尔：“你你…连着的四张配方？！” “啊，是的，密使、暗杀者、影子猎人和控影人。” “你全都有？？？” 卡尔忙摆手说道：“不不，只有命格1到4的，更高的我还没有。” 约翰呆滞的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好拍拍屁股站起来，可心里却想了一堆东西，就像调料瓶被一把打翻，所有的情绪都混杂在一起，五味杂陈： 原来这就是通灵师口中的没钱啊……我还是太浅薄了，又见世面了…… 英俊礼貌，又是通灵师，前途一片光明，家里还有庄园和不要薪水的美丽女仆…… 怪不得人家不要那六成委托金，区区240雷亚，人家怎么看得上？哎就不该那么粗鲁的塞给他。 一点没有猎人队伍里那些通灵师的架子…… 这家教也太好了，非要和我们平分委托金，这么重情义，又礼貌得体…… 你放心卡尔，你把我们当朋友，我们绝不辜负你。 不知道灵能者圈子，是因为人家没必要来，家里什么都不缺， 所以才不知道，这四张命格连续递增的配方有多好卖，能卖多贵…… 但我知道！ 今晚我约翰·弗兰克，怎么也不能丢了你的面子，绝对帮你把配方卖出符合你身份的好价钱！ 晚上请我和艾莲娜，在你家庄园里放开吃一顿就行！ 约翰透过面具，目光灼灼地望着卡尔：“今晚就交给我吧，骷髅！” 随后他一把拉开更衣室的门，幅度之大，把门口的侍者吓得一激灵。 此时的约翰宛如出征的将军，他望着走廊尽头的交易所，那就是他今夜踏上的战场。 神秘交易所，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场心态和话术的博弈。 ——约翰·弗兰克。 卡尔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我知道配方贵，可为啥你看起来这么有干劲？ 约翰动了动手指头，身侧的侍者立刻迎了上来：“先生。” “你进去，告诉你们的鉴定师一句话。”约翰没有侧目，淡淡地说道。 侍者虽然诧异——这人换了身衣服怎么就变得如此装腔作势，但碍于之前收下的两张雷亚，侍者还是恭敬的对“狼人”约翰说道：“您请讲。” “今夜，要涨潮了。” 侍者听完约翰的圈内话，立马领着三位贵宾穿过走廊进入宽敞的交易所，随后直接越过所有摆摊的人群，领着卡尔等人进了一间布置奢华的贵宾室。 卡尔其实很想放慢脚步，好好逛一下这里——这交易所大约有两间阶梯教室大小，所有人都戴着各种面具，卖家们的摊位上摆着繁多神秘商品，他们在自己的摊位后偶尔与买家们讨价还价，好不热闹。 这场面让卡尔想到自己穿越前的夜市，他之前还没有患绝症时，很喜欢一个人去夜市淘点新鲜的小物件。虽然很多东西买回家后就扔一边了，但不妨碍他的乐此不疲。 然而就这点小愿望都实现不了——约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领走在最前面，卡尔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就联想到了“维多利亚的秘密时装秀”。 卡尔默默高看了约翰几分：能把这几十米走出红毯的感觉，还不在意这么多人的眼神，确实有两下子。 至少心理素质够硬，典型社交牛鼻症。 进入包厢，卡尔坐在“一看就非常贵但不知道是什么皮制作”的真皮沙发上，约翰和艾莲娜坐在他的两侧，突出卡尔的主体地位。随后侍者立刻奉上三杯“血腥提亚莉”后，鞠了一躬后退着出了包厢。 侍者刚走，艾莲娜就没好气的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卖配方。” “这是策略，”约翰耸耸肩，面具遮挡了他的表情，“‘骷髅’或许不知道这四张阴影领域的递增配方能让多少人疯狂，可你还不知道？” “疯狂？”卡尔用吸管喝了一口血腥提亚莉，觉得像是加了酒精和盐的番茄汁，“我看外面也就几十个人，而且这四张配方有三张是低命格，不至于疯狂吧。” 约翰摇摇头郑重的说道：“首先这里不止几十个人，很多人背后都站着自己的家族，等我们鉴定完后，大厅黑板一写——阴影命格1至4配方。他们会有20分钟时间和家族沟通以及取钱，而我敢保证，他们会直接动用使魔，以最快速度通知家族。” “使魔？” 约翰挠了挠头：“就是……啊，怎么解释呢，就是和灵能者签订契约的魔物，弱一点的通风报信，强的能并肩战斗，你就这么理解吧。” 卡尔想到了自家那只摔在地上的小渡鸦，那孩子应该就是自己的使魔。 就是不知道它这次出门，会不会被其他乌鸦欺负…… “使魔能说人话吗？” 卡尔试探性的问着约翰，而艾莲娜立马回到：“那必须是非常强大的使魔。” 很难把家里的小渡鸦和强大联系在一起…… “我接着说啊，一会鉴定师该来了。”约翰清了清嗓子，“还有就是，‘骷髅’你的家境太好了，根本不接触这种普通的交易所。我猜你也刚成为灵能者，所以你还不清楚配方的价值——中命格配方虽然有估价，但是流通的太少了。而你直接拿出4张连续递增命格的配方，你还不知道关键所在吗？” 卡尔回忆着和伊莉雅的谈话，思考了一下说道：“因为求而不得——中命格配方会溢价，比估价高也不愁卖。而且对小家族而言，连续递增的配方很有诱惑力。” “正是。”约翰立马说道，“而且是阴影领域，最适合培养隐秘力量。哪个子爵以上的贵族没有几名阴影灵能者作为他们黑夜中的利刃？ “而且不仅是小家族，明斯特市有头有脸的人们，无论是不是贵族，只要知道灵能者的存在就会动心，哪怕是培养个暗处的保镖，保护他们的生命和财富都是赚的。” 艾莲娜用吸管喝了一大口血腥提亚莉，替约翰补充道： “而且你还有命格4‘控影人’的配方，这已经是中级命格。你等于给了他们提升至命格4的完整通道，实在太划算了。” “今天可以喝，下次可不行了，下次我给你带饮料。”约翰看了一眼艾莲娜，“‘小丑’说的没错，命格3和命格4是有本质区别的，如果你只拿出1到3，我没有太大把握，只能保证比拆开卖赚一些，但是你拿的是1到4，最后成交价绝对超出你想象。” “那就拜托你了约翰！”卡尔开心的说着，“我以后请你们喝茶！” “哈哈哈交给我就好，不过你这么殷实的家境，就请喝茶也太小气了吧，我们要你去庄园吃好的！” 死眠厅堂勉强算我的庄园，可那不是你们能去的地方吧…… 卡尔感觉自己头上有一堆黑线，他已经不打算反驳约翰了。 反正今晚邀请他们来科伦公寓做客了，爱咋想咋想吧。 第25章 好戏开场 热闹的交易所内，几十名戴着各式面具的买家和卖家们，当看到三个陌生“面孔”进来后，一开始谁都没当回事。 但很快，众人都被那“狼人”六亲不认的步伐吸引了目光，随后他们竟然看到——侍者领着这三人直接进了“秘银包厢”！ 热闹的交易所瞬间陷入了寂静，似乎交易所被按下了暂停键。 面具下的人们目光灼灼，聚焦在那扇关闭着的华丽门扉上。 很快，他们又看到那位侍者匆匆走出秘银包厢，径直去了高级鉴定师的办公室。 此刻大多数人都清楚——今夜，要涨潮了。 在占星酒馆的交易所，有这样几句暗语，对应着不同含义： “起风”——身怀高品质的神秘物品或装备，可以进入普通包厢，不需要租摊位； “降雨”——拥有大批量的材料、药剂需要出手，不接受零售，同样进入普通包厢； “涨潮”——拥有能引起绝对兴趣的物品，其实特指灵药配方，而且不是低命格配方。进入秘银包厢后，由高级鉴定师亲自鉴定完毕，将出售的配方写在大厅的黑板上。 占星酒馆的交易所，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中级配方了。 今夜，要涨潮了。 能成为命格2、命格3的灵能者，经济都不差，因为一份灵药连配方带材料的费用可不是谁都消费得起的。 就比如命格2的灵药，平均要花费3500雷亚，命格3更是要大约5000雷亚左右…… 然而从命格4开始，中命格灵能者的人数便少了太多。 大量低命格的灵能者无法步入中命格，难倒他们的并非是更高的价格，而是大多数人都无法知悉中命格的灵药配方…… 中命格配方是贵，但各个交易所都定有大致的估价，最终成交价不会溢价太多。命格3的灵能者，实力足够去猎杀部分魔物以收集素材赚取雷亚。还能接受贵族的委托，甚至直接为贵族工作。很多人早就凑够买配方和材料的钱了。 雷亚对于灵能者和贵族从不是最大的问题。 不是买不起，而是买不到。 配方很少流通，他们没有合适的渠道和人脉。而且好不容易等到的配方，还未必是自己的领域。 几名戴着面具的人已经双手隐藏在长袍下，悄悄布置起召唤使魔的法印…… 这就是约翰的策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给他们更多的联络时间，最好还能趁现在赶紧呼朋唤友，该取钱的取钱，想以物易物的就去拿筹码来。 这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是莱德神官。”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去——占星教会的神官，雷维尔·莱德。这间交易所的负责人和高级鉴定师，拄着他从不离身的权杖，进入了那间秘银包厢。 “小姐，或许不一般，我感知到有使魔离开了。”一名戴着乌鸦面具的人对身旁说道，他的声音极其中性，无法确定性别。 而他身旁，一名留有柔顺金发的高挑女子点了点头，她的麋鹿面具仅仅挡住了上半面孔。 她饶有兴致的说道：“我注意到刚才那三人了，一会也去凑凑热闹，你猜他们会选什么交易方式？” “属下不清楚。” “那我们拭目以待吧，我很好奇他们会卖哪个领域的配方，或许我以后用的上呢。”金发女子的嗓音如清脆的银铃，坐到了休息区的沙发上。 “您总是这样溜出来，伯爵大人会生气的。” “如果能带回去中命格配方，他自然不生气了，反正哥哥也没办法让他开心，而且你也没拦着我不是吗。” 乌鸦面具侍从对金发女子微微欠身。 …… 包厢内，年近五旬的莱德神官面前放着四张折叠起来的羊皮纸。 他从神官袍中取出一面圆镜对准羊皮纸后，先是点了点头。 艾莲娜淡淡的说了一句：“这是在测试是否有危险。” 她说话虽然没有看向卡尔，但很明显是说给卡尔听的。 莱德神官微笑了一下后，单手握起镶有海蓝宝石的白色权杖，只见空气中凭空浮现出一个由各种复杂符文构成的蓝色圆环。 紧接着，这圆环飞到了桌面上方，圆环中心正对着四张羊皮纸，开始逐渐加速旋转。 卡尔眼都不眨的盯着圆环，这是他第二次看到符文，而上一次是在地下的坩埚里。 他知道这就是法印，而莱德神官凝聚法印的速度甚至不到1秒——他只是握起了权杖。 这说明对面这位至少是术法领域中命格的神官，甚至可能有命格5。因为伊莉雅给的资料里写的很清楚，术法命格3才能开始学习快速成印。 几秒后，符文圆环的中心凝聚出一个五芒星，散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 当这个五芒星出现后，卡尔感觉到两侧的约翰和艾莲娜，同时松了口气。 莱德神官手握权杖向上抬起，海蓝宝石光芒一闪，那符文圆环顷刻间消失了。 他把权杖依靠沙发扶手而放，面露慈祥的笑容：“阴影命格1至4的配方，鉴定无误。” “劳烦您亲自过来，您的法印让我大开眼界。”卡尔起身单手抚胸，向莱德行礼。 “不客气，快坐快坐。”莱德笑呵呵的招呼卡尔坐下后又问道，“‘骷髅’先生想怎么交易？” 卡尔看了一眼左侧，约翰立刻说道：“莱德大师，四张配方不拆开出售，必须一并买下。” “这是自然，我会在黑板上写明这一点。”莱恩点点头，将四张折叠的羊皮纸原封不动推回去。 刚才的鉴定法印只能鉴定真伪，并不能告诉他更多内容，当然以莱德的身份也不会做这种事，这就是由正教管理的交易所拥有的一大优势。 “还有，骷髅先生接受雷亚，但是更希望用等值的神秘材料、魔药还有群星碎片交易，群星碎片优先。至于神秘物品，骷髅先生暂时没有兴趣。” 莱德摸了摸胡须：“这么多材料或许会将很多人拒之门外，你们是在筛选客户啊。” “自然是瞒不过您的。”卡尔的面具只遮挡半张脸，露出的嘴角礼貌上扬。 “如果骷髅先生需要群星碎片，可以在交易达成后用雷亚直接向交易所购买。”莱德看向卡尔，“毕竟大量的群星碎片只有教会能稳定提供，其他家族凑齐也需要时间，他们也不一定会和教会买了碎片再和骷髅先生你交易，因为他们要多交一份税。至于三位，我可以做主免去这笔税款，毕竟是大客户。” “感激不尽。” “那么，最关键的是价格了。” 约翰的身体凑近了桌面：“请您在黑板上写……” 第26章 轰动 “莱德神官出来了！” 原本安静的交易所内，随着莱德神官推门而出又热闹了起来。 “鉴定完了！莱德神官，请问真的是配方吗？！” “这位朋友，如果是物品的话只能去普通包厢。” “可如果是4级以上的物品或装备呢，先生？” “朋友，那里面的先生为什么不等到下个月的拍卖会？” “不知道是哪个领域的配方啊，如果是生命领域就好了……” “我去年就错过梦境命格4的……” “比尔，去‘明斯特银行’取钱。” “取多少，修里少爷？” “一万雷亚。” “要写了要写了！！” “命格几的，先生请您让一下，谢谢，您挡住我了！” 莱德神官和对侍从说了几句话，随后侍从走向了交易所内挂在墙上的黑板。 侍从拿起了白炭木粉笔，现场所有人都死死盯着侍从手中的笔，一幅幅面具下，是饥饿很久后看到猎物的眼神。 侍从的手也有些颤抖，但他还是快速的在黑板上写下四行大字。 —— 阴影领域配方，命格1、命格2、命格3、命格4。 打包出售。 群星碎片及材料优先，可以用雷亚补足。 售价：2万雷亚。 —— 侍从落笔后，战战兢兢地跑回莱德神官身后，似乎只有这个老头才能给他一些安全感，而所有人都死盯着黑板上的通用文字，就好像上面写着的是非常晦涩的词句。 落针可闻。 阴影领域命格1到4…… 打包出售？？？ 这样的念头浮现在每一个人脑海里。 “莱德神官！”终于有一个戴着猫面具的人忍不住了，他站在一角大声问出了所有人的想法，“您……没写错吗？？我是说真是一块出售四张吗？！” 莱德淡淡地瞥了一眼，没说话。 无声的回应是最有力的，其实没有人会质疑占星教会命格5的主教，他们只是不敢相信…… 大家都以为今天最多出现一份命格4的配方，可是黑板上写着的，却是命格1至4……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只有命格4，那么只对需要的人有用，明斯特市只能有几率出现一个新的中命格灵能者； 但命格1至4，意味着明斯特市将出现一个新的、有资格加入上层博弈，有话语权的家族！ 这是一个人和一群人的区别。 虽然命格的每一次提升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从1提升至4或许要数年乃至十年的时间。 而在这过程中虽然有花销、材料费，还可能提升时步入疯狂异变为怪物导致损失人才。但拿下这配方，就等于为家族谋了一个可能的光明未来！ 而这些损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你要先拥有这递增的配方，才有资格去考量后续的损失！ 按照市场估价，命格1的配方是1500雷亚，命格2则是2100雷亚，命格3要2800雷亚。 命格4——5000雷亚。 也就是说如果按照11的方式用估价购买四张配方，只要花11400雷亚。 而黑板标价2万雷亚，溢价了太多。 但是2万雷亚，贵吗？ 的确这或许是明斯特市普通人几十年都存不下的巨额财富，中产阶级也要伤筋动骨，但是在场的哪一个是普通人？ 2万雷亚，卖你家一个光明的未来。 买吗？ 几乎所有人心头都燃起一团火焰： 买啊！肯定买啊！把我的钱拿走！ 一道道目光转而投向了秘银包厢那紧闭的门扉。 能一次性拿出同一个领域命格1至4的配方， 里面那三人，到底什么来路？ 极度缺钱的命格4控影人？如果不是缺钱，哪个灵能者会把连续的配方拿出来卖？ 难道是某个公爵家的？可是公爵家的人怎么会缺钱？ 再说明斯特市没有公爵，城里爵位最高的实权贵族就是沃尔登伯爵了！ 各种念头在几十个人心里酝酿，莱德神官按开华丽的繁星怀表，好意提醒了一声： “该取钱取货的，联系家族的，尽快吧。你们还有……18分钟。” 轰！ 安静的交易所顿时沸腾起来，各种声音不绝于耳，好几个卖家迅速把商品收进各自的背包或储物空间，像逃一般的冲出了交易大厅。 “不能单独卖吗，先生！包厢里尊贵的先生！我愿意出3500雷亚购买影子猎人的配方！” “比尔，比尔！不要去银行了，快回家！” “修里少爷，家里没有那么多现金啊？” “去家里仓库，把所有能装的材料全装来，快！” “可是少爷，黑板只写了2万雷亚……” “你蠢吗，你快去，我在这拖着其他人，想办法先进去和那位先生面谈，2万雷亚是让我们抬价的，这是起步价！” “我、我知道了少爷！！” “把姐姐那些珠宝也装来，那三位里应该有一名女性！” “修里少爷……我不敢啊！” “快去，她敢拦你我会替你说话！！” …… “里面的好先生，您不接受神秘物品吗，我这里有两件3级神秘装备！” “别费劲了，包厢有结界，听不见的！” 好多没离开的人都像下饺子一样挤到了包厢前，他们大声朝包厢里喊着，试图用声音穿透结界，若不是莱德神官站在门口，若不是交易所无法调动灵能，恐怕他们早就破门而入了。 见场面越来越混乱，莱德神官终于把权杖往地下一震，苍老的声音高喝道： “女士们先生们，请注意你们各自的身份，不要像难民一样失了礼数！” 莱德鹰一般眼神扫过，发现只有少数人还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其中就包括那位戴着麋鹿面具的金发女子和她的随从。 莱德知道，真正有竞争力的还是这些人，他们身体不动可不代表不心动，自己平息了混乱的场面后，他们才会出手。 顾客们抬价的对象是彼此，而非是与包厢内的骷髅先生讨价还价。 狼人诚恳地嘱咐过了，最多放进来三个人。 莱德也很好奇那三位尤其是骷髅先生的身份，今天能让他亲自出面维持秩序，已经代表着他对那三人的重视。 “女士们先生们，”莱恩看到安静下来但仍然情绪激动的众人，微笑着说道，“里面的狼人先生拜托我，他们只愿意和最多三位商谈这笔交易。” 又是一阵躁动，但莱德不再理会。 他看了一眼怀表，继续说道：“诸位，你们谈吧。” 远处休息区，乌鸦面具的随从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姐，小姐从几分钟前就没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坐着。 而黑板上写下那惊人的信息后，小姐既没有像往日一样不顾身份地惊呼，也没有像孩子一样表现出开心，而是异常的沉默。 小姐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已成年（维德王国17岁成年），却仍像个孩子般天真烂漫，又有些任性，经常不顾伯爵大人的说教和训斥，自己跑出庄园和封地出去玩。 但伯爵大人从未真的生过气，身旁这位可是他们沃尔登家的掌上明珠，维德王国最有实权的伯爵之一，齐格·沃尔登伯爵的女儿——菲莉丝·沃尔登。 用那些子爵们在宴会上的话来说：明斯特市只不过是沃尔登家的后花园。 或许是长子不争气，太过纨绔，在灵能者之路上又天赋平平，沃尔登伯爵对他唯一的女儿简直是溺爱，又怎么会真的生她的气？只不过是担心她跑出去不安全罢了。 菲莉丝小姐不仅美貌动人，而且已经是奥秘领域命格2的灵能者——牧师。 而她下个月才满18岁…… 自己作为小姐的随从，可再清楚不过——小姐随时可以喝下灵药步入命格3成为“奥秘探寻者”，只是伯爵大人不同意。 因为这条路命格越高，疯狂的危险越大，奥秘领域更容易接触到那些隐秘诡异的知识，一旦陷入其中，变成狂乱疯子的概率比其他领域都高。 伯爵大人不能承担的风险只有一个：失去菲莉丝小姐。 不过为何小姐如此会沉默这么长时间？ 这太罕见了，按小姐的性格应该看到那几行字时，就一拍手跳起来才对。 “小姐，您怎么想？”乌鸦面具的侍从尊敬的问身旁的菲莉丝·沃尔登。 菲莉丝听到声音，长袍下的娇躯一个激灵：“啊……几点了？” “小姐，您……” “刚才睡着了，等的太无聊啦。”菲莉丝俏皮的晃晃脑袋，终于看向了黑板，然后一拍手高兴的跳了起来，“咦，居然卖连续的4张，好厉害！还是阴影领域，爸爸会高兴的吧？可是怎么才卖2万呢？” “小姐，那是起步价，让我们和其他人抬价的，里面的人最多只见三个人。” “这样呀，他们好聪明！” “那您怎么想？” 菲莉丝优雅的理顺长袍，长发如金色瀑布般垂在身后，她摆正华美的纱帽，又扶好半张麋鹿面具，愉快地说着： “那就抬价呗，而且我最会砍价了，商业街那些店主们每次都说不过我！” “……您的身份不该去那些店铺的，而且您现在去和别人争购买资格，实在有失身份。” 菲莉丝美目一瞪：“我每次都能打折买走的！” “……不，不是说这个，算了……” 菲莉丝·沃尔登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了那些争的面红耳赤的人们，乌鸦随从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与此同时，休息区剩下的三人也跟了上来。 “女士们先生们，”菲莉丝拍拍手，人们的目光也被这动听的声音吸引过来，她未被面具隐藏的嘴角挑起好看的弧度，“这三个商谈的名额，能让给我一个吗？”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有几人轻声笑起来：“这位美丽的小姐，这恐怕做不到，在场的几乎都代表着各自的家族，而且是如此重要的配方。还请小姐理解，或者您能拿出比我们更高的筹码……” “是这样吗？”菲莉丝美目环顾四周，“大家都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小姐，这是必要的规定，虽然您美貌如闪耀的星河，但也请按规定行事。” 那位被比尔称作修里少爷的男子说完后，行了一个有些生硬的贵族礼仪，他只模仿了动作，却没有那份气度与精髓。 “那还请大家稍微后退一些，谢谢。”菲莉丝回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贵族礼后，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珍珠皮包。 她打开皮包扣，将包倒过来正对着众人退开的地面，随后无数成捆的雷亚如下雨一般从皮包内倾泄而出！ 菲莉丝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又摇晃了一下皮包，瞬间，大量的魔物材料、神秘药材、群星碎片、神秘物品争先恐后的洒在菲莉丝面前，很快淹没了那一捆捆雷亚！ 华丽的银剑、法杖、纹章、一次性符咒、金丝甲、精美的盒子、生物的牙齿、皮革…… 交易所安静的只有东西掉落碰撞的响声。 就这样倒了半分钟后，才有零星的几瓶魔药掉出来，被乌鸦随从飞快的接好，以免掉地上碰碎了。 菲莉丝似乎是觉得奇怪，她嘟起了嘴，拿着皮包朝里面左看右看，又把整个胳膊伸进去摸索着，总觉得应该还有东西，就像一个孩子在袋子里找最后一片薯片。 “哥哥又乱花……”她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乌鸦侍从便和她一起，迅速把地上的所有东西又收回了小包里。 没有一个人说话，连莱德神官都有点被惊到了。 他很快猜出了这位金发小姐的身份——能随身带着一个小家族全部财产出门逛街的，除了沃尔登伯爵大人的女儿之外，怕是没别人了。 …… “修里少爷，我回来了，我来晚了吗？” “唉……” “少爷？我全拿来了，夫人的珠宝我也都带来了，我把她帽子上宝石的都抠下来了！” “……姐姐为难你了吗？” “她差点和我拼命，但是我说少爷会替我做主！我、我还鼓起勇气和她吵了一架！嘿，少爷您还别说，真叫过瘾，夫人脸都快绿了！” “你没来晚，但是已经有人进去了，用不着这些了。” “哎？不是有三个名额吗？” “没机会了，我们回家吧……” “那我怎么办少爷，夫人会杀了我的！” “……回去后你亲吻她的高跟鞋吧，你知道她最喜欢的。” 第27章 骷髅与麋鹿 麋鹿小姐和她的随从坐在卡尔三人对面，美目含笑。 而事情的走向已超过了卡尔等人的预料： 约翰之前告诉了卡尔配方估价——命格4的配方要5000雷亚，卡尔本以为四张一起卖个一万五雷亚就顶天了。 结果约翰说：两万！ 然后莱德神官心领神会，留下一句“不贵”之后，就出去了。 当时，卡尔整个人都是懵的。 因为2万雷亚能换到2000枚灵能币，而重启死眠提灯只需要1000枚…… 剩下的激活完审判之镰，还有富余…… 然后约翰和卡尔说，他们之所以只见三个人，就是为了让外面的人抬价，他估计最后成交价不会低于4万雷亚。这应该够卡尔回家族交差了。 约翰又给卡尔解释了好半天，灵能者们到底多有钱，虽然他觉得给家境如此优越的卡尔解释“其他人多有钱”这件事，实在有点自讨没趣， 但是这是卡尔亲口问的，总不能不说吧。 约翰不知道卡尔听懂没有，他说完“买一个没实权的男爵爵位要数十万雷亚”后，他发现卡尔像喝水一样把酒一口气全喝了。 卡尔听懂了，他也不懵了，他只觉得自己眼界太低了。 阶级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一开始听到死眠提灯要1万雷亚才能开启，他以为这就是极限了，是配得上圣器的价格； 可现在他甚至怀疑起自己的圣器们——为啥你们这么便宜？为什么死眠厅堂的封印只要一天2枚灵能币？ 在伊莉雅面前丢人了啊，管家的一颦一笑都是标准的贵族大小姐姿态，自己为了几百灵能币大惊小怪，实在是失态了。 此刻，卡尔终于肯定了自己优越的家境——死眠厅堂里任何一个东西，其真实价值都不是能用钱衡量的。 他开始期待起重新激活的死眠提灯、审判之镰以及四位沉默执行官…… 然而当卡尔摆正心态后，发懵的成了约翰。 因为当“麋鹿”小姐和她的随从进入包厢众人互相行礼之后，约翰随口说了一句： “麋鹿小姐，您是第一位，我们加快速度吧。” 然后“麋鹿”小姐菲莉丝·沃尔登笑嘻嘻地对约翰说： “第一位？不，狼人先生，我是唯一的购买者，他们都放弃了。” 当菲莉丝在包厢外展示完筹码之后，如她所说，其他人都放弃了。 因为他们开不出更高的价码，那就没有进包厢谈的必要了。 不要拿自己的全部身家和麋鹿小姐的零花钱去比。 而这情况对约翰来说，属实是把他搞懵了——他已经构思好很多话术，来让对方心甘情愿掏出更多雷亚，而且和三个人谈，还能给足对方压力； 可麋鹿小姐“赶走”了其他人，直接问“2万雷亚你们要现金还是等价的材料？” 抬价，是建立在包厢外有很多人争，但是名额有限，这才有的抬； 所以降低成本，避免和其他人竞价的最佳解决方案——就是没有其他人。 菲莉丝是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反正包厢外的人都以为她会付出更多的材料买下配方，而且菲莉丝让他们每个人亲口说出了“放弃”； 那她就带着2万的起步价进来喊这就是成交价了。 包厢里的卖家想反悔，想坐地起价？ 黑板上写着你们的售价呢，2万雷亚。在圈子里混，信誉可比钱更重要。 而且像卡尔这样一次售卖4张配方的情况，是要遵守规则的——只允许卖给一位买家，这是教会定下的规矩。 不要忘了教会的立教之本是什么，亡者领域为什么被截断。允许这样售卖已经是非常宽容了，再多一张教会可就不答应了。 如果卡尔等人扭头再卖给一个人，下场可不会太好。 所以当约翰回过神来后，他立刻想明白了一切。和卡尔交换眼神之后，只能悻悻地点头同意。 雷声超大，结果不到三句话，生意戏剧般的敲定了，这让约翰觉得非常没有面子。 其实卡尔很满意了——2万呢！还要啥自行车？ 而下一个感到错愕的，是艾莲娜——她认出麋鹿小姐的身份了！ 她是菲莉丝·沃尔登，沃尔登伯爵的掌上明珠。 她为什么会亲自来这种地方？ …… “那么，骷髅先生，”菲莉丝嫣然一笑，她看向卡尔，“您想要什么材料呢？” “美丽的小姐，您的收藏令我感到惊讶。”卡尔看着堆满了一整个桌子的神秘材料、雷亚，又说道，“可以多给我一些时间吗？” “我们的时间还很长，骷髅先生，我们可以多聊一会的。”菲莉丝轻掩红唇。 卡尔也以礼貌的微笑回应，随即拉着约翰和艾莲娜，低声挑起了材料。 菲莉丝看到卡尔的笑容，海蓝色双眸微亮，如阳光照耀的莱茵湖。 他笑起来好干净呀…… 菲莉丝在心里悄悄感慨一句，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卡尔，眼神里既天真又充满好奇。 卡尔的面具和菲莉丝类似，都是只遮挡上半张脸。她想象着骷髅先生面具下的样貌，又深感可惜。 菲莉丝越想越出神——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般清澈的笑容了？ 她看着骷髅先生拿着一根不值钱的法杖细细打量着，忽然升起一股念头，便再难平息。 怎么才能看到骷髅先生的真实模样？ 他这副打扮还戴着骷髅的面具，摘下面具后该多好看？ 声音又清澈，还很有磁性哎……听起来年纪只比我大一点点。 爸爸还嫌我没给布鲁尔家族那个男人好脸色，说我有失礼仪…… 可那种眼神和假笑，令人作呕，脏死了。 “骷髅先生。”菲莉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卡尔放下了法杖，他收回目光，对上麋鹿小姐天真的眼神。 面具遮不住她的美丽容颜，但是比家里的管家还是逊色了。 只不过伊莉雅眼里总藏着哀愁，有点像林妹妹；而这位小姐一幅涉世未深的样子，眼里尽是青春。 “请说吧，小姐。” “那个……我知道这或许有些冒犯和唐突，”菲莉丝捏着衣袍，显得有些犹豫，“请问我们可以摘下面具谈话吗，我决不会向任何人泄露您的身份……” “请恕我拒绝，麋鹿小姐，”卡尔摇了摇头，“我们并不想暴露身份，还请理解。” “那我再多出一万雷亚呢？” “我并不认为您是在看轻我，美丽的小姐，但我依然拒绝。”卡尔没有留任何余地，而菲莉丝也只好作罢。 “那请问您选好了吗？” 卡尔点点头：“选好了，我选择一万五千雷亚的群星碎片，还有这支法杖，顺便一提，您还有‘四次元口袋’吗？” “四次…元口袋？”菲莉丝疑惑地看着卡尔，她可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东西，而且这名字念起来也太拗口了，简直像是把几个毫不相关的单词强行拼凑在一起。 啊这……说顺嘴了多啦a梦…… 卡尔连忙尴尬的笑着：“请别介意，我发音不标准，我的意思是和您珍珠提包类似的储存物品您还有吗？” “这个呀，有的有的！”菲莉丝开心的在成堆的材料里翻找起来，很快找出一面手掌大小，刻有银色浮雕花纹的铜镜，“这个好像叫‘双生镜’，把物品放入镜面就可以啦，但是里面的空间没有我的包大，骷髅先生你看可以吗？” 卡尔接过“双生镜”，它有冰凉的触感和一股厚重的历史感。 绝对价值不菲……这可是储物空间啊！ “当然可以，我只是需要存放这些材料，这个怎么折算呢？” 菲莉丝想了想，开心的说道：“送给你啦，买东西后店里不都要送手提袋嘛~” 卡尔愣了一下，觉得有些无法理解：“……那，那真是、太感谢了……” 阶级还是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你们贵族都是随身带着这么多神秘物品逛街，然后购物后附赠的手提袋还是储物空间？ “小姐……”随从伊莎贝拉开头提醒道，“双生镜的价值……” “我已经有了，它放在我的包里只是浪费，何况说不定哪天哥哥就拿去送人了。” “可是……” “我没资格送吗？” “不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请您原谅。” 菲莉丝哼了一声，随后看向卡尔：“骷髅先生，那支法杖我并不懂有什么用途，它现在蕴含的灵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也许下个月就变成一根木棍了，您可以看看更有价值的东西。” 但卡尔温和的笑着说道： “谢谢您的提醒，不过我觉得，买下有眼缘的物品，也是购物的一大乐趣不是吗？”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骷髅先生，你也很懂嘛！”菲莉丝一听这话，立刻开心起来，刚才没能让骷髅先生摘下面具的失落情绪一扫而空。 最喜欢溜出家门逛街的菲莉丝相当欣喜，只觉碰到知音了，酒逢知己千杯少。 没想到骷髅先生竟然也喜欢购物！ “那么这支法杖……” 菲莉丝小手一挥，享受着扮演商店老板的感觉，叉着腰大气的说道：“100雷亚怎么样？” “您真是太客气了，神秘物品可不止这个价。” “我看过了，它现在甚至算不上1级神秘武器，我还赚了呢！” “感谢您的慷慨，那剩下的用雷亚补足就好。” 群星碎片的定价是每克25雷亚，约翰先是帮卡尔从繁多的材料中把群星碎片都挑了出来，然后艾莲娜让侍从送来了天秤。 卡尔等人把桌上所有的群星碎片称出6千克后，留给麋鹿小姐的只剩下不到1千克了…… 又交给侍从百分之五整整1000雷亚的税之后，卡尔深刻体会到一件事——搞个体的玩不过做平台的…… 卡尔把整整6千克的群星碎片、那根法杖以及捆好的3900雷亚存入双生镜后，肉疼之余，他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一天之前他根本不敢相信，他能获得如此的财富。 如果不是死眠厅堂的花销以及密林会的威胁，他已经可以在明斯特市过中产阶级的日子了。 交易结束，菲莉丝看了一眼配方，便随手塞进了珍珠小包。 “期待下次与您再见，骷髅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衷心希望再见面时没有面具。”菲莉丝虚提裙角，有些遗憾的道别。 即使真的相见，他也不会认出我吧……好可惜。 卡尔笑着行礼说道：“认识您很愉快，再见麋鹿小姐，愿您有美好的一天。” 约翰颔首致意，艾莲娜则始终沉默，她转身打开了包厢的暗门，和约翰一起走了进去。 卡尔刚转身想要跟上二人，身后少女天真烂漫的声音却叫住了他。 “骷髅先生，你真的很英俊，我喜欢你的笑容，很干净。” 卡尔有些诧异，他还没有习惯这个世界的直白，但还是温和回到：“谢谢你的赞美，美丽的小姐。” “真的不能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请理解我的谨慎。” “……再见，骷髅先生，愿治愈女神永远祝福你。” “麋鹿小姐，再会。” 卡尔转过身去，跟上了正在等他的约翰和艾莲娜。 暗门消失了。 包厢里只留菲莉丝和侍从伊莎贝拉。 “需要我去调查他吗，小姐？” 菲莉丝挥挥手，有些沮丧的说道：“不用了。” “您为什么会失落，他只是平民！”伊莎贝拉略带激动地说道，“虽然得体，但他的举止和贵族毫无关系，请恕我冒昧，您总是对平民太过宽容，这或许是可贵的仁慈，但作为沃尔登家的人，您必须考虑其他贵族的态度，以后请您不要再和平民随意搭话了。” “沃尔登家……吗。”菲莉丝自嘲的摇摇头，“我不过是笼中的鸟而已，职责是让别人赏心悦目，再诞下子嗣。” “请您不要这样说，您是沃尔登家最尊贵的小姐……” 菲莉丝看着消失的暗门，又想起那干净的半张笑脸。 “可如果有选择，我不想当笼中鸟。” “小姐，您……” 菲莉丝打断了伊莎贝拉的说教，她摘下半张麋鹿面具，娴雅的面容泛起苦笑： “我想成为麋鹿。” 第28章 最佳收获 从包厢暗门直接回到更衣室，换回本来的衣服后，卡尔一行三人离开酒馆拦下一辆马车。 “先去阿什兰街唐丽餐厅，你等我们一会，再去旧十字街。” “一共3利特，先生。” 卡尔掏出有些破旧的皮夹，递给车夫三张利特，用灵能感知了一下无人跟踪之后，和约翰、艾莲娜进了车厢。 拉上车门，艾莲娜低声诵念着：“闭塞空间。” “这是什么咒文？”卡尔好奇地问了一句。 但艾莲娜比他还好奇的反问道：“你不也是密使吗？” “喔，我还有些兴奋，忘了。” 大意了…… 约翰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哎，抱歉了卡尔，只卖出去2万。” “足够了，谢谢你约翰，对了。”卡尔从双生镜中取出一捆雷亚，递给对面座位上一脸懵的约翰。 约翰连连摆手：“我不能收，卡尔，我如果能帮你赚4万，我就腆着脸收下了……” “你忘了你怎么给我塞钱的，如果没有你的话，可卖不出2万雷亚。” “太多了啊卡尔，我一向不是一位客气的绅士，但直接给我1000，这实在……” “交易所还抽了1000的税呢，而且你看啊约翰，”卡尔一本正经地说道，“就当你帮我赚了20克朗，而我拿出1克朗感谢你，我是不是很抠门？” 有些昏暗的车厢里，约翰挠了一下头发，但还是接过了崭新的雷亚： “听起来确实不多了，甚至显得你吝啬……哎我总感觉你在胡说，可一时找不到证据……” 艾莲娜似乎笑了一下，随后就看到卡尔递给她一张折好的羊皮纸。 她有些古怪的看向卡尔——他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车窗外街边的煤气灯掠过，映的他侧脸有些泛黄。 “材料费你可要自己出。” 约翰罕见的沉默了。 “拿着，”卡尔把暗杀者的配方放在艾莲娜腿上，“我手都举累了。” 过了好一会，艾莲娜才小心地收到衣服内侧口袋里，轻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用得上。” 艾莲娜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对我们好？我们才认识一天多。” 约翰也沉默地看着卡尔，他似乎有话想说，却抿紧了嘴。 “我是孤儿。”卡尔平静的说道，“而你们对我很好，凯瑟对我也好，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想为你们做些什么。或许直接给雷亚显得太庸俗了，约翰，但我还不知道你需要什么，你拿着去买灵药材料吧，就当我送你的礼物。” 无人回应他。 卡尔望着车窗外的景色：“谢谢你们，约翰，艾莲娜。” 孤儿吗…… 艾莲娜这样想着，轻轻说道： “谢了……卡尔。” 卡尔惊讶的看向艾莲娜清丽稚嫩的面孔。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卡尔的名字。 …… 西区旧十字街，科伦公寓二层。 “卡尔……”约翰拎着从唐丽餐厅打包的晚餐，站在卡尔的房间里，“这就是……你家？” “那我是怎么开门进来的，随便坐吧。” “坐哪……” 约翰看着单间里被掀翻的地板直发愣。 “随便啊，床上地下随你，挑个干净的地方。” “可你的庄园呢，你的家境呢！” “谁告诉你我有庄园的，刚才在车上都说了我是孤儿，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艾莲娜只是不可置信的眨巴着眼睛，然后随意地坐在卡尔床上。 她看了一眼床铺，又看了一眼卡尔：“发霉了……” …… 在卡尔的寒舍用完晚餐后，约翰和艾莲娜回去了。 约翰终于承认是他自己脑补过多了，相处的也更自然起来。 但他怎么也不肯收下那1000雷亚，卡尔终于一报还一报——塞他衬衣里了。 房间里，卡尔取出了那根100雷亚换的法杖。 卖配方的最大收获，不是价值15万雷亚的群星碎片，也不是双生镜，而是这根不起眼的法杖。 当麋鹿小姐从包里倒出成堆的神秘物品和材料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但卡尔在惊讶之余，立刻注意到了这根约30公分长，由一根细小的白骨制成的法杖。对别人而言，它是如此不起眼，细的似乎一掰就断，估计是麋鹿小姐随手丢进包里彻底遗忘的东西； 但在卡尔的感知中，它就如黑夜里的太阳——这根法杖是用亡者领域灵能者的骨骼制成的！ 卡尔绝不会认错，因为除了死眠之主外，每一名亡者领域的灵能者，都是由死眠之主转化来的！ 死眠之主就是亡者领域力量的源头！ 也就是说，这根法杖是至少120年前的“古董”，是由上任死眠之主苏尔转化的灵能者死后制成的！ 别人只能感受到法杖中微弱的灵能，但卡尔一眼就看出，这是属于亡者的气息。 他单手握着细小的法杖，将自己亡者领域诵悼者的灵能灌输进去，试图摸清法杖的秘密。 很快，似是有所明悟，卡尔猛地睁开眼，欣喜的看着手里的白骨法杖。 他感知到了，这根法杖果然藏着亡者的咒文！ 虽然法杖中蕴藏的咒文大多数已模糊不清，这是难免的，毕竟神秘物品中的灵能会逐渐流失，有的物品装备甚至有使用次数，但法杖仍然清晰保留着两个咒文。 而且这两个咒文都是低命格就能使用的！ 一个是【骨矛】——以法杖为媒介，调动亡者的灵能，即可凝聚一根尖锐的白骨长矛，优势在于法杖作为使用咒文的媒介，记录的咒文均不需要吟唱，隐蔽性强； 缺点则是骨矛无法追踪敌人，凝聚需要十秒左右的时间。 他毕竟只是命格1的诵悼者，或许等激活死眠提灯、知晓了亡者提升命格的方式后，以后凝聚骨矛的速度会加快。 另一个是【亡者诅咒】——可以侵蚀敌人，降低对方的反应速度。应该是配合骨矛使用的，先对敌人下【亡者诅咒】，再预判对方行动凝聚骨矛。 当然也有缺点——诅咒仅持续10秒。 低命格时期，咒文是很难连续使用的，即使有神秘装备作为媒介分担，也会对自己产生很大的负担，强行连续使用，灵能消耗会成倍增加，严重的甚至会留下后遗症。 麋鹿小姐说，这根法杖甚至算不上一级神秘武器，可是在卡尔眼里，说它是三级都不过分。 因为他作为命格1的诵悼者，还没有亡者领域的攻击手段，而偶得的法杖补足了这一点。假如在某次委托中遭遇战斗，他既能够使用阴影的咒文，还能用亡者咒文配合，他的把握会更大。 回家的路上，他曾把法杖拿给约翰和艾莲娜看，他们都无法使用，还很好奇卡尔为什么要拿下这个“垃圾”。 卡尔自然没说理由——在这个时代，只有他一个亡者领域灵能者，这是过去苏尔时代流传下的还未被正教销毁的“遗物”。 他把白骨法杖收入双生镜，没有选择回到死眠厅堂，而是就在这房间里和衣而睡。 因为后天是休息日，他已经有了安排。 【作者题外话】：过渡一章，新的委托与危机即将到来。 再和大家说下：明天上午有事情，所以明天的章节会下午一块发。 感谢各位的阅读~ 第29章 劳伦的委托 次日，卡尔如常来到兰尼驱魔事务所上班，不过他今天奢侈了一把——早饭买的是三明治，火腿加量！ 四个三明治花了7利特呢。 而当他推门而入，看到的却是面如土色的约翰，他手里拿着一份快餐盒，里面装着不明物体。 卡尔眯眼看去，觉得有点像浆糊和木炭，也不知道约翰为什么要捧着这玩意儿硬往嘴里塞，边吐边连说“好吃好吃”。 脑子坏了？ 凯瑟看起来倒是很开心，比平时更开心。 卡尔把三明治递给约翰时，他简直像是看见了恩人，感觉就差给卡尔磕一个了。 等见到晨跑回来的艾莲娜才知道——那浆糊是粥，那块炭是煎鸡排。 原来是昨天艾莲娜连夜把约翰立下的flag告诉了凯瑟，喜上眉梢的凯瑟一听约翰要吃她亲手做的营养午餐，只觉约翰终于认可了她的厨艺，一大早就起来准备了； 然后怕中午凉了，早晨就迫不及待的“劝”约翰吃下去，边劝边说“明天还给你做”…… 艾莲娜说凯瑟是拿着防狼棍劝的。 卡尔默默感慨道：所以说flag不能乱立，你说你图啥，到头来还不是糟践自己？ 于是他把三明治递给艾莲娜，和她一块靠着墙，边吃三明治边看着约翰糟践自己。 “他这么喝不会出人命吗？”卡尔有些担忧的问道。 艾莲娜咬了一小口三明治，耸耸肩：“不会的，他胃口好，而且凯瑟有分寸的。” 就在卡尔准备问艾莲娜，凯瑟女士是如何定义“分寸”的时候，兰尼驱魔事务所的门被推开，众人齐齐朝门口望去，尤其是约翰，他的眼神就如在沙漠中看到绿洲一般…… 竟然是熟人——面色苍白且略显疲惫的劳伦·詹姆斯推门而入，他先是被数道打量的目光看的一愣，随后立刻快步朝卡尔走来。 “早安，海勒先生，希望我没有打扰您享用美味的早餐。”劳伦的语气十分诚恳，他摘下金边礼帽，朝卡尔鞠躬行礼。 其实无论从身份还是年纪来讲，他都无须这样对待一个年轻人； 可就是这位年轻的通灵师，让劳伦再次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妻子，更何况在这神秘世界，通灵师本就地位尊贵，卡尔·海勒完全配得上这般礼节。 “詹姆斯先生，”卡尔把吃了一半的三明治丢到桌上，拉着劳伦坐在沙发上问道，“您看起来很疲惫，有什么事情吗？” 难道是戴娜又回家了？我该恭喜您吗还是…… 劳伦握着金边礼帽，有些局促：“不碍事的海勒先生，其实我这么早来拜访，的确是有三件事。” “您请讲。” “首先我必须对各位表达歉意，上次委托我只付出了400雷亚，这配不上各位的付出，还请事务所的各位能接受我的道歉，我已经准备了丰厚的礼金，还请务必收下。” 劳伦诚恳地说道，而在场的事务所员工们却没有一个感到愉快，反而脸色纷纷低沉下来。 而劳伦一看气氛不对，既诧异又着急：“各位……怎么忽然，是我太唐突了吗，请千万不要误会……” 卡尔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但他想到了地下的伯里克…… 而且他猜测，劳伦今天或许正是为那孩子的下落而来。 “不是的，詹姆斯先生，感谢您的好意。”卡尔摇摇头，“只是出于一些原因我不会收，随后再和您解释吧，您先说后面的事。” “这……好吧海勒先生，第二件事……”劳伦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双手攥紧了礼帽，“我想委托您寻找我的儿子伯里克，我去炼金教会问过了，可没有人见过我的儿子……” 果然…… 他就算再迟钝也该猜到了。 其实卡尔一直在犹豫——是否要让这位可怜的父亲，再面对一次血淋淋的现实…… 即使所有事情都指向同一个结局，但只要儿子的死讯一天没有传入劳伦的耳畔，他就能始终捧着那份微弱的希望活下去。 或许每一秒都是焦虑与煎熬，就如把他丢进滚烫的油锅，他也能一直挣扎下去，对于一位父亲而言，孩子没有死讯，那就一定活着。 一年、五年、二十年。 可他算活着吗？ 卡尔不知道，他无法为别人的生活负责，因为他连自己都还没顾好。 他和伯里克都遭受了同样的苦难，只是卡尔运气好，他成为唯一的幸存者。 卡尔沉默良久后，深吸一口气，露出浅淡的微笑说道：“……好。” “感谢您，海勒先生，能结识您是我最大的幸运，您永远是詹姆斯家最尊贵的朋友与恩人！”提心吊胆的劳伦得到肯定的答复，终于松了一口气。 “……最后一件事呢？” “这……”劳伦忽然犹豫起来，脸色古怪，“我有一个朋友……他家里情况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无中生友吗？ 卡尔在心里吐槽后，劳伦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怀疑我的朋友布鲁尔子爵家里，或许寄宿着凶恶的亡灵……” 劳伦话音刚落，众人心里便是一惊。卡尔立刻严肃起来，继续倾听劳伦的讲述： 那天见过已成为亡灵的妻子后，劳伦整理好了心情，他终于反应过来家中的悲剧和那位炼金教会的大人脱不了干系，但他醒悟的太晚——伯里克已经被带走数天了。 劳伦极度焦虑的跑去炼金教会的教堂，却被告知：那位主教已经消失了很多天，而教会近期从未接收过任何孩子…… 于是他决定去向占星教会求一个预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自己都可以接受，只要预言能指向伯里克的所在。 因此，劳伦打算先去拜访好友布鲁尔子爵，希望由布鲁尔子爵为自己引荐，好让占星教会的大人物亲自出面做出预言。 然而抵达布鲁尔子爵在贵族区的别墅后，劳伦发现了异状——子爵的别墅被阴森的黑雾彻底笼罩，然而其他人却看不到这黑雾…… 奇怪的是，路过的人无不赞叹——子爵的别墅在阳光照耀下是如此典雅！ 可在劳伦视线中，布鲁尔家的别墅简直是壁画所描绘的地狱里的建筑…… 他鼓起勇气与门卫搭话，门卫如往常一样恭敬的请自己进入别墅，并称布鲁尔子爵稍后就会来见他…… 可是门卫的眼睛犹如兔子那般殷红。 劳伦一开始还怀疑是自己太累产生了幻觉，他踯躅不安的坐在会客厅里，当看到姗姗来迟的布鲁尔子爵后，他不再怀疑自己了。 他无法用语言形容别墅里的怪异——似乎有不存在的目光时刻盯着自己，布鲁尔子爵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而别墅里的每一个人都对他露出诡异的笑容…… 劳伦用尽全力逃回自己家中，惴惴不安地抱着左轮手枪，一夜无眠。 他想到了那位通灵师——卡尔·海勒。 于是今天一早，他便匆匆来到了事务所。 劳伦尽可能详细的讲完昨天的经历，别墅中的诡异仍令他心有余悸。 他擦了擦手心里的冷汗，望着神色凝重的卡尔，诚恳地说道： “海勒先生，恳请您出面救救布鲁尔子爵！” 第30章 子爵家的冤魂 “可能是恶灵，詹姆斯先生，”约翰凝重的说道，“您或许在那天后对亡灵有了一些感知，您应该也听说过‘凶灵骑士斯卡曼德’的事迹——或许一个恶灵无法与那些恐怖强横的亡灵魔物相提并论，但已经足够危险。” “和你妻子的状态不是一个层级的。”艾莲娜也严肃地说着，余光看向卡尔。 “小卡尔？”凯瑟问着默不作声的卡尔，“有把握吗？可以接吗？” 所有人都注视着卡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刚加入两天的新人俨然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早知道先去把死眠提灯激活了…… 卡尔轻轻叹了口气：“我接了，但这个委托我自己去。” “那可不行小卡尔！”“不可能！”“我和你去。” 凯瑟、约翰和艾莲娜同时反驳着卡尔，一脸坚定。 而一旁的劳伦心里一阵触动——他是见识过其他驱魔事务所的，那些驱魔人为了生意和分成甚至能打起来，对同事恶语相向；遇到危险的委托又会摆出诸多推辞的理由…… 可这四位，一个要承担最大的风险，剩下的人要坚决与他并肩…… “这很危险，我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我自己去……” 约翰摇摇头：“我比你命格高，啊……” “弗兰克先生，我知道超凡者，请不用顾及我，你并没有违约。”劳伦立马补充道，约翰这才松口气。 艾莲娜白了约翰一眼：“你一个炼金术士，去了拿魔药砸恶灵？” “你才是命格1密使，卡尔也是密使，你们领域重了！” 卡尔揉了揉脑袋，无奈地说：“算了，一块吧，再浪费时间布鲁尔子爵就更危险了。” “就是的，你们不一起去我怎么放心呢？”凯瑟笑盈盈的说着，随后瞪着约翰，“你这次必须照顾好他们两个！” “放心吧凯瑟女士，”卡尔站起身挥挥手，“去可以，但必须听我的。” 艾莲娜和约翰纷纷点头同意。 卡尔又看向劳伦：“詹姆斯先生，请带路吧。” …… 贵族区，布鲁尔子爵宅邸前。 卡尔凝重地远远注视着被神秘黑雾笼罩的宅邸——花园弥漫着浅淡的黑雾，但越靠近别墅就越浓郁； 园丁精心修剪的灌木丛正在枯萎；通往宅邸大门的道路两侧，树干竟是死白，繁茂枝叶投下怪状的阴影，阴惨凝滞…… 白色石块砌成的精美喷泉，正喷洒着黏稠的暗红色液体； 本应典雅的别墅竟显得落败，在最高层的尖顶上方，一团黑暗的漩涡正在翻滚旋转着。 宛如一片倒挂于天空的诡异黑海，漩涡正在吞噬着布鲁尔的宅邸。 “约翰，你看到花园的植物在枯萎吗？”卡尔侧目问着一脸凝重的约翰。 约翰点点头：“看到了。” “喷泉是什么样？” “还在喷洒清水，但我总觉得颜色有点偏红……” “艾莲娜呢，别墅最上方有什么吗？” 艾莲娜抬头看了一眼说道：“阴影好像在翻滚，喷泉的水是清澈的。” 卡尔点点头，他已初步做出判断——盘踞在这里的亡灵是可以被感知甚至可以用肉眼看到，也就意味着它的危险性绝不是戴娜那样无害的灵魂能比拟的。 但约翰与艾莲娜看到的场面不如自己清晰，细节有出入，说明他们或许只能模糊的观测到恶灵。 “诸位说的我都看不到，”劳伦摇摇头，“我只看到有黑雾，还觉得有些冷。奇怪，门卫哪里去了？” 里面的恶灵大约什么实力，命格3？ 现在回去激活死眠提灯还来得及吗？ 卡尔在心里叹了口气，决定先硬着头皮上，如果那恶灵还能交流，多少要卖自己一个面子。 让劳伦在远离别墅的位置等候，卡尔一行三人直接从大门进入了院子，一路穿过花园走向被黑雾笼罩的别墅。 偌大的花园没有一个人影，布鲁尔家的宅邸仿佛荒废了五十年，一片死寂。 越是靠近别墅，卡尔感知中亡灵的气息就越明显。 路过喷泉时，约翰吸了吸鼻子：“血腥味。” 卡尔点点头，在距离别墅大门还有十几米的位置停下，严肃地看着约翰和艾莲娜。 “这次一切听我的，好吗？” 二人同时用力点头。 “卡尔，我们听你指挥。” 约翰拍了拍卡尔肩膀，似乎是想给自己鼓劲。 但是卡尔却凝重的说道：“我说的一切是指——当我说‘你们快跑别管我’，你们就要立刻逃跑，头也别回。” “这……”约翰愣住了。 “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答应我。” 艾莲娜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 “我不能……”约翰话没有说完，但卡尔已经点头，随后走在最前面。 顾及二人的安全是一方面，尽可能掩饰能力是另一方面。 卡尔知道这次他必然会动用亡者的能力，因为其他领域的手段或许对亡灵的效果有限，但是亡者领域却是对亡灵特攻。 刚到手的法杖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卡尔从双生镜中取出白骨法杖握在手里，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吱呀…… 散发阴森气息的双开门推开后，三人立刻怔在了原地。 映入眼帘的是无比诡异的场景：十几个人如雕塑般面朝大门，定在原地迎接他们…… 宽敞奢华的大厅里，亡灵的气息已经浓郁到令人皱眉，身穿贵族服饰的布鲁尔子爵面朝三人站在队列最前方； 而家族成员和管家佣人，则列成两队站在他的身后，所有人都深深低下头，一动不动。 仿佛布鲁尔家已经恭候卡尔三人许久，他们在迎接贵客。 别墅内灯火辉煌，但此刻只让卡尔感受到破败和诡谲。十几人聚集的大厅里一片寂静，仅有水晶吊灯在无风晃动，聒耳的“叮叮”声不断回响…… 卡尔看到，每一个人身上都被连接着黑雾形成的丝线，简直是十几个提线木偶。而几十条“丝线”不断向上蔓延，渐渐汇聚成一条。 忽然，几十条丝线开始拉扯，布鲁尔子爵动了。 “他们被黑雾控制了，后退！”卡尔立刻大喝道。 然而布鲁尔家族的人们并未攻击卡尔等人。 丝线控制着布鲁尔子爵——他浮夸地朝卡尔大张双臂，摆出最热情的欢迎姿态，所有家族成员和佣人也整齐划一的做出相同的动作！ 十几人同时大张双臂，宛如要拥抱太阳！ 这诡异如邪教仪式般的场景令约翰和艾莲娜冷汗直流。 随后，布鲁尔子爵抬起头——他双目通红，半张脸露出诡异的微笑，另外半张则极度惊恐扭曲…… 此刻，他的脸是如此冲突、混乱——子爵的左脸彬彬有礼，而右脸却极其狰狞…… 而除布鲁尔子爵之外，队列里每一个人的嘴角都一直上扬至鬓角，他们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牙龈被扭曲的笑容扯到出血，鲜红的血液顺嘴流出，从下巴滴落到地面上…… 嘀嗒、嘀嗒…… 十几人嘴中含血，带着最热情诡异的“开朗笑容”注视着门口的三人——这是集怪诞与病态于一体的数十张面孔，而每个人的影子都在反复膨胀、收缩！ 布鲁尔深深弯下腰对卡尔鞠躬，他因恐惧而变得尖锐嘶哑的嗓音混杂着热情与疯狂，高声向卡尔致欢迎词： “布鲁尔家族欢迎您的到来……求您、求您救救我！救救我！！！” 哒、哒、哒、哒…… 高跟鞋踏在地面的声音如从虚空中传来，卡尔顺着声音望去——一袭白色贵族长裙的“女人”虚握扶手，正顺着阶梯从别墅二层“走”下来！ 她酒红色的高跟鞋离地足有10公分，清脆空灵的脚步声却伴随着她的步伐响彻在卡尔三人的耳畔。 女人身材高挑，样貌清丽却毫无表情，她麻木的神情如木偶，双眼空洞死寂，但乌黑的血却如溪流般源源不断从她眼眶中流下，淋落在她踏过的台阶上，又很快升腾为黑雾，萦绕在她的周身…… 而随着女人越走越近，布鲁尔家所有人瞬间转身，朝那女人张大双臂跪伏下身子，他们深深低下头颅，宛如迎接他们的女王…… 女人散发着浓郁的亡灵气息，却和卡尔之前见过的灵魂们完全不同——她的气息中蕴含着强烈的暴戾、憎恶与痛苦…… 独属于亡灵的灵能已化为她周身的黑雾，卡尔面色凝重——她或许有命格3的实力…… 她是可以被看到的冤魂！ “卡尔……那，她是什么？！”约翰僵硬的抬起手指着那女人，牙齿都有些打颤。 卡尔握紧了白骨法杖，示意约翰和艾莲娜后退，随后对那女人高喊道：“停在那里！” 然而女冤魂似乎并为听到卡尔的命令，她依然从容且机械化的走下楼梯，空洞流血的眼睛并未看向任何人，而是似乎穿透一切阻碍，望向虚无。 无法交涉…… 卡尔调动起自身灵能，威严的喝道：“停下！” 似乎是察觉到亡者的灵能，冤魂的脖子忽然诡异的弯曲，她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卡尔，竟然停下了脚步！ 随即，冤魂紧闭的红唇猛地张大，别墅中瞬间卷起狂风，近乎实质的黑雾如蛇般从她嘴里钻出，朝卡尔飞快地冲来！ 第31章 初战——卡尔的悼词 看着迅速逼近的黑雾，卡尔立刻冷静吟唱道：“阴影守护！” 影子迅速延伸而起，挡在他的面前，只听一阵闷响，如水柱般的黑雾撞在阴影幕布上。卡尔感受到了【影护】反馈回的冲击力，连连后退几步才站稳。 他和呆滞的约翰、艾莲娜并肩而立，凝重注视着如人偶般望着自己的冤魂，她一击过后，便暂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影护】能挡下冤魂的一次攻击，或许能打…… 卡尔这样想着，飞快地对身旁二人说道：“醒醒，该干活了。” “啊，”约翰立刻从震惊中恢复，用力拍了自己一巴掌，严肃的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冤魂，失态了失态了。她什么实力？” “我没有参照，但或许接近命格3，我的咒文能勉强挡下。” 艾莲娜比约翰更早恢复镇静，她取出一瓶深绿色魔药给两把匕首淬毒后，双持匕首，红发在狂风中猎猎飞舞，清冷的面容带上一股肃杀感。 刚才二人只是被这诡异的画面短暂震慑到了，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要正面对抗冤魂，短暂失态在所难免。 可是作为灵能者和驱魔人，他们能立刻调整好心态，面对眼下的局势。 每一位灵能者都清楚——这个世界从不讲道理，不会给你恐惧错愕的时间。心态不好还是去乡下买块田种地吧，这样还能多活几年。 卡尔继续说道：“我负责主攻，但需要你们争取一些时间……” 可他话还没说完，布鲁尔家族所有人忽然以跪伏的姿态，发出梦呓般的难以表述的刺耳呻吟声。 他们如被狂风吹动的高草，整齐舞动着高高举起的双臂！ 而领头的布鲁尔子爵疯狂呓语着：“救我……救我……” 他已丧失理智，求救似乎是最后的本能。 控制他们的黑雾丝线随之活跃起来，似乎是在抽取布鲁尔家成员的生命力，有几人脸上已经浮现黑斑！ 而卡尔看到，那冤魂的身体比刚才更凝实了一点。 “不能拖了，动手，把她逼到角落去！” 卡尔话音落下，立刻吟唱出【黑荆棘】，五条荆棘藤拔地而出，伸长藤条如蛇般向冤魂扑去，而那冤魂在荆棘藤将要束缚住她双腿的前一秒，竟迅速横向飞出两米，荆棘藤扑空。 艾莲娜也召唤出五条藤蔓，与卡尔共同配合，她的黑荆棘将冤魂前进的道路堵死，她自己也双持匕首敏捷地冲去，随后纵身跳起，双匕刺出！ 与此同时，卡尔把握好时机，高举白骨法杖，一个【亡者诅咒】施加在冤魂身上。 在艾莲娜双匕即将刺中冤魂时，冤魂正好诅咒加身——她似是自己被自己绊了一跤，只拉开了一部分距离。 艾莲娜跃起的身躯一扭，直接甩出一把匕首，一道银光掠过，匕首扎在冤魂的小腹位置！ 能命中，她甚至凝聚出实体了！ 冤魂瞬间发出痛苦的尖叫，她的灵能黑雾如乱挥的鞭子疯狂向艾莲娜抽打而去。 “阴影守护。” 艾莲娜轻声吟唱出咒文，她的影子瞬间遮挡在身前，卡尔也冲出几步，控制【影护】去包裹艾莲娜！ 然而黑雾先一步抵达，重重抽打在艾莲娜身前的黑幕上。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只是瞬间，她的【影护】就如玻璃般破碎！ 少女一愣，却发现视线中只剩了漫天黑雾如水柱般袭来，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噬！ “艾莲娜！往我这跑！” 卡尔高喊道，但比【影护】先抵达艾莲娜身前的，是一道高大的身影。 约翰的身躯比平时更加魁梧，裸露的皮肤青筋可见——他手持一面亮白的金属圆盾，如击球般将黑雾挡下再抽开，护下了身后的艾莲娜。 少女一愣，惊呼道：“你喝魔药了……” “是你太冲动了！”约翰咬着牙把一侧袭来的黑雾弹开，他感觉手臂阵阵发麻，“真有命格3啊，炼金之神祝福我！” 哐！ 卡尔的【影护】出现在二人身后，挡下了冤魂来自视觉盲区的偷袭。 所有人都诧异为什么艾莲娜的咒文一触即碎，卡尔的【影护】却如墙般坚实？ 但现在并非答疑时间，约翰高喝一声：“卡尔，影子护我，我来开路控制那怪物！” “十秒！” 影子一分为二，遮住了约翰左右两侧，与他齐头并进，约翰持盾，双腿用力一蹬，如一辆加速的蒸汽列车般，向已退去远处的冤魂冲去！ 十条黑荆棘分别潜入地面，下一刻又在冤魂的两侧拔地刺出，封锁了冤魂左右横跳的去路！ 而正面是冲撞而来被魔药强化过力量的约翰，此时冤魂如果不能飞向高空，那她将无路可退，因为她后侧是别墅的墙！ 卡尔已经举起白骨法杖，灵能不断汇聚成形，身前一根洁白长达两米的骨矛如被擦拭而出，愈发凝实。 骨矛的前端尖锐如刺，泛着亡者灵能独特的黑光！ 约翰咬着牙猛冲，将后背交给了同伴。 他已愈发逼近冤魂，所有的黑雾都被【影护】和他手中的盾牌挡下，而冤魂试图冲向左侧冲破荆棘网，却在触碰到卡尔的黑荆棘时，痛苦的发出尖叫！ “啊！！！！” 冤魂不仅没能冲出荆棘网，接触位置竟然冒起了黑烟，而周身的黑雾竟然也如蒸发般消散了几分！ 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毫无疑问卡尔的黑荆棘明显克制着冤魂！正如艾莲娜的影护无法抗下一击，而卡尔的却仍在保护约翰！ 或许这就是通灵师的手段…… 艾莲娜想过后，立刻与卡尔交换眼神，两人同时点头，冤魂两侧的荆棘网有几根互相交换了位置，这样一来无论冤魂朝哪边突破，她就算不再受伤也能被拦住，而她将正面承受约翰的冲撞和卡尔的骨矛！ 卡尔不再隐藏，【亡者诅咒】的效果已经消失，他不敢再用，可是他还是诵悼者！ 亡者领域命格1——诵悼者：念诵悼词安抚亡灵。 诵悼者仅有这一类咒文，而且多用于抚慰亡灵的情绪，但是这悼词在此刻，某种程度是可以发挥【亡者诅咒】的效果的。 看着近乎疯癫的冤魂，卡尔单手抚胸，目光如水，沉静而庄重地诵念出悼词： “迷茫的灵魂，主将拂去的你伤痛，宽恕你的罪…… “彷徨的亡灵，愿你忘却，愿你无争…… “苦难的人啊，执念将逝，愿你安息。” 卡尔温和地诵念完悼词后，将指尖放在嘴边，随后另一只手轻轻拂过身前的空气，似是拂去了此地不断蔓延的哀怨。 他的声音如教堂肃穆的钟声，悼词回荡在每一个角落，直击了所有人的心灵。 布鲁尔家那些不断梦呓疯狂的人们，竟然停下了挥舞的手臂安静下来，诡异的笑容都收敛几分，似是被那句悼词抚慰了伤痛，表情带上一丝安宁与虔诚； 就连约翰都因为听到悼词而脚步一顿——他服下的两瓶魔药一个强化肉体力量，算是极强的兴奋剂，一个镇静心灵，让他保持理智。 可以说约翰正处在极度冷静和极度亢奋的边缘节点，然而当听到卡尔平和庄重的嗓音诵念悼词，他的心里猛然归于安宁——就如列车拉下刹车，他几乎要停在原地。 然而艾莲娜可没有喝下魔药，她离卡尔最近，感触最深…… 听到悼词后，她的肃杀感顷刻间一扫而空。平日冷淡甚至刻意板着的脸上，终于有了少女舞勺之年的柔和，秀丽的容貌再不显冷漠。 她放松下来，明亮的棕眸望向卡尔的脸，他仍是那样英俊，此刻似被圣洁的光芒照耀。 他神情温柔，那平和的气质仿佛能包容万事万物。 艾莲娜感觉自己正被柔软的白羽翅膀包裹着，充满暖意。她呆望着卡尔温柔的神情，竟觉他刚才轻抚空气的动作，已将自己内心深处久未愈合的伤痕治愈了一些…… 艾莲娜是去过教堂祷告的，曾经去过许多次，但无论是教堂的圣歌、神像还是神官们的话语，都毫无效果。 当时还是孩子的艾莲娜，无法从神父的口中感受到半点安慰，她不知道那些排队的信徒们，真的得到治愈了吗？神官们真的在开解大家吗，他们真能听到神意吗？ 神真的爱祂的信徒吗？ 后来，艾莲娜再也没去过教堂——她连信仰都抛弃了，成为被主流唾弃的“背叛者”。 她自己长大，选择了阴影领域。因为阴影覆盖之处，伤痛无处言说。 逃避与冷漠，比信仰管用。 可是卡尔的悼词……绝不是简单的几句悼词，好像有一种奇妙的温暖力量，抚慰了伤痛，令人安心。 前所未有。 艾莲娜知道，换其他人把那几句再念一遍，她只会觉得吵。 她柔和却复杂的看着卡尔。 为什么，卡尔？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不能分心了…… 艾莲娜转头看去——那女冤魂在不断回响的悼词中猛烈的挣扎着，表情痛苦，似是以心底最深的执念对抗卡尔的悼词。 但很快，她便不再如无头苍蝇般狂乱，神情缓缓平和，麻木的脸上多了一丝人的情绪，而不再像人偶一般。 冤魂刚才惊恐张大的嘴竟然缓缓闭合，眼角不再流淌那乌黑血液，疯狂翻滚的黑雾也温顺下来…… 卡尔自己都觉不可思议——【亡者诅咒】只是让冤魂停顿了一下，而他的悼词竟然让全场肃静下来…… 他猜测或许是此地亡灵的气息太重，布鲁尔家的人都被冤魂控制，所以才能连其他人都影响。 所以说以后还是要隐藏好亡者的能力，这动静真的太大了，能不用就别用了…… 他现在可不觉得自己能和炼金教会扳扳手腕，真要被发现了恐怕得在死眠厅堂躲一辈子…… 想多了，没准躲在死眠厅堂都不需要正教出手，封印一破那些亡灵军阀们就能把他生吞了。 骨矛已凝聚成形，瞄准了安静下来的冤魂。 正当卡尔准备让约翰让开，他给冤魂致命一击时，还有一个人被悼词唤醒了理智。 跪在地下的布鲁尔子爵如大梦初醒，他猛地起身看向卡尔，脸上再无方才的扭曲，他欣喜又极度焦虑的朝卡尔嘶吼着：“通灵师先生，请您快动手，杀了她！！！！！” 第32章 异变从生 轰！ 本来安静下来的冤魂在听到布鲁尔的话语后，她周身的黑雾忽然如沸水般再次活跃！ 冤魂刚平和下来的神情，顿时丧失了那最后一丝人的情绪，她的嘴痛苦地不断开合，面目扭曲，那股暴戾憎恶的气息比刚才更甚几分。 随后她忽然嘶吼着，发出狂乱的尖啸！ 啪！砰！ 顷刻间，所有的彩绘玻璃全部被尖啸震碎，玻璃碎片倾洒在地上发出阵阵响声。大厅里布鲁尔子爵收藏的装饰、花瓶等等，也全部被那尖啸震碎崩解，而一道碎片划过布鲁尔子爵的脸，他吃痛的叫出了声！ “先生，您还在等什么！！杀了她啊！快杀了她！” 然而他话音刚落下，除了他之外，所有布鲁尔家的人身上的黑雾丝线重新活跃起来，开始比刚才更加卖力的抽取着人的生机！ 顿时，有三个佣人浑身迅速被黑斑覆盖，他们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干枯、衰老、腐朽直至消失，不到几个呼吸的功夫，三个佣人便成为森森白骨！ “约翰，让开！！” 卡尔大喝一声，一心二用，他再次控制着黑荆棘封锁冤魂的去路，而白骨法杖指向冤魂猛地一挥，约翰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破风声，直接往前一扑趴在地上。 骨矛飞掠而过，直射满目狰狞的冤魂！ 然而冤魂似乎察觉到骨矛的威胁，她闭起眼睛，乌黑的血液如泉水般流淌。随后，大量黑雾构筑起一道屏障立在她的身前！ 砰！ 黑雾屏障被骨矛击穿，但也抵消了骨矛蕴含的大部分力量。 击穿黑雾的矛继续刺去，然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别墅的墙壁被骨矛击出一个大洞，卷起滚滚灰尘，令趴在地上的约翰睁不开眼，也挡住了卡尔和艾莲娜的视线。 “咳、咳咳。”约翰捂嘴咳嗽了几声，刚站起来，就听到卡尔惊慌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快逃约翰！！” 约翰一愣神，忽然看到灰尘中冲出一席白衣——那冤魂居然避开了骨矛，直接向约翰冲来！ 她周身的黑雾越来越浓，但极其不稳定。她闭着眼睛，表情痛苦狰狞，骨矛崩裂的数个碎片扎在她凝实的身体上，发出“呲啦”的灼烧声音。 但只是两个呼吸，她就忍着伤痛，卷起狂风冲到约翰眼前！ 约翰扬起盾高声念道：“生命驱散！” 然而盾牌亮起的光芒却几乎瞬间被黑雾淹没！一股股黑雾蔓延开来，不再直接攻击，而是笼罩了约翰，形成一个牢笼，把约翰关在了里面！ 随后，黑雾开始向约翰体内侵蚀，他痛苦的咬着牙，却一步都迈不动，只能在原地不断挥舞盾牌！ 随即，约翰一狠心，忍着剧痛掏出一瓶魔药，咬掉塞子两口灌进嘴里。 他刚才战斗前已经喝了两瓶，不管第三瓶是什么魔药，随后的副作用都可能会让他痛苦不已，但约翰别无选择——如果不进一步补充灵能强化身体，他可没自信撑到副作用发作的时候！ 然而喝下魔药的约翰不仅没能瞬间发挥出实力，身体反而剧烈地抽搐两下，随后痛苦的哼出了声。 他的皮肤竟然开始生出黑斑，还在不断扩散！ 卡尔对亡灵气息的感知发现——约翰是被亡灵的力量侵蚀了，或许还加速了魔药的副作用。而冤魂要控制约翰，就像攫取布鲁尔家人的生命力那样！ “魔药的副作用提前发作了！”艾莲娜失声大喊道，随后她一个箭步冲向约翰，却被黑雾拦了下来。 卡尔飞速的思索着，强行把疯狂攻击黑雾牢笼的艾莲娜和痛苦跪地的约翰放在脑后，现在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 快想想，还有什么能用，快…… 卡尔毫不犹豫，高举白骨法杖——他强行再次用出【亡者诅咒】，延缓冤魂侵蚀的速度； 可是冤魂又仅仅停顿了一下，反而是卡尔因为强行使用咒文而感到一阵虚弱。 随后他念诵着悼词，可是狂风卷起无数玻璃碎片，不断砸在地面和墙上，碎片迸裂声和撞击声竟掩盖了卡尔诵念的悼词！ 约翰身上的黑斑越来越明显，他双目大瞪，把手伸进嘴里疯狂搅动，似乎想把魔药吐出来； 而艾莲娜拼尽全力都无法撕开一道口子，她一句话没说，拼命控制黑荆棘撕扯牢笼，自己也持匕首攻击黑雾，但所有攻击都如打在棉花上的拳头…… 布鲁尔家又有两人被抽干了生机，零落成白骨。布鲁尔子爵却不知什么原因没被侵蚀，但他已经吓傻了，精美的贵族长裤，正散发着阵阵恶臭。 嗖！ 卡尔凝聚出一支短一些的骨矛刺向黑雾中的冤魂，但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后，骨矛被弹开掉在地上。 而艾莲娜一把捡起骨矛想拿它击破黑雾牢笼，可她刚碰到骨矛就痛苦的哼了一声，如丢开烙铁一样丢开骨矛，弯腰捂住了手。 她刚才握着骨矛的手，已然被灼烧出一大块水泡。 卡尔飞快地思索着——还有什么办法……我的灵能不够用【暗影刃】了…… 他的冷汗已打湿了后背，卡尔真的有些慌乱了——如果他能念完悼词就丢出骨矛，而不是等了那么几秒，就不会…… 不，不，快想办法！ 约翰的状态越来越遭，而那冤魂似是厌烦了，她又一次发出尖啸，黑雾旁的艾莲娜也被卷了进去！ “卡尔！”艾莲娜努力对抗着狂风与黑雾，她吃力的朝卡尔伸出手，像是落崖之人最后的求救，但冤魂的灵能黑雾又一次沸腾，笼罩了她的全身！ 此刻约翰和艾莲娜都被困在黑雾牢笼之中，卡尔只能模糊的看到里面的情况——冤魂张大了嘴，一股股灵能如气流般从二人体内升腾而出，又被冤魂一点点吸入体内，而每吸收一点，约翰和艾莲娜身上的黑斑蔓延速度就更快一些！ 她在直接吸收二人的生命力！ 而艾莲娜颤抖的眼睛，正在看着卡尔…… 艾莲娜！！！ 卡尔感觉血流直冲头顶，他不再多想，拔腿就冲了过去！ “暗影刃！” 噗！ 卡尔喷出一大口鲜血，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但仍然有两道影子泛着刀芒刺向了黑雾牢笼。 铛铛！ 暗影刃将黑雾牢笼撕开一道裂缝，但卡尔已经再不剩下半点灵能——这是他最后的手段了。 卡尔头晕目眩，视线都觉得模糊。可是他仍然榨取着体内每一点力气，朝牢笼奔跑过去。 他冲到了牢笼前，双手一把卡住裂隙！ 里面的冤魂猛地发出惊恐的尖叫声，她闭着的眼睛瞬间血流如注。 卡尔握住黑雾牢笼的裂缝，想用尽最后的力气扯开它，但是他双臂刚一用力—— 砰！ 顷刻间，黑雾牢笼瞬间蒸腾破碎，飘散成烟，袅袅升起！ 卡尔呆滞了半秒——刚才的手感就好像用吃奶的劲扯断一根面条。 刚才那无论如何攻击都坚不可摧的牢笼，在他手里宛如纸糊的一样！ 第33章 亡者的提升方法 卡尔瞬间明白了，是自己左臂内的灵能结晶——苏尔遗骨！ 虽然他只是命格1的诵悼者，但灵能结晶可是货真价实的高命格，密林会都称其为“圣骨”啊…… 就算苏尔的意识沉睡了，卡尔拥有的只有自己命格1的灵能，可是结晶的特殊性并没有一块沉睡——虽然负担很大，但他能以命格1实力跨阶使用命格3的咒文。 而今天第一次与亡灵战斗，又能徒手破除冤魂的灵能牢笼。 卡尔思维发散开来——怪不得没法击破我的【影护】，碰到黑荆棘还会灼伤，原来我的结晶进一步加强了对亡灵的克制力。 苏尔遗骨的秘密，看来比我想的还多…… 就是不知道什么实力的亡灵就没法克制了。 卡尔暂时收起思绪，冷漠注视着那闭眼的冤魂，发现她脸上竟然带上了人类才有的恐惧神色。 恢复理智了吗，看来终于感知到我的气息了，可以交涉了。 他面无表情，一步步向前走去。 卡尔先走到约翰和艾莲娜身边蹲下来，细细看着二人的皮肤——黑斑已经不再扩散了，并有了缩小的趋势，看起来暂时没有大碍。 但是刚才强行使用【暗影刃】，灵能透支严重，卡尔暂时无法感知到他们体内具体的侵蚀情况，约翰更严重一些，表情痛苦，还在无意识的哼哼着； 艾莲娜状态稍好，她虚弱地瘫坐在地上，半睁眼睛看着卡尔。 “艾莲娜，感觉怎么样了？” 红发少女吃力的点点头：“还好……撑得住，约翰……” “约翰比你严重一点，不过没有大碍，等一下我会处理。”卡尔继续问道，“你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情况吗？” “没事……那种侵蚀停止了。” 卡尔温和的看着她，轻声说道：“我先去解决冤魂，你们再等我一下，好吗？” “嗯……好，你要小心。” “对了，”卡尔似是想到了什么，“有恢复灵能或体力的魔药吗？” 艾莲娜打开驱魔人提包，内侧整齐挂放着六瓶颜色各异的魔药，她取出一瓶淡蓝色的药剂递给卡尔。 “谢谢。”卡尔拔掉木塞一口灌进嘴里，顿时皱起了眉，这魔药口感冰冷黏稠，还有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和甘草味…… 忍着恶心把魔药咽下，卡尔感知着自己的灵能结晶——本已干涸的灵能正在得到补充，以相当缓慢的流速重新焕发活力，开始循环流淌。 效果不够好，但暂时够了。 卡尔笑了一下，站起身来看向冤魂，表情瞬间冰冷。 艾莲娜的感知力比常人更强，可此刻她无须费力也能清楚感受到——卡尔正散发出恐怖的威严感和滔天怒气。 而这种感觉不久前艾莲娜刚感受过一次，那是在劳伦·詹姆斯家里，他就曾流露出这种气场。 她不由想着——卡尔平时那样温和有礼，可生气的时候……却这样冰冷无声。 他甚至连一句话都不用说…… 艾莲娜吃力地扭头看向冤魂，只见那冤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死死闭着眼睛，脸上的麻木和扭曲早已悉数退去，而人类的情绪越来越明显，那是恐惧，是最原始的情绪。 艾莲娜感到无比错愕——亡灵居然在害怕此刻的卡尔…… 她想到自己刚才嘱咐卡尔要小心…… 现在该小心的，恐怕是冤魂。 艾莲娜无声注视着卡尔的背影，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明白。 卡尔走到放弃挣扎的冤魂面前，举起左手，一把扼住冤魂的喉咙——那冤魂的脖颈处瞬间冒起黑烟，发出油锅煎肉般的呲呲声。 冤魂痛苦到浑身都在颤抖，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周身萦绕的黑雾都如刍狗般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宛如死水。 “闭塞空间。” 卡尔先吟唱出从艾莲娜那里偷学来的咒文，仅把自己和冤魂纳入闭塞空间。 随后，他平静的开口，语气冷如寒冬： “睁开你的眼睛。” 冤魂颤抖地睁开了眼，再也没有血液流出，眼神也不再空洞。之前那麻木与狰狞的表情早已消失无踪——在卡尔撕碎黑雾牢笼的瞬间，她就已经恢复了理智。 可在卡尔说话前，她都死死闭着眼，不敢睁开。 “我是谁。” 冤魂没有说话，她仍被卡尔扼住喉咙，但她脸上的神情和克制不住的发抖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卡尔松开了左手。 下一秒，冤魂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在主的气息面前，这就是自己该有的位置。 她的额头死死贴着满是玻璃渣的地面，金发散落一地； 所有的黑雾都彻底消失不见，她散发出的亡灵气息里，再也不含任何暴戾与憎恶，仅有悔意和恐惧。 卑微且顺从。 而远处，布鲁尔家所有幸存者都昏厥过去，仅剩出于未知原因还保持清醒的布鲁尔子爵。他瘫坐在地上，无视胯下的恶臭，他甚至不敢发出呼吸声…… 那位先生的恐怖手段，这里发生的一切，布鲁尔看的一清二楚。 他低下头不敢看那位先生，因为那股恐怖的威严感和怒火太过渗人，看着他的背影或许都要被牵连——连亡灵都要跪下，人必须找准自己的定位！ 可这位先生到底是谁，什么时候通灵师能让亡灵下跪了？！ 自己家什么时候与这位先生搭上情分的？！ 而离得更近的艾莲娜，已经失去了表情控制能力…… 她的樱桃小嘴无意识的张大，愣愣的看着亡灵扑通一声跪在自己同事脚下…… 而几分钟前，他们还和这亡灵杀的有来有回…… 卡尔用了【闭塞空间】，艾莲娜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她在思考回去后要不要问问卡尔——到底说什么话能让亡灵心甘情愿的跪下？ 卡尔眯着眼，低头俯视着冤魂，威严的问道：“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冤魂更用力的低下头，玻璃渣已经刺入她的额头里，但她仍未说话，控制颤抖的身躯已是拼尽全力…… “会说话吗？” 冤魂终于开口，声音扭曲的都变了调： “尊贵的死眠之主、我主……请赐死！求您赐死让我赎罪！！” “你没有资格向我提任何要求。” 卡尔淡淡的说道，话语中的威严令冤魂更低的跪伏下身，她整张脸都贴着地面，十几枚玻璃碎片刺入她凝实出的皮肤。 她几乎是趴在地上微弱的回应道：“是……伟大的死眠之主。” 卡尔冷漠地看着冤魂，她跪在自己脚下一动不敢动，与刚才那凶恶的模样截然相反。 在巴顿密室，伯里克他们曾说——亡灵认出死眠之主的气息属于本能。 卡尔想到，看来她是出于某些原因，之前完全丧失了理智，成为冤魂后只记得心底的执念，以至于都无法辨认出死眠之主的气息，还是苏尔遗骨唤醒了她。 如果卡尔今天之前已经激活了死眠提灯，再来处理这起事件，恐怕就不用费这么大劲了。 伊莉雅之前说过，死眠提灯是他身份的象征，能威压亡灵使其臣服，自然能进一步强化卡尔身份死眠之主的气息与威严。 正如王权必然有其象征——无论是维德王国克伦特二世的权杖与王冠，还是穿越前皇帝的玉玺等等，均象征着无上的权力与统治地位。 死眠提灯也是同理，但它实用性更强，而克伦特二世那顶镶满珠宝的王冠，除了戴久了容易得颈椎病外，就没其他实际用途了。 卡尔感到一丝后悔，他从交易所回来后就该立刻回去激活提灯，约翰和艾莲娜就不用受这份罪了。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 于是卡尔继续俯视冤魂说道：“把那两个人的灵能还回去，处理好他们的侵蚀。” “伟大的主，我做不到……”冤魂战战兢兢的回应道，她真的要趴下了…… “为什么？” “我主，那是我丧失意识的行为……不可逆的。但是您可以做到，您可以把我的灵能吸收掉，他们就会好起来，修养一天灵能也可以恢复。” 我怎么不知道我可以？？ 为什么我一个死眠之主，知道的还没冤魂多？ 卡尔一挑眉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伟大的主人！我已罪无可赦，我甚至不会求您宽恕我的失言，只敢向您献上我微不足道的灵能，好让我死之前为您创造一些价值！” 冤魂趴在地上激动的说着，卡尔想了想，认为她没这胆子给自己下套。 “抬起头。” “……这是我该有的姿态。” “这是命令。” “是，伟大的死眠之主。” 冤魂抬起了头，卡尔看到她在流泪，脸上扎满玻璃碎片，还算不错的面孔沾满乌黑的血液，狼狈而憔悴。 “在这等着。” 卡尔不再理她，转身走回一脸震惊的艾莲娜面前。 “你……把她怎么了，她怎么给你跪下了？” “喔，没事。”卡尔温和的回答道，“她说她清醒了，伤害了你们良心有愧，给你和约翰赔个不是。” 艾莲娜古怪的看着卡尔：“你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领在哪学的？” “我哪有！”卡尔一脸无辜，指着正朝这边跪着的冤魂，“你看，她是不是朝你跪着呢？” “……” “好啦别在意她，多大点事，我给你处理侵蚀。”卡尔摆摆手说道。 多大点事？？ 命格3实力的亡灵给跪了，还多大点事？ 艾莲娜一脸错愕，看着卡尔向自己伸出手：“干嘛？” “把手给我。” 艾莲娜小脸微红，把手轻轻搭在卡尔手心里：“别占我便宜。” “小丫头你还没成年呢，我可不想坐牢。” 卡尔轻笑了一下，握着艾莲娜的手感知她体内的亡灵侵蚀——艾莲娜的灵能结晶正被那冤魂的灵能包围着，虽然侵蚀已经停止了，但如果没有外力，怕是要数天才能恢复。 卡尔想了想，将一点自己亡者领域的灵能灌输进艾莲娜体内，他立刻感知到少**内那些黑雾如被重新激活了一样，而艾莲娜轻轻咬牙，忍着疼不哼一声。 随后卡尔控制灵能接近艾莲娜的结晶，他震惊的发现——自己的灵能正如蛇一般捕食着冤魂留下的黑雾！ 感知中的画面像极了贪吃蛇。 而随着灵能的不断“进食”，卡尔感受到这些黑雾居然化作“营养”，反馈回了自己体内！ 体内的灵能正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只用了几秒钟，就恢复到战斗前最饱满的时刻，而且还在随着“进食—反馈”而不断增长！ 之前在事务所闲聊时约翰说过，灵能者提升实力和命格的过程，可以这样举例说明： 普通人服下灵药后，就相当于有了一个500毫升的水杯，杯子里装了200毫升灵能，而纹路还未浮现，这就是命格1； 随着时间推移、不断使用和锤炼能力以增加灵能，杯子里的“水位”就越来越高，结晶上的纹路也会随之变得清晰，这个过程叫做“绘纹期”。 当“水位”与杯子齐平，灵能装满杯子，纹路便彻底显现，绘纹期结束，就进入瓶颈期了。此时你再怎么给杯子里添水，水都会溢出来，毕竟命格1的杯子就这么大； 那么服下命格2的灵药，可以理解为把杯子扩容到1升，然后继续上述过程，再次进入瓶颈期。每一次服下灵药都能扩容成一个更大的杯子。 这也能说明，为什么命格之间是隔着鸿沟的——因为你拿着一个茶杯去和别人打水仗，可人家是拎着桶来的…… 卡尔此刻就感觉，自己体内的灵能正在不断增加，而自己的灵能结晶——漆黑的苏尔遗骨上正有一道纹路肉眼可见的浮现、清晰！ 亡者领域还能这样提升灵能的？！ 第34章 冤魂薇菈 当艾莲娜体内所有的黑雾被卡尔吞噬殆尽，他把灵能从艾莲娜体内抽离，看到她的黑斑已尽数消失，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好些了吗？” 艾莲娜轻轻点点头，抽回自己的手白了他一眼，卡尔讪讪笑了一下。 他刚有些沉浸在灵能增长的过程中——那道纹路已显露大半了。 “我先去给约翰治疗。” 卡尔握起约翰的手，又将自己的灵能注入他体内——约翰体内的情况比艾莲娜严重得多…… 他小心控制着自己的灵能，逐步将那些黑雾一点点吞噬，约翰无意识的哼哼着，但脸色看起来比刚才好了一些。 当把约翰体内的冤魂灵能尽数吞噬，卡尔惊喜的发现——漆黑的结晶表面，那道如银河般璀璨的纹路已彻底显现。 卡尔意外的度过了绘纹期，踏入瓶颈期了。 其实他最近都没顾上思考自己该怎么提升灵能、怎么才能尽快步入命格2增强自保能力。他本是想着休息日激活了死眠提灯后，再和伊莉雅谈论这件事。 因为卡尔觉得，亡者领域提升灵能的方式应该和其他领域不同——因为亡者领域连灵药都用不着。这个由苏尔开创的领域，他还是知之甚少。 所以他这两天压根没想提升灵能这回事，满脑子都是搞钱。毕竟要先激活了提灯，维持好封印，后面的事才有的谈。 而今天竟然以这种“进食”的方式让纹路显现，步入瓶颈期…… 卡尔想着，回死眠厅堂之后，要问伊莉雅的事又多了一件。激活提灯或许就能提升命格了，不知道亡者领域命格2叫什么，有什么能力。 看着约翰皮肤上的黑斑褪去，呼吸也平稳下来。只是魔药的副作用让他有些虚弱，还在昏迷之中。 卡尔这才回到艾莲娜身边，刚想说些什么，少女却先开口了。 “这也是通灵师的本领吗？”艾莲娜语气复杂，她早已不相信卡尔是普通的通灵师了，她又不傻。 卡尔并未敷衍，反而思考起来——他以后是可以把其他人转化成亡者领域的，但必然要选择自己信任的人，因为这就是在培养势力。 他可不止密林会一个敌人，放眼望去，几乎举世皆敌，未来免不了与正教起冲突，他不能单打独斗。 虽然和约翰、艾莲娜相处时间短，但卡尔的感觉告诉他，二人值得信赖。 这是一种有些玄乎的微弱“感觉”——只要和对方相处一阵，他就能隐约感受到对方是否值得信任，说的话是否真诚，虽然还达不到准确辨识谎言的程度。 他想起苏尔的意识沉睡之前和自己提起：没人能欺骗他苏尔。 卡尔猜测，这是否也是死眠之主的能力？达到苏尔的层次难道可以凭直觉分辨谎言？ 就算暂时抛开这玄乎的“感觉”，他也懂一些心理学，约翰和艾莲娜的为人是没有问题的。何况那么多细节都证明，他们是真把自己当朋友。 所以今天卡尔展现了一部分隐藏的能力——悼词、骨矛，甚至亡灵都给他下跪了。 他知道二人会好奇，但会替他保密。卡尔还可以进一步观察判断他们的态度，决定是否彻底把二人拉入自己的阵营。 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约翰和艾莲娜是这世界上少见的无信仰者，他们出于各自的原因，不信神。 不过刚才战斗时，约翰居然喊了一句“炼金之神祝福我”，这就有点奇怪了。卡尔决定回去问一下约翰，因为昨天闲聊时他还说自己不信神的，策反有信仰的人会很麻烦。 卡尔思考过后，斟酌着表达方式，回答艾莲娜刚才的问题： “我只能说不是，或者不全是通灵师的能力。但我还不能解释，抱歉。” 艾莲娜点点头：“其实我知道，你的悼词还有这些已经远远超出通灵师的能力范畴，我见过通灵师的。也知道你不会告诉我，至少不是现在。” 卡尔并未说话，艾莲娜看了一眼约翰，轻声说道：“我问你，其实只是不想听你说‘是的，这就是通灵师的手段’，这样是把我们当傻子，还不信任我们。” “那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满意。”艾莲娜用力点头，“你没有骗我就够了，我会等到你愿意说的那天。” 卡尔没有说让她替自己保密，信任是相互的，对约翰和艾莲娜没必要说这种话。 “卡尔。” “嗯？” “你的悼词……让我感到温暖。” 艾莲娜嘴角轻轻上扬。 “小丫头还是笑起来好看，不过那悼词可是念给逝者和亡灵的。” 卡尔想拍拍她的头，但又缩回了手——她还没一米六，会长不高的。 “逝者吗，”艾莲娜轻声念道，“那我也算半个吧。” “瞎说，快呸呸呸。” “听不懂，”艾莲娜摇摇头又问道，“以后再念给我听可以吗？” “都说了那是念给逝者的……”卡尔无奈的耸耸肩，“你休息一会，我去收个尾，然后拿委托金回去了。” 艾莲娜撇撇嘴：“小气鬼。” “我还送你配方了，昨天刚送的……” 卡尔愣愣地看着这半大的姑娘，实在不明白她为啥非要听悼词，还说他小气？自己可是转手就把配方和一千雷亚给他俩了！ “几句话都不肯给我念。” “你活的好好的……我给你讲故事不好吗？保你没听过！” “算了，爱念不念，而且谁会听你老套的故事。”艾莲娜白了他一眼，“你去处理冤魂吧，我把约翰叫醒，去和委托人谈价钱。” 我老套？呵，等着吧，到时候可别求我。 卡尔不再搭理无知的小丫头片子，收敛了笑意走向始终跪伏着的冤魂。 “抬头吧。” “是，伟大的主。”冤魂抬起了头，却不敢看向卡尔，而是看着他的脚尖。 卡尔淡淡问道：“我给你解释的机会，怎么成为冤魂的，为什么要伤害这家人。” “我主……”冤魂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您不直接……判处我的罪吗？我在人间犯下这种罪孽，伤害了您的手下，伟大的主，恳请您赐死让我赎罪！” “我给予你为自己辩护的权利，而听完你的解释后，我将做出审判。” 冤魂听完后，下意识抬头看着卡尔。她表情呆滞，乌黑的血不断从眼眶中流出。 其实卡尔这么说是有几个原因的。 首先最重要的一点——他还没激活审判之镰，而据他所知，只有审判之镰才能让亡灵再死一次。 而在人间，卡尔更是没有抹杀亡灵的把握。万一卡尔说“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结果发现没有抹杀的能力…… 这死眠之主的位置还是禅让吧。 其次，这个世界审判犯人太过唯心，许多平民被陷害后都没有辩护的权利，审判庭不为平民代请律师，而平民大多请不起律师。 王国律法被手持权柄的“蓝帽子们”（维德王国审判长的代称）随意歪曲解读，他们与金字塔上层的那小撮人同流合污、贪赃枉法…… 十年前，很多被诬陷的平民刚被带进审判庭，甚至还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蓝帽子已经在宣读给他的判决——绞刑。 而当时有一起引发社会震动的案件：一位平民被某贵族指控煽动造反，声称这位平民写了数千张污蔑王室和国王的宣传单，以此煽动民众； 贵族还当庭展示了从平民家里搜出的“物证”，大声诵读着洋洋洒洒上千字的反动文章。蓝帽子立刻判了平民绞刑与连坐，全家四口整整齐齐上了绞刑台。 他死后被作为“典型”上了报纸，他在西区的邻居们这才得知——原来做了半辈子拖鞋，连自己全名都不会写的老鲍勃，因为写文章死了。 这件荒唐的冤案最终演变成一场对维德王国审判庭的大清洗和变革，鲍勃一家四口用生命为代价，拯救了一些被诬陷的无辜者，也使律师终于走进了平民阶层。可是最终，却没人知道事件的真相，谁都不知道为何一名贵族要陷害一位以做拖鞋为生的平民…… 然而这场变革仍是治标不治本，辩护费依旧高昂，因为这价格是在买命。 没有辩护就被判刑的案件仍然屡见不鲜，而几乎没有贵族被判过刑，即使犯了事，只要不是造反或者侵吞王室资产，交够钱也就出来了。 所以人间的荒唐，甚至刻在了亡灵的心底——这位冤魂甚至不曾想过要给自己辩解，而是在恢复理智后请求卡尔赐死…… 对维德王国破坏最大的、对人侵蚀最深的，从不是亡灵，而是不被限制的权力。 之所以王国矛盾还未总爆发，是因为将矛盾转移到了国土之外的南莱茵帝国——一场蠢蠢欲动的对外战争。 卡尔不知道苏尔以前是怎么做的，但既然他现在是死眠之主，他就要按自己的方式来。他有审判亡灵的权力，但他同样会给亡灵辩护的权利。 他必须对得起亡灵们发自内心的那一句“伟大的主”，他要对得起自己。 因为他是亡灵共主，灵魂与逝者的守护神。 这是卡尔作为死眠之主的责任，他或许现在能做到的很有限，但他会尽可能去做； 如果眼前这位真是因为生前的不幸而变成冤魂，或许卡尔无法为她翻案，但至少要听她说。 他怕自己有朝一日终被权力蒙了心，在一声声“伟大的死眠之主”中沦陷，肆意妄为。 不负身份，也图个心安。 卡尔给了冤魂一些时间，才缓缓说道：“你可以开始为自己辩护了。” “赞美您的慈悲，伟大的主。”冤魂缓缓道来，“我名为薇菈·克罗斯林，曾经是落难贵族克罗斯林家的一员。家族落魄后，家产被各方势力蚕食，大多数成员死的死，散的散。而我活了下来，被卖给了布鲁尔子爵。” 卡尔回头瞥了一眼远处的布鲁尔一家，除了那位子爵外，其他人都还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那位子爵看到卡尔的目光，先露出讨好谄媚的神色，随后立马主动低下了头。 卡尔朝薇菈点点头：“布鲁尔家对你做了什么？” “布鲁尔……”冤魂犹豫了起来，表情有些痛苦和挣扎。 “说吧。” 得到卡尔的命令，她才低声说道：“布鲁尔子爵……用很多方式玩弄我，然后不久前我终于死了，成为了冤魂。” 终于死了…… 卡尔沉默了。 薇菈的叙述是那样平淡，没有带上任何修饰词汇。她几乎什么都没说，可一句“终于死了”，却什么都说了。 再追问下去，问她布鲁尔究竟做了什么，已是在未愈合还流血的伤口上，再割一刀。 这位子爵做的事，已足够让一个人死去后，成为命格3实力的冤魂。 良久，卡尔叹了一口气：“回灵境去吧。” “伟大的主……您，不审判我吗？” “我在不久后会召唤你进入死眠厅堂，那时我将给出对你的审判。” “赞美您的慈悲，我主……” “现在能回去了吗？” “可以回去了，感激您的悼词，我能够回灵境了……” “去吧。”卡尔挥挥手转过身去，不再看薇菈。 薇菈·克罗斯林再一次俯下身子，朝着卡尔的背影行礼，什么也没有再说。 她的身影渐渐变淡，直到消失不见，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布鲁尔宅邸的一切异状。 卡尔望向那位谦卑低头的布鲁尔子爵，已在心里做出了审判。 是他咎由自取。 【作者题外话】：10万字了，感谢大家的投票与支持。卡尔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一起见证他的成长吧。我会加油码字的~ 第35章 不是怀疑 卡尔知道，那位布鲁尔子爵已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包括冤魂薇菈对自己的态度。 而子爵先生作为布鲁尔家理智仅存的那位，并非是他有什么特殊能力可以免遭侵蚀，而是薇菈想让他亲眼看着——布鲁尔家的其他人一个个被抽干生机化为白骨，让他滞留在最深层的恐惧中见证家族覆灭，最后再处理他。 其他人只是薇菈的开胃菜，布鲁尔子爵才是正餐。 薇菈造成了什么伤害？ 她杀死了布鲁尔家的五位佣人，险些侵蚀了约翰和艾莲娜，但好在卡尔还是唤醒了她，约翰艾莲娜没有大碍。 至于那五位佣人，卡尔猜测他们曾是子爵作恶的帮凶，但这点还需要回厅堂后再问一下薇菈。 思考过后，卡尔走向了谦卑低头的布鲁尔子爵。 子爵先生听到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下意识抬头后，看到冤魂和家中异状俨然消失不见，而这位能让亡灵下跪的通灵师先生，正带着礼貌的笑意朝自己走来。 不管自己是如何结识了这位先生，这份情谊必须维持下去！ 这位先生表现出的能量太恐怖了…… 我从未见过通灵师能让亡灵跪下不吭一声的…… 布鲁尔下定决心后，赶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这才注意到他的裤子和散发的恶臭已让自己礼数尽失。 但卡尔已经走到了他该行礼的位置，布鲁尔只能硬着头皮左手抚胸微微欠身，温和儒雅的对卡尔说道： “尊贵的通灵师先生，感谢您在布鲁尔家族危困之际出手相助，您配得上所有赞誉，您是一位拥有高洁品德的真正贵族。我作为布鲁尔家现任家主，承诺布鲁尔家族将永远铭记您的恩情，将您视为最珍贵的朋友，并为奉上令您满意的酬劳聊表谢意！” 作为一名有实权的子爵，布鲁尔从礼数到发言都无可挑剔，贵族的姿态与恰当好处的奉承赞美也未让他的家族失了身份。 但卡尔还是微不可见的皱起眉——什么味儿这么冲？ 随后他走到布鲁尔身前两米的位置停下，再往前走该熏得头疼了。 “啊，子爵先生，看到您没有昏迷这比什么都好。”卡尔皮笑肉不笑，尽可能得体的说道，“谢天谢地，我只是微不足道的平民，配不上您的赞美，身份也不配与您尊贵的家族以‘朋友’相称，请我们都保有一些自知之明吧。” 布鲁尔觉得这位先生话中带刺，或许是对自己之前那大喊求救而心生不满； 他刚才终于反应过来若不是自己有失身份的大喊大叫，亡灵早就被解决了，他也对此略感羞愧，但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呼喊不够得体，失了贵族的端雅。 于是布鲁尔立刻说道：“通灵师先生，您的行为绝对配得上一切赞誉。而我要为刚才的失礼道歉，作为一名贵族我的言行的确失了身份，对于造成的损失我以贵族荣誉起誓，必将给您满意的赔偿。” “布鲁尔先生，我想你误会我的话了。”卡尔连微笑都已经收敛，“我不习惯这样弯弯绕绕的谈话，我的时间也很宝贵，忙不过来啊。不如我们直接一点？” “那是自然，全凭您做主，请问先生如何称呼？” “卡尔·海勒。” “海勒先生，我对您的专业能力感到震惊……” 然而卡尔挥手打断了布鲁尔的奉承：“这份委托来自宅邸外的劳伦·詹姆斯先生，既然是委托，我们先谈工作——您准备付出多少委托金？” 对于一向标榜优雅高洁的贵族而言，直接开口谈钱是很失礼的事情，但布鲁尔并未在意，相反他感到一阵愉悦：海勒先生的直接出乎他的意料，自己可以先与海勒先生建立生意上的合作关系，再逐步培养人情，这自然是更循序渐进的选择。 能与这样一位通灵师保持良好的关系，好处自不必说——布鲁尔家本来就在占星教会有些情分，这位先生未来必定成为炼金教会的大人物…… 于是布鲁尔子爵短暂思考后，得体的回道：“海勒先生，我愿意先付出4000雷亚的事务所委托金，然后再以个人名义为您和您的同事奉上3万雷亚，您看这样是否合理呢？” 布鲁尔是了解驱魔事务所的规矩的——4000雷亚委托金不过是让卡尔回去交差的添头，而3万雷亚才是真正的谢礼，是布鲁尔传递友好的暗示。如果他看出卡尔表露出不快，他还会继续提高报酬。 布鲁尔看到海勒先生点了点头，但却不知道他是否满意…… 因为他看到卡尔·海勒面无表情，眼神虽然温和，但缺乏温度…… 你们贵族真有钱啊，一家家的不愧是既得利益者，张口就是三万。 在王国，谁又能约束了你们，谁会和雷亚过不去？ 卡尔浅淡的回应道：“那工作的事就谈到这里，接下来我们收个尾。” “您满意自然最好，海勒先生，”布鲁尔年近四十还算不错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随后他看向身侧的家族成员们，“不知能否请您为我的家人们也……救治一下？” “他们三天后就会没事的。” “是的是的，您一定很疲惫了，一会我会准备晚宴招待您和两位朋友。”听到卡尔没有治疗家人的意愿，布鲁尔丝毫没有表现出不满，而是极尽恭敬。 卡尔冷淡的看着对自己如此谦卑的贵族，这在一般平民身上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自然知道布鲁尔在打什么小算盘。 是该收尾与审判了。 “你能看到亡灵？其他人看到这次的异状了吗？” 布鲁尔心里一惊，立刻回应道：“先生，我也不知道原因，我此前从未亲眼看见过亡灵……其他人没有看到，他们立刻就变成那副样子，只有我能坚持下来并对抗亡灵的控制……” 看来是薇菈故意让他看到的。 你说自己能对抗，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那你看清这位亡灵女士的样貌了，对吧。” “是的先生！这简直……这简直比故事中还要恐怖！今天对我而言简直像是噩梦一样！这该死的亡灵，天呐，它眼睛都在流血。”布鲁尔慌张的抱怨着，随后一改语气，“您看我又失礼了，我只是普通人，又怎么能比得上您。您竟然能让该死的亡灵下跪，还能亲手抹杀它，赞美您的强大，海勒先生！” 该死的亡灵…… 薇菈·克罗斯林是怎么被你玩弄致死的呢，布鲁尔？ 那我这个亡灵共主又该当如何呢？ 卡尔自嘲的笑了一下，人对于逝者可以献上怀念与哀悼，但前提是他们不会“活”过来。在这个亡灵真实存在的世界，人们对于亡灵已经不能叫做偏见，而是对未知的恐惧。 像劳伦那样的人少之又少，哪怕亡灵是自己的妻子。 要知道劳伦看到的只是浮空的衣服罢了，很多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恨不得四肢着地跑路，如果这样能跑的更快的话。 即使卡尔经历的事还是太少，必然有不少凶恶的亡灵在杀害纯良，荼毒人间。卡尔如果碰到了自然不会放过，这是他的责任；但就目前来看，卡尔只觉得人性更令他感到恐惧。 卡尔是活生生的人，又是死眠之主；他会努力保护人们不被凶恶的亡灵残害，也要为亡灵和自己求个心安。 布鲁尔子爵，可不会喊他主人啊。 随后，卡尔语气毫无起伏的说道：“薇菈·克罗斯林的遗体，你怎么处理了？” 而听到这话，布鲁尔立刻汗毛竖起，心脏在胸膛里疯狂跳动，头皮发麻。他瞬间丧失了刚才刻意维持的得体姿态，难以置信地看着卡尔冰冷的凝视。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 “海勒先生……呵呵，我想您是……” “你安葬她了吗？” “先生，我实在没有听懂，我甚至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噢，”卡尔点点头，“连一块安息之地都不给吗？” 布鲁尔忽然激动的说道：“先生，这实在太荒唐了，您是在怀疑我布鲁尔家杀害了什么人吗？” “不是怀疑。” 卡尔摇摇头，而布鲁尔立刻松了口气，却又听到一句如惊雷般的话语。 “我不怀疑，我确定。” “……谁告诉您的？” “薇菈·克罗斯林。” 第36章 永不背叛 “荒谬，简直荒谬！您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死人怎么可能开口说话！”布鲁尔疯狂的大喝道，“不可理喻，海勒先生请您直说吧，您有什么要求我布鲁尔家都可以答应，但如果您想送一位贵族进入审判庭，那我劝您放弃这个念头，请您收下我的谢礼并忘记这件事！” 布鲁尔已放弃了得体，也撕下了伪善的面纱——他确认必然是家族里有人走漏了风声，不然卡尔·海勒等人怎么不请自来的？ 而他选择当面与自己对峙，必然是想谋求更多好处，这种人完全可以收买！ 卡尔一挑眉毛，饶有兴致打量着布鲁尔精彩的表情。 你想收买死眠之主？ 你可以胆子再大一些的。 “要求吗，我确实有，我就没想过把你送进审判庭，那对你而言不过是换个地方喝茶。” “呼……”布鲁尔松了口气，“那我们就挑明谈吧，您要什么，雷亚还是产业？” 卡尔淡淡说道：“厚葬薇菈·克罗斯林，给她最好的棺材与墓地，如果遗体已经不在，你要负责找回来。” 听到这近乎荒谬不可理喻的要求，布鲁尔本想下意识出声反驳，可是他忽然感到一阵寒意，看到了此刻不怒自威的卡尔，他明白了——这就是寒意的来源…… 布鲁尔子爵想起了亡灵朝着卡尔·海勒下跪的场面，又想起他刚才面对亡灵时散发出的威严感，带给了自己怎样的惶恐，而自己连他的背影都不敢看。 他想起了那些隐秘传闻和骇人的知识，他不由得将卡尔代入了其中——这个人怕是和魔鬼签订过契约…… 不然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亡灵会给他跪下，为什么他能知道薇菈的事。 布鲁尔子爵是一名实权贵族，也是生意人，他并不傻，他已经知道再妄想维持情分是很难的，但情分不成，至少不能与卡尔·海勒为敌…… 绝不能与魔鬼的眷属为敌！而且他以后必然成为炼金教会的大人物！ 想明白后，布鲁尔谦卑地说道：“这是我该做的，我会做到这一点。” “还有，每周为她扫墓两次，不能隐瞒身份，不能找人替你去。你要去她墓前赎罪，每一次都要道歉。我会知道你有没有去过，不用想着敷衍我。” “是的，尊贵的海勒先生，全凭您的意愿。” 卡尔的感觉告诉他——这句话居然是真诚的…… “布鲁尔子爵。”卡尔凝视着他，声音毫无起伏。 布鲁尔的头皮渗出冷汗：“是，您请说，请吩咐……” “我不会把你的事公之于众，但你也要知道关于我的事，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 布鲁尔立刻明白了话中深意，恭敬回到：“是的，海勒先生，如果有其他贵族问起，我会向他们宣传您的专业性，您为我解决了危难。但我昏迷过去了，什么也没看到，他们如果有需要，会亲自登门拜访您。” 卡尔点点头，抛开品行等等，他不得不承认，能成为实权贵族家族的掌权人绝不是蠢货。愚蠢的家主是无法在鲸吞虎噬中维持家族存续的——克罗斯林家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例子。 亡灵事件的委托其实很少，但其他委托可不少。门可罗雀的兰尼驱魔事务所需要贵族的宣传手段。布鲁尔是有利用价值的，卡尔也不怕他违约。 此举倒不是想为那个自己不太喜欢的老板赚钱，而是卡尔需要以名声和实力为跳板，加入炼金猎人。 他需要更多的情报——密林会、巴顿的其他谋划、灵能者的种种知识、世界的历史，这些东西只有正教才能给他。 120年过去，死眠厅堂的情报已经极度滞后，毕竟伊莉雅都不知道现在灵能者圈子居然成官方机构了……直接加入正教获取知识和情报，比小渡鸦效率高多了。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随着卡尔的成长，炼金教会未来必定与他为敌，他的事不可能一直瞒下去，而在那之前，卡尔必须有更大的把握——最了解敌人的，就是敌人本身。 他已经在为未来备战了，战斗的地方可不止局限于战场。 “海勒先生……”布鲁尔谦卑地说道，“您若没有其他要求，我现在就去取委托金……” 卡尔凝视着他，总觉得他答应的太快太自然，但感觉告诉自己布鲁尔的话的确是真诚的…… 他总觉得有点怪，难道布鲁尔这般谦卑真的只是忌惮自己？他别有所图吗？ 卡尔觉得还是要敲打他一下。 “布鲁尔子爵，你是实权贵族。” “是的……” “或许贵族的特权让你无所畏惧、无法动摇你的根基，蓝帽子无法惩戒你的罪行。”卡尔淡漠的看着他，“但我可以。” 布鲁尔子爵向卡尔低下他高贵的头颅：“……我相信您。” “若你做不到我的要求，我不介意让你也成为亡灵跪在我的脚边，再把你送到薇菈身边，薇菈应该会很开心吧，你说呢布鲁尔子爵？” 布鲁尔咽了一口唾沫：“我以贵族的荣誉起誓，必将信守承诺。” “做不到也没事的。”卡尔露出礼貌的微笑，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拿委托金吧。” …… 不远处，艾莲娜看到布鲁尔子爵脚步虚浮匆匆上了楼，于是掐了躺在地上的约翰一把。 “嘶……”约翰立马睁开了眼睛，“结束了？” 艾莲娜淡淡地说着：“你要装睡到饭点吗，什么时候醒的。” “卡尔给我治疗的时候，疼醒了……” “那你装什么？” 约翰一下坐起来，看起来就像没受伤一样，他挠了挠头有些感慨的说道：“我们看到了卡尔的一些秘密啊……他不一般呐艾莲娜。” “废话，你不早和我说了吗，哪有通灵师光凭蜡烛就能召唤亡灵的。” “不一样。”约翰摇摇头，“如果他不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大家还能心照不宣。可是他的悼词，你看连冤魂都给他跪下了，还有你俩的谈话……” 艾莲娜随意的说道：“这说明他信任我们，你难道想辜负他？” “怎么可能，他刚救了我们的命！他看到我们受伤是真生气了，我辜负他那我还是人吗？” “那你装睡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本来没必要这样的。卡尔完全可以拉着我们跑，然后让炼金猎人来处理，以后日子一样过。” 艾莲娜清秀的脸上和约翰一样写满复杂：“你怎么想？” 约翰叹了口气：“一开始我们本来只打算拉拢他一块对付兰尼，但是从詹姆斯家出来后，我把握却不大了，兰尼的手段我们都清楚——他会拉拢卡尔，毕竟握在自己手里的通灵师可是摇钱树……可后来我又觉得有把握了，因为误以为他家境好，肯定看不上兰尼那点恩惠。” 艾莲娜没说话，而是继续听约翰念叨着： “唉，毕竟刚认识，我对卡尔……说实话，是想利用的心思更多。” 约翰带上了羞愧的神情，继续低声说道：“可是去了卡尔家，我看到他还住在那种地方——地板都是坏的，床是发霉的……他还能随手给你配方，塞给我一千雷亚……” “而他刚才甚至不顾自己来救我们了，艾莲娜……” 约翰看了一眼远处卡尔的背影，长出一口气。 艾莲娜点点头说道：“他当时甚至透支了，都吐血了。而且我看得出来，他冲过来的时候，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 “可他就是来救我们了！我真的后悔，那点该死的小心思……”约翰站了起来，“所以啊，我刚才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才装睡的。” “现在呢？” “想明白了，所以我醒了。” 艾莲娜看着卡尔接过布鲁尔子爵双手奉上的皮箱，轻声说：“你准备怎么办？” “你还记得我们三个立下的誓言么。” “永不背叛家人。” 约翰看着卡尔朝这边走来，笑着与卡尔挥了挥手：“对，永不背叛家人。” …… 布鲁尔家的庭院，异状早已消失，约翰站在鸟语花香的庭院里，盯着精美的喷泉咂咂嘴：“子爵啊……男爵可没这财力。” “4000拿回去交差，”卡尔把一沓雷亚递给约翰，又笑着打开皮箱，露出整齐叠放的一整箱雷亚，“这些我们平分，再给凯瑟留点。” 约翰咽了一下口水：“你比我会谈生意，真的。” “说好平分啊，不过我那份还要拜托你们，帮我去换成群星碎片。”卡尔把皮箱合拢，交到约翰手里。 约翰有些古怪的看着他：“你还要？你不是刚买了6千克吗，吃也够吃四五餐了吧！” “反正你去帮我买，晚上送我家行吗，我还要和詹姆斯先生去一个地方。” “卡尔，”约翰思忖了一下，“群星碎片是很特殊的神秘材料，你这样频繁地大批量购买容易引起教会关注的，还是说你是故意的？” 啊……真的吗？ 卡尔愣了一下：“那……那少买点，然后帮我零散的买些其他神秘材料，要灵能含量高一些的。” “你不知道，你又不知道？！” “约翰太显眼了，我去给你买。”艾莲娜一把拿过箱子，“晚上给你送去。” “谢啦，我先去找詹姆斯先生，你们先回，路上注意安全。” 艾莲娜摆摆手：“知道。” 卡尔和他们挥手道别，先一步走向了不远处焦虑徘徊的劳伦·詹姆斯。 劳伦还未等到卡尔走近，立刻快步迎上去急切的问道： “海勒先生，里面怎么样了，布鲁尔子爵他没事吗？” “没事，解决了，布鲁尔子爵正在善后。”卡尔温和的笑着，随后郑重的说，“但我衷心劝你换个朋友。” “这……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布鲁尔子爵一向是以儒雅随和闻名于贵族之间的，我和他也是老朋友了……” 人心叵测啊詹姆斯先生…… 卡尔不由得担心起劳伦看人的眼光——先是巴顿，又是布鲁尔子爵…… “唉，劝你以后最好对他有所保留。” 劳伦只好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那我改日再去看望他……” “詹姆斯先生，”卡尔严肃起来，心里泛起一丝难过，“你……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现在吗？” “嗯，如果你不忙的话。” “不忙的海勒先生，在找到伯里克之前，我不会忙。” 卡尔看着强颜欢笑的劳伦，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良久，他才轻声说道：“我带你去找伯里克。” 第37章 愿你安息 当卡尔告诉劳伦，伯里克已经遇害了之后，劳伦的反应像是输光一切的赌徒。 他朝卡尔大喊着“不可能”，一连喊了三次，甚至惊动了一辆路过的马车——车夫不得不拼命拉紧缰绳才免于马车失控。 随后劳伦不再喊了，他像乞丐一样蹲坐在街边，低声念叨着“不可能”，卡尔就这样陪他坐了好久，直到乌云遮蔽了阳光，隐隐听得见雷鸣。 随后二人乘上一辆马车，卡尔对车夫说了目的地——宁静墓园。 车厢内一路沉默，像是造物主剥夺了二人的语言。密集的雨水砸在车窗上，又顺着玻璃流下一道道泪痕，马车驶过坑洼处溅起水花，卡尔似乎听到窗外有人叫骂。 马车抵达宁静墓园，卡尔替这位沉默的父亲撑起伞朝里走去，并朝年轻的守墓人点头示意。卡尔觉得这位守墓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但却并非失礼。 雨天，宁静墓园，这里是众多逝者的安眠之地，今天没有一位扫墓人。 卡尔陪劳伦在戴娜·詹姆斯的墓碑前站了一会，随后领着他走向角落处那个被自己掩藏过的井盖。 确认守墓人不在后，卡尔掀开井盖，即使有雨声遮蔽，仍听得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等劳伦也进入密道后，卡尔拉下井盖，四下顿时一片寂静。 这里比前几天更加潮湿，空气中仍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卡尔走在前面，二人一路向下，很快走到了密室的走廊上。他不由得有些感慨，即使才从“出生地”离开没几天，再次回到这里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而劳伦却始终没有其他反应和话语，他只是麻木跟随着卡尔，对周围环境毫不在意，直到卡尔领着他走入那间“太平间”，劳伦才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或许是血脉，或许是本能，他僵硬地径直走向最远处的那个金属“抽屉”，双手死死握着把手，一把拉开。 劳伦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孩子，伯里克·詹姆斯。儿子就躺在这里，而正上方是伯里克的母亲。 原来母子二人，离得这么近。 拉开抽屉的那一瞬间，卡尔望着劳伦的背影，忽觉这位才刚过不惑之年的男人，已然垂垂老矣。 他看到劳伦只是默然立在伯里克的身前，没有说话，没有怒吼，没有瘫倒，没有昏厥。 劳伦什么都没问，没问是哪个天杀的夺走了他儿子的生命，没问卡尔为什么知道他的儿子在这里…… 他只是颤抖着，轻轻抚摸着儿子已经开始腐烂的皮肤。他的动作是那么克制，他害怕若是再用力一些，儿子会疼。 因为儿子的皮肤都烂了。 卡尔忽然发现——有的人连崩溃都是沉默的。 …… 地下密室隔绝了外界，也延缓了时间。许久之后劳伦才注意到，卡尔一直都陪他站在这里。 “海勒先生……你……” 劳伦的声音很嘶哑。 卡尔替他拍去肩头的灰尘，轻声说道：“我曾见过伯里克的灵魂，他正在另一个世界，您的妻子也在那里。”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了……” “你没有失去他，詹姆斯先生。”卡尔看着伯里克的睡脸，“他只是离开家了，就像孩子长大后，他们会去其他城市上大学，或许还会找到伴侣，在那里安家。” “谢谢你，海勒先生……” 劳伦本想握住卡尔的手，却想起自己刚抚摸过伯里克，于是深深朝卡尔鞠了一躬。 卡尔深吸一口气，指着伯里克旁边说道：“我本该在这里的。” 随后，卡尔带着劳伦去了那间炼制傀儡的密室，巴顿的尸体仍然跪着，却没有腐烂的迹象。 “就是他，海勒先生……是您杀了他吗。”劳伦指着巴顿的尸体悲哀的说着。 卡尔点点头，随后给劳伦讲述了这地下发生的恶行。 他讲了巴顿的真实身份，除了苏尔遗骨和自己成为死眠之主的经历之外，几乎告诉了劳伦一切，甚至包括他根据巴顿的疯狂言论做出的猜测——密林会或许想利用傀儡，让深渊之主这尊邪神降临。 他之所以告诉劳伦，答案不言而喻——他们都与密林会不共戴天。 “……你是被眷顾之人，海勒先生，”劳伦嘶哑的说着，“我本想对您说，愿神明永远祝福您，可我看到伯里克的瞬间，就不再信奉神明，我不再是炼金教会的信徒了。 “我曾为教会献上巨额的雷亚，他们说我是最虔诚的信徒，说炼金之神的光芒会照拂我的家庭与后代…… “而我的家人却被教会的主教残害，即使他是邪教徒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我无数次向炼金之神祈祷，向教会求助……可没有任何回应，没有帮助。” 卡尔默不作声，他只是安静听着这位父亲用平和的表情和语气诉说着愤怒与悲哀。 “为我家人复仇的不是炼金之神，不是教会。而是您，海勒先生。您的恩情唯有以命相报。”劳伦认真注视着卡尔，“我失去的是对神明的信仰，但我选择信奉您。劳伦·詹姆斯将永远为您保守一切秘密，倾尽全力支持您。” 劳伦向卡尔屈身行礼：“在您的复仇之路上，我甘愿成为您的薪柴。燃尽生命，在所不惜。” “我会让密林会彻底消失，无论哪个世界都不会有他们的立锥之地。”卡尔扶起了他，缓缓说道，“血债血偿。” “是的，血债血偿。” …… 随后，二人离开地下，劳伦找来了宁静墓园的守墓人爱德华·克罗斯林，把这位年轻俊朗的守墓人介绍给卡尔，并保证克罗斯林先生值得信任。 这座墓园本就属于劳伦，而在六年前克罗斯林家的悲剧发生后，劳伦救下了爱德华，并让他成为这里的守墓人。 劳伦对爱德华有救命之恩，他还悄悄告诉卡尔——爱德华对教会恨之入骨，所以不必担心这里的一切被炼金猎人知道。 卡尔点头同意，这里的事不能让教会知道，是他和劳伦共同的需求。 首先这件事涉及到巴顿这个炼金教会和密林会双料特工，自家教会出了这般幺蛾子，面子上很难过的去，被捅出去问题可太大了，他和劳伦这两个知情者，就很难独善其身，后续麻烦事不知要有多少。 再说极端点，安全都没有保障，你不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教会的仁慈上，正教发展至今成为大陆上四尊庞然大物，能干净吗？ 其次，劳伦想让儿子安眠在墓园，而不是被教会回收。 炼金教会一直宣称在神秘事件中死去的人，遗体应主动交给教会处理，这是为避免危险进一步扩大。 这个说法或许有一定可信度，很多这样的遗体仍有危险性，但送回去的遗体怕是很难保证完整了，劳伦只能给儿子立个衣冠冢。 所以卡尔暂时相信这位守墓人是值得信赖的，毕竟劳伦把他也拉入局了，大家都在一根绳子上拴着。 而当这位守墓人彬彬有礼做自我介绍时，卡尔听到“克罗斯林”这个姓氏，不由得感慨——命运的安排总让人猝不及防。 他刚解决了薇菈·克罗斯林的冤魂造成的事件，就认识了另一位落魄贵族克罗斯林家的成员…… 卡尔并未把薇菈的事说出来，只委婉表达了对克罗斯林家的遗憾。 爱德华·克罗斯林，26岁的守墓人，已在这里工作六年，他言谈举止亲切得体，隐约流露出贵族风范，却一点不装腔作势，而是沉稳大方，给卡尔的观感比布鲁尔子爵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海勒先生，没想到您还是一位通灵师，认识您是我的荣幸。”爱德华与卡尔微笑着握手、 他想起了前几天深夜，看到卡尔鬼鬼祟祟从墓园里溜出去，他还以为墓园的生意还能有“回头客”。然后刚才爱德华又看到，劳伦居然真的带着“回头客”回来了…… 所以爱德华现在有点尴尬，没想到这位居然是驱魔人，更是通灵师。那他深夜从墓园溜出去就不奇怪了。 “我也很荣幸认识您，克罗斯林先生，您是一位很有风度的绅士。” “爱德华，海勒先生对我有大恩，而且他是我见过品德最高尚的人。” 劳伦脸色仍然不太好，但也振作了许多，因为他找到继续活下去的目标和动力了。 “劳伦，请放心。”爱德华温和的说着，“这里的一切，都会随这场雨深埋地底。” 卡尔点点头说道：“那我们走吧。” …… 三人重新回到地下，爱德华凝重地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当他看到“太平间”的六具遗体后，劳伦简单对他说——这一切都是邪教徒的阴谋，是卡尔为受害者们复了仇。 爱德华为每一名逝者哀悼，并对卡尔表达了敬意。 卡尔哪怕不需要自己的玄乎感觉，也听得出他话语的真诚。 随后他带着爱德华来到巴顿的尸体前问道：“克罗斯林先生，你工作的这些年，见过他吗？” 爱德华摇摇头：“从来没有。” 卡尔的心沉了下去——那巴顿是如何瞒着守墓人，在地下开辟了这么大的空间，还能运送如此多物资和人进来的？就算有类似双生镜这样的储物空间也做不到，因为储物空间是不能运人的…… 他暂时不再想这个问题，而是一起把六具受害者遗体运到上方的墓园安葬。 伯里克的墓在戴娜旁边，劳伦亲手将他抱入棺材，并在大雨中铲出深坑，将儿子埋葬。 卡尔坚持为六位受害者支付了安葬费用——因为这是他为六个灵魂许下的承诺。 爱德华问过劳伦后，只收了一张雷亚。 大雨滂沱，雨倾洒在卡尔黑色的伞面上，也洒在六座还未刻字的墓碑上。 三人无声凝望着墓碑，受害者终于得以安眠，而凶手的尸体将永远跪在地下。 宁静墓园，只有雨声。 卡尔松手，伞掉在地上，溅起水花。他接过爱德华递来的刻刀，走向了那新立的六座墓碑。 雨水打湿了卡尔的头发，顺着刘海滑落在他的脸上。 他亲手刻下了每个人的名字。 希尔斯、法兰克、莉娜、修里、伊莎贝拉、伯里克·詹姆斯。 卡尔望着六座墓碑，似乎看到了那天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六个灵魂。 那天，卡尔承诺会安葬他们。 今天，他做到了。 灵能在流淌，雨声中，卡尔庄重念出诵悼者的悼词： “苦难的人啊，执念将逝，愿你安息。” 第38章 约翰的信仰 离开宁静墓园后，劳伦与卡尔就不再以敬语相称了，而是直呼名字。劳伦对卡尔的态度也自然不少，之前是尊敬居多，现在二人更像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哪怕他们差了二十多岁。 这让卡尔感到舒服许多，他其实并不喜欢那么复杂的交流方式。而这位“老朋友”，卡尔也乐于和他建立更深的友谊，劳伦算是他的第一个助力。 卡尔还接受了劳伦的邀请，乘坐马车去了这位富商位于繁花街的别墅。 主要是为了洗个热水澡，淋了一场大雨，卡尔都觉得自己要感冒了。而且旧十字街的科伦公寓没办法洗澡，他还要抱着盆去浴场…… 劳伦还为卡尔准备了崭新的换洗衣服，湿衣服劳伦会帮他送洗。 这套正装是深灰色的西装西裤配白衬衣和浅棕色马甲，劳伦从未穿过。 卡尔穿上后虽然裤腰稍有些宽，马甲不够挺，但整体勉强算是合身，毕竟是按劳伦的尺码订做的，他这身体还是瘦了一些。 劳伦本想让卡尔留宿，他们可以一起喝几杯，聊聊未来的规划等等，但卡尔还是婉言拒绝了，并约好休息时来拜访。 人一旦阔气了，底气也就足了。即使骤雨停歇，卡尔仍然选择坐马车回到科伦公寓，顺便在谋划着换个住处。 这破房子连个独立盥洗室都没有，堂堂死眠之主还要去朋友家蹭澡…… 在家等了没多久，不到一米六的艾莲娜背着快一米六的大包推开了卡尔家的门，约翰拎着唐丽餐厅的外卖跟在后面，一进门就开始吐槽卡尔“刚赚了1万雷亚还好意思住这破地方”； 卡尔则吐槽他“让小丫头背包你拎着饭，真不是个东西”。 然后艾莲娜扛着包“哗啦啦”往卡尔床上倒东西：一块群星碎片，大概有200克左右，还有四十多颗某种生物的牙齿，有的还粘的血迹。 她说这是交易所一个命格4的，在野外猎杀了三只嗜血恐狼，然后就把狼牙都拔了带回来卖。这狼牙可是王国军制式武器的材料之一，灵能含量很高，一般是优先供给王室的，今天算是捡漏，但价格也相对高了些。 然后艾莲娜把剩下600多雷亚递给了卡尔，他又一次感慨超凡之路是真的烧钱，物价太贵了。 其实卡尔自己也清楚，今天一单他们赚了3万雷亚小费，这完全是意外，毕竟普通一单委托可才400雷亚，而在他之前涉及亡灵的委托都由猎人负责，价格也不会这么离谱。 所以说布鲁尔子爵是真怕了…… 但这并非生财之道，卡尔总不能天天去贵族家里，让亡灵给贵族们表演下跪磕头吧…… 死眠之主不敲诈的，都是本分的生意人。 就在卡尔好奇这包容量这么大，不该只装了这点东西的时候，艾莲娜把背包撑开，约翰从里面掏出了三个小板凳和一张折叠茶几，还有一些包装好的餐具。 两个人没搭理卡尔，约翰自顾自的把被【暗影刃】掀起来的地板拆下来拖到角落，艾莲娜立好桌椅板凳就开始摆餐具，说了一句“凯瑟回家吃饭去了”，便招呼卡尔“快点盛饭都饿了”。 这种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行为，令卡尔觉得好舒坦。 看来共患难真是能增进感情啊…… 卡尔笑了笑，打开了唐丽餐厅的包装盒往新茶几上摆晚餐。 三人像是卡尔穿越前，几个好友一起蹲坐在路边摊吃烧烤一样，开始围着小茶几抢肉吃。 “备用钥匙在门外薄荷盆栽底下，随便拿。”卡尔咽下一块烤肉说道。 约翰拧着眉毛，八字胡沾着油，一脸疑惑：“那是薄荷盆栽？我刚才就好奇你什么要在门口放个土盆，我还以为你是大地教派的信徒！” “薄荷被人摘干净了，连根都给我拔走了。”卡尔撇撇嘴，“对了约翰，说起信仰，有事想问你。” “说呗，我们三个有什么不能说的。” 卡尔拿纸巾擦了擦嘴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不信神的，也不是信徒。” “是啊，我和她都不信。”约翰给艾莲娜叉了一块肉，“怎么了卡尔？无信仰者虽然少但也有的。喔对了，艾莲娜是‘背叛者’，她以前……” “以前信过治愈女神。”艾莲娜淡淡说道，又想起了卡尔的悼词。 “可是今天打架的时候，你喊了一句‘炼金之神祝福我’。” 卡尔认真地看着约翰，却听到他随意地说道：“嗨，喊两声怎么了，又不花雷亚，我碰上事都会喊的。万一神真的搭理我了呢，真给来个神恩呢？那我不赚大了！今天是正好想喊炼金之神了。” “……正好想喊？” 卡尔一头黑线，他本很期待约翰的回答…… “他把四大正教信奉的神都喊了个遍，炼金之神、治愈女神、战神、万理先知。”艾莲娜好笑的说道，“可没一个理他的，他都骂脏话了，神都不理他。” “我下次要不试试那些邪教的？”约翰认真思考了一下，“可我不知道邪教徒信什么啊，卡尔你知道吗，卡尔？哎你叉子掉了！” 这是一个有神明的世界，一个教权能与王权平起平坐的世界； 一个真的有超凡之力，几个纪元前降下过神意的世界…… 一个教会林立，信徒基数庞大的世界。 而在这样的世界里呼唤神的尊名，是一个非常严肃，严肃到难以形容的事情，因为神罚是真实存在的。 卡尔难以置信的看着约翰，叉子都掉了。 你不光求祝福，还一边求一边骂脏话？ 他是真的觉得不可思议——你约翰·弗兰克怎么在这个世界活到今天的？你才是穿越者吧！ 卡尔穿越前就是无神论者，但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他都知道在这个世界谈及神明，就连教会和信徒都要小心翼翼，更别提请求赐福了——主教都不敢没准备仪式和祭品就大喊“炼金之神祝福我”…… 约翰这个行为可以这样理解：炼金之神、治愈女神、战神、万理先知四尊神坐在方桌前吃饭，然后桌子上有一个鸡蛋大小的约翰在餐桌上跑来跑去； 他先朝炼金之神大喊：“哎你喂我一口这个鸡腿！” 然后再和治愈女神说：“我想喝你杯子里的饮料~” 再跑到战神面前喊：“你帮我把肉切小块。” 最后再去万理先知面前问：“你帮我算算我啥时候能发财？” 卡尔弯腰捡起了叉子，古怪的看着约翰。 先不提神明们疯了才搭理你，你也算无信仰者？你是渎神者吧！ 就你这渎神的行为，还没被当作异端捆柱子上，被教会一把火烧了再把你骨灰扬了？ 如果不是你约翰谨慎，那就是教会真的宽容大度，慈悲为怀…… 不过看在咱们的关系上，你死了以后，我给你留个沉默执行官的位置，薪水一个月2枚灵能币。 卡尔看着约翰和艾莲娜说这些的时候，居然毫无情绪波动，艾莲娜甚至在笑着看自己，而约翰一边吃肉一边琢磨念叨“邪教徒到底信什么邪神，喊错名字就尴尬了”…… 他猛然意识到——约翰和艾莲娜从这一刻起，是真把他当自家人了。 或许是为了回应卡尔白天显露的秘密，这就是他们表达态度的方式。 约翰并不傻，相反他和艾莲娜一个比一个聪明。 他们当然知道这些话和行为让外人听去，会造成怎样不可挽回的后果——四大正教的教会猎人会组团把他们捆柱子上，分工合作，浇油点火扬灰，完事了还要在柱子前拍照留念，作为宣传合作的见证…… 他心里略有感动，也彻底放下心——把约翰和艾莲娜转化成亡者领域，绝没有后顾之忧。 “卡尔你不吃了吗，你盘子里那块牛肉能给我吗？”约翰嘴上问着，手里动着，一叉子把卡尔盘子里的牛肉塞进自己嘴里。 卡尔想了想，有些好笑的说：“我知道邪教徒信什么，下次你可以试试。” “哎，你说！” 约翰和艾莲娜立刻看着他，卡尔温和地说道：“下回碰到麻烦，就喊‘死眠之主’吧。” “死眠之主？？” 二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艾莲娜问道：“没听过祂啊。” “可能没什么名气吧，”卡尔看向约翰打趣道，“不过可别骂脏话了，我怕他揍你。” 约翰嘿嘿笑着：“卡尔你比我还不讲究，你至少要称呼‘祂’！” 我又不揍我自己，而且我也不是神明…… “别扯了，吃饭吃饭！”卡尔开始和约翰抢食，“明天不上工，吃完去喝酒！” 第39章 古怪的变化 深夜，约翰喝的烂醉被艾莲娜拖走之后，公寓又仅剩卡尔一人。 他闭上眼默念道：回归死眠厅堂。 还好不用大声念出来，可就这每次我都觉得中二……苏尔阁下您以前不能想个更高端的口令吗？ 卡尔吐槽完，随即脑海中无端浮现的数个彩色色块开始不断荡漾，泛起涟漪。在已经习惯的失重感结束之后，卡尔睁开了眼睛。 绝色容颜的伊莉雅·艾斯特，银发如坠入灵境的星河，她今天仍然穿着那件黑色宫装长裙，银玫瑰装饰别在小巧的纱帽上； 女管家得体站立在卡尔面前，眼噙温婉的笑意，上一刻的落寞转瞬即逝，银铃般动听的嗓音响起：“欢迎回家，主人。” “我回来了，伊莉雅。” 卡尔温柔一笑，打量着这处陌生的房间，死眠厅堂的房间他基本都看过了，但这间却是第一次来。 这里看起来像是卧房的布局，但没有自己的卧室宽敞，而且没有床。 取代床的是一口通体洁白镶蓝纹的棺材，房间一侧安放着黑色的木质衣柜，另一侧则是一套相同材质的桌椅，泛黄的老旧羊皮纸摊开在桌上，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秀气字迹，桌角的细颈花瓶里，玫瑰早已枯萎。 落地窗前帷幔的束起，灵境独特的苍白光线穿透玻璃洒在地板上，透过落地窗看去，淡薄的灰白色雾霭弥漫在死眠厅堂的后庭院，庭院里杳无生机，尽显荒芜。 卡尔好奇地问道：“这是哪里？” “主人，是我的卧室。”伊莉雅微微欠身柔声回答道。 “那这棺材……难道是你的床？” “是的，”伊莉雅平静回答道，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120年里，我还是需要它的。” “那现在还需要吗？” 伊莉雅摇摇头，卡尔则陷入短暂的思考——她的生命状态是否和这棺材有一点联系？ 再等等吧……事情还很多，而且主动问感觉不太礼貌。 “伊莉雅，不好意思擅自进你卧室了。”卡尔朝女管家轻声道歉。 “这里的一切都由您支配，主人。而一切就包括这房间，也包括我。”伊莉雅嫣然一笑，“而且您每次回家，一定会出现在我的身边。” 这是为什么？ 卡尔又觉得很好奇，但还是笑着说道： “未经允许进入女孩子的卧室，是很失礼的行为，请你原谅。我们去书房吧，我赚到钱回来了。” 说这句话的卡尔，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满足感…… 幽荧花茶，点心，咱也吃得起了。 二人移步书房后，卡尔把双生镜中的全部家当一股脑倒在白骨木桌面上，连伊莉雅一向端庄平静的脸上都闪过一丝惊讶。 “62千克群星碎片，46颗嗜血恐狼的牙，”卡尔期待的目光望向坐在对面的伊莉雅，“这些东西在人间大概值两万四千雷亚左右。” 然而伊莉雅一听却秀眉微皱：“现在这点东西就这么贵了么？” “是啊，这点东西就两万多……这点东西……”卡尔忽然有点尴尬，“哪里不对吗，我买到假货了？” “不是的主人，我认识嗜血恐狼的牙齿，但更熟悉群星碎片。现在人间碎片的定价是多少呢？” “每克25雷亚。” 伊莉雅目光严肃起来：“主人，以后不要再大量买群星碎片了，请原谅我的疏忽，我忘记告诉您群星碎片主要是由教会负责开采和销售的。” 就像铀矿那样？ 卡尔想后便理解了，怪不得那天交易所的神官说，大批量的碎片只有教会才能提供。因为这碎片是灵药必不可少的基底，正教当然要控制这种物资，利润又高还能控制灵能者群体…… “主人，”伊莉雅补充道，“根据上一只渡鸦五年前传回的情报，那时候在维德王国，每克碎片只要1雷亚。” “五年翻了一倍多吗……” 伊莉雅点点头：“这说明维德国土内的碎片开采量在减少，而灵药需求的碎片也不过几十上百克，大量采购群星碎片一定会被教会注意到，因为它除了作为灵药基底之外，还有其他用途……” “你说。”卡尔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伊莉雅的回答立刻证实了这一点。 “渡鸦说，这几年炼金教会炼制出了以群星碎片为基础的战争兵器……” 卡尔的脸色沉了下来，虽然这些碎片是和麋鹿小姐换的，但那是在教会控制的交易所进行的，连秤都是和人家借的…… 我在教会眼皮子底下购买了6千克战略资源，然后他们一句话都不提，反而还借我秤…… “骷髅先生”或许已经被注意到了。 “伊莉雅，”卡尔忽然想到很重要的一点，“群星坠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伊莉雅轻轻把几缕头发拂到耳后：“1200多年前，主人我明白您的意思。碎片的数量虽然庞大，但总有开采完的一天。” “四大国对开采的范围必然有规定吧，如果维德王国的碎片定价是每克25雷亚，那南北莱茵帝国和弗里蒂亚王国呢？还有炼金教会战争兵器的技术，其他国家有了吗？” “很抱歉主人……渡鸦并没有传回这个情报。” 肯定有了……卡尔在心里直接做出判断——这种战争兵器想也能知道杀伤力惊人，其他国家和教会又不是没有炼金术士，不可能让维德王国独占新技术，不然他们就永远受制于维德王国； 而维德又和南莱茵帝国这两年不断起冲突，说明至少南莱茵帝国是有类似技术的。 卡尔想到了一个疑惑，随即又问道：“那你还记得命格3和命格4的配方，以前的价格吗？” “记得，”伊莉雅立刻回道，“维德王国120年前，灵能者圈子一张命格3的配方普遍在15万雷亚，命格4则要3万以上。” 卡尔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他揉着眉心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以前命格1到命格4的配方，没那么难获取，努力一下总会找到是吗……” “是的主人，以前圈子里经常流传配方，虽然贵了一些，但总有人长期求购。”伊莉雅肯定之后，继续补充道，“虽然命格5以上的很少，但中低命格的配方流通性还是可以的，所以曾经非教会势力的灵能者数量很多。” 卡尔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是现在据我所知，除了传承下来的大家族和教会，圈子里几乎不流传配方了。而现在一张命格4的，教会给出的市场估价是5000雷亚……” 伊莉雅宝石般的眼中浮现出凝重。 卡尔说完之后，十指交叉思索起来——群星碎片，配方这些信息似乎能联系起来。 他之前就觉得，让人获得超凡之力的配方未免太便宜太“亲民”了，5000雷亚还不够在繁花街开个店的； 再看看布鲁尔子爵，一出手就是3万，可他家里连灵能者保镖都没见着…… 以麋鹿小姐那近乎恐怖的身家背景，连她都要抢购买配方的资格…… 这说明在如今，配方的流通性比卡尔想象中还要差，中低命格配方流通的日子一去不返。若非如此，贵族们完全可以用财富堆出一支灵能者私军…… 卡尔手头的配方是从巴顿笔记中获取的，而巴顿能提升到命格5，他当然拥有血肉领域1到5的完整配方，那其他中命格灵能者自然也是一样…… 那他们为什么不卖配方？ 120年前，教会还没有控制灵能者交易圈，当时的配方价格才是合理的。伊莉雅说当时配方流通性不错，灵能者数量很多； 可为什么如今，教会管辖的交易所取代了零散的圈子，配方反而便宜了好多倍，民间灵能者数量却直线下滑…… 似乎有一团迷雾遮挡了真相，卡尔闭着眼努力想拨开那团迷雾，而伊莉雅安静地坐在书桌对面，不曾出声打扰。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卡尔的脑海，似乎直接冲散了那迷雾！ “伊莉雅，我有一个猜测……” “主人，您请说。” 卡尔斟酌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教会在通过限制配方流通，遏制民间的灵能者数量，从而减少群星碎片的消耗，因为群星碎片，恐怕不多了……” 第40章 卡尔的推测 卡尔是基于多个碎片信息做出了这个猜测： 首先在于群星碎片的总体数量是有限的，属于不可再生资源。而且光是领土庞大富饶的维德王国，五年里价格就翻了一倍多。 那南莱茵帝国呢？这个国家穷兵黩武，又是战神教会的大本营，大概率掌握新兵器炼制技术的他们，碎片价格至少不会低于每克35雷亚。 除非群星再坠落一次，不然自己国土内的碎片，开采一点就少一点。那最快获取资源的手段是什么？各国教会与王室的选择不言自明——掠夺。 历史上，相当一部分战争冲突都是由于资源引起的。尤其在特伦提亚大陆，群星碎片更是“既患寡又患不均”。四大国之间早晚必然会因为掠夺群星碎片以及争夺开采权而爆发战争； 于是近年来，在维德与南莱茵帝国边境之间的缓冲区，摩擦日益频繁。他们不再凝视自己一亩三分地的资源，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彼此。 除了灵药，群星碎片还能制成战争兵器，那在战争打响之前，必然要控制国内的群星碎片数量，炼金教会和维德王室需要群星碎片为他们打赢未来这场无可调节的战争。 可他们又不能彻底垄断群星碎片1克不卖，这样国内矛盾就先爆发了。 所以就有了两个相互串联的措施——第一，不断抬高群星碎片定价，每克25雷亚仍在接受范围内，这说明维德王国的储备还是相对良好的，侧面反映了王国的资源优势。可一旦边境摩擦升级，这价格必然会指数暴涨。 而占星酒馆作为炼金教会的交易所，只是雇佣了占星教会的神官而已，碎片都是教会自己的，炼金教会自然留意那些大量多次购入群星碎片的人。 一方面是避免这些人囤货居奇发战争财，另一方面是防备其他教会，毕竟这些人可能是间谍。而其他三个教会也会密切关注维德国内碎片的定价与走向，他们能据此判断维德王国可能的行动。 第二个措施，则是限制配方的流通，从王国内部减少群星碎片的消耗。 教会归根结底只是神权组织而非统治机构，与王室也只是合作关系。既然不能霸道的将碎片垄断不流入市场，也不能把所有灵能者纳入自家教会，那就把配方的价格压到很低但又不至于离谱的程度，让配方从以前的“奢侈品”变成普通人咬咬牙也能买下的东西； 这样一来看似是放开了限制，减轻了民间灵能者的负担，只要有配方，有点底蕴的家族都买得起。但实际上就是做给人看的，教会以官方身份和超然实力定价，并压低价格限制流通，让人们望而不得，或许还附上了诸多限制。 因为掌握配方的除了教会就是民间灵能者，不让民间流通配方，教会只要让那些有配方的人不想卖就可以了。 毕竟灵能者们本就不缺钱，更何况配方你卖出去约等于给自己超凡之路上增加了竞争者，如果有利可图肯定还有人卖，但是当你手里的钻石只能卖出猪肉的价钱时，你还会卖吗？ 卡尔想到，也就自己这种猪肉都买不起的灵能者才会卖吧……毕竟这配方他也用不到，还不如换点猪肉…… 所以这么一来，民间灵能者就不再热衷于卖配方了，卖材料不一样赚吗，还能减少同领域的人数。于是流向民间的碎片就越少，教会储备则越多。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好处——首先，进一步吸纳民间灵能者，增加信徒数量，因为不卖配方的灵能者要提升命格，除了效忠王室参军，就只剩下加入教会这一个选择。这便进一步提升了教会的影响力和实力。 其次，教会就能据此进一步增加自己的底蕴，让王国更依赖教会，从而获得更大的权力地位。 但王室也并非没有优势——贵族只有王室才能封，相应的土地等等也是如此，贵族们或许有信仰，但效忠的还是王室。神秘领域的底蕴王室比不过教会，但王室的世俗财富并非教会能比的（土地人口资源贵族等等）。教会建立教堂、传教，也是需要王室许可的。 这就是卡尔依据现有情报做出的猜测，解释了为什么如今配方价格会这么便宜，灵能者为什么越来越少等问题。 但这终归只是猜测，他的情报还是太匮乏了。不过卡尔觉得就算真相与自己的猜测有出入，大方向上应该没错。 卡尔苦笑着想到——教会允许卖配方，是因为他们不能禁止。他们肯定还做了其他努力，保证没人愿意这么卖。结果自己还一口气卖了四张，换的东西还全是群星碎片…… 虽然还没感觉有人盯着，但接下来必须要小心应对了，回去就搬家。 然后还要努力混进炼金教会啊……藏一颗树最好的方法就是藏进森林里。 卡尔在心里感慨后，把自己的推测向伊莉雅娓娓道来。 讲述的过程中，伊莉雅连连点头，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卡尔的下一句话就能给她解答。 伊莉雅是一个完美的听众，她认真的倾听、赞同的点头，纤细手指不时轻点红润的脸颊呈思考状，这些细微的动作都让卡尔过了一把老师瘾。 他还发现伊莉雅思考的时候很喜欢做这个动作，此刻她宝石般的眼里充满活力和愉快，绝色的容颜怎么赞美都不过分。 卡尔看着伊莉雅充满活力的眼神，发觉她越来越有“人”的生命力了。 她不需要进食，不需要睡觉，维持着诡异的生命形态，在这座空荡寂寥的死眠厅堂度过了120年。 长久的孤独曾将她淹没，和人聊天便让她的愉快怎么都藏不住。伊莉雅自己都没发现，她始终挂着明媚的笑容，哪怕谈论的是这般严肃的内容。 卡尔又一次感到那股未知的，超越血脉的联系将他和伊莉雅连结在一起，熟悉感比前几天更明显，他甚至微弱的感受到伊莉雅此刻的情绪…… 是快乐与安心。 她也从我身上感到了安心吗？ 卡尔还是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互相宣誓时那种联系会越发明显，为什么伊莉雅和自己都会从彼此身上体会到这种亲切与安心？ 他想到了双胞胎，据说双胞胎之间总会心意相通，互相能体会到对方的情绪。 卡尔看着伊莉雅，觉得这个想法有点离谱了——她虽然保持着年轻的容颜，但也的确是生活在120年前的…… 那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过去？ 卡尔觉得，女管家会亲口告诉自己，而且那一天似乎快到了。 “主人，”伊莉雅温柔地笑着，“我认为您的猜测或许很贴近事实。您能把少量的信息不断聚合，再做出如此有说服力的解释，您的智慧令我深感惭愧。” 卡尔心底稍有点害羞，但还是愉悦地说道： “只是推测而已，但还是谢谢你的赞美。” “请您原谅，由于我的疏忽和错误，让您过早的进入教会的视线。”伊莉雅起身想道歉，但卡尔连忙制止了她。 “这不怪你，你已经在这里太久，连教会控制了交易所都无从得知，你肯定以为我会在多个零散圈子收集碎片。” 伊莉雅低着头，卡尔则继续安抚着她：“这是我的失策和冲动，光顾着买含量高的碎片了，买家的财力也是一个意外。不过还好，只要接下来‘骷髅先生’不再出现，他们应该暂时查不到我身上。” “那您，准备怎么办呢？” 卡尔沉声说道：“激活死眠提灯，提升自己的实力，再混进猎人里获取情报。我迟早会被教会惦记，但在那之前我需要自保能力，到时候打不过，至少能跑。” “主人，苏尔如果当年有您一半的智慧和对现状的判断力，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伊莉雅嫣然一笑。 你是真讨厌他啊，话说他意识还在我胳膊里，不过沉睡了应该听不见吧…… “如果我不在的时候渡鸦回来了，让那孩子去打听南莱茵帝国的群星碎片定价还有其他信息。” “主人，您是想判断形势？” 卡尔站起身，点头说道：“对，而且我觉得战争不会太远了，我回人间后也会想办法收集情报。我有一种直觉，如果真打起来，或许是我们的机会。” “我明白了，主人。”伊莉雅也起身，弯腰行礼，接受了卡尔的命令。 卡尔笑了笑，把书桌上的材料装回双生镜：“那带我去看看死眠提灯吧，我们要忙起来了，伊莉雅。” 第41章 死眠提灯与安魂师 骸骨王座、审判之镰、死眠提灯，这便是卡尔的三大圣器。三圣器中卡尔最好奇的，无疑是死眠提灯。 伊莉雅说，这是他身份与权力的象征，也关系着卡尔命格的提升，而且死眠提灯是可以带到人间的。 二人穿过生活区的走廊，回到了死眠大厅，两侧数百黄铜烛台上，烛火安静跃动。骸骨王座立于黑曜石阶梯之上，散发着熟悉与圣洁的气息。 回到死眠大厅，卡尔感觉自己的心立刻平静下来，心态上也略有不同，潜藏在深处的威严感被隐隐调动起来。 他迈上三级黑曜石台阶，端坐于骸骨王座之上，空旷的大厅尽收眼底。他默然注视着敞开的大门，今晚，沉寂120年的死眠厅堂，将再一次接受亡灵的觐见。 “伊莉雅。”卡尔沉声说道，“我们开始吧。” 骸骨王座右侧，伊莉雅·艾斯特优雅行礼后朝大厅沉声说道： “死眠厅堂，接受主的召见！” 伊莉雅话音落下，卡尔忽然听到了类似生物的喘息声和爬行声，微弱而低沉，由远及近。随后他看到身前的地面正在缓缓开裂，几个呼吸间，便形成一道长约两米宽一米的“豁口”，卡尔凝神朝裂隙望去，漆黑如夜，深不见底。 而一具如玉石般晶莹的矮小骷髅从豁口中爬出，它低着头，连眼眶都不敢望向卡尔，随后左手抚胸，单膝跪地。 卡尔无声注视着它，而身侧的伊莉雅却说道： “圣器已尘封120年，你长久的使命告一段落，现在为你的主人献上圣器！” 啪！ 玉石骷髅用力一拍胸骨发出清脆的响声，它站了起来，萤火般的光芒浮现于它眼眶内，随后那豁口处竟升起一个玉石平台，卡尔看到——一把足有人高的镰刀和一盏古典的提灯被安置于平台上。 审判之镰和故事中死神的镰刀别无二致，它通体呈黑色，镰刀刃泛着寒光，足有一米长，一枚黯淡的宝石镶在握柄上侧，柄上刻着卡尔不认识的符文与花纹； 死眠提灯的灯罩为六边立方体，上宽下窄，卡尔却看不出灯罩的材质——它不似玻璃那般通透，而是半透明磨砂质感，只能隐约看到内部的灯芯是熄灭的，但灯罩材质看起来和灵能币有几分相似； 洁白的未知金属构成它的灯座与握把，同样刻有卡尔看不懂的符文雕刻，六边体灯罩的每一条边都有洁白金属条加固。 它有点像这个时代常用的煤油提灯，但每一个细节都象征着不凡——古典、肃穆、精致。 卡尔收回目光，轻敲骸骨王座的扶手，对伊莉雅点点头。 女管家心领神会，她指向早已准备好的群星碎片和魔物牙齿，温和的苍白火焰立刻将材料彻底笼罩。在火焰的灼烧下，碎片与牙齿失去了本身的形态，化作水流般的灵能萦绕在半空中。 伊莉雅的银发和裙摆无风飞舞，她控制着灵能流向玉石平台，将最纯净的灵能不断灌输进审判之镰那颗黯淡的宝石中。 随着灵能的注入，宝石隐隐恢复着本身的色泽，很快便重新焕发了湖蓝的光彩，而审判之镰也随之散发出肃杀之气。 已尘封120年的审判之镰，它醒了。 不愧是圣器，自带气场…… 卡尔悄悄感慨了一句，随后看到灵能停止了注入，而是转弯流入了死眠提灯的灯罩内部。 如灰尘被擦拭，死眠提灯开始散发出微弱苍白的光芒并逐渐变亮，很快它的光便笼罩了整座玉石平台，而那小骷髅的身体却随之不断颤抖，发出骨骼碰撞与摩擦的声音…… 轰！ 忽然间，似将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一股苍白柔和的光芒以提灯为中心迅速朝所有方向扩散，将死眠大厅彻底照亮，并附上无比圣洁的气息。光穿过卡尔的瞬间，他从中体会到一股来自死眠提灯的情绪——愉快、依赖。 就如雏鸟归巢，好似卡尔是提灯的父亲，而这不断扩散的光芒是120年后孩子与父亲重逢的喜悦。 而骸骨王座中，熟悉感更明显了几分。 伊莉雅带着温婉的笑容，控制着剩余不多的灵能在自己身前聚拢，凝聚成一枚枚灵能币。她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串珠小包，一小堆灵能币瞬间被吸入包内，碰撞出令人愉悦的“叮叮”声。 “退下吧。” 卡尔朝颤抖到几乎要散架的小骷髅淡淡说了一句，它立马向卡尔行了一礼，如蒙大赦般化为烟尘消失不见。 “主人，请您拿起死眠提灯吧，它已等待太久了。” 伊莉雅温柔地笑着，卡尔点点头，起身走到玉石平台前，死眠提灯的光芒随着卡尔靠近愈发明亮。 卡尔柔和地抚摸着灯罩，很温暖，来自提灯的情绪也愈发明显。 我该怎么做？怎么用提灯提升命格？ 他思考片刻，便单手拿起死眠提灯。忽然提灯发出的苍白光芒彻底笼罩了卡尔，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待刺目感渐渐消失，卡尔感到手中空无一物，一点没有刚才的重量。他立刻睁眼，却错愕的发现——死眠提灯，没了。 ？？？ 我的圣器呢？ 我那么大一个圣器呢？？ 退钱啊！！ 是死眠之主的威严让卡尔保持了身体和表情的平静，但他感觉一股股血流直冲头顶——血压高了。 “主人，死眠提灯已经与您融合了。”伊莉雅看着卡尔的背影出声解释道，“您看您的手臂上。” 手臂？ 卡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右臂有一股温暖的感觉，好像贴了一个暖宝宝那样。 他费力的解开袖扣一把卷起右臂衬衣袖，看到手臂上居然多了一个黑色的纹身，而那图案正是死眠提灯的模样。 卡尔忽然想到，这个世界正教不纹身，但许多邪教徒都是有纹身的，激进的甚至会把组织的纹章纹到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信奉某某神明的信徒，然而这种狂信徒纹身后基本活不过两礼拜。 幸亏明斯特市夏天凉爽，也没有短袖这种衣服，绅士小姐们都会穿正装，裸露胳膊腿是不雅的行为。 不然非得被逮起来捆柱子上烧了…… 搬家吧，公共浴场再也去不得了。 卡尔摇摇头，散发出一丝灵能感知着体内的新部件，但却没能发现提灯的踪迹。 “主人，在心里呼唤死眠提灯，它便会响应您的召唤。”伊莉雅负责的解释道。 这样啊…… 卡尔心神一动，繁多的苍白粒子凭空浮现，如萤火虫般不断萦绕。两个呼吸之间，粒子重聚为死眠提灯，并把自己送进了卡尔掌心里。提灯亮着柔和的白光，在他手中轻微摇晃，像是把卡尔的手掌当作秋千。 卡尔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感知到自己体内的灵能躁动起来，只见一股股灵能从左臂中，顺着自己体内不断流入右手，随后径直流进了右手握着的提灯，整个过程和刚才伊莉雅激活提灯时很相似。 而在这过程中，卡尔的意识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化作了羽毛，恍惚中还听得到模糊的呓语，却无法分辨呓语的来源和内容…… 在布鲁尔宅吸收了薇菈冤魂的侵蚀后，卡尔一直能感觉到灵能被桎梏了，这就是瓶颈期； 而当提灯吸纳了自身灵能的此时，漂浮感与模糊的呓语只持续了片刻，卡尔便如大梦初醒，他瞬间感知到来自提灯的反馈——之前的桎梏已然消失。 卡尔的感知力朝灵能结晶看去，只见结晶上除了第一条已经彻底浮现的纹路旁边，还有一道几乎微不可见的纹路。而他清晰察觉到，自己能容纳的灵能更多了，命格提升了。 原来是这样，真是奇妙的感觉…… 卡尔明白了，如果说其他领域是通过服下灵药冲破瓶颈期的桎梏提升命格，那么他就是与死眠提灯“共生”——他的灵能将喂养提灯，不断增强提灯的能力，而提灯则会在卡尔瓶颈期时助他冲破桎梏，提升命格以容纳更多灵能。 可是那呓语在说什么？ 伊莉雅察觉到了卡尔的变化，行礼对卡尔恭敬地说道：“恭喜主人的提升，您必将达成伟业，让亡灵重新臣服于您，死眠厅堂将比曾经更加荣耀辉煌，那一天已不再遥远。” “谢谢你，伊莉雅。”卡尔回首温和地说道，“希望你一直在我身边，陪我见证那一天的到来。” 女管家微笑着：“纵使群星幻灭，伊莉雅·艾斯特将永远在您身边侍奉。” “对了伊莉雅，死眠提灯有什么能力？” “很抱歉主人，正如之前所说，我并未侍奉过苏尔，不清楚提灯的具体能力，我只见到过苏尔在人间时手持提灯让凶恶的亡灵臣服，以及提灯可以召唤亡灵觐见。除此之外的其他能力只有苏尔知道。请劳烦您亲自探寻提灯的奥秘。” 也就是说已知的能力只有威压让亡灵臣服，像刚才那个小骷髅一样……还有召唤亡灵见我。 可我这命格2，估计威压效果还是有限的。 其他的还得自己摸索，或者把苏尔唤醒…… 卡尔思考后又问道：“如果我收集到苏尔其他的遗骨，他的意识应该会苏醒吧？” 伊莉雅轻咬红唇：“是的，但遗骨基本被各大势力收集封存起来了，而且……我个人不建议您集齐他的遗骨……” “为什么？”卡尔有些疑惑，“我已向他做过承诺了。” “请容我以后再说吧，主人。我……我还……” 卡尔看着伊莉雅迟疑的样子，摆了摆手说道： “好，我知道这或许涉及你的秘密，不着急，而且我现在命格2就去收集遗骨太不现实了。” “感谢您的理解，命格2【安魂师】的相关能力我随后为您准备。”伊莉雅微微欠身，“我没想到您的灵能提升速度这么惊人，还请见谅。” “没关系，说到这个事情，我有事想问你。” 随后，卡尔重新收起提灯，坐在骸骨王座上与一旁的伊莉雅讲述了发生在布鲁尔宅的事情，并着重说了自己能撕开冤魂的牢笼，以及吸收冤魂留下的侵蚀时，那“进食—反馈”的过程让他灵能迅速增长，直接度过了绘纹期，纹路显现进入瓶颈期。 伊莉雅听完后，轻声说道：“主人，您是死眠之主。” “嗯，然后呢。” “您是亡灵的主人，当然可以掠夺他们的本源，用他们的存在喂养您、帮您提升灵能，是除了正常提升灵能之外的捷径。您命格越高，就能掠夺更强的亡灵。而亡灵向您臣服，是必须要主动献出一部分本源，以求您的庇护。” 卡尔沉默地望着伊莉雅。 随后只听她空灵的嗓音没有丝毫起伏： “主人，这是您的权柄。” 第42章 齿轮转动 伊莉雅轻描淡写的话语让卡尔又一次感到混乱——死眠之主，难道不是亡灵的保护神吗？ 掠夺…… 卡尔严肃的问道：“……我吸收的那不是冤魂的灵能吗，什么是亡灵本源？” “灵能，就是亡灵的本源，正如人类的血液与跳动的心脏一样，灵能是亡灵维持自身存在的本源，您可以理解为——灵能就是亡灵的生命力。”伊莉雅不含笑容的解释道，“所以之前我对您说，亡灵也需要灵能币，这能让他们维持存在、更有活力。因为他们要靠灵能‘活下去’，并变得强大，直至强大到足以篡夺您的权柄，吞噬并夺取死眠之主的一切，包括这条捷径。” 卡尔没再追问，沉默了下来。 这就解释了很多事，让他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伊莉雅说——没了封印，他们最好的结局是魂飞魄散。 因为亡灵们是可以通过吞噬他成为死眠之主，并夺走相关的一切。就像自己融合了苏尔遗骨，接受了死眠之主的传承，成为亡灵共主。 苏尔还在时，亡灵们当然不敢； 可现在苏尔死了120年了，有实力的亡灵全割据了，死眠厅堂如此寂寥，多么合理。 而现任死眠之主是尚且弱小的卡尔，亡灵如何能不垂涎，谁不想翻身作主？ 死眠厅堂、提灯、能抹杀亡灵存在的审判之镰、四名沉默执行官、亡灵臣服朝贡，还能直接掠夺本源提升实力…… 卡尔叹了口气，死眠之主，多么霸道。 在弱肉强食的灵境，死眠之主就是唯一的规则，是亡灵的共主，这个名号指代的不是固定个体，而是有这权柄的任何人或亡灵，上一个是苏尔，现在是卡尔·海勒。 曾经的苏尔凭借强横的力量统治着灵境，在上一任死眠之主的权威下，亡灵必须臣服——他们献出自己的生命力，求得苏尔的庇护，求得不被苏尔掠夺抹杀、继续在灵境生存的资格…… 可现在呢，局势变了，苏尔死了，亡灵们的机会来了。 这世界的残酷远超卡尔想象，伊莉雅第一天还是太克制了，把所有的危险都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直到今天才把话说开。 卡尔清楚，他需要实力，迫切的需要实力，因为无论是人间还是灵境，他都遭受着生命的威胁，全都是他的敌人。 然而现在出现了一个迅速提升实力的捷径——掠夺亡灵本源。 他看向了不含笑容的伊莉雅，轻声问道：“以前苏尔经常掠夺亡灵本源，抹杀它们提升实力吗？” “是的，主人。”伊莉雅点点头，眼里暗潮汹涌，“死眠厅堂告诉我，亡灵臣服时献出一半本源就是他定的。他还彻底抹杀了许多亡灵，以提升自己的实力。而他几乎不用审判之镰，因为那样抹杀无法掠夺本源，他说‘太浪费了’。” “还有吗……”卡尔轻敲着骸骨王座，面色低沉。 “他是用这种方式统治灵境的，几乎所有亡灵都向他臣服。因为不臣服的都会成为苏尔的养料。”伊莉雅复杂的说着，“主人，我虽然……讨厌甚至恨他，但不得不承认——苏尔是我见过最复杂最恐怖的天才。” 你果然恨他……亲口说出来了啊。 “怎么讲？” 伊莉雅缓缓解释道：“正如其他领域服下灵药有疯狂的风险一样，掠夺本源的风险要大得多，但是……但他凭自己就压制住了所有疯狂，他直到死都不曾失去理智成为怪物，他做的一切都有目的，他绝对理智。亡灵们甚至怀疑他没有感情，他从不听情绪做事。” “风险更大么……这是自然，接受一份馈赠，便支付一份代价，何况这条捷径。”卡尔摇了摇头，“他是压制了疯狂没错，但纵使强横如他也死了，这就是代价。” “如您所言，这是他应当支付的代价。” 掠夺本源，抹杀亡灵，提升自己……这是苏尔曾经走的霸道之路。 卡尔想到了伯里克他们的灵魂，自己为他们复仇后，灵魂们是那么爱戴尊敬他； 又想到了宁静墓园的墓碑，为他们刻下名字，念出“愿你安息”的悼词； 想到了戴娜对自己说——纵使灵魂燃尽，也必将永远赞颂。 死眠之主，应当守护，而非掠夺； 那一声声“尊敬的主”，应当出于认可，而非恐惧。 “苏尔的过去以后再说吧，伊莉雅。”卡尔轻声说道，“他曾经选择了掠夺，但那是他的选择，我不会这样做，面对必须要抹杀的最极端的亡灵，就让审判之镰履行它的责任，若非必须，我不会再选择掠夺。” 伊莉雅的阴霾一扫而空，看向卡尔的目光与笑容令一切都黯然失色。 卡尔体会到了她强烈的安心感。 “我知道您不会成为苏尔，主人。他即使再天才再强大，也永远比不上您的品格。” “我没有那么高尚，伊莉雅，真的没有，我配不上这份赞美。”卡尔摇摇头，“我只想晚上睡个好觉，求个心安。” 说完后，卡尔重新召唤出死眠提灯握在手里。 伊莉雅柔声说道：“卡尔，这一天终于到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伊莉雅，我回来了。”卡尔微笑着说完后，忽觉一丝诧异。 而伊莉雅轻轻摇头：“再久也等到了。” 等等？！ 我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卡尔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几乎是本能的说出口…… 他看向伊莉雅，发现她的眼里也闪过一丝疑惑。 伊莉雅也是本能地在说这两句？？ 主仆二人一个坐在骸骨王座上，一个站在王座旁边，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伊莉雅。”“主人……” “你先说。”“您先说。” “刚才怎么回事？”“您为何会说那句话？” “本能。”“不知道……” 忽然二人同时闭嘴，沉默下来。 卡尔觉得，此时就好像他和伊莉雅同时互相给对方打电话，结果两人打过去全是占线，然后又觉得自己可以等对方打回来，结果对方也是这样想的…… “算了，不早了。”卡尔摆摆手，忽然有些开心的笑起来，他看到伊莉雅也掩嘴轻笑着。 随后，女管家走到骸骨王座面前，替卡尔把袖扣系好，又替他抚平了领带。 卡尔闻到了淡雅的花香。 “谢谢你。” 卡尔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他注定会与伊莉雅相处很久，慢慢就会更自然了吧。 他希望有一天可以抹去身份带来的隔阂。 “那我们开始工作吧，主人。” 伊莉雅说完后，也整理了自己的衣角，把纱帽戴正，站立在卡尔身侧露出冰冷的神情，看向了黑曜石台阶之下。 “好。”卡尔点点头，随后死眠提灯轻轻“拨开”他的手，自行浮在了半空中，散发出耀眼的白光。 “召——薇菈·克罗斯林。” 卡尔洪亮的声音响彻大厅，死眠提灯的光线如涟漪般扩散开来，大厅两侧所有的黄铜烛台上，数百团微弱的烛火瞬间剧烈燃烧，整座大厅充满威严与肃穆感。 黑曜石台阶之下，大厅正中央，在死眠提灯的光线中，一个身穿红色长裙，一袭金发容貌姣好的身影凭空出现，由虚幻渐渐凝实。 被召唤的亡灵面朝骸骨王座，这里的威压让她深感恐惧，但她还是左手抚胸，单膝跪地行礼。 随后，她克制着颤抖，清脆谦卑的声音响起： “薇菈·克罗斯林，见过伟大的死眠之主。” 卡尔端坐于骸骨王座之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薇菈的身上。 他刚才召唤亡灵的声音洪亮，以至于掩盖了口袋中传出的微弱“咔嚓”声。 双生镜内部空间，存放着从巴顿那搜来的战利品，藤蔓缠绕的黑山羊头徽章碎裂成两半，躺在巴顿的笔记本上。 卡尔凝视着薇菈，威严的说道：“现在，我将宣布对你的审判。” …… 同一时间，弗里蒂亚王国，占星教会教廷，预言塔塔顶。 夜幕笼罩这座城市，预言塔顶层，这里是最靠近群星的地方，夜空一览无余。 一名被黑色幕布蒙住双眼的老者站在顶层的露台，高处的晚风总是猛烈一些，不留情面的将那破旧衣袍吹的阵阵作响，而老者岿然不动。 他在仰望夜幕中的群星。 夜空中没有月亮，两颗流星结伴划破长空，转瞬即逝，群星依旧，一如一百二十年间的每个深夜。 似乎夜空中有什么牵动了老者了注意力，他蒙着的双眼看向了空中的某一处，是东边——那两颗流星结伴划过最终消失的位置。 两颗流星并未离去，而是停留在夜幕之中化为一颗，散发着微不可见的星光，就如水流入湖中。 他苍老的声音几乎被风声掩埋。 “群星位置变了，东边是……维德王国啊。” 星光照映之下，老者缓缓摘下了蒙住眼睛的黑布——他没有瞳孔，只有眼白。 老者声音细如蚊鸣：“死眠星回来了……但为何多了一颗……” 第43章 密林会的情报 同一时间，维德王国某处。 烛火是这房间内唯一的光源。 四道人影分别“坐”在方桌的四侧，他们的面孔隐藏在阴影里，然而四人的身体却是从地面中生长出来的——他们深深扎根于地面，下肢和土地的连接处，是腐朽的树根。 四道影子被火光拉长蔓延，影影绰绰，一直投到墙上。 细细看去，那并非普通的墙壁——而是一棵庞大斑驳的扭曲树干。树干上每一道深刻的树纹与褶皱，都在诉说着它古老的岁月。 树干形成的墙壁正如心脏般稳定的跳动，似一头沉眠的巨兽。 墙壁延伸出一个平台，数十根血红的蜡烛正在燃烧。 某一瞬间，无风的房间内，其中一根蜡烛的火焰忽然熄灭了。 围坐的四人朝蜡烛看去，又看向彼此。 “是巴顿·迪恩，他的命徽碎了。” “可能死了，深渊之主会包容他。” “圣骨不该交给他。” “他失败了，本就是风险很大计划。” 一人一句，随后沉默。 “可惜了炼金教会的身份，我们失去了双臂。” “但我们还有几只眼睛。” “要加速吗？” “各自行事，通知明斯特的眼睛。” 沉默。 窗外两颗流星结伴划过，一群乌鸦伫立于枝头，但无人注意。 “让各方运转起来，可以使用强硬手段。” “不能压迫的太紧，他们的忠诚存疑。” “不，我们不能等了。” “他们会听话的，每个人都有无法拒绝条件。” 四人同时点头，他们的身体开始扭曲，发出一阵藤蔓与根须摩擦的声音。四道生长出的人影，同时缩回了地面。 血红的蜡烛仍在燃烧，唯有那熄灭的一根阐述着失败。树干墙壁仍在有节奏的跳动，但房间里好似无人来过。 乌鸦齐鸣，一只双目中藏着雾霭，身形比其他同类小一号的乌鸦费力扇动翅膀，消失在夜色里。 …… 死眠厅堂。 “薇菈·克罗斯林。”卡尔俯视着单膝跪地的亡灵，威严做出判决，“你杀害五名凡人，扰乱人间秩序，本应由审判之镰将你彻底抹杀。” 薇菈察觉到那平台上散发着肃杀之气的镰刀，深深低下头，不做辩解，沉默等待主给予的判决。 “我现在问你，那五名凡人是否在你生前，加害于你？” “回禀我主……是的。” “为何不杀布鲁尔家的家主？他才是伤害你的元凶。” “我主，若非您的出现，我最终会将他吞噬殆尽……” 伊莉雅冷喝道：“注意你的态度，囚犯。” “……是。” “无妨。”卡尔摆摆手，直觉告诉他，薇菈说的是真话，“那我判你无罪，我已命令布鲁尔将你厚葬，并去你的墓前赎罪。” 薇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如脱力般双膝跪坐在地上，虚幻的泪水顺着眼眶不断涌出。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卡尔，双手交叉于胸前流着泪：“伟大的主……您的慈悲，我……” “但无罪，不代表就此揭过。”卡尔单手撑着脸说道，“你在人间已献出本源，已臣服于我。” “是的，伟大的主人，是的……薇菈将永远臣服于您，成为您的利刃与盾！” “很好，你在人间能否隐藏自己，不被发现？” “可以的主人，可以的，您的悼词已让我放下执念！我将永远传颂您的伟大与仁慈！” 薇菈激动地抬起头，她的泪水已不再是乌黑的血液，然而伊莉雅却瞪了她一眼，薇菈从这名绝色女子身上感受到数倍于自己的实力与威压，立刻又低下了头。 “那我将给予你返回人间滞留的权利，去监视布鲁尔吧，看他有没有按我的吩咐做。除此之外，有需要时我会召唤你，这就是对你的判决。” 薇菈重新单膝跪地：“谨遵您的意志，伟大的死眠之主。” 卡尔看向浮空的死眠提灯，提灯果然如他所料，照射出白色光芒笼罩了薇菈。 他不可见的微微一笑——这是他的试探，而且成功了。 死眠提灯果然能赋予亡灵重返人间的权利，假如卡尔发现提灯没有这个能力，他就决定找个借口圆场，然后把薇菈派去灵境收集情报。 心意相通，而且能理解我的意思，提灯或许有一定自主意识…… 卡尔摆摆手，笑了一下朝薇菈说道：“去人间吧，再敢搞事就杀了你。” “是，我主，薇菈·克罗斯林绝不会违背您的意志……” 薇菈娇躯一抖，逃一般化作光点消失在死眠厅堂。比起那股威严和死眠提灯的震慑，薇菈发现自己更害怕卡尔笑着威胁时的模样。 薇菈离开后，伊莉雅轻声说道：“主人，您太宽容了。” “她是个可怜人，生前被残害，为了复仇失去理智，杀的也是仇人，非要算的话也是过失杀人，而且她对我们还有用。” “主人，亡灵很多都是可怜人，平和离世之人很少会成为亡灵的。” “一步步看吧，至少这样我心里舒服一些。” 卡尔话音刚落，一股灰色浓雾伴随着“嘎嘎嘎”的声音凭空浮现，当雾霭散去，卡尔看着朝自己扑棱翅膀飞来的小渡鸦，顿时瞪大了眼睛，任由这孩子停在自己的大腿上，用鸟喙整理杂乱不堪的羽毛。 “你这是怎么回事，被谁打了？？” 卡尔错愕的看着狼狈的小渡鸦，好几根羽毛只是挂在它身上，稍微一碰就会掉，而且还沾着血迹。 “嘎……”渡鸦委屈地嗷了一声，“主人，我差点被捉走烤了吃……” “那你怎么不立刻回来？”卡尔揉着眉心，伊莉雅不是说它胆子很小一有事就回来了吗？ “命令没完成嘎……刚到人间就被捉了，飞到野外一个露营地了嘎，他们都开始拔我的毛了。” 小渡鸦拢了拢翅膀，瞥了一眼主人后，眼里流出人性化的尴尬…… 又看看饲养员，发现饲养员捂着脸没看自己，稍微担忧了一下晚饭后，小渡鸦只好开始汇报工作。 “主人，我知道那个东西了嘎，叫命徽。” 随后渡鸦尽可能清晰地讲述了自己的见闻，它表达能力还有些不足，但卡尔是听懂了，而且越听越觉得诡异。 活着的墙壁，如树般的四个人，命徽关联着烛火、破碎便会熄灭…… 卡尔从双生镜内取出黑山羊徽章，发现它果然破碎了。却不知道这东西怎么能在双生镜里碎掉的，总不是磕坏了吧…… 听完渡鸦的情报，卡尔揉着眉头想到： 他们要加速行动，要联系什么人？ 明斯特还有多少密林会的信徒或帮凶？ 他们要干什么，回收苏尔遗骨？ 必须小心了，回去把巴顿烧了，先让他们找不到尸体，然后告诉劳伦最近要谨慎…… 卡尔看着乖巧立在自己大腿上的小渡鸦想到——这几个月大的孩子虽然冒失了些，居然能找到密林会，不愧是能说话的使魔。 “休息两天吧，随后有新任务给你。” 渡鸦蹭了蹭卡尔，嘎嘎叫了两声，朝生活区飞去，这一次它没有摔到地上，飞的有模有样。 “伊莉雅，接下来我要尝试召唤巴顿的亡灵，现在我的实力可以做到吗？如果可以那我们应付得了吗？” “可以做到的主人，您的主动召唤是让亡灵越过封印直接进入死眠厅堂，对那些别有用心的亡灵来说他们太希望得到您的召唤了。如果他生前是命格5的话，我想是可以应对的。” 看着女管家恬静的神情里没有任何逞强的意思，卡尔点点头，看向死眠提灯。 “召——巴顿·迪恩。” 死眠提灯再一次迸发出耀眼的光芒，然而黑曜石台阶之下，一切如常。 “是他拒绝了，还是他没有成为亡灵？”卡尔轻点王座扶手思索起来，没能召来巴顿的确令他有些意外。 “主人，也可能是他不在灵境。” 按理说巴顿又不是平和离世的，本身还是命格5，死后成为亡灵概率很高。 卡尔又想起巴顿的尸体——他肯定死了，就算他瞒得过自己也瞒不过苏尔的意识。可他的尸体却没有腐烂的迹象。 这有点奇怪，但他是血肉领域的，或许可以做到？ “如果不在灵境……”卡尔捏着眉心叹息道，“那就麻烦了。” “主人，您累了，已经很晚了。”伊莉雅“啪嗒”按开卡尔上次留下的怀表，“人间已经快要黎明了。” 卡尔有些疲惫的靠着王座，仰头看那高耸的穹顶，几条黑色幕布如乌云般挂在上方，喃喃说道：“最坏的结果是——巴顿的亡灵滞留在人间与密林会的眼线汇合。渡鸦的情报已经指明了，那群疯子还不死心，他们在明斯特还有布局。” “您可以一直住在家里的，”伊莉雅轻声说，“这里是安全的，与人间隔绝。” “你我都知道这不可能，逃避什么都解决不了，但谢谢你的安慰。” “……逃避真的不能解决问题吗？” 卡尔摇摇头：“至少我不能，我没有逃避的资格。” “先休息吧，主人，我去给您铺床。” 卡尔望着穹顶，随手收回了死眠提灯，忽然有些想笑。 “伊莉雅，我想喝幽荧花茶。” “早晨它会出现在您的书房，主人。” 卡尔笑出声了——明明还有一大堆烂摊子，他现在最想做的却是喝一杯茶。 “家里富裕了啊，咱们不用过苦日子了……”卡尔喃喃说道，想起了女管家房间里的棺材。 伊莉雅恭敬行礼：“请您期待明天的早餐。” 第44章 珍贵的日常与新的开始 卡尔只睡了四个小时，但已经精神饱满，想来这也是死眠厅堂的特殊吧。 假如真能做到，天知道有多少工厂主要把职工宿舍盖满灵境——免费提供住宿，但007工作制。 日常胡思乱想之后，卡尔走进书房——伊莉雅正拿着一张洁白的餐布优雅娴熟的将它铺在白骨木书桌上，旁边停着一辆最高档餐厅才能见到的食物推车，数个餐盘被半圆遮罩盖起，即使离的还远，卡尔已经能闻到淡淡的幽荧花香。 虽说不用过苦日子了，但这得多少灵能币啊…… 卡尔忽然发现自己是真穷怕了。 似乎是为了弥补前几天的缺憾，伊莉雅趁卡尔睡着时化好妆，戴着面纱去了灵境最大的亡灵市场，挑挑拣拣，像普通亡灵一样和卖家们讨价还价，买回了许多卡尔也能食用的灵境特产。 回来后她又努力回忆着一个世纪之前艾斯特家厨房的烹饪手法，想着怎么才能不负死眠厅堂的身份与体面，这才忽然觉得管家是真的不好当： 120年前她不需要下厨，120年间她不需要进食，120年后她才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喂养了一代代渡鸦，唯独没有喂养过活生生的人…… 何况灵境从不需要人间的烹饪。 但伊莉雅还是凭本事做到了，而且令卡尔非常惊艳。 三朵新鲜的幽荧花浸泡在玉石茶杯中，散发着荧光与淡雅的清香； 多汁的白星果摆了一整盘，形如梨，味道却更像石榴。还有一盘外观和口感都和树莓很接近的水果，管家说这是白骨木的果实，三年一收获； 开胃菜是当季冥河红纹枪鱼的鱼肝，浇有白星果汁增加鲜甜口味，入口即化。伊莉雅说它灵能含量很高，而且可以稳定亡灵状态，但卡尔只觉得吃完像喝醉酒一样很上头； 主菜是炙烤燕尾灵鸽，辅七叶树的花瓣作为香料与装饰，肉质鲜嫩多汁。 这道菜摆上桌时，立在桌角的小渡鸦连饲料都不吃了，呆愣愣的看着主人津津有味品尝这道“家乡菜”，还用刀叉把宽厚的翅膀肉分割成小块…… 然后小渡鸦发现主人把最后一口肉放进嘴里，他放下了刀叉，一边咀嚼一边抬头看着自己，小渡鸦一对翅膀直哆嗦，一个没站稳摔到了地下，饲料撒了一地。 卡尔接过伊莉雅递来的餐巾，擦了擦嘴看着一地的饲料说道：“这孩子还是太冒失了。” “是我教导无方，请主人见谅。”伊莉雅行了一礼，帮卡尔杯中填满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渡鸦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必须证明自己很有价值，而且不能吃太多，会被吃掉的。 …… 赞美过伊莉雅的厨艺之后，卡尔向女管家和小渡鸦挥手道别。 回到公寓后他觉得有点奇怪，小渡鸦居然试图帮伊莉雅收拾桌子…… 不知道这孩子又抽什么风，伊莉雅专门买了更好的饲料，可它吃了两口就不肯吃了，还撒了一地。 卡尔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死眠厅堂，女管家正抄着扫把追着小渡鸦打，却不光是因为它弄撒了饲料。而是它张大翅膀试图收拾餐桌，想为饲养员分担家务证明自己的价值，却因为没有手而把刚买的餐盘打碎了两个…… 卡尔想了想，把约翰和艾莲娜送来的茶几板凳收入双生镜，其他东西不打算要了（主要是没有其他东西），也不准备退租了。假如已经被盯上了，这个公寓还能作为烟雾弹使用。 出门买了一份报纸，卡尔找到了房屋出租的版面，东区住房协会正在出租价格合适的舒适住宅，广告语是“体面的职业，体面的住房，体面的邻居”。 广告语倒是不夸张，生活区决定了人际圈，而东区是中产阶级的圈子，不能小看邻居们的能量。 随后卡尔走了快一条街才拦下一辆马车，毕竟西区是低收入区，很少有人选择乘马车出行，而且西区也不在公共马车的规定路线里。 “去东区住房协会。” 中年车夫回头看了一眼卡尔——英俊的年轻人，连胡须都没有留。虽然没有随身雨伞或手杖，但衣着精致得体，西装兜里白色丝巾讲究的露出一部分，蓝色条纹领带绣有金丝，头戴那些中产绅士们偏爱的圆顶礼帽。 一看就不是西区人，西区人把家卖三遍也买不起这身装扮。 车夫眼睛转了转：“6利特，先生。” “我在阿什兰街工作，过去只要2利特。”卡尔眉毛一挑，心想你知道自己在敲诈谁吗？ 不过劳伦送的这身行头，在西区的确太显眼了。 “5利特吧先生，嘿嘿，今天我朋友过生日。” 你朋友过生日跟我坐车有关系吗…… 但人家已经把话说开了，卡尔叹了口气，拉开车厢就往外走。 “先生，先生！请等一下，2利特就可以！” 卡尔重新回到车上：“你朋友不是过生日吗？” “瞧您说的，他过生日和我有几雷亚的关系，您说是吧先生。” …… 东区，紧邻阿什兰街的东区住房协会，卡尔下车后无意间瞥到——自己的老板兰尼正在街对面和什么人在谈话。 能认出兰尼主要是因为他身材有点宽，穿的又艳，他身穿大红色西装简直像红气球一样显眼。 卡尔懒得过去打招呼，把礼帽压低避免被他看到，走进了住房协会大厅。 一名接待员穿着白衬衣黑条纹马甲，面带和煦笑容接待了卡尔。 他直接越过大厅沙发上同样有租房需求的一对中年夫妇，带着卡尔一路进了独立接待室，并递上一本正在出租的房屋信息册后，开始准备咖啡。 在这世界，衣着打扮是能体现财富与地位的，精明的人比如这位接待员，就能从细节中读出更多信息——西装里那白色丝巾，比西装贵。 卡尔翻着图册，但第一眼看到的总是价格。 好家伙，这个每月要100雷亚？ 这间75，嘶…… 看来看去，又和接待员解释了半天自己独居没有成家，根本用不着繁花街带花园的独栋别墅，只要联排就行了； 接待员则坚持不懈的解释繁花街独栋的优势，给这位年轻人讲肯定要结婚毕竟这么英俊等等…… 他还神秘压低声音说“明斯特商业协会副会长詹姆斯先生，就住在繁花街”，还用一副不拿你当外人才告诉你这信息的眼神，颇有深意地看着卡尔…… 卡尔也没说自己这一身都是詹姆斯先生送的，说出来的话他估计真的要租独栋别墅了…… 最终在卡尔的坚持与接待员的妥协下，选中了香榭丽街18号，距离阿什兰街只需要步行一刻钟。 最重要的是，租金一个月50雷亚，比其他都便宜。 联排房屋是维德王国出现蒸汽机后，城市化和工业进程加速的产物之一，由几幢二层至四层不等的住宅并联而成。 独立门户，但没有独立花园和草坪，入口直接面对街道。比起带花园的独栋别墅，联排在节约用地的同时又兼具独立性住房的优势，装修风格也基本相同。 接待员拿着钥匙领卡尔步行走到香榭丽街18号，这一区域的联排采用六边形屋顶，17、18、19号内部均是两层，整体外观为红白色，街道绿化也不错，交通便利。 门口有邮箱和牛奶箱，如果订购了报纸或牛奶，早晨会有人专门送来。 接待员介绍着，听语气似乎不太满意，但卡尔很满意，因为旧十字街污水横流，走路必须看脚下以免踩到呕吐物。 接待员拿钥匙打开大门领卡尔进屋介绍着布局结构，并说明所有家具齐全，但损坏需要照价赔偿。 18号是开放式布局，没有玄关，开门就是客厅，正午的阳光沐浴在桌上，花瓶中还有一支盛开的百合，看起来是有人时常打理的； 左侧是必备的壁炉，右侧是餐厅和厨房，当然是做了隔断的。 通往二层的阶梯旁是盥洗室，卡尔特地走进盥洗室看了半天——洗漱区和浴缸是分开的，光是盥洗室面积就比原来公寓的一半还大。 二层是三间卧室与一间书房，以及一个小阳台，但接待员说最好不要在阳台晾衣服，会被邻居嘲笑。 家具一应俱全，采光很好，煤气管道也刻意被遮挡起来，换个门锁钥匙买点生活用品就能拎包入住。 卡尔非常满意，并回到住房协会签订了合同，支付了半年300雷亚的租金后，又不太情愿的给了接待员5雷亚的小费，让他立刻去帮自己换门锁。 在维德王国，这是默认的社会规则，既是对别人工作的认可，又能得到更好的服务，收小费之后人家就不介意多帮你做些工作外的事，还会主动替客户考虑更多细节问题。 接待员拿钱办事去了，卡尔吃过协会准备的简餐后，去阿什兰街买了自己尺码的燕尾服以及配套衬衣马甲，劳伦送的还是宽大了一些。 随后又买齐了生活用品，在街上闲逛起来。 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这般悠闲的逛街，即使依旧危机四伏，但心态好像略有变化。 或许是因为赚到钱了吧…… 卡尔笑着抬抬礼帽，与迎面走来的绅士互相致意，随后看到了一间装潢精美的家具店。 思考片刻，卡尔推门走了进去，一位中年女子看到他的脸，立马放下手头的工作，热情地迎上来。 “下午好，英俊的先生，我们店的家具都有现货，如果您需要定制，也可以和我说~” “您好，女士。”卡尔摘下礼貌温和问道，“请问你们店有为女士设计的床吗？” “当然，当然，请您跟我看这边！”导购走在前面刻意扭动腰肢，领着卡尔走到后面，“先生您看这款，是今年来许多中产小姐们最偏爱的款式！” 卡尔摇摇头，这款太少女了。 随后他看向一张宽大的单人床——淡紫色帷幔，黑色为主色调，刻有玫瑰浮雕。卡尔用手按了按床垫，很柔软。 “女士，这张的价格？” “先生的眼光真是独特，这张需要420雷亚，但如果您愿意与我共进晚餐，400雷亚就可以了~”女导购掩面含羞而笑。 卡尔觉得自己还是很难适应这时代的直接，一个个全都打直球。 于是他点出421雷亚递给导购说道：“请现在帮我送到香榭丽街，1雷亚的搬运费，多谢。” 女导购拿着钱呆愣的看着卡尔开门远去的背影，照了照镜子…… …… 火烧云挂在天边，夕阳照映着香榭丽街18号，卡尔谢过协会接待员后，把新钥匙装进口袋里，沉默注视着自己的新家。 海勒家，但没有必要挂名牌，因为只有他一个人。 对卡尔来说，这是新的开始。 他没有回家，而是拿着准备好的见面礼走向左侧，敲响了17号的门。既然搬家了，那还是要和邻居们打个招呼的。 “来了，请稍等！” 门内传来浑厚的男声，卡尔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声音在哪听过…… 随后，一个高大的蓄着八字胡的男人揉着眼睛打开了门。 “请问有什么事，我家已经订了报纸和牛奶……卡尔？你怎么来我家了？？” 约翰·弗兰克既惊讶又欣喜的看着门口抱着礼品盒的卡尔，立马扭头朝屋里喊着： “艾莲娜，快出来，卡尔过来了！卡尔来，进来坐，用过晚餐了吗？” 卡尔嘴角抽了抽：“……这是你俩的家？香榭丽17号？” “是啊，哈哈哈忘记告诉你了，我和艾莲娜是室友啊！哎你怎么找来的？” “我……我住隔壁……” “真的？太好了卡尔！”约翰高兴的又扭头朝屋里大喊，“艾莲娜，18号是卡尔租下了，我们成邻居了！” 轻快的脚步声传来，艾莲娜的头从约翰的腰后面伸出来。 “真的吗，你住隔壁了，不住那破屋子了？” 她听起来有点高兴。 卡尔默默注视着一大一小两幅熟悉的面孔，把见面礼收回了双生镜。 没必要给了。 第45章 贵族 在约翰和艾莲娜家小坐片刻，卡尔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合租室友…… 他没问二人的家人或者过去，也没问为什么他们住一块，虽然卡尔感觉大家的情谊增进了不少，都互相袒露一部分秘密了，但主动提这方面的事还是不礼貌的，人都有不想被知道的过去，万一是揭开人家伤疤呢？ 约翰告诉卡尔，香榭丽街19号的一家离开明斯特旅行去了，但17号的业主可还在这呢，没有见面礼可非绅士所为。 碍于道德绑架，卡尔把两份见面礼都递给艾莲娜，这是今天买日用品时顺路买的焦糖布丁和杏仁露，小丫头没准爱吃。 艾莲娜取来餐具自顾自吃起来，卡尔觉得应该挺好吃的，毕竟她很少这样笑。 随后他说自己还有点收尾工作，与二人告辞后便先离开了17号，回到了自己的新家。 开门进屋，卡尔拉好窗帘站在客厅里，召唤出死眠提灯，低声说道： “召——薇菈·克罗斯林。” 片刻后，金发红裙的薇菈单膝跪在卡尔面前，谦卑地回应道：“我主，薇菈响应您的召唤。” “布鲁尔怎么样了？” “回禀我主，布鲁尔按您的吩咐，将属下的尸体厚葬在家族墓地，请允许属下再次赞美您的仁慈。” “嗯，他看来很忌惮我啊。” “我主，无人不畏惧您。在伟大的您面前，布鲁尔不过是一只卑微的爬虫，他能与您面对面谈话都应该大摆筵席，感激布鲁尔家的先祖。” “恭维话免了，太过了。” 随后卡尔淡淡看了一眼跪着的薇菈：“以为我没发现，你跟踪我一整天？” “我主，请原谅薇菈的僭越，属下只是……” 薇菈立刻低头道歉，她咬着唇想辩解，却发现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当了一整天小尾巴。 “算了，本来就打算让你跟着的，情况怎么样。” “感谢您的原谅，明处与暗处都无人监视您，也没有人关注这街区，是安全的。” 那看来暂时还没人注意到我，命格3以下不可能瞒过薇菈。 嗯，还算安全，以后要多小心…… “辛苦了，薇菈。”卡尔朝亡灵笑了笑，“有事我再召唤你。” “是，属下这就离去，愿您今夜有美好的梦。” 薇菈松了口气，消失不见。 卡尔上了二层，把新买的床收入双生镜，他有些好奇麋鹿小姐送的这个储物空间，里面到底有多大？ 又感慨了一下平民和贵族的财力差距——人家随手就能送个储物空间，自己为了避免麻烦多花1雷亚搬运费都要心疼。 他点了点自己的现金，抛去今天支付的半年房租、家具使用费、买床的费用以及零散的花销，自己还有3820雷亚，利特和克朗的零钱也有一些。算得上小有积蓄，但距离中产还有一截。 卡尔不打算订报纸，去蹭邻居的就行了。 布鲁尔还出了4000的委托费，等去了事务所他能拿两成也就是800雷亚。 但这种生意可遇不可求，风险也太大，好在400雷亚一单的普通委托也算丰厚，平分都能每人拿80雷亚，比房租高，一个月能有一单正常生活便无忧了。 所幸卡尔暂时对神秘物品和材料没有需求，死眠厅堂应该还有几百枚灵能币，够坚持一段日子了。 他也没打算总回死眠厅堂吃饭，今天丰盛的早餐一看就不便宜，而伊莉雅以后肯定会按这个标准为自己准备食物，家里虽然不困顿了，但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灵能币是用来提升和活命的，不是拿来满足口腹之欲的。 随后卡尔在自家盥洗室洗澡后，在柔软大床上满足的睡去。 …… 已是五月末，明斯特市悄然入夏，绅士们换上更薄的正装，把绒面礼帽放进衣柜。 女士小姐们脱下了披肩，绣有精美图案，装饰蕾丝花边或荷叶边的蛋糕长裙，在一场场宴会与下午茶间悄然风靡。闷热紧绷的束身衣仍是令她们苦恼，可为了展现身材又只好忍耐下来。 贵族们则乘坐绘有家族纹章的豪华马车出了城，驶向各自的庄园。庄园远离城市，环境优美，温度也更宜人。 大多数庄园将迎来收获季，葡萄酒经历了时间的沉淀与橡木桶的洗礼，他们终于能品尝其中风味。而且步入六月，便是贵族们的“社交季”，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时刻，一笔笔生意、一份份人情、一桩桩婚约都将在庄园华丽的宴会与舞会中尘埃落定。 其实，维德王国的贵族们不喜欢居住在拥挤的市内，而是更偏爱于城外的庄园。除去代代相传的珍宝、艺术品和房产之外，众多庄园是贵族最主要的产业与收入来源。 尤其在几十年前那场席卷大陆的“四王会战”之后，维德王国和炼金教会成为了最大赢家，为了犒赏与巩固统治，国王克伦特一世将众多在战争中为国尽忠，立下功劳的家族封为贵族，并赏赐土地。 大批新兴贵族吃着战争红利迅速崛起，经营庄园和其他产业，积累了大把财富，布鲁尔家就是这样崛起的。当然他们是王室最大的支持者，王室也需要他们制衡教会。 维德贵族爵位由高到底分为：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 伯爵及以上无不在王国拥有庞大影响力，但这样的家族并不多。比如明斯特市有好些个子爵，却只有沃尔登家的家主——齐格·沃尔登一位伯爵。 贵族们总说“明斯特就是沃尔登家的后花园”。这是因为屈指可数的那几位公爵侯爵们，都在首都或更繁华的、没有工厂的城市，因此沃尔登家可以说是明斯特市的“地头蛇”。 维德王国贵族不少，但称得上足以影响一国局势的，沃尔登家不在其列。 可在明斯特市沃尔登家就是天花板，他们已在明斯特经营许久。 说起贵族就不得不提维德王国的“买爵制度”。 和平年代，男爵头衔可以花钱买到，也可以通过与贵族结婚获得。男爵虽然也是贵族，但更类似于荣誉称号，没有开荒与获得私有土地的权利。 这个“买爵制度”主要是为给那些极少数能与贵族结婚的平民一个身份，这样一来就算门当户对了，很少有人真的会花钱买男爵的。 比如明斯特市商业协会副会长，著名富商劳伦·詹姆斯先生，此时正在和卡尔·海勒先生喝酒聊天，并就这个“买爵”表达了自己的看法——给克伦特家那么多钱供养他们挥霍，就为了听别人叫我一声“男爵阁下”？有那个闲钱买男爵，我为什么不多开一家厂？男爵又不能建庄园！ 劳伦话里话外都是不屑，但卡尔·海勒先生看破不说破，默默喝白兰地——土豪如劳伦·詹姆斯，也惦记着葡萄和橄榄庄园。 要是哪天王室说——子爵也能花雷亚买啦！ 他相信劳伦就算买列车站票也要连夜跑去首都，就为了给克伦特家族送钱。 卡尔很好奇，像布鲁尔和劳伦这种人，已经赚到了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雷亚，他们为什么还那么热衷于投资产业赚更多钱，雷亚对他们来说到底算什么？难道只是赚习惯了？ 等再过几十年，他们不都要给自己盖好棺材，关起坟来，眼睛一闭再一睁，来到灵境朝自己大喊一声“参见伟大的死眠之主”？ 其实好奇归好奇，对于布鲁尔子爵这些贵族，卡尔多少能理解。贵族嘛，家族传承世袭，这一代代下来总会出一两个败家玩意儿，老祖宗多赚点没坏处； 可对劳伦，卡尔就不是很明白了——他也不打算再婚，以后的遗产可都要被陌生人瓜分的。 但好奇也好，不理解也罢，这都和卡尔没什么关系。因为他没那么多钱，他终于体会到了事务所大家曾经坐吃山空的窘境。 不知道是不是风水问题，自打他搬进香榭丽街18号，他是一单委托都没接着。每天除了在事务所除了听约翰扯犊子，就是应付凯瑟给自己介绍对象。 本来为了耳根子清净，卡尔翻出了记忆中的童话故事和名著，想给艾莲娜这个小丫头片子开开眼； 小丫头一开始满脸不屑，一幅“我就卖你个面子”的表情听了下去，但是卡尔觉得没有成就感，于是他开始断章。 断章的结果是——除了听人扯犊子和听人说谁家小姐生得好看之外，还要被小女孩拿刀逼着讲小红帽和白雪公主的后续…… 这几天倒是在事务所见过一次兰尼，除了卡尔不咸不淡打了声招呼之外，谁也没搭理他。 今天兰尼不在，而劳伦来事务所后，卡尔如蒙大赦般接受了他的邀请，来繁花街躲清闲了，顺便提醒劳伦密林会在明斯特还有布置，他收集情报时要当心。而劳伦告诉卡尔，爱德华已在授意下藏好了巴顿的尸体。 但令卡尔略感不安的是，薇菈仍没有找到巴顿的亡灵。难道他真没有成为亡灵吗？ “卡尔，你看这个。”劳伦指着《明斯特大事报》的头版，“沃尔登伯爵明晚在庄园举办慈善晚宴，邀请了明斯特市几乎所有贵族参加。” “慈善晚宴？”卡尔抿一口白兰地问道。 “写得很详细，是为了联合贵族共同设立一个慈善基金，新建学校鼓励平民孩子上学。嚯，还提供每天一顿营养午餐！”劳伦看着报纸吹胡子瞪眼。 卡尔则放下酒杯淡淡说道：“很明显是制衡教会的新手段，家长们为了营养午餐都会把孩子送去新学校，教会学校可不提供。他们把目光看得更长远了，不过对孩子们来说的确是好事。” “唉。”劳伦合上报纸，“一针见血，比起观念早已形成的大人，孩子仍是一张白纸。” “不过能有顿饭吃，冬天就能少饿死一些人。” “卡尔？这是不是就太危言耸听……” “我是在西区长大的，劳伦，我在那里活了二十年。” 卡尔有些悲哀地看着劳伦，这位富商也行善事，他已算是“商人之耻”，詹姆斯商会的待遇和薪水是非常可观的。 而且很多他这样的人和贵族，一生都不曾踏上西区污水横流的地面，因为会脏了马车的轮胎和锃亮皮鞋。 但劳伦是去过的，可为了不影响市容和避免疾病蔓延，每个寒冬的清晨，收尸人都会将冻死的人们装入黑裹尸袋再运出城。 劳伦终归站得太高，他再怎么往下看，也看不清那些冻死骨。 他们看到的一向是明斯特最好的一面。 劳伦沉默了，卡尔看向落地窗外，庭院生机盎然，正是花开季，青翠欲滴，美不胜收。 “劳伦，明斯特夏天不热，可冬天却冷得刺骨啊。” 第46章 菲莉丝·沃尔登 明斯特市几十公里之外，沃尔登庄园。 庄园最外围是伯爵的橄榄园和牧场，由专人打理。一辆辆绘有家族纹章的马车载着礼品，越过伯爵的产业朝内驶去。 宽敞的道路两侧是精心打理的草坪与绿植，而视线前方，伯爵的庭院堪比园林，中央是沃尔登家如宫殿般的宅邸，由远及近。 宅邸后方是齐格·沃尔登伯爵专门为她的女儿菲莉丝建的马场，据说菲莉丝小姐最心爱的那匹枣红色纯血马，抵得上繁花街一座别墅。 这便是沃尔登家，马车上的贵族们纷纷感慨，自家的庄园确实相形见绌。 贵族们准备了配得上身份的礼品，受邀前来参加沃尔登伯爵举办的慈善晚宴，其中不少男贵族以及家中年轻成员，都是抱着一睹菲莉丝小姐的目的前来。 菲莉丝小姐的美貌在明斯特市无出其右，她已成年却未曾有婚约，更是沃尔登伯爵唯一的女儿。若是能与菲莉丝小姐结婚，无论是人生还是家族都圆满了，家族未来百年无忧。 可惜菲莉丝小姐拒绝了所有追求者，而伯爵大人也还未有这方面的想法，便任由女儿去了，谁让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呢，谁不知道伯爵大人对她的宠爱简直称得上没有底线。 但贵族们还是来了，那些家里平时绅士得体的年轻人甚至不顾身份也要央求同行，只为近距离目睹菲莉丝小姐的芳容，最好还能说两句话，留个好印象。 也是，求婚不成，但能养眼，连心情都会愉快。 贵族们早就决定全力支持沃尔登慈善基金会，即使攀不上亲家，也能得到沃尔登家的照拂。 离宅邸越来越近，道路已铺好红毯，沃尔登家的迎接队列站在两侧，尽头则是大管家，他负责迎接贵客并登记礼品，再吩咐人将马车驶向规定区域，那里树荫遮蔽，早已备齐最好的水和马匹饲料。 风度翩翩的贵族们纷至沓来，在管家带领下步入宅邸，并在沃尔登伯爵登场前互相问候，行礼。 社交场，可不止社交。“战斗”已经在一声声问候中开始了。 …… 卧室，菲莉丝·沃尔登端庄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一名女仆为她化妆，另一名女仆则在为她梳理金色长发。 整间卧室宛如战场，一名名女仆忙碌地选择宴会裙装、珠宝首饰、纱帽手套，而菲莉丝只是沉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带笑容，一言不发。 她的贴身女仆长兼保镖伊莎贝拉站在旁边，指挥着其他女仆。 “不要海蓝宝石，要选更能衬托小姐金发的珠宝！” “这件内衬太多，也太露了，把英格尔设计师定制的那件取来！” 宴会还没有开始，菲莉丝却觉得有些累了。 “贝拉，”她仍看着镜子，轻声说着，“随意一点就好。” “抱歉小姐，这是伯爵大人的命令，您上次溜出去后，伯爵大人虽没有对您生气……还请坚持一下。” “委屈你了贝拉，父亲骂你了吗？” “请勿挂怀，我美丽的小姐，这是我应尽的职责。” 化妆的女仆怯生生地说道：“小姐，请您……” 菲莉丝不再说话，她不想再化一遍妆。 她不像其他贵族小姐那么热衷于化妆或打扮自己，一来是繁琐，但更重要的是，不爱化妆是菲莉丝微不足道的反抗——笼中之鸟，就不要精心打理羽毛了，这样目光或许能少一些。 菲莉丝刚成年不久，心态上却比其他贵族小姐“晚熟”，她天真烂漫，从不对贵族之外的人抱有偏见或看低他人。 作为伯爵的女儿，会失去很多自由——她必须学习复杂的宫廷礼仪，连着装都要一天内换三次，每一条蕾丝的位置都有讲究，她在公共场合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其他贵族解读、分析…… 别人眼中，菲莉丝·沃尔登是明斯特市的珍珠，她受到无数贵族男性的追求。她还有一个关系并不好的哥哥，她很反感哥哥的做派，但菲莉丝必须成为最好的女儿和妹妹。 因为她姓沃尔登。 菲莉丝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她可以从容应对每一场宴会、每一个追求者以及每一个饱含深意的虚伪笑容与贪婪目光，把一切贵族礼节都做到无可挑剔。 但一切结束之后，她更喜欢换上偷偷买的普通却好看的衣裙溜出庄园，去教会街的交易所逛逛，再去饰品店买些几雷亚的装饰品和其他小玩意； 若多磨一会她的女仆长兼保镖伊莎贝拉，她还可以去香榭丽街的餐厅，不顾形象地吃烤肉，或许还能去甜品店吃一份小蛋糕，她倒希望自己能吃胖，让别人都看不上她。 虽然觉得对不起伊莎贝拉，毕竟每次回来自己对父亲撒撒娇，事情就过去了，可挨骂的总是贝拉。但这一年多，保镖从未抱怨什么，也总是亲自配合她的任性。 宴会前的准备在菲莉丝的神游中结束了，女仆们纷纷行礼退下，房间里仅留下了菲莉丝和伊莎贝拉。 “您的美貌令一切都黯然失色，小姐。” 伊莎贝拉由衷赞叹道，冷淡普通的面庞不加掩饰的赞赏。 “是吗……唔，衣服好紧的。” 菲莉丝起身，束身衣撑的她有些喘不上气，却也习惯了。 她忽然走到床前想一口气躺下打个滚，把打理好的发型和宴会长裙全都弄乱，这样就来不及参加宴会了。 可她嘟了嘟嘴，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是似乎想起了什么，菲莉丝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半张麋鹿面具安静地躺在那里。 如果能戴着这副面具出席就好了…… 可惜这仍是一个荒唐的想法，除非以后自己不打算溜出庄园玩了。 咚、咚。 敲门声响起，随后是门外浑厚的男声。 “我的女儿，准备好了吗，我在这里都听得到宴会厅对你的赞美诗。” 菲莉丝轻快地走到门前，亲自打开了门，伊莎贝拉恭敬地向门外男人行礼。 男人穿戴着深蓝色的礼服与礼帽，年过五十身材却保持得很好，他高大的身材给人安全感，沉稳干练，深邃的目光看向菲莉丝，满是笑意。 齐格·沃尔登温和的赞美自己的女儿：“即使是公主殿下，也比不上我的女儿。” “爸爸~”菲莉丝娇嗔着挽上他的手臂，故意露出埋怨的神色，“您还是伯爵大人呢！” “王国有克伦特公主，沃尔登家也有公主。”沃尔登伯爵宠爱的眼神看向女儿，“宴会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菲莉丝点点头，挽着父亲的手臂在女仆们的鞠躬中穿过华美的走廊，走向回旋阶梯。离宴会厅越近，菲莉丝的表情便越端庄得体，露出标志的微笑。 她已习惯这个身份，习惯所有礼仪、言辞与表情，这对她而言不过是另一身华丽的服饰，虽然她很想把这些都扔进马厩的水槽里。 父女二人默契地停下，看向了挂在墙壁上的人像画。 “妈妈，我要去参加宴会了。” 沃尔登伯爵的表情露出一抹怀念：“亲爱的，你看看我们的女儿，比你还美丽。” 画像上的女人目光柔和，望向这对父女。 “爸爸，我们下去吧。”菲莉丝拉了拉父亲的袖子说道。 “好。” 菲莉丝挽着沃尔登伯爵的手臂，优雅走下回旋阶梯，他们来到二层的露台，走向扶手处，一层宴会厅贵族们顿时安静下来，纷纷向二层露台举杯。 沃尔登伯爵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他取过侍者托盘中的香槟，朝下方的贵族们举杯。 菲莉丝戴着得体的笑容面具望向下方，一道道不加掩饰或略加掩饰的目光刺来，她却难以避开，只能以微笑回敬。 “亲爱的朋友们。”沃尔登伯爵洪亮的声音响彻宴会厅，“感谢你们的前来，这空旷的宴会厅因你们的存在而闪耀！” 贵族们纷纷向二层欠身行礼，优雅无比。 “我们在这里相聚的原因，我想诸位已知晓。没错，今天我们不为生意，不为利益，不为过去的种种争执。” 沃尔登伯爵的沉静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大声说道，“今天，我们为王国的未来！” 第47章 慈善晚宴 沃尔登伯爵话音落下，贵族们用力点头，纷纷低声表示赞同。 一层的布鲁尔子爵终于收回了对菲莉丝的注视，也连连称是。 “那些孩子，就是维德王国的未来！孩子们终将长大，成为这个国家的支柱，在各行各业大展才干，他们正是未来，是国力的保证！然而呢？” 沃尔登伯爵面色沉了下去，凝重说道： “多少孩子因为家境贫寒，不得不用瘦小的肩膀分担起家庭的重担？多少孩子别无选择，只能去教会学校读书，学习那些对国家建设毫无意义的宗教知识与典籍？” 他顿了顿，语气高昂起来： “但不该是这样！他们本应学习法律、文学、医学、工程学，他们本能拥有更光明的未来，而不是选择做一名神父或修女。群星坠落之日早已过去五个纪元，孩子们抬头时绝不应是仰望群星，而是要仰望未来！” “正是，正是！” “沃尔登伯爵看到了我们不曾看到的事啊……” “没错，孩子们不仅是王国的未来，他们更应拥有自己的未来！” “那些父母不该让孩子们过早进入工厂分担家务，他们的手不该用来拧螺丝或洗衣服！” 贵族们纷纷附和，哪怕心底并不这样认同。 哪怕他们的工厂里和种植园里，孩子只要每周5利特的薪水，却比成年工人还要好使。 他们给孩子提供了工作，他们错了吗？ 错的是没有远见的家长，所以他们只是平民，世世平民。因为那些父母选择牺牲孩子的学业与未来，所以他们的孩子长大后最多只是工人组长。 菲莉丝面带优雅微笑，悲哀地听着每一个赞同的声音。 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突然要召集所有贵族成立慈善基金会，不知道擅于运筹帷幄的父亲，在背后有什么考量。 但她知道，这份基金会将给每一个入学的孩子保证午餐。 菲莉丝觉得这很好，真的很好。 在最初得知基金会计划时，她就建议父亲将早餐也纳入其中，但伯爵大人轻轻摇了摇头。 她也没有再争论，毕竟有一餐总比没有好。父亲告诉她——那是一顿足以让每个孩子吃饱的午餐，这就够了。 菲莉丝看着宴会厅贵族们手握香槟，言辞激烈，忽然想起上个月溜出别墅玩的时候，她去了西区，即使贝拉不允许，她还是去了。 那天，她把自己手里的馅饼递给那个抱着一大筐衣服的小女孩，可那孩子只用了两口就全塞进嘴里。 那么大一张馅饼，刚买来的，那么烫。 菲莉丝想起了那个女孩，也想起贝拉那天说——小姐，您不可能给每一个人馅饼，只有神明才做得到。 她不知道神明或是教会有没有给孩子们馅饼，但她听说教会有卖赎罪券，教会学校需要自带午餐。 菲莉丝信奉治愈女神，那天回来后她向女神祈祷，诚挚又谦卑地向女神询问——饥饿到底该如何治愈？ 女神不曾回应，一如既往。 沃尔登伯爵把握着场面，当贵族们情绪达到他想要的程度后，他高声说道： “没错，女士们绅士们，知识不该是贵族的特权，教会学校也不该是孩子们唯一的选择！今天，我们将共同成立学业慈善基金会，基金会将在明斯特市兴建六所学校，将从纽伦大学聘请教师，将教授从文学到理工的一切应用知识，将每天提供免费的营养午餐和低息助学贷款！” 贵族们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宴会抵达高潮。沃尔登伯爵浑厚的声音穿透人潮，响彻大厅，风度与自信凝结在他的脸上久久不散。 “布鲁尔家族将全力支持基金会，作为家主，我将向基金会捐赠三万雷亚！” “亲爱的布鲁尔子爵，您的高尚与风度令人钦佩，维尔瑟家将捐赠三万雷亚！” “赞美您的远见卓识，尊贵的沃尔登伯爵，陶德家将捐赠三万雷亚，并派遣工程队无偿帮助学校的建设！” 赞美沃尔登伯爵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份份高昂的捐赠，一张张激动热忱的面孔，沃尔登伯爵始终沉着冷静，微笑恰到好处。 一如他是明斯特市的支柱，一如沃尔登家的百年荣耀。 他单手高举香槟，沉稳却昂扬： “赞美诸位的慷慨，女士们绅士们，敬未来！” “敬未来！” …… 正事已经结束，贵族们纷纷在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盖上家族印章。沃尔登家的常春藤纹章在最上方，作为出资最多的家族，沃尔登伯爵理当成为管理人。 他早已签好了名字。 随后，宴会如常进行，沃尔登伯爵与每一位来宾温和致谢后，又抱歉地说请贵族们随意，他还有事要处理，便离开宴会厅回到了书房。 基金会的事情已洽谈完毕，贵族们开始了他们的社交，三五成群，互相问候，商谈生意。 精致的佳肴摆满了一层宴会厅的数十张长桌，侍者们端着香槟与其他饮品重新来到热闹的宴会厅，穿梭于人群。 沿着一层两侧的阶梯向上，则是二层可以俯瞰大厅的露台以及环绕回廊，沃尔登伯爵退场后，想暂时逃避喧嚣的宾客们便可以登上二楼，品着精美的酒水倚靠栏杆，随着宴会厅悠扬的管弦乐轻轻舞动，或透过窗户欣赏夜色里伯爵典雅的庭院风光。 当沃尔登伯爵还在宴会厅时，菲莉丝尚能在二层回廊寻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边在心底暗道无趣，一边刻意沿着华丽地板上的花纹和瓷砖交界处漫步——她从小便喜欢这个游戏，把花纹与交界想象成唯一能踩的狭窄绳索，自己在像马戏团表演那样“走钢丝”，如果脚尖踩到花纹之外，那她便会掉下去。 很快菲莉丝一脚“踩空”，嘟起小嘴。 然而她注意到，正在上楼的父亲对她露出略显无奈并认真的眼神。目送父亲离开后，她隐藏起小性子不再玩游戏，瞬间变回优雅端庄的菲莉丝·沃尔登小姐，开始与每一位来宾问候。 “菲莉丝小姐，您今天的魅力……” “谢谢您的赞美，维尔瑟先生。” “小姐，不知您是否满意在下的礼物，那是维德王国最好的丝绸裙。” “很抱歉先生，还没来得及欣赏您的礼物，但菲莉丝感谢您的慷慨。” “美丽的小姐……我是否有幸邀请您共舞一曲？” “先生，菲莉丝今天身体不适。” “当然，当然……” 菲莉丝应付着一位位年轻的贵族或他们的家族成员，却没有碰任何香槟与饮品。 她面色柔和彬彬有礼，言辞得体并带着疏离，与每个人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每一次行礼都无可挑剔，但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疲态。 这是菲莉丝的工作，哥哥不在庄园，父亲有要事处理，她是此刻唯一的沃尔登。她必须像父亲一样与每一位来宾致意，之后才能找借口离开。 她看向不远处的几人，布鲁尔子爵正在那里情绪充沛地与几位贵族说着什么，而听众们时而面露惊讶，时而轻轻捂嘴，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安抚着布鲁尔子爵。 布鲁尔子爵…… 菲莉丝在心底叹气，纵使万般不愿也必须去问候一下——怎么说他也是第一个响应并捐赠三万雷亚的。 布鲁尔看我的眼神总是令人作呕，举止又做作刻意。这样的人是怎么以儒雅随和有风度闻名贵族圈的？ 菲莉丝对他从不掩饰冷漠，这是为数不多能让她把不愉快表现在脸上的贵族。 但今天她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是往常，布鲁尔子爵必定是第一个冲上来展现风度并与自己搭话的那个，而今天他不仅没有主动前来，连无意中看自己的眼神都很克制。 他最近经历了什么才会这样？以至于一反常态，还要迫切地告诉其他人？ 菲莉丝端起礼貌的微笑走向布鲁尔子爵，至少在基金会成立的今天，她告诉自己——要微笑。 与布鲁尔交谈的几位贵族看到菲莉丝走来，男士行鞠躬礼节，女士则虚提裙角，当布鲁尔回头看时才发现菲莉丝，匆忙却不失体面的行礼。 “您的美貌依旧如此动人，亲爱的菲莉丝小姐。”布鲁尔不失风度的说着，却让菲莉丝强绷起的笑容险些塌陷。 不要脸，真是蛀虫般的心思！谁是你亲爱的！ 菲莉丝在心底骂了一句，淡淡回应道：“感谢您的称赞，布鲁尔子爵，但请您称呼我的姓氏。” “呵呵，请勿怪罪。” “女士们绅士们，几位刚才在聊什么呢，菲莉丝也很好奇。”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菲莉丝是以这样的方式向在场的几位同时打招呼，这样就能尽早离开，但没想到一位贵族女士立刻说道： “菲莉丝，你真该听听布鲁尔子爵上星期经历了什么，喔天呐，我仅是听布鲁尔子爵描述，都感到无比惊悚和紧张！若不是那位通灵师先生，我们今天可见不到布鲁尔了！” 有人捧场，布鲁尔立刻做出劫后余生的模样：“唉，真是天降横祸……” 菲莉丝眉毛一挑，她还真感兴趣了。 她本就是奥秘领域命格2的牧师，虽然能很好的应付社交场合，但仍是天真烂漫的花季少女，对这些怪谈、神秘事件等等一向很有兴趣，尤其是那些能与亡灵交涉、战斗的通灵师。 只可惜沃尔登家与炼金教会的关系一向不好，而神秘的通灵师又全在教会工作，因此能听闻的消息实在有限。 好奇心被引燃，但她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真高兴见到您没事，布鲁尔子爵，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菲莉丝小姐觉得难以置信，但是，”布鲁尔故意停顿了一下，才凝重地说道，“我遭遇了亡灵的攻击，就在不久前！” 第48章 神秘通灵师 随后布鲁尔子爵绘声绘色的讲起家里经历的事情，他的口才无与伦比，将那冤魂的危险程度夸大了好多倍，又着重描绘了冤魂是如何将五名佣人生生剥了皮吞噬，而他自己又如何在通灵师抵达前发出消息，躲过一劫； 他遗憾地说自己终究是普通人，在通灵师和他的同事抵达后，自己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而当他醒来，却发现那冤魂在通灵师手中节节败退，最终通灵师抹杀了冤魂，手段实在厉害。 布鲁尔当然没说自己的所作所为，没说冤魂出现的原因，只是表达“这是一场无妄之灾”。他痛斥着亡灵的可恨，惋惜着佣人的境遇，其他贵族即使是第二次听，也仍然义愤填膺地为布鲁尔的遭遇打抱不平，一起痛斥亡灵荼毒社会。 那可是亡灵，谁又能不畏惧？ 随着布鲁尔绘声绘色的讲述，越来越多的贵族聚到了这边。一开始只是周围几个人，但很快宴会厅所有贵族都靠了过来，将布鲁尔和菲莉丝等人围在中心好奇听着，众人端着香槟，时而低声交谈两句。 “若不是那位通灵师……唉，菲莉丝小姐，我恐怕再无机会见到动人的您。” 整个过程中，菲莉丝听得心里一愣一愣的，但毕竟小时候上礼仪课时常挨老师打，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可仍是忍不住问出最好奇的问题： “布鲁尔子爵，那位通灵师如此厉害，是炼金猎人出手相助吗？” “不是的美丽的小姐，那位先生并不隶属于炼金猎人。” 菲莉丝秀眉微挑：“现在还有不是猎人队伍的通灵师，子爵先生您没有记错吗？” 身后的伊莎贝拉冷淡的表情也露出一丝疑惑。 布鲁尔摇摇头：“我怎么会记错这种事呢，菲莉丝小姐，炼金猎人的通灵师与那位先生比起来，嗬，说句不太好听的，那些尊贵的通灵师大人呐，真是一群目中无人的幼童，他们的能力简直是儿童打闹，而那位帮助我的通灵师……” 布鲁尔忽然闭上了嘴，他不自觉地想表现自己，结果在菲莉丝面前说的太多了。 万一被那位知道怪罪下来…… 布鲁尔心有余悸，只能以叹气掩饰心中的不平静。 “布鲁尔子爵，你刚才就没说那位通灵师的身份，现在能说了吗？” “是啊子爵先生，炼金猎人最近一段日子不知道在忙什么，有事情根本找不到他们！能不能劳烦您当中间人，引荐我们与这位通灵师认识？” “默里先生说的有道理，哈，炼金猎人的通灵师！我真不想与他们打交道，我们贵族本就和教会不睦，请他们办事价格总是更高！请您告诉我们那位通灵师的身份吧！” 周围的人替菲莉丝问出了她心底的想法，她当然好奇那位的身份，恐怕比在场的任何人都好奇。 太有趣了！天呢！不隶属教会的通灵师哎！ 下回溜出去就能…… 菲莉丝不露痕迹的瞥了一眼身后的伊莎贝拉。 布鲁尔子爵显然很喜欢这种感觉，很受用，尤其是菲莉丝甚至没有离去，而是在听他讲话！ 而且周围贵族都想让自己当中间人引荐，他当然知道贵族们的想法——与不隶属教会的通灵师交好，往小了说以后遇到事情能多一层保障，毕竟雇佣的灵能者保镖并不那么忠诚，比如布鲁尔家的保镖就在事发时各自离开了； 往大了说这位通灵师的手段如此恐怖，必然前途无量，迟早成为教会大人物，尽早结好关系可是非常重要的，他最初也是这样的想法。 布鲁尔在心里嘲笑了他们一气——太天真了，你们知道那位阁下多恐怖吗，你们谁见过单手扼住亡灵的喉咙，亡灵动都不敢动的？ 你们谁见过亡灵瞬间给通灵师下跪哀求的？！ 若不是确定那都是真的，我都怀疑是我疯了！我宁可相信一切都是幻觉！ 布鲁尔看看目光闪烁的贵族们，觉得自己至少完成了对那位的承诺，帮他宣传出去了，那位应该不会怪罪自己的失言，毕竟多说两句才能体现他的不凡。 他决定不再吊胃口，还打算再给这些未婚的贵族小姐们加一把柴，好让那位千万别找自己麻烦。 “小姐们，女士们绅士们，那位通灵师阁下名为卡尔·海勒，目前在兰尼驱魔事务所就职。值得一提的是，他是一位非常年轻英俊的男士，他的风度与言谈堪比贵族，优雅得体。” 堪比贵族——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对平民极高的评价了。 周围的贵族们，尤其是未婚的小姐们，美目荡漾，互相间略显激动的沟通起来。 “今天收获真的太大了，不隶属教会的通灵师啊。抱歉布鲁尔子爵，我们对您的遭遇感到惋惜与痛心，但我们也感激您的相告，您为我们贵族提供了一个宝贵的人际关系啊！” “正是如此，子爵先生，请接受我们的慰问与感激。” 布鲁尔得体的微笑致意，心里却骂了起来。 你们以为我愿意说吗？ 你们知道那亡灵多诡异吗？知道那卡尔·海勒威胁人多恐怖吗？！ 你们的脑子呢，要不是他威胁我会自曝家丑吗…… 他可是和魔鬼签订了契约啊！ 我最近总感觉后背发冷有人盯着我，绝对是魔鬼在监视我！！ 然而一位风韵十足的贵族女士出声问道，打断了布鲁尔心里的不平静： “真的吗子爵先生，请问他……不好意思，请问他的年龄呢，比您还要英俊吗？” 她话音落下，女士们的目光纷纷向布鲁尔再次看去，菲莉丝的小耳朵竖了起来，她忽然想到了那位“骷髅先生”的笑容。 布鲁尔遗憾的摇摇头：“贵族的荣耀要求我不可以向诸位说谎，但我只能遗憾的说，我的相貌实在无法与海勒先生相比，我差太远了。至于年龄，我想应该不超过24岁。” 哗！ 贵族小姐们纷纷议论起来，尤其是那些没有婚约的小姐们尤为活跃。 维德王国从不讲究含蓄，这位名为卡尔·海勒的通灵师，年轻英俊又颇有实力，前途无量，对她们而言就如香甜的花蜜一般有吸引力。 当然贵族的身份与矜持不可能让她们放下身段，去直接邀请海勒先生共进晚餐，但即便是出于他非教会通灵师的身份与实力，也值得主动前去拜访，当然要想好得体的拜访理由。 能让外貌已是不错的布鲁尔子爵说出这番话——如果真的那般英俊，暗示他主动一些向自己发出晚餐邀约，也并非不能接受。 几位贵族小姐不约而同的这样想到，菲莉丝瞥了一眼布鲁尔心想——皮囊倒是还说得过去，但还是太做作了，比你英俊是应该的，食尸鬼不用餐的时候，都比你得体！ 就是不知道骷髅先生在哪里，还在明斯特吗？ 他的笑容比这些人干净太多了……哎呀现在不能笑！ 菲莉丝你要忍住，马上就结束了！ 贵族们互相议论起来，菲莉丝听到有好几位在互相商议如何去拜访那位海勒先生，而几位贵族已经主动与布鲁尔攀谈起来，明显是想让他当中间人。 菲莉丝好看的眼睛一转，悄悄后退几步，拉着伊莎贝拉开溜了，而谈到兴起处的贵族们无人发现她已经提着裙角快步上楼了。 伊莎贝拉跟在后面不断嘱咐道：“小姐，请慢一些，您今天穿着高跟鞋……” “哎呀，没事的贝拉！” 菲莉丝一路小跑到父亲的书房门口，稍平稳了一下呼吸之后，叩响了父亲的书房门。 手指触碰到门扉的一刹，一股奇妙的感觉转瞬即逝，这感觉令她想起了交易所布置的结界。 但还未来得及多想，她便听到父亲的声音。 “请进。” 菲莉丝推开门，看到宽大书桌后的父亲刚把一摞羊皮纸收进抽屉，而房间内并没有其他人。 她站在门口行礼：“伯爵大人，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辛苦你了，小公主。”沃尔登伯爵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严肃，但他还是露出温和的笑意，“来陪爸爸坐一会吧。” 伊莎贝拉得到了伯爵的眼神示意，行礼后退出书房并关紧大门。菲莉丝则熟练地将父亲杯中的咖啡倒掉换成果汁，坐在了书桌对面。 “伯爵大人，晚上喝这么多咖啡，可是会睡不着觉的。” “呵呵，爸爸有很多工作需要做，你看这个。”沃尔登伯爵将一份文件递给女儿，“怎么样，今晚的成果足够保障每一份营养午餐了吧——基金会要建足足六所学校，教师的待遇也不低，这方面花销很大。但我们能保证连孤儿都可以入学，他们的学费将在毕业工作后分期偿还，而且每一顿午餐都会做到营养均衡。” 菲莉丝默默看着庞大的捐赠数额，虽然感到一丝轻松，却总觉得有这么多钱，再加一份早餐应该也做得到。 但菲莉丝清楚，让贵族们心甘情愿掏出雷亚，已是难得。她不是伯爵，没有资格继承爵位，便没有话语权。 她只能和父亲撒娇达成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事关基金会这种涵盖诸多贵族利益的工作，父亲是不会再妥协的。沃尔登伯爵本就以强硬而闻名。 即使是沃尔登家，也要考虑所有贵族的情绪和态度。他们是同一个阶级，有共同的利益，而沃尔登伯爵必须整合这份力量。 唉……希望每日午餐可以兑现吧。 第49章 引起注意 菲莉丝将散发油墨香气的文件还给沃尔登伯爵：“我很满意了爸爸，赞美您的远见，这样孩子们都会有强壮的身体。” “是的，这份午餐是一定要保障的。”沃尔登伯爵点点头，“拥有强健的体魄，才能更好地学习、工作，更好地为国家与王室效命。” “……对了爸爸，刚才我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或许能帮上您呢！” 菲莉丝把那一点点不快扫到脑后，兴奋地说着。 “我的小公主，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呢？” “您不是之前说，我们家的林场发生神秘事件了嘛，家里的灵能者每一次都无功而返，连原因都查不清楚！” 沃尔登伯爵点头说道：“炼金猎人好像已经第二次出城执行任务了，爸爸也找不到他们，现在林场的工作已经停下了。” “嘻嘻，爸爸你想知道吗，想听吗？很有趣的！而且呐……” 菲莉丝俏皮的腰背一挺，卖起关子，等她的老父亲专门做出恳求的表情后，才把刚才布鲁尔子爵的经历和神秘通灵师卡尔·海勒的事像讲故事一样分享起来，越说越兴奋。 一开始沃尔登伯爵还并未在意，但当菲莉丝说到那名为卡尔·海勒的通灵师不隶属于教会时，伯爵大人立刻收敛笑意，恢复了往日沉稳的姿态，严肃起来认真倾听。 当女儿说完之后，他轻抚笔记本的皮质封面，缓缓说道：“没想到还有非教会编制的通灵师……卡尔·海勒先生吗。” “怎么样爸爸？我们去委托他吧！我们去嘛，他听起来好厉害呀！” 菲莉丝兴奋地提议，然而她的老父亲自然清楚她心里那点小算盘。 “我的女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正大光明跑出玩的理由啊。” “诶嘿嘿，怎么样嘛爸爸，这种通灵师可不容易找的，其他贵族已经在商量拜访事宜啦！” 沃尔登伯爵沉吟片刻说道：“既然这样，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先，那就让我们家的小公主出面发布委托怎么样，足够给那位海勒先生面子吧？” “那是当然！”菲莉丝骄傲地抬起头，“一定不负伯爵大人的命令！” 沃尔登伯爵眼神宠爱，看向活泼的闺女：“但是安全问题……” “哎呀爸爸你好啰嗦，我知道啦，我还是命格2呢，而且我带贝拉一起去，不会有事的！” “被女儿嫌弃也必须说，你千万不能乱跑，知道了吗？” “知道啦知道啦！” “委托完后，你就要回庄园，”伯爵大人严肃的说道，“绝不能和他们一起处理事件，不然没收你的储物空间和零花钱。” “诶？？” “明白了吗？” “我是灵能者诶爸爸……我比你厉害的。” “你还是一个‘牧师’，家里那么多守卫都没解决问题，你更不行。”伯爵大人故意做出年老体衰的模样，语重心长地说道，“而且一片林场不要便不要了，你万一有三长两短爸爸可怎么办，指望你愚蠢的哥哥给我养老送终吗？” “我喝灵药就是命格3的‘奥秘探寻者’啦，材料都……” “交出来吧。” “哎呀爸爸~~” 沃尔登伯爵瞪起眼睛：“我还活着你就别想，绝不能接触那些诡异的知识！” “哼！”菲莉丝气鼓鼓撅起嘴，从珍珠小包里把灵药材料都取出来放在桌上，“给你好了，都给你好了！统统给你，给给给！” “群星碎片也拿出来。” 菲莉丝立刻急了，像小河豚一样嘟起嘴： “爸爸，您怎么这样顽固不化！亏您还是伯爵呢，大方点的！” “不给的话，把包留下吧。” 齐格·沃尔登淡淡说道，随后书桌上立刻多了好几块碎片。 “就这点了？我怎么记得你把家里所有群星碎片都装身上了？” 菲莉丝委屈哼哼着：“剩下的买配方花出去了，配方也给您了，我什么都没有……” “这不是允许你出去玩了吗？”齐格·沃尔登伯爵满意的笑了。 “说的就好像……哎算了不想理您了，我要休息啦，真生气！” 菲莉丝嘟着嘴气鼓鼓地站起来，把老父亲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洒脱地抹了抹嘴，又觉得不够解气，便把杯子重重放下，扭头就走。 走到一半，菲莉丝转身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菲莉丝，你已经成年了，要更稳重一些。” “哼，喝您的咖啡吧！” …… 次日，兰尼驱魔事务所。 坐在沙发上的约翰拿着一份报纸，双**叉放在桌上，整个人都在与“绅士”这个词渐行渐远。 晨跑回来的艾莲娜推开木门，白了一眼没个正型的约翰，坐在卡尔身边。 她从兜里掏出一把刚买来的葵花籽，分了一半倒进卡尔手里问道：“灰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她的继母不允许灰姑娘参加王子举办的舞会，更别提那两个恶毒的姐姐，”卡尔嗑了一颗瓜子，把皮丢进垃圾桶，“然后一位仙女来到她身边，把老鼠变成车夫，南瓜变成马车，还送了她一双水晶鞋。” “听起来像是奥秘领域命格5的‘阵法师’的能力。”艾莲娜边说边用匕首飞快地剥着瓜子，看的卡尔好生羡慕…… “或许还真是吧，然后……” 卡尔忽然停住了——艾莲娜轻轻拉过他的衣袖，把刚剥好的一大把瓜子仁都放在了他手心里。 “谢谢你。” “……不用。”艾莲娜别过头去，声音低如蚊鸣。 “然后啊，仙女提醒灰姑娘，‘可一定要在午夜之前回来呐，不然咒文会失效的！’，灰姑娘非常感激她，”卡尔一口吃了好几颗瓜子仁，继续开心地讲着，“于是呢，灰姑娘穿着美丽的裙装，乘着南瓜马车到了王子的城堡……” “卡尔，卡尔你看！沃尔登伯爵联合贵族成立了‘明斯特学业慈善基金会’，说要建六所新学校！”约翰翻了一页报纸忽然大声说道，“竟然还提供免费的营养午餐，这些贵族把牛排吃进脑子了吗？！” 艾莲娜把一堆瓜子皮天女散花般扔在约翰头上：“你就是那个老鼠车夫吧，你的脑子还没半块牛排大！” “……然后美丽动人的灰姑娘一踏进宴会厅，就成了那颗最闪耀的明星，王子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走了，王子主动上前问道，‘美丽的小姐，请问可以与我共舞一曲吗’？” 卡尔看着那一堆瓜子皮如暗器一般砸向约翰，连忙继续讲故事以免约翰被瓜子皮开了瓢。 艾莲娜又拉过他的手，塞了一把瓜子仁。 “你吃点呗，我又吃不完。” 小丫头从卡尔手里抓走几颗丢进嘴里，耐心的等故事的后续。 约翰把报纸丢在桌上扭头看着二人说道：“卡尔，你要是手痒的话，我出去找点委托，猎杀魔物或者护送商队之类的。” 我倒是不手痒，但我觉得你是真皮痒了……咋还没完没了了。 卡尔瞄了一眼艾莲娜，这丫头平时冷冷淡淡，没想到居然这么爱听童话故事，更没想到她还是那种最心急专注的听众…… 假如能带着这丫头穿越回以前的世界，她追剧的时候要是看到那些广告，怕是要提刀去找制作组麻烦吧…… 然而故事终究是没能讲下去，凯瑟从后面的走廊回到大厅，走到卡尔面前神情复杂地说道： “小卡尔，兰尼找你。” “我知道了。”卡尔点点头，把瓜子仁塞进口袋里。 凯瑟咯咯笑了两声：“去吧。” 卡尔瞥了一眼约翰。 我是护不住你了，自求多福吧。 替他默哀完毕，随后卡尔便径直前往兰尼的办公室，听到约翰的惨叫声平息后，才敲了三下门。 “进。” 卡尔推门而入，看到办公桌后的兰尼今天换了一身更艳的西装，每次看到这位老板，卡尔总觉得像是在西装里塞了一个xxl的气球…… 他猜测兰尼先生应该没结婚——已婚男士仍在上班时穿亮红色的西装，显得太不沉稳了。 “兰尼先生，您找我？” 第50章 兰尼的提议 兰尼见卡尔进门，立刻摁灭了雪茄，半起身，座椅发出不堪负重的“吱吱”声。 他连连招呼着卡尔：“坐下说吧卡尔，坐下说，喝茶还是咖啡？” 和面试那天的态度简直云泥之别啊。 “不用麻烦了，兰尼先生。” “不麻烦，你可是天生通灵师嘛，刚来不久便顺利完成了两单委托。第一天时我失礼了，没想到你这么出色，你可别太在意，以后我还要多仰仗你。”兰尼取出一个咖啡杯倒满黑咖啡后，推到卡尔面前。 卡尔保持着平静，并没有喝：“我没有在意的，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卡尔，”兰尼露出一个自以为平易近人的笑容，双手交叉，“我听说你很缺钱？” “您消息很灵通，但完成了两单委托，暂时够用了，感谢您的关心。” “我毕竟是你的上司，关心是应该的。”兰尼随意的挥挥手，“你成为通灵师多少年啦？” “这是隐私，先生，涉及到一段我不想回忆的过去。” “对对，隐私！现在大家都爱谈这个，上周我去参加政要们举办的晚宴，我听议员说还可能会出台《隐私保护法案》！” 兰尼像是在晚宴上推杯换盏的老油条，滔滔不绝。 “要我说这也太夸张了，什么时候连隐私都需要法案来保护了？我们维德可是王国，要我说就不要学北莱茵帝国的‘创新制度’，搞什么议会！越来越多不明就里的法案被推行，有实际意义的却在议会受到重重阻碍，就该取消这个荒唐的制度！” 卡尔沉默地听着，等兰尼忿忿说完喝咖啡时，他才说道：“我并不懂这些，兰尼先生。” “是的，我也不懂，只是认识几个议员而已。这些事就让他们在议会去争的脸红脖子粗吧。” “不过既然谈到隐私，那我想兰尼先生您是调查我了吧。” 卡尔与兰尼对视着，他看到兰尼的表情变得平稳下来，刚才他还像个演说家般滔滔不绝激烈地谈论国事。 “你很敏锐卡尔，也很聪明，而且冷静。”兰尼重新点上雪茄，“我欣赏你这一点，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会省不少力气。你比弗兰克和凯瑟他们都识相。” “过誉了，先生。约翰他们也很有智慧，我在他们身上学到很多。” “抽吗，弗里蒂亚王国最好的烟草庄园出产的。” “谢谢您的好意，不抽。” 兰尼吸了一口，看着卡尔：“和聪明人说话我不绕弯子了。我的确调查了你，卡尔·海勒，1270年出生，父母不详，‘比斯利孤儿院’的院长在初春的早晨，发现了被丢在孤儿院门口的你，随后你一直生活在孤儿院。” 卡尔沉默的听着别人讲述他的过去。 “你在孤儿院表现很好——安静、聪明，从不和其他孩子有矛盾，还会保护那些年纪更小的孩子。 “你很早就展现出对药剂学和植物学的天赋，1286年你16岁时，女院长从自己的存款中拿出100雷亚，把你送到医学院学习药剂学。对那位单身的女院长来说，这可是一大笔钱。” “是的，温蒂女士一直待我很好，她不该那么早离开人世。” 兰尼看着卡尔毫无波动的表情，继续说道：“然后你在1289年顺利毕业，进入私人诊所工作，月薪40雷亚。至到不久前你辞职，然后……” 兰尼对着卡尔摊开手：“然后你成为我手下的一名驱魔人，还是天生通灵师。” “是的，这就是我乏味的过去。” “你的措辞很得体，看来那位院长对你的教育非常成功。”兰尼精明的目光注视着卡尔，“不过有个小问题。” 卡尔回应着他的目光，没有回答。 “炼金猎人多次去过比斯利孤儿院，寻找有通灵天赋的孩子，但每一次的结果都一样——孤儿院的孩子们都没有通灵天赋，包括你。而你也并没有得到炼金猎人的培养。” “如您所说，我与猎人没有任何关系。” “那就有意思了，卡尔·海勒。你还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吗？”兰尼笑了一下，这张英俊平静的面孔还是像初见那般令自己不喜欢。 卡尔摇摇头说道：“请直说吧，兰尼先生。” “那我就直说了，卡尔·海勒。”兰尼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你杀了哪位通灵师？” 兰尼突如其来的质问令卡尔心里微微一惊，但他知道自己除了巴顿之外，没有杀过任何人，而巴顿又不可能是通灵师。 但卡尔没有表现出丝毫慌张，他动都没动。 他平静如常的看着兰尼，并表现出自然的诧异与困惑：“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污蔑我，兰尼先生，我并未伤害过任何通灵师，即使您是我的上司，也不该无端指控我。” 兰尼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年轻人了。 他眯起眼睛，双瞳如注视猎物般隐隐流露出狠辣——卡尔·海勒表现出的冷静和得体的措辞，以及他并未刻意显露的智慧，甚至到他的外貌，兰尼都不喜欢。 他不像其他人，他太难控制了。 这个年轻人不像雄狮一样会以压倒性的力量击溃强敌，又不似狼群那样围攻强悍的猎物； 卡尔·海勒如盘踞深涧的蛇——他隐藏自己，不会表现出任何敌意，但当你踏入他领地的那一刻起，或当你坠入深涧时，他将会露出剧毒的獠牙。 好在他只有命格1，和自己差了整整两级命格，还只是一条小蛇。纵使身怀剧毒，他也能将其剥皮开肚取蛇胆泡酒喝。 但在喝酒之前，他还有更多价值可以挖掘。 兰尼在心中仅仅思考了几秒，将警惕与敌意深深藏起，露出爽朗的笑容说道： “你的措辞是这样得体，卡尔。‘并未伤害任何通灵师’，真是巧妙！” 卡尔礼貌地回道：“我只是陈述事实，先生。” “那好，”兰尼摁灭雪茄，“我也来陈述一些事实吧，不过是少有人知道的事实。” “请讲。” “嗯……就先从通灵师的特点讲起吧，这个职业啊，能感知到难以观察的弱小亡灵，当然有实体的亡灵只要不瞎谁都能看到，还能触碰到。 “通灵师还有和亡灵简单沟通的能力，而且在和亡灵系魔物战斗时——比如恶灵骑士、无头鬼、冤魂这种，甚至能发挥出超越自身命格的实力。 “但通灵师实在难觅，每一位成长起来的都相当宝贵。不过天赋占八成，后天培养占两成，所以猎人们才努力寻找有天赋的孩子或者自成才的通灵师。 “所以说，卡尔你看，通灵师无不是天赋卓绝，尊贵可敬，正因为有通灵师，市民们才能安心生活，才不会求助无门啊！你能加入我的事务所，我深感荣幸！” “是的，如您所言，能与诸位共事我也很愉快，但您想说什么呢？” “我想说的是，卡尔·海勒，”兰尼把身躯凑近了一下，卡尔甚至闻的到他身上的烟味，“成为通灵师，大多数人只知道两个方法，一是天生有天赋，二是强行用各种手段增加感知力并培养学习，但这种的成功率和战斗力不尽人意。” 卡尔点点头：“约翰与我说过。” “其实只有少部分人知道，还有第三个方法，显而易见坐在这里的你我，都属于知情的少数人。”兰尼带着饱含深意的眼神，死死盯着卡尔。 “我并不知情，但还请您告知。” “吞噬。”兰尼咬着字说道，“用秘法吞噬其他通灵师，就能掠夺对方与亡灵相关的所有感知力和天赋！只要稍加学习，自己就能成为合格的通灵师，甚至要更强！” 卡尔心里风起云涌，但他仍然只表现出合理的诧异。 他皱起眉头：“我从未听说过。” “不，你不需要骗我，这是你拥有通灵师能力的唯一解释。”兰尼有些激动，他脸上的赘肉甚至在抖动，“当没有其他解释的时候，这就是唯一的解释，而显然这违反了教会的规定，吞噬他人成为通灵师可是公认的禁忌。很明显了卡尔，你越过红线了。” 卡尔沉默了，他想起了伊莉雅说的话。 吞噬，我还真能吞噬亡灵的本源，但这应该是死眠之主的权柄。 这和伊莉雅所说的“掠夺”太像了……不可能是巧合。 教会能后天培养通灵师，他们曾截断了亡者领域的传承，伊莉雅说苏尔遗骨被各大势力收集，那炼金教会拥有遗骨的概率超过八成…… 他们这百年间干了什么，才能后天培养出通灵师的？ 为什么通灵师的能力可以吞噬获得？ 但这些问题还太遥远，卡尔暂时不去想它，而是随意的问道：“那您又是怎么知道这禁忌的呢？” “你是在开玩笑吗？”兰尼摊开手，“驱魔事务所的上级可是炼金猎人呐，我坐在这个位置，又怎么会不知道？而且我和猎人的私交也不错。” 卡尔点点头：“所以您想怎么样？” “哈哈，卡尔，卡尔·海勒！” 兰尼竟然笑了起来，卡尔第一次觉得他笑的如此真诚。 “你比南莱茵人还要直接，如果议员们能有你一半水平，所有法案都会在提出的第二天通过。你也太聪明了，和你说话真的省力！” 卡尔并未回答，兰尼露出真诚的笑容，从抽屉中取出一沓雷亚推到卡尔面前，继续说道： “我想和你建立更深层的合作关系，这是上次的委托金，4000雷亚，算是我的诚意。只要你接受合作，我就会永远替你保守秘密，你可以相信我的信誉——但别忘了你通灵师的能力是怎么来的，卡尔。” 第51章 精妙算盘 卡尔想起了那天劳伦来事务所请他们解决布鲁尔子爵的问题时，说他准备了礼金，可约翰他们却并不高兴。 原来是这样啊……我们在最危险的地方玩命，你在办公室抽雪茄数着钱，本应属于驱魔人的六成你也要拿走。 现在我是通灵师了，又拿我们赚来的委托金拉拢我。查到我之前生活贫困，笃定我会为了钱和你站在一边。 卡尔看着那4000雷亚，想起约翰被侵蚀时痛苦的模样，想起艾莲娜面对黑雾牢笼的无能为力。 “以后的委托，你拿全部的七成，小费和神秘物品收获也都归你，事务所只拿三成，怎么样，条件够丰厚吧？” 兰尼笑眯眯地看着沉默的卡尔——他一定会接受，谁会和雷亚过不去？ 他当然看出卡尔与其他人关系不错，但又如何呢？ “那其他人的分成呢？”卡尔淡淡地问道。 “我一直都有支付他们足够生活的薪水，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说的——他们都相信我的信誉，卡尔。” “我有两个问题，兰尼先生。” “问吧，我们将是更亲密的合作伙伴，当然要互相信任，这是合作的基础。” 卡尔点点头：“你手里也有其他人的把柄吗？” “你知道信任的基础是什么吗？” “我的答案和你的，或许不一样。” “是秘密，卡尔·海勒，”兰尼自得的说着，“哪怕是刻意设置的秘密，反正效果都一样。当你掌握了他们的秘密和把柄，并且让他们知道这一点——是你在掌握全局，这样你才能信任他们。” 卡尔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继续问道： “如果我接受合作，你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一直为兰尼驱魔事务所工作，偶尔帮我几个小忙，拒绝炼金猎人未来的邀请，你当然会拒绝。” 兰尼摊开手补充道：“你还不知道吧卡尔，每一个通灵师第一次进入猎人司，首先要接受‘纯洁性审核’，起誓自己的通灵师能力并非通过‘吞噬’所获得，而占星教会设置的阵法将证明誓言的真伪。” 他看向卡尔的眼神很好懂——吞噬过通灵师的你只要还想活着，就不可能加入炼金猎人，只能为我工作。 兰尼说完后便顾自抽起雪茄，任由他思索其中利弊。 怪不得最近不常见到他，原来在忙着调查我…… 他都盘算好了，先通过调查判断我是吞噬了别人成为通灵师。毕竟我的经历太离奇，刚从诊所辞职没几天，我就成为通灵师出现在事务所，倒是合理的推测。 而他只需要告诉我纯洁性审核的存在，就笃定我会拒绝炼金猎人，甚至确定我不会去告发他渎职……毕竟我进入猎人司就要受到审核，他在猎人内部还有关系。 所以在他看来，我的选择只剩下永远替他工作赚钱。 卡尔在心底冷笑一声。 倒是好算盘，握在自己手里的通灵师，呵。 自以为握着我的把柄，我不接受他就捅到炼金猎人那去。再给我开出丰厚的条件拉拢我，毕竟我一直过的是苦日子，估计在他眼里，情分也能称重后用雷亚买吧。 你的信誉值多少克朗？ 面试的时候就说不用合同有信誉，现在又说你会替我守密，让我相信你。 先不提你的信誉就是贪污大家的分成，等我没价值了肯定第一时间把我卖了吧，到时候猎人们会怎么奖励你？ 大方的给我七成，等我帮你赚够了再卖了我，还不都全是你的？ 利用我帮你兰尼赚取名声、地位和雷亚，只需要暂时把分成放我口袋里，真是好生意啊！ 卡尔忽然很想笑，他想问兰尼一句——我现在去找布鲁尔子爵再要三万雷亚，你猜他给不给我？ “怎么样了卡尔，接受的话就在这签个字吧。” 兰尼取出一张合同推到卡尔面前，他笑的那么自信，连笔都准备好了，还亲自为卡尔取下了笔帽。 卡尔接过钢笔，在早已拟好的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兰尼满意地点点头，拿回合同收好，指了指桌上的4000雷亚说道： “契约精神，一个很流行的美德不是吗？这是见面礼，收好吧，我们未来会一起赚到数倍于此的雷亚。” 卡尔收起4000雷亚，露出得体的微笑：“当然，兰尼先生。契约精神就是接受一份馈赠，便要支付一份代价。” “你真的很聪明卡尔，我越来越欣赏你了，这句话太精妙了。”兰尼笑了起来，赘肉都在颤抖，“说的太好了，多劳多得嘛，那位通灵师能被你吞噬应该感到荣幸，只有你才能发挥这份能力的价值，才能赚到雷亚！” 卡尔转身离开，不想再看那虚伪的假笑。 兰尼，收好我的馈赠吧，我期待着你支付代价的那天。 …… 离开兰尼的办公室，卡尔并未直接回到大厅。 其实，他很想直接拒绝兰尼的合作，但很遗憾，他还做不到。卡尔还羽翼未丰，他不可能直接和兰尼撕破脸，与兰尼以及他背后的人直接对抗。 因为这种人没有信誉更没有底线，他贪污分成还掌控着约翰他们的秘密，此时撕破脸的话，兰尼定会对其他人动手，但卡尔没有余力保下他们。 卡尔知道兰尼笃定自己会接受，而且已经盘算好了什么时候处理掉自己。 这是一场关于卡尔成长速度的博弈，而在卡尔能直面兰尼的那一天，就是双方彻底摘下面具的时候。 他想到了第一次聚会时与艾莲娜的谈话，想到了那句——如果不是凯瑟，我们早就走了。 当时卡尔还在诧异，为什么这冷淡的女孩会突然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但此时他理解了——艾莲娜是在用她的方式，请求自己的帮助。 她是个不善言谈的姑娘，是个拐弯抹角又别扭的小丫头。 艾莲娜做不到像凯瑟那样嘘寒问暖倒咖啡，也做不到约翰那样自来熟，聊天打趣关心生活，她做不到那般直接。 但她会把葵花籽剥去外壳，放到卡尔手心里。 卡尔感受到了口袋里那一把瓜子仁的重量，沉甸甸的。他站在无人的走廊一颗颗吃着瓜子，思索着对策，全然没有注意到，艾莲娜始终站在走廊另一端的尽头。 少女注视着卡尔机械般吃着她剥开的瓜子，像是一个漫长的仪式。 她消失在阴影中。 第52章 麋鹿小姐的委托 卡尔回到事务所大厅时，其他三人正复杂地看着他，平时欢脱的气氛荡然无存。如果说原先他们之间还隔着一张纸的话，那此刻就是该刺破它时候。 凯瑟、约翰、艾莲娜，在等他的选择。 “出去说话。” 三人点点头，跟着卡尔出了事务所，随后他低声念道：“闭塞空间。” “卡尔，”凯瑟轻叹一口气，“艾莲娜已经告诉我们了。” 你还偷听了？ 卡尔有些好笑地看向小丫头，随后拿出那4000雷亚递给约翰。 “这下可以重新分配了，连那四成都不需要上交了。” 约翰没有接雷亚，轻声说道：“……卡尔，我们不配，你拿着吧。我们……我们一开始对你好的目的并不单纯，大家欠你一个道歉。” “如果你是说劳伦那单委托，你们把六成全都硬塞给我，那我实在想不通有什么好道歉的。” 三人听完，错愕地看着卡尔。 卡尔笑了笑：“那天我们刚认识，那笔钱与其原封不动上交给兰尼，还不如卖我个人情，好让我站队在你们这边，是吧。” “对不起卡尔，那都是我的主意，你不要怪他们两个……”凯瑟低下头去，卡尔第一次见这位温和的女士露出惭愧的样子。 “都说了没必要，哪有给人钱还要给人道歉的？”卡尔被逗笑了，环顾尴尬三人组，“难道你们以为我真被兰尼收买了？他有个屁的信誉可言，还4000雷亚和七成的分红，这雷亚是我们应得的！他不是给我七成吗，那我就收着，就当我替他发工资了。” 约翰挠着头发，显得很烦躁：“卡尔，我们从没想过你会被收买，只是……不要太和他对着干。而且那七成我想……他不会给你很久的。” “我知道，”卡尔把4000雷亚塞进约翰怀里，“对了他到底给你们多少？” “每个月40雷亚，委托金全部上交……所以我们从不主动接委托，也不宣传，登报纸是兰尼要求的……你来之前我们三个月没委托，但上门的委托我们躲不了，委托人也都不容易，我和艾莲娜也不好意思消极怠工。” 艾莲娜轻声补充道：“香榭丽17号是凯瑟给我们租的。” 卡尔看着尴尬到用皮鞋抠地板的约翰，叹了口气。 多么微弱的反抗……所以他到底怎么威胁你们了。 “等撕破脸的时候，我会让他把侵吞你们的分红连本带利吐出来。”卡尔温和看着三人，他的笑容令艾莲娜感到安心。 她想起了那句悼词。 “纯洁性审核是存在的，但即使如此他也不会让你有机会见到炼金猎人……”小丫头摇摇头，神情冰冷却无奈，“想靠猎人对付他，很难。” 卡尔憋着笑，那个纯洁性审核在他面前简直是笑话——发个誓而已，语言漏洞还不好钻？再说他又没吞噬通灵师，他只不过是新任死眠之主而已。 教会可是在百年前亲手截断了这份传承，就这卡尔都打定主意要往猎人队伍里钻，要打进敌人内部。要靠近朋友，更要靠近敌人。 “别为了我们耽误了你，小卡尔……他们两个没机会加入猎人，但你还有大好前途，你这么英俊聪明，可不能冲动做傻事呢。” 凯瑟强行挤出平时大姐姐的微笑，藏在背后的双手却攥紧衣角。 “卡尔，你逃吧，离开维德王国，你一个人逃的掉。”约翰闭起眼睛，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我们斗不过兰尼，他背后的人或许不只有炼金猎人……你救过我和艾莲娜的命，我们不能看你也落入泥潭……” “那你们怎么不逃？” 约翰咬牙说道：“我和艾莲娜走了，兰尼就会去教会污蔑我们，我们连明斯特都出不去，而且我们走了凯瑟就会，还有她丈夫……” “别说了约翰！”凯瑟强颜欢笑着，“卡尔，我们是认真的，我们能照顾好自己。” 卡尔平静地目光挨个扫过约翰和凯瑟，最后落在艾莲娜脸上——小丫头平时冷冷清清，现在表情却罕见的柔和。 她沉静如水的目光与卡尔对视，毫不躲闪。 卡尔掏出瓜子仁，递给艾莲娜几颗，两人同时吃进嘴里。 他摸了摸艾莲娜的头，红发很柔顺，却被小丫头一巴掌拍开。 “不许摸我头。” “你已经不长个了。” “我才15岁。” “卡尔……” 约翰出声打断了他们，但却听卡尔平静地说道： “你们两个这么大人了，还不如15岁的小姑娘。尤其是你，白长这么高了。你们都抬起头来好好看看，想想自己，给我想半个小时。” 卡尔耸耸肩和艾莲娜说道：“走，回去给我倒杯水，接着给你讲灰姑娘的后续。” 结果他刚准备推开事务所的门，就听见身后小丫头兴奋地问道： “她是不是参加完舞会，刚回家就把她继母和两个姐姐都一刀杀了？” 艾莲娜听到“咚”一声闷响——卡尔一头撞门上了。 “为什么要用头开门？” “……我是在暗示他们两个，说话前要多动脑子。” 艾莲娜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回头盯着没她懂事的两个成年人——虽然卡尔刚才说的话奇怪又啰嗦，但很有道理。卡尔用心良苦，你们必须想想自己，想半个小时。 随后她便快步跟上揉着额头的卡尔，独留在风中凌乱的两个人。 …… 约翰和凯瑟不知道卡尔让他们抬头看什么，但还是听话的想了半个小时，然后回到事务所，表示他们全都想明白了； 卡尔在心底感慨有的台词是真好用，随后教育他们——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再说类似的话就不用处了，具体的等下班回家再聊。 事务所又回到往日的氛围，卡尔费劲的给小丫头解释，为什么灰姑娘不干脆杀了恶毒的继母和姐姐——因为这是给小孩听的故事，而且灰姑娘不叫艾莲娜。 临近正午，事务所的门被推开，凯瑟熟练地走去准备取午餐付钱，可来的却不是外卖。 一名年轻的小姐优雅推门而入，倩影沐浴阳光，一袭金发熠熠生辉，她白皙的鹅蛋脸弧线优美，黑色双眸下暗藏烂漫与柔情。 这位小姐的美丽着实罕见，妩媚与清纯竟能和谐演绎在同一人身上。 约翰眼睛都直了，这不怪他，只怪这位小姐太过吸引人。除了卡尔之外没人注意到，她的身后还有一位普通却冰冷的女士。 这位小姐优雅地朝众人行礼，卡尔通过她不亚于伊莉雅的举止动作判断——她是一名贵族小姐。 但有点眼熟…… 艾莲娜不露痕迹地拉过卡尔的胳膊，用指尖在他手心里写字。 麋鹿，菲莉丝、沃尔登…… 她就是麋鹿小姐？沃尔登伯爵的亲闺女？ 卡尔捏了一下小丫头的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他的表情依然平静，带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浪涛汹涌。 詹姆斯家、巴顿、克罗斯林家的一人一魂…… 麋鹿小姐还找上门了，这一次次的，总觉得被命运安排明白了。 让布鲁尔给我宣传宣传，结果给我宣传到沃尔登伯爵那了？估计是在那慈善晚宴说的，完了问一下薇菈。 可别认出我就是“骷髅先生”…… “很抱歉在午餐时间打扰诸位，但事情紧急，还请各位谅解。”菲莉丝·沃尔登行礼之后，嗓音清亮柔和地开口说道。 她的目光飞快扫过约翰、凯瑟和艾莲娜，最终停留在卡尔脸上。菲莉丝美目中顿时闪过惊喜，嫣然一笑后对他说道：“布鲁尔子爵竟然没有夸张，海勒先生，您比他描述的还要英俊。” “尊敬的小姐，欢迎来到驱魔事务所，您的优雅与美丽让这里璀璨生辉。”约翰立刻起身，他绅士的赞美与礼节并未让菲莉丝有任何波动。 “谢谢你，先生。”她以宴会的标准答案回应后，又迫不及待看向卡尔，“海勒先生不邀请我入座吗，我可是带来了委托的。” “请坐，小姐。” 卡尔起身淡淡回应道，他不想说太多话，怕麋鹿小姐听出骷髅先生的声音。 菲莉丝愉快地坐在卡尔正对面，礼貌地看着卡尔，露出好看的微笑，克制着眼里的喜悦与好奇。而她的保镖伊莎贝拉则站在菲莉丝身后，面无表情，不加掩饰的打量卡尔，不说一句话。 菲莉丝优雅的动作引得凯瑟连连侧目。可此时她心里想的却不是委托，而是这位小姐才配得上小卡尔。 典型的着急单身儿女婚姻大事的母亲心态，在凯瑟心里，只要有女性肯嫁给约翰那还真是谢天谢地了，什么条件都好说。但卡尔不一样，他的伴侣必须各方面都配得上卡尔才行。凯瑟打算根据委托金判断这位小姐的身家。 卡尔先看了一眼约翰，又瞥了一眼凯瑟的方向。 约翰立刻心领神会：“凯瑟，请给我们的委托人递上咖啡。我是约翰·弗兰克，卡尔您已经认识了，他身边的女孩叫艾莲娜，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失礼了，在各位确定可以接受委托之前，还请允许我保密。”菲莉丝温和地对卡尔说道。 “当然，美丽的小姐。”约翰认同的用力点头，“那请问您的委托事项是什么呢？” 菲莉丝依旧看着刻意冷淡的卡尔，艾莲娜发现——她从进门后，视线就从不曾移开。 “是这样的，海勒先生。啊，谢谢您的咖啡，女士。”菲莉丝接过咖啡抿了一口，“很美味。” “呵呵，你喜欢就好。” “那我便继续说了。”菲莉丝放下咖啡，端庄而坐，嗓音清凉柔和，“明斯特市城外的一片林场，异化成了迷宫。” 卡尔默不作声，继续倾听麋鹿小姐菲莉丝的讲述。 那片林场本是贵族的私有财产，但是在大约一周之前发生了异变。首先是林场内的树木和植物以超乎常理的速度不断成长，原先一人就能抱住的小树在三天内成了一颗几十年树龄的老树，地面和朽木上长满了苔藓，林场正朝着原始森林进化； 其次，高耸的树木遮蔽了阳光，阴暗潮湿，菌类肆意生长到远超正常大小，一些零散的魔物和其他动物也把林场当作了新的栖息地，雇佣工人不得不离开林场和守林人小屋，于是林场的生意便搁置了。 由于找不到炼金猎人，在今天之前，这位贵族已两次向林场派遣家族灵能者保镖，但十多名灵能者，最终只有一人回来。 按这位生还者的描述，林场雾霭弥漫、难见阳光，宛如一座森林迷宫。他们进入之后很快便在浓雾中走散了，而阴影中有魔物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在窥伺，林场已经化为原始森林。 生还者击退魔物，费尽辛苦按着标记回到了约好的集合点，但那里仅有他一人，其他人都已失去音讯。 最终，他只好回庄园报告，这才知道他是唯一一个回到庄园的灵能者。 第53章 九死一生、无法拒绝 听完菲莉丝的讲述，所有人都面露凝重。 两批先遣队，十余名灵能者只回来一人，真正的九死一生。这并不是兰尼驱魔事务所能处理的问题，除非事件的源头是亡灵，但就算是，那么能造成这种程度的亡灵绝不弱于薇菈。 这任务已超出他们的能力范畴，和送人头区别不大。几乎不可能解决，能有命回来就算大成功了。 约翰看起来很纠结，他想说“我们能力有限”，但不好意思拒绝美丽的菲莉丝，只能频频看向卡尔征求他的意见。 “我并非让几位单独解决此事，我与我的保镖也会随行，我们都是灵能者，而且还有几位家族的安保力量已在林场周围等候。” 但保镖伊莎贝拉忽然犹豫地开口：“小姐，还是我和他们去吧，您回庄园比较……” “贝拉，我们说好的，你也答应过的，林场集合的安保力量不就是你同意后才召集的吗？” “可是老爷……” 菲莉丝态度很强硬，依旧保持着端庄：“我会说是我威胁你的，不会让父亲找你麻烦。而且我能保护好自己。” 伊莎贝拉只好叹了口气，她早就预料到小姐不会满足于只出门发布一个委托，她一定会想方设法跟过去。 所以伊莎贝拉主动和菲莉丝谈这件事的时候，菲莉丝高兴极了并不停保证全听她的话。于是她秘密召集了家里的安保力量，瞒下了沃尔登伯爵。 卡尔听完二人的话觉得很无奈——上一次麋鹿小姐肯定就是瞒着沃尔登伯爵跑到交易所逛街的，可没想到这次她更跳了，居然要直接参与神秘事件。 她难道觉得那片异化的林场仍然是自家生机盎然的产业林吗？还是说她本性就是这么跳脱？ 但菲莉丝的目光依旧在卡尔脸上，她觉得很新鲜好奇——所有人见到她都会绅士且热情的献殷勤，眼中的炽热从不掩饰，比如这位弗兰克先生； 但卡尔·海勒不在其列。海勒先生从见到她起就只说过四个单词，而且始终面无表情，对她的冷淡，真的是沃尔登家的大小姐17年人生中首次遇到。 凯瑟觉得有些遗憾——这位小姐很明显是贵族，那林场分明就是她们家的，还有这么多灵能者保镖，无论外貌还是身家都配得上卡尔。只可惜这任务接了和送死没太大区别。 “接不了，请另寻其他人。”艾莲娜替所有人回答了菲莉丝，站起身来，“卡尔，我饿了，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这时，兰尼忽然从后面快步走到大厅，如一个庞大的红色气球，肥硕的脸上堆满笑容看着菲莉丝，还不时搓着手。 卡尔等人的脸色沉了下去，而菲莉丝看了兰尼一眼，依然带着礼貌的笑容。 这种人她可见的太多了。 兰尼敏捷地挤开艾莲娜，站在菲莉丝面前，用肥胖的身躯行了一礼： “哎呀哎呀，真是抱歉。刚才有一些工作要处理，没来亲自迎接，还请美丽的小姐恕罪。” “没关系，先生。” “您的声音比百灵鸟还要动听，真是悦耳！” 菲莉丝感到不快，收起了笑容淡淡说道：“我们就要离去了，这份委托看来确实超出了各位的能力，艾莲娜小姐已经替海勒先生拒绝了我。” 随后她向卡尔虚提裙角：“海勒先生，打扰您了，祝您有美好的一天。” 兰尼看着菲莉丝向卡尔行礼，可卡尔无动于衷，只是随意点点头。 兰尼眯起了眼睛。 “小姐，请留步，刚才您的委托我也听见了一些，这样的神秘事件可不容拖延！”兰尼义正言辞说道，“但在我们事务所，通灵师海勒先生足以为您解决问题，他将会还给您的家族一个更繁荣的林场。您或许还不知道，他不久前刚挽救过一名贵族摇摇欲坠的家庭！” “兰尼，这不是我们能处理的，卡尔是通灵师，但这不是亡灵事件！”凯瑟冷着脸激动的说道，而兰尼却冷漠地瞥了她一眼。 “驱魔事务所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普通人做主了，凯瑟？”兰尼皮笑肉不笑，“这家事务所叫什么，嗯？” 约翰和艾莲娜阴沉地盯着兰尼——他是想现在就把卡尔处理掉，甚至在外人面前都不掩饰一下。 如果卡尔失败了死在林场，兰尼将少一个心头之患，他们三人将失去卡尔。 如果卡尔成功了，那兰尼驱魔事务所将声名鹊起，委托金可不要太多。 兰尼从不吃亏。 随后兰尼别有深意地对卡尔说：“怎么样卡尔，该你工作了。你也不想委托人遭受如此困扰吧，我们是驱魔人，为明斯特市民排忧解难是我们的职责与工作。” 卡尔当然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别忘了吞噬与刚签的合同，没有拒绝的权利。这种单子可不常见，如果成功了委托金可是天价。 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却听那位叫贝拉的保镖忽然对兰尼说：“我们会付出足够的委托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卡尔，凯瑟约翰艾莲娜面露担忧，示意他拒绝；兰尼和保镖的目光不言而喻，示意他接受。 菲莉丝，她好像很平静。 算了…… 卡尔站起来对菲莉丝说道：“既然上司开口了，我们只好接下，但我无法保证能顺利解决，还请小姐理解。” 他第一次说了这么长的话诶！声音还是很有磁性呢。 “当然了海勒先生，”菲莉丝嫣然一笑，“即使不成功，我们也会付出足够的报酬。” “谢谢你的慷慨。”卡尔点点头，“约翰，艾莲娜，准备一下吧。” 但兰尼打断了卡尔，对菲莉丝说道：“美丽的小姐，还请您原谅，事务所不能一次性全员出动，必须有人在事务所留守，以免其他委托人来了之后却无人处理事件。” 菲莉丝点点头表示理解。 “所以这次委托，只能卡尔独自出面了，约翰和艾莲娜两个人才能应对其他委托。” 兰尼与卡尔目光交锋，约翰则沉声说道：“不可能，我们必须和他去。” “你想都别想。”凯瑟站到卡尔身前，将他护在身后。 艾莲娜摸向了腰间的匕首，却被卡尔拦下。 “卡尔？” 卡尔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笑着说道：“兰尼先生说得对，你们要留下照看事务所，其他委托还要靠你们两个。” “卡尔！”约翰一把拉过卡尔的胳膊大声喊道，但卡尔摇摇头。 “约翰你小点声，注意绅士风度。” “老子去他的绅士风度！” 卡尔甩开他的胳膊沉声说道：“留下。” 菲莉丝忽然感受到，卡尔·海勒身上有一股莫名的威严感。而刚才还激动不已的约翰噤声沉默下来。 “兰尼先生，我自己去。” 凯瑟面如死水，盯着兰尼一言不发。 “呵呵，当然，你一个人就足够了，反正艾莲娜和你领域一样，他们也帮不上你的忙。” 卡尔点点头，与艾莲娜交换了一个眼神，良久，小丫头才点点头。 随后他看向菲莉丝，礼貌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谢谢您的相助，海勒先生。”菲莉丝行礼道谢，“事情紧急，还请越快越好。” “那我回家收拾一些东西，我猜可能无法当天回来了，要做好留宿林场的准备。” “守林人小屋还可以居住，您只需要准备必须的物品。” 卡尔点点头：“好，那二位在这里等我吧。” “海勒先生，”伊莎贝拉冷淡的说道，“门外有我们的马车，可以送您。” “那多谢了，我们走吧。” 菲莉丝再次向众人行礼，领着卡尔向外走去。 兰尼满意且自得，回到了自己办公室。留下的人无声注视着卡尔的背影。 忽然卡尔回头了，对他们笑着说道： “艾莲娜，还记得上次在我公寓吃饭的时候吗，从布鲁尔家回来那天！” “……记得。” “约翰，下次遇到危险该喊谁的名字，记得吗？” “卡尔，你别去了！艾莲娜你松开我……” 卡尔推开了事务所的门，最后朝他们挥挥手：“别忘了啊。” 第54章 出城 送卡尔回到香榭丽18号之后，菲莉丝和她的保镖在马车内等候。卡尔则把驱魔人制式装备从双生镜中取出，放到黑色手提包里。 包里空间并不大，装了几瓶约翰和艾莲娜给的魔药，查看诅咒物的洞察之镜以及一把银质小刀和几个空玻璃瓶。卡尔又塞了一张床单进去，便什么也放不下了。 至于为什么塞床单，因为怀表告诉卡尔，现在已经下午1点了，坐马车抵达林场大概要3小时，今天无论如何是要露宿野外了。 至于饮水和食物，卡尔相信麋鹿小姐菲莉丝的珍珠小包里有的是。 出差嘛，这些就不需要自带了，客户还能饿着自己不成？ 又做好必要的准备工作，卡尔锁好门，回到菲莉丝的马车上。 这马车的外观平平无奇，但车厢里可是别有洞天——菲莉丝坐在皮革沙发上，优雅地端着一杯红茶，她面前的长桌刻有常春藤图案，想来是沃尔登家的纹章。 午后阳光从窗外照映着她的侧颜，卡尔不得不承认，菲莉丝是他见过第二美丽的女性。 第一是家里的女管家，伊莉雅的颜值是造物主亲自设计的，这世上应该没有更能打的，关于容颜，伊莉雅的对手只有她自己。 “贝拉，去驾车。”伊莉雅放下茶杯，笑吟吟看着冷淡的卡尔。 伊莎贝拉朝卡尔点点头，随后离开车厢，但卡尔看出了她眼中的威胁意味。 我对你家小姐没兴趣，但是你要先见过我的女管家才会相信吧。 菲莉丝没有说话，而是当车厢门关上后，亲自为卡尔沏茶。 “小姐，我自己来。” “请不用客气，这次委托风险很大，您肯相助已经在意料之外。”菲莉丝将热水倒满茶杯，推到卡尔面前。 “谢谢。” 马车开始行驶，菲莉丝单手撑着脸，饶有兴致地看卡尔小口喝茶。当伊莎贝拉离开后，她便收起了一部分绷着的端雅姿态，也不再掩饰目光中的愉快和好奇。 “我说骷髅先生呐，久别重逢，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淡呢~” 卡尔差点一口茶喷到菲莉丝狡黠的笑脸上，是各种诡谲的经历让他依旧保持了得体与镇静。他缓缓放下茶杯，叹了口气。 继续伪装一点意义都没…… “闭塞空间。” 菲莉丝露出“果然如此”的可爱笑容，一手托腮一手愉快地轻点桌面：“骷髅先生，你果然是阴影领域的，你已经是命格4控影人了吧！” “我也没想到麋鹿小姐是沃尔登伯爵的女儿，”卡尔苦笑了一下，“能请问，你怎么认出我的吗？” 菲莉丝得意说道：“是眼睛喔，骷髅先生，你墨绿色的双眼比翡翠还要好看，我都羡慕呢！不过没想到你会这么干脆的承认，都不和我假装一两句，我本来还做好其他戳穿你的准备呢，真可惜呀……” 这世上有美瞳卖吗？要不以后需要伪装时套丝袜吧…… “唉。”卡尔轻叹一口气，“麋鹿小姐，当你说出那句话时，说明你已经笃定了。我的欺骗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侮辱我们彼此的智商。” 骷髅先生的声音真的有磁性诶，说的好有哲理的样子…… 怎么才能让他像那天一样笑出来呢？ “是吧骷髅先生，不过你知道我的身份时，怎么不惊讶呢？” 卡尔想起了那个珍珠小包：“可能是我提前有猜测了吧，这般财力不多见的。” “这样呀，”菲莉丝看向卡尔身旁的手提包，“骷髅先生，原来你也早就发现我的身份了，还专门提一个包呢。” 卡尔有些尴尬的把手提包放入双生镜里：“谢谢你送的储物空间，非常便利。” “那这次委托可以打折吗？” “可以的。” 菲莉丝又兴致勃勃的和卡尔聊了几分钟，随后他揉揉眉心故意闭起眼睛假寐，实际上是觉得应付菲莉丝有些累了，他不想忽然陷入尬聊或沉默。 卡尔闭着眼睛，回顾起自己新掌握的能力。最近没有委托，也就没机会磨炼能力，灵能几乎没有增长，新能力更无处练习——他不想把香榭丽18号的地板也掀了。 对于卡尔真实的能力和命格，其他人是有信息差的——比如在布鲁尔家使用【暗影刃】强行破除薇菈的牢笼后，艾莲娜和约翰就以为他是阴影命格3的影子猎人； 而兰尼应该还以为卡尔只是命格1的密使； 对面无聊到玩自己发梢的菲莉丝，觉得他是命格4控影人…… 所以亡者领域如果不主动暴露，迷惑性是很强的，毕竟他们可以是任何人。 卡尔目前是亡者领域命格2的安魂师，而新能力有两个——除了悼词的效果加强之外，他可以使用【安魂咒】弱化数个敌人，让他们放下争斗之心，卡尔觉得效果类似于口头版镇定剂。比起白骨法杖中的【亡者诅咒】，【安魂咒】优势在于可针对复数敌人，时间也更长； 【安魂咒】对亡灵使用，可以唤回他们的理智，减轻戾气，也有一定的攻击效果。严格来说，那天能唤醒薇菈的理智，正是因为苏尔遗骨中残留的这部分能力，而且苏尔生前命格很高，效果立竿见影。假如卡尔没有苏尔遗骨，只凭借自己的【安魂咒】去唤醒薇菈，还是有些困难的。 第二则是伊莉雅最擅长的苍白火焰，名为【魂火】。 魂火威力不俗，但并不是咒文或法印，而是亡者领域灵能的具现。从命格2安魂师开始，亡者领域的灵能者们就可以将灵能外化成魂火，控制它攻击、防御，或者像伊莉雅那样用来铸造灵能币…… 其他领域也有具现火焰的能力，但那些火焰大多只能灼伤身体造成肉体伤害，而伊莉雅和卡尔的苍白魂火则是针对体内灵能的攻击——魂火会灼伤敌人的灵能结晶或亡灵的本源。受魂火灼烧者肉体看起来损伤轻微，但精神上会痛不欲生。 伊莉雅资料写的很清楚——苏尔曾将魂火用于亡灵行刑。而且正如法印是术法领域的专长，魂火是亡者领域最显眼的标志，轻易不要使用。 卡尔觉得女管家对苏尔的讨厌越来越不加掩饰了，在技术资料里都要写苏尔曾用魂火折磨亡灵…… 至于他拿来伪装的阴影领域，命格2暗杀者没有质变，只是进一步强化了【黑荆棘】和【影护】，大多数暗杀者会选择用神秘装备弥补这个问题，比如艾莲娜会给匕首淬毒。 卡尔也尝试过继续学习阴影命格3以上的咒文，只可惜他只能做到不再吟唱咒文，新能力并没有学会。不过命格提升后，应该不会出现使用一次【暗影刃】就抽干灵能的情况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卡尔感到车速放缓，便睁眼向窗外看去——他们正在明斯特市东门排队等候出城。 从东门进出的马车不少，但卡尔看到同样是有商队标识的马车，有两辆在出城时给守卫看了什么东西后，便能畅通无阻； 而更多的商队马车则要由守卫挨个检查货物，即使领头的还悄悄给守卫塞钱，可货物还是一样要接受“安检”。 菲莉丝看到卡尔终于醒了，露出愉快地笑容：“骷髅先生睡得好吗？出城之后道路颠簸，那时候想睡也睡不着了呢。” “谢谢，我休息好了。”卡尔点点头，指着窗外那两辆没有接受安检的马车问道，“为什么他们不需要接受检查呢，沃尔登小姐方便解答这个问题吗？” 菲莉丝顺着望去，说道：“他们应该是有伯爵签发的通行证，有直接通行的权利。明斯特市的话是我父亲签发的。” 伯爵就能签发这种通行证？ 那侯爵和公爵权力要多大？？ “不愧是沃尔登伯爵，影响力毋庸置疑，他牵头建立的学业慈善基金会能为许多家庭分忧。一顿免费营养午餐对西区的家庭而言，比学业本身更重要。” 卡尔礼貌说道，这的确是他的真心话，但菲莉丝摇摇头。 “海勒先生，我其实不喜欢场面话，不如说很反感，从小到大我都无法摆脱它。如果可以的话，客套与场面话，请留在必要的公共场合吧。” “其实我也很讨厌弯绕的客套话，抱歉了沃尔登小姐，但我并非在恭维您的家庭。” 菲莉丝脸上阴转晴，像聊天一样说道：“不要客气，其实骷髅先生或许不知道……啊我还是称呼你海勒先生吧，身份我们可以互相保密，怎么样呢？” “那再好不过，谢谢。” “是这样的，明斯特市和沃尔登家比较特殊，其他地区的伯爵是没有这项权限的，至于原因我就不知道啦，其实我也不关心，只是父亲说这是国王赐给他的权力。这通行证提前盖好了王室的纹章，再盖上父亲的章才有效。” 卡尔很想好心提醒她一句——和人相处时，说话要克制和保留。 唉，她一个成年贵族小姐，怎么会没有城府…… “谢谢你的告知，我会守密的。” 菲莉丝的笑容明媚可爱，轻快地说道：“不是什么秘密啦，我们要出城了，这个季节城外很美的。” 出了明斯特市后，道路便不再平坦，菲莉丝已收起茶具以免颠簸摔碎。卡尔朝窗外看去，两侧树木成荫、野花盛开，卡尔竟看到野生的沙漠玫瑰。 夏季清风拂过半高野草，更远处是无际的麦田。偶尔能见到几只梅花鹿朝马车好奇张望过来，隐约听到车厢外骄傲的马打了一个响鼻。 今年的木槿花开的格外早，野地里的灌木丛挂满粉色的木槿，菲莉丝像孩子一样单手扒在窗户上，玻璃映出她纯真的倒影。 仿佛这段旅程的终点并非那诡异的森林迷宫，而是一片鲜花盛开的山坡，她要与友人一起躺在草坪上，去享受大自然的宁静午后。 只是见到野花盛开，她便这样开心吗……明斯特市实权贵族，沃尔登家大小姐的快乐，竟开满大地。 “海勒先生你看，是六月盛开的木槿花，真奇妙呀，比往年早了两个月！”菲莉丝兴奋地说着，如豆蔻之年的女孩，“诶，我记得故事里讲，如果六月木槿花开，整整一年都会交好运呢！” 她扭头看向对面的卡尔。 “骷髅先生……你的笑容真的好干净，像清风下的湖泊，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菲莉丝孩子般的气质变为娴雅，车厢只听岁月的恬静与窗外虫鸣； 时间仿佛回到那间交易所的包厢，他们都把真容隐藏在面具下的时刻，互相道别。 卡尔轻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出城，来见这世界的景色。” 随后，二人长久欣赏着窗外的风光，直到时间来到将近下午四点，马车抵达了目的地。 卡尔与菲莉丝先后下车，前方是八名沃尔登家的灵能者，齐齐向大小姐行礼。 他望着众人身后那座阴森灰暗的森林，面色发沉——灰白雾霭弥漫在林中，粗壮高耸的树木遮天蔽日，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仅仅站在边缘就能听到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与魔物的嚎叫。 菲莉丝说的没错，事态已不容乐观。这早已不再是林场，而是一座古老的森林。 它是世界最初的模样。 菲莉丝挨个看过家族保镖说道：“进入森林之后，一切听通灵师海勒先生指挥。” “是，大小姐！” “拜托通灵师阁下了！” 众人回答之后，菲莉丝最后看向卡尔，“海勒先生……” 卡尔点点头：“取绳索、提灯和刀具。” …… 同一时间，沃尔登庄园，伯爵的书房。 齐格·沃尔登摘下金边眼镜，捏着太阳穴。 咚、咚。 “请进。”沃尔登伯爵闭目回应道。 当门被推开，他看向门口行礼之人，露出宠溺的笑容。 “我的小公主，这回居然没有任性，听话的回家了。” “是的父亲，委托已发布，我回来了。” 第55章 森林迷宫遭遇战 卡尔一行十一人进入森林迷宫，由于越往里走雾气就越浓，众人二人一组并肩，排成两列纵队前进，最前方是由那名从林场中生还的灵能者带路。 森林内树木诡异的生长，早已看不出曾经林场的模样。树冠层层叠叠遮蔽阳光，无法根据太阳位置判断方向。而令人不安的是，刚进入森林外围，指北针就已经失灵——指针一直在无规律旋转，似乎受到了什么的干扰。 林中没有道路，崎岖难行，地面到处是潮湿的苔藓、落叶、倒下的朽木与藤蔓。灰暗阴沉，雾霭浓重，惨白一片。 卡尔忽然觉得眼下的场景简直像是寂静岭那座被白雾笼罩的空城，连氛围都特别像，只不过是把地点换成了森林。 卡尔和菲莉丝一组走在队伍中间位置，后面是伊莎贝拉和另一位灵能者。卡尔负责用刀砍断拦路的藤蔓或荆棘，并在左手边的树干刻下箭头记号，菲莉丝则手持提灯照亮前路。 他们的目的地是林场中央，据领头的那位生还者所说，林场的异变是从中心开始向外扩散，那异变的原因在中心位置的可能性就很高。 但即使不迷路，他们也必须休息一夜，明天才能抵达。 “诶？”菲莉丝忽然惊呼一声，她的裙角被藤蔓上长出的倒刺挂住了。 卡尔立刻持刀砍断藤蔓，菲莉丝揪了揪衣裙，轻快地跳过脚下积水，重新回到卡尔身旁。 “谢谢你，海勒先生。” 卡尔点点头：“你的装束不太适合这里，非要跟来的话至少换一身衣服。” “这不是没有来得及嘛，一路上海勒先生可都是坐在我对面的。” “是我疏忽了，抱歉。” “诶，别这么认真呀海勒先生，我只是开玩笑。” “沃尔登小姐，你的乐观心态我很钦佩，但我们此行并非春游，这环境容不得我们放松。”卡尔苦笑一声，边走边指着旁边扭曲树根处一个巨大的菌类，“看看这个，你就知道事态已不容我们松懈了。” 菲莉丝侧身看去，那是一个伞盖直径足足一米的“大蘑菇”，黑色伞盖泛着露水，布满白色圆斑点，高度甚至到了她的小腿位置。菲莉丝觉得这个蘑菇可以让她坐下休息一会，应该很柔软很舒服。 她看着卡尔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呀？” “这是黑根蕈，天然的神秘材料，不可食用，”卡尔持刀割下一小块菌伞，戴着手套拿起看了两眼后放入口袋里，继续为贵族小姐科普道，“黑根蕈一般只生长在灵能充沛的魔物聚集区，是那些探险家最想碰到的收获之一，更是几种魔药和一款灵药配方的材料。通常只能生长到手掌大小，而这个已经和餐椅差不多大了，说明这森林中的灵能和魔物已超过常理，它也受到环境影响，异化长成的。” 由于卡尔和菲莉丝停下，身后的伊莎贝拉也跟了上来，保镖平凡的脸冷淡依旧，对卡尔说道： “海勒先生博学通闻，这黑根蕈只有熟悉魔药配制或拥有配方的人才知道它的作用，您在炼金教会有人脉，或是……不好意思无意冒犯，我并未听说过哪个传承家族姓‘海勒’。” 想试探我的底细？ “没有冒犯，无须放在心上。”卡尔礼貌地微笑着，“我是孤儿，不出自大家族，教会的人更是一个都不认识，这些知识不过是兴趣和从前的工作经验。” 菲莉丝好奇的问道：“工作经验吗，海勒先生曾经从事什么工作呢？” “我之前读过医学院，在诊所当过一年药剂师，植物学也是必备的知识。” 当然了，卡尔从前是普通人，医学院和诊所怎么可能接触到这种神秘植物……以前上课见过最多的不过是几个毒蘑菇罢了。 卡尔表面得体微笑，心里却在吐槽——但你二位在贵族环境里生活，哪能知道平民植物学课程里有没有黑根蕈？ 不信也没关系，凭什么你一个保镖问一句，我就非要告诉你？再说你从头到尾摆着张臭脸，谁愿意搭理你。 艾莲娜冷冷淡淡，可小丫头长得眉清目秀，熟络之后性格又很讨喜，那人家就是傲娇小萝莉； 可你一个瞧着四十多的大姐还搁这儿学高冷，处处给人摆脸色，外貌又令人难以恭维，你这就属于长得丑玩的花了。 “诶~海勒先生懂得真多呀！”菲莉丝像小孩一样由衷感叹道，“那你为什么只取那么一点呢，这黑根蕈还剩好多呢！” “即使这里已是神秘事件的场所也依旧属于大自然，应有敬畏之心，不能贪婪，要取之有度。”卡尔温和地解释道，“人虽然不能食用黑根蕈，但它是一些生物的食物，大肆采取可能会导致生物消弭，这是对自然的伤害，人类也会反受其祸。” 菲莉丝听完卡尔如此有深度有哲理的解释，美目泛光，优雅赞美道： “海勒先生您的高尚远胜大多数贵族，他们只会把‘高尚’挂在嘴边宣扬自己，行为却和高尚背道而驰，总是无度开发大自然。” 我高尚？主要是因为这是你家的林场，执行委托时我拿点当委托金就行了…… 你还想让我连根拔的吗……堂堂死眠之主也是要脸的。 菲莉丝不知道卡尔的想法，更不在乎他薅自家羊毛的行为。她不过是发自心底的赞叹与好奇。 但伊莎贝拉显然是在意的，她正用一副“你清高你了不起”的眼神瞪着卡尔。 卡尔佯装没看见，得体说道：“我们继续走吧，大家都在等我们。” “嗯嗯，好的海勒先生，那我也拿一小块。哎？应该不影响大自然吧！” “不影响的，不影响……要不我这块咱俩分一分？” “好呀好呀！” …… 十一人队伍又朝深处走了一会，乌鸦齐鸣，偶听窸窸窣窣的爬行声，雾气愈发浓重，前后方的可见度已是很低，卡尔只能看到前方两人的背影，更前方的人他已经看不清了。 这已是阴森的惨白世界，树木和环境却仍然可辨。朝无人的两侧望去，虽然雾气让环境朦胧，但仍有十几米可见度； 诡异之处在于——他们唯独是看不清前后的其他人，就好像浓雾有意识的只遮挡了入侵者。 菲莉丝的话没有刚才多了，也不笑了，卡尔觉得她可能被偶尔传来的魔物嚎叫和昆虫的爬行声吓到了。 她有意无意的更靠近了卡尔，两人几乎要肩挨肩了。 说实话这么近的距离会影响卡尔的动作，但他也无可奈何——总不能让委托人出了岔子，而且作为绅士多少也要照顾女士的情绪。 唦啦……唦…… 耳边忽然传来某种生物与树木的摩擦声，距离似乎很近。菲莉丝顿时浑身一抖，打了个激灵，走路动作都僵硬起来。 就这还非要来……真是又菜又爱玩。 卡尔叹了口气，压低声音朝前说道：“告诉前面的，所有人原地待命，警戒四周，高举提灯。” “是，通灵师先生。”前方距离两米多的二人听到了卡尔的命令，也向前传话，“所有人！原地待命，警戒四周高举提灯！” 你搁这儿开嗓子呢？你们这什么素质？！ 卡尔都呆了，前面这人可没刻意压低声音——他或许是为了图方便，也或许是本就声音洪亮，顿时喊声不断向四周扩散，形成回声萦绕在森林，听起来就如森林在不断重复呢喃。 这下所有人都听见了，菲莉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僵硬地扭头看向卡尔，虽然强行想挤出一个笑容，但卡尔看到她嘴角都在抖。 唦啦……唦啦…… “两人一组背对背，警戒，拔出武器，准备释放能力。” 卡尔低喝道，周围立刻传来移动的脚步声。 忽然伊莎贝拉高声说道：“有照明能力的，使用能力！” 嗓门太大了大娘，你生怕那东西看不到我们的位置？！ 唦啦……唦啦。 几个光团浮现在浓雾中，但人影仍是模糊，可至少能判断还没人走丢。 唦啦……唦啦！ 卡尔侧耳一听，猛地抬头看去：“上方！” 所有人立刻抬头，只见周围粗壮的树干上方，趴伏、倒挂着数十只足有两人大的蜘蛛，每一条蛛腿都有一米多长，通体灰白，在浓雾中正是它们最好的保护色！ 每一只蜘蛛胸部前端都有八个单眼，一双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下方闯入领地的人类，它们攀爬着、打量着、等候着猎杀的时刻。 居然没有蛛网！ 思维惯性仍是让卡尔松懈了，一般而言蜘蛛的栖息地总是布满蛛网，可这里根本没有。 “小心，准备法印！” “它们动了！敌袭！！” “当心头上！天呐这还是蜘蛛吗？！”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但灰白蜘蛛们在一声声惊呼中立刻发动突袭，好几只飞快地沿着树干冲下，长大了漆黑如钳子般的口器冲向队列，每一条腿都泛着刀刃般的寒光！ 顿时各种能力向蜘蛛砸去，奥秘领域的灵能者正在吟唱，法印渐渐成形，但是蜘蛛们开始倾吐暗绿的浓稠汁液，汁液溅落在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保护远程，朝我这收缩队伍，围圈，远程站在中心，战争领域持盾！” 卡尔大喊道，但战斗已开始，他们又未经磨合，到了这种时刻根本是各自为战，他们只能应对眼前的怪物，没考虑过整体阵型！ 原本的两列队形已被蜘蛛冲散，每一个人都在躲闪、腾挪、反击，一片混乱，根本无人搭理卡尔的命令。 卡尔视线里剩下的除了菲莉丝和伊莎贝拉，只能看到两名灵能者，其他人都被大雾掩埋，只能通过喊声和能力的光线判断他们的距离。 最远的已经离卡尔超过了二十米！ 似乎有一个落单的人不慎触碰到蜘蛛的毒液，顿时发出惨叫：“啊！！我的腿！救……” 但他的惨叫声戛然而止，随后只听到骨头的断裂声和恐怖的咀嚼声！ “德里……德里克！他被吃了！” “攻击蜘蛛，不要让怪物靠近小姐！”伊莎贝拉也大喊道，她抽出双刀，召唤出藤蔓缠绕起三只逼近她的蜘蛛。 但她也被蜘蛛缠住了——伊莎贝拉疲于应对周围的蜘蛛，移动走位，离卡尔和菲莉丝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唦啦！唦啦！ “更多的蜘蛛来了！？炼金之神啊还有这么多，快朝通灵师那靠拢！” “啊！我的……我的手在溃烂！！！” “席德文法印，里克你来我身后！” “该死，该死的畜生！！” 刚冲来的几只蜘蛛有的已被杀死，但它们不过是先锋队，更多的蜘蛛正如潮水般从浓雾中袭来！ 卡尔朝四下大喊道：“谁的手出事了，旁边的赶紧给他砍断！不截肢活不下去！” “乔治！不要！！乔……” 蜘蛛的突袭造成了伤亡，四下传来的都是喊杀和惨叫声以及咒文、法印的攻击声。 虽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剩下的人似乎稳住了，没有再听到谁的惨叫。 这些蜘蛛速度很快，毒液腐蚀性过强，和命格2差不多难缠，数量还在增加！ 卡尔想到，随后将灵能汇聚于刀刃，感知力延伸，朝空中用力一劈，一只隐藏于雾气中飞跃偷袭的蜘蛛正好撞上卡尔的攻击，顿时被斩出骇人的豁口，绿色血液瞬间喷涌飞洒。 随后卡尔默念“阴影守护”，比过去更大的影子黑幕拔地而起，挡下漫天飘洒的毒血。 卡尔一把拽住呆滞的菲莉丝，将她拉到【影护】的保护范围内。 菲莉丝反应过来，立刻惊恐地朝后面大喊：“贝拉，贝拉！！” 朦胧视线中，伊莎贝拉正被六只蜘蛛围攻，她的藤蔓仅能防身和牵制蜘蛛，手持双刀却找不到反击的时机。 “小姐，别过来！我引开怪物，您快跑！” 但两只蜘蛛朝菲莉丝袭来，卡尔立刻召唤黑荆棘钻地而出，洞穿了它们的身体，菲莉丝趁这个时机挣脱了卡尔的手，撒腿朝伊莎贝拉跑去！ 卡尔大喊道：“沃尔登小姐，不要去！” 倒挂潜藏在上方树枝的几个蜘蛛终于等到了猎物，菲莉丝正不断朝它们正下方跑来！ 第56章 走散 “贝拉，我来帮你！治愈加护！” 菲莉丝看到一段距离外的贴身保镖被一只蜘蛛砍伤了后背，立刻使用牧师的治疗咒文朝伊莎贝拉释放过去。 但菲莉丝没有注意到，头上三只倒挂的蜘蛛已松开了细长的腿，直接从树冠上掉落在她的面前，掀起阵阵尘土，挡住了她的去路，亮着寒光的口器和如镰刀般锋利的腿正朝她袭来！ 菲莉丝顿时吓得呆在了原地，甚至忘了惊呼求救或反抗——她迷茫地看到渗人的灰白蜘蛛越来越大，她都能从那怪物漆黑的眼睛里看见茫然无措的自己。 最近的那只蜘蛛离菲莉丝已不足两米，它高高抬起前肢，正要朝女孩砍去，菲莉丝都忘了闭眼。 她感受到了破风声，闻到了蜘蛛腐烂的气息。 噗！ 一道道影子匕首拔地而起，迅速将菲莉丝面前的蜘蛛刺出三个贯穿伤口，八条腿也被影子匕首全部斩断！ 那蜘蛛发出刺耳的嘶吼声，失去了下肢的支撑，它顿时摔倒在地，深绿色的汁液从伤口不断流到地面上，苔藓与落叶正肉眼可见的被腐蚀。 就在飞溅的汁液即将洒在菲莉丝身上的前一刻，一道黑影如风般冲来，瞬间将她挡在身后。 菲莉丝终于清醒过来，她看到卡尔挺拔的背影挡在自己身前，而一道影子幕布包围了他们，挡下了所有毒血。 “海勒先生，小心！” 另外两只蜘蛛同时朝卡尔喷出毒液，并高举一对下肢挥舞冲来！ 卡尔面无表情，头发与风衣在蜘蛛卷起的风中猎猎飞舞，忽然他拉着菲莉丝后退了几步，背靠一颗大树； 蜘蛛飞跃而起，寒光乍现。卡尔双手一挥，顿时八根黑色荆棘藤从上方树干中如触手般卷出，直接将两只腾在半空的蜘蛛捆了个结实！ 被捆绑的两只灰白蜘蛛挣扎着想砍断荆棘藤，但卡尔握拳，黑荆棘捆的更紧了几分，它们痛苦的长大口器，毒液如雨般朝卡尔和菲莉丝洒下！ 影子幕布直接彻底将二人笼罩，如一柄伞，挡下所有毒液。 卡尔面无表情盯着蜘蛛，眼神微凝：“绞杀。” 噗！ 黑荆棘立刻收缩，两只蜘蛛被尖锐有力的荆棘藤瞬间挤爆成为数个肉块，毒液漫天但全部被影护遮蔽。 扑通、扑通。 肉块从半空中滚落在地上，腐蚀着地面的朽木与落叶。 菲莉丝怔怔地看着卡尔平静的侧颜，视线里，骷髅先生依旧得体英俊。 整个战斗过程他从未惊慌，有条不紊，合理利用着阴影的能力战斗并保护了她，简单的黑荆棘在他手里展示出极强的压制力。 菲莉丝看了看自己——她连衣服都没脏。 她又看向已被绞成肉块的蜘蛛，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恶心想吐。 但是一道影子幕布柔和的遮住她的双眼，富有磁性的嗓音传入她耳畔。 “别看了，我们要立刻转移了。” 菲莉丝惊恐未消，努力压抑着声音轻声道歉：“海勒先生，谢谢你救了我……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没事，”卡尔摇摇头，“你听，周围已经安静了。其他人恐怕在战斗中和我们分散了。” 菲莉丝这才察觉到，刚才的喊杀声，蜘蛛嘶吼与摩擦声，各种能力的声音不知何时全部消失不见，四下一片寂静，刚才几十只蜘蛛也不见了踪影。 偌大的森林仅剩他们二人。 她慌乱地朝刚才伊莎贝拉的位置看去，发现保镖和那些蜘蛛已不在那里，而地下还有殷红的血迹。 “贝拉！唔……” “别喊，我们先离开这里，我刚才看到她没事，她把那些蜘蛛引走了。” “可是……海勒先生，贝拉她……还有其他人呢？” 卡尔把染了蜘蛛血的长刀在地上擦拭干净，随后在树干上刻下箭头，并写下“原路返回”的字样，对脸色苍白的菲莉丝说道： “不能留在这里，我不知道还有没有蜘蛛，我杀了大概8只，但我猜这里距离蜘蛛的巢穴不远，可能就在我们既定路线的正前方。” “那他们能看到记号吗……贝拉她……还有其他人呢？” “我确定她没有大碍，我亲眼看着她引走蜘蛛的，而且是朝我们来的方向。我们现在去追她，应该能汇合。” 卡尔看向有些茫然还在微喘气的菲莉丝，想来她是第一次深陷险境。 他平静的补充道：“看得出你们家的灵能者保镖，应该没怎么经历过实战吧。” “……是的，实力不错的那批之前就被父亲派到这里了，但是他们都没能回去。今天的人里，有几个还是买下你的配方后成为灵能者的，只接受了短暂的训练。” “没别人了吗？” “……父亲不让我来，但是我和贝拉说好了，就瞒着父亲来了。她召集的这些人不会被父亲注意到，其他有实力的在保护庄园和产业，还有外出执行任务的……” 唉…… 卡尔叹了口气，觉得菲莉丝的保镖简直过于纵容她，但保镖或许也尽力了，为了满足大小姐的任性又不能被伯爵发现，还召集了八个灵能者，虽然都是点臭鱼烂虾。 但卡尔觉得他们是不是太把神秘事件当儿戏了，还是太高看他卡尔·海勒了？ 伯爵的女儿亲自进入森林，就算会被沃尔登伯爵发现，那到底是事后挨骂挨罚严重，还是伯爵独生女的生命重要？ 把菲莉丝完好无损带回去最多两人一块挨罚，但要是菲莉丝在这里出个三长两短，她一个保镖能承受伯爵的震怒？ 菲莉丝或许是任性了一些，不清楚这里的危险情有可原，但是作为她的保镖，伊莎贝拉的职责要求她必须知道。 而且卡尔在脑中复盘刚才的遭遇战，认为伊莎贝拉召唤的藤蔓攻击性太低，虽说有六只蜘蛛围攻她，但是以雷霆手段找机会先杀死一两只，远比单纯的防御来得有效。 伊莎贝拉持双刀，本就是强进攻武器，她也不可能只会使用藤蔓，应该能杀出一个突破口才对，而不是任由越来越多的蜘蛛收拢包围圈。 虽说蜘蛛多了挺难缠但个体实力也就那样吧…… 难道是她太菜？可是我也才命格2啊，该不会是我太强了吧？我连白骨法杖都没敢用，更别说死眠提灯…… 卡尔思索起来——毕竟他没有和灵能者交手过，没个参照，杀巴顿的时候没参考价值，那用的是苏尔的力量。 随后他又感受了一下剩余灵能，大概还有三分之一，看来现在跨命格使用【暗影刃】没那么大副作用了，黑荆棘和影护也有所加强。 “沃尔登小姐，我们该往回走，现在已经不是解决事件的问题了，”卡尔看着菲莉丝平静的说道，“现在的任务变更为把你安全的送回庄园，我们要离开这里了。我认为伊莎贝拉会杀死或甩开蜘蛛后，沿着记号朝这边来，我们顺着记号往回走，就能和她碰面。” “可其他人呢……海勒先生，那毕竟也是我们家的……” 卡尔平静的摇摇头：“沃尔登小姐，我现在的灵能储备只有三分之一，我只能保护下你，现在最关键的是你的安全，我必须把你送出去。至于其他人，灵能者没那么容易丧命。我会在确认你安全后，自己再来一次。” 菲莉丝低下头，让自己振作起来，她长出一口气说道：“你说得对，我都听你的，海勒先生。都怪我的任性和冲动才造成这个局面，谢谢你纠正挽回了我的错误，也谢谢你承诺不放弃其他人。” “不，这是我的失职，我没有第一时间观察到蜘蛛的存在才让我们遭遇了突袭，也没能救下更多人，之后我会努力去找他们。” “这不能怪您……” “别说了，我们走吧，时间紧迫。” 第57章 移动森林 卡尔说完后，将影子幕布一分为三，包围着两侧与背后，自己则将灵能感知力向前发散。 “请走在我身边，影子会保护我们，我警戒前方。” 卡尔沉稳的话语令菲莉丝感到安心，她迈着小碎步跟上了卡尔，走在他的左侧，不时悄悄偷看他的侧颜。 挺拔的身影，令人安心的嗓音，依旧英俊沉稳的面庞。 布鲁尔子爵的口头描述还是太单薄，果然只有亲眼所见才能体会到海勒先生强大的实力——将自己从险境中救出，头脑冷静缜密，即使在此时仍不慌乱。对菲莉丝而言，被人拯救的体验还是第一次，紧张感和劫后余生的触动，令她的心跳依然很快。 菲莉丝美目望向卡尔，感觉纵使在浓厚的雾霭中，他仍是耀眼的。 被骷髅先生救了……他果然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她想起那些曾在宴会上大谈特谈的年轻贵族先生们，想起他们吹嘘各自的胆识与惊险的狩猎经历。 菲莉丝当然知道贵族子弟的狩猎——先由保镖将野猪或鹿击伤，让猎物失去行动能力，再由那些先生们优雅地拉弓射箭，给予猎物最后一击，收获满堂喝彩。 不知道他们面对刚才恐怖的蜘蛛群，还能保持往日的风度和沉稳吗？会表现出他们口口声声的勇敢，去不顾安危地解救萍水相逢的人吗？ 菲莉丝故意落后几步，嗓音柔弱好听：“海勒先生……” “嗯？”卡尔扭过头来，把影子布置在自己前方，“怎么了沃尔登小姐，你累了吗？” “不累，我不累的。” “那再坚持一下吧。” “你救了我的命，海勒先生。”菲莉丝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目光，“菲莉丝一定不会忘记的，多久都不会忘记的！” 卡尔露出温和的笑容：“这是我的工作，别客气。” “都怪我……”菲莉丝微微嘟嘴。 “什么事都可能有意外，主要是我的错，请你见谅，我会负责找回所有人，哪怕是遗体。” “……你真的很高尚，海勒先生。你拥有珍贵的品格，你才配得上贵族的荣耀。” “谢谢，但我对成为贵族没兴趣，”卡尔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露出开朗的笑容打趣道，“男爵买来可太贵了，有那个钱我为什么不开个厂？男爵又不能买庄园。” 菲莉丝轻掩红唇甜甜笑着：“你还很幽默呢，骷髅先生。” “我朋友说的，好了我们走吧，伊莎贝拉或许就在前面，我已经看到来时的记号了。” …… 二人走了良久，但没有碰到任何人或蜘蛛，整片森林寂静的仿佛只有他们二人，粗壮灰暗的树木，朦胧的雾气，青苔与巨蕈，卡尔和菲莉丝就如跨越了时代，走在古老的岁月里。 卡尔按开怀表，已是傍晚七点，他侧头凝视着左侧的大树，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察觉到身边人的变化，菲莉丝轻声问道：“海勒先生，怎么了吗？” “你看。”卡尔指着左边树干上的记号，那个箭头指向他们的背后，“这是我们来时的记号，我们所有的记号都刻在当时左手边的树上。” 菲莉丝看去，点点头继续问道：“是的，我记得呢。” “但我们正在返程，原路返回，现在它应该在我们的右手边才对……” 听着卡尔严肃的声音，菲莉丝反应了过来。他们同时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发现左手方下一棵树上同样刻着朝后指的箭头。 而又走了三十步，目力所及，再也没有一棵树上刻有记号了。 他们站在最后一个记号前，菲莉丝忽然感到一阵寒意：“我们……迷路了。” 卡尔仰头看着被雾霭和树冠遮蔽的天空，又看了看树干，轻轻说道： “在移动的不止是我们，还有整片森林……” 六月的傍晚，菲莉丝如坠冰窟。 “海…海勒先生？” 天色渐暗，菲莉丝手中的提灯已是唯一的光源。卡尔凝重地环顾四周，轻声说道：“马上要彻底天黑了，今天不可能行动了，黑暗是我们的阻碍，却是敌人的面纱。” 菲莉丝握着提灯的手不自觉的微抖，她是怕黑的。她更靠近了一点卡尔，昏黄的灯光映的他五官更加深邃。 “我都听你的……” “森林在移动，那守林人小屋也找不到了吧。” “……我没来过林场，很抱歉海勒先生，我本来也不知道小屋在哪里……” 得，露营吧。 卡尔苦笑了一声：“没关系，我们找个稍微开阔一些的位置生火吧。” ……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雾气也诡异的稀薄了许多，又摸索前行了几分钟，二人在提灯的光中发现了一处开阔地——这里的树木和植被相对稀疏，背靠一颗古树的位置是30多平米的空地，作为露营地再合适不过。 卡尔松了口气，和菲莉丝一起在附近捡柴，贵族小姐提着裙摆亦步亦趋跟着卡尔，找到休息处后她便没那么紧张了，心情放松了许多，又恢复到了平日乐观的心态，兴致勃勃地看着卡尔四处找能用的柴火，觉得这比在庄园里骑马野餐有趣太多了。 这一切对菲莉丝而言都是新奇的体验，她哪有过露宿森林的经历？但是看卡尔捡一块扔一块，便不再地上找而是去掰树枝了，半天也没捡几块木柴，菲莉丝攥紧小拳头，跃跃欲试地蹲下身子帮忙捡木柴。 “海勒先生，你看你看！这个可以用嘛？咦这是瓢虫吗？” 菲莉丝甜甜地笑着，捧着一大块木柴举到卡尔面前，卡尔还以为她要喂自己吃木头。 不能用，这是我刚扔的……这块太潮湿了。 但卡尔还是接过了这块湿木头温和说道：“沃尔登小姐帮大忙了，不过能麻烦你帮我照亮周围吗？” “好的好的！”得到肯定的菲莉丝很开心，踮脚站在卡尔身边，把提灯举得高高的，为他照亮周围。 卡尔终于是捡了一批不那么潮湿的木头，和菲莉丝回到空地，背靠巨大的古树，将木柴摆成星型篝火，又将巴顿笔记本上空白的一页撕下来当引子。 菲莉丝蹲在旁边看着，提灯放在她身边，照映他们的侧脸，二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为什么要摆成这样子呢海勒先生，我听说很多猎户去打猎时，会摆成长条的呢。” “星型篝火热量大，有火柴吗沃尔登小姐？” “没有的~” “……好吧，是我多嘴了。” “诶，海勒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 “摩擦生热，钻木取火。” “哇好厉害，真的有火星了，哎纸烧着啦，好暖和呀！” “我看看，我记得这瓶魔药好像能助燃……” 星型篝火的火焰旺盛了几分，火星如精灵般四溅，又发出令人安心的“噼啪”声，火焰驱散了黑暗与危险，带来光明。 第58章 篝火夜话 菲莉丝凑近了篝火，感到一天的寒意正在慢慢褪去。 她好看的脸庞在火焰的映衬下娇柔欲滴，带着好奇和温婉的神色注视摆弄篝火的卡尔，心中升起一股安全感，就是不清楚是源自篝火还是青年。 应该是篝火吧，好暖和呀！ “真是奇妙，海勒先生，只是普通的篝火而已，却让人感到很安心呢。”菲莉丝笑吟吟地望向对面的卡尔，“这还是我第一次在野外露营，而且没有贝拉的唠叨，她总是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什么也不允许我做。” 卡尔笑了一下，一边用刀把带来的床单切割成两半，一边感慨道： “人学会驱使火焰的那天，便是文明演进的开始。我们的先祖高举火把在夜幕中前行，驱赶野兽，又削尖木棍、绑着尖锐的石头去狩猎，繁衍生息。后来我们建起城市，灯火照亮之处尽是文明，但人的骨子里仍有对那团火焰的向往，那是我们安全感的最初来源。” 菲莉丝双手托着下巴甜甜地赞美道：“你总是能说出很有哲理的话诶，比我以前的老师懂得都多都深刻呢。哼，他只知道打我手心，让我记住谁家的纹章和家训是什么样，哪里明白生火和这些事情呢！” 卡尔把床单叠成坐垫，其中一半递给菲莉丝：“坐吧，地下的苔藓很潮湿，有这个会好一些。” “你想的真周到，海勒先生，谢谢~”菲莉丝接过后坐下，“不过你怎么会懂这么多事情呢？” 因为以前野外求生视频看多了…… “因为我是孤儿，没有亲人，过的是苦日子。”卡尔淡淡笑了一下。 “唔，抱歉呢……” 菲莉丝双臂抱膝，把脸埋进去，随后听到小腹传来“咕噜”声，红着脸忽然想起该吃饭了，便立刻取出珍珠小包，开始翻找起来。 “喏，海勒先生，给你这个。嗯……我就吃这个吧！” 卡尔接过一个大罐头：“开罐器给我吧，我帮你打开。” “我找找喔……咦，好像忘记带了呢。” 卡尔感到一阵疲惫，无奈地掏出银质小刀在罐头边缘磕了一圈，把罐头盖撬开后，又拿过菲莉丝手里的罐头，帮她也打开。 这番操作把贵族大小姐看的一愣一愣的。 “小心边缘，很锋利。对了餐具总该带了吧，沃尔登小姐。”卡尔递给她罐头，嘴角抽了抽，“至少有叉子吧？” “啊……这个带了，有的有的！” 二人围坐篝火，吃着速食肉罐头。菲莉丝淑女地小口吃着，不时抬头偷看一眼卡尔。 她忽然轻声说道： “海勒先生，我见过那么多贵族，那么多年轻男女，可你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你带给我一种从未有过感觉。” “嗯？”卡尔抬头对上菲莉丝犹豫却又甜美的目光，“什么感觉？” “唔……你对我很尊重，但不是对贵族的尊重，就是……”菲莉丝撅着嘴思索起来，“嗯！我知道了，是平等！” “我不太理解，沃尔登小姐。” “你把我当作一个平等的人去对待，”菲莉丝认真的看着他，“没有对贵族的奉承和讨好，没有龌龊的心思和眼神，在你眼里，我们是平等的。” “当然，人生而平等，谁也不比谁尊贵，王国律法第一条就是这样写的。” “……可是能这样去看、去践行的又有几人呢？”菲莉丝轻轻叹气，又露出明媚的笑容，“可你根本不在乎我是什么沃尔登伯爵的女儿，在你眼里我只是菲莉丝·沃尔登。海勒先生，你是第一个这样看待我的人。” 卡尔没有说话。 菲莉丝低声说道：“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谢谢你这样对我，海勒先生。” 卡尔默默看着菲莉丝，感觉到她正在难过，她在为自己悲哀。 菲莉丝和他认知中的贵族小姐形象并不吻合，一天下来，卡尔觉得她是聪明的，但是没什么城府，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如果是其他17岁刚成年的中产阶级小姐，卡尔觉得这是正常的——中产阶级家庭不需要为生活发愁，家里的孩子被保护的很好，17岁比菲莉丝还天真烂漫的姑娘有的是； 但是菲莉丝是沃尔登伯爵的女儿，其他同龄贵族小姐可不会像她这样。那天在劳伦家聊贵族时，劳伦就说——那些贵族小姐简直比他妻子戴娜还成熟。 可菲莉丝，公共场合时优雅端庄，早就听说她14岁时就以完美的姿态参加各种宴会，对那些繁文缛节都信手拈来，被誉为“最优雅的贵族小姐”； 可是她本质上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卡尔还看到她时而会沿着地面的缝隙走一字步，还觉得很有趣的样子，走错时会嘟起嘴生闷气。 卡尔忽然明白了菲莉丝为什么要一次次溜出来，甚至亲自到这危险的森林迷宫中。 因为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伯爵的女儿光鲜无比，立于人上，可她是孤独的，她没有童年。 没人与她分享喜悦，没人和她一起玩闹——菲莉丝自从出生就活在由规矩画好的圈子里，半步不能逾越。 她的老师会教她贵族礼仪，识别各家纹章； 她的保镖会告诉她哪里不能去，什么不能做； 可唯独没人在乎她真正想要什么，没人告诉她要如何快乐的生活。 火焰柔和跃动，森林宁静无声，时间善解人意的放缓了流速。 卡尔放下罐头，也学菲莉丝那样抱着双膝，温和地说道：“我想，我理解你了，麋鹿小姐。” “我不过是一只笼中鸟，骷髅先生。”菲莉丝把一根树枝丢进篝火里，“我只要负责让别人赏心悦目就好了。过几年再成为沃尔登家的筹码，穿上最漂亮的婚纱嫁给最讨厌的人。” “或许还真是吧……没有人能真正随心所欲的活着。” “我溜出来玩，只想获得片刻的自由，哪怕是在这危险的森林，我也能尽情地呼吸。”菲莉丝温柔地对卡尔笑着，“至少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坐在这里，我获得了真正的自由与安宁。你不会和我说‘罐头没营养，有失身份’，你只会提醒我小心别划伤，问我有没有叉子。” 卡尔往篝火中加了些柴：“自由吗……” “骷髅先生，你笑了。”她轻咬嘴唇，火光映红了眼眶，“卡尔，你可以多对我笑一笑吗……我希望回庄园以后，再面对那些丑陋虚伪的假笑和恶心的眼光时，我可以想起你清澈的笑容，这样菲莉丝就能多忍耐一会了。” “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不负责任的建议，沃尔登小姐。” “卡尔，我会听你说的，但叫我菲莉丝好吗……” “菲莉丝，当你感到迷茫的时候，去相信你内心的罗盘吧。它会指引你，告诉你真正想去的地方。” …… 不见群星，已是午夜。 卡尔往篝火里添了几根柴，他负责守夜。菲莉丝蜷缩着身体躺在床单上，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像只疲惫的小猫那样睡着了。 菲莉丝一直坚持要负责守夜，理由是卡尔比她更需要休息。 但卡尔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坚定拒绝了——他不想一睁眼俩人都杵在死眠厅堂，和伊莉雅大眼瞪小眼。 死眠之主死了也太逗了…… 对不起苏尔阁下，我不是故意的……哈哈哈哈。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出身尊贵的菲莉丝能这样安稳入睡，卡尔对她还挺钦佩的，她虽然任性着一次次跑出家门到处逛，但那是她的反抗——她太需要短暂的自由与安静了，贵族生活和社交场合令她难以呼吸。 菲莉丝不像那些贵族小姐喝个下午茶都要念诵一首十四行诗，吃个饭都挑三拣四，吃两口就剩下，枕头不合适就矫揉造作的不睡了。 菲莉丝很乐观，也很真实质朴，没有一点公主病——罐头吃的干干净净，半张床单就能让她席地而眠。 但卡尔觉得她还是心挺大的，就这么放心自己吗？ 晚风微凉，菲莉丝抖了一下，身子蜷缩的更严实了。 唉……这委托还要兼职看孩子的吗？ 卡尔把自己的风衣脱下，在火边烘热一些，轻轻给菲莉丝盖上。 似乎是察觉到卡尔为她盖被子了，菲莉丝闭眼梦呓道：“卡…尔，我不……冷……” “盖着睡吧，晚安。”卡尔替她捻好风衣。 “晚……安，zzzz…” 卡尔席地而坐，凝视跳跃的篝火思索着。 他一直有留意周围的环境，自从他和菲莉丝在这里休息下后，周边的一草一木是没有变化的。 但是那记号的确表明——森林在移动。 难道那不断传来的窸窸窣窣声，不是生物的脚步声，而是树木移动的摩擦声吗？ 卡尔想起穿越前流传的一个说法——你如何确定除了自己之外的一切，都不是虚拟的呢？会不会你在房间里的时候，房间外的一切都是由数据加载出来的，就像vr游戏一样，等你推开门出了房间，环境才会加载完毕展现在你面前。 这个说法放在前世不成立，但这是个诡异且无法以常理度之的世界。 它提醒了卡尔——既然此刻歇息地的环境没有变化，那树木的移动会不会发生在他视线外？ 如果真是这样……难道森林是活的？那浓重的灰白雾霭正是森林刻意遮蔽他们视线的吗？ 卡尔希望他想错了，希望这个假设完全是他的臆测，他更愿意相信他们只是走失了，希望有人能看到篝火的亮光与烟，顺着找来与他们会合。 咔嚓。 卡尔猛地站起身，他听到了踩断树枝的声音！他抄起身旁的提灯，重新点亮，高高举起，环顾着四周。 闭起眼，卡尔调动灵能向外围扩散，当他感受到灵能波动撞击到某个缓慢移动的物体时，他立刻睁眼看向西侧的阴影处。 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由远及近，正朝篝火走来。 卡尔从双生镜中取出了白骨法杖，一手持灯一手握着法杖指向入侵者的方向。 人影缓慢的移动，走近了些，火光勉强照亮了他的轮廓。 不是魔物…… 卡尔眯起眼睛，这轮廓无疑是人类，但不知道是太过昏暗还是雾气的原因，他的轮廓似乎有很多不正常的凸起。 他已经能听到鞋子踩过苔藓的水声，卡尔高高举起提灯。当光线彻底照亮那人影的时候，卡尔感到后背一阵发寒。 走来的是那位进过一次森林的生还者，也是此行的领路人。 但是他此刻走路如同僵尸，无比僵硬，每一个关节都不正常的歪斜扭曲，衣服和皮肤沾满泥土落叶。 他无意识地大张着嘴，口水不断流下，他已经没有了瞳孔，眼白里挤满密集的血丝。他似乎只是渴求着火焰与光，本能地朝篝火走来。 但这些不是卡尔感到寒意的原因，而是他的双臂、脸上，一切露出的皮肤上，已经布满了血红的菌丝…… 而卡尔刚才看到他轮廓上不正常的凸起，是一个个颜色鲜艳、布满纤毛的毒蕈！ 他的身体已成为毒蕈生长的养分。 他被寄生了。 第59章 毒蕈宿主 被毒蕈寄生的宿主，拖着僵硬的步伐朝篝火挪动，不时发出空洞的呻吟声。 卡尔终于看清——他的喉咙被贯穿了，开了一个漏风的洞，而那血红的菌丝如活跃的蚕，“缝补”着那个空洞。 卡尔不再犹豫，因为宿主已经死了，现在的他不过是全无意识，被毒蕈寄生控制的尸体。 他已是亡灵，最低级的、只被赋予本能的亡灵。 卡尔回头看了一眼菲莉丝，她仍在熟睡。 不知道能不能想办法沟通…… 卡尔召唤出死眠提灯拿在手中，提灯愉快的情绪传入他的脑海。随后提灯发出亮眼的白光，如涟漪般晕开，笼罩了毒蕈宿主。 宿主僵硬的步伐一顿，浑身的菌丝先是收缩，随后竟更加活跃起来，毒蕈宿主身体上破损的肉芽如一条条蠕动的虫，他布满血丝的空洞眼珠看向卡尔后，伸长手臂朝卡尔冲来！ 毒蕈宿主拖着僵硬的下肢，发出阵阵嘶哑的叫喊，一股肉体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卡尔立在原地未动，沉声低喝道：“威压。” 话音落下，死眠提灯开始震荡，灯罩内的光芒若隐若现，卡尔感到体内一股股灵能正迅速朝提灯流去。 三个呼吸后，死眠提灯竟发出一阵低沉却空灵的钟声，宛如炼金教会在每个整点响起，回荡在明斯特市上空的钟鸣。 死眠提灯发出一股耀眼的白色光束，笼罩了那毒蕈宿主的全身。 刹那间，似有千斤重担从天而降压垮了他的脊梁，只听扑通一声，他残破的身躯深深跪进了泥土里，破损的膝盖竟把泥土压出两个坑。 但光束仍然笼罩着毒蕈宿主，就如同剧场的独角戏，他是舞台上唯一的演员，灯光为他而亮。可宿主并未像演员般春风得意——他表情呆滞，身上每一个毒蕈都开始发出“滋滋”声，正在肉眼可见的枯萎，渗出一滴滴汁液流进泥土里； 刚还活跃的菌丝与肉芽好似受到了火焰的灼烧，就如把蚯蚓置入滚烫的锅中，不亚于篝火的浓烟从寄生者身上滚滚升起； 若宿主还活着，这份痛苦必将直接要了他的命。 很快，本来一个个巴掌大的毒蕈缩成了拇指大小，最后消失不见，而那些血红的菌丝钻回寄生者溃烂的皮肉内，又是三个呼吸过后，毒蕈全部消失不见，他眼里的血丝也都消失，只剩虚无。 扑通。 不再受到控制的宿主，无力再支撑跪伏的身体，向前摔倒在潮湿的泥地上。 这是卡尔第一次使用死眠提灯的【威压】，本来快要恢复的灵能，又被耗去了一多半。他喘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尸体，想起了几天前和伊莉雅关于亡灵的对话。 并非所有生物死后都能成为亡灵——亡灵是一个涵盖广泛的群体，既包括像普通人伯里克那种死后变为的普通灵魂，保持着理智与自我意识，一般人是看不到他们的（通灵师用仪式可看到），他们本源微弱，对人没什么伤害性，可以去灵境慢慢补本源，能提高一星半点的实力； 也包括薇菈，怨气太重直接成了冤魂，拥有不弱于命格3的实力。薇菈可以控制自己是否可见，如果想被人看到，她是可以做到的，比如布鲁尔子爵就曾看的很清楚，约翰和艾莲娜也同样如此； 再比如约翰曾和劳伦提过一句的“凶灵骑士斯卡曼德”——世人把这位凶灵骑士和游荡荒野的行尸、骷髅一样划归为亡灵类的魔物，只要不瞎谁都看得见； 只不过凶灵骑士斯卡曼德是有意识的，据说他在某地执掌着一块生者禁地，当了个山大王，他就属于很高级的亡灵；而行尸、骷髅什么的就没有意识了，只有本能。当然他们也会受到死眠之主的影响，属于徘徊人间去不了的灵境的亡灵。 刚才这具尸体被寄生时，他作为宿主受到毒蕈控制——能动，还想攻击死眠之主，又受到亡灵威压的影响，所以他刚才就和行尸、骷髅等等一样是无意识的低级亡灵； 其实，卡尔本想降低毒蕈对宿主的控制，然后试着问话的，就算不行至少得试试吧，他和菲莉丝还在森林迷宫抓瞎呢； 但刚才是他第一次使用亡灵威压，还不熟练，提灯要多少灵能他就给多少，结果死眠提灯给这低级亡灵来了个全身净化，把体内的寄宿生物洗了个干净，等于是直接抹杀了他。 所以现在躺地下的已不是亡灵，只是一具尸体，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卡尔也很快想明白这点，看了一眼刚才对自己无度索取的死眠提灯。 他忽然感受到提灯传来一股“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的情绪，随后死眠提灯没等卡尔多说，自己化作光点润了…… 渣男！还让我听你解释？！ 不对，渣灯，把我灵能抽完就跑…… 卡尔一头黑线，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像个小怨妇——累了一天，忙前忙后，又是杀大蜘蛛又是露宿森林，大半夜还没法睡觉，结果又来了个让人掉san值的亡灵，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灵能还被抽了个七七八八…… 卡尔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微微发痛的太阳穴，觉得现在如果有冤魂在周围，肯定要躲着自己走，因为他现在的怨气比冤魂还重…… “唉。” 卡尔用力按了按太阳穴，随后站起身，将逝者翻了过来，亲手为他合上眼。随后卡尔单手抚胸，轻声诵念悼词：“苦难的人啊，执念将逝，愿你安息。” 身后传来一阵风衣的摩擦声。 菲莉丝裹着卡尔的风衣走到了他身边，看着地上的尸体，即使在火光的映照下，仍看得清她脸色苍白。 “什么时候醒的？” “你为埃文斯先生合眼的时候，卡尔，谢谢你的悼词，那是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菲莉丝轻声说道，“他怎么了呢？” 卡尔捏着太阳穴，灵能和体力的消耗让他一阵阵发晕：“被一种毒蕈寄生了。” “……沃尔登家会给你的家人足够的抚恤金。愿你安息，埃文斯先生，对不起……” 卡尔刚想说什么，但眼前一黑，脚一软摔在了地上。 “卡尔！”菲莉丝立马蹲下扶住他，焦急地咬着嘴唇，“你……对不起，但你必须要休息了！” “我没事……我担心埃文斯先生的情况不是个例。” 卡尔强撑着地想站起来，手掌却滑过湿润的苔藓，一个踉跄又摔坐下。 “你这不是没事的样子……治愈加护！” 一道圣洁的温暖光团钻入卡尔的胸口，他感到稍微舒服了一些，就像泡在温泉里一样。 菲莉丝搀扶着卡尔坐回篝火边，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 “对不起……卡尔，都怪我，我不该睡着的，你才应该休息的。” “我没事了，菲莉丝，”卡尔强颜欢笑道，“治愈咒文很有效，我感觉轻松了许多。” “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我不该带你卷入这个泥潭，不该带大家来的……” 菲莉丝穿着卡尔宽大的风衣，用袖子替他擦拭额头的冷汗，眼里盛满了难过，“现在埃文斯先生因为我的任性死去，贝拉和其他人也都找不到，连你都累成这样……” “我没有生气，这不是你的错。”卡尔耐心地安慰道，“没有人能预知这种情况，不要自责，自责是最没用的情绪，要想着解决问题。眼下要解决的呢，嗯你可以帮我泡一杯茶，我好提神尽快恢复，防备可能的敌人，夜晚还很漫长。” 菲莉丝抿着嘴，用力点了点头，重新去加热金属水壶。 “咳咳。”卡尔咳嗽了两声，“毒蕈的宿主或许会追逐火光……” “卡尔，你感冒了吗？是我的错，我把衣服还给你……” “我没事的，请不要再自责了，无论是委托还是衣服，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可我就是做错了，我是牧师，以为能治愈大家的伤，以为能帮上忙的……可是埃文斯先生因我而去世了，我却连你的咳嗽都治不好……如果不是我的话，大家就不会……” 菲莉丝背对着卡尔，蹲坐在篝火边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披着宽大的风衣都能看到她在颤抖。 对她来说打击很大吧，亲眼目睹他人死去，死状还这么惊悚……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就算你不跟着来，埃文斯先生作为唯一的生还者，你的父亲也会要求他再次进入森林，他们还会碰到蜘蛛，也可能还会被寄生。” 卡尔对菲莉丝的背影柔声说道：“唯一的区别是，你会为了他们而难过哀悼，请不要怪罪自己的善良。” 菲莉丝用力抿着嘴，不停眨眼睛，挂在架子上的金属水壶冒起白雾。她随手掰了一块苔藓隔热，端起水壶为卡尔填满茶，转过身低头把茶杯递给卡尔。 “我见过很多死亡，曾经有六个人死在我之前，其中一个才十多岁，而我是在那场惨剧中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卡尔看着倍受打击的贵族小姐，温柔地开导她：“我看到他们的遗体时，我也自责过，可是什么用都没有。” “……那你会怎么做呢？” 卡尔想起宁静墓园的大雨。 “活着的人，就好好活着。我会为他们复仇，让加害者再也无法害人，避免再有无辜的家庭因他们支离破碎。” 一张张面孔浮现在卡尔脑海里，他轻声说道：“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在他们手里。” 或许是无端联想，但卡尔现在忽然觉得毒蕈、寄生、不合理的森林，或许和密林会有关系。 因为小渡鸦的情报说，密林会的人在一个活着的树屋里开会，而他们最后化作根须消失…… 菲莉丝终于抬起了头，卡尔看到她眼里还有水雾。 “卡尔……你很了不起。” “不，我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犯错，我的错误差点让我失去两个朋友，但我努力弥补了，以后就不会再犯了。”卡尔喝了一口热茶，“每个人都会做错事，但这不能说明我们是坏人，只说明我们是凡人而已。若你仍觉得自己做错了，不要沉溺，去弥补解决错误就好了。” “不要沉溺……那我要怎么弥补呢？” 卡尔和菲莉丝一同朝躺着的埃文斯先生看去。 “把他安葬在这里吧，这是生者的责任。” 菲莉丝想扶着卡尔站起来，但他却先一步起身，没等贵族小姐的搀扶，拿着刀去找木料制作墓碑了。 菲莉丝下意识的嘟了嘟嘴，随后她拍拍身上的灰尘，默默走到埃文斯先生的遗体前：“治愈加护。” 她看着乳白色光团飘进遗体内，想用咒文为逝者治疗一下伤痕，看起来体面一些。可是她感知着自己的灵能，却皱起了眉。 “卡尔，请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卡尔拿着长刀快步走来问道。 “埃文斯先生……他身体里有异物！” 有异物？毒蕈没弄干净？ 卡尔面色微沉，蹲下身子握住遗体的手臂，将亡者的灵能注入其中。 他感知到了菲莉丝的灵能，以及埃文斯先生残破的内脏。 灵能如细蛇般游走在遗体内，当抵达心脏部位时，灵能给予的反馈令卡尔感到一阵惊悚。 “卡尔……他怎么样？” “对不起了，埃文斯先生，我必须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卡尔拿起刀，菲莉丝疑惑地问道：“卡尔，你要做什么？” “害怕的话闭上眼睛。” 菲莉丝没有闭眼，她替卡尔举着提灯照亮夜色。 卡尔在埃文斯遗体的胸膛处割开一道口子，乌黑浊血流出。 菲莉丝觉得有些恐惧，但仍努力睁着眼睛。 卡尔把遗体的胸膛彻底打开，菲莉丝瞬间捂住了嘴，提灯脱手摔在地上。 遗体已经没有心脏了，植物的根系密密麻麻扎在遗体每一根萎缩的血管上。 本该是心脏的位置，血红之花肆意绽放。 第60章 森林的封锁 呈现在二人的面前的诡异与惊悚，绝不亚于之前布鲁尔宅邸的异状。 埃文斯先生静静躺在地上，胸膛处一朵艳丽妖娆的血红花朵汲取着遗体的血液而绽放，紫色的花蕊散发着麝香。 一片寂静，卡尔感到太阳穴似乎要崩裂，菲莉丝终于忍耐不住，蹲在一棵树下不停干呕。 这到底是什么花？ 埃文斯先生怎么接触的，无意中吸入了毒蕈的孢子或这玩意的花粉？ 如果不是无意，难道是蜘蛛？可是喉咙的洞穿伤看着才是蜘蛛的手笔，被寄生更可能发生在蜘蛛杀死他之后…… 死眠提灯都没有净化掉这朵花，它的本质要强过现在的我？提灯取走的那些灵能不足以净化掉它。 毒蕈和花有关系吗……二次寄生吗，为什么寄生尸体？ 卡尔一边思索一边用刀拨动那朵花，它的根系深扎于尸体的血管与内脏，但根系和花瓣看上去正在枯萎。 花也死了，应该是死眠提灯的净化导致的……尸体里没有残留毒蕈，花还在，说明它们应该不相关，大概率是二次寄生。 嗯，这是什么？ 卡尔用刀挑开花萼，把菲莉丝掉在一边的提灯举起凑近，看到在花柄的下方，有一个大小和形状都类似杏仁的硬物，而那些细小的根系和血红之花，正与这颗“杏仁”相连。 他将杏仁与根系分离开，拿了两根树枝当筷子，小心翼翼地夹出“杏仁”，而当“杏仁”与花朵分离后，尸体上的根系与花正肉眼可见的枯萎着。 卡尔在提灯的光线下打量着“杏仁”——整体为暗绿色，上尖下宽，除了颜色不同几乎就是杏仁。通体布满小孔，应该是长出根系的孔，尖端连接的是花柄。 “种子……” 卡尔不自觉出声念道，这无疑是那朵血红之花的种子，汲取埃文斯先生的血液和内脏为养分，生根开花。 三个问题浮现在卡尔脑海里。 谁或什么种下的种子？ 花开后会发生什么？ 目的呢？ 他感到一阵眩晕，但还是强忍着又撕下一页巴顿笔记的空白纸，将种子包好放入双生镜。随后卡尔缓缓走到菲莉丝身后，她还在干呕。 菲莉丝脸色苍白地说道：“抱歉……卡尔，让你看到失礼的样子了。” “很多人第一次见到尸体，都会吐好几天呢，何况是这种……” “你还好吗卡尔，你脸色特别差，有哪里难受吗？” “……没有，我去安葬埃文斯先生。” “我来帮你。” 随后卡尔召唤出黑荆棘，让荆棘藤替代铲子挖了一个深坑后，他亲手把埃文斯先生抱进坑底，荆棘藤替他填好了土。 菲莉丝在木板上刻下字迹——彼得·埃文斯，逝世于1290年6月5日。 夜幕里，二人站在简陋的墓碑前，卡尔再次为他诵念了悼词。 然而并没有灵魂，埃文斯先生没有成为亡灵。 “彼得·埃文斯，愿你安息。” …… 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 卡尔太疲惫了，他的身体并不强壮，一天下来负荷过重，诡异的森林与那种子犹如挥之不散的阴云环绕在他心底。 他本能的感觉——这场神秘事件的关键与那颗种子有关。 卡尔随意的坐下，背靠古树干闭眼休息着——即使不能入睡，他也必须抓紧一切机会修养恢复灵能。 菲莉丝只是牧师，几乎没有战斗能力，白天降临后卡尔还要把她送出森林，再遭遇蜘蛛或别的被寄生宿主，他是唯一的战斗力。 菲莉丝轻轻坐在卡尔身边，肩挨肩，和他一起背靠树干。 “卡尔，你睡吧，有事我会叫醒你的。” “……好。” 一分钟后，卡尔的头低了下去，偶尔不自觉的抬一下，就像菲莉丝小时候上课睡着时那样。 他睡着了…… 菲莉丝轻轻把卡尔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露出得意的甜美笑容——之前想扶他起身，他还躲呢！ 可怎么心脏却扑通扑通的，不会吵醒他吧？ 星型篝火真的好热呢，脸都好热…… 菲莉丝努力够着了放在一旁的床单坐垫，小心翼翼地的摊开，盖在自己和卡尔身上。 “晚安，卡尔~” …… 夜色褪去，雾霭弥漫，森林又成为昨日的惨白世界，篝火已经熄灭，青烟袅袅升起。 卡尔睁开眼，感到一阵后怕——菲莉丝正躺在自己小腿上，盖着床单，面带可爱的笑容，睡的很香，还在流口水。 说好的有事叫醒我呢！ 这不会是在灵境吧！伊莉雅，伊莉雅你在吗？ “唔……哎？诶诶诶！”菲莉丝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居然正把卡尔的腿当成了枕头睡觉，而他正复杂地盯着自己。 她蹭一下坐了起来，背对卡尔优雅地擦口水，几秒后弱弱的嗓音传来： “我没……没睡着的，就算…那也是刚睡着，嗯！” 卡尔看到菲莉丝白皙的脖子红的像猴屁股。 “算了，”他好笑的摇摇头，“我们命大。” “是的是的！卡尔你是被神明眷顾的人呢！” “……吃饭吧，然后我们赶路。” 早餐时，卡尔觉得菲莉丝有些尴尬，但也不知道她是更在意躺自己腿上睡着了，还是睡相不好流口水被看到了。 这可能就是社死吧？优雅端庄的人设塌了。 卡尔想了想自己——我有什么容易社死的呢？ 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内心戏太多，以后碰到梦境领域的灵能者时要多当心，听说那群人命格高了能读心。 随后他们收拾好东西，继续尝试着脱离森林迷宫。但果然不出卡尔所料，顺着昨天来时的路走去，树干上一个记号都没了。 他决定凭直觉走，现在一切方法都没用了。 卡尔觉得他们就像漂浮在**之上，看不到陆地。 长时间迷路、看不到希望是会冲击人理智的，他有些担心菲莉丝会升出绝望和失落的情绪。 可卡尔看着并肩而行的贵族小姐，她好像没有，还很开心的样子，似乎觉得卡尔一定能把她安全送出去。 菲莉丝轻快地跟在卡尔身边，昨夜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破天荒的和人敞开心扉交谈，甚至还躺他腿上睡着了…… 想到这，菲莉丝又觉得心跳得快了些，又感到发愁和沮丧——自己平时睡相很好的，只是昨天在梦里肚子饿了，竟然流口水了…… 她悄悄瞥了一眼卡尔，脸颊鼓起像只仓鼠，琢磨着怎么能在他心里怎么改善一下自己的形象。菲莉丝还没注意到，她其实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的。 她又靠近了卡尔一点，在他身边总是感到很安心，有种小时候在父亲身边的安全感。 她纤细的手垂在身侧，随着步伐的摆动，偶尔能和他的手碰在一起，她便会如触电般躲开，又觉得今天走路太多，森林真是热得人脸颊都烫呢。 十几分钟后，卡尔伸手拦下了菲莉丝。 “怎么了，卡尔？” 卡尔漠视着前方，两侧的树干底部长满了各式的毒蕈，似乎有星星点点的粉尘飘浮在雾霭之中。 “是真菌的孢子，或者花粉。”卡尔轻轻说道，“埃文斯先生或许来过这里，吸入了这些东西。” 菲莉丝憋住了气，小脸通红。 卡尔想了想，脱下风衣，一把将衬衣袖子扯下，又用刀划了几下，做了一个简陋的口罩递给菲莉丝。 “戴上这个。” 好厉害…… 菲莉丝感慨了一下，乖巧的戴好口罩，用力吸了吸——衬衣洗过后余韵的清香钻进她的鼻腔。 随后卡尔控制影子幕布形成半球型，将二人笼罩在内，小心地经过孢子飘浮的地带，幸运的是，孢子或花粉并没能穿透影护。 “好像没事，可以摘掉了。” 菲莉丝摇摇头：“你真谨慎呀，卡尔。” “戴着不难受吗？” “不难受的。” “……那随你开心吧，我们走快点，这样控制影护对我消耗很大。” “好。”菲莉丝高高兴兴的答应一声，轻快地走着。 唦唦唦…… 噗！ “呀！” 菲莉丝惊恐地喊出了声，她猛的回头，看到背后刚经过的那颗树干上，一只体长两米的黝黑蜈蚣，被黑荆棘钉死在了树上，而蜈蚣的触须离她还不足一米。 “卡……卡尔……” “嘘。” 卡尔把食指竖在嘴边，除了那只蜈蚣的爬行声，他还听见了其他声音。 自从他们踏上这条长满毒蕈的道路前行，原本死寂的森林好似活了过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便越来越清晰； 两侧肥硕的毒蕈一张一合，开始“喷吐”出更多的孢子，卡尔的能见度开始迅速下降。 他手一挥，数根荆棘藤从地面钻出，捆绑着那些毒蕈，随后卡尔用力握拳，所有的荆棘藤立刻收拢，把毒蕈绞成漫天碎片。 一簇簇毒蕈被黑荆棘绞碎，但出人预料的是，一株倒下，便有新的一株拔地而出迅速生长，立刻长成新的毒蕈，补上了刚才的损失，还嘲讽般地摇头晃脑。 整片森林都在和他们做对。 他收回了黑荆棘，思索起对策。 菲莉丝目睹了刚才诡异的画面，惊恐未消，害怕地拉住卡尔的衣服。 她是命格2的灵能者，可她从未经历过这些。菲莉丝成为灵能者的一年多时间里，经历过的最大危机是和东区服装店的老板娘吵架。 唦唦唦唦…… 越来越多的蜈蚣从树冠上爬出，粗大的下肢攀着树皮发出恶心的摩擦声，如指甲划过黑板，菲莉丝觉得寒毛都竖了起来，双脚止不住的抖。 啪嗒，啪嗒，咔嚓。 卡尔猛地回头，只见七个人影如僵尸般从雾霭中浮现，迈着僵硬的步伐挡在了他和菲莉丝的退路上。 那七个人全部都大张着嘴，朝卡尔和菲莉丝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 他们眼白里充满血丝，一个个毒蕈从他们身体上每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处长出。 “这……这，乔治先生，里克先生……没有贝拉……”菲莉丝错乱的看着那些人，僵硬的抬起手，“卡尔，这些都是……” “都是被寄生的宿主，和我们同行的人。”卡尔凝重的说道。 除去伊莎贝拉，这七人加上已经入土的埃文斯先生，就是和他们一同进入森林的灵能者们——他们都是沃尔登家的安保力量，现在全部都死了，每个人身上都有致命伤。 还有少了胳膊和半个身子的，残缺的部位全部都生长出血红的菌丝。 数十只蜈蚣兴奋地绕着树干爬行，毒蕈如烧不尽的野草，背后是七名宿主，两侧与身后的退路被尽数封锁。 “卡尔，怎么办，我们被包围了……”菲莉丝已经带上了哭腔，她手心不停出着冷汗，慌乱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卡尔扭头重新看向前路，那是他们本就打算去的方向。 似乎是森林刻意封锁了他们的退路，要强迫他们继续前行。 尽头有什么，他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森林边缘。 菲莉丝已经抓起卡尔的手，他觉得掌心湿漉漉的。 “卡尔……我……”菲莉丝喃喃说道，“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 “别怕，菲莉丝。” 卡尔取出一瓶恢复灵能的魔药一口气喝下，对菲莉丝露出清澈的笑容： “有我在，你不会死。” 第61章 猩红盛宴 “有我在，你不会死。” 卡尔的话回荡在菲莉丝心头。 他们已被诡异的怪物层层包围，她觉得自己的终局只有两个——被庞大的蜈蚣啃噬殆尽，或是像其他人一样成为长满毒蕈的怪物。 怎么才能如他所说，不会死？ 菲莉丝根本想不到逃出生天的破局之法，唯有恐惧不断在心底蔓延侵吞着为数不多的理智。 可身边的男人却一如既往的冷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正如昨天他也是这样沉稳的从那恐怖蜘蛛群中救下自己。 菲莉丝忽然不害怕了，因恐惧而颤抖的身体也恢复了平静。 她如水的眼眸望向卡尔平静的表情，菲莉丝相信了——有他在，就是安全的。 卡尔·海勒，你真的好特别，连你的话语中都蕴含抚慰人心的魔力…… 菲莉丝松开了他的手，抿起双唇注视着自己最恐惧的事物。数十只巨大蜈蚣带着恶毒的目光席卷她的全身，菲莉丝却没有选择回避。 即使帮不上忙，也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谢谢你，卡尔。请告诉我该怎么做。” 菲莉丝与他并肩而立，语气坚定，卡尔的承诺让她鼓起了勇气。 卡尔试探性地向前迈出一小步，顿时所有的宿主和蜈蚣立刻活跃起来，发出恶心的声音，摆好攻击架势。 群体意志吗…… 卡尔退回原位，宿主与蜈蚣又安静了几分。 “看来我们只有一个选择了。”卡尔拉着菲莉丝转身，将后背丢给敌人，“他们受同一个意志支配，而那意志想让我们继续前进，我们先走走看。” 菲莉丝点点头，跟上他的步伐。 影子幕布开路挡下飘浮的孢子，卡尔与菲莉丝走在毒蕈之间的小道上，两侧蜈蚣攀爬树木沙沙作响，防备猎物逃离，七名僵尸般的宿主拖着诡异的步伐封锁二人的退路。 宛如走向地狱。 “害怕吗，菲莉丝？” “怕的。” 贵族小姐露出勉强的笑容，右手紧紧攥起，又松开：“我从小就特别害怕虫子呢，再小的虫子我都怕，小时候哥哥捡了一只毛毛虫丢进我被子里，我吓坏了，哭了好久。” 卡尔能想象出那个画面——菲莉丝的确是那种打一拳看起来会哭很久的女孩，但假如约翰敢这样对艾莲娜…… 小丫头应该不会哭，但希望约翰能剩个全尸。 “然后呢？” 菲莉丝俏皮的笑着：“然后哥哥被送去治愈神教做手术啦，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恨我呢。” “愿他无恙，你哥哥在明斯特市吗？” 卡尔随口问了一句，但菲莉丝撅嘴赌气般抱怨道： “卡尔，你好奇怪！周围都是大蜈蚣，我们可能会被吃掉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却对我那个恨不得杀了我的蠢哥哥更感兴趣吗？” “伤到你的自尊心了，真是抱歉。” “你这语气哪里有道歉的意思嘛！” 菲莉丝气鼓鼓地叉着腰，但情绪很快又低落下去： “……你不害怕吗？” “不怕。” “你真勇敢，卡尔。” “我未来要面对的敌人……嗯，比这些东西恐怖太多了，相比之下也就无所谓了。” 菲莉丝默默把手塞进卡尔的手心里，轻声说道：“如果这是我走的最后一段路，我很开心是和你一起走向终点。” 请不要咒我，谢谢。 卡尔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不稳定，叹了口气。 卡尔不怕，是因为他见过大风大浪了，而且密林会和四大正教的威胁，几只虫子怎么比得上？所以进入森林后发生的事并没有太影响卡尔的心绪。 但菲莉丝不同，她是第一次飞出鸟笼，自己扇动着翅膀来面对这个残酷诡谲的世界——蜘蛛、蜈蚣、移动森林、死去的人。 这一切都在冲击着涉世未深的少女仅存不多的理智，两侧是她恐惧了十几年的东西，身后是蹒跚的尸体，尽头是她逃不开的生命终结。 她已经很坚强了。 “我很害怕。”菲莉丝抬头轻声问道，“我真的不会死吗？” 他合指，与女孩十指相扣，温和地说道：“不会的，你不会死。这是我的承诺。” “……你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卡尔·海勒，你太特别了。我明明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却想要相信你的话。” “你记住，当我们面对死亡时，要说的只有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菲莉丝感受到，他手掌的暖意正在驱散自己心头的恐惧，她紧紧与他十指相扣，指尖轻轻拂过卡尔的手背。 “该怎么样回答呢？” 卡尔温柔地看向她，露出菲莉丝最喜欢的清澈笑容： “你要对死亡说，时机未到。” …… 又走了几分钟，卡尔感觉到周围的蜈蚣与身后的宿主越发躁动，他的余光瞥见了浓雾中的灰白蜘蛛。 卡尔默默望向前方，闲聊间，漫长道路的尽头已隐约可辨——那是一片空地，雾霭中浮现出一个高耸物体的轮廓。 “快到了，菲莉丝。你除了治愈咒文，还有什么能力？” “对不起卡尔，奥秘领域低命格没有攻击的咒文……” “那你的储物空间里，有什么迅速补充灵能的东西吗？” 菲莉丝想了想，从珍珠小包里取出一个镶嵌三枚蓝色晶石的手环： “你把这个戴上，它是灵能储备手环，大概蕴含着相当于命格3的灵能。不过是一次性的物品，用自己的灵能去调动它就好了。” 卡尔接过戴好，发散出灵能进入手环，感知到三枚晶石中蕴含着超越自身储备的灵能。 充电宝啊…… 他现在自己的灵能还剩一多半，而有了这个手环，接下来的把握就更大一些。 但卡尔不能仅凭这个手环就带着菲丽丝扭头跑路——既然森林里的生物受到某一个意志的支配，森林还在移动，那他们无论如何都绕不出去。 雾气越来越淡，树木和其他植物也稀疏起来，二人正步入一片空旷地。一路伴随的蜈蚣和蜘蛛都留在了后面，没有越过森林的范围，只有那七个宿主还契而不舍的跟着。 这里应该就是森林中心了，那高耸物体的轮廓越来越明显。 卡尔注意到他们正踩在向外延伸出的某种根须上。 雾气彻底散去，卡尔和菲莉丝终于看清了眼前怪诞的物体和画面。 菲莉丝脚下一软，她用力咬着牙才没有尖叫出声。 空旷带的中央是一颗六米多高、猩红为主色调的巨大魔芋，它比卡尔前世看过的所有电影和资料中的巨魔芋都要更粗壮、诡异。 它不该生长在人间，它应在地狱。 猩红魔芋的直径超过了两米，花萼与根茎惨绿，口小肚粗，十多片血红的叶子似招手般挥舞着； 卡尔看到，这颗巨大的猩红魔芋已盛开，它的花和埃文斯先生胸膛那朵一样，但大了太多，颜色鲜艳的似乎能滴出水来。 花瓣层叠卷在一起，血红到刺目，伸出的花蕊如章鱼的触手般缠成一根，和叶子一块舞动着； 而这颗猩红魔芋向四周蔓延出几十道手臂粗壮的根须，宛如一根根血管，卡尔和菲莉丝就踩在这“血管”上。 而除了他们二人外，根须错杂的地面上还匍匐着数个人影——他们体表布满鲜红的菌丝，全都是宿主。 忽然菲莉丝脚下的根须竟然蠕动起来，她惊呼一声，卡尔立刻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宿主们没有理睬身后的惊呼，而是面朝猩红魔芋而跪，上肢和双臂伴随着花蕊触手的舞动而舞动，就如数个纪元前那群有着最原始信仰的狂信徒，举行着极为惊悚的邪教仪式！ 卡尔身后的那七个宿主径直越过了他和菲莉丝，也朝那猩红魔芋而匍匐，加入到令人眩晕的邪教仪式之中。 “卡尔……这些都是我们家的保镖！他们是之前进森林的人啊！” 菲莉丝带着哭腔对卡尔说道，她为数不多的勇气已经烟消云散。 若非卡尔紧紧握着她的手，眼前的一切足以让她彻底崩溃——菲莉丝再也想不到比这更荒诞恐怖的画面了，这是连噩梦中都不会浮现的情节。 “卡尔，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卡尔我们该怎么办……这是我的梦吗！” 但菲莉丝惊恐的话音落下，周遭的一切都瞬间停止下来——猩红魔芋的触手和叶片不再舞动，所有宿主像是被冻结了一样保持着最后的姿势。 但冻结仅维持了几秒钟。 忽然，猩红魔芋的花中喷洒出一大团花粉，它的触手和叶片立刻像苍蝇的翅膀般迅速扇动起来。而那些宿主一个个站起了身，回过头，惨白混合着血丝的无神目光投向了卡尔和菲莉丝！ 地面上的根须开始抽搐，它们似乎正汲取着什么，卡尔看到那些密集错落的根须正迅速的鼓胀。 根须是那怪诞植物的血管，猩红魔芋正在通过血管抽取养分！ 雾气越发稀薄，而猩红魔芋的颜色愈发艳丽，已泛起了油光。它甚至还在生长，已突破了六米的高度，叶片也更大了一圈。 它的花蕊已彻底成为粗壮的触手，尖端竟长出蛇一般的嘴！触手如蛇般扭曲向上，甚至还在不断延长！ 宿主们动了，他们伸长双臂如丧尸般向卡尔和菲莉丝袭来，卡尔迅速打量着逃脱路线，却发现空旷带边缘的树林中，都隐藏着昨日的灰白蜘蛛和体长两米多的蜈蚣。 它们堵死了所有退路，却没有发动攻击的意向。 这是一场寄生的盛宴，猩红魔芋要将卡尔和菲莉丝也一并寄生，而那些蜘蛛与蜈蚣，则是盛宴的观众与封锁线。 卡尔凝重地将影护遮挡在菲莉丝身后，从现在开始，他必须尽可能节约灵能了。 “菲莉丝，帮我看着背后，菲莉丝！” “啊……卡尔。” 她终于反应了过来，茫然的看着卡尔。 “我说过，有我在，你不会死。”卡尔认真地说着，取出了白骨法杖，“帮我注意身后，剩下的交给我。” 第62章 激战 卡尔挡在菲莉丝身前，将白骨法杖指向十几名朝他奔来的宿主。 空气中一支支细小的骨矛浮现，他选择弱化单个骨矛的质量，以凝聚更多的数量。 五支骨矛尖端泛起寒光，卡尔挥舞法杖，一支骨矛率先刺向跑在最前方的宿主。 宿主果然没有躲避的灵智，他只是被寄生的尸体，根本无惧危险与疼痛。 骨矛掠过空气洞穿了宿主的头颅，瞬间他只剩下了半张脸，骇人的伤口处肉芽像蠕虫般扭动，洒下阵阵腥臭的液体。 可宿主只是稍微停顿，便如常继续向卡尔奔来，那红色菌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宿主的伤口！ 弱点不是大脑，这东西不是密林会的傀儡！ 卡尔用一支骨矛迅速做出了判断，紧接着又是一支骨矛刺向宿主的胸膛，两秒后宿主遭受了骨矛巨大的冲击，被向后击飞。 而他看到宿主心脏位置已被洞穿，那朵诡异鲜艳的花也仅剩一半。宿主躺倒在地如被灼伤的蚯蚓般扭动，再也无法站起来，而满身的毒蕈和菌丝正散出阵阵烟雾。 有用，弱点是那朵花！ 卡尔立刻控制剩下三支骨矛掠出，骨矛如飞镖正中靶心，三名宿主应声坠地。但剩余的宿主仍在冲来，离他们越来越近。 卡尔一把拉起茫然错愕的菲莉丝转移位置，他能战斗的空间呈一个圆形阵地，而那猩红魔芋就位于圆心处——它暂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看戏般扭动着叶片和触手。 宿主的移动速度没有他们快，迟钝是宿主的劣势。 卡尔一边拉着菲莉丝跑一边凝聚骨矛放风筝，他精确地计算着灵能消耗，保证每一支骨矛既有足够的杀伤力，又只需最少的灵能。 一具具宿主应声倒下，菲莉丝也渐渐缓过神来，任由卡尔拉着她跑。 菲莉丝看到，卡尔此刻仍然没有惊慌失措，英俊的脸因奔跑而泛红，轻轻皱眉思索，冷静的把控着局势。 “卡尔……” 菲莉丝不自觉地出声，但卡尔摇了摇头。 果然没这么容易…… 卡尔注视着地面上的根须一次次的生长出小触手，钻入那些被骨矛击穿胸膛的宿主，传输着某种“营养”，修复了他们的致命伤。随后丧失行动力的宿主便会完好如初的爬起，继续追赶卡尔和菲莉丝。 要换思路了，这样只是消耗我的灵能…… 这群宿主只是尸体，永远不会疲惫，猩红魔芋会一次次修复他们，但卡尔的灵能和体力是有限的。 他没信心和掌控整片森林的猩红魔芋拼消耗。 卡尔一咬牙，瞬间停在原地，菲莉丝因惯性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随后他凝聚出十六支小骨矛分别刺向每一个宿主的心脏，破风声与撕裂声回响在半空，十六具宿主应声被击飞落地！ 但卡尔顿时脸色一白，这一下消耗太大了，可他甚至不敢休息几秒，只是猛地吸了一口后，强顶着眩晕召唤出黑荆棘，自己也从双生镜飞快抽出长刀。 趁着猩红魔芋修复宿主的时间，几根荆棘藤拔地而起又瞬间绷直，如锯子般开始切割地上的根须。 卡尔也朝脚下的根须用力劈砍，但根须过于坚硬，一刀下去他只觉得手臂如遭遇冲撞，虎口传来撕裂的痛感，长刀险些脱手。 他的劈砍效果有限，但黑荆棘却顺利割裂了几条根须，猩红魔芋对宿主的治愈立刻放缓！ 远处的猩红魔芋如动物般吃痛抽搐起来，叶片包裹起花朵，触手愤怒的伸长朝卡尔这边砸下！ 卡尔还有些乏力，他只好控制影护迅速挡在身前，自己一把搂紧菲莉丝，死死盯着朝影子幕布砸来的触手！ 当触手与影护接触的一瞬间，卡尔大感不妙，立刻双腿用力一蹬，直接抱着菲莉丝扑了出去，摔在地上滚了三圈才停下。 而菲莉丝紧紧闭着眼，身体僵硬不敢乱动，即使有卡尔充当人肉垫子，摔的那一下还是让她有些疼。 “咳咳，咳……” 卡尔倒在地上咳嗽着，刚才影护瞬间就被触手砸裂，那股反噬让他感到阵阵眩晕和绞痛。 触手砸起烟尘，可卡尔听到“嗖”的一声，又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袭来！ 他再次一把搂紧菲莉丝，自己左手手掌垫在她的脑后，带着她一块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米。 轰！ 刚才他们的位置被触手生生砸出一道深坑，若非卡尔五感敏锐，险险避开，他们已被砸成了肉泥…… 菲莉丝也看到了那个深坑，冷汗浸湿了后背。 卡尔飞快地拉起菲莉丝继续带着她奔跑，那些宿主已被修复完毕，他们冲破烟尘再次朝二人追来。 菲莉丝感觉手掌有种热乎乎的黏稠触感，她定睛一看——卡尔牵着自己的那只手，手背皮开肉绽，有好几道深深的伤口，伤口处还扎着尖锐的碎石，鲜血正不断流出。 他刚才用手垫着我的头…… 菲莉丝感到心里抽抽的疼，眼睛一酸，轻咬银牙低念道： “治愈……治愈加护！” 白色光团涌入卡尔的手掌，他的伤口开始止血，结痂，缓慢愈合。 “谢谢你，咳……” “不，不要谢我，不要谢我卡尔……” “有什么提神的咒文吗，我头晕。” “……清醒明神！” 当菲莉丝话音落下，卡尔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刚才影护撕裂的反噬和凝聚十六支骨矛的疲惫感缓解了不少，视线也重新清晰。 卡尔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笑着说道：“帮大忙了。” “不，不……”菲莉丝边被拉着跑边摇头，“你把我留在这里吧，卡尔……你一个人能逃走的。” “你来事务所之前，我的两个朋友刚说过类似的话。让我丢下他们自己跑，你猜最后怎么了？” “我不想猜，卡尔，我……” “我让他们在屋外站了半个小时。” 卡尔轻笑道，随后重新召唤出黑荆棘把从侧面冲来的一个宿主绊倒后，控制黑荆棘牢牢将其束缚在地上。 可惜不能控制十六根黑荆棘啊…… 卡尔稍一走神，顿时察觉到一股危机感！ 他本能地将菲莉丝朝前一推，自己则用力一扑，猩红魔芋的触手又一次砸来！ 被推出的菲莉丝身体后仰着摔坐在地，她被卡尔推出好几米，躲过了触手的猛击。 可她焦急的目光向卡尔看去，她发现卡尔却没能躲过触手——那触手虽没砸到他，但触手前端如蛇般的大嘴，亮出锋利的獠牙，竟一口撕咬在卡尔的小腿上！ “嘶……” “卡尔！！！！” 第63章 时机未到 菲莉丝尖叫出声，触手咬住卡尔的一瞬间，她感到一阵扎心的痛苦和彻骨冰寒。 剧痛不断从卡尔小腿袭来，但由于他对疼痛耐受性很强，又在巴顿的魔药里泡过澡，还是能忍住的。 这还不如融合遗骨的一半疼！ 卡尔直接忍着剧痛扬起刀，几根黑荆棘瞬间从地面钻出捆绑住猩红魔芋的触手，卡尔咬紧牙关将灵能汇聚于刀刃，用力朝紧咬自己的触手砍去！ 轰！ 刀刃砍进了触手，但没能彻底斩断。猩红魔芋的触手痛苦的疯狂扭动着，一根根荆棘藤被触手的挣扎崩断！ 卡尔双手握紧刀柄，拼命来回锯着触手。更多的荆棘藤钻出地面补上位置，带有麝香味的汁液从触手的砍伤处流淌而出渗入大地，可它仍是像疯狗一样没肯松口！ 卡尔直接一脚跺在刀背上，只觉小腿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他死撑着再一次发力，顿时触手的前端终于被卡尔生生砍断，而触手也凶狠地撕扯下卡尔小腿上一块肉！ 被砍断的触手崩断了所有荆棘藤，缩回了猩红魔芋的花瓣内，卡尔咬牙重新召唤影护撑在身前，一瘸一拐走向呆滞的菲莉丝。 “卡……” 菲莉丝恍惚地跑过来扶住他，看着卡尔小腿上狰狞的伤口，她感到心快要碎了，就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治疗。”卡尔淡淡说道。 他开始失血了，脸色越来越白，流着虚汗，却依然表情平静，声音都不曾颤抖。 “治愈……治愈加护……治愈加护！” 当乳白色光团融入卡尔的小腿后，菲莉丝慌张搀扶着他。贵族小姐克制不住的颤抖，卡尔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下，又把衣服撕下一条布料熟练的给自己包扎。 菲莉丝感到无比的错乱——他包扎时娴熟的手法，肉被生生撕咬下一大块却不哼一声，反而利用自己被咬的机会冷静的去和怪物去换伤，那伤口触目惊心，他却依然平静…… 究竟遭遇过什么，才能做到这样？ “卡尔，你到底……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你难道不会疼吗？！” 可菲莉丝却只听他淡淡说道：“清醒术。” “清醒明神！！！” “呼……”卡尔长出一口气，看了看初步止血的小腿，直接站了起来。 “你坐下，你坐下……还没愈合！” 卡尔看着焦急无比的动人姑娘，轻声说道： “菲莉丝，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带着疼痛活下去。我现在坐下，我们都会死，而我承诺过你不会死，我会把你安全送出这片森林。” “卡尔，这是噩梦吗……”菲莉丝的红唇都咬出了血，“这会不会都是梦，你是真的吗？” 远处的猩红魔芋比卡尔先恢复完毕，它愤怒扬起愈合如初的触手，不断喷涌出巨量的孢子，誓要将卡尔彻底撕碎！ 而刚才僵硬站在原地的宿主们也重新看向卡尔，速度陡然加快，向卡尔冲来！ “菲莉丝。”卡尔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我是真实的，但是接下来我做的一切，请你当作是一场梦。” 可她不停哆嗦着，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头如野火般蔓延。 菲莉丝紧紧抓着卡尔的衣服： “不要去，卡尔……不要去！我们逃跑好不好，我好害怕……这一定是噩梦！” “菲莉丝，请相信我，我一向信守诺言。” 卡尔说完后向前迈出两步，一道影子幕布如墙一般瞬间挡在菲莉丝身前，将二人彻底隔断。 菲莉丝呆滞了两秒，立刻疯狂地撕扯起影护！ 因为就在那影护之外，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卡尔·海勒受伤的腿重新开始渗血！ 重伤的小腿支撑起单薄的身躯，他孑然而立，独自面对所有疯狂——恐怖的宿主成群狂奔，猩红魔芋愤怒的触手再次朝他袭来！ 他凭什么去对抗这疯狂的地狱？！ “卡尔！！” 菲莉丝嘶喊着，她十七年人生，从没有如此用力去喊过谁。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如此恐慌，为什么如此渴求那个青年能和她一起站在影子的保护里。 菲莉丝绝望地看到，恐怖的梦魇正如浪潮般涌来！ “卡尔，你回来！！” 嗖…… 菲莉丝听到了破风声，她看到那猩红魔芋的触手似乎无限的延长，前端的嘴张大露出尖牙，如划破苍穹的闪电般向卡尔砸来！ 同时，那鲜艳的花朵扭动着，朝他喷出一大团暗绿色的黏液！ 十六名宿主如疯狼般狂奔，一切的一切都誓要将卡尔·海勒撕成碎片！ 时间似乎放慢了，穿透黑纱般的影子幕布，菲莉丝视线里的画面忽然变得那么迟缓，连灰尘的浮动都清晰可见； 像是司掌时间的神明对她刻意的嘲弄——神明要让菲莉丝亲眼看着卡尔是如何被触手嚼成碎肉，又如何被僵尸般的宿主啃噬殆尽。 卡尔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寂寥——他明明就站在菲莉丝身前，她却感到相隔万丈遥远。 他什么动作都没有，仿佛已经认清即将到来的命运。 菲莉丝红着眼睛，她拼命一遍遍嘶喊着卡尔的名字，可她却什么也听不到。 时间的流速陡然恢复，而就在触手和黏液要将卡尔彻底杀死的前一刻，她呆滞了。 卡尔左手前伸，苍白的火焰不断从他掌心涌出，构筑成一道跃动的高墙！ 只听一声轰鸣，那粗壮的触手冲撞在火焰墙上，瞬间沾染上苍白的火焰，如触电般蜷缩痉挛起来，触手开始燃烧！ 而那高大的猩红魔芋似乎遭到了无穷痛苦，发出尖锐刺耳的惨叫声！ 紧接着，一大团黏液喷涌而来，卡尔左手高举，火焰墙顿时升高，黏液喷洒在火焰上发出热油般的“呲啦”声！ 随后只见青烟袅袅，而火焰之墙后，卡尔·海勒未伤及分毫。 狂躁的宿主们正伸长了双臂，拼命朝他们冲来。 可就在此时，菲莉丝却看到，卡尔竟转过头来看向自己——他脸色苍白，却挂着自信温柔的笑容； 女孩都看痴了——画面的背景疯狂如噩梦，恶毒的触手拼命滚动试图扑灭苍白火焰，猩红魔芋的花朵仰天哀鸣，骇人的怪物正不断奔近； 而画面的中央，是回眸望向她的卡尔——他依旧是那么英俊，那么沉着，右手持一盏古朴精美的提灯，散发出威严而温暖的气息。 一切汹涌致命的攻击全被他轻易化解，波澜不惊。仿佛那十余米的粗壮触手不过是幼童与他的嬉戏，暗绿色的黏液也只是傍晚的雨点，已化为湖面升起的青烟。 经历种种之后，菲莉丝终于明白，卡尔·海勒因何而与众不同。 因为在她的眼中，他耀眼如星河。 菲莉丝还不知道，眼前的画面将长久定格在她的脑海里，怎么都擦不掉。在无数个日夜，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卡尔此刻的身姿与温柔自信的笑容。 相比之下，史诗中歌颂的一切英雄，皆是黯然失色。 英雄深埋历史长河里，卡尔却在她的面前。 菲丽丝想起卡尔的承诺——有我在，你不会死。 他没有撒谎，这不是噩梦。 滚烫的泪水流淌而下，这是女孩劫后余生的宣泄，更是眼前之人安然无恙的喜悦与释怀。 “菲莉丝，面对死亡时，我们该对它说什么？” 女孩含着热泪，迷离的目光与卡尔相视，她笑靥如花： “时机未到。” 第64章 魂火之威 狂躁的宿主们终于冲到了魂火筑成的墙边，他们受到猩红魔芋的意志支配，并没有冲过火焰，而是停在了那里。卡尔重新转身，留给菲莉丝背影。 这是他初次动用魂火，它对猩红魔芋展现出的强势与压制力，完全是用灵能堆砌的。仅仅不到一分钟时间，灵能储备手环上镶嵌的晶石便已碎了一颗。 若没有手环，就算卡尔灵能全满，他也绝无可能挡下猩红魔芋的攻击，他本身的灵能根本无法匹配这份力量。 之前他是想试着不暴露魂火和提灯去解决事件的，但仅凭阴影的能力，他连保命都难。他不能再藏了，必须动用亡者的力量，不然他和菲莉丝真的会死。 卡尔看向面目狰狞的十六具宿主，他心念一动，手中的死眠提灯顿时兴奋起来，开始肆无忌惮地攫取灵能，很快手环上第二枚晶石也出现了一道裂纹。 你悠着点！ 卡尔在心里提醒着死眠提灯，好在它似乎是长记性了。当晶石浮现出三道裂纹时，死眠提灯停了下来。 他漠视着所有怪物，高举提灯，威严的嗓音响彻四周： “跪下！” 轰！ 卡尔话音落下，顷刻间死眠提灯爆发出耀眼的白光，如海浪般向四周扩散。光晕一直扩散到林中，不止笼罩了宿主和猩红魔芋，连那些旁观盛宴的巨大蜘蛛和蜈蚣也没有幸免！ 顿时，威严不可亵渎的气息降临。 扑通！ 残破膝盖与地面的撞击声整齐划一，面前十六具宿主齐齐跪伏在卡尔面前，纵使他们已是被寄生的尸体，纵使没有自我意志，但死眠之主的威严无关理智！ 在主的面前，亡灵必须找准自己的位置。 异化的蜈蚣和蜘蛛不属于亡灵，它们受到的影响较小，但也开始不自觉的打颤，之前充满恶意的眼睛里，此刻只有生灵最原始的情绪——恐惧。 唯独猩红魔芋仍在拼命挥舞着触手，撞击地面的响声与它发出的哀鸣声是如此聒耳。 此时菲莉丝感到无比震惊错愕，她终于反应过来，布鲁尔子爵在晚宴上夸赞卡尔时，到底有多克制…… 天呐…… 菲莉丝用力揉了揉眼睛，可宿主们依旧跪在卡尔面前，死死贴着地面。 只是一个命令，异化为怪物的尸体就会听话的给他下跪…… 他究竟是谁？ 教会那些通灵师和卡尔比起来，简直是尸位素餐的废物。 她望着卡尔的背影，只觉得他手持提灯，无比威严神圣，实力深不可测，身份绝不止普通的驱魔人或通灵师。 卡尔收回魂火，俯视着向他跪伏的宿主，迫于主的威压和猩红魔芋的自顾不暇，他们暂时摆脱了猩红魔芋的意志。 他轻声说道：“净化。” 死眠提灯又一次散发出光芒，笼罩着十六具宿主，只听清脆的破碎声响起，第二枚晶石化作粉尘随风飘荡。 死眠提灯在净化着宿主的身体，他们体表的毒蕈和菌丝迅速枯萎，眼里的血红缓缓褪去，仅剩一双双空洞的眼睛。 几个呼吸后，提灯收敛光芒，跪在卡尔面前的已不再是被寄生的宿主，只是单纯的逝者遗体。 他们终于走出了控制，走出了寄生。 他们一个个倒下，如被收割的麦秆。 卡尔收回死眠提灯，对着遗体诵念悼词： “迷茫的灵魂，主将拂去的你伤痛，宽恕你的罪……” “彷徨的亡灵，愿你忘却，愿你无争……” “苦难的人啊，执念将逝，愿你安息。” 卡尔的手轻轻拂过空气，似是拂去残存的伤痛。随后他轻轻握拳，吻过自己的指尖——你们解脱了。 他仿佛听到耳畔传来空灵的声音，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卡尔终于看向远处的猩红魔芋，它的触手已扑灭魂火。 但当死眠提灯净化过后，它缩小了许多，却仍然躁动不已，狂乱扭曲着触手和花瓣，像是无能狂怒。 他默然注视着猩红魔芋，随后掌心再度燃起苍白的魂火，手环上最后一颗宝石瞬间嗡嗡作响。 卡尔左手向下挥舞，一簇簇魂火如精灵般飞出，顿时地面上数个根须燃起苍白的火焰！ 魂火如长河，沿着根须燃烧蔓延——猩红魔芋的根须就如爆竹的引线，一旦燃起，再难熄灭。 苍白魂火仍源源不断从卡尔掌心涌出，手环上的晶石愈发黯淡无光。 很快，所有的根须都被引燃，地面宛如流淌着一条条火焰长河。白焰熊熊，魂火沿着根须，一同向正中心的猩红魔芋涌去！ 被魂火河流彻底包围的猩红魔芋不甘地挥舞着触手，它试图再次扑灭魂火，但叶片与触手刚解除地面，火焰便立刻汹涌燃起，瞬间它整个“身躯”便燃起苍白的火焰，叶片花瓣全都拧在一起，发出难以名状的痛苦哀鸣！ 咔嚓……啪！ 卡尔身体一抖，手环上最后一枚晶石也破碎成尘，手环中的灵能已全部耗尽。这一刻他差点摔倒在地，掌心中涌出的魂火陡然一停！ 卡尔一咬牙，他体内还有五分之一的灵能可以用。 他不顾透支灵能的负担，再度调动起自身的灵能，魂火重新喷涌，火焰长河加快了流速，彻底席卷了那猩红魔芋！ 宛如一个巨大的白色篝火在燃烧，植物痛苦的哀鸣声越来越低，猩红魔芋在魂火灼烧下不断萎缩，红绿混杂的汁液顺着流下，又被蒸腾，燃烧中，浓烟滚滚升至苍穹。 不止是猩红魔芋在萎缩，卡尔余光注意到，边缘的蜘蛛和蜈蚣剧烈的颤抖着，它们超乎常理的躯体渐渐缩小，直到他看不见。 卡尔的灵能已经耗尽，他又一次透支了身体，嘴角渗出鲜血，视线愈发模糊不清，掌心中涌出的火焰已越来越微弱…… 就在他视线中已出现重影时，猩红魔芋被燃尽了。 卡尔立刻停下，剧烈地喘着气，嘴里全是腥甜的味道。随着能力的停止，刚才还旺盛燃遍大地的魂火如被擦去般消失不见。 始终弥漫在森林中的雾霭纷纷散去，地面上的根须和猩红魔芋已被燃尽，但似乎有什么东西遗留在猩红魔芋的灰烬里。 失去控制的森林响起树叶树枝的碰撞声，所有的树木植物开始肉眼可见的“退化”——粗壮高耸的树木变回正常大小，毒蕈尽数消失，各种异化变大的菌类也恢复如初。 遮天蔽日的树冠退化为繁茂的枝叶，卡尔抬头——正午明媚的阳光迫不及待地穿透林叶间的缝隙洒满大地，温暖祥和。 森林迷宫终于重新成为林场。 卡尔沐浴在阳光中，松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向菲莉丝，露出轻松的笑容，虚弱地说道： “委托，解决了。” 话音落下，卡尔感到天旋地转，他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仰面摔倒在地。 他觉得越来越困，眼皮很沉，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模糊的视线中，卡尔最后隐约间看到的，是向他飞奔而来的一道人影。 …… 不久前发生的一切，菲莉丝都看在眼里： 当卡尔挡下攻击后与她回眸对望，他无比自信与温柔，卡尔的身影令她安心； 当他手持提灯，恐怖的怪物全部跪下，外围的蜘蛛和蜈蚣也因恐惧而退去，菲莉丝感到错乱，却再不相信卡尔只是个普通的通灵师。 当卡尔为十六名逝者念诵悼词时，又那般庄重肃穆，空气中只有安宁。菲莉丝从他深邃的目光和语气中，感受到他的专注与怜悯。 随后她目睹卡尔拼尽全力透支自己，将猩红魔芋灼烧殆尽，那神秘的提灯与苍白火焰的强横再一次深深刺激了菲莉丝——诡异的罪魁祸首、杀死十几名家族保镖并控制整片森林的怪物，在卡尔的火焰下，连挣扎都做不到了…… 他还有多少不肯暴露的底牌？ 菲莉丝一边为那火焰长河而震撼，惊讶于卡尔深不可测的强大，又一边感到心疼——可他的腿还在流血，却又透支了自己的身体。 菲莉丝忽然想起几天前慈善晚宴上那些贵族们杂言碎语，纷纷议论着多少雷亚能将卡尔·海勒收入自己囊中。 可笑至极！你们用钱铸造的牢笼如何能关得住他？！ 但冷笑之后，菲莉丝也感到心里没底——在今天之前，自己还有把握能招募卡尔加入沃尔登家； 可今天，卡尔随意的抽出两张底牌，燃尽一切怪诞后，她没有把握了。因为沃尔登家神秘力量的底蕴，远不及教会，而且贵族与教会，又是站在对立面的…… 当神秘与诡异终于悉数退去，菲莉丝看到卡尔沐浴在光中，是那么耀眼。 卡尔履行了诺言，他再次保护下自己，还解决了神秘事件。 他回眸朝自己微笑的那一瞬间，菲莉丝心中的麋鹿四处乱撞，她忽然察觉到自己内心的变化——无论是下跪的怪物、苍白的火焰还是那提灯，这种种神秘，她已经全不在乎了。 身份也好，实力也罢，父亲能不能拉拢到他，这一切都不再重要，菲莉丝不关心。 她唯一关心在乎的，是卡尔没事就好。 可他已经昏迷三个小时了……真的没事吗，我的咒文有用吗？ 菲莉丝担忧地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紧闭双眼的卡尔。 当他摔倒在地昏过去时，菲莉丝焦急地把他背到树荫下。她背靠树木而坐，让卡尔枕在自己腿上，又一连用了好几个治愈咒文，确定他的身体没事后，才稍微放下了心。 林场郁郁葱葱，阳光穿透树叶，投下光斑，暖风拂过青草，带起清新的芳香，也吹起菲莉丝的秀发。 树枝上，回巢的鸟善解人意，没有出声，只是好奇地望着树下的男女。 菲莉丝把吹乱的发丝抚到耳后，出神地望着已昏迷良久的卡尔。她目光迷离，泛起秋波，三个小时几乎不曾从他脸上移开。 菲莉丝终于鼓起勇气，纤细的手指轻抚他的额头，想替他舒缓轻皱的眉心。 阴霾退去，岁月静好。 她用手背擦去卡尔额头的汗水，忽然希望他能再多睡一会，等天黑了再醒来。 但卡尔却缓缓睁开双眼，菲莉丝心里一阵懊恼。 还不如不给你擦汗呢！ “我睡了多久……”卡尔的声音很沙哑。 “三个小时，你再睡一会吧。” 菲莉丝深深低下头，垂下的发丝扫过卡尔的脸，他觉得痒痒的。 “啊……抱歉。” 卡尔忽然发现自己躺在菲莉丝腿上，立马想起身，却被菲莉丝又按着躺了回去。 “不要起来，躺好，你需要休息。” 她忽然强硬起来，卡尔也只好顺从的躺着，他看到湛蓝的天空，阳光下菲莉丝的金发熠熠生辉。 “对不起卡尔，我只有命格2，治愈咒文的效果没那么好……你的腿还没有愈合。” “已经很好了，我感觉到腿很痒，应该已经在长出肉芽了。” “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卡尔？” “不会还有林场需要处理吧……”卡尔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两下。 菲莉丝遗憾又俏皮地说道：“真可惜，没有了。” “那是什么事？” “我，我想……” 菲莉丝忽然犹豫起来，像个想买玩具又不好意思开口的孩子，手指轻轻捏着卡尔的衣角，娇声说道：“你的伤……还有你今天累坏了，我们又在林场的中央……现在都下午四点了。” 卡尔感受着自己的状态，灵能恢复了一点，但身体还很虚弱，尤其是被咬伤的小腿，放松下来后终于感到了疼痛。 菲莉丝脸红的娇柔欲滴：“主要是为了你的身体……可不可以……” “好，明天我们再出林场。” 卡尔点头同意，菲莉丝瞬间兴奋起来。 “真的？你答应了哦，说好啦！” “嗯，我确实还需要休息。” “嘻嘻~”她摇晃着肩膀对卡尔露出甜美的笑容。 哪有半点贵族小姐的样子…… “我给你拿水吧，你该口渴了！” “不急，请扶我起来。”卡尔侧目看向猩红魔芋的余烬，那里隐约有一个物体，“我要先去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65章 森林迷宫的真相？ 菲莉丝搀扶着卡尔向猩红魔芋灰烬处走去，脸红扑扑的，却写满如愿以偿。 她走的很慢，很小心，时而担忧着看向他包扎过但沾满血迹的小腿——她对自己的咒文并没有很大信心。 卡尔终于看到了躺在灰烬里的东西——那是一个人头大小的猩红种子，散发着诡异的气息，和他从埃文斯先生身体内取出的那颗几乎一样…… 连魂火都烧不掉它吗。 卡尔凝重的想到——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生命力…… 等等？！ 匪夷所思的生命力？ 卡尔猛然想起穿越第一天，他出锅后借用苏尔的力量时，曾一脚踢在巴顿的脸上！ 而当时巴顿的脖子都弯曲了九十度，骨头都刺出来了却没有喷血，甚至还能活着，而且那时巴顿绽裂的皮肉也在蠕动着尝试修复他的伤口！ 和那些宿主以及猩红魔芋多么像…… 还记得苏尔说——对付他们可以用火烧成灰。 那火就是指魂火吗，我烧不掉它是因为我只有命格2吗？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血肉领域的诡异生命力，还有密林会与怪诞植物间的联系…… 不可能是巧合——渡鸦说在那四人会议上，密林会决定要“加速”，要“通知明斯特的眼睛”…… 卡尔感到一阵寒意，死死盯着眼前的猩红种子，他之前就有无根据的预感——这猩红魔芋，难道真是密林会在明斯特的信徒种下的？ 那会是谁，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种在沃尔登家的林场，难道他们要对付沃尔登伯爵？ 明斯特市唯一的实权伯爵，的确可能会妨碍到他们的阴谋。 那如果是我，会如何扳倒一个伯爵？ 先消耗他，减弱他的安保力量，再让他孤立无援，逐步蚕食，等待一击必杀的时机…… 卡尔回头看了一眼，那是整整十六具灵能者的遗体，加上埃文斯先生——沃尔登家的十七名超凡保镖，全部折损在了自家的林场。 灵能者本就稀少，不在教会而在野的更少，十七名可不是小数目。 “菲莉丝……”卡尔深吸了一口气，“你父亲，不。你先告诉我，你们家灵能者安保力量大约有多少人。” 菲莉丝搀着卡尔，觉得他忽然间很严肃，气氛有些微妙，疑惑地回答道： “唔，我只知道有三十人左右，但应该还有我不知道的。” 这已经超过一半了…… “去事务所请我出面解决林场事件，你父亲是什么态度？” “诶？我记得他说‘一片林场而已，不要就不要了’。” “你再想想，他还说了什么？如果他真不在乎，没必要让你来请我。” “对了，他的原话是这样的！”菲莉丝回忆了一下，又俏皮的学着自己老父亲语重心长的口吻说道，“一片林场不要便不要了，你万一有三长两短爸爸可怎么办，指望你愚蠢的哥哥给我养老送终吗？嘻嘻，我学的真像呀！” 卡尔听完后，兀自思索起来： 首先这起事件是密林会的手笔，卡尔至少有六成把握，天底下这种巧合也太罕见了。 而伯爵的原话，意思很明白——女儿当然比林场重要，但如果女儿可以乖乖置身事外的话，他还是希望妥善解决林场事件的。 炼金猎人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谁都找不到他们，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伯爵的林场发生神秘事件，超凡保镖有去无回。随后沃尔登伯爵听说了通灵师卡尔的事情，就让女儿来请他出面…… 但卡尔能解决林场事件完全是歪打正着： 死眠提灯、魂火、菲莉丝给的灵能手环，这三个条件缺了任何一条，卡尔都处理不掉猩红魔芋，他必然会死在这片林场。 而事情就会变成——伯爵要么放弃林场，要么派更多人来。 放弃林场，事件愈演愈烈，或许也是密林会想见到的。 派更多人来林场，那些人都会成为猩红魔芋控制的宿主。此消彼长，密林会削弱了伯爵的安保，更壮大了自己的力量…… 卡尔继续思考，假如按他的思路，他要对付伯爵，在先削弱其力量这一步，卡尔会如何布置。 怎么才能保证伯爵会派更多人来林场，以求彻底消耗掉沃尔登家的安保力量，壮大宿主队伍？ 如果是卡尔，他会选择加保险。 那密林会有没有想到这点，他们加的保险会是什么？ 卡尔缓缓看了一眼天真烂漫的菲莉丝。 伯爵的女儿，就是保险…… “卡尔，你怎么这样看我呢？我脸上脏了吗？”菲莉丝嘟起脸颊问道。 “没有，等一下，我在思考问题。” 应付完菲莉丝，卡尔直接坐地上继续思考起来。 正如刚才想的，只有菲莉丝置身事外，伯爵才会想办法处理林场。 但如果菲莉丝置身其中呢？ 建立在女儿大于一切的前提下——伯爵那么疼爱菲莉丝，一旦得知她进了林场，必然会出动所有的力量搜索森林，不顾一切也要救出女儿。 按密林会那群疯子的行事作风，他们甚至有可能做好了最恶毒的打算——让菲莉丝死在林场，变成被猩红魔芋控制的宿主，出现在沃尔登伯爵面前。 摧毁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当着他的面毁掉他最珍爱的事物，从心理层面击溃他，沃尔登家就会被瓦解。 那要如何让菲莉丝先瞒着伯爵进入林场之后，再把消息传出去，让伯爵送更多的人来呢？ 菲莉丝的确喜欢出门乱逛，但还不至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假设密林会知晓菲莉丝纯真的性格和对自由空气的渴求，只要先诱导她，告诉她这里没有那么危险，再召集一批沃尔登家的保镖跟随，菲莉丝就会主动要求来林场了，一箭双雕…… 再结合猩红魔芋可以控制森林移动，埃文斯先生能生还不是他强大或运气好，而是密林会让他回去放消息的。 那既然能放一个出去，也能放第二个…… 十一人的队伍，目前唯独有一个人还杳无音信。 菲莉丝的保镖——伊莎贝拉。 正当卡尔推测着摆脸色的保镖是被森林送出去报信时，他忽然回想起她们在事务所发布委托后，伊莎贝拉和菲莉丝的几句交谈。 “菲莉丝，”卡尔凝重地看向身边的姑娘，“我记得在事务所时，你说此行的其他灵能者，是伊莎贝拉同意你来林场之后，她负责召集的？” 菲莉丝轻轻点头，微笑说道：“是呢卡尔，你记忆力真好。” “瞒着伯爵，你亲自来林场的提议，是谁先主动提起的？” “唔……贝拉先提的，她说我最近表现好，作为灵能者最好能亲眼见识一下神秘事件的危险，好让我打消继续提升命格的念头。她说，如果能让我乖乖停在命格2，她回来挨父亲的罚也值了。” “……然后你就开心的同意了，也没准备放弃提升命格，是吗？” “诶嘿嘿，贝拉说她会召集安保力量嘛，她也会保护好我的……就瞒着父亲出来啦，还好有你在呢卡尔！” 菲莉丝甜甜的笑着，但看到卡尔严肃的表情，又低落下去：“因为我的任性，大家都……贝拉也还没找到……对不起，我不该……” 这些人的死，怎么都怪不到你头上，这是密林会畜生的阴谋…… “菲莉丝，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卡尔压抑住情绪，温和地对她说，“请相信我，唯独这件事，不要再责怪自己了，好吗？” 菲莉丝背过身悄悄擦去眼泪：“你好温柔，卡尔。” 卡尔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心疼——被束缚在鸟笼中的菲莉丝，不止孤单，不止失去自由与选择； 或许她还是被密林会选中，用来对付沃尔登伯爵的保险。 如果卡尔的推测是正确的，事情就很清晰了： 能了解菲莉丝性格并获得沃尔登家信任的；能怂恿菲莉丝主动进入森林并召集安保力量同行的，只有她的贴身保镖——伊莎贝拉。 所以昨天卡尔觉得这保镖太菜，战斗策略有大问题——其实伊莎贝拉并非打不过蜘蛛，更不是要引开蜘蛛，她是在演戏。 她要趁着混乱为理由离开森林，丢下卡尔和菲莉丝自生自灭，被森林引导至中心，再让他们被猩红魔芋寄生。 伊莎贝拉是密林会安插在明斯特市的眼睛。 是她与密林会里应外合，在沃尔登家的林场种下猩红魔芋，制造了这起森林迷宫事件。 卡尔凝重的想到——密林会开始行动了，这是他们布置在明斯特市阴谋的一环； 而他作为x因素，破坏了密林会的计划。伯爵的力量虽损失过半，但卡尔替伯爵止了血，最重要的是菲莉丝平安无事； 伊莎贝拉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这就意味着——密林会盯上他了。 第66章 对伯爵的威胁 四小时前，沃尔登庄园，伯爵书房。 齐格··沃尔登伯爵摘下金边眼镜，坚毅刚强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态。 明斯特学业慈善基金会的成立只是整个环节最简单的工作，后续的事务繁多而复杂，即使他是明斯特市的伯爵，也需要与各方书面协商，掌控局势。 尽管人们戏称“明斯特是沃尔登家的后花园”，但错综复杂的势力以及王室的安排仍在。而且新建六所学校、提供营养午餐、允许孤儿入学并向所有家庭提供低息助学贷款，背后深意如何，会对局势造成什么影响，炼金教会又不是傻子。 所以基金会成立之后，来自教会的阻力便接踵而至。 不过好在沃尔登家信仰的是治愈女神而非炼金之神，无须担心被炼金教会扣上“忤逆神明意志”的帽子，反而是治愈神教最近不断向信徒声明——基金会的成立正是对民众最好的治愈。 四王会战之后，治愈神教和炼金教会的关系降至冰点。 于是近十年间，简单来说，治愈神教行事原则是这样的——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信仰什么，只要你和炼金教会过不去，那我治愈神教一定帮帮场子。 沃尔登伯爵看了一眼书房的挂钟，已经到了该用午餐的时间了。 他觉得有些奇怪，昨晚菲莉丝听话的回家后，他还觉得有些欣喜——女儿至少还是明事理的，知道危险的地方不能去，真是长大了； 可女儿昨天回来后状态似乎不对，她看起来很疲惫，连晚餐都没有吃，一直在卧室里休息； 而今天沃尔登伯爵从早晨就开始忙碌，通常来说如果菲莉丝没有溜出家门，她一定会准时来打扰她的老父亲。 这都中午了，菲莉丝怎么都该起床了吧。 沃尔登伯爵想后，锁好了抽屉离开书房，前往女儿的卧室。 当他走到女儿卧室附近时，看到菲莉丝的女仆们都焦虑地排成一排，站在门外，见伯爵来了之后，齐齐行礼。 “伯爵大人午安。” “伯爵大人午安……” 沃尔登伯爵朝女仆们点点头，看向一位在家里工作多年的女仆长问道：“怎么回事，菲莉丝还没有起床吗？” “伯爵大人…小姐她从昨天回房间后，就……” “说。” “就再也没有出来，晚餐和今天的早餐都没有吃……” 沃尔登伯爵严肃地说道：“你们不会敲门吗，不会叫醒她吗？” “大人，我们敲了一上午……之前小姐还会回话，叫我们不要打扰她，她说和伊莎贝拉女士有事要商量……” 另一位女仆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可是半小时前，小姐就不回话了，伯爵大人……” 沃尔登伯爵听完后，眼睛忽然眯了起来，他立刻走到门前，用力敲着门。 “菲莉丝，菲莉丝，该吃午餐了。” 无人应答。 “菲莉丝，是爸爸。” 砰！ 沃尔登伯爵突然一拳砸掉了门锁，女仆们纷纷捂着嘴以免惊呼出声，紧张地看着伯爵的背影。 华丽的门扉朝内打开，装修精美奢华的卧室一点点展现在沃尔登伯爵眼前。 他进入房间后就把门关上，并用座椅挡住打坏的门，阻挡佣人们的目光。 菲莉丝的卧室内，除了沃尔登伯爵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伯爵走了几步，走到女儿床前，只见粉色的帷幔束起，床铺上女儿昨天穿的衣服摊开成一个人型。 沃尔登伯爵仔细看去，女儿的衣服和床上，有着一块块潮湿的碎黏土块…… 他再一回头，只见地毯上也有一套摊开的衣服和黏土——那是伊莎贝拉的工作服。 伯爵没有说话，而是推门出了菲莉丝的卧室，门外等候的女仆们立刻缩起脖子，像一只只鹌鹑一样，不敢出声。 因为沃尔登伯爵的愤怒是无声的，那股压迫感谁都察觉得到，空气中的温度似乎瞬间骤降。 伯爵朝远处走去，走到一半后，女仆们听到冰冷的吩咐： “都吃饭去吧，记得换门锁。” 随后，伯爵冷着脸一路走回书房，对着壁炉的阴影说道： “把家里所有的灵能者给我派去林场。” 一道扭曲的人影从地面钻出，面孔模糊不清，沙哑的女声响起： “沃尔登伯爵阁下，伊莎贝拉女士已将庄园内剩下的灵能者都调走了，他们昨天先一步去了林场。” “把其他产业园驻守的派过去，只要是长了腿的统统给我派过去！” “这不是明智的决定，阁下。而且他们离林场很远，需要消耗很长时间。” 伯爵闭起眼深吸一口气，平静说道： “那你去，进入林场，把菲莉丝接回来。不需要管神秘事件，只负责把菲莉丝接回家。” “……可我需要负责您的安全。” “现在不需要了。” “我明白了，到林场后我会用老方式与您随时沟通。” 伯爵先是“嗯”了一声，随后抬起手： “等一下。” “请说。” “帮我注意伊莎贝拉，如果她没死的话。” “我知道了。” 扭曲的人影消失不见，沃尔登伯爵凭空画出一个暗红的法印，随后法印彻底笼罩了书房。 这是结界，隐蔽性比阴影领域的【闭塞空间】强出太多。 结界生效后，沃尔登伯爵走向书桌，打开抽屉的锁，从抽屉夹层中取出一支弯曲的黑色羊角。 他用羊角的尖端刺破手指，几滴血液流到黑色羊角上，随后像是水滴入海绵一样，血液融入其中，而羊角带上了一份暗红。 沃尔登伯爵愤怒到手掌青筋浮现，他摊开白纸，把羊角立在纸上，而那弯曲的羊角竟打破了物理规律——它尖端朝下，像一支有自我意识的笔那样凭空晃动，在纸上书写出暗红色的维德文字：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沃尔登伯爵阁下？】 伯爵对着羊角冰冷而愤怒的说道：“你们越线了，好大的胆量。” 【这是我们善意的提醒，伯爵阁下，或许你们维德人更愿意看成是威胁。我们不妨折中一下，就叫做警告吧。】 “我的女儿在林场？林场的神秘事件是你们搞的鬼？” 【是的，如果您全心全力配合，您美丽的女儿将平安回到您身边，最终您依旧会得到我们承诺的回报，那不是您梦寐以求的吗？但可惜直到目前为止，我们仍看不出您合作的诚意，尽管我们已很有耐心，但时间紧迫，不得不以这种方式提醒您，还请理解我们的苦衷。】 “理解？”沃尔登伯爵一把将桌面的东西摔到地上，朝羊角怒吼着，“你们把我的女儿骗到神秘事件的中心，竟然还叫我理解？！” 但暗红羊角飞快地写着，白纸上很快浮现出一大段密密麻麻的文字： 【愤怒只会让您失去理智，伯爵阁下。您也不希望美丽的菲莉丝小姐变成怪物吧，不如诚心诚意与我们合作，并做一些事情，救救您女儿的生命？善意的提醒，您那位新晋控影人保镖进入我们的森林后，可就再也出不来了，您最好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乖乖在森林外等着接大小姐回家就好。当然无论是什么样的菲莉丝，她都是您最疼爱的女儿不是吗？】 沃尔登伯爵紧紧攥起拳头，平复着呼吸。 看来这支羊角不激活时，也能听到声音，他们听到我对影子的命令了。 “你们还要我怎么合作，既然你们监视了我，难道看不见我每天在做什么工作吗？” 【伯爵阁下，我们的时间同样宝贵，没有闲工夫一直盯着您，当然您的一些工作我们是满意的，只是还不够。】 羊角刻意在“还不够”三个单词下划了好几道横线。 这说明羊角看不到画面……呵，拙劣的掩饰。 伯爵在心底冷笑后又说道：“你们还要怎么样，严格来说是你们先违背了条约，而不是我。” 【计划很难匹配实时的变化，我们也是不得已为之，出于对您的尊重和您能量的敬畏，我们愿意道歉。不过请不要忘了，您想要的东西我们承诺给予，但您不愿失去的东西，我们也有能力夺走，这是世界的运转规律。我想您贵为王国伯爵，一定能理解这简单的道理。】 “你们还会怕我一个伯爵，哈哈，不就是互相利用吗！！” 【您能这么说，我们真的感到很欣慰。我们还不想和整个王国为敌，请让我们继续互相利用吧。我们都没有理会您安插的小手段，那同样的，我们的手段您是否能宽容一些呢？】 沃尔登伯爵死死握着拳头，一字一字的说道：“你们卑劣的手段是骗走我的女儿！” 【您现在还有时间弥补，抢救她的生命。菲莉丝小姐的身边，可只有一位驱魔人保护她。我想过一会当他们看到美景后，驱魔人先生一定会丢下您女儿，选择自己逃跑吧。当然任谁都会如此，毕竟人性就是这样，伯爵阁下。萍水相逢的人，在自己和他人之间，一定选择自己的生命。】 伯爵漠视着这行字，黑色羊角顿了顿，继续写道： 【当然驱魔人先生即使逃跑也一定会死，他接下委托时，宿命就已经注定。】 【而您，尊贵的沃尔登伯爵阁下，是如今唯一能救下菲莉丝小姐的人了。】 第67章 沃尔登伯爵 沃尔登伯爵沉默了，他无法反驳这段话。 他贵为伯爵，对这些东西看的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手也不干净，不然也不会被封为伯爵。 生死关头，是无法指望别人的。 卡尔·海勒与自己的女儿非亲非故，危急时刻一定会选择自救，可其实他根本做不到自救。 他怎么可能独自对抗这个诡异组织亲手布置的神秘事件？ 林场的事件是刻意针对他的谋划、陷阱，那组织的恐怖能量是可以窥见的——家族那么多保镖都有去无回，回来的埃文斯先生只是他们刻意放走、专程送信的…… 一个通灵师，被传的再神乎其神，也根本不可能独自解决！ 他们竟然不说这件事，而是让自家的保镖和女儿深入其中送死！若早知如此，自己怎么可能为了一片林场而白白折损那么多安保力量？ 阴谋现在转为阳谋——他们就是要削弱自己的力量，还掌控了菲莉丝的生命。 卡尔·海勒不可能救下菲莉丝，但自己作为菲莉丝的父亲，此刻还可以挽回事态。 女儿的意外使沃尔登伯爵一度被愤怒掌控，但他此刻已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他清楚这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组织，他们双方彼此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但是与虎谋皮指的可不是你们组织，沃尔登家才是明斯特的猛虎，这座城市可不是你们的后花园。 伯爵在心底冷笑后平静的说道： “你们要我怎么做，既然互相利用，那我的条件是菲莉丝完好无损的平安回来。” 【当然可以，我们的要求之前已经提过，您只需要加快速度。躲在庄园逃避工作可救不了菲莉丝小姐的命。明斯特市需要您，沃尔登伯爵阁下。】 沃尔登伯爵点点头：“菲莉丝回来后，我们会立刻回到明斯特。” 【那便祝我们合作愉快，不久后您将看到我们的诚意，也请您以后更努力一些。我们的合作可是各取所需，不是吗？】 “还有别的吧？沃尔登家的安保力量，一大半都折损在林场了。” 【您不愤怒时，和您说话很省力。的确我们需要一些底气，还请您不要拒绝伊莎贝拉女士近日向您介绍的灵能者——我们保证新的保镖实力强劲，您之前的保镖可比不上。】 白纸正面写满了，黑色羊角敲了敲桌面。 沃尔登伯爵将纸翻了一面，于是羊角继续写到： 【谢谢您，我们继续。他们完全有能力照看好您的产业和家人，还会无偿帮助新学校的建设，算是我们的付出吧。您甚至不需要支付他们雷亚，他们便会保障您的生命财产安全，并加快学校的建设。】 沃尔登伯爵冷笑一声：“呵。还有什么，一次说完吧。” 【暂时就是这样，不久后伊莎贝拉女士将会带菲莉丝小姐安全回家，您可以提前为她准备晚餐了。】 啪嗒。 羊角失去了平衡，倒在桌面上翻滚了一圈。 沃尔登伯爵深深呼吸着，佯装在平复情绪。然后才收起羊角，并将这张写满字的白纸一把火烧成灰，扫进壁炉。 随后他撤掉结界，摇了摇桌上的铃铛。 十几秒后，大管家推门而入。 “老爷，有什么吩咐。” “去告诉厨房，今晚菲莉丝的甜点是巧克力派。” “老爷，您之前才刚禁止小姐吃甜食的，小姐的蛀牙还需要去市里请医生治疗，庄园并没有牙科的设备。” 沃尔登伯爵轻敲书桌：“没关系，我们很快就回明斯特市，你留下照看庄园。她想吃很久了，到时候我带她去看牙医。” “小姐今晚会很开心的。”管家鞠躬说道。 “巧克力已经很甜了，你要告诉主厨少放一些糖，你去吧。” “我明白了，老爷。” 管家离开了，沃尔登伯爵坐在书桌后一动不动，只是始终盯着桌面上的一个海螺装饰。 半个小时后，海螺装饰“嗡嗡”震动了一下，伯爵飞快抄起海螺放在耳边，听到里面传来沙哑且不太清晰的声音。 “伯爵阁下，我到达林场边缘了，就是埃文斯他们之前的集合地。林场的情况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浓雾还在。” 沃尔登伯爵朝海螺的开口说道：“不要进入森林。你就在那里等着，菲莉丝和伊莎贝拉出来后立刻告诉我，但不要惊动她们，然后一路暗中护送菲莉丝回家。” “我明白了，稍后联系。” 海螺不再传来声音，沃尔登伯爵又强压下焦虑，拿起海螺离开了书房，回到自己卧室等待着。 正午已过，太阳渐渐西斜，柔光穿透卧室的落地窗，典雅的地板蒙上一层金黄，伯爵的手心充满冷汗。 在确认菲莉丝安全之前，他什么都不会去做。 没有工作，没有喝咖啡，齐格·沃尔登只是站在落地窗前长久地望着马场。 他想起菲莉丝第一次骑着枣红色母马朝自己挥手的模样，但很快女儿就厌倦了骑马。 比起整个世界，庄园和马场对菲莉丝来说，还是太小了。 女儿更喜欢溜到贵族们不屑于去的小商店和餐厅，享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食物，买几件普通的衣裙。 齐格·沃尔登感到些许愧疚与悲哀——沃尔登伯爵是一名合格的贵族，掌握实权与庞大财富的伯爵。他是明斯特市贵族的领袖，是王室的重要支柱，他的一句话能改变上万人的命运，他能给菲莉丝最优渥的生活、昂贵的纯血马、最华丽的服饰和最美味的食物； 但齐格·沃尔登却不是合格的父亲——他能给女儿一切，唯独没能给她真正想要的东西，还在压制着她对自由的追求…… 亲爱的，我们的女儿和你太像了。奢华的珠宝在你们母女眼里，还不如东区5雷亚一条的披肩。呵呵，以前你怀着菲莉丝的时候，就总喜欢和她讲这些。 我是不是一直都错了，亲爱的。是不是我的保护在菲莉丝眼里，只是难逃的枷锁？ 可你怎么刚生下菲莉丝，就离开我们父女了…… 沃尔登伯爵的视线越过庄园，一直投向明斯特市的方向。 可他没想到，仅仅半个小时后，手中的海螺再次发出嗡嗡声。 “伯爵阁下……” 沙哑的声音传来，沃尔登伯爵拿着海螺放在嘴边问道： “怎么样了，菲莉丝出来了？她有没有事！” “不，伯爵阁下，小姐并没有出现……” “那你联系我做什么？” “阁下，林场好像恢复了……浓雾散去了，树木也都…恢复正常大小了。” 沃尔登伯爵一愣，随后感到一阵欣喜，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虽然手段卑劣，但至少他们还是信守承诺的。 “阁下，我需要进去看看吗？” “不用。”沃尔登伯爵平静地朝海螺说道，“情况还不明了，你继续等吧。” “阁下，我看到有人出来了！” “菲莉丝出来了？” “不……是伊莎贝拉，她一个人从森林里出来了，我没看到菲莉丝小姐！” 沃尔登伯爵一阵恍惚，不可置信的问道：“伊莎贝拉一个人出来了？” “是的，阁下，她也在集合地站着，哦她坐下了，看起来她也在等菲莉丝小姐。” 怎么回事？！ 沃尔登伯爵从没觉得这么疑惑过——林场恢复了，那些人履行了诺言，那菲莉丝就安全了，可是伊莎贝拉怎么会一个人离开森林？ 就算伊莎贝拉之前受到指使，刻意脱离了队伍没有在菲莉丝身边。那她作为那帮人安插在自己家的眼线，在林场恢复后，应该要去菲莉丝面前演戏赔罪，然后接她出来才对！ “她现在正在干什么？” “阁下……她在给自己身上抹泥土，还在……她在拿刀给自己制造伤口！这是怎么回事，伊莎贝拉女士疯了吗，伯爵阁下？” “保持联系，她再有任何举动，立刻告诉我！” 伯爵冷笑一声，还想继续卖惨——那组织今天已经点明了伊莎贝拉的老鼠身份，伯爵不可能再允许她待在自己女儿身边。 两小时后。 “伯爵阁下……伊莎贝拉又进林场了。” “……她应该是去找菲莉丝了，你就等着吧，到时候你和她们一起回来。马车还在吗？” “菲莉丝小姐的马车还在，我明白了。” 海螺安静下来，伯爵陷入了沉思。 他有一个荒诞无比的猜测。 难道是那通灵师卡尔·海勒，独自解决了林场的神秘事件？ 第68章 炽热的心 日暮西沉，夜幕降临，群星闪烁，恢复平静的林场如与尘世隔绝的净土，宁静祥和。 夏蝉轻鸣，篝火跃动，菲莉丝望向卡尔被火光衬得更加深邃的脸庞，心中温暖而窃喜——他今天是用那神秘的苍白火焰点燃木柴，生起篝火。 仅仅是这样微小的细节，便让菲莉丝感到满足——这意味着他们的关系更亲近了，是可以互相保守秘密的人呢。 “今天不钻木取火了呢，卡尔~”贵族小姐替卡尔拨动着快烤熟的口蘑，有点好奇地问道，“不过你昨晚为什么不直接从提灯里取火源呢？钻木头好费劲的。” “……呃，这是因为……我想让你领略一下野外生存技巧，开开眼界。” “你好贴心呢卡尔，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菲莉丝笑盈盈的，“烤鱼可以吃了嘛？我饿了呢。” “可以了……” 卡尔有些尴尬，他昨天其实是忘了这码事了，但又不好意思说实话…… 菲莉丝纯真烂漫，很好糊弄，反正只要卡尔不说是自己忘了，那没说就是零卡。 他从篝火边取下串着烤鱼的木签，鱼皮烤的金黄，泛出浓郁的焦香味，白嫩的鱼肉滋滋冒油，他又夹了几块烤口蘑后将瓷盘递给菲莉丝。 “小心烫。” 菲莉丝喜滋滋地接过，迫不及待尝了一小口，立刻满足地闭起眼睛——鲜美的鱼肉烤的恰到好处，口蘑在炙烤下泛出汁水，弹牙筋道。 “好吃的，卡尔。”菲莉丝优雅大方地抹抹嘴赞美道，“没想到连调味料都没有，还会这么好吃！” 卡尔笑了笑，也尝了一口烤鱼，这是下午在林场的河里用黑荆棘抓的鱼。说是河流，其实只算是水深一些的小溪而已，但清澈见底，水质很好，抓几条鱼还是很容易的。 “新鲜的食材味道本身就很好，能把鱼腥味去掉就足够了。” “你很喜欢烹饪吗，卡尔，平时也是自己下厨吗？” “没那么喜欢。”他摇摇头，“我很烦清洗餐具，所以一般都买来吃。” 菲莉丝叉起一块烤鱼肉塞进嘴里嘟囔着：“总吃外面的食物可不行，有的餐厅厨房可不干净呢！而且你太瘦了，营养要均衡的。” 你是老妈子吗？ 卡尔苦笑两声，二人忽然沉默下来，默默吃着晚餐，显然心思都不在烤鱼上。 用过晚餐后，菲莉丝拿过卡尔的餐具，用下午在河边接的清水洗过后，放进了珍珠小包里。 卡尔凝视着火光，忽然出声问道：“菲莉丝，有纸笔和信封吗？” “有的。” 她从小包里摸出钢笔信纸和信封递给卡尔，随后便看到他在火光下认真写着什么。 菲莉丝双手托腮注视着卡尔，感到不舍。 明天就要回庄园了，怎么才能去城里找他呢…… 贵族小姐出神的想着，忽然灵机一动——现在不要和他谈委托金的事，这样就能告诉爸爸，我要去城里支付委托金，就能再见到他啦！ 天呐菲莉丝，你可真是天才！ 想好对策的贵族小姐窃喜着，却又嘟起嘴，出神地注视卡尔持笔写信——他的手指纤细而修长。 他的手让菲莉丝回想起自己白天大胆的举动——又是牵他的手，又强硬的让他枕着自己的腿休息。尽管都是有正当原因的，可她还是红了脸。 唔，可是那么危急的时候，哪还管得了这些嘛！而且他不也抱着我了么，他可没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那么危急的时候还记得把手垫在我脑后呢…… 菲莉丝环抱双腿而坐，把脸深深埋下。 她忽然觉得如果时间能停止，那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也不错——他们可以远离城市，一直生活在这片森林里。 她会抛弃原本的姓氏，再也没有贵族，没有宴会，没有勾心斗角与恶意。 只有菲莉丝和卡尔。 他们可以一起盖间小木屋，林子里有许多植物，可以种蔬菜自给自足； 从这里再走远点，有一条清澈的溪流，雨天时鱼很活跃，她想和卡尔一起带着自制的鱼竿坐在河边，看他钓鱼的样子； 她想脱下鞋袜到水浅的地方踩水，想对卡尔回眸一笑，再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卡尔会不会担心地把她牵回岸边，再替自己擦干脚心呢； 他那么贴心温柔，一定会的吧。 菲莉丝越想越出神——她再也不想回庄园了，她从不想要那些财富和锦衣玉食的生活。 这片森林见证了他们的相熟与夜话，生死与共的诡异经历，漫天星辰下的篝火，没有盐的烤鱼，少女初开的情窦，萌芽却炽热的感情。 但这些终究是妄想，菲莉丝·沃尔登的人生，不由菲莉丝决定。这是身为伯爵之女，早已做好却始终不甘的觉悟。 麋鹿应归于森林，但沃尔登小姐注定要回到庄园，在觥筹交错间等待一个由伯爵选定但自己永远看不入眼的男人，成为他的妻子，让沃尔登家更接近权力的中心。 可菲莉丝已经遇见这样的卡尔，眼里还怎么容得下别人。 她想的越来越远，她的视线仿佛穿越时空，望到明年的盛夏——卡尔·海勒身着笔挺的西装走在教堂前的红毯上，他要去迎接红毯尽头那名陌生的女人； 菲莉丝看到女人洁白的婚纱，面纱下她笑的那么开心； 陌生女人毫不矜持地强挽过卡尔的手臂，在神明的见证下与他结为伴侣，在人群的欢呼与漫天花瓣中与他相拥。 菲莉丝看到——她的英雄就要为别的女人许下诺言了。 请不要对她笑，卡尔，请不要让她看到。 “菲莉丝，这两封信你收好。这一封等到……” 卡尔递出信件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为什么在流泪？” “如果我不姓沃尔登就好了，如果不是沃尔登就好了，那本该是我的婚纱……卡尔，你不要…我很自私，我心眼很小的……你永远不要对她笑好不好？” 卡尔从未面对过这样的场面，他甚至听不懂菲莉丝在说什么，可她美丽的脸上梨花带雨，嘴唇都在颤抖，泪水如串珠滑落。 “答应我吧……好吗？” 她在央求。 “好。” 菲莉丝用袖子抹去眼泪，坚定地说道：“我会努力一次的，你等等我好不好？” “……嗯，我等。” 卡尔挠了挠头发，他实在摸不着头脑，可菲莉丝却破涕为笑了。 可到底在说什么呢……算了不管了，反正事多不压身。 菲莉丝雨转晴，接过卡尔递来的两封信，看到一个信封上写着“致沃尔登伯爵”，另一封什么也没写。 “这是？” “回去之后你父亲一定会问林场的事情，除了我的火焰与提灯，其他都可以说，”卡尔温和地解释道，“和你父亲交代完之后，我猜他会更多的询问关于我的事。” “嗯嗯，肯定会的，你可能不知道呢卡尔，贵族和教会是对立的。但你不属于教会，现在人人都想拉拢你，我父亲也不例外的。” 菲莉丝说着说着声音便减弱了：“可我见过你的本事以后，我觉得沃尔登家给不出你想要的东西，如果以后你进入了教会……唔不说了的，我才不想管家里的事情。” 赌气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卡尔笑眯眯的看着菲莉丝撅嘴的样子，她大概想说等以后自己进了教会，别和沃尔登家为敌吧。 “那这信需要我交给爸爸吗？” “这就是重点了，你听好。” 卡尔像老师一样拍拍手，让菲莉丝同学认真听课：“你讲述我们的经历时，要抹去伊莎贝拉的存在，如果你父亲主动问起的话，你再告诉他真相——伊莎贝拉为了引开蜘蛛，和我们走散了，离开森林之后才重新汇合。” 卡尔等菲莉丝用力点点头后，继续说道： “接下来你要为伊莎贝拉求情，如果你父亲始终坚持给你换一名贴身保镖，推辞两次后答应他，然后就可以假装刚想起来我写过信，再把信交给他，记住了吗？” “啊……贝拉。”菲莉丝恍然想起自己的保镖还没找到呢，又疑惑的问道，“记住了，可我们还没找到贝拉呢，你为什么说离开森林后我们会和她汇合呢？” “因为我看到她留下的记号了，她正在集合地等我们，在喂马准备明天送你回家。” “这样呀……”菲莉丝终于放下了心，又轻声说道，“可是……贝拉是为了引开蜘蛛，贝拉平时对我很好的，你为什么说父亲要换掉贝拉还要我答应呢，那只是个意外呢，我不想贝拉她……” “她毕竟没有一直保护在你身边，伯爵或许会觉得她失职，当然我也不确定。”卡尔先随意敷衍一句，便认真直视着菲莉丝的双眼，“你信任我么？” 菲莉丝像麻雀一样点着脑袋：“信任的。” “那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吧，同意你父亲换掉伊莎贝拉，她不会被伯爵开除的，放心吧。” “这……” 菲莉丝犹豫着，但看到卡尔坚定的目光和手中的信，还是抿唇说道：“我知道了……” 卡尔没有多做解释，他不准备现在告诉菲莉丝去警惕伊莎贝拉，因为菲莉丝没多少城府，很容易暴露。 假设伊莎贝拉真的是密林会的，那她一旦发现菲莉丝有异常，或许会对菲莉丝不利。 基于这个假设，卡尔笃定明天他们一走到森林边缘，就会看到伊莎贝拉，到时候试探她一下，就能知道他的假设有几成可信度了。 卡尔见菲莉丝还挂着担忧的神情，在心里叹了口气，安慰着她： “放宽心，我不是说你要替她求情然后推辞两次吗，这就是为了让伊莎贝拉不被伯爵责罚。” “嗯……我会记住的，会替贝拉求情的。”菲莉丝揉揉脸振作了起来，“那另一封没有名字的信给谁呢？” “如果你父亲不准备给你换保镖，你就没必要替她求情，也不需要给伯爵这封信，然后你把它收好再也不要拿出来。”卡尔认真地看着她，“另一封是给你的，回你卧室再拆开，按照我写的去做。记住，给你的信一定要在确定自己独处时再拆开，最好是在深夜。” “诶……好神秘呀，真好奇呢！卡尔你写了什么呢？” “秘密，记住了吗？千万不要擅自打开任何一封。” “你好严肃，我都记住啦。” “嗯你睡吧，我守夜。” 菲莉丝嘟嘟嘴，她还不愿意这么早结束今天，于是歪着头问道：“对了卡尔，你傍晚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你干嘛去啦？” 给你买保险去了…… “我不是刚才说发现了伊莎贝拉的记号吗，就是那时候找到了她遗留的线索。” 卡尔无奈敷衍道，他其实不愿意对菲莉丝说谎，可实话是没法现在告诉她的。 “哦。”菲莉丝有些低落的哼唧着，“以后别丢下我一个人了……” “好，不会了。” “嘻嘻~卡尔……我以后能给你写信吗？” “可以，你知道我住在哪，快睡吧。” “真是的，晚安！” 菲莉丝嘟起脸颊躺在床单上，赌气般背过身去，不想再理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但很快她自己就沉不住气，又转过身子面朝卡尔，刚想委屈地说他两句，却正好对上他清澈的笑容，菲莉丝立刻俏脸一红，想埋怨的话全堵在了心尖。 菲莉丝，你真没骨气！ 埋怨不得卡尔，她只好在心里暗骂自己。 菲莉丝望向璀璨的夜空，忽然发现有两颗紧紧挨着的星星，共同散发出黯淡的光芒。 “卡尔你快看那边，我从没见过那两颗星星诶，好奇怪，它们不在星轨上呢！” 他仰头，那是绚烂的漫天星辰。 当卡尔看向菲莉丝指的那两颗星星时，其中一颗似乎微弱闪烁了一次。 第69章 血魔种 翌日，卡尔和菲莉丝简单收拾后，便踏上离开林场的道路。 一路上，菲莉丝安静走在他身旁，脚步刻意放缓了些。但是再漫长的旅途也有终点，林场的边缘已隐约可见。 “小姐！您没事！” 伊莎贝拉忽然惊呼着从远处跑来，她平凡冷淡的面孔写满了焦躁与释怀。 她飞快冲到菲莉丝面前，仔仔细细激动地打量着自家小姐，看她平安无事身上连个伤口都没有，长出一口气。 “贝拉，天呐，你怎么……怎么会弄成这样！” 菲莉丝捂着嘴惊呼道，她看到伊莎贝拉衣服和皮肤上尽是灰尘，隐约看得到还未愈合的伤口，身上染着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 “治愈加护！” 乳白色光团融入伊莎贝拉的身体，她赶忙鞠躬赔礼道歉：“小姐，都怪我的无能……和你们走散之后，我怎么都找不到原来的记号……我发现森林居然在移动，我被森林送出来了！” “这不怪你，贝拉，若不是你引开那些蜘蛛……”菲莉丝又低沉下去，“同行的大家都……都……” “海勒先生。”伊莎贝拉转向卡尔，看到了他腿上的伤口，“您保护好了小姐，伊莎贝拉不胜感激，之前对您态度恶劣，多有得罪，还请您宽恕我的言行。” 卡尔摆摆手：“没事，你看起来也不太好，那些蜘蛛把你伤成这样？” “请不必担心，我的伤不碍事，只是甩开蜘蛛后我又碰到了其他魔物，那是一种巨大的蜈蚣，这些它们留下的伤。” 撒谎。 卡尔甚至不需要用他玄乎的感觉提醒，仅凭伊莎贝拉躲闪的目光和微表情就能判断出来。 她的演技还算过关，但也就能骗骗菲莉丝这种纯真无暇的少女，可骗不过卡尔这种略懂心理学的穿越者，在这个时代心理学还没萌芽呢。 她连第一个试探都应付不来。 “海勒先生，您的实力深不可测，这种恐怖的事件您都能解决……只是不知道事件的源头究竟是……”伊莎贝拉谨慎地选择着措辞问道。 就你还想试探我？ 卡尔在心底绷着笑，凝重地说道：“是一种诡异的植物，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我运气一向不错。” 他看到伊莎贝拉瞳孔收缩了一下，随后也不知是她疏忽了还是刻意为之，立马追问： “那东西怎么样了，您怎么处理……啊抱歉海勒先生，我只是必须回去后给伯爵一个交代，这次折损了这么多灵能者，我相信您能理解……” 第二个试探也完美失败。 你们密林会是不是智商都不太够，搞邪教仪式拿自己的脑子当祭品了吗？ 卡尔已经可以确定——伊莎贝拉就是密林会的信徒，是他们安插在伯爵身边的暗子。 “贝拉，这件事我会负全部责任，”菲莉丝只是天真烂漫，但她可不是白参加那么多场宴会的，“林场的事情回去后，我会向父亲交代，海勒先生战斗时已经身受重伤，保护了我数次，不要再失礼了。” 伊莎贝拉微不可见的抿抿嘴，眼里闪过一丝莫名意味，鞠躬说道：“是，小姐。对不起海勒先生，请原谅我。” “没事，你们回去吧。伯爵该等急了。”卡尔温和的对菲莉丝说道。 菲莉丝转过身来面朝卡尔，表情温柔优雅，眼里的不舍几乎要溢出。 她轻声说道：“海勒先生……我们先送您回明斯特市吧，这里离市区很远的。” “不要紧，”卡尔摇摇头，“我会去主路等待来往的商队，你们送我回去的话，这一来一回，到了庄园都要傍晚了。” “小姐，海勒先生说得对，我们是擅自出来的，虽然事件解决了，但是……” 卡尔淡淡瞥了伊莎贝拉一眼。 这哪有你个畜生说话的份？ 其实若不是卡尔昨天采取了措施，给菲莉丝返程路上加了保险，确保伊莎贝拉无法对她不利，若不是这保镖名义上还是沃尔登家的人，他现在就会杀了伊莎贝拉，再给她念悼词让她能顺利去往灵境，然后再召唤她到死眠厅堂逼问密林会情报了。 伊莉雅说苏尔以前常用魂火折磨亡灵，对待密林会卡尔早就没把他们当人看了，折磨他们的亡灵更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菲莉丝不得不承认回庄园汇报的紧迫性，她只好轻咬嘴唇叮嘱道： “那您一路多加小心，治愈女神一定会保佑您的，请千万注意腿部的伤势，最近不要沾水……” “放心吧，记得为伊莎贝拉女士求求情，她很不容易了。”卡尔点点头轻笑道。 菲莉丝明白卡尔的意思：“我会的。” “感谢您，海勒先生，赞美您的品德。”伊莎贝拉对卡尔行礼。 菲莉丝虚提裙角行礼，依依不舍的道别： “再见，海勒先生。” “再见。” 卡尔朝她挥挥手，目送二人登上马车。 伊莎贝拉坐在前面驾车，而菲莉丝刚一迈进车厢，立刻双手趴在窗户上拼命朝卡尔望去，直到她扭断脖子也无法看到卡尔的身影时，才脱力般躺倒在沙发上。 …… 嗯，接下来就看沃尔登伯爵会怎么行动了。 卡尔站在原地想到，他准备先回一趟家，已经好久没回去了。 他闭上眼默念道：回归，死眠厅堂。 当久违的失重感远去，卡尔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又站在伊莉雅的房间内，而绝美的女管家，正坐在一台复古缝纫机旁，茫然的和自己四目相望。 “主人……哎呀。” 伊莉雅轻呼一声——因为没想到卡尔会现在回家，她一时有点懵，结果手上的动作停下了。 缝纫机扎到她的手了。 “哎小心点，治愈加护！” 卡尔立马迎上来，直接念出从菲莉丝那偷学来的咒文，乳白色的光团飘进伊莉雅的掌心，但又直直穿过她如美玉般的手掌，随后消散不见。 伊莉雅恬静的笑着说道：“主人，治愈咒文对我可是不生效的，小伤口而已，您不用担心。” 她把扎破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含指尖吸了一下。 绝美的容颜，配上这种充满女性魅力的动作，连卡尔都看的有点愣神。 “您看，没事了。” 伊莉雅伸出手指，卡尔看到已经愈合了。 “真是奇妙的体质，我刚才都没看到你流血。”卡尔不由得感慨道，伊莉雅的生命状态还是个谜，“对了，你在干什么呢？” 伊莉雅行了一礼，动作之优雅和菲莉丝不相上下。 “主人，我用家里的钱买了些灵境布料，给您做一身新衣服。”女管家温柔微笑，指向缝纫机上初具雏形的深色西装，“正好您回家了，稍后请让我量一下您的尺码，就不用再改了。” 还是伊莉雅会疼人，还会亲手给做衣服呢…… 卡尔感觉心里暖暖的，在外面辛苦打拼，回家后有人惦记，果然家才是心灵的港湾。 “看来您遇到了不少事，正好需要新衣服呢。” 伊莉雅看到了卡尔少了袖子的衬衣和被咬破的西裤，整个人风尘仆仆的。 “唉。”卡尔长叹一口气，“事情越来越复杂，但还算有收获，慢慢谈吧，对了伊莉雅，我给你带了礼物。” 伊莉雅秀眉轻挑，微微歪头问道：“主人？很感谢您的牵挂，可伊莉雅并不缺什么……” “谁说的，你往旁边站点。” 卡尔拿出双生镜朝向房间的空余处，把早就买好的女士床“倒”了出来。 “总睡棺材算怎么回事，等我回去再给你买床被子。” 伊莉雅安静地打量着卡尔为她准备的礼物——一张宽大的单人床，有着和她今天宫装裙颜色一致的淡紫色帷幔，黑色为主色调，刻有精致的玫瑰浮雕。 那朵玫瑰雕刻，和她纱帽别着的银色玫瑰装饰一模一样。 她安静地看了好一会，才默默走到大床前，轻轻按了按床垫。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棺材我们就收起来吧，你说过已经用不到它了。” 伊莉雅轻声说道：“……谢谢。” “喜欢吗，我还担心你不喜欢呢。虽然你现在不需要睡眠，但至少有一张舒适的床可以休息。” “主人，谢谢你，伊莉雅很喜欢。” 卡尔微笑说道：“是我该谢谢你，你为我付出了太多，我却不知道如何回报你。” “这是我的职责，主人。”伊莉雅再次行礼。 “我可不能像苏尔一样，拖欠120年薪水，”卡尔耸耸肩，“来吧，帮我看看这次的收获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完后，卡尔从双生镜内取出那颗人头大小的猩红种子，伊莉雅刚一看到它，立刻凝重地说道： “主人，这是血魔种的母种。您拿到的这颗已经不算小了，请您描述一下获得它的经过。” 随后卡尔便从头到尾讲述了林场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包括森林的移动，不正常变异的生物以及那些宿主。 他又说了自己的推测——这起事件是密林会阴谋的一环，他们要对沃尔登伯爵下手。 但伊莉雅听完后，却看向了卡尔的小腿。 “您的伤势……” 卡尔随意挥挥手说道：“不要紧，快愈合了。说说你的看法吧。” “您的猜测是正确的，主人，这必然是密林会的布置。”女管家严肃的说道，“虽然我们无从得知密林会为什么要对付那位伯爵，但这血魔种的确是密林会手里才有。” 接着她宝石般的双眸似是穿越了时空，凝声说道： “而当今世上，还记得血魔种以及它危害性的人，已经不多了。” 第70章 纯粹恶意 卡尔坐在棺材盖上，十指相交盯着那颗散发不祥气息的血魔种，淡淡问道：“给我讲讲这东西吧。” “是，主人。” 伊莉雅坐在缝纫机的座位上与卡尔四目相望： “我直接说结论，血魔种必须要由新鲜的血、肉、大脑或更多数目的尸骨长期培育才能生长出母种，也就是您拿到的这颗。而根据120年之前以及更早一些的密林会情报推测，这颗人头大小的母种，需要用至少一百条人命浇筑。” 一百条人命……密林会。 “继续说。” 伊莉雅见卡尔表情平静但目光阴沉，知道他再一次因为密林会而动怒了。 “是。这血魔种一旦种下之后，无一例外都会长出根系攫取养分，至于会生长成什么怪物是由环境决定的，种在湖中甚至可能变成扎根的鱼怪。这一次密林会将它种在森林，那它就会长成某种植物，却不一定是猩红的魔芋。” 卡尔点头，女管家继续补充道： “主人，您这次处理的很及时，也真的很幸运。它还没来得及彻底长成，若那位伯爵在委托您之前，再多派些人进森林的话，或者您再晚去一个星期，就暂时无法处理那猩红魔芋了。” “确实，这次运气占了很大的比例，继续吧。” “……它生长到一定阶段后，就会改变并控制周围的环境，并选择性寄生，正如您见到的那些蜘蛛以及遗体宿主，被寄生者都会受到血魔种的意志支配，而密林会则有手段控制血魔种。被宿主啃噬到的人类，体内会长出血魔种的子种，成为新的宿主，正如瘟疫一样传播蔓延。” 卡尔拿出埃文斯先生体内那颗种子问道：“是这个吗？” “是的，”伊莉雅点头，“不能放任子种长时间留在遗体内，您还需要再回到森林取出遗体内的子种，不过只有人体才会长出子种，那些蜘蛛蜈蚣您不必管的。” 卡尔从双生镜内哗啦啦倒出十几颗小种子，他早就都取出来了，任由这些种子留在遗体内，是对逝者的不尊重； 而且打扫战场不走空，卡尔当时就觉得这玩意肯定能融成灵能币。 伊莉雅不由赞叹道：“主人的远见与谨慎，真是令伊莉雅吃惊，苏尔比您简直差……” “好了别说苏尔了……”卡尔赶紧摆摆手，“继续说血魔种吧。” “是，主人。刚才说密林会可以控制血魔种与宿主，它一旦种下就如瘟疫般传播，所以血魔种一向是密林会的兵源，正如120年前那场灾难一样。” “灾难？” “是的，那是百年前一场骇人听闻的血腥战争……”伊莉雅表情犹豫，眼中藏着哀恸，“密林会一路屠城屠村，并沿途种下血魔种，用万千民众的血肉供养血魔种的生长，再……” 卡尔面色阴沉猜测道：“再让血魔种寄生那些尸体，投入战争，屠戮更多城市，而损失的宿主将会在新的战场补充回来，就这样滚雪球是吗？” 伊莉雅表情平静，但目光从未如此哀恸过。 良久，她才缓缓说道： “是……他们没有浪费一个人，一条命。” 沉默。 卡尔并没有细问那场过去的灾难，他现在不想问，因为他不想再给自己添堵。 密林会，世间纯粹的恶。 他们就如永不满足的蛀虫，那群血肉领域的灵能者，渴求着杀戮与鲜血，制造着灾难与恐惧。 而今，密林会的触手已经伸向明斯特市，深入沃尔登伯爵家里。而这次的森林迷宫事件正是一个机会，卡尔不会袖手旁观。 于理——抹掉密林会的存在是卡尔的长期目标，他自己差点被炼成傀儡，而且密林会必然会为了苏尔遗骨和他生死相见，这是无法调和的矛盾； 于情——詹姆斯家的悲剧、宁静墓园他为逝者刻下的名字。他不想再看到有谁死在密林会手里了。而且和菲莉丝相处后，卡尔不会看她被一步步卷入阴谋漩涡的中心，伊莎贝拉已经在他的必杀名单上了。 菲莉丝是个善良纯粹的姑娘，她值得拥抱美好的未来。 卡尔交给菲莉丝的两封信分别对应两套方案，但卡尔更希望执行方案一——沃尔登伯爵能按照他的预想换掉伊莎贝拉，这样菲莉丝才能按他的要求，把信交给她父亲。 方案二的情况，最好不要出现。 卡尔过了一会才问道：“血魔种……是密林会禁忌之术培养的是吗？” “是的，主人。”伊莉雅轻声回应道，“我的记忆并不完全，但那应该是炼金术的一种，或许是炼金教会的技术演变而成的禁忌术。生命领域和血肉领域的联系是紧密且微妙的，您可以理解为，血肉就是堕落的生命。” “你的意思是，密林会掌握血魔种的历史，或许有炼金教会的影子？” 伊莉雅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虽然曾经在野的生命领域灵能者也不少，但论炼金术和魔药配制，炼金教会首屈一指。血魔种的培养我隐约记得并不容易。” 卡尔目光微沉，凝声问道：“伊莉雅，生命领域命格的名称，你还记得多少？” “从命格1开始到命格5，分别是‘药剂师’，‘炼金术士’，‘魔药学者’，‘炼金工匠’和‘召唤师’，”伊莉雅顿了顿，“很抱歉主人，如我所说，我的记忆不完整，只记得这几个。” 生命领域和炼金教会过于紧密，或许血魔种真的是炼金术的产物，血肉领域是堕落的生命……难道密林会以前是从炼金教会分化出来的？ 还有炼金教会培养通灵师的方式，以及通灵师能力可以靠吞噬夺取…… 卡尔从兰尼那知道通灵师吞噬这件事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炼金教会截断了亡者的传承，大概率掌握苏尔遗骨，那他们会不会把苏尔遗骨当作炼金材料或媒介，找到了通灵师培养手段？ 他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了伊莉雅，可女管家却摇头说，她甚至是这两年才知道有通灵师的存在，但“吞噬夺取通灵能力”她却没听过。 她也觉得，假如真的存在吞噬，应该和死眠之主能掠夺亡灵本源的权柄有关联。 至于炼金教会有没有掌握苏尔遗骨，伊莉雅给出的可能性是九成九。 良久后，卡尔随口问道：“渡鸦呢？” “它按照您的命令，去南莱茵帝国收集情报了。” “你怎么突然脸色这么难看？它怎么气你了？” 伊莉雅想起来那回事就生气：“它趁我不注意时把家里新买的盘子打碎了，没有手还非要收拾餐具，我都叮嘱过它我会负责收拾的。” “多大点事，别生气了，它还是个孩子。” 卡尔大度地挥挥手，觉得一点小事，打碎几个盘子嘛不至于动怒，可却听伊莉雅幽幽地说道： “它学人间的服务生先把盘子摞一块，想一次性搬走，结果前后打碎四张盘子一个茶杯，白星果掉了一地，还被它的爪子全都抓烂不能吃了，一共损失70枚灵能币。” 卡尔嘴角抽搐着——我一单普通委托还不够40灵能币，这熊孩子一下给我打出去三单委托？？ 我累死累活给家里赚钱，还不够小渡鸦皮一下的？ 等等，菲莉丝没给我委托金！！ 卡尔揉了揉眉心，缓缓问道： “……打过了吗？” “打过了。” “嗯，那就好，等它回家我再打一次。” “愿您的怒火胜过您的仁慈。” …… 卡尔和伊莉雅把那些血魔种都融成灵能币了，但因为血魔种并不是纯粹的神秘材料，灵能流失的也比较严重，最后一共铸成了220枚灵能币。 伊莉雅把钱装进串珠小包，又拿出账本记下新入账的款项，把账本递给卡尔过目。 去掉最近维持封印以及其他开支后，目前家里还有560枚灵能币，但托小渡鸦的福，家里又要换新餐盘了，所以其实只剩500出头。 短期内是够用了，至于沃尔登家事件的委托金，卡尔觉得血魔种就可以了，毕竟那笔委托金拿回事务所后，他认为兰尼会想方设法克扣，菲莉丝如果忘了那就算了。 到时候卡尔自己拿400雷亚给兰尼，他暂时还不愿意和兰尼撕破脸，因为接下来要准备对付伊莎贝拉； 但如果兰尼不识好歹，非要污蔑卡尔私吞委托金，他也乐意给兰尼制造点麻烦，就当替约翰他们出口气了。 这次回死眠厅堂只打算停留了几个小时，卡尔还要等顺风车把自己带回城里呢。于是在庭院里和伊莉雅短暂散心后，卡尔决定回去了。 “下次我们要不要买点种子，在庭院里种些花什么的？”卡尔站在一片寂寥连根杂草都没有的大院子里，征求女管家的意见，“家里能种吗？” 伊莉雅温婉回应道：“当然可以了，主人，我很擅长照料花草。” “那我回去以后，你出门看着买点？不过出去购物要注意隐藏身份啊。” “我会的，您喜欢什么植物呢主人？” “也不知道人间的植物能不能在灵境生长，我还蛮喜欢紫藤花的，可是明斯特市好像没有，”卡尔捏着下巴想了想，“哎算了你买点灵境的植物吧，要是不能种，那不是浪费钱糟蹋东西。” “我知道了主人，请期待下次回家吧。”伊莉雅带着恬静的笑容行礼，她知道卡尔要离开了。 卡尔向她挥挥手：“我走了，如果渡鸦回来，你让它到人间找我。” “慢走，主人。” “对了，”卡尔忽然想起来，“为什么每次我回家，都一定会出现在你身边呢？” 伊莉雅眼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我也不知道呢，主人……” 卡尔耸耸肩：“好吧，那我走了，去休息吧，我下次回来给你买床被子。” 女管家行礼之后，空气扭曲又恢复，卡尔已不在那里。 伊莉雅望着他离开的位置，久久未动，神情复杂。 第71章 笼络之心 沃尔登家林场外，卡尔站在唯一一条前往明斯特市的公路边，等待下一辆要回城的马车。 虽说再徒步几公里，就能走到列车的轨道沿线，然而蒸汽列车中途并不停靠，而最近的站点是北方几十公里外的小镇，所以卡尔只能等一辆顺风车了。 正午已过，阳光不毒，城外的气温比市区凉爽一些，卡尔便安静地站在路边耐心等待。 忽然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一名身着红色长裙与高跟鞋的人影凭空出现，向卡尔单膝下跪：“伟大的死眠之主，薇菈·克罗斯林已完成任务，前来向您汇报。” “起来吧。”卡尔俯视着薇菈淡淡回应，“菲莉丝平安回到庄园了吗？” 亡灵薇菈起身，姿态谦卑恭敬： “是的我主，回城路上除了属下之外，还有一名控影人在暗中护送，密林会的伊莎贝拉没有对沃尔登小姐动手，15分钟前他们已抵达庄园。” 卡尔点点头：“很好，控影人和密林会没有发现你吧，伯爵庄园的防御措施对你有威胁吗？” “回禀我主，伊莎贝拉隐藏了领域和命格，但隐藏方式不明。她其实是血肉命格4的‘欲望之子’，不过两个命格4还发现不了属下。庄园内没有其他通灵师，那些防御阵法属下可以绕过，请主人安排新任务。” 知道我还有下一步的安排，工作态度还不错…… 卡尔捏着眉心说道：“昨天没时间问你，约翰和艾莲娜这两天有没有事？” “回主人，在您召唤属下之前，您的同事没有出委托，也没有和兰尼起冲突，但是他们很担心您，已经在打听沃尔登家林场的位置了。” 看来要尽快回去了。 “做的不错，保护约翰艾莲娜的任务结束，接下来有新的命令给你。”卡尔忽然收起了威严感，转而露出微笑，“先回一次死眠厅堂，向伊莉雅申请50枚灵能币，你都吸收掉能提升多少实力？ “主人！”薇菈立刻跪伏下去谦卑地说道，“薇菈宣誓过永远效忠于您，属下曾犯过罪，您对属下有大恩，不敢再奢求赏赐！” “这是任务需要，而且奖罚要分明，50枚能提升多少？” 卡尔淡淡问道，而薇菈深深低下头，眼里水光翻涌。 “属下现在的实力相当于命格3的平均实力，一对一战斗时可以保证不落败，吸收50枚属下有信心……获胜。” 卡尔有点尴尬，薇菈其实是很委婉的表达——提升有限，四舍五入等于没提升。 可家里也就500枚出头啊……还以为她能直接提升到命格4呢…… “提升到能击败伊莎贝拉，需要多少？” 薇菈哆嗦了一下，没敢说话。 “直说吧。” “我主……需要600枚勉强可以。” 卡尔捏着太阳穴说道：“回去和伊莉雅申请100枚，我给你写一封手书作凭证，你等下。” “回主人，艾斯特大人拥有看破谎言的能力，您无须写手书。”薇菈单膝跪地说道，“赞美您的仁慈与宽怀，请您下达新命令。” “拿着这封信，按我写的去做，阅后即焚。” “谨遵死眠之主的意志，属下必不负您的命令。” 薇菈的身影消失不见，卡尔望到一辆马车由远及近。 他站在路边，挥舞起手中的雷亚。 …… 沃尔登庄园，庭院内百花绽放，幽香宜人。 菲莉丝忐忑地跟在沃尔登伯爵身旁，她刚才回家见到自己父亲时还吓了一跳——老父亲看起来疲惫不已，带着深深的黑眼圈。 但奇怪的是，以前唠唠叨叨的父亲竟然没对她生气，见到自己时立刻松了口气，说希望自己陪他在花园散会步。 可这并未让菲莉丝安心，她知道自己闯祸了，这已经在花园走了十多分钟，老父亲还是没说一句话。 花园内只有父女二人，沃尔登伯爵带着菲莉丝走到被鲜花环绕的长椅边坐下后，摸了摸女儿的头。 “爸爸……”菲莉丝怯生生地说道，“我错了……除了我和贝拉，没人能回来……” 伯爵疲惫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你回来就好，回家了爸爸就放心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爸爸可是没吃没睡一直等你呐。” “诶？您不骂我么？” “孩子，那不是你的错。”伯爵抚摸着女儿的秀发继续说道：“应该负责的是爸爸。林场不幸去世的人，我们家会负责照顾他们的家人，你不要责怪自己。” “您和海勒先生说的话一模一样……都让我别怪自己。” 菲莉丝眨着明亮的眼睛，喃喃低语。而提起神秘的海勒先生，沃尔登伯爵立即打起了精神： “林场的事，真的是那位海勒先生解决的吗？” 伯爵语气复杂，尽管影子已经给过他肯定的答复，但伯爵仍然不敢相信…… “是呢，爸爸。”菲莉丝用力点点头，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一些小骄傲，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其他贵族对海勒先生的夸赞还是太保守了，您没亲眼看到，他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随后菲莉丝滔滔不绝地讲起进入森林后的种种：移动的森林，诡异的雾霭，异常的植物和蜘蛛袭击，家里的保镖全部被寄生，还有猩红魔芋…… 她越讲越兴奋，她讲了卡尔如何从蜘蛛群中救下自己；讲了卡尔如何教她面对迷茫，如何宽慰她不要责怪自己； 终于又讲起第二天的恐怖遭遇，菲莉丝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后怕，流着冷汗和沃尔登伯爵描述那巨大的蜈蚣和宿主们，还有那恐怖的猩红魔芋…… 她讲起卡尔如何凶险的与怪物们战斗，如何一次次救下自己身受重伤，又如何透支着身体最终击溃了所有敌人陷入昏迷。 菲莉丝没有忘记他的嘱咐，涉及卡尔底牌的内容全都用阴影的能力代过。 事件的经过讲完，菲莉丝没等父亲开口，又兀自讲起卡尔，她可能只是想说给自己听。 她说起卡尔的英俊，说起他的特别，说起他如何不顾安危救了自己，又多么细心体贴…… 菲莉丝诉说的太专注，根本没注意到沃尔登伯爵那复杂的目光，也没注意到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没离开过卡尔·海勒。 沃尔登伯爵默默地听着，却也露出微笑——这么多年，女儿从未这样在意过谁。那么多豪门的优秀年轻人来沃尔登家求亲，菲莉丝看他们的眼神和态度甚至暗藏厌恶； 而当求亲过两天后，再询问女儿对某某先生的看法时，菲莉丝都会茫然的问自己——爸爸，那是谁？ 卡尔·海勒…… 伯爵注视着菲莉丝的眼神，感慨他的女儿真的长大了。女儿都没发现，每次说到海勒先生时，她的眼眸都灿若星辰吧。 做父亲的，怎么会不知道菲莉丝此刻的情愫？他也年轻过，此时的菲莉丝简直就是三十年前的自己。 看着仍在滔滔不绝给自己分享心上人多么优秀的闺女，伯爵笑了。 女儿是此行的当事人，伯爵听完菲莉丝的描述后，是真对那位卡尔·海勒产生了拉拢之心与更多的想法——海勒先生为沃尔登家止损，本来可能会全部折损的安保力量因为他而生生保下一多半，这样一来那诡异的组织就暂时无法安插更多人进来，除非他们再策划一次阴谋； 但更令沃尔登伯爵震撼的是，菲莉丝说那些尸体在海勒先生一声令下后，全都给他跪下了…… 菲莉丝刚才说到这点时，沃尔登伯爵茫然的反复问了好几遍——16具尸体真跪下了？！ 而女儿是这样回答他的——事件结束后他们埋葬遗体时，地上多了32个膝盖跪出的坑。 沃尔登伯爵都一度怀疑，这位海勒先生会不会是教会哪位通灵师主教？他可是见过好几个通灵师，哪见过能驱使亡灵给人下跪的？ 不过伯爵很快打消了这个疑虑，假如某位教会通灵师有这本事，教会圈内的《炼金时报》早就铺天盖地宣扬了。 海勒先生几乎是独自解决了针对沃尔登家的阴谋，他强大神秘的实力甚至能对抗那个诡异组织，这让伯爵如何不拉拢他？ 伯爵此刻想的很直白，卡尔·海勒一个人的价值就远远超过损失的所有超凡保镖。 因为那些保镖除了从自己家领取不菲的薪水，照顾照顾产业之外，几乎派不上用场； 但海勒先生不同，如果说其他贵族只是想和他结交，那沃尔登伯爵听完林场事件的描述后，就有了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拉拢到沃尔登家的理由。 何况即使出于对他的个人印象，伯爵也已对卡尔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原因无他，卡尔救了自己的女儿。而且菲莉丝此刻除了衣服有点脏，连个擦伤都没有。 她还能坐在自己身边，不是因为与那个组织达成交易，他们手下留情；而是女儿不断念叨的那个男人，把她平安送出了森林。 “菲莉丝，你先停一下，爸爸有事想问你。” 沃尔登伯爵打断了菲莉丝，结果看到女儿瞬间脸红到了脖子，菲莉丝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讲海勒先生的优秀。 唔，太心急了，真是的！ 她攥着小拳头埋怨着自己，弱弱地问道：“您要问什么呢？” “伊莎贝拉的情况呢，你一直没有讲她。” 第72章 勇气与筹码 看着父亲严肃地神情，菲莉丝一阵恍惚——卡尔难道是先知吗，怎么能连未来的事都能预见？ “贝拉……我们遭遇蜘蛛突袭后她被缠住了，但她努力引开了蜘蛛。等卡…海勒先生救下我后，由于森林的移动，我们走散了。” 菲莉丝诉说着事实，却注意到父亲的表情越发凝重。 “然后今天上午，我们在集合地附近和贝拉重新汇合。” “嗯，我知道了。” “爸爸你别怪贝拉，这次都怪我，她伤的也很重。若不是贝拉引开六只蜘蛛，海勒先生恐怕也很难救下我……” 菲莉丝拉着伯爵的胳膊替伊莎贝拉求情，她是发自内心的，但她发现父亲的表情有一瞬间很吓人。 沃尔登伯爵扭头朝一颗白桦木的阴影说道：“出来吧。” 话音落下，菲莉丝看到树木的影子拔地而起，随后不断变得多彩清晰，两秒后影子成为一位大约三十岁的成熟女性，正朝他们行礼： “见过伯爵阁下，见过大小姐。” 沃尔登伯爵介绍道：“菲莉丝，她是阿比盖尔女士，以后就是你的新保镖了。” “您好，大小姐。”阿比盖尔低着头对菲莉丝说，“以后我将负责您的安全。” “爸爸！可是贝拉她……” 菲莉丝着急地解释，可沃尔登伯爵甚至没给她推辞的机会。 “我不会惩罚她，但她失职了，事实证明她无法保护你，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沃尔登伯爵语气强硬而严肃，一如他是明斯特最有权力的人之一。 菲莉丝也只好作罢，在心里默默感叹，卡尔连这个都预料到了。 诶，那不就能给爸爸那封信了吗？ “爸爸……” 菲莉丝朝新保镖看了一眼，伯爵立刻心领神会说道：“你先回去吧。” “是。”阿比盖尔重新化为阴影，消失不见。 沃尔登伯爵看向菲莉丝，慈爱的笑容重新浮现：“这里有结界，你想说什么呢？” “是这样，我刚想起来临别时，海勒先生托我给您带一封信呢！”菲莉丝从珍珠小包里取出信件，确定自己没拿错后递给伯爵，“您看看吧。” 伯爵略有疑惑地接过信，女儿描述的海勒先生是一位沉稳得体的男士，信奉人人平等，话语中都体现着他独特的人生智慧，这样的绅士应该不会像其他平庸之辈一样，抓住机会写信讨好贵族吧？ 沃尔登伯爵拆开信，而菲莉丝则悄悄凑了上去，但一眼还没瞥到，就被老父亲挡回去了。 不看就不看！卡尔也给我写信了，我也有的！ 咦，那我好像不能读卡尔给我写的信了？他不让我擅自拆开。 菲莉丝像仓鼠一样嘟着嘴，却发现老父亲的瞳孔先是一缩，随后立刻恢复正常，平静地阅读信件，但她立刻察觉到卡尔写的内容绝对不简单。 因为她看到自己父亲紧紧攥着信纸，指关节都白了。 爸爸可很少这样的，卡尔你到底写了什么呢？ 沃尔登伯爵先是迅速浏览了一遍，随后又逐字逐句读第二遍。他脸上刻意保持着平静，心里却已狂风骤雨。 伯爵盯着信件上飘逸的落款签名，深深吸了一口气。 卡尔·海勒，你让我感到一丝久违的恐惧…… 如果我无法拉拢你，那我只能毁灭你了。 良久，沃尔登伯爵把信叠好，小心放进西服口袋里，看着撅嘴赌气的女儿，苦笑说道： “小公主，你的王子殿下，真是不可思议的人啊……” “嘻嘻，是吧！卡尔他……爸爸？？您在说什么呢！！” 菲莉丝听到父亲的话，本来得意叉着腰，但忽然脸一红，又娇声辩解道，缩着脖子不敢看沃尔登伯爵。 “哈哈哈！”伯爵看着女儿的模样，爽朗笑着，“你自己回想一下，刚才你说的哪句话没提到卡尔·海勒的？” “我那是……唔……” 她还想辩解两句，可她想起了昨晚自己望着篝火想象到的画面，忽然沉默了。 菲莉丝，你说过会努力的…… 你说了让卡尔等你的。 菲莉丝回想起她的十七年人生，始终生活在精美的鸟笼里，偶尔溜出去呼吸自由的空气，却从没想过要自己打开鸟笼，去畅快追逐喜欢的事情。 她渴望自由，渴望能够决定自己的人生，却始终没有那个勇气。短暂的离开鸟笼后，她总是会自己飞回来，再亲手把门关上。 菲莉丝的表情平静下来。 那个挡在身前保护她的男人，被咬中不哼一声反而和怪物搏命的男人，教会她什么是勇气； 而菲莉丝在火焰中看到的画面，让她不再犹豫。 卡尔，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我的英雄只能为我许诺。 菲莉丝仰起头，坚定地回应着父亲的目光，她看到父亲已不再面带慈爱的笑容。 菲莉丝知道，此刻他们已暂时脱离了父女的身份，眼前的贵族是她追逐幸福必须迈过的高山。 她必须说服沃尔登伯爵，她已站在人生的路口，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将永远决定自己的命运。 沃尔登伯爵也望着菲莉丝，淡淡问道：“你有话想说，对吧。” “是的。”菲莉丝点头，认真说道，“我不愿意成为沃尔登家的筹码，您想追求更高的地位，但我不会成为家族的阶梯。” “你是沃尔登家的人，这是你的使命与觉悟。”伯爵淡淡说道，“看来卡尔·海勒把沃尔登小姐照顾的非常好啊，作为一个平民来说，可真是天大的福气。” “您错了，请不要如此侮辱卡尔，我不会允许。” 菲莉丝的神情从未如此认真与愤怒。 “我哪里错了，一介平民值得你这样维护他？” “他从没有照顾过沃尔登小姐，他保护的是菲莉丝，在他眼里我只是菲莉丝，不是什么伯爵的女儿。” 沃尔登伯爵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闭上眼睛。 “请您收回那句话，伯爵大人。”菲莉丝语气毫无起伏，“谁都不许侮辱我的英雄，哪怕是我的父亲，哪怕你是沃尔登伯爵。” 亲爱的，女儿长大了，她和你太像了。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菲莉丝，我也向海勒先生道歉。”伯爵微笑着道歉，眼中流出欣慰，“不愧是我的女儿，你长大了。我很感谢卡尔·海勒，他做到了我很多年没能成功的事，仅仅用了两天。” 菲莉丝优雅地点头说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听爸爸说几句，好吗？”伯爵露出怀念的表情，“爸爸很久没有和你聊心里话了。” “……好。” 齐格·沃尔登拉过女儿的手，放在自己宽大的手心里，仰望天边的云。 “这么多年，我一直错了，孩子。我可以找很多借口——工作忙，社交多，局势复杂，忘不掉你的母亲。可是借口再多，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我一直忽略了你的感受。” 沃尔登伯爵的声音很轻，也很深沉，菲莉丝抿唇安静地倾听，就像刚才他听自己讲卡尔时那样。 “你没见过你的妈妈，我也没和你讲过她的事。孩子，刚才你的表情，我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你的母亲是平民，以前有一次出行时我看到她正在河边玩水……呵呵，我第一眼就爱上了她，可那时候我身上已经有婚约了，你爷爷和布劳德家达成了协议，一场政治联姻。” 伯爵看着女儿感慨道：“那时候我还不如你呢，菲莉丝。我没有勇气和我父亲吵架，没有勇气维护我爱的人。但后来我还是去了，毕竟那时候沃尔登家的直系只剩我一人。呵呵，我威胁他如果不同意我就永远离开家，你爷爷最终同意了。” “然后呢？” 菲莉丝好奇地问道，她发现自己的父亲和平时不一样了，而且她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越跳越快。 “然后就有了你哥哥，又过了三年你出生了。但是你母亲难产去世了……”伯爵声音忽然尖了一些，他捂上了自己的嘴，“爸爸啊……求了好多人，治愈教会，炼金教会，爸爸去求他们，什么都好，让我放弃爵位都好，请救救我的索妮雅…… “可是我向女神祈祷，可是谁也……” “爸爸……” 菲莉丝红着眼睛，拉住他的手掌。 “对不起菲莉丝，”齐格·沃尔登缓缓说道，“我失去了你的妈妈，所以一直害怕再失去你。我的保护对现在的你来说，只是枷锁吧，爸爸错了。” 菲莉丝擦了擦眼睛，轻轻点头。 “好了，不说伤感的事情了。”伯爵柔和地笑着，“你长大了，看来你从海勒先生那里学到很多。” “卡尔说，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带着伤痛活下去……” “多么深刻的言论……这可不像二十岁的人能说出的话。” 伯爵叹息着，对这个神秘的通灵师更在意了：“无论如何，他帮我们解决了事件，又保护好了你，我必须当面感谢他才行。对了，你支付了多少委托金？” 菲莉丝脸一红：“我……我忘了……” “忘了？我看你是想借机会再去找他吧？” “哎呀！您怎么这样嘛！” “哈哈哈，想骗你爸爸还早着呢。”伯爵爽朗的笑着，“不过没关系，我们明天就回明斯特市，到时候委托金我来给。” “真的？！” 菲莉丝一下跳了起来，又被伯爵拉回长椅坐好，但还是兴奋的止不住笑。 “刚夸你长大了……” 伯爵摇摇头，但又觉得正常，老父亲的魅力怎么比得过她的心上人。 “真的，我们会在市里住很久，你今天给海勒先生写一封信，邀请他三天后到别墅做客。必须要尽快寄出去，最近很多贵族都打算登门拜访他了，一旦林场事件解决的消息再传出去，那些贵族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我们必须先下手，把他拉到家里来。” 菲莉丝先是兴奋着连连点头，随后想起了卡尔的神秘，又有些失落地说道：“可是我亲眼见过卡尔的本事了，他恐怕……对钱没有兴趣，万一教会那边？” “教会的神秘底蕴我们确实比不上，但还是一定要拉拢到他才行。”伯爵摸着精致的胡须笑道，“嗯，这还多亏了你，乖女儿，海勒先生是阴影领域的，而你不久前刚买回来控影人的配方。” “……” “怎么了菲莉丝，你怎么这个表情？身体不舒服吗？” “爸爸，那些配方是卡尔卖给我的……” “……” “唉。”菲莉丝尴尬的说道，“我们恐怕拿不出什么他感兴趣的筹码，他倒是开玩笑说男爵不能买庄园……” “谁说我们拿不出的？”伯爵淡淡反问道。 “唔，那您准备给他什么？” 齐格·沃尔登慈爱地抚摸菲莉丝的秀发： “让卡尔·海勒成为沃尔登家的女婿，让他娶你为妻。” 第73章 菲莉丝来信 菲莉丝沐浴了足足两个小时，她泡在盛满冷水的浴池里冻得直哆嗦，却仍不敢相信白天发生的事。 白天沃尔登伯爵的话一遍遍重复在菲莉丝脑海里——让卡尔·海勒成为沃尔登家的女婿，让他娶你为妻。 她的父亲，沃尔登伯爵，要让卡尔·海勒成为自己的丈夫了！ 简直像是一场美梦！ 冷水都无法让菲莉丝滚烫的脸降下温度，她甚至忘记和父亲分开后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隐约只记得她让女仆们去准备冷水，她要洗澡。 菲莉丝本来是想告诉父亲她对卡尔的心意，先有一个好的开始，然后一步一步慢慢达成目的； 结果父亲直接给她送终点了：我允许了，你们结婚吧。 菲莉丝呆滞了好久，等她终于清醒过来后，老父亲又说——你们结了婚海勒先生就是男爵了，他不是喜欢庄园吗，等以后把家业传给你，那些庄园产业都是你们两人的； 菲莉丝问：那哥哥呢？ 老父亲答：他只会在女士肚皮上当绅士，不配。 后面的事情，菲莉丝已经全都不记得了，等她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美梦后，她已穿着衣服泡在冷水里了。 菲莉丝轻飘飘地换好衣服走回卧室，因为心神不宁结果被地毯绊倒，正好摔到自己床上。 她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感觉脸颊还是那么烫。 明天就要回明斯特市了，很快就能见到你了，卡尔…… 菲莉丝呢喃道：“可我还没对你表达心意呢。” 她忽然担心卡尔会拒绝，一下没了底气，赶紧爬起来坐到梳妆台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湿漉漉的金色长发，洁白柔顺的浴袍，熟透的脸颊，卸妆后眼角的一颗泪痣。 菲莉丝，拿出自信来！难道你想把他拱手让给别人吗？ “不让！” 菲莉丝握拳给自己打气，随后想起父亲的嘱托——她还需要负责给卡尔写邀请信呢。 正式邀请必须要有书面信件，这代表着体面与尊重，更是传统礼节。 而且沃尔登伯爵提醒过菲莉丝了，在信里不要写这件事，三天后他想要当面考察一下卡尔，看他到底配不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女儿。 考察当然是必要的，这可是菲莉丝的人生大事，老父亲必须为她把关。而且伯爵也要看一下卡尔的态度，不过菲莉丝此刻充满信心。 她吩咐女仆们取来信纸和钢笔，开始给卡尔写信，但是却迟迟难以落笔。 “在信中表达心意，是不是太懦弱了呢？” 菲莉丝呢喃着，随后她再一次鼓起勇气，带着思念的笑容开始落笔。 十分钟后，她把信纸叠好塞进信封，又盖上沃尔登家的纹章：“阿比盖尔……” 阴影中，新保镖一步踏出，恭敬行礼：“大小姐。” “请你把这封信交给家里的邮递员，送到海勒先生家里，加急。” “是，明天早晨海勒先生会收到的。” 话音落下，新保镖已消失在阴影里。 …… 翌日清晨，明斯特市香榭丽街18号，卡尔家。 卡尔洗漱后穿戴整齐走到门口，准备和往常一样去香榭丽街17号拿报纸，再蹭顿早餐。但他刚锁好门，就留意到自己信箱上贴着显眼的红色便签。 在维德王国，有加急的信件送达后，邮递员会给收信人的信箱贴好长条红色便签做提醒，以免因为疏忽遗忘耽误了事。 谁会给我写信，劳伦？ 卡尔觉得有些奇怪，自己的朋友就住隔壁，会给自己写信的好像只有劳伦了。 至于菲莉丝，他觉得不可能——昨天她才刚回庄园，要写也应该是过几天。 但卡尔取出信，却看到信封上加盖有常春藤纹章。 “还真是菲莉丝……” 他只好再次回到家，坐在沙发上拆开信件阅读起来： —— 亲爱的卡尔： 我已安全返回庄园，并将林场的经过告诉了我的父亲沃尔登伯爵。 如你所料，父亲为我换了一名贴身保镖，她的名字是阿比盖尔，一名控影人，我想你们会很谈得来；幸好伊莎贝拉没有受到责罚，可我仍觉过意不去，但她只说这是合理的安排，让我不要难过。 这么快就给你写信，是因为父亲想在6月9日18点邀请你到家里共进晚餐，他想亲自对你表达感谢并支付委托金，随信附上地址。 因为父亲工作的缘故，我即将回到明斯特市，或许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在路上，无须回信。 虽然有很多话想写在信里，不过我们很快会见面的，届时我有话想对你说。 卡尔，还记得城外盛开的木槿花吗？倘若六月木槿花开，整整一年都会交好运呢，我想那个故事是真的，你就要成为男爵了。 对了，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庄园，请见面时告诉我。 谢谢你给我的勇气。 你永远的，菲莉丝。 —— 菲莉丝的字迹清秀大方，但读过之后，卡尔拿信的手微微颤抖。 委托金居然是帮我买个男爵？ 男爵不是不能拥有庄园的吗？？ 劳伦诳我？！ …… 10分钟后，卡尔家的客厅。 约翰把菲莉丝寄来的信放回桌上，表情严肃，缓缓说道：“我喜欢葡萄庄园。” “你可要点脸吧。” 艾莲娜坐在沙发上瞪了他一眼，从牛皮纸袋里取出纱布绷带和外伤药剂，把卡尔的腿抬起来给他换药。 “我哪不要脸了，现在我说两句都不行了吗？”约翰大声反驳道，又看到了卡尔没长好的骇人伤口，“嘶，我看着都疼。” “那你别看，让你看了吗？” “艾莲娜你今天早晨喝的是火药？昨天盘子还是我洗的！” 小丫头没理约翰，拿着沾有酒精的棉签擦拭着卡尔的撕裂伤，秀眉微皱：“她不是给你用治愈咒文了吗？” “用了好几次，”卡尔耸耸肩，“所以现在只是伤口，前天我这还少一大块肉呢。” “可你昨天回来怎么没说这回事？”约翰走过来坐到沙发扶手上，却被艾莲娜没好气的瞪了一眼。 “你又瞪我干什么？” “卡尔在这躺着呢，你滚回椅子上去。” “你今天怎么啦？”卡尔觉得有点奇怪，“约翰又惹你了吗，我帮你揍他？” 小丫头点点头：“揍他。” “约翰你过来一下。” 快三十岁的约翰·弗兰克嗖一下润了：“我给你们泡茶！” “你不疼？”艾莲娜疑惑地问道，“这可是纯酒精，我正给你清创呢。” “有点疼，没事就把绷带缠上吧。所以他到底怎么你了？” “我们本来已经打算去找你了，昨天你回来后说完森林的事情，约翰其实很生气。”艾莲娜一圈一圈缠着绷带说道，“晚上你回了这边，他一直和我说要对付兰尼，说的我很烦。” 卡尔摸摸她的头笑着安慰道：“没事，我又不是为了兰尼才接这委托的。再说这报酬不也挺丰厚吗，我都要成男爵了。” “但是对付兰尼哪有约翰说的那么简单，不然我们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他应该是替我鸣不平，你也别那么认真。”卡尔看着在厨房泡茶的约翰，“正好今天休息日，和我说说吧，兰尼怎么威胁你们的。” “过几天再说吧，你最近事情够多了，不差这几天。” 艾莲娜帮他缠好了绷带，小心地将卡尔的裤腿放下：“伤好之前我帮你带饭，你自己买又会加一堆辣椒。还有这几天别去事务所了，这是工伤。” “就是。”约翰端着茶回来了，“兰尼又不给你工伤补贴，反正也没委托，你在家歇着吧，晚上下班我们就过来。” 卡尔耸耸肩：“你们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这点伤不算什么。” “反正你休息吧，去了不也没事做吗。喏，喝茶。” 艾莲娜拿起菲莉丝的信又读了一遍，冷清的小脸隐隐有些困惑，她扬起信纸：“这个你准备怎么办，就是后天晚上了。” “去呗。”卡尔抿一口茶，“这还不容易判断吗，伯爵想拉拢我。” “可他这筹码开的不小啊，给你买个男爵，还要送你一个庄园？转赠手续可不好办的。”约翰捏着八字胡说道，“而且我总感觉这封信不那么纯粹，你看沃尔登小姐的措辞，邀请信可不是这样写的。” “她爱上你了，卡尔。” 噗！ 艾莲娜刚说完，卡尔一口茶喷到约翰脸上，茶水顺着他的八字胡一滴一滴往下掉。 约翰僵硬地抹了把脸，小丫头憋笑憋的好辛苦。 “……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 约翰跑去洗脸了，过了一会他拿着卡尔的毛巾回到了客厅，但坐远了些。 “咳咳……”卡尔尴尬地说道，“艾莲娜，这话可不兴乱说啊，她是伯爵的女儿，她肯定知道和我没结果的。” 约翰边擦脸边说道：“其实我也同意艾莲娜的话，你这两天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她信中的措辞……很明显了吧？” “我能对她做什么，你脑子里想的什么玩意儿？！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那她说你给了她勇气，你怎么给人家勇气的？你看称呼怎么写的——喔‘亲爱的卡尔’，”约翰指着信戏谑地说道，“你再看落款，‘你永远的菲莉丝’，好我的卡尔！艾莲娜你告诉我们家海勒少爷，正式邀请信称呼和落款怎么写？” 小丫头带着淡淡的微笑说道：“尊敬的海勒先生，伯爵女儿的邀请信，落款应该是‘沃尔登伯爵之女，菲莉丝·沃尔登’。因为她这封信代表的是伯爵的邀请，而给你这封……” “太亲近了。”约翰坏笑着，“对她而言，这封信是写给你的私人信件，伯爵邀请只是顺便捎带上，就像唐丽女士给你烤的牛排总会多放一根迷迭香！” 卡尔尴尬地摆摆手：“你们想多了，她清楚自己的未来，而且就算你们说的是对的，她喜欢我，可伯爵怎么能允许？” “卡尔你一点都不懂女士。” 艾莲娜帮他把信塞回信封，但卡尔没好气的说道：“你先成年了再教育我吧。” 第74章 会面 艾莲娜他们出去帮卡尔买饭了，他一个人静坐在沙发上，思索下一步的对策。 其实卡尔第一次读菲莉丝的来信时，首先关注的点有三个——伯爵换掉了伊莎贝拉，菲莉丝交出了信，可以按方案一行动。 这就让卡尔松了口气，而且伯爵会邀请他会面是必然的，那封信可不是简单的问候。 第二个关注点是，为什么沃尔登家要在社交季从庄园回到明斯特市？ 卡尔的推测是伯爵新成立的学业基金会或许受到了一定阻碍，他是回来保证学校建设顺利进行的。这可能涉及到和教会的博弈。 第三个关注点就是菲莉丝信中所写——你要成为男爵了，选个喜欢的庄园吧。 卡尔认为这或许是伯爵的暗示，是希望拉拢自己的价码，而他没理由拒绝。 因为如果要按方案一行动，那他就会和沃尔登伯爵站在同一阵营，逐步挖出并瓦解密林会的阴谋，卡尔现在还是势单力薄，而沃尔登家是最理想的支持。 或许贵族家庭的神秘底蕴比不上教会，但沃尔登家在明斯特市的能量是不容小觑的。在超凡世界，也不要忽视世俗的力量，不然密林会这邪教组织为什么要计划除掉沃尔登伯爵？ 至于炼金教会，卡尔还从未接触过他们，而且炼金猎人简直像是人间蒸发了，想投个求职信都找不到人，暂时靠不上。 所以沃尔登伯爵已经投来了橄榄枝，卡尔会选择与他建立合作关系。密林会给他送了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至于艾莲娜和约翰说的，菲莉丝喜欢他，卡尔觉得有点没谱。 菲莉丝知道她是生不由己，她虽天真烂漫，但一直以来还是接受了现实的安排，她理应清楚喜欢一个平民对家族意味着什么； 更何况卡尔不是一般的平民，他是死眠之主。苏尔六问犹在昨天，他的前路举世皆敌、危机四伏； 这世界容不下卡尔，对正教来说，死眠之主简直比邪教还邪教，所以卡尔想活着就必须迈过累累尸骨，他不适合菲莉丝。 …… 次日，卡尔听话的没去事务所，晚上约翰和艾莲娜下班后直接来了卡尔家，说今天足足七个贵族家庭来拜访卡尔，不过都是派各自的管家前来，有贵族头衔的一个没到，毕竟从身份上来说，他只是平民。 艾莲娜不屑地说起兰尼今天的姿态，令人作呕，好像那些贵族是来拜访他兰尼的一样，又得意又做作。 说完后小丫头从包里取出一沓信件递给卡尔，他一看那十几封盖着各式纹章的信，感觉头有点疼。 约翰说多出来的信是那七个贵族管家帮其他贵族捎带的。不过他又聊起凯瑟，感觉她今天状态有点不对，但凯瑟解释说“是女性每个月都发愁的问题”，约翰也就不再问了，转而说起卡尔明晚去伯爵家赴约，一定要注意衣着。 于是晚上等他们离开后，卡尔回了一趟死眠厅堂，贴心的伊莉雅已经帮他做好了整套正装。 新衣服的布料都是灵境的特产，不止高档舒适而且有不俗的防御力，还防尘防水。 卡尔穿戴整齐后眼前一亮，每一个细节都妥贴合身。他对伊莉雅的技术赞不绝口，女管家受到夸赞露出的笑容，令星辰都黯然失色。 随后他回到人间的住所睡去，等待明天与伯爵的会面。 …… 6月9日，贵族区，沃尔登家豪宅。 刚过正午，距离卡尔抵达还有五个小时，菲莉丝·沃尔登端坐在梳妆台前，让女仆们给她化妆、选衣裙和配饰。 “大小姐，现在是不是太早了些？”新保镖阿比盖尔站在一旁，犹豫开口问道，“海勒先生还有五个小时才到呢。” “唔……还有这么久呢，不过我现在就开始准备的话，会觉得他很快就要到了。” 菲莉丝坐姿优雅，女仆正在帮她画眉。 “小姐，您看这一件怎么样？”另一位女仆捧着华美的宫装裙问道。 “不行，海勒先生不喜欢太鲜艳华丽的款式。” “那这件浅红色的可以吗，大小姐？” “唔，你去5号衣帽间，把海蓝色那件取来，那一件我从没有在外人面前穿过。”菲莉丝严肃地说，“还有我的首饰和纱帽。” 化妆的女仆和菲莉丝很熟悉，便大着胆子问道：“小姐，您以前从不在乎这些的，您一直不喜欢我们给您化妆和打扮。” “倪丽尔，这不一样，今天不是以往的宴会。”菲莉丝轻轻说道，“我只为他一人而装扮自己。今天是，以后亦然。” “小姐，我不太明白……这有什么不同吗？” “其他人看到的是沃尔登小姐，他们眼中只有沃尔登家的影响力。他们会用眼神褪去我的衣衫，可海勒先生眼里只有菲莉丝，他想要我平安。” “可您怎么会知道呢？” “倪丽尔，我很任性，没听他的话。但我庆幸昨天的任性，确定了他不会拒绝我，也确定他关心着我。” “我听不懂，小姐您说的很奇怪，但我也好奇呢，我打算晚上去偷看一下海勒先生~”女仆轻声问道，“需要给您把泪痣再遮起来吗？” “不需要，再也不需要了。而且以后你要叫他卡尔少爷。” “知道了小姐，可以前您都让我遮起来的。” “因为今晚过后所有人都会知道，明斯特市的菲莉丝·沃尔登，已经有主了。” 镜子中，菲莉丝的笑容美到女仆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菲莉丝，从今天开始你已不再是笼中鸟，你要张开翅膀，飞往你英雄的怀抱。 …… 下午六点，贵族区。 管家手中线，卡尔身上衣。 他身着深蓝色条纹双排扣西装和同色西裤，西装胸前口袋内放有深灰色方巾做装饰，配深灰花纹领带； 内衬是白色礼服衬衫和湖蓝色马甲，皮鞋则选用高档黑色系带靴。 卡尔将菲莉丝随信附上的邀请函交给豪宅前等候的侍者，在侍者带领下走过典雅的庭院，进入豪宅。 卡尔保持着得体，其实心里感到一阵酸楚——和菲莉丝家比起来，香榭丽18号寒酸的像是马厩。 一层吊顶都比自己家都高，水晶灯投下灿烂的光芒，他觉得自己踩的不是明亮奢华的地板而是雷亚，香薰散出的仿佛是纸钞的油墨香。 侍者领着卡尔不断朝内走去，佣人们排列在两侧，齐齐弯腰对卡尔行礼，他也轻轻颔首回礼。 沃尔登伯爵为卡尔布置了贵族的礼遇。 会客厅内，侍者请卡尔坐在沙发上稍等，伯爵大人很快就到。卡尔点头，侍者送上红酒后离开，并关上了会客厅的门。 卡尔没有喝红酒，他安静坐在真皮沙发上，散发出灵能感知。 没有阵法，也可能阵法太高端我发现不了，没有安排刀斧手……嗯，这个气息应该是薇菈。 大约五分钟后，沃尔登伯爵独自推开会客室的门，卡尔起身，单手抚胸行礼。 沃尔登伯爵打量着眼前英俊得体的年轻人，暗暗点头，随后露出平和的微笑： “沃尔登家欢迎你的到来，尊敬的海勒先生。” 第75章 初步交涉 卡尔观察着沃尔登伯爵——沉稳坚毅的脸庞，目光如炬，似能看穿人心，尽管伯爵已年过半百但并不显老，带有中年男人独有的魅力； 卡尔猜测他或许年轻时参过军，沃尔登伯爵负手而立，腰背挺直的姿势似乎已是抹不去的习惯，尽管身着深色镶金边的贵族服饰，但能想象到伯爵穿军官服的模样。 沉稳、老辣、定人心，这是卡尔对沃尔登伯爵的第一印象。 正如他在观察伯爵，沃尔登伯爵对卡尔的考察也已开始。 齐格·沃尔登已活了半生，颇有一套看人的本领，这名二十岁的年轻通灵师衣着考究得体却不张扬，一看就是由出色的设计师亲手定制而成。服装整体设计极具古典美感，凸显着他神秘的气质。 伯爵虽重视衣着，但这毕竟只是外在，更令他惊讶的是，卡尔·海勒的外貌远胜关于他的传言，比所有想与菲莉丝定亲的年轻贵族都英俊数倍，尤其是那双墨绿的眸子，深邃有神，眼里藏满故事。 不提身份，仅仅是他的气质与外貌就足以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女儿，一段感情里谁不希望伴侣有出众的容颜？就连难免的吵架时，恐怕都不忍心说重话。 卡尔·海勒若真成为菲莉丝的丈夫，这对夫妻仅仅是外貌，就足以羡煞旁人了 英俊、得体、神秘。沃尔登伯爵对卡尔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再加上这位年轻人解决了林场事件又救下菲莉丝，伯爵对他的好感已上了新台阶。 当然卡尔不知道伯爵心里的想法，行礼之后便得体的开始社交话术： “沃尔登伯爵阁下，由衷感谢您的邀请。您主持成立的慈善基金会，将切实为许多家庭解决实际生活问题，一顿免费午餐能拯救的生命远超社会想象，请收下我的敬意。” “呵呵，海勒先生对我可不必这么严肃，轻松一些，我们家本来就不提倡贵族与平民之间的隔阂，我一直是这样教育孩子的，快请坐。” 伯爵温和地示意卡尔落座，随后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认真说道： “你救了菲莉丝的命，还不止一次，林场的神秘事件也多亏你才得以解决，语言无法表达我的感激，海勒先生。若没有你出面，我真不知道以后要如何活下去，请接受一个父亲的谢意吧。” 卡尔忽然有些恍惚，因为伯爵起身正在向自己行礼。 “这是我的职责，伯爵阁下，我接受您的谢意。” 伯爵坐回沙发，心里对卡尔的评价又高了一些——得体的回答，面对伯爵的行礼他可以坦然接受，果然不在意世俗的身份，或许他真的相信人人平等。 这也说明，他身份不简单，见识很广。 “海勒先生，自从菲莉丝回家后就不断和我分享你的事情，就连巧克力派都堵不住她的嘴。哈哈，今日一见我才明白，原来菲莉丝还是收着呢，我很多年没见过你这样的年轻人了。不过失礼了，能否先容我这个老人和你谈一谈，之后我去叫菲莉丝，再一起共进晚餐如何？” 卡尔以微笑回应沃尔登伯爵的温和：“当然，与您交谈是我的荣幸。不过伯爵阁下，您的人生才刚开始。五十岁是知天命的年纪，人到这时才知晓人生的追求与价值该如何实现。” “你真的比菲莉丝描述的还有智慧，海勒先生。” 伯爵由衷感慨道：“你对菲莉丝迷茫时的开解，告诉她要相信内心的罗盘，教导她要带着伤痛活下去。你的话让她坚强了许多，而这正是我一直做错的事——我为了不让她受伤，始终把她困在我设置的枷锁里，可我却忘记了，枷锁本身就是对菲莉丝最大的伤害。” “这点我不好评价，伯爵阁下，还请容我沉默吧。” “当然，当然。”沃尔登伯爵挥挥手，“不过海勒先生，我想我们都清楚，为什么我会先单独和你会面。说实话就在这短短几分钟，你已再次抬高了我对你的印象。我们不如免去繁文缛节，打开天窗怎么样？这房间有结界，请不用担心保密问题。” “这最好不过了，您先请。” 第一轮相互试探已完毕，卡尔和沃尔登伯爵都从互相的谈话与表情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他们也都互相给出了态度。 这暗藏深意的客套是必要的，它决定了后面要谈的正事会如何发展。他们都互相表达了善意与进一步合作的意向。 沃尔登伯爵点点头，率先拿出卡尔写的信放在桌上：“菲莉丝已将你写的信交给了我，你的洞察力和判断力真的令我惊讶，王国若不能聘请你担任军师，是王室最惨痛的损失。” “过誉了，伯爵阁下。”卡尔表情平静，观察着伯爵的动作细节，“这么说您也有所猜测了？” “是的，如你所言。之前我仅仅是怀疑有人或组织要对沃尔登家下手，但他们的举动很隐蔽，直到我读过你的信后，不仅解开了我许多疑惑，还让我更确定了——的确存在一个暗中蛰伏想要图谋我们家的势力。” 卡尔未能从伯爵的微表情和动作看出问题，沃尔登伯爵神色凝重，继续问道： “不过我有些好奇，海勒先生是如何推断出的，难道那些人露出什么明显的马脚了吗？贵族虽然与正教不合，我作为伯爵的确也有政敌，但我还是不清楚为什么会有邪教徒想要扳倒沃尔登家。” “不，伯爵阁下，他们没有露出马脚。”卡尔摇摇头，“除去我的推测，我对那些人多少有些了解，而许多细节都指向了同一个结论——您的存在阻碍了他们的阴谋。您听说过密林会吗？” 伯爵脸色阴沉下来：“是他们？那群狂信徒和疯子组成的团体想害我的菲莉丝？” “看来您知道，不过菲莉丝小姐只是他们计划的保险，密林会的目的还是扳倒您。” “原来海勒先生也和他们打过交道，这真是令我意外。这几年他们的行动越来越活跃了，看来那邪教已经从战败的阴影中恢复了元气，而且还死心不改！” 伯爵的愤怒不加掩饰，卡尔推测沃尔登伯爵也曾见过密林会的恶毒，他有些低沉的说道：“我曾处理过一起委托，伯爵阁下，他们残忍的手段已经超过人类的容忍底线，生命在他们眼里只是实现目标的工具。密林会是这个世界的毒瘤，而现在他们盯上你我了。” “嗯……”伯爵严肃地点头赞同，“我认为这件事不宜让教会知道，对社会各界也应该尽可能的保密，一方面是避免打草惊蛇，另一方面我们不清楚教会的态度。据我所知，教会明面上对密林会等邪教严厉打压，但炼金教会俯瞰世界已久，内部已长出腐烂的肉芽。当然我也有私心，因为学业基金会刚成立，沃尔登家暂时不要传出流言比较好。” “这也是我的看法，伯爵阁下，很高兴我们能达成一致，这样后面的事就更容易谈了。” 卡尔在心中赞叹沃尔登伯爵的冷静与判断力，为了大局计保密是最好的选择，知道的人越多变数就越多，在掌握更多线索之前，要避免密林会采取更激进的手段。 而且伯爵对教会存在腐朽力量的判断，在卡尔看来是有根据的，他知道的情报更多——密林会和炼金教会双料特工巴顿·迪恩就是最好的佐证。 而且伊莉雅说密林会的秘术与炼金术有关联，渡鸦偷听到密林会在明斯特还有“眼睛”，难保这些眼睛是长在四大教会内部。 “呵呵，海勒先生的智慧与心智真是让我感到汗颜，我二十岁的时候只是个容易冲动昏头的傻小子。”伯爵赞赏的注视卡尔深邃的目光，又问道，“不过我还是好奇你信中提到那颗魔芋和遗留的种子，海勒先生最后怎么处理的，那是什么东西？” 卡尔淡淡说道：“我把它们毁灭了。那些东西会荼毒人间，伯爵阁下既然知道密林会，那也听过百年前他们制造的灾难吧。” “……那可真是骇人听闻，没想到你连那灾难都知道。”伯爵的表情很复杂，“实不相瞒，沃尔登家的崛起就发生在那起灾难之后。” 卡尔其实不知道，他并没有追问过伊莉雅，但他仍保持了神秘与得体，表情波澜不惊并带着些许哀愁。 “那颗魔芋就是种子吸收生命生长的产物，和百年前那些东西一样，最终会不断扩散，寄生人体，数万无辜民众将成为密林会的马前卒。” “这群疯子真该死，他们竟让我们家族的保镖……成为那种怪物！”沃尔登伯爵紧紧握着拳头打在沙发扶手上，“原来不止是想针对我，密林会是想让明斯特也变成炼狱吗！” “伯爵阁下……愤怒会让我们失去判断力。” 沃尔登伯爵叹息着，随后由衷说道： “失礼了，海勒先生。你为明斯特市避免了一场灾难，更拯救了沃尔登家。为了大局考虑，世人不会知道你的功绩，但作为当事人之一，沃尔登家绝不会忘记你的付出。” “伯爵阁下客气了，抹除密林会的存在是我的目标，我们利益一致。” “当然，当然，这种毒瘤不应存在于世界，我们有责任铲除密林会。”伯爵连连点头，随后温和说道，“不过密林会盯上的是沃尔登家，海勒先生你也要与他们敌对？” “是的，伯爵阁下，我想您读过我的信后，就已经确定这点了。” “没错，海勒先生我敬佩你的勇气与大义。但你和我不同，沃尔登家树大招风，而你大可以独善其身，历史的惨案一遍遍告诉我们——和密林会为敌有多危险。” 卡尔看着伯爵复杂的表情，想起痛哭的劳伦·詹姆斯和戴娜的灵魂，想起那六张标签，想起死在他之前的人。 独善其身吗…… “伯爵阁下，有的事既然我见过了，就再也不能独善其身了。” “……你拥有高尚的品格，海勒先生。” “谢谢您，但这与品格无关，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高尚的人。” “既然如此那与什么有关呢，你为什么一定要对抗他们，你的实力足以解决他们布下的阴谋，自保是没问题的。” “我只想求个心安。” 齐格·沃尔登长久地望着卡尔，他语气平静却没有起伏，谈及密林会时眼里毫无温度，而此时他那双墨绿眸子里，藏着怒火与悲悯。 他不得不感叹女儿的眼光，终于理解了菲莉丝那般维护他的理由，为了一个男人甚至不惜和自己动怒。 因为卡尔·海勒注定与平凡无缘。 若自己女儿不慌不忙的把感情深埋心里，伯爵敢肯定用不了多久，海勒先生就要成为其他贵族家的女婿了。 沃尔登伯爵温和说道：“我放心了，海勒先生，我真的很满意。” 第76章 彼此的诚意 “您指的是？”卡尔反问道。 “没什么，一会你会知道的。”伯爵笑着摆摆手，随后坐的更直一些，“海勒先生，我们都聊这么深入了，而且你还提前写了信，那合作的事情？” 卡尔礼貌地回应道：“我们都是相关人士，伯爵阁下，互相合作对彼此都好。” “和你聊天真的很轻松，海勒先生。没想到与你合作能进行的这么顺利，我还担心过你会拒绝呢，你现在可是香饽饽啊。” “过奖了阁下，若没有这个意向，我也不会写信提醒您了。” 沃尔登伯爵主动站起身来伸出手，卡尔也立刻与他握手。 “那先祝我们合作愉快，海勒先生。我们该共饮一杯餐前酒，你说呢？” 卡尔微笑着端起桌上的红酒，和沃尔登伯爵共同举杯。 “敬酒词，海勒先生觉得如何？” “那就敬生命吧。” “敬生命，祝你健康，海勒先生。” 伯爵一饮而尽，满意地笑着，他指着桌上的信件说道：“那在说正事之前，我们再谈谈信的事，把这些都安排好，我才有心思聊今天的正题啊。” 今天的正题不是建立合作吗？ 卡尔虽有疑惑，但还是礼貌说道：“当然，这很重要。” “你在信上写了三条提醒，第一是林场事件的核心真相，第二那魔芋和种子，现在我们聊聊第三条以及它的后续吧——藏在我家里的老鼠。” 伯爵最后几个单词咬的很重，卡尔捕捉到他眼中闪过凛冽。 终于该动手了。 他缓缓问道：“菲莉丝小姐给我写的信中提到，您安排了一名新的控影人担任她的保镖，值得信任吗？” “阿比盖尔女士值得我全部的信任，她曾是我的侍卫，而且并非出于利益关系才留在沃尔登家。” “那您最近对伊莎贝拉是如何安排的？” “除了不允许她继续跟在菲莉丝身边，其他照旧，她没有任何机会接近菲莉丝。”伯爵嘴角轻轻挑起，“她曾负责调度沃尔登家超凡保镖，这次事件后家里的安保损失过半，如你所料，伊莎贝拉又向我推举了十名新的保镖。当她给我引荐新人的时候，我都怀疑你是占星教会的先知了，海勒先生。” 卡尔轻笑着说道：“您大可放心，我和教会没有一克朗的关系。而且您一定全盘接受了新安保，对吗伯爵阁下。” “那当然都接受了，哈哈。” 伯爵也愉快地笑着，心中却深觉卡尔·海勒的机敏。 他简直比首都那些贵族更像老狐狸……他真的只有二十岁吗，连伊莎贝拉会推举新安保都能提前推断出来，还写在信里提醒我，这是什么恐怖的判断力？ 还好顺利拉拢到他了，而且还没提正事，看来他真不是为了菲莉丝或委托金而来…… 伯爵想过后，主动问道：“海勒先生已经有计划了吗？” “沃尔登伯爵阁下若不介意，您家的老鼠不如由我出面帮您清理吧，就当是我合作的诚意，我愿用老鼠的生命作为见面礼，当然我会保证老鼠窝无法得知这一点。” 若是薇菈在场，她一定会恐惧卡尔此刻的微笑。因为上一次他就是带着这样的笑容说出“再敢搞事我就杀了你”…… 沃尔登伯爵也察觉到卡尔微笑背后令人胆寒的杀意，他在心中暗暗点头，判断出卡尔是在乎菲莉丝的，但又有些好奇的问道： “如果可以那最好不过，只是海勒先生如何保证老鼠窝不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既然已经建立合作，卡尔决定展现一部分信息和诚意。 “据我的情报得知，密林会中高层会携带‘命徽’，这徽章与他们总部的一种蜡烛相互联系，一旦命徽破碎，烛火便会熄灭，这就意味着携带命徽的老鼠出了事。” “原来如此……”伯爵频频点头，“计划如何开展，需要我协助吗？” “需要，请伯爵在今天我离开之后，无意中在伊莎贝拉面前谈起林场事件的一部分真相，就说是我判断出来的，而且最好暗示她，说我拿到了‘种子’。以我对密林会的了解，他们向来沉不住气，而且智商堪忧。我只需要在家卖个破绽就行了。” 伯爵看着卡尔自信的笑容，又提醒道：“没问题。不过海勒先生，伊莎贝拉的实力还是有的。” “请放心吧，伯爵阁下，您想亲自提审她吗？” “不必了，届时告诉我情报就好，我负责替你处理老鼠尸体。”伯爵笑着说道，“那琐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海勒先生，我们可以谈今晚的正事了。” “请讲，伯爵阁下。” 沃尔登伯爵的笑容忽然柔和起来，语气也和刚才不同： “你的诚意和见面礼分量十足，我作为伯爵更不能丢了面子。菲莉丝那孩子忘了给你委托金，我们父女商量后，决定由我先对你说这件事。希望沃尔登家的诚意能让你满意，海勒先生，也希望我们能以此建立更亲密的关系。” 啊，真要给我买个男爵当当？ 我也挺喜欢葡萄庄园的…… 卡尔提起了兴趣，虽觉得伯爵的话有点奇怪，但还是礼貌说道：“还请伯爵阁下说明吧。” “呵呵，先不急，我想先问问你。” 伯爵笑眯眯地看着卡尔，忽然觉得越看越喜欢，这位年轻人无论是外貌还是品格，举止还是思维，都是无可挑剔，或许真的让菲莉丝继承家业是最合适的选择，他们夫妻必然能将沃尔登家带上一个新高度——侯爵，甚至是公爵。 他又想起了自己那个没出息的长子，觉得一阵苦涩，只恨卡尔·海勒不是他的孩子，不过好在女婿也是自家人，以后把长子的产业交给女婿就好了，没用的儿子就别指望了，给他个富贵无忧就算了。 见沃尔登伯爵笑呵呵盯着自己不说话，卡尔疑惑地问道：“伯爵阁下，您想问什么？” “失礼了，刚才想到了我的长子。”伯爵亲自帮卡尔斟满红酒，又坐在他身边，“维德人说话一向直接，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很好奇，海勒先生是怎么看待我女儿的？” “菲莉丝小姐天生丽质，世间罕有。她善良而纯粹，尊重他人，对于一名贵族而言这是难得的品质，赞美您的教育，伯爵阁下。” 听着卡尔真诚的赞美，沃尔登伯爵叹息说道：“唉，我的教育说不上成功，我那长子如果有海勒先生十之一二的心智，也不至于这般没出息。” “能平安健康的生活已弥足珍贵，伯爵阁下。” “这话倒是不错，但是海勒先生，这是沃尔登家啊。”沃尔登伯爵靠在沙发背上抿一口红酒，“明斯特市说不上王国重市，却也不是边陲小城，沃尔登家百年来一直作为王室的重要棋子在这里制衡炼金教会，而直系男性子嗣才能继承爵位，可惜我只有安杰洛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卡尔沉默了，沃尔登伯爵的家事他不方便多说，而且他不明白伯爵跳脱的言论和今天的正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海勒先生，你知道菲莉丝从林场平安归来后，最令我感到惊讶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但我想并不是林场的真相。” “没错，”伯爵望着杯中的红酒，缓缓说道，“最令我震惊的是你，海勒先生。准确的说，是菲莉丝为了维护你，甚至不惜与我动怒，这十几年来她从没有在意过哪个男人，更没有为了谁和我生过气。我了解我的孩子，如果我不及时道歉，她会选择与沃尔登家从此划清界限。” 卡尔又沉默了。 看来艾莲娜说的没错，我真的不了解女人的心思…… “她喜欢你，海勒先生。” 卡尔微笑着回应伯爵认真而复杂的眼神，轻声说道：“我想，您一定教育过她了，伯爵阁下，这是没有结果的感情，菲莉丝是善良纯粹的女孩，她值得更美好的未来。” “你说得对，海勒先生，她值得。”沃尔登伯爵点头赞同，“但你也说错了。” “请指教……” 沃尔登伯爵温和地看着卡尔： “我希望你能娶菲莉丝为妻，与她一起继承沃尔登家，你们的孩子将成为新一任沃尔登伯爵。这就是我的诚意，海勒先生，也是一个错了十几年的父亲对女儿的补偿。” ？？？ 原来不是要给我买男爵，是要让我入赘沃尔登家成为男爵？！ 卡尔茫然了几秒，随后放下酒杯诧异的问道： “您一定知道这决定意味着什么，伯爵阁下，我只是一介平民。请恕我直言，从现实角度来说，直系子女与平民结婚对一个家族的势力和声望有什么影响，您一定比我清楚，而且您还是明斯特唯一的伯爵。您的诚意令我震撼，但这并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 “不，你又错了，如果海勒先生想和我谈现实，那我就为你解释，以打消你的疑虑。这是沃尔登家最理智的决定，而且不瞒你说，我逝去的妻子正是平民出身，你不必怀疑我的态度。” 伯爵认真地看着卡尔说道：“我的长子安杰洛无法支撑起沃尔登家，而如果菲莉丝与其他贵族联姻，无论是明斯特本地贵族还是其他伯爵，以菲莉丝的水平在政治上是无法斗过任何贵族的，在我死后……你不用反驳我，我一定会死于非命，每一个贵族都想坐我的位置。而一旦我死了，最终沃尔登家就会像数年前的克罗斯林家一样，被各方势力蚕食殆尽，而在那之后菲莉丝将成为弃子。如果你不知道克罗斯林家成员的遭遇，那我可以告诉你。” “我知道克罗斯林家的悲剧。” 薇菈·克罗斯林就是在家族崩溃后，被当作商品卖到布鲁尔家，最终死后都得不到安宁，成为冤魂。 “那你就能理解我刚说的，对吗海勒先生。”伯爵严肃地点头，继续说道，“刚才我说我放心了，你不是好奇我的意思吗？” “是的。” “因为今天的会面，同时也是考察，看人的本事我还是很有自信的，海勒先生。我愿意把菲莉丝和家族的未来托付给你们。我就直说了，明斯特市除了你之外，没人配得上菲莉丝。” “我或许没有您想的那么出色，伯爵阁下，明斯特很大。” 伯爵严肃地看着他：“卡尔，你是优秀的年轻人，优秀到令我惭愧。但不要太谦虚，因为你现在否定自己，那维护你的菲莉丝又算什么呢？你知道她看待你的吗？” “……是我失言了，伯爵阁下。” “菲莉丝说，谁都不许侮辱她的英雄，哪怕是她父亲，哪怕是沃尔登伯爵。”伯爵喝完杯中的红酒，“你没当过父亲，你不知道听到自己的女儿这样说，我心里是什么感受。我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以前菲莉丝总说，爸爸是她的英雄啊……可是她长大了，她的英雄不再是我，而是你。” “我……很荣幸。” 伯爵或许有点醉了，他摆摆手：“你值得，海勒先生。菲莉丝已不是我的小公主了，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这样称呼过她。因为她钦慕的王子殿下是你。” “伯爵阁……” 但沃尔登伯爵打断了卡尔：“海勒先生，这也是现实角度。我想弥补曾经的错误，我一直忽略了菲莉丝的感受，禁锢着她的追求……” 卡尔此时多少明白他的意思了，沃尔登伯爵的语气有些低沉，继续说道： “抱歉海勒先生，这份诚意有我的私心在，毕竟哪个父亲，不希望女儿快乐啊……但我知道这应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我也不想看到菲莉丝委屈了自己，嫁给一个不爱她的人，那样她得不到幸福。” 终于，沃尔登伯爵看向卡尔，他的目光沉静而深沉，认真地问道： “海勒先生，这不是强迫，如果你对菲莉丝没有任何感觉，我们就只维持合作关系，我会支付你开出的任何委托金；但如果你愿意，菲莉丝正在二层的露台等你，她有话要对你说。” 良久，卡尔选择直面自己的内心。 他替伯爵斟满红酒，并高举酒杯： “沃尔登伯爵阁下，正如我刚才说的，菲莉丝值得世间的一切美好。” 话音落下，伯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但卡尔顿了顿，将红酒一饮而尽，他对上伯爵的目光，轻声说道： “如果您真的同意，愿意如此信任我，那这世间的美好，由我来给她。” 第77章 柔软的骷髅 卡尔慢慢走向豪宅二层的露台，他迈过一级级铺着精美地毯的台阶，心情复杂。 到了二层后，一众女仆排成两列向他行礼，而尽头则是门扉敞开的露台。 星光之下，隐约可见一个孤单的背影，晚风吹起如瀑的金丝，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卡尔朝那背影走去，步入露台并随手关上彩绘玻璃门。菲莉丝背对他端坐藤木椅上，一席海蓝色的长裙，裙角铺洒于地，似坠地星辰。 菲莉丝听到身后的动静，身体一颤，却没敢回头。 “是你来了吗……卡尔。”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颤音。 “是我。” 忽然，菲莉丝僵硬的肩膀放松下来，她站起来转身面朝卡尔嫣然一笑，这喜悦与释怀的笑容令群星都黯淡无光。 菲莉丝今天真的很美丽，妩媚而清纯。她白皙的皮肤泛着红润，一向俏皮的眼里盛满幸福，卡尔留意到她的眼角有一颗泪痣，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今天更英俊了，卡尔，这身衣服好适合你。” “原来你还有泪痣，可为什么遮起来呢？” 菲莉丝轻笑着摇摇头：“以后不再遮了。” “让你久等了，和伯爵多聊了一会。” “不，不久的。”菲莉丝轻轻摇头，走到他的面前，“对不起卡尔，这件事是由爸爸先告诉你的。请原谅我的胆小，因为我怕你拒绝后，我再看到你时会克制不住自己。尽管我确定你会来找我，但我……刚才还是很害怕，我怕一回头看到的不是你。” “如果交换身份我做不到你那样，伯爵都告诉我了。谢谢你维护我，这需要莫大的勇气。” “那天晚上我说过会努力的，不过你来了，其他都不重要了。”菲莉丝凑近了，轻轻为他抚平领带，“我有话想对你说，虽然晚了一些，但我还是想告诉你。” “你先说吧，之后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 菲莉丝轻轻靠在卡尔肩膀上，他闻到淡淡幽香。 “你知道吗，喜欢一个人的瞬间会成为努力生活的勇气。为我打开鸟笼的是你，卡尔，我的翅膀是用来飞向你身边的。我是自私的、任性的，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懦弱而亲眼看着你成为别人的丈夫，那天我想象的画面仍在刺痛我……” 菲莉丝倔强地仰着头，卡尔看到她眼里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骷髅先生，我想成为你的麋鹿小姐。” 菲莉丝抱紧了卡尔的腰，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闻到他身上氤氲着好闻的清香。 “卡尔……你如果不喜欢，只要甩开我就好了。” 她又颤抖起来，却抱得那么紧。 卡尔轻抚菲莉丝柔顺的金发，拥她入怀。 “我们还不那么了解彼此，但是我已经站在这里，又怎么会甩开你呢。” “那你再抱紧一点……嗯，这样就好。”菲莉丝抬起头笑起来，甜如蜜糖，“时间还很多，我们可以慢慢了解呢，就从我先开始好啦，嗯……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亲爱的骷髅先生？” “我给你烤鱼的时候？你那时吃得可真香。” “不是啦！” 菲莉丝捏了一把卡尔的腰，又轻声说道：“是你用火焰挡在我身前的时候，你问我面对死亡时，我们该对它说什么。那时你自信的背影，嘴角弯起的笑容，就是我对爱情全部的念想。” 卡尔心弦被拨动了一下，温柔地说道：“我也有话对你说，如果你能接受，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嗯嗯！”菲莉丝如小麻雀般点着头，“我都接受的！” “先听听再决定吧，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她嘟起嘴，随后又展颜一笑：“唔，好，你说吧！” “我觉得，我可能不那么适合你，也给不了你普通的生活，菲莉丝。因为我的未来有很多事等着我，每一件都很危险，我或许还会离开明斯特，但这些事非常重要，我不得不做。” “卡尔，我不在乎普通的生活，而且你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适合与否呢？就像我如果不鼓起勇气告诉父亲，他怎么会同意呢？”菲莉丝摇摇头，“而且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想和你一起去做，你去哪里我都想陪你去。” “会很危险，也会很辛苦，伯爵不会允……” 菲莉丝伸出食指放在卡尔唇边：“女人说话时，绅士应该安静地听着，我还没有说完呢。” “好……” “其实我知道现在的我帮不上你，如果你非去不可，又不能带我一起，那你要保证一定平安回来，我就会乖乖在家等你了。” 卡尔有些诧异地望着怀里的女孩，他本以为菲莉丝会坚持到底，而自己要费很多口舌。 她好像有些改变了…… 菲莉丝像小猫一样蹭着他：“我接受的卡尔，但请你相信，我最适合你，我会让你感到幸福的。其实我只是有些小任性，但不会像很多愚蠢的女人那样阻止爱人的决定或者添麻烦，我会始终支持你。如果我真的帮不到你，那么不去添麻烦就是对你最大的帮助，我说的对吗？” “真没想到你能说出这些……”卡尔笑了笑，“你成长了，菲莉丝。” “嘻嘻，你可以多夸夸我喔~我耳朵好软的！” “这些是伯爵教你的吗？” 菲莉丝用力摇头：“不是的，我不想再因为自己的愚笨而让你受伤了，那天我若不说话打扰你，你也不会被怪物咬到，腿还疼吗……” “没事了，已经痊愈了。”卡尔温柔牵起她的手，“和我在一起，以后或许会很辛苦，还可能会遇到危险，你真的愿意吗？” “愿意的卡尔，我不怕苦，我会努力和你一起跨越危险。”菲莉丝坚定而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眸，“请你相信我，因为这是你给我的勇气，我会告诉那些可能的危险——时机未到。” 她真是纯粹而美好的女孩…… “那以后，就请你多包容我了，我的麋鹿小姐。”卡尔露出她最喜欢的笑容，“我刚才说了，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菲莉丝眼里闪着小星星：“是什么呀？” “嗯……” “快说嘛！” 当着菲莉丝的面，卡尔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他从未谈过恋爱，此时心里这种奇妙的感情是真难以形容。 但看到她正娇羞的用小拳拳捶自己胸口，卡尔心里忽然柔软起来： “我会将世间的美好亲手送到你的面前。麋鹿小姐，我会给你一片无争的森林。” 菲莉丝美目盼兮，迷恋地望着星空下的清澈笑容，聆听他的承诺，心似在渐渐融化。 可忽然那名负责给她化妆的女仆倪丽尔不合时宜推开露台门，怯生生地偷瞄卡尔一眼，随后紧张的说道：“大小姐，卡尔少爷，老爷请你们去用晚餐，老爷还说……” 菲莉丝气鼓鼓的嘟起嘴：“哼，谁让你进来的，不去！爸爸还啰嗦什么啦！” “老爷说，如果小姐不肯去用晚餐，他就告诉卡尔少爷……唔！” 菲莉丝忽然一把捂住女仆倪丽尔的嘴。 “卡尔，我们去吃晚餐了，走嘛我好饿啦！” …… 奢华的餐厅，灯火通明，长条宴会桌上铺有洁白丝绒餐布，鲜花与蜡烛摆在桌上增添氛围。 尽管足以供十余人共同用餐，但入座的却只有三人。沃尔登伯爵坐于首位，温和地看着分别坐在他两侧的卡尔和菲莉丝。 卡尔并不习惯这样的用餐氛围，他的身后足足站了两排女仆服侍，餐盘与餐具精美的像艺术品，仅仅是叉子就有六把，汤匙有四把，而大小弧度材质各不相同，每一道菜品都要使用固定的餐具。 他此时很理解菲莉丝为什么要一次次溜出家门，跑到东区的餐厅吃饭了。贵族的礼仪和讲究太过繁杂，吃饭时必须用对餐具，背后还有十多个人紧紧盯着你的后背，简直像是上刑前最后一顿饭…… 所以食物很精美，但卡尔什么味也没吃出来，他更愿意回去和约翰、艾莲娜一起围坐在自家的小方桌上抢烤肉吃。 卡尔也很佩服菲莉丝，她坐在自己对面，用餐时优雅得体，和几天前在森林里大快朵颐吃烤鱼的模样截然不同。菲莉丝不时甜甜的朝他笑一下，卡尔便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那晚的森林。 沃尔登伯爵温和地说道：“卡尔，明天埃利翁家的人要来向菲莉丝求亲，等我拒绝他们之后，打算把你们的事公开，这样以后就不再有烦人的事上门了。等菲莉丝十八岁生日的宴会，就是你第一次出席社交场的时候，那天我会请占星教会的神官占卜合适的日子，给你们定下婚期。” 卡尔笑着点头说道： “全凭伯爵阁下的意思，我没有任何意见。” “我……我也没有的，嗯。” 菲莉丝俏脸微红，伯爵继续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卡尔。不过还称呼我伯爵阁下，显得太生分了。” “岳父大人。” “哈哈哈，好，真好……” 伯爵爽朗地笑着，看到女儿已经害羞到缩起了脖子。注意到她盘里的巧克力派后，伯爵又看向卡尔：“过两天带菲莉丝去医院吧，找温娜医生，她一直帮菲莉丝治疗蛀牙。”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带她去。”卡尔点点头，从马甲内取出怀表，看到已过九点，便礼貌说道：“岳父大人，我该回去了，明天再来拜访您。” “唔……你再陪我一会嘛。” 菲莉丝不顾家里的佣人和老父亲，不满地撒着娇，但沃尔登伯爵却温和说道：“菲莉丝，不要任性了，你今天还不够开心吗？” “谁让你派人打扰我们的，那么浪漫的时刻都被你毁啦！” “是吗，是这样啊……年轻真好啊。” “咳咳，那我就先告辞了，岳父大人。”卡尔有些尴尬的起身，看向菲莉丝，“我明天来看你。” 菲莉丝撅着嘴，只好依依不舍的点头说道：“那早点过来。” “好。” “我吩咐过管家了，门口的马车以后就是你的了，卡尔，车夫已经在等你了。” “岳父大人……我家暂时无法停放马车，还是不必了，不方便的。” 菲莉丝一听，眼里亮晶晶的说道：“那快搬到家里来吧！家里方便的！” “胡闹！”伯爵严厉地说道，“结婚典礼之后才行，我知道现在年轻人都提倡婚前同居，但传统还是不能丢，尤其是你们两个。” 卡尔也赞同道：“岳父大人说的对，没事的，我会经常来找你。” “呵呵，爸爸管不住你，你还能不听未婚夫的？” “哼，你们就会欺负我……” “岳父大人，菲莉丝，我先走了。” 卡尔得体地行礼，随后与沃尔登伯爵交换一个眼神，便在众人目送中离开豪宅，走向门口停放的豪华马车。 车夫并不在，沃尔登家的管家亲自为卡尔拉开车厢。 卡尔礼貌地对他说道：“谢谢先生，请回去吧，我自己就可以。” “卡尔少爷，叫我阿莱耶就好，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我。” 管家阿莱耶行礼后，回到豪宅。 在车厢内的皮沙发上坐了几分钟后，卡尔看向无人的角落，淡淡说道： “请现身吧，阿比盖尔女士。” 第78章 伊莎贝拉的底牌 “不愧是卡尔少爷，您对控影人的能力非常了解。” 菲莉丝的新保镖阿比盖尔从阴影中走出，微笑着对卡尔赞美道：“难怪小姐对您念念不忘，提前五个小时就要梳妆。卡尔少爷不止实力惊人，还很英俊。” “控影人配方是我卖的。” “……多谢少爷。” 卡尔轻笑着问道：“看来你都知道了，伯爵派你协助我是吗？” “是的少爷，伯爵吩咐我，之后的尸体由我负责处理。” “驾车送我回家后把马车藏好，你躲在房子外面的阴影里，战斗不需要你插手，完事了我叫你。” 阿比盖尔点头，又问道：“请问少爷，为什么您和伯爵阁下都确定伊莎贝拉会今晚动手呢？而且伊莎贝拉应该是命格4，您真的确定不需要我协助吗？我可不希望见到大小姐对着您的尸体痛哭，青春期的女孩可不好哄。” “呵，驾车吧。” …… 卡尔离开十分钟后，沃尔登伯爵回到自己的书房，伊莎贝拉正拿着黑色羊角站在那里等他。 “伯爵阁下，会面已结束，我的提案您考虑的怎么样了，东西的下落问出来了吗？” 沃尔登伯爵严肃地点头说道：“我同意你的提案了，种子在他手上。” “这是明智的决定，我会负责回收。卡尔·海勒必须交给我们，密林会铭记您的诚意，感谢您的理解。” 伊莎贝拉冷漠地行礼，沃尔登伯爵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羊角，又提醒道：“他喝了不少酒，今晚是个机会，但我必须提醒你们，他不好对付，而且无论成败都与沃尔登家无关。” “这点请您放心，不会有差池，而且卡尔·海勒的消失与沃尔登家不会有任何联系。” 伊莎贝拉说完后，将黑色羊角还给沃尔登伯爵，并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黑山羊雕刻徽章别在风衣上，离开了书房。 沃尔登伯爵眯着眼睛记下了那徽章，将羊角放回抽屉夹层后又等待了十分钟，这才拿着一个海螺离开书房。 他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在心底冷笑——女婿说的没错，他们沉不住气，而且智商堪忧，愚蠢的仪式感会是你灭亡的悼歌。 从你想谋害菲莉丝开始，你的生命就已经结束了，密林会的伊莎贝拉。 …… 深夜，一道黑影突兀的出现在香榭丽街18号的门口，黑影抬头望去，屋里一片漆黑。 随后一条血红色的藤蔓从黑影的长袍下钻出，藤蔓尖端扭曲缩小，伸进了大门的钥匙孔内。 咔哒。 黑影拉开一条门缝钻了进去，随后轻轻关起门，香榭丽街安静依旧，仅有昏黄的灯光。 人影蹑手蹑脚地上了二层，随后轻轻推开主卧室的门，只见一个男人背对着门躺在大床上和衣而眠，隐约听得清他发出的均匀呼吸声。 长袍下，几根血红藤蔓兴奋地扭动，随后人影抽出一把尖端弯曲、刀刃带倒刺的匕首，轻轻朝那男人走去。 长袍下的藤蔓钻出，如蛇般匍匐前进，似是捕猎； 人影靠近了，她高高举起匕首，所有的藤蔓都卷起大床，准备侵吞男人的血液和尸体，一滴都不愿浪费； 匕首刺出，但就在即将刺中男人后颈的一瞬，一片庞大的黑色阴影拔地而起，将床上的男人笼罩其中，匕首如刺中了枕头一样，只传回柔软的触感！ 人影一惊，那些血红藤蔓顷刻间齐齐朝那男人卷去，要突破影子幕布将他彻底撕碎，但就在藤蔓还未接触到影子时，一道道虚幻的黑色锁链从天花板钻出，将所有藤蔓和那人影的四肢捆起！ 紧接着黑色锁链忽然系紧，只听一声声闷响后，所有的藤蔓全部崩裂，随后瘫倒在地，流淌出的暗红色液体在地面上晕开一片，接着藤蔓化为红色粉尘消失不见。 那人影费力的挣扎着，用被束缚的手拼命撕扯着脖子上的黑色锁链。她用力之大，尖锐的锁链都崩入她的皮肉，割开深深的伤口，鲜血顺着流到地面上。 她大张着嘴似乎是想要吟唱咒文，但是那影子幕布飞快冲向她，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床上的卡尔慢慢起身，随后看向眼前的人影，露出戏谑的笑容： “晚上好，伊莎贝拉女士，真是好久不见了。” “卡…海勒……你们……骗我……我真该杀了菲莉丝！” 伊莎贝拉都被影护堵住了嘴，竟然还能发出嘶哑的声音，这让卡尔有些惊讶。 他看向身后说道：“薇菈，搜她的身，全都搜出来。” “你们……休想！！” 伊莎贝拉眼睛血红，她的四肢仍被薇菈的锁链紧紧束缚着，但她竟然喷出一口血，随后用牙齿咬碎了卡尔的影护！ 她大声怒吼着，随后一根根血红的倒刺从她长袍下刺出，此刻的她如一个黑红的诡异仙人球！ 但是薇菈比她动作更快，只是一息时间，红裙的薇菈便如风一般卷过她的身体，直接撕下伊莎贝拉别在衣服上的命徽，又在血红倒刺即将刺中的前一刻飞回了卡尔身边，将命徽递给他。 “做的不错，没浪费我给你的灵能币。” “谢谢主人夸奖。” 伊莎贝拉疯狂地嘶吼着：“交出来！把命徽还我！否则我必叫你生不如死！！” “你是三岁小孩吗？”卡尔冷笑着质问她，“你说还你我就要听你的？还是说你在对我撒娇？” 卡尔直接把命徽丢进双生镜里，而伊莎贝拉更大声的吼道： “混账！该死的混账，把命徽拿出来！” “你跟在菲莉丝身边那么久，连撒娇都没学会吗？菲莉丝一对我撒娇，我就觉得什么都想答应她呢。”卡尔遗憾地摇摇头，“啊抱歉我忘了，你没见过她和我撒娇的样子，在林场时你背叛了主子，自己跑了。这样吧，你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我看得上眼的话就还你命徽，我一向公道。” 一根红色的倒刺从伊莎贝拉胸膛飞快刺出，在夜色里闪着猩红的寒芒，直刺不远处的卡尔，但是忽然薇菈一抬手，十几道黑色锁链从虚空中浮现，将那红色倒刺层层捆起，强大的力量让倒刺停在卡尔身前。 砰！ 红色倒刺被薇菈的新能力灵能锁链彻底崩碎，伊莎贝拉受到反噬，猛地一口浊血吐出，随后尖叫起来。 “啊！！” 薇菈面寒如冰，束缚着伊莎贝拉四肢的灵能锁链加重了力道，深深扎进她崩裂的伤口里，黑雾不断从伤口涌入她的身体！ “肮脏的蟑螂居然敢对主人这样说话，我要撕了你的舌头！” “赫赫……呵呵，哈哈哈！卡尔·海勒，你完了，你们全完了！”伊莎贝拉嘴里含着血，黑雾已经在侵蚀她，她连眼白都泛起黑色，“你以为我就这点本事吗！你要死了，深渊之主会把你的骨头都嚼碎！” 噗！ 扑通！ 话音落下，伊莎贝拉更用力的挣扎起来，竟然直接利用薇菈的灵能锁链割断了自己手腕和脚腕！ 竟然用自残的方式挣脱束缚！ 卡尔不再迟疑，立刻凝声说道：“薇菈，割了她的舌头！” “晚了！鲜红魔像！” 伊莎贝拉表情狰狞，只见半空中，一条条猩红的花纹凭空浮现，迅速交织成形，很快形成一个由上百扭曲文字形成的法印！ 这法印散逸出血红的光照亮了房间，驱逐了夜色，如加上深红的滤镜一般，疯狂与不祥的气息蔓延开来！ “你们都要死了，以为我没有底牌吗！？” 伊莎贝拉双臂无力的下垂，断掉的残肢倒在她腿边，四肢都露出森森白骨，血液如没有关紧的水龙头般从裂口处流淌而出。 薇菈再一次用灵能锁链捆起她，但伊莎贝拉狂笑着喊道：“没用，全没用，我只要脱困这一下就够了，现在杀了我也没法阻止我的傀儡！！” “我主，你先跑！” 薇菈站在卡尔身前说道，她感觉到那个法印中的灵能越来越浓郁，杀戮恶毒的气息简直比她在报复布鲁尔家时还要重。 随后她焦急地回头，却看到卡尔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无声注视着猩红的法印。 不祥的气息愈发浓郁，而法印中心，一双死黑的手已经伸出，腐手握着法印的边缘，一道黑红的身影似从深渊中钻出。 鲜红魔像钻出了法印，低着已经腐烂的头颅站在原地等待着命令，魔像四肢孔武有力，血管凸起，双手如魔物的爪，裸露的半身上有一道道伤口，隐约可见血红的肋骨。 这是密林会的尸傀。 “我主，快走！这个傀儡也有命格4！” “走？你们走不了啊，和我一起把自己奉献给深渊之主吧！！！” 伊莎贝拉疯狂的张开双臂，露出狰狞诡异的笑容看着卡尔：“魔像，撕碎他们！” 命令已达，尸傀猛地抬起腐烂的头颅，它漆黑一片的眼里流淌出暗红的血，白骨下颚张开露出锋利的牙齿，朝卡尔扑来！ 第79章 卡尔的愤怒 薇菈立刻召唤出她最擅长的黑雾牢笼试图阻挡傀儡，但牢笼的成型晚了一步，没能束缚住傀儡。 伊莎贝拉狂笑着嘲讽道：“这全都没用，没用！！” “薇菈，你只负责牵制住傀儡的移动，我要七秒！” 卡尔说罢后一个闪身躲开傀儡的攻击，黑红傀儡一拳砸在卡尔床柱上，大床竟被彻底砸烂，轰一声倒塌砸在地板上卷起阵阵灰尘。 本还算宽敞的主卧此刻显得这般拥挤，卡尔手持白骨法杖在狭小空间内一边留意薇菈的锁链一边闪躲。 这时傀儡猛地一停，竟直接张大白骨下颚，卡尔顿感不妙立刻下蹲，只觉得头上飞过什么东西，但还来不及看是什么，傀儡就又朝他冲来！ 这尸傀的敏捷程度远超血魔种控制的那些宿主！ 卡尔其实更像是一个法师，近战从不是他的特长，此刻的空间根本不够他放风筝的，连骨矛都来不及凝聚，面对敏捷有力的尸傀，像之前对付宿主那样凝聚数个弱化骨矛是行不通的，那只是浪费灵能和体力，命格4尸傀的脑袋远不是小骨矛就能击穿的，他必须一击毙命。 而且他还不能离开房间，因为一旦离开，薇菈就无法继续控制住伊莎贝拉，两小时前刚被卡尔用灵能币“喂”到命格4的薇菈还不足以以一敌二。 但还好尸傀也算半个亡灵，有薇菈的帮助，卡尔是有一定把握的。 安魂咒！ 就在傀儡马上要击中卡尔面门时，他瞬间默念，对尸傀用出命格2安魂师的能力，只见卡尔面前浮现出一道类似六芒星的符文，随后符文散逸着灰色光芒，直接钻进尸傀的胸膛！ 而尸傀宛如挨了马车的迎面冲撞，后仰摔在地上，它用腐烂的双手捂住了脑袋和胸口，漆黑的眼珠竟浮现灰色的雾霭！ “薇菈，绑住它！” “是，主人！” 薇菈分出一部分灵能锁链捆绑起尸傀的四肢，卡尔立刻开始凝聚骨矛，只要七秒他就能击穿尸傀的大脑。 多亏缺根弦的巴顿，将傀儡的弱点全都写在了笔记上——只要大脑被击碎，伊莎贝拉就会失去对它的控制力。 但此时因为薇菈的分心，伊莎贝拉竟然用力一扭头，一口咬在她自己的左肩膀上，生生撕下一块肉咽进肚子里，带着满口的鲜血喝道：“血脉强化！” 唰！ 刚被安魂咒和灵能锁链束缚住的尸傀瞬间摆脱控制，眼里的灰色的雾霭全部被漆黑驱逐，随后卡尔竟看到薇菈捆在它四肢的锁链，居然失去锁链形态“退化”成黑雾，不断被尸傀吸入体内！ 薇菈惊呼道：“我主，它在反侵蚀我的锁链！” “放开它吧薇菈，剩下的我来。” “是……” “我对你越来越好奇了，卡尔·海勒！”伊莎贝拉咀嚼着自己的肉，诡异而疯狂，尖着嗓子笑道：“你竟然能驱使亡灵，可你们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我的傀儡会扯断你的胳膊！再撕烂你的脸，我要把你英俊的脸蛋沾着你的血吃下去！” “聒噪！” 薇菈不再分心，重新控制起伊莎贝拉，并用锁链和那重新召唤出的鲜血藤蔓纠缠对抗。 伊莎贝拉死死盯着卡尔，舔着嘴唇：“你的嘴一定很好吃，我都饿了。你说，我把你的脸吃一半，然后把另一半送到菲莉丝餐桌上怎么样？嗯？卡尔，她可太爱你这张脸了啊！我好想把你的肉切成薄片，再亲自喂菲莉丝一片片的吃下去啊。你说她品尝的时候，喜欢配哪一款红酒呢？” 卡尔手一挥，还未彻底成型的骨矛刺出，但那尸傀猛地一打滚避开了要害，骨矛只是深深扎进它的左胸口，没能洞穿大脑！ “哈哈哈哈！卡尔·海勒，你就这点本事吗！”伊莎贝拉咧嘴讥笑着，“把种子和命徽交出来，我饶你一命怎么样？密林会欢迎你呐海勒先生！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千万把握住啊！” 卡尔懒得搭理一个死人，薇菈撤掉锁链后，他召唤出黑荆棘一下捆住尸傀的双脚，只听“砰”一声，冲刺的尸傀面朝下摔在地上。 随后一根根黑荆棘掀翻地板，层层绑起尸傀，卡尔趁此机会再次凝聚骨矛，又是一个【安魂咒】和许久未用的【亡者诅咒】施加在它身上，这短短两秒使用三个能力，卡尔的灵能被用去一多半。 但命格4尸傀的力量不容小觑，它受到伊莎贝拉的强化加持，这点控制还是不够看的，它仍能顶着两个咒文去对抗黑荆棘的束缚，一条条荆棘藤被它崩断。 空气中骨矛迅速成型，卡尔看到傀儡马上要挣脱束缚站起来，立刻喝道：“暗影刃！” 嗖嗖嗖！ 三道阴影匕首从墙壁上的阴影中破空刺出，一柄刺向尸傀的大脑，但伊莎贝拉立即控制着尸傀九十度弯曲脖子，堪堪躲过了要害攻击。 但另外两柄暗影匕首却并未朝尸傀大脑刺去，而是从伊莎贝拉的视线盲区飞出，将尸傀的双手深深钉在地面上！ “结束了。” 卡尔俯视着尸傀，又看了一眼忽然失语的伊莎贝拉，眼神冷漠。 凝聚成型的骨矛足有两米长，尖端在群星的微光下寒芒乍现，卡尔一挥手，骨矛飞快刺向尸傀的大脑！ 轰！ 骨矛直接将尸傀的头击碎成漫天碎肉，又溅起一片血雾，伊莎贝拉瞬间失去对傀儡的控制，错愕地看着命格4的尸傀失去了头颅倒在地面上，黑红血液不断从脖颈处流出，发出阵阵腐臭味。 骨矛不止击碎尸傀的头颅，剧烈的撞击连二层的水泥地都被击出一个大洞，尸傀的浊血正顺着洞滴到一层。 薇菈终于松了口气，抓住机会剿灭所有藤蔓后，用锁链再度把伊莎贝拉死死捆起。 她看着脸色略有苍白的卡尔低头说道：“我主，都怪薇菈没用……请您治罪。” 卡尔喘了口气，面色冷漠地盯着伊莎贝拉，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发散出死眠之主的威严感。 “薇菈，让她跪下。” 扑通！ 愤怒的锁链直接将伊莎贝拉拧成跪伏的姿态，将她按在卡尔面前。还没彻底接受现实的伊莎贝拉无意识地张着嘴，露出她沾满血液的牙齿。 她终于反应过来，恶狠狠地挣扎起来，如一条疯狗一样，想扯断锁链去撕咬冷漠俯视她的男人。 “我要杀了你！卡尔·海勒，我要把你撕碎了扔进下水道喂老鼠！！” “来，试着杀了我。” 卡尔面无表情，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他的威严感让这个夏夜冰冷如冬。 “你已经没有其他手段了，你的战斗力都来自傀儡。” 薇菈不屑地讥讽她，随后控制锁链扎进伊莎贝拉的皮肉，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一根锁链缠住她的腰，伊莎贝拉被腰间的巨力绑到脸色紫红，一张嘴吐出一堆腐肉。 “呕……卡尔·海勒……你会死的无比凄惨，深渊之主会把你碾成齑粉！！” “谁让你弄脏我的地板的。”卡尔眯着眼睛说道，“薇菈，喂她再吃回去，密林会的蛆虫最爱吃腐肉。” “是，我主。” 薇菈用锁链撑开伊莎贝拉的嘴，她拼命摇着头，但嘴被撑开什么都说不出来，薇菈一把撕下她长袍的一角，捡起吐出的烂肉，一块块重新塞进伊莎贝拉嘴里，又猛地一拍她的胸口好让她连布带肉吞下去。 受到这份奇耻侮辱，伊莎贝拉如恶鬼般嘶吼： “我的神不会饶了你，深渊之主会审判你！密林会将追杀你，无休无止！” “不，他不是你的神。”卡尔摇摇头，冰冷地说道，“我才是，我会审判你。” 伊莎贝拉的嘴已被锁链撕裂，仍在恶毒地嘶喊：“我诅咒你，卡尔·海勒，我会求四席把你炼制成血肉傀儡，我要剥下你的指甲和皮，再用血藤绞碎你的内脏！就像我们对待血肉奴隶那样对你！” 卡尔没有阻止她的咒骂，只当是狗叫，顾自对一边的薇菈说道：“看来密林会都一个德行，巴顿也是这样，什么都问不出来。” “我主，属下要听不下去了，请您让我动手吧！” 薇菈真诚的恳求道，这畜生的咒骂或许卡尔能不理会，但薇菈的怒火已经快无法遏制。 死眠之主拯救了她，替她报了仇，主的尊严岂容臭虫亵渎！ “随你吧，先留一命，我还是想试试先问出点什么来。” 薇菈恭敬地行礼，随后黑色浓雾不断从她周身散发而出，竟然凭空凝聚成一把黑色的镰刀！ 随后薇菈面如冰霜，红裙无风飞舞，她轻描淡写地一挥手，伊莎贝拉惊恐地看到，那镰刀竟然直直朝她肩膀砍去！ “啊！！！” 扑通。 伊莎贝拉的右臂被镰刀直接砍断，鲜血喷涌溅出，卡尔招呼着影护挡了下来，以免再弄脏墙壁。 伊莎贝拉趴在了地上，颤抖着想去捡起自己的右臂，但卡尔一脚踩在她手上，厌恶地捡起伊莎贝拉断掉的手臂。 “真恶心，你们血肉领域的灵能结晶居然是寄生虫？” 卡尔从那断臂的截面看去，手臂中一只僵硬的长条寄生虫替代了骨骼。 “我死都要把菲莉丝扔进血肉熔炉，用她血肉养育新的血魔种！你等着吧该死的！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卡尔把断臂重新扔到地上盯着伊莎贝拉，深邃的墨眸仿佛没有焦距，他已经没有丝毫耐心听伊莎贝拉无能狂怒了，语气冰冷彻骨： “菲莉丝也是你这只畜生的烂嘴能一直说的？”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们怕死吗，你的威胁对我简直像情话一样悦耳！”伊莎贝拉狂笑着，面露阴鸷，“我诅咒你们，四席会把腐虫灌进你们的喉咙！我告诉你海勒！密林会的秘术能让她变成……” 砰！ 伊莎贝拉的话音戛然而止。 卡尔用灵能包裹了手掌，一拳将她的头颅砸到凹陷，伊莎贝拉的眼球如金鱼般凸起。 “我真的很生气。” 砰！ 卡尔加重力道和灵能又一拳砸出，顷刻间碎肉飞舞，血浆喷浆。伊莎贝拉与她的尸傀落得同一个结局。 苏尔说过，血肉领域的灵能者，需要直接击碎心脏或大脑，或者用魂火烧。 卡尔选择了大脑。 密林会的信徒，该死的毒瘤，妄图加害菲莉丝的伊莎贝拉，终于死在卡尔手里。 这是他杀的第二个密林会信徒。 卡尔漠视着伊莎贝拉的尸体，缓缓说道： “还没完。” 第80章 几人的不眠夜 薇菈取出她随身携带的丝巾，双手递给卡尔，恭敬地说道： “我主……您可以让属下来，这只臭虫脏了您的手，请您消消气……” 卡尔擦着手说道：“它侮辱的是我的未婚妻，它的代价还没付清。” “是……主人。” “你的表现很好，我看到了你的忠诚。” 薇菈毕恭毕敬地行礼，低头说道：“这是属下的职责，感谢您的夸奖。” “之后我会召唤你回到死眠厅堂，给你应有的奖励，现在你去把那个控影人叫出来，她一直从头看到尾，该她善后了。” “她既看不到属下，也听不到属下的声音。我主，请您别担心，在她的视线里，薇菈的能力都是您使用的。” 卡尔笑了笑，把伊莎贝拉的手臂递给她说道：“薇菈，你很聪明。去敲敲她的门，然后回到菲莉丝身边，等我召唤。” “是，属下告退。” 薇菈的身影消失不见，她离开主卧走到二层的楼梯前，把断臂扔进阴影里后，直接离开了香榭丽18号。 卡尔强行忍耐着烦躁与恶心给伊莎贝拉的尸体念诵了悼词，并等待阿比盖尔的到来。她肯定会装模作样的晚两分钟，假装她是刚从屋外进来的，而不是一直在偷窥战斗。 但卡尔现在心情很差，没有耐心等她了，于是直接对着被骨矛破开的洞朝一楼喊道：“别费劲出门了，直接上来。” 十几秒后，阿比盖尔尴尬地从影子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伊莎贝拉的断臂说道：“卡尔少爷，您……提醒我的方式真特别。” “给我把结晶取出来，我有用。” “您心情不好？很抱歉，请原谅我偷看……” 阿比盖尔一直藏在阴影中目睹了战斗的全过程——卡尔的种种操作，那些黑色锁链以及对阴影的娴熟运用，以一己之力杀死两个命格4，而且毫不手软，这一切都惊掉了她的下巴； 刚才她已经通过海螺将情况实时汇报给了沃尔登伯爵，而伯爵一开始语气还很冷静，后来就不再发表言论，只是一个劲问“我女婿怎么样了……” 所以现在阿比盖尔打心底彻底尊重了卡尔，语气客气了许多。她之前对卡尔说话态度欠佳，语气颇为不屑，但亲眼见过激怒他的结果之后，阿比盖尔真的后悔了。 杀死伊莎贝拉的方式有很多种，但卡尔少爷选择了最血腥、最有冲击力的一种。阿比盖尔拿着海螺汇报时，沃尔登伯爵甚至在赞赏他女婿的狠辣…… 此刻，她再也不觉得卡尔·海勒是凭一张俊俏的脸和花言巧语骗走了沃尔登大小姐…… 卡尔平静打量着阿比盖尔尴尬的样子，他早猜到这位控影人肯定会藏阴影中偷看，因为如果他是沃尔登伯爵，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所以卡尔根本没用魂火和死眠提灯，只用了白骨法杖，反正这本来就是菲莉丝送给他的，很容易解释。至于安魂咒和薇菈的锁链，就当给岳父增添一些信心好了，反正谁都知道他卡尔·海勒不是一般的通灵师。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心情很差，它侮辱了菲莉丝，现在不要跟我说废话，把结晶给我取出来。” “是，少爷……” 它，少爷说的是“它”……那些恶毒刺耳的话激怒了少爷，回去得告诉伯爵阁下。 阿比盖尔感觉到了卡尔散发出的威严感，心里有点虚，但还是把结晶取出又包好递给卡尔。 “谢谢。” “卡尔少爷，请问‘薇菈’是……锁链的咒文？” 卡尔瞥了她一眼：“看来都听到了，我的【闭塞空间】瞒不过你啊。” “请原谅，我绕开了闭塞空间。” 阿比盖尔深深低下头。其实并非她绕开，而是她很轻易就破解了卡尔的咒文，阿比盖尔还以为他是故意为之。 其实卡尔只是命格2而已，这种低级咒文对命格4的控影人而言就像拉开床前的帷幔一样容易。 “想要命格5的配方吗？” “少爷，您真不可思议。我比您年长十岁，但此刻我在您面前居然会甘愿低下头。您的实力值得我的尊敬。” “想要配方就直说。” “想，您的条件是？” “不该问的不要问，该忘记的都忘了，薇菈你既不该问，又该忘记，你就认为是咒文吧。”卡尔微笑凝视着阿比盖尔，“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菲莉丝。你也看到上一个失职的保镖现在是什么下场了。” 阿比盖尔看着他的笑容，那墨绿眸子里的杀意不加掩饰，未知的威严感正在蔓延，她居然感到后背一阵发寒。 她看着伊莎贝拉没头的尸体，碎肉散了一地，轻声说道：“我明白了，少爷，请放心。” “嗯，你也听到了，没问出情报来。” “是，我回去会禀告伯爵。” 卡尔盯着她腰间挂着的海螺，笑了一下：“伯爵已经知道了吧。” “……您真的很恐怖，少爷，还好沃尔登家不是您的敌人。” “所以要小心啊，阿比盖尔女士，我会看着你的。”卡尔温和地笑着，“接下来就是你的工作了，房间清扫不需要你负责，把伊莎贝拉的尸体带走吧。” 阿比盖尔忍耐着恶心，将伊莎贝拉残缺不全的尸体收入她带来的裹尸袋内，向卡尔行礼说道：“少爷，晚安。” “伊莎贝拉全名告诉我。” 阿比盖尔有些疑惑，但不敢多问了，只好老实说道：“伊莎贝拉·文德。” “行了，”卡尔挥挥手送客，“你去吧。” “是，晚安少爷，伯爵会给您处理房屋损坏问题。” 阿比盖尔离开了，卡尔下楼给自己倒了杯水，有点想笑。 阴影的配方他拥有的只到命格4控影人，连命格5叫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谁让买下配方的是菲莉丝，服下灵药晋升的又是阿比盖尔呢？ 她当然会信，也会照办。 卡尔休息了一会，感受着灵能的恢复，这次倒是没受伤，而且命格2绘纹期也有了进展，结晶上第二条纹路已经比较清晰了。 “看来战斗和使用能力能更快度过绘纹期……” 他低声念叨着，回到主卧，抓起尸傀默念道：回归死眠厅堂。 侮辱死眠之主的未婚妻，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说过了，还没完。 死亡可不是终点。 …… 今晚对一些人来说，注定是不眠之夜。 贵族区沃尔登家的豪宅，仍有一个房间的窗户亮着微光，正是沃尔登伯爵的卧室。 伯爵站在落地窗前，凝视着夜色中的庭院，回忆着不久前阿比盖尔用海螺实时传递的讯息。 他的女婿，卡尔·海勒，以一己之力击杀了两个命格4，而且手段凌厉，杀伐果断。 先卖出破绽控制住伊莎贝拉，随后一边控制伊莎贝拉，一边和那诡异的傀儡周旋，最终将他们的彻底击杀…… 阿比盖尔还隐晦地向伯爵传达了伊莎贝拉的污言秽语，而当时沃尔登伯爵问了她一个问题：卡尔·海勒听完后什么反应。 阿比盖尔说——卡尔少爷把伊莎贝拉的头颅打成了肉沫，想拼都拼不回来了。 幸好成功的拉拢到卡尔，他也答应娶菲莉丝为妻，这份关系可比普通的合作亲密太多了。伯爵已经看出卡尔是很重感情的人。 伯爵凝视着窗外，忽然笑了。 “卡尔，你表现的那么平淡，心里却比我想象的还要在乎菲莉丝啊……” 伯爵话音落下，阿比盖尔从阴影中走出，心有余悸地说道： “伯爵阁下，只有亲眼看到、接触过卡尔少爷，我才知道他的恐怖……大小姐说他是控影人，可他根本没有用过控影人的能力，就解决了伊莎贝拉……” “他实力很强，底牌很多。” “远远不止，伯爵阁下。而且让我感到恐惧的不仅仅是他的实力……”阿比盖尔把裹尸袋放在一旁，“是少爷的观察力和判断力，还有他的心态，少爷杀死伊莎贝拉的方式就连我都会犹豫，我只是看着就……他真的只有二十岁吗？” 伯爵点点头：“我查过了，他的背景异常干净，的确是二十岁。而且你说得对，有实力的比比皆是，但智勇双全的……还好他在加入教会之前先成了我的女婿，我宁愿去和教会高层博弈，也不想和卡尔·海勒为敌。” “还有，伯爵阁下，卡尔少爷好像非常痛恨密林会，他似乎……没把伊莎贝拉当人看，他……” “说完吧。” “卡尔少爷对伊莎贝拉用的称呼是‘它’，少爷或许和他们有大仇。”阿比盖尔出神地感慨道，“他动怒的时候……我觉得害怕。” “他对菲莉丝好就够了，别的我不在乎，现在看来他是外冷内热的人。把尸体里的灵能结晶拿出来吧。” “……少爷已经取走了。” “呵呵，手够快的，无所谓了。”伯爵笑了笑又问道，“对了，你之前说卡尔喊得那个‘薇菈’是怎么回事？” “少爷说是咒文。还有那个骨矛我也不明白……” “那是菲莉丝随手送他的法杖，本以为没用了，看来卡尔摸清了法杖的秘密啊。”伯爵看向阿比盖尔，“你休息去吧，尸体烧了。” “是。” 阿比盖尔消失不见，伯爵熄灭灯火，闭上眼睛。 同一时刻，沃尔登豪宅内，还有一个人也未进入梦乡。 星光透过窗边的帷幔散在大小姐的卧室内，菲莉丝穿着丝绸睡衣躺在被子里，辗转反侧。 金色长发随意的铺散，美丽的脸上写满担忧，她对着空气轻声问道： “薇菈，你回来了吗？” 第81章 沉默执行官 不多时，一席红裙的薇菈无奈出现，她跪坐在柔软地毯上与侧躺的菲莉丝平视，四目相望。 “菲莉丝小姐，您不该这样频繁的呼唤我，薇菈瞒着卡尔少爷响应您，已经是重罪了。” “嘻嘻，你回来啦~”菲莉丝开心地轻笑着，“没关系的，如果卡尔敢责备你，我会替你撑腰的，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薇菈想起卡尔那冷漠的笑容，以及那句“再搞事就杀了你”，又看看天真烂漫的主母，很难想象主母能在死眠之主手中护下自己…… “您怎么还不睡呢，小姐，已经是深夜了。” “我睡不着，一小时前我一直在心慌，但是刚才就好多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那时我正和主人杀人呢。喔不对，杀畜生呢…… 薇菈温柔地笑着说道：“那薇菈在这里陪您，等您睡着为止。” “可你会累呢……” “我已经是亡灵了，小姐，薇菈不会累的。卡尔少爷给了我不少灵能，现在比以前精神许多。” “对喔。”菲莉丝水灵的眼睛里盛满好奇，“卡尔真了不起，果然不是一般的通灵师，亡灵都会追随他呢。” “卡尔少爷替我报了仇，对我还有大恩，薇菈发誓要永远追随他。” 菲莉丝把被子分给薇菈一点，帮她盖住肩膀说道： “薇菈，卡尔有和你说过他对我的想法嘛？唔……我很容易患得患失，又总是胡思乱想的，爸爸说等我心里成熟一些的时候就好了，可一到夜晚，我还是会忍不住乱想……” “这……少爷没和我说过。不过菲莉丝小姐，在离开林场前一天少爷曾嘱咐我，要薇菈保护您平安回到庄园。而且少爷还给您写了信，他一定是在乎您的。” “嘻嘻~”菲莉丝轻轻笑着，“原来卡尔这么担心我呀，那他还不和我直说，也不表现出来呢，一点不像维德人！你看他的表情总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呢！” “少爷应该是面冷心热……” “卡尔总笑的，也没那么冷呢。不过你说得对，要不是我私自拆开了他给我的信，也不会知道他暗中派你保护我啦！他心里比表现出的更在乎我呢~” “您其实很勇敢，小姐，”薇菈无奈地笑着，“一般人看到亡灵都会吓坏的。” “诶嘿嘿，但是卡尔信里写了嘛，让我遇到危险时就喊‘薇菈’，然后你就会带我去找他啦！所以我不怕的。” “您不可能让少爷知道我私自接触您，薇菈会魂飞魄散的。” 菲莉丝拍拍薇菈的肩膀，打着包票：“放心吧，我不会让卡尔知道的。” “那薇菈的灵魂就拜托主……大小姐了，您该休息了……” “嗯嗯，晚安啦！” 但薇菈忽然感受到一阵波动，满脸歉意地说道：“菲莉丝小姐，卡尔少爷召唤我了，我必须先离开了。阿比盖尔在家，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诶？”菲莉丝不舍的拉住她的手，“我还想再和你聊会天呢！这么晚了他还不睡，召唤你干嘛呀！你别去了，留下吧。” “大小姐，我不敢啊，您会害了薇菈的……” “唔……那你去吧，不过记得明天告诉我，他这么晚找你干嘛。”菲莉丝嘟着嘴哼哼道，“他要敢对你动手动脚……” 薇菈慌张地打断了主母的胡思乱想，连忙说道：“主人不会对薇菈做那种事的，请允许我先离开了！” 再晚会被杀的…… 薇菈的身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脸茫然的菲莉丝，对着空气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主人？等等，你回来！” “你叫卡尔是主人？我的未婚夫？？？” …… 死眠厅堂，卡尔坐在骸骨王座之上，轻敲着扶手，管家伊莉雅优雅立在他的身旁。 少顷，黑曜石阶梯下，薇菈的身影凭空浮现，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 “薇菈·克罗斯林响应死眠之主的召唤。见过我主，见过艾斯特大人。” “起来吧。”卡尔威严地抬手示意，“是什么耽误了你？” 薇菈身躯一抖，有些结巴的说道：“我主……薇菈刚才在照看菲莉丝小姐。” “嗯，知道了，起来吧。” 薇菈在心底松了口气——艾斯特大人能看破谎言，而这句话并非谎话。 只不过这“照看”指的是私自和主母聊天…… 薇菈起身后悄悄偷看一眼死眠厅堂管家伊莉雅·艾斯特大人，生前旺盛的八卦之心陡然升起——死眠之主的伴侣居然不是艾斯特大人吗？ 主和艾斯特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薇菈立刻拼上本源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散，心有余悸——八卦死眠之主，看来最近她表现不错，又得到主的赏识和恩赐，已经有点飘了…… “你发什么愣？” 卡尔淡淡地问道，薇菈猛地一抖，什么都不敢说。 “算了，之前说了要给你应得的奖励，现在我要兑现承诺。” 薇菈抬头看向端坐于骸骨王座的卡尔，以及他身旁冷淡神秘的伊莉雅。 卡尔微笑着说道：“薇菈·克罗斯林，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第一位沉默执行官，担任死眠之主四位执行官之首？” 话音落下，薇菈茫然地看到黑曜石台阶之下，大厅内四口棺材中的一口，已经在散发出红色的光芒。 成为沉默执行官，这是每一个亡灵渴求的荣耀！ 几乎是一瞬间，她单膝下跪，深深低下头去，激动的热泪化作星光，嗓音坚定不移： “薇菈·克罗斯林愿成为您的沉默执行官，为您收复灵境扫清一切阻碍，成为您无坚不摧的利刃！” “好。”卡尔起身，看向薇菈说道，“将本源注入沉默之棺吧。” “这是属下的至高荣耀！” 薇菈·克罗斯林压抑着颤抖与激动，走向那红芒愈发耀眼的沉默之棺，它可是四口棺材中离骸骨王座最近的一口！ 她闭目，亡灵本源化作流淌于半空的灵能河流，不断流入已敞开的沉默之棺。 随着本源的不断注入，已被卡尔提升至命格4实力的薇菈，也已感到有些体力不支。 时间似乎减缓了流逝，沉默之棺宛如一轮红日，又好似永不满足的贪婪巨兽，就在薇菈几乎要摔倒在地之前，只听一声悠远空灵的轰鸣声响彻死眠大厅，原本洁白如玉的沉默之棺已变为亮红色，又重新盖了起来。 薇菈虚弱地看向那沉默之棺，清晰感受到了自己与棺材的联系。 卡尔威严的声音响起：“从此往后，薇菈·克罗斯林不再是赎罪的亡灵，而是死眠之主麾下沉默执行官之首。” “是，谨遵您的意志，伟大的死眠之主！” “我将赐予你新的名号——红骑士。” 卡尔话音落下，沉默之棺重新敞开，薇菈的亡灵本源从棺材内流回她的身体，又包裹起已然略显虚幻的身躯； 随后那流淌的灵能不断凝聚，成为一套淡红色的女式骑士全身铠，绚丽的披风猎猎飞舞。 伴随着铠甲金属的清脆碰撞声，薇菈重新单膝跪地，行骑士礼。 “我主，感激您的恩赐，薇菈定不负红骑士之名！” 卡尔挥手示意：“好了，起来吧，站回你的位置。” “是。” 薇菈走向她的沉默之棺，安静站立。 “主人，下面就是审判囚徒的时刻了。”伊莉雅面无表情，轻声说道。 卡尔点点头，召唤出死眠提灯，随后高声喝道： “召——伊莎贝拉·文德。” 第82章 拷问与情报 死眠提灯爆发出耀眼的白光笼罩了大厅，当光芒褪去，一道残破不堪的身影茫然站立在大厅中央左顾右盼，随后似是察觉到骸骨王座之上的恐怖威严感，以及那安静立在一旁的巨镰隐隐流出的杀意，亡灵伊莎贝拉开始颤抖。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抬头看向黑曜石台阶之上的王座，抬起僵硬的手指着卡尔说道：“海勒，你就是死眠之主？！” 噗！ “啊！！！” 一道风刃掠过伊莎贝拉的右臂，将她本就残缺不全的右臂彻底截断——她还活着的时候，右臂就已经被薇菈砍断，成为亡灵之后虽然凭借亡灵本源重新凝聚出右臂，但还没保存多久，就被伊莉雅再次截断！ “又见面了，伊莎贝拉女士。”卡尔冷眼望着痛苦不堪的亡灵，“惊喜吗？你不是说死都不会放过我吗？现在你如愿死了，成亡灵了，来吧，千万别放过我。” “死眠之主……死眠之主……” “怎么，站在我的死眠厅堂，肯唤我尊名了？” 伊莉雅语气冰冷喝道：“跪下，渣滓。” 亡灵伊莎贝拉并没有下跪，她痛苦地捂住肩膀，伊莉雅的风刃不止截断了她的右臂，更是直接伤及了她的本源，那疼痛宛如生生把心脏割去一块！ “她信仰的是深渊之主，伊莉雅。”卡尔嘴角扬起，“我已经没有任何耐心听她说话，她不肯找好自己的位置，那就该教她学习礼仪，不是吗？” “主人说的是，伊莉雅仓促了。” 女管家向卡尔行礼，随后又是凭空凝聚出三道风刃。 嗖嗖嗖！ 扑通。 破风声响起，伊莎贝拉的左臂和双腿全部被砍断，她再也无法站立，巨大的痛苦更令她无法飘浮，只能爬在地上不断颤抖，暗红色亡灵本源如鲜血般流淌蔓延。 卡尔单手撑着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在地上呻吟蠕动的伊莎贝拉：“你真像一条蛆虫，觉得我残忍吗？” “你……” 但伊莎贝拉刚呻吟出一个单词，伊莉雅立刻吟唱道：“缄默无声。” 砰！ 伊莉雅的咒文朝地上的爬虫飞去，似是嘴里被塞了一块巨石，伊莎贝拉死命的大睁双眼，汩汩灵能如血般从眼眶不断涌出！ “主人说了，没耐心听虫子说话。” “你们密林会对无辜的人做过多少残忍的事？”卡尔冷漠地看向伊莎贝拉，“拿活人炼制傀儡，用人命培养血魔种，传播瘟疫，制造宿主军队……” “呵，再看你——将血魔种播撒在林场，杀害十几条人命，他们甚至都没有成为亡灵。” 卡尔手一挥，那具无头的尸傀出现在黑曜石台阶之下。 “你还有尸傀。” 卡尔抬起手，苍白魂火燃起，那一刻伊莎贝拉血红的眼里满是绝望，她拼命张大嘴想说什么，但伊莉雅的咒文让她无法发出哪怕一声呻吟！ “我从你眼里看到了绝望。”卡尔把玩着魂火说道，“我说过，我才是你的神，我会审判你、制裁你，而死两次不足以抵消你的罪孽。” “唔……唔！！！！” “缄默无声！” 砰！ “知道我给你的尸体念悼词时，我有多恶心吗，伊莎贝拉·文德？为了让你能顺利来到灵境，我不得不恶心自己。” 卡尔朝伊莎贝拉甩出一小簇火焰，魂火瞬间卷上她的身躯，可无手无腿的她只能像虫子一样疯狂扭曲扑动。她喊不出一句话，但脸上几乎要撕裂的皱纹已经说明了，魂火灼身对于亡灵而言是多么痛苦！ “伊莉雅，撤销咒文，我要好好聆听她的哀鸣。” 伊莉雅行了一礼，随后左手轻挥，伊莎贝拉的喊声立刻传来，几乎要掀翻穹顶！ “啊！！啊！！！！” 卡尔又是一簇魂火甩去，冰冷的质问声甚至压过她嘶喊的噪音： “来吧，你不是要把我切成碎肉，再喂我的未婚妻吃下去吗？” 砰！ 卡尔从双生镜里掏出血迹斑斑的长刀，直接扔到台阶之下，正好砸在伊莎贝拉头上。 “来，捡起来，过来把我切成碎肉，别客气。” “死眠之主！！伟大的……啊！！伟大的主，请您……求您！我该死……恳求您杀了我！！” “我拒绝。” “主！我是……我是蛆虫啊！”伊莎贝拉几乎疯狂地喊道，“您踩死我吧，求您了！我受不了了！！” 卡尔又挥出一簇魂火，淡淡说道：“不，你很能忍，你受得了。” “啊！！！！” “你不是凝聚出手臂了吗，懂点事，你该长大了，不要像只虫子一样在地上爬，伊莉雅还要扫地。”卡尔又丢出一把匕首，钉在伊莎贝拉的断肢上，“凝聚出手臂吧，捡起刀，切了我！” “伟大的主，我不敢了，我该死！啊……求您，求您给我个痛快！” “不够，这还不够，你知道炼制傀儡多疼吗，我那时候疼的话都说不出来啊。你看看，还能开口求饶呢。” 轰！ 苍白烈火熊熊燃起，伊莎贝拉双目眦裂，滚滚污浊的灵能从她眼角、鼻孔和嘴中喷涌而出，又立刻被魂火燃尽化作蒸汽！ “……主，伟大的主……” “我不是你的主人，我是你的神。”卡尔淡漠的看着饱受折磨，身躯淡薄到几乎透明的伊莎贝拉，“深渊之主救不了你，也进不到我的领地。” “……您是我的神，伟大的死眠之主……您是神……” “哈！我本以为你们密林会还有唯一值得称道的东西——信仰虔诚。”卡尔笑了，“你们这群狂信徒，死前全都在高呼深渊之主，我还以为你们多了不起，死前都不忘信仰。你也怕死吗？密林会的伊莎贝拉？” “怕，怕死……哀求您踩死我，死眠之主……” “你已经死了，别怕。” 卡尔摇摇头：“你还活着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难道你让我干什么，我就要答应你吗？你几岁了？那些无辜的人恳求密林会放他们一命时，你们放了吗？” “死眠……之主大人，恳请……我不该，我该死！我……” “不该？”卡尔淡漠地盯着她，“你可以随随便便开始做这些事情，但你真以为会如愿结束吗？你的代价还没偿清，密林会的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的声音几乎是蚊鸣，她趴在地上虚弱地说道：“……死眠之主，我什么都说，全都说，请您收回火焰吧，我对您还有用……” 卡尔收回了魂火，再多几十秒，伊莎贝拉就要被燃尽了。 “我问你答，明斯特还有多少密林会的人？” “……呼……呼，感谢您的……啊！！！” “别说废话。”卡尔重新收回魂火，“回答我。” “……死眠之主，我不知道具体人数……但是沃尔登家只有我一个，其他贵族家里应该也有，但整个明斯特以及周边应该不超过十人……” 卡尔扭头看向伊莉雅，女管家点头说道：“实话。” “你们互相之间没有联系吗，你们如何与上级沟通？” 伊莎贝拉虚弱地回应道：“回您的话……咳咳。我们是被派出执行秘密任务的，所以下级之间不允许私自联系接触，只有得到四席或者圣徒的命令，我们才可能共同执行任务……上级会用命徽给我们任务，我们也能短暂的用命徽写下信息回复……” “实话。” “你认识巴顿吗？命徽什么情况下会碎掉，导致你们总部的火焰熄灭？” 卡尔淡淡问道，看到伊莎贝拉复杂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骇。 “死眠之主果然无所不知……”伊莎贝拉蠕动了一下，“我不认识巴顿，也没听说过他，但看来他也死在您手里……把大量灵能注入命徽就可以破坏它，或者命徽离开持有者一段日子也会自动破碎，林木庭院的烛火熄灭，四席就能知道持有者出事了……” 伊莉雅淡淡说道：“实话。” 卡尔点点头，巴顿命徽在双生镜内破碎的原因找到了。 随后他严肃地问道：“你们在明斯特的阴谋是什么？” “……我不知道具体的，只清楚和深渊之主有关……因为来到明斯特的信徒任务都不同，我的任务是协助掌控并在合适的时机杀死齐格·沃尔登伯爵……林场的任务要求我以此削弱沃尔登家的力量，再安插低级信徒……这些都瞒不过您，伟大的死眠之主。” “实话。” 看来他们果然是要对付沃尔登伯爵，不过现在是我的岳父了……不过到底是哪方面阻碍了密林会，还是说沃尔登家的存在本身就是阻碍？ 伯爵把菲莉丝嫁给我，除了要拉拢我一起对付密林会之外，应该也是在给沃尔登家上保险——他知道密林会没有人性，也知道以前的血腥历史，所以觉得万一我们对抗不了密林会，至少我能保护下他最疼爱的孩子…… 他想的很远，做父亲不容易啊…… 卡尔在心里感慨之后，想了想又问道：“四大正教目前还有你们的人吗？” “回您的话……我知道炼金教会还有，但不清楚是谁。其他教会我不清楚，毕竟维德王国的国教是炼金教会，其他三个教会的眼线情况，只有高层才知道了……” 伊莉雅点点头：“实话。” “你们密林会的组织结构是什么？都有多少人，什么领域？” “伟大的死眠之主，密林会信奉深渊之主，主要是血肉领域，其他领域的不多而且基本都被派出执行秘密任务，或者像我一样潜伏在某个势力中……” 伊莎贝拉已经非常虚弱了，但求生的渴望仍控制着她说出一切情报。 “最高层是四席和圣子圣女，实力应该都有命格7，接下来是七位圣徒，实力至少在命格6；再下面是血肉教长，人数不定，命格5的实力。然后是我这样的血祭祀，实力至少命格4，下面就是信徒和奴隶了，不值一提。他们的主要价值是奉献肉身，炼制傀儡或其他……” 看来巴顿是血肉教长，而渡鸦说的那开会的四人，就是密林会四席。 卡尔点点头冷漠俯视着伊莎贝拉：“奉献，你们还真行啊，你们许诺给那些信徒什么，永恒的荣耀？自由的乐园？还是不灭的灵魂？” “我无言以对……伟大的死眠之主……” 伊莎贝拉连头都无法抬起了，她只是闭上眼睛轻声说道： “伟大的主，密林会主要力量还是傀儡……我…咳咳，但也不能小看傀儡控制者……请不要把我当作衡量标准……除此之外我已无法告诉您更多了，请伟大的您饶我一命……” “伊莉雅？” 女管家轻轻点头：“都是实话，主人。” 卡尔再次看向奄奄一息的伊莎贝拉，眼神冰冷，语气毫无温度：“要我饶你一命吗？” “求您饶了我……我只是一只恶心的虫子，我将永远不会打扰您，我会在灵境为您歌功颂德！” 伊莎贝拉动用最后的力气，拼命蠕动着身躯哀求着，但卡尔再次看向伊莉雅问道：“怎么样？” 伊莉雅的目光危险起来，似乎有寒气不断在她周身凝聚，她冰冷俯视着卑微的伊莎贝拉，淡漠的说道： “谎言。” 第83章 审判与问心 “不！不是的！”伊莎贝拉疯狂抬起头看向卡尔的鞋尖，“伟大的主，她欺骗您，是她欺骗您，我说的都是实话！！” “呵。”卡尔冷笑一声，“我会怀疑每一个人、每一个亡灵，但永远不会怀疑伊莉雅。你不止欺骗我，还想挑拨我？” “不不不不！主人，伟大的死眠之主！！不是！绝对不是！卑微的虫子如何敢欺瞒您！” “伊莉雅，堵死她的嘴。” “如您所愿。”伊莉雅行礼之后，冷喝道：“缄默无声。” 卡尔站起身来，俯视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的伊莎贝拉，随后走向等待已久的审判之镰。 他双手握起执掌亡灵生死的圣器——自从激活它之后，审判之镰还未展现过自己。 “伊莎贝拉·文德。” 卡尔一步步走向蛆虫般挣扎的伊莎贝拉，她绝望的眼里看到，手持镰刀走下黑曜石台阶的卡尔·海勒，背后似有一道庞大的、由灰雾构成的虚幻人影。 她即使在深渊之主的圣像前，也从未有过此时的绝望与彻骨恐惧。 伊莎贝拉拼了命朝死眠厅堂的大门扭去，虚幻的泪水和血水止不住流淌。可卡尔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他一脚跺在伊莎贝拉的腰间，冰冷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审判结束，密林会的伊莎贝拉，我将宣判你的结局。” 大厅两侧黄铜烛台内，数百簇生命之火一瞬间直冲穹顶，苍白圣洁。 卡尔威严的嗓音响彻死眠厅堂： “罪无可赦，我判你死刑。” 话音落下，卡尔朝伊莎贝拉的脖颈处挥下审判之镰，手中传来割肉的触感。在审判之镰接触到亡灵伊莎贝拉的一瞬间，她虚幻的身躯立刻被拦腰斩断，又立刻如玻璃般破碎成片！ 而一块碎片上，定格着伊莎贝拉绝望扭曲的脸。 只听周围响起空灵悠远的哀鸣，脚下的亡灵碎片崩解为粉尘消散。 风吹过，尘归尘，手持巨镰的卡尔久久未动，生命之火恢复如初，明黄色烛火在烛台内轻轻跃动。 从此往后，整个世界再无密林会的伊莎贝拉，无论是人间还是灵境。 魂飞魄散，这就是密林会应有的结局。 被冠以红骑士之名的新任沉默执行官，薇菈·克罗斯林一直保持沉默，注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这场拷问与审判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令她再次对卡尔感到尊敬与畏惧。 薇菈想起自己瞒着他接触菲莉丝小姐，铠甲之下的她打了个冷颤。 她现在丝毫不相信主母能从死眠之主手中护下自己了…… 可此刻薇菈也不敢主动请罪，只打算回去以后哀求主母千万不要露馅…… 安静重回死眠厅堂，卡尔望向直通穹顶的彩绘玻璃，正有一块刻画的图案是审判之镰的处决仪式。 “这是一个开始。” …… 在死眠厅堂忙碌了一会，卡尔回到一片狼藉的香榭丽18号，端着一杯冷水坐在沙发上整理思绪。 为了对付伊莎贝拉，他提前将家里所有灵能币都给了薇菈，这才勉强让自己有了命格4实力的随从，不然今晚的战斗在不动用魂火和死眠提灯的情况下，还真是胜负难料，即使能赢也是惨胜。 也幸亏伊莎贝拉的底牌是尸傀，而她被薇菈牵制后又发挥不出本身的实力，只能控制傀儡。 但无论如何，除掉伊莎贝拉的计划成功了，战利品是她的灵能结晶，卡尔当然融掉了，毕竟薇菈吃掉了他全部的家底。 现在家里一共有320枚灵能币，而那具尸傀留给了伊莉雅，她说或许能从中研究出一些信息，先不着急融掉。 至于薇菈，卡尔派她回了菲莉丝身边，她临走时似乎有些状态不对，但卡尔没多想，毕竟他也刚严酷的拷问了一个密林会的信徒。 伊莎贝拉死前的卑微没有让他心软，她的污言秽语和所作所为早已为她选定了结局。而且无论如何，密林会都必须彻底抹除，这是他们应得的。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此刻卡尔感受到一定程度的不真实感——随意掌控亡灵生死的权柄，一个亡灵的魂飞魄散只需要他一句审判，而此时他甚至还没有命格3。 等命格6或更高的时候，恐怕横扫灵境不再是空谈…… 卡尔把冷水一股脑灌进肚里，感受胃里刺激的寒意，他需要清醒，更需要摆正心态。 他更加认定一点——绝不能像苏尔一样随意掠夺亡灵的本源，不能深陷权柄的强横而迷失自我。 他是亡灵共主，但他首先是人。 罪恶的亡灵应当受审而非被掠夺，审判之镰的意义就在于此。 “人性可不能丢啊，是吧苏尔阁下。曾经你还遗留多少人性呢？” 卡尔对着左臂言语道，苏尔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说话了，看来不找到新的遗骨是无法唤醒他的意识了。 他随意躺在沙发上，总算感到一阵轻松——老鼠死了一只，隐患除去一件，但接下来仍需小心应对，毕竟再过几天伊莎贝拉的命徽破碎后，密林会将有什么反应还尚未可知。 也要提醒伯爵，已经和沃尔登家是一家人了，卡尔必然会尽心。 想到这，他好笑地摇摇头——死眠之主竟然成了贵族家的女婿，也不知道苏尔醒来后会怎么想。 伊莉雅对此倒是没有特别的态度，她认为这对拔除密林会的目标而言是有利的，能有明斯特市实权贵族的支持，还有家庭纽带存在，接下来会容易许多。 伊莉雅还特别说明了一点：维德王国的势力大多是家族派系，对家族和家人的重视胜过其他三大国，在其他国家眼中维德家族的亲密关系甚至是不可理喻的。为了家人，维德人常常会做出不可思议的决定； 这就意味着国家权力的分散与家族之间存在大量利益冲突，卡尔会被沃尔登家视作真正的家人，固然是件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但他也被贴上了沃尔登家的标签； 另外管家还建议卡尔，接下来要当心教会的态度，毕竟还要加入炼金猎人，尽可能不要参与到伯爵的工作中去。 卡尔认可她的建议，他们又商议出一个可能性——当卡尔成为菲莉丝的丈夫、沃尔登家女婿的事情被伯爵传播出去之后，再结合他通灵师的身份，教会很可能亲自找上门来邀请卡尔加入炼金猎人。 毕竟沃尔登家和教会明面上和睦，但暗地里始终在互相制衡，教会也想利用卡尔制衡贵族； 这对他而言有利有弊，虽能顺理成章加入猎人，但获取深层情报却因此困难了一些。教会可能会像防贼一样防着他。 沃尔登伯爵肯定也想到了这一层，但是菲莉丝不会知道这背后的水有多深，而且卡尔和伯爵都不会告诉她。 想到菲莉丝，卡尔扪心自问起对她的感情。 正如他之前所说，菲莉丝值得世间的一切美好，经过波诡云谲的林场事件，他们生死与共过，她又对卡尔敞开心扉。了解这位贵族小姐之后，卡尔对她是怜爱的。 她被算计、被密林会当作扳倒伯爵的砝码，可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此时还信任着伊莎贝拉，全然不知曾朝夕相伴的贝拉私下说出了多么恶毒的咒骂。 现在想来，早在看到菲莉丝因为他受伤而痛苦的模样、在篝火前的泪水时，卡尔便已经动心了，只是他自己当时没意识到，而且现实身份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感情，他便没多想； 艾莲娜说菲莉丝爱上他的时候，卡尔意识到其实自己也是喜欢她的。 但当时他认为无论是身份还是未来的路，他都不适合菲莉丝。其实这是他对自己的欺瞒，是他忘却萌芽感情的方式。 而在那星空之下，菲莉丝勇敢而深情的告白，唤醒了卡尔柔软心中的那份喜欢与怜爱。卡尔承认，菲莉丝比他要勇敢的多——沃尔登伯爵始终是她人生中的强权，而她可以为了卡尔，也为了她的幸福而去反抗强权。 那他就不会逃避了。 有想要保护的人，有爱自己的人，将成为卡尔未来对抗强敌时最坚固的铠甲。 但卡尔知晓，他的菲莉丝的感情，还比不上菲莉丝对他的。 慢慢来吧…… 卡尔有些困了，躺在沙发上闭起眼睛，准备白天带菲莉丝去看牙医，再去见一个人，去一个地方。 第84章 时代与人心 次日一早，卡尔被门铃吵醒。 睡眼惺忪地推开门后，发现访客不是隔壁的邻居，而是沃尔登家的管家阿莱耶先生，和他领着的装修队和清扫团队。 阿莱耶很细心，还带来了丰盛的早餐——新鲜的奶酪、温热的黄油香煎全麦面包配鱼籽酱、烤到酥脆的培根与煎蛋，还有现磨冰咖啡。 在卡尔的坚持下，阿莱耶先生与他一起享用了早餐。 用餐后卡尔穿戴整齐准备去带菲莉丝看牙医，阿莱耶又交给他一万雷亚，说这是伯爵嘱咐的大小姐看牙医的费用。 这自然是处理掉伊莎贝拉的酬劳，也是岳父给的零花钱，卡尔便大方的收下了。 摸着鼓囊囊的钱夹，又看看双生镜里好几捆现金，他心底只有一个朴素的想法——不想坐班了。 反正兰尼对他的威胁毫无意义，那纯洁性审核就是个摆设，他也已经打出名堂了，只等炼金猎人上门邀请加入就行。在此之前如果有委托上门，那就视情况接下。 不过由于兰尼还控制着约翰他们，卡尔还不会选择撕破脸，但帮助约翰等人摆脱兰尼的事情已经要提上日程了。 随后阿莱耶替卡尔监督着房屋修缮工作，并行礼目送卡尔乘马车远去。 老管家刚走上香榭丽18号的二楼，却发现工人们拿着铁锹等工具正在房间里奇怪的挥舞着，负责清扫的女佣们或好奇或害怕的远远站着； 而在卧室内，一只乌鸦正拼命扇动翅膀逃窜，堪堪躲过铁锹的拍击后“嘎嘎”叫着，叫声中满含嘲讽…… 老管家慌张地走过去大喊道：“怎么回事，哪里飞进来的乌鸦！” “阿莱耶先生，这乌鸦……该死的，又没打中！” “博得，你把这死鸟赶过来，我有编织袋！” 可是老管家看到，那只乌鸦好似听懂了人话，一个俯冲敏捷穿过工人的裤裆，顺便啄了一口他的小腿。 “该死的，它竟然咬我！” “你们快点，不要伤到家具！”阿莱耶大喊道，“这是卡尔少爷的卧室，打开窗户，快把这不祥的蠢鸟赶出去！” 一名工人哗啦一下打开窗户，但动作太大却震掉了玻璃，一整块玻璃从二层摔到香榭丽18号门前，只听一阵破碎声，玻璃渣铺了一地，一片狼藉。 老管家阿莱耶的眉头突突跳着——他已经担任三十余年管家了，所有事宜都能妥善得体的解决，这突兀的混乱若被卡尔看见，那该多么丢人； 但良好的素养让他此刻保持了镇静，他终于看到那只该死的蠢鸟嗖一下从窗户飞出去，还被窗框上的玻璃碎片划伤了翅膀。 工人们愉悦的大骂道：“哈，活该！” 阿莱耶在心底颇为赞同，他整了整衣领，指挥着女佣去楼下清扫玻璃碎片，工人们则继续干活。 而此刻香榭丽街，卡尔家隔壁的17号，正在喝牛奶读报纸的约翰·弗兰克突然被一阵噼里啪啦的稀碎声吓得一个激灵，整整一杯牛奶全洒在了他的深色西裤上，晕开一大片水渍。 艾莲娜一身睡衣打着哈欠走到餐桌前，看到浑身僵硬的约翰，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瞥见了他裤裆的大片水晕。 “约翰……”艾莲娜淡淡说道，“你明年就三十岁了。” “不，艾莲娜你听我解释！” “别狡辩了，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讨到妻子？” “这是牛奶，牛奶洒了！” “等卡尔有空的时候，我会让他带你去医院看男科，然后我们帮你相亲。洗裤子需要我帮你吗？” 咚咚咚。 “……不用，哎等等，什么东西在响？” 约翰站起身来，看到窗台上站着一只乌鸦，它脖子上挂着什么东西，正在用鸟喙啄家里的玻璃。 艾莲娜打开窗户，乌鸦吃力的飞到桌子上。它的表情极度拟人，一对黑眼睛里写满委屈，鲜红的血液顺着羽毛滴到桌上。 约翰从乌鸦脖子上取下柳藤圈，上面挂着的是一张废食品袋，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红字——我是隔壁的宠物，主人不在家，请先收留我。 约翰和艾莲娜面面相觑，又看向这只委屈巴巴的乌鸦——它正盯着约翰盘里的面包猛看。 “嘎。” …… 卡尔坐着马车到了贵族区的菲莉丝家。 今天的菲莉丝身着淡粉色长裙和同色纱帽，纯白丝绸手套，打着一柄蕾丝边遮阳伞，宛如从童话中走出的公主。 她见到卡尔时像个小孩子一样轻快地跑来，挽起他的胳膊，可爱至极。卡尔绅士地扶她进入马车车厢，随后一同前往帕德花园综合医院。 这所医院代表着明斯特市最高的治疗水平，科室众多，医疗设备全部出自首都纽伦，医生专业水平值得信赖。毕竟入职帕德花园综合医院门槛很高，还需要有医学领域知名人士的介绍信。 沃尔登伯爵已经提前打好招呼，卡尔刚挽着菲莉丝下了马车，那位温娜医生便主动迎了上来，热情招呼他们穿过优美的花园进入医院，来到她的科室。 温娜医生是一位四十岁的成熟女士，在牙科领域颇有建树，一般的小贵族想请温娜医生治疗都需要提前一周预约，而且诊金不菲； 但同样是贵族，沃尔登伯爵只是早晨派人到医院打了声招呼，温娜医生便推掉了今天所有的预约，亲自提前一小时在医院门口等候卡尔和菲莉丝的到来，还不肯收诊金。 看着温娜医生正在为菲莉丝治疗蛀牙，卡尔默默感叹命运的奇妙——不知不觉间，他实现了阶级提升。 他从刚才进入医院便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周围，这所最先进的现代化综合医院在卡尔眼中是如此复古。 由于还没有发现和应用电力，牙科椅的控制由背后的机械开关负责，而牙钻的动力来源，是温娜医生踩着的最新款脚踏板。 看着温娜医生手持类似钻孔机的精细牙钻在菲莉丝嘴里比比划划，卡尔是真的很担心…… 不过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最先进的设备了，而且帕德花园综合医院的治疗水平遥遥领先于其他医院和诊所，卡尔穿越前可正是医学院毕业的，还在诊所当了一年药剂师呢，两相对比之下，帕德花园已经非常超前了。 而且卡尔还知道，在偏远乡村里，去不起医院而且病入膏肓的人们，都会去请行医治疗。 但他觉得那些所谓的行医恐怕叫“巫医”更加贴切——先喂病人服下由癞蛤蟆血液和草根等材料熬煮的“汤药”，再布置一个祛病仪式，以请求他们信奉的某尊神明拯救可怜的病人； 如果病人的症状仍没有缓解（一般都加剧了，没死都是命硬的），那就要采用传统的放血疗法； 在大城市和城镇，放血疗法早已被医学界证实是“荒唐的闹剧”。但在缺乏基本教育和医疗常识的乡下，仍有许多人认为疾病是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是人体的血液内混入了污浊的杂质，行医和人们相信——只要一边放血一边向神明祈祷，把这些杂质都排出体内就可以痊愈了。 所以采用放血疗法的行医送走了一位又一位病人。但对行医们而言——病好了是我水平高，人没了是你心不诚。 卡尔在回忆中感慨着时代，大约四十分钟后，菲莉丝优雅地向温娜医生行礼，随后挽起卡尔的胳膊，二人在一众医生和患者们或羡慕或敌视的复杂目光中离开了医院。 漫步在医院的花园中，卡尔替菲莉丝撑起遮阳伞，她的头正靠在自己肩膀上。 卡尔担忧地问道：“疼吗，你刚才没吐舌头吧？” “疼呢！” 她一直绷着的端庄表情终于垮了下去，委委屈屈撅着嘴：“再也不想看牙医了！” “那以后少吃点甜食，你都快十八岁了。温娜医生刚才和我说，你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 “唔……我就是来的次数稍微多那么一点嘛。反正我听你的就是了，一周只吃一次~” 菲莉丝蹭了蹭卡尔的胳膊，忽然眼睛一亮：“卡尔，你以前不是药剂师嘛，你会不会做那种……唔，就是又甜又能止疼的药？” “不会。” “那……吃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蛀牙的药呢？” “哈哈，哪有这种好事。” “诶……我总觉得你什么都会呢！” 卡尔笑了笑，又回忆起曾经的一件事：“我以前当药剂师的时候，你知道诊所的老板命令我制作最多的一款药剂是什么吗？” “是什么呀？” 菲莉丝甜蜜地牵起卡尔的手，轻轻捏着他掌心的肉。 “是‘万灵药’。” “诶！是什么病都能治疗的药吗？” “怎么可能呢，如果真有这种神药，你会没听过吗？” 卡尔好笑的看着一脸惊讶的菲莉丝：“那东西根本就是骗人的，用黑麦磨成的粉兑水，捏成黑黢黢的丸子，再加点有止咳或者退热效果的药材进去，包上金箔，他就敢卖5雷亚一颗了。吃了以后只会消化不良，至于真能痊愈的，那也和这东西没关系。” “唔……他们可真黑心。” 菲莉丝用力点点头，天真烂漫的她还不知晓人心的复杂与黑暗。 她侧着脑袋又问道：“可那种东西会有人买吗？” “有的，而且卖的还不错，它是针对特殊受众的。”卡尔点点头说道，“有一些暴发户知识水平比较低，甚至会买一打回家充门面。” “我理解不了，卡尔，这不是扔钱吗？我知道雷亚不好赚的，很多人总是吃不饱，既然有钱买它，那为什么不把这些钱用来做慈善呢？” 卡尔叹息着，轻轻抚摸着菲莉丝的头：“你知道两年前的‘纯白河流’事件吗？” “不知道呢。” “两年前维德大旱，明斯特受到旱灾的影响较轻。但是纽伦本就在南方，整个夏天却没有一场雨，伴随着旱灾的还有虫灾，导致纽伦的粮食大幅减产，粮价节节攀升。” 菲莉丝听着卡尔有些沉重的语气，想起了两年前的那场旱灾，她的确有所耳闻。 “和粮价一起攀升的，还有其他食物的价格。纽伦是首都，平民的生活也不错，比明斯特的平民食品消费高，奶酪是很多纽伦平民餐桌上的必需品。但由于高昂的粮价，平民和农民们为了填饱肚子并捱过漫长的寒冬，就不再购买乳制品了。” “唔……”菲莉丝疑惑地问道，“那‘纯白河流’是指什么呢？” 卡尔望着花圃，淡淡说道： “饲料价格上涨，乳制品滞销，奶场的资本家们命令工人将一桶桶牛奶和羊奶倒入威尔斯河，整整倾倒了三天三夜，导致威尔斯河水位上涨，在阳光照射下泛着乳白色的光芒，这就是纯白河流事件。” 菲莉丝安静下来，默默牵着卡尔的手一起向马车走去。 良久，她的嗓音藏着悲哀：“和那些人宁可买万灵药充面子，也不肯拿雷亚做慈善是一个道理，对吗？” “是的。”卡尔扶菲莉丝登上马车，望着她难过的眼睛说道，“他们心里装不下别人。” 第85章 西区之行 菲莉丝沉默了，阿比盖尔走到他们身边，轻声问道：“卡尔少爷，大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去用餐吧，已经正午了。”卡尔看向菲莉丝，“想去哪里吃？” 菲莉丝语气很轻，缓缓说道：“我不饿，我想再去西区看一看……可以吗？” “你以前去过吗？” “嗯，去过的，因为贝拉不让，只去过一次。” 卡尔点点头，看向阿比盖尔：“驾车去西区，旧十字街。” “少爷……不安全吧，那里很乱。” 卡尔淡淡瞥了她一眼，阿比盖尔立刻关上车厢门，跑去驾车了。 一名命格4控影人，一名暗中跟随的命格4实力亡灵，还有表面实力已经约等于命格3的死眠之主…… 只要不是去砸教堂，该担心安全问题的就是别人。 …… 尽管菲莉丝的马车已经非常低调，车厢外没有任何装饰与纹章，但有私家马车驶入西区本就不多见，再加上卡尔与菲莉丝傲人的外貌与西区格格不入的服饰，引得路人连连侧目，回头率相当高。 诸多复杂的目光令卡尔感到无奈，不久前他还住在这里呢。如果菲莉丝提前告诉他要来西区的话，卡尔自然会建议换一身行头。 旧十字街的路面依旧坑洼不平，两侧伴有淤积的污水。西区街道的排水几乎形同虚设，卡尔已经能想象到下个月雨季来临时，这里会有多么泥泞难行。 走到曾经住过很久的科伦公寓下，卡尔指着那破败的三层建筑对菲莉丝说道： “我以前就住在这里，你看二层最拐角那边，门口摆着花盆的就是我以前房间。” “诶~是这样呀，你真节俭呢卡尔。” “不是节俭，以前没什么钱，把配方卖给你以后我就搬家了。” 菲莉丝笑盈盈地看着他：“我好像亏了呢，倘若早知道你会成为我未婚夫的话，我就不买啦，反正你也会给我呢。” “那你不就不认识骷髅先生了吗？” “不要太小看缘分喔，我总会遇到你的。”菲莉丝挽起他的胳膊，“骷髅先生，想带你的麋鹿小姐去哪里呢？” “就快到了。” 卡尔带着她来到街角的一间面包屋前，推开了有些老旧的木门，门上挂着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响音，一位年逾四十的女士在围裙上抹抹手，转过身来热情招呼着顾客： “英俊的先生，美丽的小姐，欢迎二位来到芮丽尔面包坊，想要点什么？” 卡尔摘下黑色高顶礼帽，温和地说道：“芮丽尔夫人，好久不见，打扰您了。” “咦，啊！”芮丽尔夫人高兴地指着他，“卡尔，我真该去看看眼睛了，居然没认出你来，我就说最近怎么没见你来买面包呢！” “很抱歉夫人，我搬家了。” “这么说是真的了？！大家可都传呢，你真的是通灵师啦？” “是的夫人，如果邻居们需要帮助，可以去阿什兰街找我。”卡尔得体的微笑说道，“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未来的妻子菲莉丝。” “您好，芮丽尔夫人，我在门外就闻到了面包的香味。” 菲莉丝优雅地行礼，芮丽尔夫人惊讶的捂住嘴。 “天呐，卡尔你都订婚了，你们真的太般配了！哎呀这真是太好了！” 芮丽尔夫人这才觉得自己失礼，连忙对菲莉丝行礼说道：“美丽的小姐你好，我刚烤好一炉面包，还请收下当作我送上的贺礼。” “您太客气了，但请允许我买下它们，这是对美味的尊重。” 卡尔温和地看向菲莉丝：“芮丽尔夫人亲手制作的柠檬甘露非常好喝，我想带你尝尝。” 菲莉丝露出温婉的笑容，看向一旁货架上的饮料，芮丽尔夫人连忙说道：“你们稍等，我去给你们做新的。” 不久后，芮丽尔夫人递上两个崭新的玻璃杯，盛满淡黄色晶莹剔透的饮料。 卡尔一看就知道这两个杯子是从没使用过的，因为店里大多数杯子上的污渍都已洗不掉了。 当菲莉丝把空杯子还给芮丽尔太太并赞美饮料的可口时，这位中年丧偶的妇人露出怀念而温和的笑容。 “还是那么美味，谢谢您。” “卡尔，有时间的话再来吧。” “我会的，再见夫人。” “再见，芮丽尔夫人，愿治愈女神保佑您。” 卡尔戴上礼帽，买下了新出炉的面包，带着菲丽丝离开面包坊，漫无目的走在西区街道上。 稍大一些的孩子仍在顶着正午的日光工作。或是擦鞋摊，或是捧着大筐脏衣服脚步匆匆，而他们的父亲或兄长大多正在工厂，趁着三十分钟的午休喘一口气，吸两支烟； 他们的母亲或许正在揉洗衣物，也或许在折叠牛皮纸袋。 菲莉丝默默看着一个瘦弱的少年蹲在摊位前，他眼神空洞，机械化地四下张望着，等待一名心血来潮想要擦鞋的顾客。 卡尔和菲莉丝从这名少年的摊位前走过，而他却选择低下头，没有去招揽一笔路过的生意。 菲莉丝挽着卡尔轻声说道：“再过不久，他就能去读书了……” “是的，我发自内心敬佩伯爵成立学业基金会的决定。” 卡尔看向路过的一间民房门口，一个和艾莲娜年纪相仿的姑娘正蹲在和她一般高的木桶边，双手浸泡在已经发黄的泡沫水里。 “我就是在这环境中长大的，菲莉丝，所以我非常敬重伯爵，”卡尔平静地对菲莉丝说道，“他们的手应该握笔，而不是拿着擦鞋布，那个愚昧的年代早已过去了，现在是蒸汽的时代。” 菲莉丝挽着卡尔的手臂，力道重了一些：“可是……我和父亲提过再加一顿免费早餐，父亲拒绝了。” “已经很不容易了，若你见过西区冬天的清晨，你就知道一顿午餐能拯救什么。” “贵族们不肯花更多的雷亚了……学业基金会不是盈利机构，他们的投资见不到效益，我明白的。” “是的，与其说贵族们投资的是基金会，还不如说是投资沃尔登家。因此伯爵也必须考虑其他家族，而且有的事要徐徐图之，我想教会最近的反应定然很剧烈。” 卡尔看向那洗衣少女的手臂，骨骼的轮廓那么明显，他轻声说道：“只希望学校能在凛冬降临之前建好。” 这时，一名捧着一大筐衣服的小姑娘迎面匆匆走来，菲莉丝回忆起什么，拉了一下卡尔。 “卡尔，请等一下。” 菲莉丝走到那小姑娘面前，微微弯下身子笑着问道： “你好，还记得我吗？” 小女孩先是一惊，随后怯生生地瞄了一眼美丽的菲莉丝和她身旁的卡尔，清秀的眸子一亮，立马放下筐对菲莉丝深深鞠躬： “大姐姐，谢谢你上次分给我馅饼！那天家里很忙，没来得及和你道谢……我是不是抢走你的午饭了呢……” “嘻嘻，太好了，你还记得我呢！别担心，姐姐那天不饿的~” 菲莉丝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小姑娘露出满足的表情。 卡尔有些惊讶地看着菲莉丝，心里一阵柔软。 明斯特市几乎不会有贵族踏上西区，即使来了西区也不会下马车，不可能留意一个不起眼的孩子，更不会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一个平民孩子； 而菲莉丝生在沃尔登家，她不仅做了所有贵族都不屑于做的事情，还会记住那孩子的模样，会照顾她的感受，说自己那天不饿…… 她真的有一颗宝石般纯净的心。 菲莉丝取出珍珠小包，从里面拿出三张雷亚，塞进小女孩的口袋里。 “姐姐，不行的，不能给……不能要！” 卡尔见状立马说道：“菲莉丝，收起来。” “唔？”她疑惑地看向卡尔，“怎么了呢？” “你看街对面。” 菲莉丝听话的朝对面看去，只见几名窝在阴凉地衣衫破旧的男人死死盯着她这边。他们头发油腻，脸上污浊，唯独那一双双盯着雷亚的眼睛比正午的太阳还亮。 “明白了吗？” 卡尔问道，菲莉丝收起雷亚，默默点点头，眼里的难过快要溢出。 这孩子保护不了自己。 她知道，如果卡尔没有提醒她，这三张1雷亚的纸钞就会要了一个女孩的命。 这就是西区吗……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吧。” 卡尔说完后，菲莉丝看到他径直走到街对面那群男人面前。 走近了，他已闻到劣质酒精的刺鼻味道，五名男人不怀好意地站起来，将卡尔围在中间。 卡尔挨个扫了他们一眼，冷冷说道：“都滚，码头还有活计可以做。” “嘿嘿，码头的工作很累啊少爷。” “啐！” 一个醉汉朝他脚边吐了一口唾沫。 “你们这群少爷怎能知道我们的苦？瞧瞧你这身衣服，嗯？” 他伸出手想抓向卡尔的衬衣领口，但被卡尔一把拍开。 “哟，大少爷生气了，嫌你手脏！” 那醉汉又吐了一口唾沫大骂道：“该死的，你知道这年头多难过吗！你这辈子来过西区吗，饿过肚子吗？对面的是你妻子吧，哈！该死的混蛋，你运气可真好啊！” 他说完，立刻朝卡尔挥出拳头。 砰！ 啪啪。 卡尔拍了拍手，醉汉捂着腹部躺倒在地。 他不屑地说道：“我在这活了二十年，还不知道你们的伎俩？房子都输在赌桌了，大白天喝得烂醉，动辄就问商户收保护费当赌资，你们的孩子现在正在给哪家当佣人？” 剩下几个男人惊恐地齐齐后退，卡尔又踹了那醉汉一脚：“带上他滚。酒醒了以后去干点正事，赚点钱去把孩子赎回来。” 但话音落下，却一时无人敢动。 卡尔冷漠扫视一圈：“想断条胳膊？” “走，快走……” 他们拖着不省人事的那人匆匆离去，卡尔也走回菲莉丝身边，那个小女孩正用崇拜的眼神盯着他猛看。 菲莉丝担忧地问道：“怎么回事呢，我看到他要打你……” “没事，再多两个我也能应付。” 卡尔耸耸肩轻笑道，他前世罹患癌症之前可是练过搏击的，而且灵能者身体素质本来就比普通人好得多。 “唔……那你也要小心呢，你认识他们吗卡尔？” “不认识，但我以前就经常见到这几个人，知道他们是‘济世会’的外围成员，那是西区最大的黑帮。” “唉。”菲莉丝低下头，“我看到你和他们说了什么，可我没听清……” “我告诉他们，别拿时代的悲剧当人生的借口，至少他们不行。他们只是一群赌鬼和流氓。” 卡尔没说实话，他不想让菲莉丝知道，这些人为了赌资能把孩子都卖了。 因为“明斯特家务佣人协会”内三分之一的佣人都是这样来的。 协会暗中接受这项业务，巧立名目，签订的合同是“见习协议”，其实就是买卖契约。如果要赎回孩子，需要支付至少三倍赎金作为解约费。 年纪尚小的孩子被家人卖到协会后，外貌和素质一般的只会稍加培训当作三等佣人，这类佣人被雇主雇佣后一般是没有休息日的，但吃住则由雇主负责，可绝大多数只是饿不死、能睡觉的程度； 姿色好的无论男女，协会都会支付一笔不菲的“买断金”，这也是为了减少以后孩子被赎回的概率； 这些孩子会被严格培养，根据情况分为二等和一等男女仆。不少有家资的中产、资本家和小贵族会选择雇佣他们； 但这些孩子的处境也并不好，甚至称得上糟糕，能作为雇主的情人生活下去已经算很好的了。 协会当然也有正规渠道招聘的佣人，但同样是佣人，处境却天差地别——这些被卖掉的孩子，已经没有人关心他们了。即使某一天在河堤发现他们的尸体，简单调查后便没了下文。 卡尔还不想让菲莉丝知道这些，因为沃尔登家就有不少女佣。尽管他认为沃尔登伯爵不屑于雇佣这类佣人，但难保菲莉丝会多想自责。 这时，身边的小姑娘崇拜地说道：“大哥哥真厉害！” 卡尔蹲下摸摸小女孩的头，把芮丽尔太太新烤的面包拿出来，全都塞到她衣服筐里。 “叫什么名字？” “玛莉亚，卡尔哥哥。” 卡尔温柔地笑了，而菲莉丝则嘱咐她：“不要再吃那么快了，拿回去慢点吃。” “知道了，姐姐。” 菲莉丝牵起女孩的手，轻声说道：“过段时间，如果听说有学校招生，去读书好吗？” “嗯！”玛莉亚用力点点头，又鞠了一躬，“卡尔哥哥，菲莉丝姐姐，我该回去了，谢谢你们的面包。” “用衣服盖住。” 卡尔出声提醒她，玛莉亚乖巧地点点头：“知道的，嘿嘿。” 小女孩一步三回头，抱着衣服筐的她没法挥手，只好晃晃小脑袋向他们告别。 菲莉丝一直等玛莉亚拐到另一条街，才收回目光。 “上次她两口就把馅饼都塞进嘴里……我好担心她烫伤。” “是吗，可能当时附近有人盯着她吧。” “那天我给了玛莉亚一块馅饼，我便以为自己见过了整个西区……治愈教会的圣典写着——女神会治愈世间的疾病与伤痛。而我一直在想，饥饿和贫穷是病吗？” 卡尔牵起菲莉丝的手：“这很复杂，不能一概而论。而世间固有局限性存在，但人的命运不能全部交给神明。” “那究竟是什么让孩子们活的这么辛苦呢，卡尔。”菲莉丝轻轻靠在他肩膀上，“你可以给我答案吗？” 良久，卡尔也没能回答她。 “是一个时代，菲莉丝。”卡尔轻声说道，“而我改变不了时代，我能做的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比如呢，卡尔？” “比如为一个孩子立一块墓碑，念三句悼词，刻六个名字。” 第86章 跛脚狼酒吧 在菲莉丝的坚持下，卡尔依然与她走在西区的街道上。 远处一座座工厂缓缓升起灰白的浓烟，离工业区越近，噪音便越明显； 两侧尽是赤臂的工人，正在铲煤。脸上、胳膊上和连体工作服都沾满煤灰，连不断流下的汗水都洗不净；个别衣着看起来像监督的人见到走过的菲莉丝和卡尔，总会朝二人脱帽行礼。 一辆满载的拉货马车越过他们，正慢悠悠驶向街角一间酒吧。货篷内瓶瓶罐罐在散落石子、坑洼不平的路上碰撞的叮当作响，但工厂的火炉声与汽鸣声便轻易盖过它； 两个大约六七岁的孩子跟在速度缓慢的马车后，男孩熟练的从马车货篷里抱出一大罐牛奶，又抽走两根长条黑面包递给身后的小女孩； 随后他们便迅速地钻到巷子里，男孩嘴里咬着干面包，用力把另一条面包撕成小块泡进牛奶罐，然后一把塞进女孩怀中。 除了车夫，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切，但没有一个人出声制止。 卡尔感受到菲莉丝柔软的手握紧了自己。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就像教堂的钟声一样准时。”卡尔轻声说道，“我曾听说，那两个孩子的父亲在工厂里丢了一条胳膊，他们的母亲好像失踪了。” “……还好酒吧的车夫不知道，卡尔。” “老奥利弗几年来每天都走这条路线，不早不晚。从两个孩子的父亲失去手臂之后，他的马车就再也没快过。” 菲莉丝惊讶地看着卡尔温柔的笑容，又看向驾车的老奥利弗——他把马车停在了酒吧门口，掀开货篷的破布后，和一位酒保一同往仓库里搬运着橡木桶和瓶装威士忌。 “那辆马车这些年里只装过酒，”卡尔牵着她朝酒吧走去，“但后来，老奥利弗会在货篷最外面放两条面包和一罐牛奶，复苏节的时候还会有一小袋糖果。” “女神会保佑你的，奥利弗先生……” 卡尔笑了笑，带着菲莉丝走进“跛脚狼酒吧”。由于才刚过中午，酒吧内空荡冷清，只有穿朴素条纹布衣裙的女服务生在吧台后擦杯子。 她见到推门而入的卡尔和菲莉丝，冷清的脸上露出微笑。 “午安卡尔，我还以为你会更晚一些才到，之前那两位朋友呢？” “估计在事务所闲聊吧，反正也没什么生意。”卡尔摘下礼帽放在吧台上，帮菲莉丝拉开酒吧椅，“乔迪，这位是我的未婚妻，菲莉丝。” “很荣幸见到你，菲莉丝小姐。卡尔能与你结为伴侣真是他的福气，愿炼金之神保佑你们永远幸福。” 菲莉丝优雅行礼后，女人的直觉让她挽起卡尔的胳膊，轻声说道：“谢谢您，乔迪小姐。” “呵呵，”乔迪轻笑一声，“喝点什么？” “金酒加苏打水，我要加接骨木的威士忌。”卡尔擅自替菲莉丝做了决定，随后又说道，“今天到那个日子了，喝完这杯关店，我们一块去吧。” 乔迪朝卡尔点点头，放下手里杯子从柜台处取酒。 “什么日子呢，卡尔？” 菲莉丝好奇地望着他，但卡尔只是苦笑了一声，语气复杂： “一个人的忌日。” “这样……” 卡尔拍拍菲莉丝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往心里去，又随口问道：“乔迪，最近店里生意不错？我看到奥利弗先生运来不少威士忌。” “新的劳动法案颁布了，从下周开始工人每周能多8利特的补贴，你今天没看报纸吗？” 啊……我一直是蹭邻居的报纸，今天家里重装修没赶上。 他有些尴尬地看向身旁的菲莉丝，忽然觉得她表情有些异样。 “卡尔，我有话想和你说。” 菲莉丝没有压低声音，而且说话时目光对准的是乔迪小姐的后背，她轻轻捏了一下卡尔，意思不言自明。 卡尔看向菲莉丝问道：“怎么了？” “我们不久后便要订婚了，有些事情在订婚前说清楚比较好，比如一些小习惯和小癖好什么的~”菲莉丝笑盈盈地说道，“你可以放心和我说的，只要你说出来的我都会努力接受。” ？？？ 癖好，我能有什么癖好？ 卡尔一头雾水，他自认为除了喜欢喝酒之外，自己没有不良嗜好了。 他又用眼神瞥向乔迪，示意菲莉丝还有其他人在，但她只是又用力捏了卡尔一下。 “呃，是说清楚比较好，可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菲莉丝。” “你知道吗，昨晚我们用餐时，站在你身后离你最近的那个女仆倪丽尔，她不是厨房女仆，她的工作是为我化妆。”菲莉丝笑容优雅，但眼神里似乎有别的意味，“你没注意到她为你端菜品倒红酒时，脸有多红吗？” 卡尔想了想说道：“没注意，但我记得她把红酒洒我餐巾上了。” “卡尔，昨晚她都没来我的卧室，以前她总会在我睡前陪我聊一会的。” “呃……所以呢？” 菲莉丝搂着卡尔的胳膊，甜甜地笑着，但眼神似乎和往日不同：“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让她以后也称呼你为‘主人’，我不介意的。” 啪！ 背对吧台的乔迪手中杯子摔碎在地上，她立马弯腰去收拾，头却磕到了酒柜。 ？？？ 卡尔满脸诧异，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菲莉丝要说这些，还是当着其他人的面。 “我……不喜欢。” “没事的卡尔，你可以更大胆直接一些，你一点都不像维德人~” “我真的不喜欢。” 这是实话，因为卡尔一直想让伊莉雅换个称谓，但女管家却喊习惯了。 菲莉丝似乎松了口气，把樱桃小嘴凑到卡尔的耳边轻轻娇声说道： “主人……” 卡尔一瞬间觉得脸有些烫，菲莉丝看到他的窘迫模样，得意的笑着，又对他耳语道： “哼！以后不可以让薇菈这样称呼你，听到了吗？” “……好。” 得，全明白了。 是我死眠之主提不动镰刀了，还是你薇菈·克罗斯林飘了？ 卡尔立刻散发出灵能感知，发现身后20米处的亡灵气息正在颤栗。 他无奈地对菲莉丝说：“我就猜到你迟早会拆开那封信，但我没想到这么快。” “嘻嘻~你可不许责怪薇菈，我好不容易有个女性朋友，她对我特别好呢！” “她见了你几次？” “每天晚上我都叫她呢。” “……好吧，但一定要谨慎。” “你答应我啦，卡尔·海勒一向信守承诺！不许责怪她，不许惩罚她！” “嗯，不会的，我答应你。” 菲莉丝开心地搂紧卡尔，轻声耳语：“谢谢你，分别后还在担心我的安全。虽然你让我阅后即焚，但我舍不得烧，那是你给我写的第一封信，我可以留着吗？” “……好吧。” 卡尔忽然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拒绝菲莉丝了，她一撒娇，他就很容易妥协。 不过好在那封信并没有隐秘内容，只是告诉她如果沃尔登伯爵没有调走伊莎贝拉，就在无人的时候呼唤“薇菈”，接下来薇菈会带她离开庄园。 现在伊莎贝拉死了，伯爵成了岳父，那封信不烧也没关系了。 “久等了，二位。” 乔迪递上两杯调制酒，把泡有接骨木的威士忌推向卡尔面前。 “谢谢，现在还有午餐供应吗？” 乔迪摇摇头对卡尔说道：“没有材料了。我上午去买了花束，一会就去吧。” “好。” 这时，跛脚狼酒吧的门被粗暴的推开，粗鲁傲慢的嗓音传来： “该交‘保护税’了，乔迪！” 第87章 保护税 一名戴着深灰报童帽的年轻男人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直朝吧台走来，还顺手推倒两把椅子； 他的左脸有条刀疤，精明而市侩的眼神肆意在乔迪冷清的脸和身体上扫去，而乔迪小姐却不屑于搭理他，仍在顾自擦拭酒杯； 年轻男人看到了菲莉丝美好的背影，眼里忽然升起不加掩饰的贪婪，他不由得快了两步，这才看到这位身材完美打扮精致的小姐挽着一名男性的胳膊。 他罕见地压制了贪婪，而是眯起眼睛——这男人的衣着绝非普通货色，必然是某位大人物，无论如何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而且他隐约感受到，这男人似乎脑后长眼一样，好似有某种不善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 乔迪见他径直走到吧台后来到自己身边，还毫不客气的自己倒了一大杯啤酒，眼神打量着她的裙子和菲莉丝。 乔迪皱起眉头说道：“这个月的不是已经交了吗，德里克先生？你们济世会的信用呢？” “哈！”一大口啤酒下肚，德里克满意地抹抹嘴，“乔迪，这你和我说可没用，这是会长的决定，以后的保护税每周都要交一次。” 他说完还伸出手，伸向乔迪纤细的腰肢，但她巧妙地挪了下位置，德里克撇撇嘴，眼底有一丝不快。 这时老奥利弗终于搬完了货物，从酒吧后门走到吧台前。他刚才就听到了德里克的话，平时不苟言笑的老奥利弗狠狠地瞪着德里克。 德里克嬉笑着喝了一大口啤酒：“老头，没必要这么瞪我，我说过了，这事我说了不算。对了对了，以前每个月20雷亚，现在每周7雷亚，怎么样乔迪，我们可是紧跟潮流，现在是分期付款的年头啦！” “唉，”乔迪看了眼准备取左轮枪的奥利弗，轻轻摇摇头，“理由呢？” “嚯！你就是比其他商户懂局势，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这一上午我和其他朋友可费了不少口舌！”德里克满意地拍拍手大声说道，“报纸你看了吧，瞧瞧！工人们兜里的闲钱更多了，谁不想夏天的晚上收工后多喝两杯冰啤酒，威士忌也更好卖了！” 德里克说完后，又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和你们关系好，我就再多透个底。西区最近人口失踪的事你们应该听过，四十多个人呐，就那么突然失踪了！但是，但是啊，据说治安官已经发现证据了——有三个失踪者被发现了，就在履带街的暗巷里！” 见乔迪仍在顾自擦杯子，而吧台前那位英俊的绅士和小姐也没正眼看自己，只有奥利弗那张老脸仍不善的用死鱼眼盯着他。 德里克冷哼一声，鬼祟地说道：“他们被发现的时候，都成了干尸！” “干尸？” 乔迪终于看了德里克一眼，这让他很满意，他继续说道：“现在都传开了，是吸血鬼干的！治安官们也无能为力，他们前几天就打算去请炼金猎人。呵！当然没戏，委托金谁来付，难道让市政厅和治安官们自掏腰包不成？” “这和你们济世会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忽然涨价了？” 乔迪冷淡地问道，而德里克自得的拍拍桌案： “刺激消费懂不懂？现在人心惶惶，指不定自己明天早晨就得成了吸血鬼的口粮，雷亚留着还有什么用？哈哈，男人被吸血鬼杀了，妻子一改嫁，他留下的那点可怜雷亚还不是便宜了其他男人？花你的钱，霸占你的妻子，没准还要打你儿子！” “既然消费多了，那你们自然也得多交点，有钱一起赚嘛，济世会也好更上心的保护善良的西区人。谁都清楚，大人物们可不管西区的死活，一直都是我们济世会管，西区有自己的规矩和运行方式！” 德里克一口喝干啤酒，打了个酒嗝，一边继续倒酒一边说着：“我听说会内已经在商议了，要把西区独立出去，还要集体罢工，嗬，我们会领头！看看没了工厂，那些老爷们还给不给修路，下个月就是雨季了，到时候又得住在沼泽里！” 乔迪看了一眼窗外正在烈日下铲煤的工人，冷冷说道： “你从生下来，可曾打过一颗螺丝钉，铲过一次煤？除了偷窃和诈骗，你还有别的本事？” “你可别小看我，乔迪，我一眨眼就能把你的束身衣偷走！你都发现不了！” 乔迪瘦弱的手掌攥紧，德里克满足地抿着啤酒，又问道：“怎么样，赶紧交吧，不然明天来的可就不是我一个人了，会长给我们下了死命令的，这可是绩效！老头，把枪收起来，不然我就告诉会长吊销了你的持枪许可证。” “唉，收起来吧，奥利弗先生。” “看看，看看！老头，多和乔迪学学，人总要识时务！你的时代过去了，多看年轻人怎么做事的，你也省得一把年纪还天天拉货。”德里克笑了笑，看向卡尔，“您说是吧，这位英俊的先生。嘿让您见笑了，可这毕竟是我的工作嘛。您这身份可不该来西区的酒吧啊，教会街的鸡尾酒不好喝？” 卡尔淡淡看了他一眼，礼貌微笑道：“我以前没见过你，克里斯呢？” “呦呦，先生您还是西区人，一家人嘿！” 德里克搓搓手，每年都有一两个运气好的西区人撞了大运飞黄腾达，还真让他碰着了！ 他立刻谄媚的说道：“克里斯那家伙私藏了保护税，死得透透的啦！这不我才接了他的班吗！这以后还得您多照拂啊！” 卡尔轻笑一声，取出钱夹点出40雷亚，随后一口喝干接骨木威士忌，用酒杯压住雷亚。 菲莉丝优雅地抿着金酒，但心底非常好奇卡尔会怎么做——其实她很讨厌这个德里克，他的目光和宴会时那些贵族的如出一辙，下流而贪婪； 虽然菲莉丝已经习惯了，但如今她已有了未婚夫，她想看看卡尔会怎么应对。 德里克看着那厚厚的钱夹和卡尔飞快点钱的动作，眼睛都直了，一旁的老奥利弗什么也没说，而是取出自己的破旧的零钱包。 乔迪目光复杂，出声劝道：“卡尔，店里还有钱，不必了。” 卡尔连酒杯带雷亚推到德里克面前，他立马把手伸过去，卡尔却并未松开杯子，而是淡淡说道：“这是跛脚狼酒吧这个月的保护税。” “好先生，您真是大方，您放心，我知道多出来的是什么意思！” 卡尔微微摇头：“不，你误会了，多给的雷亚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那您的意思？” “你从进门开始，用不好的眼神看了我的未婚妻四次，对我的朋友乔迪动手动脚两次，打量她八次，口头侮辱一次，喝了两杯啤酒。” 德里克立马说道：“先生，请接受我诚挚的道歉，您的未婚妻美貌惊人，请您……” “我说话时别打断我。听好了，28雷亚的保护税，剩下的12雷亚，是你的医药费。” 卡尔说完立马反手握紧德里克的手腕，高高举起酒杯，用杯底砸向他的手指！ 砰！ “啊！！！”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到，卡尔用力之大，德里克的食指已经错了位！ 但卡尔仍没有松手，他面无表情再次把德里克的手掌撑开，又举起杯子砸向他的中指！ 咔嚓！ “啊！！你住手！该死的混账！” 砰！ 砸断他的无名指后，卡尔淡淡说道： “你可以再骂一句，一句一根手指，一根5雷亚。” 卡尔再次抬起酒杯，德里克立马想缩起手，可他根本挣脱不了，他从没想到这个男人看似瘦弱，力气却这么大！ “好先生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 德里克一边颤抖一边大声求饶，眼睛死死闭着，豆大的汗珠滚落到吧台的木桌渗出水渍。但卡尔却再次砸向他的大拇指，只听清脆断裂声响起，德里克几乎要昏死过去！ 卡尔松开了手，把杯子放到一边，又点出8雷亚推到他面前。 “四根手指，20雷亚，足够治骨折了吧？” 德里克用力攥着右手，剧痛令他感到一阵眩晕，颤抖的说道：“够……够了……” “滚吧，提醒你一句，我一直在这里喝酒，以后也是。” 德里克慌张地用另一只手将钱塞进口袋里，踉踉跄跄从吧台后面出来，赶忙往酒吧门口跑去，但是跑到一半，又一个急转身，朝卡尔和菲莉丝的背影深深鞠躬。 “先生……小姐！请原谅，请原谅！” 说完后，他逃离了酒吧。 其实，打断德里克几根手指不算什么，反而能让他长点记性，以后还会收敛一些； 可如果不交保护税或者把德里克打到半死，那固然一时痛快，但卡尔的眼睛不可能一直盯着酒吧； 济世会虽然也做了些维护秩序的事，但本质上是西区最大的黑帮，杀人就像喝水一样稀疏平常，德里克就是踩着前一任的尸体上来的。 菲莉丝掩嘴看着一脸平淡的卡尔，心里惊涛骇浪，她从没想过一向礼貌谦逊的卡尔也会做出这种事，而且他威胁人的样子好熟练…… 可菲莉丝心中，却涌出一阵阵暖流。 他心里果然那么在乎我呢！ “抱歉，让各位见笑了，昨天没睡好，不过对这种人就该这样。” 卡尔轻笑着道歉，但菲莉丝却美美地搂住他的胳膊，什么也没说。 乔迪和老奥利弗复杂地看着他，乔迪轻轻说道：“卡尔，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以前是个闷葫芦。” 卡尔无奈地看向老奥利弗，拿起桌上的礼帽随口说道： “最近脾气越来越差了。” 他又看向菲莉丝，语气饱含歉意：“对不起，今天让你不愉快了，还让你看到这些，我心眼小。” “嗯！”菲莉丝甜甜地笑着点头，“我喜欢你的小心眼，今天我好开心！” 卡尔尴尬地看向乔迪和老奥利弗，虽说都是老相识了，但此时他却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们走吧，乔迪你收拾收拾，把店先关了吧。” 乔迪笑着点头：“我去拿花，你们等我一下。奥利弗先生要去吧？” “不去，你们去吧。” 老奥利弗说完顾自离开了，卡尔摇摇头叹息道：“他还是老样子，走不出来。” “嗯……你们等我。” 乔迪从吧台后面的门离开，菲莉丝牵着卡尔问道： “我们要去哪里呢，卡尔？” 卡尔从口袋里摸出3雷亚，塞到吧台后的收银柜里，淡淡说道： “宁静墓园。” 第88章 烈焰之后 卡尔三人朝旧十字街科伦公寓走去，保镖阿比盖尔一直在这里照看马车。当她终于见到安然无恙的菲莉丝后，刻意做出放松的表情。 其实她之前始终藏在阴影里跟着他们，马车是拜托面包坊的芮丽尔夫人照看的。她确信卡尔知道这一点，而少爷没有阻拦那就是允许。 其实卡尔真的不知道，他还没那个本事发现命格4的控影人，昨晚揪出阿比盖尔是很简单的换位思考，不过对于阿比盖尔是否跟随，他其实持无所谓的态度。 当然，阿比盖尔也实时向伯爵汇报了见闻，她能从伯爵的语气中听出赞赏和满意。 沃尔登伯爵说了一句话——卡尔的视野已经超过绝大多数贵族。 阿比盖尔不置可否，她向二人行礼之后，与陌生的乔迪颔首，便驾车去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少爷要去墓园，但经历昨晚的事情后，她也不敢多嘴了。 车厢内三人一路无言，菲莉丝优雅地吃完卡尔顺路给她买的柠檬夹心蛋糕，便靠着他的肩膀沉沉睡去，直到抵达明斯特城郊的宁静墓园时，卡尔才轻轻推醒她。 守墓人爱德华·克罗斯林见到卡尔时礼貌微笑，并很好的掩藏起震惊的情绪。作为曾经的贵族，克罗斯林家的直系，他当然认识菲莉丝·沃尔登。 隐藏自身的亡灵薇菈在远处看了爱德华好久，自从克罗斯林家族被各方蚕食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家人。 “爱德华，”卡尔伸出手去，“好久不见了，近来怎么样？” “一切都好，卡尔。一切都好。” 爱德华与他四目相对，卡尔理解了他眼神和话语中的暗示——第一个“一切都好”指巴顿的尸体没有出差错，仍由他暗中保管着； 而第二个则指，尸体仍未腐烂。 卡尔点点头，主动介绍起菲莉丝，随后他们互相行礼寒暄之后，卡尔三人便朝墓园内走去。 六月的宁静墓园绿意盎然，爱德华在灰石小径两侧种满菊花，象征着对逝去之人的思念。 菲莉丝挽着卡尔，默默和他一同朝内走去，乔迪捧着一大束白百合花跟在他们身后。 路过六座紧邻的墓碑时，菲莉丝看到卡尔停了下来，他深邃的眼神凝望着那六座墓碑，那里的青草才刚刚长起，还有刚栽种的菊花； 她顺着卡尔的视线看去，每一座墓碑上都只刻了名字，而那刻字的书写习惯，菲莉丝见过。 是卡尔的字。 两分钟后，菲莉丝看到所爱之人轻轻摇头，继续朝里走去，走了半分钟后，他们停了下来，面对的是一座孤零零的，简朴至极的墓碑，刻着一行字： 温蒂·比斯利，逝世于1289年6月10日。 没有碑文。 菲莉丝不知道安葬在这里的女士是卡尔的什么人，但这位女士不姓海勒。 她看到卡尔无声注视墓碑，面色如水，微风吹起他的发梢，墨绿双眸似乎在回忆往事。乔迪手捧花束，轻轻放在碑前，又擦去遗留的灰尘。 良久，风声很轻。 乔迪走到菲莉丝身边，对卡尔轻声说道：“需要我把时间留给你吗？我可以和你的未婚妻单独聊聊。” “不用了，我带她来到了这里。菲莉丝将是我的爱人，有权知道我的过去。”卡尔语气温和，“菲莉丝，我是孤儿，从未见过我的父母。” 菲莉丝牵起他的手，默默聆听卡尔的故事。 “埋葬在这里的温蒂女士，是比斯利孤儿院的院长。” 卡尔轻笑道：“听起来很不了不起吧，其实比斯利孤儿院只有她一名工作人员，她是院长、厨师、老师、保洁，她是孤儿院的一切。而加上我和乔迪，孤儿院一共就六个孩子。” “从我有记忆开始，第一幅画面就是温蒂女士温柔的笑脸。她在某个初春清晨把襁褓中的我抱进孤儿院，从此那间小小的孤儿院和她的怀里，就成了我全部的世界。温蒂女士抚养我长大，在我不敢一个人晚上去盥洗室的时候，她都会陪我去。每当雷鸣时，她就会捂住我的耳朵。” 卡尔拉着菲莉丝的手：“比斯利孤儿院并不是福利机构，而是温蒂女士自己建立的，几乎一切运营和资金都是由她负担，老奥利弗也会帮些忙。当然曾有过社会捐赠，一开始听说有好几百，但最后落下来的只有42雷亚7利特，还有5枚铜克朗。那天我们吃了牛排。” “她未婚无子，却养大了六个没家的孩子，我和乔迪是最小的两个。” “我十六岁那年，温蒂女士把我送到了医学院，学习植物学和药剂学。她给了我100雷亚，菲莉丝。那可不是一张最大面额的金雷亚，而是整整一百张1雷亚的钞票，每一张都旧的不像话。你知道她给我学费的时候，多久没给自己买件新裙子了吗？” 菲莉丝握紧卡尔冰凉的手。 “1289年春末，我毕业了，进入私人诊所当药剂师。那时候我很开心，老板命令我做万灵药的时候我没有任何犹豫，因为卖一颗毫无用处但标价5雷亚的万灵药，我有3利特的提成。” “去年的今天，当我拿着第一个月的薪水回到比斯利孤儿院时，那条熟悉的街上，我只看到大火燃尽后的废墟，还有站在废墟前的乔迪。” 卡尔平淡的嗓音让菲莉丝感到揪心。 “乔迪告诉我——温蒂死了，死在大火里，燃烧的房梁直直砸在她背上。” “那时她51岁，没有遗言，什么都没有。” 卡尔的喉咙不自觉地抽动，明明是六月，他的手却冰凉。菲莉丝把自己藏进他怀里，想要温暖他的胸膛。 “而当时孤儿院的孩子都长大了，大家或被收养或离开明斯特，乔迪是我离开后唯一留在孤儿院的，大火燃起之前，她出去买食材了。” 菲莉丝轻声问道：“卡尔，比斯利孤儿院在哪里呢……” “在跛脚狼酒吧的旁边，孤儿院的遗址上，建起了那座堆煤场。” 卡尔用自嘲般的语气说道：“很可笑吧，大火燃尽了孤儿院，吞噬了温蒂，而仅仅两个月后，它的遗址上就堆满了煤炭。你说是吧，乔迪？” “卡尔，不要想了。温蒂总对我们说要朝前看，不要陷进回忆的泥潭。” “菲莉丝你看，看这个墓碑，还有地下深埋的木棺，都是我买的。”卡尔轻抚那座石碑，“这是我当时所有的钱，我、乔迪和老奥利弗一起安葬了她，之后乔迪贷款买下了旁边的跛脚狼酒吧。因为新建的工厂，贷款很快就还清了。” 卡尔说完后沉默下来，菲莉丝努力与他十指相扣，她清晰的察觉到卡尔心底的苦涩，理解了为什么有人来酒吧捣乱时，他会那么生气，要去砸断那人的手指。 他今天其实很难过，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卡尔总是这样，把真正的心思深深掩藏，生怕被别人知道；他总是那样温和得体，生气时冰冷可怕，却是无声的。 菲莉丝想到，她爱的这个人其实只比她大两岁，但总深谋远虑，深沉的像是她的父亲，就好像卡尔也已走过半生岁月； 林场的经历与他的深沉，差点让菲莉丝忘记——卡尔也是会难过的，只是他选择都堆在心底，宛如传说中深海尽头的火山。 菲莉丝什么都没说，水灵的眼里却藏不住担忧，她很心疼，却又想到卡尔对她露出的笑容，她确定那时候，他是快乐的。 乔迪咬着嘴唇，她看看如今的卡尔——西区出了一名通灵师的事情早就在酒吧传开了，据说有不少贵族登门就为了见他一次； 而再看卡尔身边那绝美的女孩，那是沃尔登家的大小姐。 乔迪试着将回忆中，那个瘦弱男孩的身影和眼前英俊的男人联系在一起，却发现已经做不到了。 卡尔·海勒，他变了，他又没变。 “小时候他就挡在我身前，替我出头，却总挨打。” 乔迪微笑着对菲莉丝说道：“他现在长大了，有能力去保护更多的人，请你照顾好卡尔。他很容易冲动。” “我会的，乔迪小姐。” 卡尔无声凝望着温蒂的墓碑，对刚穿越时的他而言，过去的事只是他继承来的一段记忆；可已在这世界扎根后，对于两个世界记忆的边界已经愈发模糊，这份记忆是如此沉重真实； 这早已不是无关的事——温蒂蹲在盥洗室洗衣服的瘦弱背影，站在黑板前讲课的笑容，帮他擦去嘴角饭粒的温柔…… 还有卡尔·海勒亲眼看到的那碳化的尸骨，曾如梦魇般挥之不灭。 100雷亚终于是没能还上，就只能买一口木棺，一块石碑。 他还欠温蒂女士太多。 卡尔长久注视墓碑前摇摆的菊花，却想到了死眠厅堂。 过去的他一直认为，死亡就是失去生命，是诀别；是再也听不到的话，见不到的人；是长埋地下的尸骨，是遗憾无法弥补的岁月； 而此时卡尔忽然对死眠之主这个身份的责任与涵义有了更深的理解——死眠之主，在这个亡灵真实存在的世界，他是立于生者与逝者之间的人，是纽带与桥梁。 生命终逝，唯爱与思念，永恒不灭。 卡尔从双生镜中取出刻刀，自从上次宁静墓园的大雨后，他一直没有把刻刀还给爱德华。 他走到温蒂的墓碑前，亲手刻下碑文： 一位平凡而伟大的女士在此长眠； 她不认识我们，却抚养我们长大； 烈焰带不走她。 【作者题外话】：今天中午12点后要给小编推荐了，应该会展示在书城首页，“小编推荐”板块。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追读和支持、鼓励与包容。故事受到认可能被更多读者看到，是对我的肯定与激励。在这里感谢编辑们，也期待与朋友们一起继续见证卡尔的故事。 第89章 秘辛与布置 宁静墓园门口，乔迪向卡尔和菲莉丝道别，她想一个人走回酒吧。 乔迪咬着嘴唇，卡尔看出她有心事。 “有什么话就说吧，和我还客气什么？” “卡尔，有些事我去年没有告诉你……”乔迪叹了口气：“但你有权知道，而如今的你或许有能力做点什么，我却只能守在跛脚狼……” “没有你的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生活啊，哪家酒吧还会给我免费的威士忌？有什么就说吧，乔迪。” “唉，你真以为我不数收银柜里的钱吗？” “行了，别啰嗦了，你瞒着我什么？” 乔迪语气沉重：“卡尔，在那场大火燃起前的几个星期，就不止一次有人来找温蒂商议收购孤儿院事宜，开的价格很公道，但温蒂都拒绝了。她的理由天真的不像是位半百的女士——她不希望孩子们回来后，找不到家。” “……纵火？” 菲莉丝惊讶地出声，看向卡尔严肃的表情。 “有可能，但是后来的事件报告只声明是场意外，说是孤儿院厨房设施老化，温蒂做饭时失手了，可是……” 卡尔立刻凝重地说道：“可是你那天是出去买食材了，孤儿院只有你们两个，温蒂不可能在那时候做饭。” “对……但我没敢和任何人说，你知道的，我从小就胆小爱哭，又怯懦……” “这不是怯懦。”卡尔沉声说道，“不然今天我要怀念的人又多了一个。” 乔迪的守密和隐忍是最理智的决定，这就像卡尔刚才在酒吧时，还是替她支付了保护税是同样的道理； 她低着头，踢着脚边的石子：“我终究不甘心就这么一直隐瞒下去，我一年来几乎没睡好过。看到如今的你，我觉得你或许可以为温蒂做点什么……但如果我说的话会给你添麻烦，我会给你一杯酒，忘了它吧，好吗？” “我会处理好的，不会冲动，放心吧。”卡尔挤出一个笑容，“这样的事，怎么可能是麻烦。” 菲莉丝挽起他的胳膊：“卡尔，这件事我会告诉爸爸，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是我的未婚夫，我们是一家人。” “嗯，我知道的，我不会逞能。” 乔迪满怀歉意地向菲莉丝行礼：“谢谢你们，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但请一定注意安全。” “请不要客气，乔迪小姐。”菲莉丝温柔的说着，“你们是卡尔的家人，那就是我的家人。多亏你和温蒂女士照顾卡尔长大，我才能遇到他。请多保重，我们很快会再见面。” “你们都很忙，不用太担心我这边……” “嘻嘻，你知道的，卡尔很贪杯，他昨晚可是喝了不少呢。” 乔迪轻笑道：“你说得对，他工作结束后总会来酒吧喝几杯威士忌。那我会等你们来，菲莉丝小姐，卡尔。” “你的金酒很好喝，下次我也想喝威士忌加接骨木。” “真的不用送你？” 卡尔又问了一遍，乔迪冷清的脸上露出释怀的笑容，摇摇头。 她一直藏着这个秘密，一定很难受吧…… “走了，你玩刀的本事没丢吧，带刀了吗？” “放心吧卡尔。”乔迪笑着挥挥手，目送他们登上马车，“济世会不敢动我，西区可是我们的家啊。” …… 贵族区，沃尔登宅邸，会客室。 明斯特市治安厅总监肖恩·伍德先生，将一份盖有【机密】字样的文件双手递给沃尔登伯爵。 伍德先生一边恭敬讲述事件的严重性和紧迫性，一边偷偷观察沃尔登伯爵的表情； 从小小的审问官出身一路爬上治安厅一把手的伍德先生，可从未丢过审问官的专业技能。但很可惜，他仍未能从伯爵的动作和表情中分析出任何事情——沃尔登伯爵此时的注意力好像根本不在那机密文件上。 这真的很罕见，伍德先生想到。 眼前这位可是明斯特市贵族的领头人，唯一的实权伯爵。沃尔登伯爵阁下一向以沉稳、老辣、果决而深得各级官员仰慕； 他行事毫不拖泥带水，有言必行，尽管贵族基本不求一官半职，但伯爵及以上爵位的贵族，影响力可非同凡响。他们是王国的支柱。 所以整个明斯特治安厅，唯有他肖恩·伍德这位总监，才有资格受到伯爵亲自的接见。从他当上总监开始便主动与沃尔登伯爵联系，毕竟很多大事还需要伯爵盖章拍板，他一个人可做不了主； 公务接触多了，私交便也称得上一个“尚可”，但肖恩还是很少见到沃尔登伯爵心不在焉的样子，尤其是这份报告中所写的事件，可远非从前增加两支常备队伍那么平凡。 伍德先生终于讲完了近期发生的事件，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更尴尬的是，他甚至怀疑沃尔登伯爵一个字都没听，因为他甚至没有翻一页文件！ “沃尔登伯爵阁下……”伍德先生抿一口茶，终于忍不住说道，“请问您怎么看这件事呢？” 齐格·沃尔登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放下文件，轻抚胡须：“不好意思伍德先生，我刚才有些走神。” “当然，当然。您事务繁忙，基金会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教会那边一定不好应付吧。” 沃尔登伯爵笑了一下：“还好，不过我想的是其他事。” “治安厅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伯爵阁下？您开口，我义不容辞。” “哈哈，你想探探我的口风？不过你来的正是时候，我的确需要你帮些小忙。” “这……请问您能进一步说明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是在想我的女婿，你还没见过他。一位英俊而优秀的绅士，他的善心和品格即使明斯特所有贵族绑一块都比不上他。不过我总觉得他缺点浪漫，我本来都给他们订好了今晚的歌剧，结果第一次约会就带菲莉丝去墓园……” 伯爵喝一口红茶，温和地笑出声：“呵呵，或许是个性吧。不过他很宠菲莉丝，也许比起歌剧，我女儿更喜欢看看世界吧。我以后还是不掺合了，我们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你说呢？” 沃尔登伯爵顾自念叨着，而每一个字在伍德先生听来，都如狂风骤雨。 伯爵一边品茶一边欣赏他的表情，真是比歌剧还精彩啊。 “……伯爵阁下？您女婿？”伍德先生不不停眨眼，“菲莉丝小姐订婚了？？” “是的，但正式订婚还要等王室封爵文书，我今天已经给国王陛下写过公文了，最快下周。你可以从明天所有报纸的头版读到更详细的。” 沃尔登伯爵随意地说道：“不过照片还没有拍，等菲莉丝生日宴的时候，会有摄影师来给他们拍的。” “这可真是令人震惊的消息……伯爵阁下，我真是好奇您的女婿到底该如何优秀，您可从未这样夸赞过年轻人，我听得出您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 肖恩·伍德擦着汗，他能想象到明天报社的总编们会笑成什么样子，也能预料到这则消息将会在明斯特市造成怎样的轰动！ 沃尔登伯爵的独生女，菲莉丝·沃尔登大小姐，订婚了。 而且听起来对方海事一位平民！ 倘若明天打开窗户，一定能听得清明斯特市青年才俊心碎一地的清脆响声。 沃尔登伯爵笑了笑，看向会客室的门：“你来之前，卡尔已经把菲莉丝送回来了，不过我还以为他会来找我聊几句。” “……很遗憾没能见到这位卡尔先生。” “嗯，不过没关系。”沃尔登伯爵又拿起文件对伍德先生说道，“其实这件事我知道，和文件里描述的差不多，但真相还是一团迷雾。毕竟失踪了四十多人，今天东区的一家三口也集体失踪了，这才让你出面找我不是吗？如果只局限在西区，我想你现在正在家里陪夫人吧？” 肖恩·伍德苦笑一声：“您说的是，真相的确还是迷雾，虽说我们也查出一些事情，但这还不够，伯爵阁下。算上那一家三口，已经失踪四十六人了，而发现的三具尸体全都成了干尸……有人造谣说是吸血鬼干的。可城区都多少年没出过吸血鬼了！” “没出现就断言不是么？你在总监办公室是不是日子太轻松了，以前你那怀疑一切的严谨性格丢到哪里去了？” “……您教训的是。” 沃尔登伯爵挥挥手：“算了，你不是好奇我女婿的优秀吗？这正好是个机会，去和我女婿学学。治安厅也该从上至下整顿了，你们这两年太松懈。再这样下去你还是自己辞职吧。” “这自然是，不过请问阁下，您的女婿卡尔……在哪里高就？我该如何向他学习呢？” 治安厅总监谦逊地问道，沃尔登伯爵轻笑一声。 “估计你也学不到什么，多看吧，能看出什么是你的本事。至于学专业技术还是免了，你学不来。明天你亲自去阿什兰街的兰尼驱魔事务所，找卡尔·海勒先生，我的女婿会接下你的委托。” “原来您的女婿是那位通灵师先生……” 伍德由衷感慨道：“这我就明白了，阁下。果然除了您之外，没人能拉拢到海勒先生，他现在的名声可是正盛呢，一传十十传百。不过这兰尼事务所的‘兰尼’我好像在哪听过……我记得这间事务所好像是上一任总监审批同意设立的。” “卡尔最近名声太大，他好几天没去事务所了，就是为了避风头。” 伯爵自己将茶杯填满，抿一口继续说道：“他的事务所，就是我想让你帮的一件小忙。” “您尽管开口，如今我是总监，这很容易。”伍德点点头继续感慨道，“我还听说不少贵族都给他发了邀请函，不过我还真没想到，您为了拉拢甚至愿意把大小姐嫁给他……” “这你就误会了，是菲莉丝主动要求的。而且他们互有情愫，我主要是希望菲莉丝能快乐幸福，”伯爵端着茶杯感慨道，“而且卡尔比我强，既能保护好她，又能带她领略世界与自由……” “我听说现在不少人说海勒先生……通灵本事很高？这样的话这起事件或许还真不难处理，只是您看教会的态度这方面……” “别担心，炼金教会不傻，卡尔越出名越有实力，他们越不敢和我有正面冲突。” “您说的是，不过报酬……您认为我出多少比较合适？治安厅不像您，我们的财政是靠拨款和业绩的，拿不出太多雷亚。” 沃尔登伯爵微微一笑：“不用雷亚，有我在他哪里还会缺钱花？刚不是说需要你帮忙吗，女婿都开口了，我怎么能不答应？我需要你帮他做两件事，这两件事就是委托金，而且一会我还能和女儿有个交代。” “您请讲。” “第一件事，给卡尔在治安厅一个职务，要有编制，可以挂名，最好有一点权力。”沃尔登伯爵递给伍德一封信，“等他收到炼金猎人邀请加入猎人队伍后，也要保留他的职务。” 治安厅总监接过没有封口的信扫了一眼后，很快点头答应：“原来事务所的事情指这个，您放心，我一会就去处理，编制也会安排妥当。请问第二件事呢？” “呵呵。”沃尔登伯爵轻笑道，“去查一年前比斯利孤儿院的火灾真相，你可以从工业区跛脚狼酒吧那边的堆煤厂入手。” 第90章 摊牌 卡尔回家后，沃尔登伯爵的管家阿莱耶已经等候多时。他进屋之后，发现家里焕然一新——漏洞已被填补，主卧的地板和床也都成了新的，家里一尘不染，完全看不出十几小时前的狼狈。 很难想象这么大的工程居然能一天做完，只能说不愧是大贵族的管家。感谢过阿莱耶先生并送他离开后，卡尔想了想，还是敲响了邻居家的门。 但进屋之后他疑惑地看到——艾莲娜肩膀上那只乌鸦怎么看怎么眼熟。 渡鸦见卡尔回来了，停下了与小丫头的亲昵互动，费力扑腾着飞到卡尔肩膀上，与主人四目相对，却相顾无言。 它刚才正在用翅膀讨好地蹭着艾莲娜。 “这是你的宠物？” “嗯。”卡尔朝艾莲娜点点头，“一般是放养，它很聪明，但是怎么会在你们家？” “不知道，它自己来的，翅膀还受伤了，我给它简单包扎了一下。” 卡尔这才注意到渡鸦的翅膀缠着纱布。 又被逮起来了？ “咳，算了，有饭吗？我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饿了。” 约翰端着一锅炖菜从厨房里走出来，边摆盘子边问：“你今天去哪了，你家今天那装修队真够专业的，那个管理人一看就不一般！” 卡尔也没多说，坐下就开始大口吃炖菜，等饥饿感稍退后才含糊的说道：“去怀念一位故人，没想到还发现了点事情。不过以后再说，事务所怎么样？” “兰尼问我们你这几天去哪了，我说你受了伤，明天会来事务所。”艾莲娜淡淡说道，“他可能对你芥蒂很深，你根本不知道流言传的有多快。你出名了，凯瑟的速溶咖啡都不够招待了。” 布鲁尔子爵真敬业呐…… 约翰给卡尔倒了杯水：“我还是觉得凯瑟这两天状态不对劲，昨天她居然一整天围着丝巾，现在可是六月，而且她今天都没来事务所！” “你们去她家看过了吗？” 艾莲娜点点头：“去了，我看她脸色不太好，好像是病了。” 卡尔把炖菜咽下肚，看向约翰，用餐巾擦擦嘴： “明天我去事务所探探兰尼的口风，再问一下凯瑟的情况，我感觉兰尼已经没耐心等我给他赚钱了。” “我觉得也是。”约翰深表赞同，但目光担忧，“来事务所找你的人太多了，最近有不少中产绅士也想来邀请你用晚餐。还有兰尼的事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他心胸比谁都狭窄。” “没事，我没把他当回事，而且现在他已经拿捏不了我了。” 卡尔看了眼渡鸦，又笑着说道：“谢谢你们照顾它，我今天有些累了，先回去了，明天我会先去事务所，不用等我。” “晚安，卡尔。”艾莲娜不舍的看了一眼渡鸦，“如果要对付兰尼，记得提前告诉我们。” “知道了，晚安。” …… 次日，阿什兰街兰尼驱魔事务所，卡尔一早便坐在大厅沙发上，期待某一位客人的到来，顺便等等兰尼。 他已经观察过了，如果兰尼来事务所，他总会第一个到。 果不其然，只等了几分钟，兰尼肥胖的身躯就挤进事务所大门，卡尔清晰捕捉到他转瞬即逝的愤恨与愁容。 “嚯，这不是大通灵师卡尔·海勒？”兰尼阴阳怪气地笑着说道，“您还记得自己有份工作？” “上一次委托受了伤，休养了两天。” “两天，呵呵，卡尔你的算数不够好啊。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旷工至少五天。” “赞美你的学识，兰尼先生。” “办公室。” 兰尼哼出鼻音，朝大厅后走去，卡尔跟在他后面，看他用一大串钥匙开了办公室的门，呛人的污浊空气扑面而来。 他侧身挤到办公桌后面，一屁股坐在皮椅上，椅子瞬间下降了几分高度。他拿起火柴点燃雪茄，朝正对面的卡尔吹出一口烟。 “你已经不想装了吗，兰尼先生？”卡尔摊开手，“觉得我影响力传播的太快，威胁到你了？还是嫉妒了？” “抛开对你的厌恶，我还是很欣赏你，总是一针见血。” 兰尼点点头继续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不想装了，一会炼金教会的大人会过来，还请你和我们走一趟，做一下纯洁性审核，这可是必备的程序，我帮你拖了太久了。” 卡尔感到一阵惊讶，没想到兰尼居然比他动作还快。 这下今天可是热闹了。 在心底感叹后，卡尔淡淡问道：“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选择现在撕破脸，不想赚雷亚了？” “有的事比雷亚更重要，藏着你一个吞噬者，我也会被你连累的，尤其你现在名声太大了，很碍事，不如把你交给炼金教会，再给我留点剩余价值。” “喔，关于碍事，我们还真想到一块去了。”卡尔点点头，“原来你也有比雷亚还重要的事，我一直以为你不信任银行，把雷亚都存自己衣服里，不然很难解释你的身材。” 兰尼轻蔑的笑着：“你可以试着激怒我，死人说的话总是很动听。等你审核完，我会带着约翰和艾莲娜一块去观摩教会处刑，说真的，你也应该看看。我每次都好奇，他们上刑的时候是怎么能让犯人说不出一句话的。” “如果有机会，我非常愿意欣赏。不过你不打算带上凯瑟吗？” “她辞职了。” 卡尔皱起眉头：“辞职？” “我没必要和你解释，滚出去等着。”兰尼拿出金怀表看了一眼，“你还有三十分钟，和朋友们道别吧。” 卡尔点点头，转身离开办公室，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觉得凯瑟的辞职有些蹊跷，但昨天艾莲娜说凯瑟或许是病了，脸色不好。卡尔决定做完那个纯洁性审核之后，去凯瑟家看看。 既然兰尼耐不住了，那昨天的准备刚好派上用场，还会比想象中更热闹。 他居然都没开口要委托金，估计已经想好等我死了一并全拿走吧…… 卡尔感到一阵轻松，而走到大厅时，看到约翰和艾莲娜已经严肃地坐在那里，果真没见到凯瑟。 少了凯瑟，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吧。 “凯瑟辞职了？” 卡尔看了眼艾莲娜，坐到她身边：“偷听的本领又长进了，我都发现不了你。等我做完纯洁性审核，我们一起去她家看看，我会负责给她介绍医生。” “没想到这么快……卡尔。” 约翰还想说话，但艾莲娜指了指门外。 三人一同出了事务所，卡尔使用闭塞空间之后，约翰才沉着脸说道： “那个审核，你有几分把握？” “十分。” “那他还会有其他手段……既然已经这样了，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卡尔轻笑着看向约翰：“他有手段，我这么多天难道没想对策吗？” “你已经有对策了？” 艾莲娜惊讶的问道：“昨天不是说了么，对付他的时候要告诉我们。”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你这傻孩子，早晨没看报纸吗？”卡尔嬉笑着揉乱小丫头的红发，“再说对付一个兰尼，还用你们亲自出面？我虽然还不知道他到底怎么针对你们了，但我替你们解决问题，帮你们撒气，怎么样？” 约翰不可置信地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话，与艾莲娜四目对视——他们早晨走的着急，根本没顾上慢悠悠地读报纸！ 艾莲娜瞥了约翰一眼，他立马跑到三百多米外阿什兰街街角处，在报刊亭买了一份报纸，随后小丫头远远地瞥到，约翰拼命翻看着报纸，随后竟然瘫在了煤气路灯前！ “报纸上写了什么？卡尔你这笑的好古怪。” “你看，约翰往回跑呢，你马上就知道了。” 卡尔满意地看到约翰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他们跑来，一边跑一边扬起报纸，满脸惊喜与错愕，玩命打量着卡尔。 终于冲了过来，艾莲娜一把夺走他手里的报纸，仅仅看了一眼就瞪大了眼睛，又细细读了一遍头版的每一个字，清秀的眸子越来越亮。 她激动地捏着报纸，露出“果然不出我所料”的得意笑容，和一旁咯咯傻笑的约翰对视一眼，又不争气的说道： “你看看卡尔，再看看你自己，裤子洗了吗？” “裤子？”卡尔疑惑地看着他俩，“裤子怎……” “洗了洗了别说了！” 约翰急忙打断卡尔，用力拍着他的肩膀：“真没想到啊，真的是，凯瑟该高兴坏了！男爵阁下？男爵阁下！” “别闹，王室的审批还没下来呢。” “哎呀，你看这标题。”约翰激动地抢回报纸，“《沃尔登伯爵之女订婚，菲莉丝·沃尔登小姐与卡尔·海勒先生将结为夫妻！》，还有这写的清清楚楚，伯爵已经写信给克伦特王室了！速度快的话就是下周！卡尔，这下可够你受了，贵族先生们该恨死你了！” 艾莲娜已经冷静下来，轻声问道：“兰尼今天肯定还没读报纸，不然他也不会早晨和你摊牌，不过仅仅这样……” “放心吧。” 卡尔看向远方，已经看到一个身影朝这边走来，他笑着对艾莲娜说道： “这只是前菜。” 第91章 治安厅总监 卡尔三人站在事务所破旧的招牌下，远远打量着这位持镶金手杖和黑色公文包，身着深色正装的中年绅士。 中年绅士微笑着朝他们走来，他锐利的目光随意扫过约翰和艾莲娜，便聚焦于卡尔脸上。 肖恩·伍德先生走到卡尔面前，脱帽行见面礼。 “早已听闻海勒先生英俊非凡，看来流言终究是流言，您的英俊和气度远胜他人的描述。” 卡尔得体地回礼：“您过誉了，尊敬的先生。您有事要委托我们？” “呵呵，是的，伯爵阁下向我介绍了您。”伍德点点头，“不如我们进去细聊？” “失礼了，我们是在等教会的人，不过既然有委托，请容我们坐下详谈。” 听着卡尔温和的声音，伍德暗暗点头。 他仅仅是第二句话就已经在暗示某个信息了，而且还不失礼节。这个年轻人……难怪伯爵要让他当沃尔登家的女婿。 卡尔为伍德先生推开门，做出“请”的动作，随后一同回到简陋的事务所大厅，伍德打量了一眼陈设，暗暗皱眉； 来之前他已经查过了，这家兰尼驱魔事务所是申请过不少次补助的，但看来这份补助并未向申请理由那样用在改善办公环境上。 “请坐先生，约翰，拿茶杯和水壶来。” 约翰疑惑地看向卡尔：“不用咖啡？” “不用，我带了茶。” 肖恩·伍德坐在委托人的单人沙发上，约翰取来茶壶和四个洗净的茶杯坐在艾莲娜身边，卡尔随手一摸便取出一小袋幽荧花茶，兀自泡起茶来。 约翰看到他手里的花茶，眼睛都直了——他可是喝过的，这干花泡的茶汤清香甘甜，只需一口就知道绝非一般货色！ 卡尔可从没在外人前拿出过这茶，他自己都宝贝的不行，还是艾莲娜才从他那要来几朵！ 看来这位委托人身份不简单…… 约翰和艾莲娜一同想到。 伍德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幽荧花茶，但随着热水倒入茶杯，芳香立刻弥漫开来，仅仅轻嗅一次，便觉得连早晨的倦怠和疲惫都一扫而空！ “先生，请用。” 卡尔将茶杯推到伍德面前，他迫不及待端起热茶轻抿一口，舒坦的闭上了双眼，口腔中氤氲开来的清雅香气久久不散，将吸烟后的干涩感全部驱散。 “多谢您款待了，海勒先生。”伍德眼里尽是欣赏与满意，他适时放下茶杯对卡尔说道，“失礼了，还未自我介绍一下，昨晚我……” “哎呀哎呀，这不是尊敬的伍德先生吗，是什么让您亲自跑一趟？” 兰尼肥硕的躯体从大厅后拱来，谄媚的笑容让让他的下巴多了一层，嘴角都快咧到耳垂，他搓着手凑了过来，完全无视了艾莲娜和约翰冰冷的眼神。 他用力嗅了嗅，看向桌上摆着的四个茶杯，每一杯都泡着一朵洁白的花，茶汤晶莹，香气悠远。 兰尼瞥了一眼微笑的卡尔，心中的烦闷更甚，但想到一会他们去教会的场面，兰尼又开怀笑了起来。 伍德先生淡淡看着兰尼，算是明白了昨晚伯爵信上的意思，于是不咸不淡的说道： “驱魔事务所不仅是教会的派出机构，更是治安厅的下辖机构。虽说事务所独立性强，可我作为你的最高上级，不能来看看？” “当然！”兰尼一拍胸脯，肉阵三颤，“说到底和教会只是合作关系，治安厅才是事务所的直接领导！您有什么指示尽管说！” 约翰和艾莲娜心中一惊，他们没想到这位眼神锐利如刀的中年绅士，竟然是明斯特市治安厅总监肖恩·伍德？而且好像认识卡尔？ “我记得你申请过四次拨款，理由是装修，但是……”伍德刻意冷漠地扫视四周，又戳了一下沙发扶手上的孔洞，“雷亚看来用在其他地方了。” 兰尼叹息道：“唉……您不知道，我们事务所没有委托，但又有四名员工，驱魔人的薪水可不低，而且还有一位通灵师……” “兰尼先生，说谎话可就有失体面了，你这是当众欺瞒上级？” 卡尔抿了口茶，心情愉悦地拱火，约翰和艾莲娜忽然感到一阵痛快。 他们虽没想到卡尔会这么直接，但却觉得心底的抑郁一下扫清不少，他们立刻看向兰尼，发现他那张肥大的脸抖了一抖。 而伍德的目光也立刻扫向兰尼：“你叫什么来着，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你？” “韦斯·兰尼。总监大人，您可别听一个毛头小子胡说！”兰尼冰冷的瞪了眼卡尔，“一会教会的大人就会带他去做纯洁性审核，不如我们同去？” 卡尔看向肖恩·伍德，微不可见地眨了下眼。 “好。”伍德点点头，又喝一口茶说道，“正好许久没见炼金猎人队长，一起去吧，你说呢海勒先生？” 卡尔淡淡笑道：“全凭伍德先生的意思，您可是我的上级。” 这年轻人是狐狸吗？ 伍德忽然有一种久违的感觉——自从当上治安厅总监，掌控谈话局势的一向是他肖恩·伍德，就连以前审问时，那些囚犯都不敢有任何隐瞒； 但这位卡尔·海勒先生，很会运用身份和人脉，两句话里全是暗示……他在主导着事件的走向，他或许连自己公文包里装了什么都猜到了…… 卡尔·海勒和沃尔登伯爵太像了，难怪要让他当女婿啊…… “韦斯·兰尼，拨款的去向，等我们从教会回来之后，你需要给我个解释。” 兰尼悻悻地朝肖恩·伍德点头。 “海勒先生，”伍德不再看兰尼，而是看向卡尔，“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肖恩·伍德，明斯特市治安厅总监，此行是有委托想请您出面。” “当然，伍德先生，我会接下委托。” 卡尔立刻微笑着同意：“我和兰尼先生签过合同的，委托金三七分，我的同事分不到，还有其他的附加条件，我可不敢拒绝委托啊，是吧？” 兰尼没有说话，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料： 谁能想到一把手会亲自来这个地方？ 谁又能想到还是在今天早晨？刚和卡尔·海勒撕破脸10分钟后？ 若是伍德再晚来两个小时，一切就都结束了，卡尔·海勒会被处决，到时候仅凭约翰和艾莲娜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该死的！ 兰尼在心底暗骂道。 他知道此时否认是没用的，只要伍德提出他就必须亲手把不符规矩的合同拿出来，不然一旦伍德或者卡尔亲手搜出那张纸，他的否认会让他被免职。 驱魔事务所的出现除了切实需要外，也是四王会战后王室与教会全面合作的产物之一，大部分人都仅知道事务所是教会的派出机构，是猎人选拔地，但其实事务所受双重领导，而多数实权则在治安厅，其中就包括人事权，这是只有内部相关人员才知道的信息。 顺便一提，作为半官方机构，只有兰尼这种事务所领导者才有编制，而这个编制是治安厅给的，卡尔他们只算是临时工。假如炼金猎人来招募卡尔，那他有的将是教会编制，薪资福利等由教会直接负责。 兰尼的确与炼金猎人有些情分，教会有推荐权，他就是靠教会推荐才上来的，可教会没有人事任免权，这是早就定好的，就是避免教会势力的过分渗透，炼金教会的特权已经太多了。 此时，兰尼的眼睛飞快转着，做着打算——眼下必须要让卡尔·海勒接受纯洁性审核，他就能把吞噬其他通灵师的事情夸大一下说出去，推动判卡尔处决，立即执行！ 这样一来，伍德这边还能混过去，毕竟灵能者稀少，有经验掌管一家事务所的更一时难寻。只要卡尔·海勒死了，说什么都没用了，总监还能因为小小的命格1密使和自己翻脸不成？ 都坐高位，谁的手干净了？兰尼最清楚这点——好处给足，这点渎职贪补助的小事压根不算什么。 “呵呵，伍德先生，委托的具体事宜等我们从教会回来之后再细谈如何？”兰尼搓手说道，“我会出面帮您解决。” 肖恩·伍德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点头同意。 尴尬在酝酿，十几分钟里谁也没说一句话，唯有卡尔轻松品茶，而兰尼则每隔五秒看一眼怀表。 当事务所的门再一次被推开时，兰尼终于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匆匆迎了上去大声说道： “加里恩队长，您终于回来了！” 第92章 纯洁性审核 兰尼肥硕的身躯先是迎向推门而入的男人，随后他也意识到丰满的自己挡住了炼金猎人队长的去路，便堆着笑让开几米： “加里恩队长，任务辛苦了！怎么样，有您亲自出手一定顺利解决了吧！” 卡尔也好奇地向门口看去，这位加里恩队长身着敞开的炼金教袍，长袍黑色打底纹有金边，胸口处绣有对称的天秤图案，天秤下长剑与猎枪交叠——这就是炼金猎人的纹章； 而教袍内是猎人的皮甲与装备，腰间枪托露出一小截； 加里恩没有戴礼帽，一头并不纯粹的黑色短发里夹杂不少苍白；他身材健硕魁梧，看起来应该还不到五十岁，但过早浮现的每一条皱纹都诠释他历经万千后的沧桑； 他始终没有表情，黑眸炯炯却好似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 人见过沧海桑田与万千世态，也许深沉、也许漠然，卡尔猜测这位队长是后者，他看起来比岳父大人都年迈。 面对兰尼的奉承，加里恩面无表情，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朝向一边坐着的治安厅总监伍德先生以及对面的卡尔。 加里恩径直朝伍德走去，根本没管兰尼，令他看起来像是个跳梁小丑，约翰和艾莲娜则在心里憋着笑。 “伍德。” 加里恩朝他微微点头，这就算打过招呼了，多余的寒暄一句没有。 肖恩·伍德作为治安厅的总监，自然是和王室、贵族一边的，他们是王室保守派势力； 而且从实际层面来说，教会的日渐壮大的确在挤压传统势力的空间，因此治安厅和贵族们一样，都与教会站在对立面； 可面子上该有的不能少，而且抛开教会身份，伍德对加里恩的为人还算尊重，他工作敬业却古板，不过他从不掺合教会与保守势力的暗斗。 于是伍德先生露出礼貌的笑容：“加里恩队长，城外的事终于解决了？你们猎人这次离开明斯特的时间可真不短。” “没有，我们回来休整，补充人手和补给，还要再去。” 伍德严肃下来：“这么严重？” “我们能处理，你坐办公室等着就行。”加里恩淡淡看一眼伍德的腰腹，“日子不错，猎人们可是风餐露宿。” “呵，你还是这样，三句话就能打消我和你聊天的兴致。” 加里恩没搭理他，而是看向卡尔：“这位是，卡尔·海勒？” “你好，加里恩队长。” 卡尔伸出手，加里恩犹豫了一下，还是随意握了握手。 一次握手，卡尔便感觉到他手掌的粗糙，这是一双长期持械战斗的手，伤痕处居然长了茧。 “我听说过你，主教昨天和我说过你的事，据说你还为伯爵处理了事件。” 加里恩淡淡的话语令卡尔立刻警觉起来——林场的事他和伯爵已经达成一致，秘而不宣。 那教会怎么知道的？ 有内鬼？ 卡尔立刻在心底盘算起来，知道林场事件解决的除了自己和菲莉丝两位当事人，其他人都埋在了林场，伊莎贝拉也没了； 剩下卡尔已知的，只有沃尔登伯爵和阿比盖尔，还有约翰、艾莲娜以及薇菈。 卡尔认为，知情人和知情亡灵应该不会拿这件事到处乱说，他也提醒过约翰和艾莲娜了，难道伯爵家里还有教会的眼线？ 加里恩终于看向兰尼：“你最好有正事。” “队长，队长！”兰尼谄媚的迎上，“通灵师要做纯洁性审核，这是规矩，那卡尔也要审核一次，这样大家才放心！” 尽管知道卡尔有十分把握，约翰和艾莲娜依旧沉下面容。 加里恩看了眼似乎事不关己的治安厅总监伍德，也不明白他在这儿干什么。 但卡尔主动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得体说道：“兰尼先生说的没错，审核已经耽误太久了。” 兰尼的笑容自得而阴森——看来这小子仍没搞清楚纯洁性审核，死前还这么得体。 “那就走一趟吧。”加里恩淡淡说道，“伍德你呢？” 伍德也站起来：“一起去，我还有事要委托海勒先生。” 卡尔扭头看向约翰和艾莲娜，本想让他们留在事务所，但是看看两个人出奇一致的神情，他苦笑一声，明白再多说什么也只是浪费口舌了。 一起去也好。 卡尔看向兰尼那得逞的表情，知道兰尼正在想象自己被绑在柱子上处刑的美好场面，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所以说要养成及时读报纸的好习惯，这样他或许能理解为什么治安厅总监今早要亲自来事务所。 …… 教会街，炼金教堂。 穿越前的卡尔是来过炼金教堂的，但回忆毕竟是回忆，如今再次来到这辉煌的教堂前，卡尔忽然觉得他神秘肃穆的死眠厅堂也就那么回事…… 这个时代人们普遍相信，建筑越高便越接近神明，因此呈尖塔状的炼金教堂几乎是城内最高的建筑，最高的塔顶便是每个整点响起的钟； 教堂石柱刻有精美的浮雕，飞扶壁与多个尖拱相得益彰，显得整体高耸却轻盈。 总得来说，比死眠厅堂气派。 此时卡尔居然升起一股攀比心…… 而教堂前是一片开阔广场，两侧苍翠的草坪延伸出很远，形成一片自然的隔离带，仿佛炼金教堂遗世独立； 青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沁人心脾。数十个洁白长椅上，衣着精致的绅士戴着眼镜读书，华美手杖靠在身旁，几个孩子正用手心里的面包喂着白鸽； 这些孩子面色红润，穿着高档童装，脸上洋溢着喜悦和童真。白鸽不怕人，一个小男孩还轻轻抚摸着白鸽的翅膀。 卡尔想到了抱着脏衣服筐的小女孩玛莉亚，想起她摆动小脑袋和自己道别的模样。 玛莉亚比他们还小，可她从来没有喂过白鸽吧。 有面包怎么会喂给鸽子呢？ 同一座城市，却处处不同。 加里恩领头，一行人步入金碧辉煌的教堂，和死眠厅堂一样，教堂内部也有直通拱形穹顶的花窗玻璃，每一块玻璃上的画面都在讲述某个事件； 今天不是礼拜的日子，只有三两信徒在对着炼金之神的圣像祷告，卡尔隐约瞥见还有一尊小雕像立在忏悔室对面，但离得太远，他看不清； 一路走过侧廊，不时有穿着普通教袍戴兜帽的修士修女和众人行礼，但队伍里只有加里恩和兰尼会向他们回礼。 卡尔和伍德并肩，只是礼貌微笑，而约翰和艾莲娜都没看他们。 走着走着，卡尔忽然萌生一个想法——约翰这个渎神者还敢大摇大摆走进炼金教堂？ 他就不怕一会给他也来个纯洁性审核？ 卡尔回头看向约翰，他依然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和回家了似的。 约翰·弗兰克将军果然非同常人，心真大。 终于，一行人走到了教堂后面的办公区，加里恩继续一声不吭领路，和他同行真的很枯燥。路过一个房间时，卡尔看到门上挂着的金属牌——炼金猎人办公室。 几乎是走到尽头，加里恩才在一个不起眼的房间停下，并推开了门，卡尔等人跟在他身后一同进入房间。 房间宽敞明亮，上午阳光很好，屋内没有开煤气灯。整体布置简洁，仅有一张办公桌和书柜； 一位年近五旬穿星纹神官袍的男人坐在桌前，身旁放着镶有海蓝宝石的白色权杖，见有人来了，他朝加里恩等人看去，点头致意后便看向了卡尔。 卡尔与这位穿星纹神官袍的男人对视，再一次感慨不可言说的巧合——这位是雷维尔·莱德，之前在交易所卖配方时，负责鉴定的占星教会神官。 约翰和艾莲娜明显也认出了莱德神官，短暂惊诧后便平复了表情。 卡尔一时看不穿莱德神官的眼神，到了他们这份上，真的很难从微表情和动作去判断他们的心思。 希望别认出我吧…… 不过都过了这么久，我大量买群星碎片的事教会好像根本不关心，一直没人盯梢…… 莱德神官站起来走到众人面前，温和开口：“伍德先生，好久不见了，工作可还顺利？” “托您的福，莱德神官。” 莱德又看向加里恩：“炼金猎人队长亲自找我，还带了这么多人，有什么事吗？” “莱德神官，这位是海勒先生，非教会通灵师。” 加里恩让出身位，卡尔脱帽行晚辈礼。 “我知道了，审核一下是吧，”莱恩又看向兰尼，“你是……” “莱德神官，见到您身体健康，您根本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卡尔·海勒是我手下的通灵师，这次按照规矩，还请您亲自出面彻查！” 兰尼挤开卡尔和艾莲娜，蹭到莱德面前巴结着。 还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啊…… 卡尔和小丫头对视，用眼神示意她放心。 莱德神官看着兰尼，笑呵呵地说道：“审查当然会彻查，法印之下没有谎言，但我最近腰间盘凸出，你这马屁算是拍错地方了。” “您别担心，明天我就去请治愈教会的神官为您治疗！莱德神官您……” “行了行了，你让开点，”莱德抓起权杖向兰尼挥了两下，“能治好还用你介绍？我从你嗓子眼都能看见你的脂肪肝，还有你该刷牙了。” 约翰差点没憋住，死死咬紧牙关才没笑出来。 卡尔也觉得有点好奇，上次在交易所和莱德神官接触，觉得他是那种实力高深，云淡风轻的神官； 但没想到他呛人的功夫也不一般。 雷维尔·莱德拿着海蓝宝石权杖走到卡尔身前，兰尼吃了瘪后恶狠狠地用眼神剐着将死的卡尔，加里恩和伍德等人也都退开，把空间留给二人。 “海勒先生是吧。” “是的，莱德神官。” “呵呵，恭喜你啊，海勒先生，祝你们幸福。” 卡尔弯腰行礼：“感谢您的祝福。” 在场的只有兰尼不知道莱德神官到底什么意思，他只希望赶紧开始审查，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卡尔·海勒被凌迟的模样。 莱德神官手持权杖，顿时地面上浮现出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符文圆环，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外围的符文缓慢旋转，围绕着符文圆环中心处的五芒星； 如今的卡尔已经能感知到这个法印的不凡，以及莱德神官深不可测的实力——这个法印耗费的灵能绝对不低，而且必然是中命格的！ 但莱德神官似乎只是握起法杖，连描绘和吟唱都省了，他铺开符文法印居然连两秒都用不了，简直像提前画好的一样！ “海勒先生好奇这个鉴定法印？” 卡尔微微一笑，把目光收回来赞美道：“您都不曾描绘，真是大开眼界。”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强化版的鉴定法印，能识别谎言，说起来它的基本很简单，术法命格3的法印学徒就能学习了。” 莱德抚摸着山羊胡笑着介绍：“那海勒先生请站在五芒星的位置上吧，接下来我们会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说谎的话，法印就不是淡蓝色而是绯红了。请放心，这个法印没有伤害效果。” 卡尔点点头，一步踏入法印中心。 他不露痕迹的扫了一眼自己的左臂，心底其实有点紧张。 当卡尔站好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空灵感和虚幻感，他看着法印之外的人，发现约翰的脸都有了轻微的形变，就好像凝视水面的倒影时，约翰凑过来往水里丢了块石头。 但法印和莱德神官依旧正常，看来这法印还是查不出遗骨，只能鉴别谎言，没有扫描效果。 他放心了一些，对日后加入炼金猎人更有了底气。 “加里恩队长，照例由你问吧。” 加里恩朝莱德神官点头，语气毫无起伏地问道： “卡尔·海勒，你的通灵师身份以及所有通灵相关能力，是否由通过吞噬其他通灵师所得？” “不是，我没有伤害、吞噬过任何通灵师，我也从未见过除我之外的任何通灵师。” 卡尔平淡的话音落下，艾莲娜和约翰都紧张地盯着法印，而兰尼激动地甚至流出了汗水！ 他居然自己把话说死了！ 他就这么想死吗！？ 兰尼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卡尔脚下旋转的符文，很快，那符文圆环的转速加快了几分，只听清脆空灵“叮”声后，别说绯红了，鉴定法印的淡蓝光芒居然都深了几分！ 莱德神官看着靛蓝的法印，轻抚胡须：“呵呵，纯洁的毋庸置疑。终于有自成才的通灵师了，真羡慕你们啊，加里恩。” 第93章 开除 “呼。” 尽管卡尔保证过，但此刻艾莲娜和约翰才彻底放下心来，他们看向中心的卡尔，露出轻松愉悦的笑脸。 加里恩和伍德对这情况没有任何疑问，因为从头到尾卡尔都没有对审核有过任何排斥。 但唯有一个人无法接受现实，他愤怒地扯着嗓子朝卡尔怒骂： “这不可能！你用什么蒙蔽了法印，该死的海勒，你把那句话完整重说一遍！” 莱德神官脸上露出一丝不快，而加里恩淡淡瞥了他一眼。 治安厅总监肖恩·伍德冷声说道：“这是炼金教堂，你面前的是占星教会的高级神官，注意场合和你的态度。” “不，绝对不可能！”兰尼咬着牙说道，“他在我面前默认过，他肯定吞噬过通灵师！他只是命格1，肯定用了什么把戏蒙蔽了法印！” 卡尔想了想，把外衣脱下，仅穿衬衣和马甲，连西服带双生镜一并递给艾莲娜后走到加里恩面前。 “队长，搜身吧。” 加里恩点点头，开始搜身，而卡尔张开双臂又微笑看向莱德神官：“其实我是命格2，个人实力自然是瞒不过您的法印，没错吧？” “当然。”莱德冷脸看向兰尼，“我是命格5的‘法印专家’，就算命格6站在法印里，我也能分辨出来。” “好了，没有藏匿物品。” 卡尔重新走回法印中心，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对兰尼说道： “我，卡尔·海勒的通灵师身份以及所有相关能力，都不是通过吞噬其他通灵师获得，我还没见过除我之外的任何通灵师。” 法印持续散发出柔和的靛蓝色光芒。 “实话。” 兰尼死死盯着法印和卡尔，鼻孔出着粗气，他求助般看向加里恩，希望这位队长还愿意再顾及一下当年的情分，再做点什么！ 他向加里恩传达着眼神，但猎人队长眼中无悲无喜。 “我不能接受！”兰尼愤怒地喊道，“他就是个骗子，他是个……” 砰！ 莱德神官手持海蓝宝石权杖，朝兰尼挥出一道灵能波动，他肥胖的身躯抖三抖后，这才堪堪恢复些理智。 “伍德，你手下的驱魔事务所领导人，在质疑我占星教会的公正。”莱德神官淡淡说道，“虽然这里是炼金教会，是明斯特，但占星教会也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 肖恩·伍德微微欠身，凝声说道：“莱德神官，这位兰尼先生是当初由炼金教会举荐的，和治安厅没有关系。但他的出言不逊以及对贵教的轻视，我将给您一个满意的处理。” 卡尔走出法印，笑眯眯地看了兰尼一眼——他刚才气急败坏的样子真差点没把自己逗笑了，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红气球；而现在挨了莱德神官一个警告，兰尼又呆住了，还没能彻底认清现实。 艾莲娜轻快地走到卡尔身后，替他把衣服撑开。卡尔穿好正装后，和两个朋友一块后退几步，轻声问道：“放心了吧？” “嗯。” 小丫头点点头。 约翰也把头凑过来：“我和你们说，我刚才差点就指着兰尼的鼻子问他——你刚不是挺硬气吗？我现在真想把他以前做的事都抖出来！” “快算了，你别瞎出头。”卡尔捶了他一下，“你万一说岔了把自己搭进去，我可真救不了你。” “行吧，你还别说，伍德先生推卸责任还真有两下，直接就说兰尼是教会推荐的，和治安厅没关系！哎，是不是坐在那位置的人脸皮都厚？” 艾莲娜踢了他一脚：“如果脸皮越厚身份越高，你应该去当克伦特二世的首相。” “你三十多度的体温怎么总能说出这些冷冰冰的话？” “行了行了，回去再吵。”卡尔站在两个小孩中间说道，“还没完呢，还有更解气的。” 约翰和艾莲娜互相瞪了一眼，目光重新投向不远处的伍德等人。而兰尼，他不敢再说半个字，更不清楚伍德口中“满意的处理”是什么。 但他感觉到一丝不安，不停咽着口水，坚持不懈的望向加里恩队长。 只见莱德神官单手持权杖，看着治安厅总监伍德从公文包内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加里恩，猎人队长接过后，扫了一眼兰尼，没说话，而是对伍德点头。 随后他接过伍德手中的笔，在文件上签了字，又把文件和钢笔还给伍德。 这一套流程在兰尼眼里简直是上刑。 肖恩·伍德向卡尔传递了一个眼神，随后收起笑容，将文件放到兰尼颤巍巍的手里。 “韦斯·兰尼，你数次挪用治安厅拨款，身为事务所领导人却不谋正事，侵吞驱魔人委托金，向市政厅、治安厅以及教会人员行贿，对治安厅和教会的风气造成严重不良影响。” 伍德顿了顿，沉声说道：“现在治安厅与炼金教会达成一致——你被开除了。” “不，不！您不能这样！” “今天之内收拾东西离开驱魔事务所，以后事务所由卡尔·海勒负责。” 话音落下，兰尼慌张地看着文件，这竟然是解聘文书！ 他慌乱地看着那一行行冰冷的文字，每一条都在阐述着一个事实——炼金教会和治安厅真的决定把他赶走！ 而且在文书的末尾，居然有早已盖好的治安厅公章和肖恩·伍德的签名！ 而炼金教会，只需要猎人队长加里恩签字就已经生效了。 他们早就合起伙来定好了！ 解聘书从兰尼手中滑落，他情绪激动起来，挨个扫过周围的大人物，随后焦急地朝加里恩走去：“队长，队长……” “你借着我的名字做一些小事，我会当作不知道。”加里恩淡淡说道，“但情分会耗尽，而且早就耗尽了，我出城后还听说你在敲诈商人，以前你不是这种人。” “不，队长……我比海勒有用，我肯定比他有用啊！” “那你来通灵，你去和亡灵死斗。这次任务我们死了三个通灵师。” 加里恩一句话便堵死了兰尼，他攥紧拳头，又捡起文件低着头朝伍德走去。 “伍德先生，您知道的，我一直对治安厅尽心尽力……” 兰尼意味深长地说道，他确实孝敬过治安厅不少雷亚，但很可惜，被孝敬的不是伍德，他始终搭不上总监这条线。 “我不喜欢墙头草，原来小小的治安厅和市政厅都满足不了你的胃口啊，”伍德看着肥硕的兰尼微笑道，“看来我给了你一种错觉，我不说就是允许你两面骑墙？你已经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了。” “总监大人！我韦斯·兰尼日后必定对治安厅忠诚不二！人都会犯错不是吗，请您给我改正的机会，我一定把错误矫正回来为治安厅效命！” 炼金猎人队长加里恩和莱德神官对视一眼，看向朝着治安厅总监不停点头哈腰的兰尼，目露不屑。 莱德神官淡淡说道：“你至少换个地方说这些，猎人队长拒绝了你，你就真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啊，倒也算真诚。” “我无所谓，以前的我还不会看人。” 加里恩耸耸肩，继续冷眼旁观，伍德平静的把自己的袖子从兰尼手中抽走： “沃尔登伯爵说的没错，治安厅需要整顿了。而且就算伯爵大人不吩咐我这件事，今天之后我也会解雇你。” “不，您不能啊伍德先生！如果这是沃尔登伯爵的意思，能否让我当面和伯爵大人解释！”兰尼拼命摇着头，“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伍德轻笑一声，看向卡尔： “海勒先生，您看呢？需要引荐他见沃尔登伯爵吗？” 兰尼猛地回头，不可置信地问道：“这，这，您怎么对他说敬语？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这有今早的报纸。” 莱德神官笑呵呵地从自己办公桌上拿起今天的《明斯特晨报》递给兰尼： “海勒先生可是沃尔登伯爵的女婿啊，你想见伯爵阁下，由海勒先生引荐最合适不过。几分钟前他还是你手下的通灵师呢，出于这份情面，他肯定会帮你吧。” “当然。”卡尔看着浑身颤抖面如土色的兰尼轻笑道，“我帮你引荐伯爵阁下，兰尼先生。喔对了，我岳父家不太缺钱，你最好带点别的什么见面礼当筹码。” 兰尼感到一阵眩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深深低着头靠在莱德神官的办公桌上。 他终于认清了现实，知道了事态已无法挽回。 他已不愿在这里挣扎，而是低声呢喃道： “……全完了。” “你起来，别把油蹭我桌子上，这可不是炼金教会的东西，这是纹章木的！” 莱德神官用权杖不停敲着地面，想把兰尼从自己桌边赶走。 而伍德俯视着宛如死人的兰尼： “你走吧，这没你的事了，把你事务所的东西收拾干净。” 约翰终于憋不住了，对艾莲娜挤出几个字：“掐我一下，我怕我在做梦。” 艾莲娜看着卡尔愉悦的笑容，忽然发现——他们还没有告诉卡尔，兰尼对他们做过什么。 但卡尔似乎不需要那些东西当理由，他已经自己做好了所有准备，而她和约翰居然只需要在一旁看着，连句话都不用说。 艾莲娜想到今早卡尔说的那句话——我替你们解决问题，帮你们撒气。 小丫头复杂地注视他的背影，原来今早的报纸真的只是前菜，而正餐是要在炼金教会品尝。卡尔已经做足了准备，要在众人面前用正当程序，把兰尼逐出事务所。 兰尼自以为有靠山，一向有恃无恐，还想用纯洁性审核彻底抹杀卡尔； 可他却不知道，卡尔的靠山是沃尔登家，就连事务所的最高负责人治安厅总监，也要在伯爵面前低头三分，至于兰尼依仗的纯洁性审核，更成了他甩给自己的耳光。 他自以为与治安厅和教会都有情分，可那情分却不是和高层的，如果没事的话兰尼一年都见不到伍德先生一次，而他两面讨好的行为看来也瞒不过总监； 兰尼自认为拿了手好牌，打了一个绝妙算盘，但卡尔把牌桌掀了，算盘砸了。 “自作自受。” 艾莲娜微笑着轻吟，而垂头的兰尼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卡尔的身前，但他却没有让开，而是堵住了兰尼的去路。 “你让开……你还想怎么样？” 兰尼恶狠狠地盯着卡尔，恨不得现在就把他平静的笑脸撕得粉碎。 卡尔耸耸肩，平淡地说道：“至少说个‘请’字。” “……” “不难吧？” “……请你让一下，海勒先生。” “没问题，”卡尔拉着艾莲娜，给他让开一条通往低谷的路，“如果以后还能见到我，就要称我男爵阁下了，请别忘了。” 兰尼最后瞪了他们一眼，离开了莱德神官的办公室，重重摔上了门。 “解气了吗？” 卡尔摸摸艾莲娜的头，小丫头没有像平时一样拍开他。 “解气了。” “可我们还没告诉你，他对我们……” 约翰出声说道，但卡尔打断了他的话：“我其实不想听，尤其这两天我心情不太好，我怕我听完后容易过激。” “谢谢你，卡尔。”艾莲娜轻声说道，“我们都很感谢你，凯瑟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她和她丈夫再也不用被威胁了……” 约翰嘿嘿笑着：“一会我就去凯瑟家，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然后我就去订做新的招牌，海勒驱魔事务所！” “好了，先不着急，我们该做正事了。” 卡尔走向加里恩等人，再次对莱德神官行礼：“让您见笑了。” “不用多礼，海勒先生。”莱德神官又对伍德说道，“处理得还算果断，我勉强满意。原来你早准备好了。” “呵呵，这都是海勒先生和伯爵大人的吩咐，我只是走流程办事。” “你还是从来不想承担半点责任。”加里恩讽刺道，随后看向卡尔，“海勒先生，炼金猎人需要你的帮助。” 伍德立刻抓机会反击：“刚死了三个，就打上伯爵女婿的主意？伯爵大人不会同意的，你该想个更高明的方式。不过就你这种莽夫，和你说了也白说，报纸上的数独你都做不出来。” “肖恩·伍德当贵族家的狗有瘾，我没话和你说。我不关心教会和贵族的麻烦事，我手下的猎人只看实力，而我听说了海勒先生的不凡，主教大人希望我能招募他。” “烦死了，你们出去吵。”莱德神官掏掏耳朵制止他们，“不然我就回占星教堂了，加里恩。” “您可以和主教申请，大人。”加里恩微微欠身，“我还有任务，希望海勒先生考虑一下，明天我再去事务所和你沟通。” 卡尔微笑着说道：“我已接下伍德先生的委托，自然先服务治安厅。但如果能及时解决事件，希望我能帮上您的忙，毕竟事务所受教会和治安厅双重管辖，我也有义务为猎人出份力。” “好的，告辞了。” 加里恩点头后离开了。 “我们也走吧，海勒先生，路上我们可以聊聊这次的委托。” “当然。”卡尔戴好礼帽，对莱德神官道别，“打扰您了，祝您有美好的一天，莱德神官。” 雷维尔·莱德笑着与他们道别后，坐回办公桌前。 过了几分钟，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星象盘，将灵能注入其中。等星象盘散发出微亮的蓝光后，莱德神官用手指在盘内写下几个单词： 骷髅找到了。 几十秒后，一行影影绰绰、扭曲晃动的文字浮现——下次会议说明情况。 第94章 新的委托 炼金教堂外的广场上，卡尔与伍德并肩坐在木质长椅上，观赏着成群的白鸽。 艾莲娜和约翰先行离开了，他们要去凯瑟家问候，并告诉她兰尼滚蛋的好消息。 卡尔摘下礼帽放在身侧，看了眼伍德先生的手杖，也有点想去买一支。手杖或雨伞是上流绅士的标配，下周即将拥有男爵爵位的海勒先生，觉得自己也值得拥有。 顺便一提，平民与贵族结婚，爵位是要在订婚前赐予的，必须先有贵族身份才能求婚、订婚以及展开后续事宜。 “你知道教堂的修士修女每天最繁重的任务是什么吗，海勒先生？” 卡尔看着正在喂白鸽的孩子们打趣道：“该不会是清理鸽子的排泄物吧。” “呵呵，你说对了。”伍德笑了笑，“炼金教会认为白鸽是神圣的象征，便养了这么多。你去过纽伦的炼金教廷吗？” “没有，我从未离开过明斯特。” “有机会可以去看看，教廷的白鸽多到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把全大陆的鸽子都抓来了。纽伦还因地制宜出现一个全新的职业——拾粒人。哈哈，听起来还蛮体面的。” “那乌鸦呢，伍德先生。” 卡尔旁敲侧击的问道，而伍德微微摇头：“乌鸦被四大正教认定是不祥的预兆，是传播死亡与恐惧的象征，飞入教堂一定范围内的乌鸦都会被剿灭，我觉得他们还真闲。” 或许和亡者领域有关吧。 “不提这个了，海勒先生，”伍德轻笑道：“说真的，半个上午的相处，我已经初步理解伯爵为什么要选你做女婿。我读不懂你，看不透你，但我们是同一阵营，你说呢？” 他是在问我以后加入猎人的立场…… “沃尔登伯爵是我的岳父，我的家人。” 卡尔微笑回道，伍德点点头又疑惑地问道：“我还好奇一点，难道你昨天就知道我会拜访伯爵并咨询他神秘事件吗？你怎么做到提前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不，伍德先生，我并不知道您昨天的行程，昨天与伯爵沟通前，我都不知道您。” 一只白鸽飞上卡尔的大腿，他轻抚着白鸽的头说道：“其实我真没想到会这么快且顺利，只能说是巧合吧。我本来只是告诉伯爵我的两个困扰，其一便是把兰尼赶走，而我相信这对伯爵而言不是难事，或者说他的人脉能做到。” “但伯爵说你昨天并没有和他会面，抱歉，如果这是隐私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沃尔登伯爵给了我一件神秘装备，能及时联络。” 卡尔随意掰着借口，其实他昨天是把阿比盖尔的海螺抢来用了，并在“电话”里告诉了伯爵两件事——第一，兰尼很碍眼，为了调查密林会，兰尼不能继续存在； 自从林场回来之后，他就决定要把兰尼赶走，让朋友们摆脱他的控制，尽管卡尔还不知道兰尼用过什么手段、做过什么破事，但他不在乎，大家的种种态度都表明了兰尼没干好事，扫垃圾不需要理由； 何况每个人都有隐私，前几天他主动问的时候，艾莲娜就搪塞过去了。朋友们没主动开口说，他便不问。如果以后他们想说，那卡尔就听听，关系好更要互相尊重。 而且正如卡尔对约翰说的，知道了反而容易做出过激举动，他担心炼金教会借题发挥，对岳父的学业基金会不利，他希望学校能早日建成。所以还不如让握有实权的岳父处理，只要他肯答应，那岳父自然会把握好度； 从加里恩爽快签字来看，兰尼在教会的关系可没他嘴里的那么硬，教会也看他不爽了。岳父的安排是很妥当的。 至于第二件事，就是希望岳父能帮忙调查一年前比斯利孤儿院火灾的真相。 这两件事沃尔登伯爵都爽快答应下来，并说走正当程序就能解决，卡尔就把海螺还给阿比盖尔没再管了； 而巧合的是，当晚能解决问题的肖恩·伍德就拜访了沃尔登伯爵，伯爵便顺水推舟，直到深夜时阿比盖尔又敲响了卡尔家的窗户，告诉了他伯爵已有安排，明早治安厅总监会去事务所。 在卡尔的设想里，伍德先生会拿来一纸文书在事务所赶走兰尼，可不读报纸的兰尼还不知道他手下的通灵师居然成了伯爵家女婿，选择当场翻脸，结果就成了兰尼把卡尔挖好的坑主动往下多挖好几米，又自己跳了进去。 不得不说兰尼为他们省了事，伍德先生都不用费劲再多跑一趟炼金教堂就拿到了签字，而且自己挖坑自己跳总是比被卡尔推进坑里更看得爽快，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的兰尼，也让约翰和艾莲娜消去一个心结。 天时地利人和，事情的顺利远超卡尔预料，他不得不说——当大贵族的女婿，有个掌握实权和庞大人脉的岳父，曾经难以处理的事情居然会变得这么容易。 权力真是不容小觑的东西。 还有，吃软饭可真香…… 卡尔摇摇头，连忙告诉自己——菲莉丝可是自己凭本事讨来的未婚妻，怎么能叫吃软饭？ 等我以后成为顶天立地的灵境主人，吃软饭的就是岳父大人你了，嗯！到时候我罩着你！ 随即他又感慨着命运的不可言说，多疑是卡尔的根结，他甚至有点怀疑这一切是否都是命运的既定轨道？ 卡尔一直坚定地认为收益与代价是并存的，如果这份顺利是命运安排好的，那代价是什么？ 但伍德打断了卡尔的出神，他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对卡尔说道：“海勒先生，以后你就是驱魔事务所的领导者，在说明委托前，不如我先给你讲讲事务所的事宜怎么样？” “那当然好，我还是新人，很多事还不那么清楚。” 伍德笑了笑说道：“你应该知道，驱魔事务所是半官方机构，驱魔人没有编制，而领导者则有治安厅给的编制，以后治安厅会按时发薪水和福利给你，如果需要拨款可以写明理由申请，但希望你能笔下留情，治安厅不那么宽裕。” “当然，您请继续。” “说到这个半官方，就得提一下事务所的特殊性。”伍德先生取出烟斗叼在嘴边，“事务所受治安厅和教会双重管辖，但其实更像三方合作，说白了也是对灵能者的一种监控，有的人获得力量后很容易失去对秩序的敬畏，继而危害社会，有份体面的工作至少能减少这种事。啊我还有卷烟，你需要吗？” “不用了，谢谢您。” “咳，那我就自己伤害身体了，祝你健康。” 伍德点燃烟斗继续介绍道： “由于灵能者的稀少与特殊，管辖的力度是有限的，治安厅只有对事务所的设立与解除权，以及人事任免权，刚才兰尼的事就是好例子。因此驱魔事务所的独立性比较强，治安厅和炼金猎人不能随意驱使事务所和驱魔人，算是特殊人群特殊对待，不过若长期绩效不佳，委托完成度很低，我们也必须有个交代，事务所就不好开下去了。呵呵，不过有你在，肯定不需要担心这个。” “我会注意的，伍德先生。” 卡尔点头说道，伍德深深吸了一口烟，引得一位路过的绅士投来异样的目光，但他却不甚在意：“因为不能随意驱使，所以呢，当出现覆盖面广泛不只指针对个人的神秘事件时，治安厅会以委托形式向多家事务所发布或招标，委托金也比较丰厚，这个你知道吗？” “约翰曾和我提过，通常事务所的委托来源主要有三种，一是私人委托，二就是上级发布的官方委托，三则是自己出去找活干。” “不错，所以伯爵推荐了你，海勒先生。”伍德先生锐利的眼神打量着卡尔，“社会神秘事件，这起委托难度或许不低，而且已经影响到了东区……” 他深深吸一口烟斗，语气饱含深意：“议员的票仓，选举快到了，海勒先生明白吧？而报酬则是我为你调查孤儿院的火灾，以及治安厅给的编制，绝对比兰尼的高几个档次。” 卡尔理解了他的意思，由于伯爵推荐，眼下伍德先生其实是把官方委托当私人委托直接给了自己，免去了公开发布与招标，直接内定了他们事务所； 委托难度很高，而东区的不安定将影响某位议员的生涯，影响不容小视； 可一旦成功解决，人人都能从中获益——社会安定，伯爵有面子，卡尔能知晓孤儿院火灾的真相，伍德能收获一波声望稳固一把手的地位，或许还能受到表彰，那位不知名的议员能保住生涯。 反之也一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伯爵推荐了卡尔之后，伍德便已经被绑上这趟车，他现在的目光就是暗示卡尔——如果没自信解决，现在大家都还有退路，只要一句场面话，互相给个台阶即可。 权衡过后，卡尔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昨晚阿比盖尔并没有告诉他委托的详情，但此时卡尔已隐约猜到了一些。 白鸽成群飞舞，卡尔回应着伍德的目光，认真说道： “海勒驱魔事务所将接下您的委托，请告诉我详情。” 【作者题外话】：30万字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95章 不应存在之物 治安厅总监肖恩·伍德看向卡尔坚定的神情，也下定了决心，便将文件交给卡尔，从此刻开始，他决心再来一次豪赌，而伍德一直相信自己的眼光和运气，一如他成为治安厅总监。 “这是昨天东区失踪家庭的资料，但具体失踪时间不够准确，参考一下就好。”伍德把烟斗熄灭放进马甲，“后面几页是验尸报告，你边看，我边给你讲讲，节约时间。” 卡尔翻看着资料点点头，随后伍德便讲起事件，果然不出他所料，这起委托正是在跛脚狼酒吧听说的西区人口失踪事件。 当失踪事件只局限于西区时，治安厅听闻了此事，但并未就此展开大规模调查，只是象征性问话，因此西区第一名失踪者消失的时期已无法得知； 而在昨天上午治安厅接到报案，东区霜薄荷街5号的舒伯特家有些异常； 住在4号的沙里夫太太发现舒伯特家窗帘紧闭，往日舒伯特女士总会出门与她问好聊天，并替舒伯特先生取报纸。但在昨天早晨，舒伯特家太安静了； 之后，沙里夫太太敲响了舒伯特家的门，但一连十多分钟都无人回应，但沙里夫太太记得很清楚，昨晚舒伯特一家绝对在家，而她作为独居老人，睡眠少而轻，舒伯特一家不可能一大早悄无声息地离开家。 因此，沙里夫太太担忧地搭上马车前往治安厅报案，等治安官带着三名下属强行打开舒伯特家的门后，他们发现餐桌上摆放着吃过一半的晚餐，煤气灯彻夜未息，而沙里夫太太指着门口的挂衣架说：这就是他们一家昨晚回来时穿的衣服。 随后治安官立刻联想到前些日子流传的西区失踪事件，在仔细询问过沙里夫太太，舒伯特一家这两天是否有异常后，治安官感觉有些细节能对得上； 随即他又想起不久前在西区暗巷发现的三名失踪者遗体——那是三具被吸干血液的干尸，连发现尸体的人还是通过某个伤疤才确定，这就是他失踪多日的邻居。 治安官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若失踪事件从西区蔓延至东区并逐渐扩大，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立刻让下属驻扎在舒伯特家以实行封锁，并告知沙里夫太太千万不要和他人讲起此事，以免造成恐慌； 随后治安官回到明斯特治安厅，向上级汇报了此事，下午便派出搜查队前往西区获取相关情报，但为了生活疲于奔命的西区人对陌生人的失踪并不上心，情报寥寥，最终只根据之前的情报和推测判断——倘若舒伯特一家也被卷入失踪案中，那目前失踪人数已达46人。 于是治安厅总监肖恩·伍德在接到议员命令后，前往沃尔登家的宅邸求助，希望能从这位大贵族处得到些许启发或帮助。 伍德先生的讲述告一段落，他再次点起烟斗留给卡尔思考消化的时间。 于是卡尔继续翻看着舒伯特一家的资料，治安厅给出的失踪时间只是一个非常不负责任的范围——从沙里夫太太最后一眼看到舒伯特一家的时间开始（6月10日晚8点左右），直到今天6月11日早晨7点整沙里夫太太敲响舒伯特家的门，这之间的任意时刻都可推断为失踪时间。 几乎没有参考价值，不过在这个没有监控的年代，也就这样了吧…… 卡尔无奈地想到，继续看着资料，其实这份资料意义真的非常有限，只不过写明了舒伯特一家三口登记在市政厅的基本信息，以及他们的家庭状况、人际关系、工作等等。 反正卡尔通过这份资料只得出一个结论——舒伯特家家境殷实，日子过得不错。 舒伯特家是炼金之神的虔诚信徒，比尔·舒伯特作为一家之主，在进出口公司担任副经理，薪水足够支撑一家人的基本生活和妻女的兴趣爱好，而他的妻子布劳则是一名小画家，女儿十岁，成绩优异，活泼开朗； 典型的中产阶级家庭，但没有雇佣佣人。 幸福和睦的舒伯特一家是不少人羡慕的对象，比尔·舒伯特和他的妻子在公司里也有不错的人缘，治安厅工作人员并没有打听到舒伯特家有仇人，而且夫妻二人的工作也基本可以排除利益结仇，毕竟进出口公司副经理只负责日常运营，没有资格参与公司大事管理。 卡尔看着资料上舒伯特先生丰厚的年金统计和舒伯特女士的日常记录，联想到这个时代的一个特点： 在维德王国，一个家庭身份与地位的高低、是否足够体面，有一个重要衡量标准——家中女性可以享受的闲暇时间有多少。 尤其在中产阶级家庭，妻女能享有的闲暇时光越多，就意味着这家的男人越成功。 就比如舒伯特家，资料里写到布劳·舒伯特每天作画的工作时间仅有四小时，而他们的女儿白天都在学校，剩余时间舒伯特女士基本都会和其他家庭的女士一同逛街、品下午茶或是参加俱乐部活动； 而每周六晚上，比尔·舒伯特会携妻女前往东区格伦纳剧院，欣赏歌剧或戏剧，周日在炼金教堂礼拜过后，还会去画展或历史博览馆，并在外享用午餐。 所以舒伯特女士闲暇时间在其他中产家庭里也算非常充裕的，而且她的工作是她的爱好，这也让舒伯特先生脸上有光。 而有趣的是，这个关于中产家庭成功标准的由来，是一种模仿行为； 在数十年前维德王国第一台蒸汽机问世后，随之而来的是中产阶级人数的不断增多，而他们对于传统的、占据庞大土地和财富的贵族的态度，并非嫉妒和敌视，而是努力模仿靠拢，向贵族看齐： 他们要送孩子去昂贵的学校，即使存款不多时也要让妻子赋闲在家，因为妻子出门工作意味着男人的失败（高消费和低存款也是最近分期付款流行的原因之一）； 他们要挤出时间去欣赏歌剧、参观画展，更乐于省出雷亚在人前赞助剧院，并适当做一些慈善，比如捐一百雷亚给基金会，或是偶尔给饭都吃不起的贫民一些食物；他们关注社会大事，坚持读报，并热衷在社交场合发表自己的看法； 无论男女在任何场合与天气都衣着保守，正装和配饰必须齐全，女士决不允许穿露出胳膊的短衫，裙摆应盖过脚腕，领口要在锁骨之上，衣袖荷叶边要能碰到小拇指；男士搭配手杖或雨伞，女士夏秋则持阳伞，冬春配披肩； 而且坚决拒绝啤酒，那被认为是平民的饮品。 于是曾经的贵族文化就这样普及开来，成为维德王国贵族和中产阶级都无比推崇的绅士文化，是体面的、上流的生活。 一个家庭只有做到这些，才能获得中产阶级社交圈的入场券，而这张入场券意味着更多的人脉以及合作，未来会兑现成更体面的生活。 但舒伯特家只是中产，总是无法和贵族相比——已经日上三竿，卡尔的未婚妻菲莉丝大小姐，现在怕是还没起床，而且她珍珠小包里的零花钱都快抵得上舒伯特家一年的全部收入了。 而且和菲莉丝闲聊时听她说，她大部分雷亚都用来投资产业了，现在能支配的雷亚其实不多，还花了两万买了卡尔的配方…… 再说闲暇，菲莉丝自从接受完贵族教育之后，便整日无所事事了，她唯一的工作只有应付社交，顺便找机会溜出去玩； 当然以后事情多了一些，除了谈恋爱和约会之外，菲莉丝昨天说她要亲自准备订婚事宜了，告诉卡尔一切交给她就好，他什么也不用操心。 人的思维很容易顺着某点持续发散，在卡尔即将联想到聘礼时，伍德先生发现带出来的烟丝用完了，只好咂咂嘴，继续对卡尔说道： “海勒先生，有什么想法吗？” 卡尔合上资料，捏着下巴问道：“问过霜薄荷街的邮差、送奶工人或是报童了吗？有没有昨天看到舒伯特家的？” “治安官一开始确实忘记了，后来我提醒了他，他才带队回去问。”伍德摇摇头，“结果是没有，6月9日他们还见过舒伯特一家，但10日清晨，连最早的送奶工都没见过他们。” “嗯，还有一点，您说治安官问过沙里夫太太，舒伯特家失踪前有什么异常，然后治安官才联想到西区失踪事件，对吗？” “啊，对对，我竟然忘记和你说这点！” 伍德先生一拍额头，显得有些懊悔： “真是抱歉海勒先生，的确是有异常，治安厅在西区获知的情报说明，有些失踪者在失踪之前，都脸色苍白，看起来像是生病了一样，而且举止和以往不同，碰到熟人也不主动打招呼，西区有人说他们那时候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有些？”卡尔皱起眉，“不是全部吗？” “应该不是，情报有限，但大多数似乎都会有这种反应。沙里夫太太说，舒伯特一家在6月9日晚上看起来脸色苍白、无精打采。老人家还以为他们一家患上流感，所以10日早晨发现不对劲后才去主动敲门，想问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 伍德顿了顿，赞美着沙里夫太太的好心：“正是无人应门，沙里夫太太才向治安厅求助，因为医院是不出外诊的，老人家很善良，希望治安厅能帮忙送他们去医院。 卡尔一时没头绪，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有一部分人失踪前看起来像生病了，而且行为举止和平时有偏差…… “对了，说到这里还有一点需要告诉你。” “请讲，伍德先生。” 伍德严肃地看着卡尔说道：“我们在舒伯特家发现了些不该存在的东西，而经过调查，西区有的失踪者家里也有同样的东西。” …… 同一时间，东区薰衣草街，凯瑟家门前。 “凯瑟，开下门！”约翰咚咚敲着门，“是我和艾莲娜，有个好消息！你听完以后病肯定就好了！” 艾莲娜疑惑地说道：“不在家，去医院了吗？” “肯定在家，你看，门缝里的纸条不在，她出门时从不会忘记塞纸条。” 约翰看了看手里的果篮，又大声敲着门：“我还带了慰问品，有你最喜欢的凤梨，花了我7利特呢！” 艾莲娜闭上眼睛，向屋内散发出灵能感知，但是灵能波动穿过一个个家具，却没有察觉到人的存在。 她睁眼凝声说道：“里面没人。” “你怎么知道？” 约翰疑惑地低头看着她，但小丫头只是从腰间摸出一根细铁丝： “灵能感知，卡尔教我的，是对灵能的精细化控制，我以前都没想到还能达成这种效果。” “不愧是他，原来上次你们是在聊这个……”约翰频频点头，又问道，“那你要……不是说没人吗？” “没人，但我不确定没别的东西。”艾莲娜想了想，“帮我看着周围，我要撬锁。” 约翰严肃下来，向周围看去，确认安全后低声说道： “动手。” 艾莲娜点点头，娴熟的将铁丝伸进钥匙孔，把耳朵凑到门锁附近，用铁丝戳了几下后又取出来，将尖端掰成合适的形状，再次伸进门锁内轻轻一挑一撬。 咔哒。 “你这手艺还没生疏啊。” “别废话，”艾莲娜拉开门钻进去，“快点，关好门。” 约翰进屋后重新关上门，只见凯瑟家都拉着窗帘，他把果篮随手放在茶几上，和艾莲娜一起在屋内走着。 “凯瑟，你在吗？” 艾莲娜立刻掐了约翰一把，压低声音骂道：“你疯了？我说了或许有其他东西，而且我们是撬锁进来的！” “喔……对不起。” 客厅无人，艾莲娜侧身朝厨房看去，也没有人影。她用眼神瞥向二层楼梯，示意约翰查看情况。 约翰点点头，顺手取出驱魔人制式装备“洞察之镜”，朝通往二层的楼梯走去。 屋内光线昏暗，约翰透过洞察之镜边走边看，并未发现异常，但他刚走了几级楼梯，忽然感觉踩碎了什么东西，又脚下一滑，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摔出一阵闷响。 “呃……我的腰……” 艾莲娜咬紧牙关，娇小的身躯气的直抖。 她几个箭步窜到摔得四仰八叉的约翰跟前，刚想骂他，但余光却瞥到了绊倒约翰的东西——那是凯瑟的裙子。 “啊，我踩碎什么了，”约翰拍拍屁股站起来，看到挂在自己脚腕的裙子，“这不是凯瑟前天穿的那件吗？怎么扔楼梯上不管了？” “你踩碎了东西？” “嗯，感觉像。” 艾莲娜小心的走上楼梯，眯眼看着脚下，她看清了楼梯上的东西，也知道约翰踩碎了什么。 台阶上散落着许多大块的黏土，由于光线昏暗，约翰没留神，结果踩碎一块。 她弯腰拾起一块黏土，手一搓，黏土块便成了粉尘。 约翰拾级而上，手里拿着凯瑟的裙装：“刚才应该是衣服正好被黏土盖住，我踩到衣服才滑倒的。” 艾莲娜凝重地点点头，飞快跑上楼去，推开每一个房间，但都不见任何人影。 直到她和约翰推开凯瑟夫妇的卧室，才看到在大床上，平铺着一件男士睡衣。 而那睡衣之上铺满黏土块，正好凑成一个人型。 约翰面色凝重，沉声说道：“先回事务所，必须告诉卡尔！” …… “我们在舒伯特家发现了些不该存在的东西，而经过调查，西区有的失踪者家里也有同样的东西。”伍德严肃地看着卡尔说道。 “不该存在的东西吗，请问具体指什么？” 卡尔和伍德四目相对，伍德取出一支卷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说道： “是黏土，海勒先生。” “……黏土？” “我们在舒伯特家发现了拼凑成人型的黏土块，而且就放在舒伯特先生的睡衣上。” 第96章 干尸 部分人失踪前状态不正常，像是生病； 在失踪者家中发现摊开的衣物和黏土块…… 卡尔皱着眉头，将文件递还给伍德先生后，戴好礼帽站了起来。伍德拿起手杖问道：“海勒先生不需要文件了吗，对尸检报告有疑问吗？” “暂时不需要，我已经记住了。比起尸检报告，我认为还是亲眼去看看尸体比较好。” “呵呵，真有通灵师的风格。”伍德把文件放回皮包，和卡尔并肩而行，“如果你能让尸体醒过来告诉我们凶手是谁，那可省事太多了。” “这个……我还做不到，恐怕您要失望了。” “哈哈哈，我就是开玩笑，海勒先生可别当真。我从没听说过哪个通灵师能把尸体叫起来，炼金教会那位通灵师枢机主教都做不到！” 教会还有枢机主教是通灵师吗，以后或许可以打听一下，没准他和苏尔遗骨有关。 至于复苏遗体我以后真能做到，好像我到命格4以后，死眠提灯就能帮我控制了…… 但肯定是不能随便用的。 与死眠提灯共存久了，卡尔有时候便能感知到提灯的一丝念头，对于死眠提灯的能力也偶有明悟； 在死眠厅堂处决完伊莎贝拉之后，他就从提灯处得知，它的能力和自己的命格是捆绑相依的，命格的提升可以开启新能力，旧能力也有强化。 他曾感知到提灯的思绪——当自己成为命格3后，便能控制提灯标记亡灵，进而监控亡灵的位置；而好像提升到命格4，就能控制魔物尸体战斗了。 至于为什么是“好像”，因为提灯自己也不清楚要命格几，传达这个念头的时候它含含糊糊的。 卡尔在心里吐槽着不靠谱的圣器，并带着礼貌的微笑与伍德先生拦下一辆马车，他们要去治安厅的停尸间。 路上，伍德将特殊行动部总司的徽章交给卡尔，并说明这就是他完成委托后能获得的报酬之一，在委托期间有公职在身还是更方便； 总司级别不低，只要有伍德签发的搜查令，卡尔甚至有权搜查官员宅邸，当然这官员的职位不能大于伍德。 为了解决失踪事件，特殊行动部总司的职务将提前生效。若事件解决，这也是他作为“海勒驱魔事务所”领导者的治安厅编制； 但如果事件没能解决，就没有这么高的职位了。 在明斯特治安厅内有众多编制和职务，级别从上到下依次是：治安厅总监和副总监，指挥官，随后就是各部的总司，各部内还细分更多，伍德便没有给卡尔一一说明，只提到从治安厅一条线往下数，总司之后是总督察、治安官和巡察。 而特殊行动部，这一个由灵能者构成的部门。 直接将特殊行动部一把手的位置交给卡尔，足以见得诚意和伯爵的影响力。 别人一辈子都未必能熬到的高位，伯爵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拿给自己的女婿，简直像复苏节随手送的一块糖…… 其实特殊行动部总司算是虚职，的确有权力，但这个部门成员几乎不坐班、不聚集，而是分散在各个驱魔事务所当领导者，有重大事件才会集中召集。 比如过去的兰尼就是特殊行动部编制，但兰尼获得编制时，伍德还不是总监，所以兰尼没能成功巴结上伍德，他当时讨好的是伍德先生的竞争对手。 这也是为什么炼金教会挑选人才加入猎人队伍时，几乎不会选择某事务所的领导者，这属于挖对手墙角的行为； 事务所领导者是治安厅编制，而且都从治安厅空降，驱魔人基本不能晋升为事务所领导，但可以加入炼金猎人，这就是传统势力与教会互相的妥协，所以一间事务所内驱魔人和领导者的关系一般都不好，毕竟未来立场不同； 所以驱魔人更亲近教会，魔药、配方什么的都很吸引人，加入猎人便有光明未来，驱魔人总会想办法与教会建立情分；而领导者自然对治安厅更亲近，毕竟教会不给他们发薪水福利。 但兰尼就很莽了，他在骑墙。 骑墙这种行为若一旦成功了那真是双赢——自己赢两次，都赢麻了； 可是兰尼似乎没考虑巨大的风险，或者他考虑了但自信能够规避风险。 骑墙不成功就是墙头草，一面向治安厅献媚并索要拨款，另一面又暗中向教会示好，似乎还借着猎人的名头做过不少事，手段也不算高明； 所以卡尔稍一推波助澜，兰尼便落得被治安厅开除的田地，猎人队长也很爽快的签了同意。 将特殊行动部总司徽章别在胸口，中央区治安厅也到了。卡尔与伍德并肩走上宽阔的石台阶，步入治安厅内部，并向地下一层走去。 一路上不少身着制服的治安厅人员带着各异的目光瞥向卡尔的徽章，并礼貌地对二人脱帽行礼，道一声“总监午安”和“总司午安”。 他们不认识卡尔，但认识徽章，伍德只是淡淡颔首，卡尔则挨个回礼。 一路走到地下一层，尽管煤气灯常明，但光线依旧昏暗，工作人员也不多，伍德领着卡尔来到一扇铁门前，值班的员工向二人行礼后，便取出钥匙打开停尸间的门，目送他们进入。 停尸间摆着数张金属台，卡尔一眼便看到三具挨着摆放的尸体，但是并未有亡灵滞留于此。 他没有对伍德多说什么，而是顾自走向其中一具，细细打量起来。 这是一具男性的遗体，但正如伍德所言，他恐怕在生前时血液就已被某种方式抽干，眼前的几乎可以说是一具包了层皮的骷髅，肌肉萎缩的不成样子。 卡尔看到他的胸膛和腹部有缝合痕迹。 “验尸官缝的，内脏都已经干瘪了，发现的时候体内几乎没有水份。” 伍德也走上前来向他补充着信息。 “发现多少天了？” “四天了，海勒先生也觉得不对劲吧。” 卡尔凝重地点头，因为这三具干尸尽管肌肉已极度萎缩，但皮肤除了惨白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他想到了巴顿的尸体，爱德华暗示过他，巴顿依旧没腐烂。 “海勒先生再看这里，双手手腕。” 伍德把干尸的手腕朝上展示给卡尔，他看到尸体左右手腕各有两个并不显眼的孔状伤口，还有灼痕。 “另外两具也是这样吗？” 伍德点点头。 卡尔兀自思索起来——难怪有人传这是吸血鬼干的，或许有可能但概率不大…… 不腐烂的尸体又让我觉得和密林会脱不了关系。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消失四十余人，只发现三具尸体，其他失踪者去哪了，还活着吗？ 目的呢，那黏土块又是什么？ 卡尔捏着下巴默默整理线索，而伍德出声问道：“海勒先生，不知还能不能……” “伍德先生，不是所有的尸体都算亡灵，这里只有三个可怜人罢了。” “……我想也是。” 卡尔叹了口气又说道：“您查到他们三位的名字了吗？” 伍德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一页纸，看了两眼后有些尴尬的说道： “时间有限，西区的人口统计也不完整……巡察只查到我们面前这位，山姆·蒂格先生。” 这就是西区的现状，死几个人根本不会在意，只是因为死状怪诞而暂时把尸体运了回来； 若非失踪事件蔓延到了东区，再等几天，这三具尸体只会在某天早晨由收尸人运出城外，埋在某个乱葬岗，和去年冬天冻死在西区街头的寒骨为伴。 就连宁静墓园也是要雷亚的，其他墓园也一样。 但城外远离田野和庄园，又偶有魔物出没的荒芜地不要雷亚。 伍德试探性地发问：“海勒先生……能试试看？” 能，但不会在你面前，死眠提灯可不能给你看到。 卡尔还是点了点头，并礼貌的朝伍德微笑：“接下来我会布置仪式，需要绝对安静，至少十分钟时间。以我为中心，半径100米内不允许有人，伍德先生，还请理解并帮助清场。” 伍德愣了一下，想起伯爵昨天曾告诉他虽然卡尔的技术学不来，但也要多看多学，可现在竟然要清场…… 但眼前礼貌微笑的年轻人是沃尔登伯爵的女婿，而且若因一时好奇偷看导致委托失败，他的总监位置恐怕要换人了。 想明白之后，伍德点点头说道：“海勒先生请放心，整个地下一层将不会有人。” “谢谢，十分钟后您可以进来，如果顺利的话或许能见到受害者的亡灵。” 第97章 断续的情报 卡尔话音落下，伍德便点头退出了停尸间，和值班人员一同将地下一层所有人赶上了一楼大厅，整个治安厅顿时嘈杂起来。 卡尔散发出灵能感知，确认附近没有人后，随意坐在椅子上休息起来，并不时扫一眼怀表，他打算等最后时刻再尝试召唤亡灵。 他现在名声不小，但亲眼见过卡尔通灵能力的却寥寥，而人总是愿意相信亲眼看到的东西； 如果卡尔问早了，亡灵在伍德回来前消失了，这位总监大人或许仍会对他的本事和回答心生顾虑，那还不如等伍德快回来的时候再召唤亡灵，然后在他面前询问，反正不能被看到的只有死眠提灯。 岳父大人已经在外人面前把女婿捧起来了，那卡尔也得稍微表现些实力，这对以后的工作开展有帮助，也好配得上特殊行动部总司的编制。 空降来的总司，总是要凭本事服人，至于伍德能不能看见亡灵，那就不关卡尔的事了。 …… 治安厅一层大厅的人越聚越多，治安官和巡查们三五成群，交头接耳，他们已经听说了——刚才来了一位新上任的总司，居然直接要求治安厅总监清场，空出整个地下一层，还不让人看！ 虽听说是为了那失踪事件来的，但真是好大的面子！ 一位别有指挥官徽章，身穿制服的女士顺着二层的楼梯走下，看到大厅居然聚集了这么多人闲聊，而且还把通往地下的台阶处拉起警戒线，她轻轻皱起了秀眉。 这位身穿指挥官制服的女士英姿飒爽，个别人看到她后，纷纷互相提醒，大厅便从嘈杂转为安静； “你们难道没有工作需要做了吗？” 女指挥官站在楼梯上朝众人冷声喝道，但治安厅众人并没有回答，而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治安厅总监，肖恩·伍德。 “总监……”女指挥官也看到了总监，俏脸一时红了些，只好硬着头皮行礼：“伍德总监，抱歉，刚才没注意到您。” 伍德先生苦笑一声，对着台阶上的女指挥官无奈说道：“没事，莎莉指挥官。我上了年纪，不起眼。”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女指挥官莎莉扫了一眼聚在一起的众人，“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要在工作时间聚在大厅闲聊？这对不起市民和纳税人，更有愧于我们胸前的徽章。” “我也是不得已，有更重要的工作正在地下一层进行，需要清场。” 伍德摊手说道，莎莉指挥官秀眉轻挑，而大厅其他人也不由得竖起耳朵——他们和总监级别差太多，不敢开口问具体情况，但以莎莉指挥官的级别和性格，一定会替大家开这个口。 莎莉指挥官入职四年，便凭能力和为人受到赏识重用，从最低的巡察一路升职，成为仅次于两名总监的指挥官，她严谨负责的性格绝对担得起这重任，而她今年才二十七岁。 但莎莉指挥官的严谨放到生活上，就是追问到底的极端好奇心——据说她还是巡察时，曾处理一起马车事故，竟然在处理人员抵达之前，亲手找到了马车的事故原因，还顺便把车修好了…… 而起因只不过是莎莉觉得这个车轮的花纹挺好看，多看了两眼，结果顺着车轮查出了马车的质量隐患…… 莎莉清亮的嗓音响起：“请问伍德总监，是什么工作需要占用整个地下一层，我看到您甚至拉出警戒线……” 果然，莎莉指挥官一向不问明白不罢休…… 众人不约而同想到这点，并将目光看向总监，指挥官也下楼走到了伍德先生面前。 “就是失踪事件，”伍德无奈地说着，“我请来了卡尔·海勒先生帮忙，他正在停尸间布置仪式，需要安静无人的场所。” “卡尔·海勒？是最近传开的那位神秘通灵师？” 莎莉指挥官有些惊讶地问道，而此时大厅内的众人立刻遏制不住沉默，低声交谈起来。 “我听说那位先生……好像还是非教会通灵师，本领不一般。” “我也听说了，据说是先在贵族间广为流传，海勒先生救了布鲁尔子爵全家！然后又传到中产阶级圈子……现在不少人想拉拢他，和他结一份人情。” “等一下，今天早晨你们看报纸了吗？！” “报纸？”莎莉指挥官看向这位出声的治安官，“报纸怎么了？” “……回指挥官，卡尔·海勒先生好像是、是伯爵大人的女婿。” “什么？”一个年轻人抢在莎莉面前蹭一下站了起来，“荒谬，这是多么恶毒的谣言！菲莉丝小姐怎么可能……一个平民，你知道菲莉丝小姐拒绝了多少贵族的求婚吗？！” 伍德瞥了这位年轻人一眼，淡淡说道：“我是拜访过沃尔登伯爵，才被引荐给海勒先生的。” “总监大人，您……不对，肯定不会是这样，伯爵阁下怎么可能答应这种荒唐的事情！菲莉丝小姐怎么会看上一个平民？！” 年轻人身边另一位治安官讥讽道：“难不成还能看上你？” “安德鲁。”伍德朝大厅门卫喊道，“把报纸拿来。” 这位激动的年轻人一把抢过门卫手中的报纸，越看越惊愕，双手颤抖，关节发白。随后他腿一软，眼前一黑，直接坐在地上，不停碎碎念着“不可能”“都是谎言”…… 伍德耸耸肩，看向惊讶又满脸复杂的女指挥官莎莉，从沙发上站起来拍拍手说道： “我已经任命卡尔·海勒先生担任特殊行动部总司，以后他就是我们的同事，注意态度和礼貌，我想你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莎莉认真点头说道：“教会和立场，真不愧是您，伍德总监。您让我们走在了炼金猎人前面。” 治安厅众人严肃下来，几个刚才和卡尔行礼的人也都暗暗庆幸自己没失礼，原来这位礼貌的新任总司就是海勒先生——名声正旺的通灵师，沃尔登伯爵的女婿！ 现在他成了治安厅的一员，正在为这起复杂的事件布置仪式，这样一来事情定然能圆满解决，大家的奖金和位置都能保住了！ 伍德微笑着看向众人，对下属们的态度还算满意，随意的说道： “主要是伯爵的意思，他成功将海勒先生拉到我们的阵营，我只是按沃尔登伯爵阁下的吩咐，做了些微末小事。” 随后伍德取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到了，海勒先生说十分钟后可以回去，我先下去了。” “伍德总监！”莎莉立马说道，“能否允许我同行，我对通灵师真的很好奇，尤其听说海勒先生的手段远非寻常通灵师能比，而且这更是关系到我们的工作……” “不用说这么多，想来就来吧。”伍德轻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不让你亲眼见识一次，恐怕你这周都睡不好觉了。” “我只是……” “莎莉，不必多说。你是治安厅最负责的，你的敬业与严谨我一直很欣赏，所以你才是指挥官，仅在两位总监之下。” “感谢您的认可。” 伍德摆摆手，拉开警戒线：“走吧。” …… 总监伍德先生和莎莉指挥官有些紧张地敲响停尸间的门，几秒钟后，里面传来卡尔平和的嗓音： “请进。” 伍德推开门，莎莉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声名鹊起的神秘通灵师，卡尔·海勒。 莎莉在心中暗暗称赞，这位先生真的很英俊，还有种难言的神秘气质，难怪会深受沃尔登伯爵的青睐。 随后莎莉朝他身后看去，只见一个虚幻的身影正飘浮在那具尸体旁边，散发忽暗忽明的微光，神情浑浑噩噩。 “亡灵……” 莎莉不自觉的出声，甚至忘了问候礼节。 但伍德先生却什么都没看到，只感觉卡尔身后的空气似乎在荡漾，他看了一眼莎莉严肃而惊讶的表情，轻声问道：“你看到了？” “是的，伍德总监，我从小便很容易看到这些东西。”莎莉深深吸气，“海勒先生，名不虚传，你真如传言那般，可以唤回亡灵，甚至制服这种危险的……生命。” 卡尔表情平静，面带得体的微笑：“并非所有亡灵都是危险的，他们其实只是逝去的人或生物，换了一种生命形态滞留在人间而已。” 他不愿多解释，世人对亡灵的偏见不是他三言两句能改变的，而且亡灵生物威胁国境和人的生命安全也是发生过的事实。 “这位是莎莉指挥官，”伍德随口介绍了一下，“看来海勒先生成功了，不知道你可从这位可怜人那里问出什么？” 伍德先生虽然看不到亡灵，但那荡漾的空气和莎莉的反应已经告诉了他，卡尔成功布置仪式唤回受害者亡灵了，之前对他的一些顾虑也打消不少，不由暗道沃尔登伯爵的果决和气度——现在看来，无论心智还是能力，卡尔都配得上伯爵的赞誉。 “您好莎莉女士。我还没有询问，但他的状态不算好，或许很快会消散，我们尽快吧。” “好的，好的，海勒先生请。” 卡尔转向山姆·蒂格的亡灵，他从未见过状态如此糟糕的亡灵，他已经很难维持存在了，全靠刚才死眠提灯和自己的威严才勉强唤回了这位亡灵，而且山姆双目呆滞，像是意识消散大半，卡尔还不确定真能问出什么来。 “蒂格先生，请告诉我是谁杀害了你。” 卡尔直切重点，但亡灵只是闪烁着，僵硬地扭向他，空洞无声的眼睛茫然注视着卡尔。 “是谁让你变成这样，谁夺走了你的生命？” 亡灵张开了嘴，嘶哑空灵的声音几乎难辨：“……啊……啊，血……药……” 莎莉也听到了亡灵的声音，她慌张地走上前和卡尔并肩，眼里焦急之余还有些惊恐。 卡尔温和地说道：“你想说什么，全都告诉我，什么都可以。” “是血……被抽取……红，药……” “魔药？”莎莉轻声问道。 “药……抽前……逼喝药……” 亡灵的表情痛苦起来，周身的微光剧烈闪烁，似乎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 “谁，长什么样子，在哪里？” 卡尔用最简单的词汇问道，那亡灵痛苦的捂住头，声音嘶哑而扭曲：“看……不到……绑炸，黑……好些人……” 绑炸？应该是绑架…… 好多人把他绑架到黑暗的环境？还是还有好多人被绑架？ “还有什么？” 莎莉急切地问着山姆·蒂格的亡灵，她眼中的画面不如卡尔真切，但正因此她比卡尔清楚——亡灵已经要撑不住了，她几乎看不到亡灵了！ “啊……主啊……主啊……” 莎莉连忙看向卡尔：“他说什么，我听不到了！” “没事，还是刚才那句。”卡尔随口说道，又看向亡灵，“再想想，我会帮你，我需要你的记忆！” “主……啊！济世、在西…在……” “我听见了！”莎莉回头朝伍德说道，“济世，他说济世！在西，应该是西区的济世会！” 卡尔立马拦下莎莉，他看出山姆··蒂格的亡灵还想说什么，但亡灵却再难坚持下去，茫然无神的眼里流下虚幻的泪水，化作他周身最后的星光，他的身影愈发模糊，几乎是一眨眼，亡灵便化作粉尘般的微光，彻底消散。 卡尔知道，他连灵境都去不到了。 魂飞魄散。 卡尔看向山姆·蒂格先生的尸体，发现他干瘪的眼角处，带了些水痕。 错觉吧…… 第98章 爆炸 亡灵消散后，伍德和莎莉女士还停留在各自的情绪中，他们看到卡尔走远几步，面朝金属台上三具遗体。 只见卡尔单手抚胸，目光如水，沉静而庄重地诵念着： “苦难的人啊，执念将逝，愿你安息。” 伍德和莎莉没有打扰他，也默默看向那三具遗体，在心底为他们哀悼。 这对他们二人而言，真是很奇妙的体验，伍德和莎莉听着卡尔庄严念出悼词，心底不自觉感到平静，升出对逝者的同情与惋惜，共情着山姆·蒂格生前的苦难。 尤其是伍德，他作为治安厅总监，早年又是审问官，他已见过太多死亡，见过太多不平事，如今他已很难对人产生共情； 作为审问官，他的心早在一次次审讯与拷问中冷漠太多。 而且他身居高位，何时给一个死去的西区人哀悼过？ 伍德复杂地想着，看向卡尔的背影，忽然想起教会主持的葬礼——当某个体面家庭的成员不幸去世后，他们会花重金请正教的神父主持葬礼； 这类葬礼规格很高，教会的神父会亲自为逝者念诵祷词送别，请求神明接引逝者进入神国，逝者的家人望着庄重肃穆的神父，总会泣不成声，甚至会下跪感谢； 在他们眼中，神父闪耀着圣光，他是神明的代言人，是连结人间和神国的桥梁，神父会引导逝者回归神明的拥抱。 而此刻伍德却觉得，这冰冷阴暗的停尸间充满安宁，卡尔·海勒为三位陌生西区人念诵的悼词，比那种精心布置的葬礼还要庄重肃穆。 他的悼词、他的神情，满怀着惋惜与怜悯，似能包容一切。 “他的悼词让我不由得想关爱生灵……” 莎莉轻声呢喃，伍德也在心里默默赞同。 见卡尔转过身来，莎莉指挥官一丝不苟地向他行礼，甚至对这位级别比她低的下属用出敬语： “海勒先生，您很善良，请接受我的敬意。您的悼词……让人心生安宁。” “谢谢你。”卡尔轻轻点头，“但这并非出于善良，而是我的使命。为逝者送别，这是通灵师的责任。” 我是他们的主啊。 “莎莉，是济世会做的，没错吧？”伍德沉着脸色说道，“他们还真以为能独立于明斯特，自成一个地下世界了？” “是的，我不认为亡灵在这种情况时还会说谎，而‘在西’和‘济世’，我也只联想到西区的济世会。” 伍德点头同意，厉声说道：“你负责指挥和后期审问，去突袭他们运营的地下赌场，派人去西区抓济世会的成员，让他们把高层供出来。” “是，伍德总监。” 卡尔默默看了伍德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济世会能有生存的土壤，恐怕治安厅也需要负一定的责任，毕竟空缺的秩序总会有东西去填补； 但的确该收拾了，若是济世会仅仅向西区商户收保护税，治安厅和市政厅还能容忍，那造成大量人员失踪，甚至采用魔药这种超凡力量，就越线太多了。 可他们哪来的魔药，济世会出现生命领域灵能者了？ 真正见识过卡尔的能力后，伍德先生对他更重视了一些，便温和问道：“请问海勒先生有什么建议或看法吗？” “的确有些建议，二位可以参考。” 卡尔戴上礼帽说道：“西区交通错综复杂，不在地图标记的暗巷不少，而西区人则对地形很熟悉，在突袭前最好先联络西区居民。另外让所有成员穿上亚麻衬衣、工作马甲等廉价服饰做初步伪装，并及时封锁消息，避免让高层得知后逃离。” 伍德沉思片刻后由衷说道：“虽说换衣服伪装这种事有些难以接受，但的确很新颖，或许真能起到不错的效果……” 噢，还没出现便衣吗…… “伍德总监，这或许是彻底清剿济世会的一次机会。”莎莉认真看向伍德，“我们已经忽视西区太久，这才酿成失踪事件，我认为我们应当负责，西区也是明斯特市的区，西区人也是明斯特的市民。” “嗯……虽然有道理，但济世会根系复杂，一次恐怕不够，这个等下次开会我们再商议。” “是，我这就去准备！” 莎莉看出，伍德总监的态度已经松动了。 卡尔其实很想说，今天可以剿灭济世会，这对治安厅来说不算难事，但是如果不对西区加以约束和规范化管理，而是放任自流，那明天就会冒出救世会、西区兄弟会等等，无休无止。 可他终于没说，还不是时候，现在说的话伍德恐怕不会往心里去。 或许在超凡能力和通灵领域上，他重视卡尔，但总监的傲气、年纪、地位经验等等，都不会让伍德对他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言听计从，卡尔说太多反而给这个上司留下不好的印象； 还不如告诉沃尔登伯爵，让岳父去提醒他。 “海勒先生下一步的准备呢？” 卡尔朝伍德笑笑，拉开停尸间的门：“我会用我的方式调查，就先暂时分别吧，二位长官。不久后我会再来治安厅，若有急事，派人去事务所留个口信。” “我派马车送你吧？” “不用了，谢谢伍德先生，二位再会。” …… 阿什兰街，约翰和艾莲娜心情沉重地朝事务所走去——凯瑟和她丈夫的消失、家里发现的黏土块，都让他们感到无比焦虑。 约翰从未如此想立刻见到卡尔，他们刚才去了一趟香榭丽18号，但卡尔并没有回家…… 艾莲娜冷着脸，一路上她几乎没说话，始终心不在焉。 快到事务所门口，约翰抬头看了眼那破旧的“兰尼驱魔事务所”招牌，暂时也没了去订做新招牌的心情。 艾莲娜闷头走在前面，今天阳光正好，约翰看到她的红发散着光芒，但他隐约瞥到事务所门口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烁着，一时觉得有些刺眼； 等约翰眨眨眼睛仔细朝大门看去时，他发现门把手上好像拴着一根细线，而下侧门框之间…… 约翰揉揉眼睛再次看去，门框之间有一根难以发现的绊线，这就是刚才闪烁的来源！ 若不是刚才他正好被这绊线的反光刺了眼，他也发现不了！ 但艾莲娜已经走到事务所门口，正在开门锁！ “艾莲娜，别开门！！！！” “别说傻……” 咔哒。 门开了，艾莲娜推门迈了进去。 轰！！！ 爆炸，连续而密集的爆炸； 顷刻间，火光染红了阿什兰街的天空，浓烟滚滚，兰尼驱魔事务所的牌子燃着烈火摔到地上，所有玻璃全部崩裂四溅，零落一地； 瞬息之间，熊熊火焰吞噬了事务所，滚滚热浪一波又一波袭来，艾莲娜被扑倒在大街上，疼痛和眩晕令她浑身麻木，膝盖好像摔破了，又烫又疼。 轰！ 爆炸的余波再次从背后袭来，可她明明是该站在事务所门口的，但爆炸好像并没有发生在她面前。 “咳咳……” 浓烟和灰尘呛得她不住地咳嗽，这时她才忽然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压在自己背后，似乎正是这东西替她分担了爆炸的冲击和崩裂的玻璃碎片。 她在浓烟中睁开眼，却看到眼前是路边煤气灯的灯柱。 我不是在事务所门口吗，怎么会在路边…… 不是有什么东西炸了吗？ 眩晕感轻了些，也没那么疼了，艾莲娜伸手想撑地站起来，却感觉后背传来的重量； 接着，有什么东西从她背后滚落，扑通一声摔倒在她的身边。 艾莲娜呆滞了。 西服化为破烂的布条，后背烧焦冒烟，身上扎着数十枚玻璃碎片的约翰，正不省人事摔在她身边； 约翰咬着牙却紧闭双眼，鲜血正顺着他袖口不断流到地上，晕开一片鲜红。 这就是艾莲娜背后重量的来源，也是她为什么明明推开事务所的门，现在却离燃烧中的事务所好几米远； 他后背都焦了…… “约翰？” “约翰……约翰……” “醒醒！！你醒醒吧，约翰……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我…你和我说句话啊，求你醒醒吧！！！” 火光中的阿什兰街，烈焰中的事务所，招牌已燃成灰烬，正巧与过去诀别。 滚滚浓烟里，是失神摇头不停推着约翰的艾莲娜，滴落的泪水不断晕开在约翰染灰的脸上。 她听到了慌乱与嘈杂的惊呼，也听到了仓促的脚步声。 “求您了，求求您了！请……请救救约翰！马车！！停下！！！” …… 二十分钟后，香榭丽街附近，渡鸦从天边飞来，直直扑到卡尔怀里。 “主人！出事了嘎！” 卡尔看着渡鸦拟人的眸子里满是慌乱与惊恐。 “说。” 第99章 平静下的暗潮 马车还未停稳，卡尔便推开车厢门冲了出去，顺手丢下一张雷亚当作车费。他奔跑着冲进帕德花园综合医院的急救科，却跑的太急而岔了气； 卡尔站在医院走廊内不停环顾，只见此刻急救科走廊坐满了狼狈不堪的人，他们脸上惊恐未散，或缠着绷带或擦拭着伤口，低声交谈着什么。 卡尔认出了好几个人，都是阿什兰街的熟面孔——服装店店员，还有平时负责给事务所送餐的布朗…… 他压抑着恐慌与焦急随便问着一个人：“请问你见到艾莲娜了吗，约翰呢？” 那人朝走廊尽头一扇门看去，那是抢救室。 “艾莲娜呢？！”卡尔一把握住这人的肩膀，他被卡尔握的表情痛苦，连忙指向卡尔身后。 “卡尔！！！” 他猛地一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正是憔悴不已的艾莲娜，她的红色秀发被熏到发黑，发梢弯曲打结，衣服脏的不成样子，腿上缠着绷带，脸上有好几处擦伤，还带着两行泪痕； 小丫头再也不复往日冷淡的面孔，她死死抿着嘴，眼睛红的像兔子，一瘸一拐朝卡尔跑来，一把扑进他的怀里，死死扯着卡尔的衣服。 艾莲娜浑身都在颤抖，她把头埋进卡尔怀里抽泣着。 “约翰呢，约翰怎么样，他活着吗艾莲娜！”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全给我挡下了……还在抢救，我、我在马车上给他喂了魔药，我不知道有没有用……” 卡尔从没想过，她也会哭成这样，声音会这么尖，这般无措。 “没事的，一定没事……”卡尔轻轻摩挲着她的背，安抚着艾莲娜，也安抚自己，“他命大，他死不了……” 艾莲娜在他怀里不停啜泣着，卡尔就这样茫然地搂着她，把目光投向门扉紧闭的抢救室。 走廊里的人来来往往，卡尔的目光从未离开那扇门，时间好似荒唐的闹剧，每一秒都在拖延，不肯流逝而去。 就在他再也无法忍受未知，打算破门而入时，抢救室门识相的开了，一位医生站在门口朝走廊喊道：“约翰·弗兰克先生的家属在吗？” “在，在这！”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飞快冲到医生面前。 “我就是他家属，医生，请问他……” 卡尔慌张地问着，而艾莲娜的双腿在发抖。 “二位请放心，弗兰克先生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没有生命危险。” 卡尔立刻向医生深深弯下腰去，艾莲娜已经泣不成声。 他活着。 这一刻，卡尔真的想感谢神明。 …… 办各项手续花了不短时间，又简单和主治医师沟通过后，卡尔终于推开单人病房的门，宽敞典雅的病房内，约翰身上缠满纱布与绷带侧躺陷入沉睡，他后背伤势最重，还在输着液体； 艾莲娜坐在病床边，听到门开后回头望了一眼，轻轻摇头。 往日冷淡的面具下，如今只是一个愧疚心碎的女孩； 她才十五岁，她最亲的人之一为了保护她，受如此重伤，昏迷未醒。 但她也足够坚强了。 卡尔走到艾莲娜身边，轻轻抚摸她的头。 “我知道帕德花园很昂贵，其实多人病房就可以的……” 听着艾莲娜低落的语气，卡尔轻笑着回应道：“这就忘啦？我是伯爵的女婿，要不是我坚持，医院差点不收我的雷亚。” 这当然是为了缓解她情绪说的俏皮话——手术费、医疗器械费、药品费等等加一块花了8600雷亚左右，为了私密性和更好的服务，卡尔特意订了最高级的单人病房； 每间单人病房都有专业护士陪护照顾，小费可以看着给但最好不低于2雷亚；帕德花园有专业厨师，可以订三餐，品质不比东区餐厅差，病人的三餐则由营养师和主治医师协商后共同制定。约翰这间病房一天50雷亚，含早餐。 这就是明斯特市最好的医院，只要雷亚够用，绝对比酒店都舒适。而菲莉丝·沃尔登大小姐的未婚夫，雷亚始终够用。 “医生和我说，你喂他服下的魔药生效了，这才能救回来。抢救时你还给约翰输了血，幸好你是万能血型，疼吗？” “不疼。”艾莲娜小心翼翼地牵起约翰，“可他疼，他的皮肤……约翰还没结婚……” “别担心。” 卡尔对她微笑一下，随后低声念道：“治愈加护。” 随后艾莲娜惊讶地看到，一个乳白色光团从卡尔手心飞出融入约翰的体内，而两个呼吸后，约翰紧皱的眉头就松开一些，平稳呼吸着。 “只要人活着，咒文就可以加速治愈，放心吧。过一会我再给他用一次，恢复非常快，都不需要植皮，应该也不留疤。医生护士只知道炼金教会的魔药，可不知道灵能者，到时候如果医生问起，就说我买了新的魔药，好吗？” 艾莲娜复杂地望向卡尔的微笑，泪水又涌了出来。 她一点都不在乎为什么阴影领域的卡尔能用出治愈咒文。 “你是神明派来拯救我们的使徒吗，卡尔？一次又一次，我们都已经还不清了。” 她声音很轻柔。 “不是的，傻孩子。不需要你们还什么。” 卡尔揉乱小丫头的红发：“别再哭啦，过两天约翰就又能活蹦乱跳了，只要没死我就能给他治好，我的咒文如果没用，我就去治愈教会请神官来，沃尔登家是信仰治愈女神的。” “……嗯。” “还有，虽然你没说，但是也别怪自己，好吗？” “好。”艾莲娜叹了口气，“仅仅一上午，卡尔，一切都变了。事务所没了，约翰重伤，凯瑟也不见了……” “等等？凯瑟不见了？” “对……” 卡尔这时才忽然想起——昨天他们就说凯瑟脸色不好，像是生病了，而且没去事务所。 “你别告诉我凯瑟家里有黏土块？” 艾莲娜错愕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当她把在凯瑟家发现的情况全部告诉卡尔以后，他拧起眉头，也讲了此次的失踪事件以及从亡灵处得知的情报。 艾莲娜听完后，一时陷入茫然和无措的情绪中。 “这么说，凯瑟或许在济世会手里……那她，还有那黏土块……” “先别担心，没有见到遗体前，要以失踪者还活着为前提行动，包括凯瑟。”卡尔按开怀表，“现在治安厅应该已经在西区了，我晚些时候会再去中央区问情况，顺便处理些事情。你陪着约翰就好，剩下的交给我们。” “……你要去哪？” “去查清楚黏土的秘密，我猜这是一种替身假人，掩人耳目用的，这样就能在人失踪后做出依旧存在的假象。但我需要知道是什么人可以使用这种手段，这是抓住幕后之人的关键。” 艾莲娜只好轻轻点头。 卡尔打开病房的窗户，渡鸦很快飞了进来站在他的肩膀上，担忧地看向约翰。 “这是我的使魔，艾莲娜，需要找我的时候就告诉它，我很快就到。”卡尔把渡鸦抱起放在小丫头的手边，“我先走了。” “嗯……你多小心，卡尔。” 卡尔轻轻点头，看一眼约翰后便出了病房，又和负责照顾的护士杰西小姐打过招呼后，离开了医院。 他走过花园来到医院正门前，正想拦一辆马车去凯瑟家拿些黏土块，却看到阿比盖尔正站在沃尔登伯爵送他的马车前和自己行礼。 “卡尔少爷，伯爵已经知道了阿什兰街的爆炸，并托我向您的同事送上挂念，我还带来了伯爵和大小姐嘱咐的慰问品。” 阿比盖尔看着面无表情的少爷，难以想象他心底的暗潮，只好柔声说道：“伯爵想见您，我送去慰问品后带您回家。” “住院楼单人病房01号，去吧。” “是，少爷，请稍等。” 卡尔自己进了车厢，大约三分钟后，阿比盖尔回来了。 “少爷，我们走吧？” “先去一趟东区薰衣草街，取个物证。” 第100章 长辈的教导 午后时分，马车驶入沃尔登家，卡尔跟在管家阿莱耶身边来到客厅，沃尔登伯爵正戴着金边眼镜读一本书，见卡尔来了，便笑着合上书，关切问候着： “卡尔，快坐下。”伯爵亲手为卡尔倒茶，“我已经听说了，你的朋友伤势怎么样？” 卡尔行礼后坐在舒适的皮沙发上，余光瞥见沃尔登伯爵刚合起的书——《维德王国百年贵族谱系》，他想或许不久后，自己也将被写入沃尔登家的家谱中。 “谢谢岳父大人的关心和慰问品，赞美帕德花园的高超医术，命保住了。” “我可以去请治愈教会的神官，你知道的，他们的治愈咒文效果很好，目前因为基金会的事，我们走的也比较近。” “如果真有需要的话，那有劳您了。” 卡尔说完后，从双生镜中取出一块黏土放在桌上，沃尔登伯爵看到它的时候，神情疑惑。 “卡尔，这是什么？你应该不会没有理由就给我看一块寻常的黏土。” “失踪案中，有一部分受害者家里发现了摊开的衣物以及这黏土块。”卡尔捏起一块搓成粉尘，“而这些黏土块的性质没什么特殊的，不是神秘材料，但它的数量正好能拼凑成一个人型，这是我从另一位同事家中取来的。” 伯爵细细打量着黏土，也拿起一块，严肃问道：“这么说，幕后之人先用这种黏土做了替身，用黏土伪装成受害者，随后再把人绑走，而你另一位同事也失踪了？” “是的，这是我的猜测，但凯瑟女士和她丈夫的消失已成事实。”卡尔凝声说道，“岳父大人，您是否知道什么人能做出这种黏土替身？” 沃尔登伯爵摇摇头：“……卡尔，很抱歉，我不知道，也从没听过黏土替身，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有，伍德先生带我看了已发现的三名受害者遗体，的确已经成为干尸，但他们却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尸体的皮肤与活人无二。手腕处都有伤口与灼痕，这或许是攫取血液时留下的……其实我在怀疑密林会，岳父大人。” “你有根据吗，卡尔？” 沃尔登伯爵温和地看着他，卡尔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他还不想告诉沃尔登伯爵巴顿的事情，而且卡尔也不得不承认，巴顿和三位受害者的尸体均未腐烂，或许只是某种巧合； 山姆·蒂格先生的亡灵说了“被喝药”这几个单词，这或许指凶手在抽取血液之前，出于某个必要原因，先逼迫受害者服下某种魔药，而这魔药可能还有让人死后不腐的附加效果； 而巴顿尸体不腐，或许是其他原因，比如血肉领域灵能者的特殊性。 因此还没有一个关键性证据可以把二者联系在一起，让卡尔确认失踪案的幕后黑手正是密林会的其他暗子。 他拿着黏土来请教阅历丰富的沃尔登伯爵，就是希望从岳父大人这里得到确凿证据——若岳父说密林会能做黏土替身，失踪案便有了进展，至少确定了幕后黑手大概率是密林会的。 可沃尔登伯爵说他不知道，或许是他对密林会的了解也没那么多吧。 伯爵看着卡尔，温和地教育道：“你这一天不好过吧，要处理这么复杂的事件，朋友还受了伤，一位同事也被卷入失踪案，我能理解你的急切，但对付密林会不是一件能速成的事情，对吗？” “……是的，不瞒您说，我现在精神状态并不好。” 伯爵笑着喝一口茶，轻轻放下杯子看向他：“大胆假设没有错，但更要理智求证，这样才能避免陷入误区、费时费力。” “您教育的是，我的确太心急了，今天的事情太多了，杳无音讯的失踪者或许正命悬一线，我……我从医院出来后确实有些焦躁。” 卡尔虚心点头，他也发现最近一有风吹草动，他就很容易把矛头对准密林会，想用任何细节与密林会的特征挂钩； 尤其是今天约翰和艾莲娜遭遇的爆炸，更是让卡尔的理智和心弦崩的太紧，沃尔登伯爵的教育是很有必要的，他的话让卡尔冷静了不少。 人在不理智的时候很容易出错，一步错步步错，但卡尔是错不起的。 “呵呵，我也年轻过，卡尔。” 伯爵笑着说道：“我年轻时比你更容易冲动，做了不少蠢事错事，但总有一个人会开导我们，帮我们冷静下来。对我而言，那是我的爱人索妮雅，是菲莉丝从未见过的母亲。而现在呢，该我和菲莉丝帮你了，卡尔。” 卡尔看向客厅的挂画，那是一位美丽端庄的女士，伯爵也带着怀念的目光看去，轻声说道：“她诞下菲莉丝以后，就离开了我们，走的那么仓促。我每天都在想她，想再见她一面。” 卡尔看着岳母大人的画像，没有说话。 “不说伤感的事了。”沃尔登伯爵摇摇头，“不要太逼迫自己，卡尔你还年轻，我也还不算太老，只要我还活着，你和菲莉丝就会平平安安的。” “谢谢您的开导，我冷静很多了，岳父大人。可我对菲莉丝承诺过，我会给她一片无争的森林。” “我知道你的意思，密林会是一片危险的暗林。”伯爵赞同的点头：“不过学业基金会同样是在造福社会，如果你愿意，不如这次委托完成后，来替你岳父分担些忧愁怎么样，你看我的胡子都快愁白了。我保证不会给你安排影响你加入猎人的事宜和工作。” 伯爵的保证是可信的，即使卡尔成为伯爵女婿的事已广为人知，炼金教会仍不会放过拉拢他的机会，教会肯定想凭各种方式让他倒戈，再不济也要成为控制伯爵的一条线，加里恩队长已表明过拉拢的意思，而且他自称只看手下的实力，这就是证明； 但沃尔登伯爵也是同样的心思——有家庭关系做保证，再加上他确定卡尔对菲莉丝的感情，他也需要卡尔能加入炼金猎人，而且爬的越高越好。教会有自家人会方便许多，还能成为扎进教会的钉子； 所以这是贵族和教会新一轮的博弈，卡尔就是其中关键。 但这场博弈教会已经落后很多了，他们不了解卡尔的为人以及他的真实身份，更想不到他加入猎人的动机是为了获取情报，教会应该还在考虑着拉拢他的筹码。 家人和敌人，谁都知道怎么选。 思考片刻，卡尔微笑着说道：“那就太好了。” 卡尔是从西区走出来的，他如今有了一些影响力和能力，是真的想为西区的邻居们做点什么； 他希望看到玛莉亚能不用再抱着脏衣服筐在烈日或寒冬中奔跑，希望她能早一天吃到免费的营养午餐。 沃尔登伯爵温和说道：“有你的帮助，一切都会顺利的。” “我只能做点微末之事，岳父大人，我由衷敬佩您，这不是客套。基金会的建立尽管有遏制教会的动机，但它如果顺利，真的能在这个冬天救下很多人，让乱葬岗不再拥挤。” “比起学业，看来你更在乎营养午餐啊。” “是的，您可以说我短视，但一代人的成长需要漫长的过程，未来还需要配套的工作岗位和更多基础设施建设。但每一顿免费午餐，是可以吃到肚子里的。” 沃尔登伯爵看着他的女婿，满意的笑了：“你注意到了吗，你有一副好心肠。” “谢谢您的夸赞。” “这是你的优点，但要注意，别因高尚的品德反害了自己。人心复杂，它也可能成为你的软肋，成为敌人可利用的武器。” 卡尔认真倾听着伯爵温和而严肃的提醒，赞同之余感到些许宽慰。 来自长辈的关怀与教育，自从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 “我会把握好分寸的，岳父大人。”卡尔微笑着点头，“我会保护好家人。” “我相信你。” 卡尔戴上礼帽起身：“那我先去忙了，麻烦您和菲莉丝说一声吧。” “呵呵，她会怪我的，占用了你们的约会时间。”伯爵笑着说道，“开个玩笑，你去吧，需要治愈教会的神官就来告诉我。” “好的，岳父大人。回见。” 卡尔转身离去，但走到一半又回头问道：“岳父大人，炼金教会已经知道我参与了林场的事，并且解决了事件，您有什么头绪吗？” 沃尔登伯爵脸色微沉，思考后摇摇头： “我没告诉过其他人了，看来炼金教会还不死心，正好，等你处理完这起委托，家里那些密林会的保镖也该稍加处理，没准里面还混进了教会的老鼠。” “那您先做准备吧，随后我们再商议这件事。” 沃尔登伯爵点点头，目送卡尔离开。 他又坐在客厅读了十分钟书，这才走回书房，接着他凭空画出一道暗红的法印，结界笼罩起书房后，伯爵从抽屉夹层取出那黑色的羊角，滴上自己的血液。 羊角立于纸上，浮现丝丝暗红，快速书写出维德文字： 【伯爵阁下，伊莎贝拉的死，您终于愿意给一个说法了吗？】 沃尔登伯爵冷笑着说道：“是你们要我配合，除掉卡尔·海勒，我当晚就配合了，也提醒过她小心卡尔·海勒，他很强。你们要把她的羸弱怪罪于我？” 【如果您真能像您承诺的，控制好卡尔·海勒，我们的一切承诺与合作都将继续有效，伊莎贝拉可以回到深渊之主的怀抱，这也是她的期望，我们不会追究。】 “我当然可以，他是我的女婿，我是他敬重的岳父。”沃尔登伯爵冷冷说道：“你们再做什么能不能提前通知我，这样我就不会让他参与！而且你们留下的马脚太明显，怎么做事的，黏土都不回收吗，东区人也敢碰？他已经在推测了，而我刚替你们敷衍过去。” 【这本不在计划中，因此没能提前告知，是我们的责任。不过却也是意外收获，反而加速了计划，必须赞美为主献上一切的虔诚教徒。】 “呵。” 【也要感谢您的付出，但我要说这也是为了您的愿望。事情顺利，我们都能从中得到想要的回报。另外我们人手有限，贸然回收黏土容易暴露，人被发现失踪那是早晚的事，我们是结果论者，过程和瑕疵终将在未来无人关心。至于海勒，他的调查也该到此为止了，他不会发现更多了。】 “万一他发现你们呢？” 【那届时有劳您了，想办法让他停下调查，或让事件收官。不然您会失去女婿，菲莉丝小姐将痛苦终生，另外，伯爵阁下，还需要您帮一个小忙。】 第101章 不再回头 在傍晚时卡尔又去给约翰用了一次治愈咒文，还仔细观察过他的大面积烧伤——两次咒文的效果不错，至少被玻璃碎片刺伤的缝合处已经快痊愈了，或许两天后就能拆线； 以这个愈合速度来看，再有几天，烧伤也能恢复一大半。 只是约翰仍在沉睡，按理说他该醒了。卡尔向护士订了两份晚餐，艾莲娜几乎没吃。 安慰过小丫头后，卡尔又离开了，乘马车回到香榭丽街18号。 “召——薇菈·克罗斯林。” 约三十秒后，新任沉默执行官，红骑士薇菈的身影浮现于卡尔身前，她没有穿骑士铠，而是如往常般一席红裙，估计刚才在和菲莉丝聊天。 优雅行礼后，薇菈恭敬问候： “我主，属下响应您的召唤。” “嗯，”卡尔淡淡点头，“以后换个称谓吧，之前你也听到了，菲莉丝不喜欢你这样称呼我。” 薇菈尴尬地低下头去：“……是的少爷，刚才主母…菲莉丝小姐正在和属下说这件事。” “好，就这样吧。”卡尔摆摆手，“有任务给你。” “是，属下遵从您的意志。” 卡尔看向窗外冷冷说道：“找出韦斯·兰尼，如果无法及时通知我，直接杀死他。” “是！” “但任务期间，定时向我和菲莉丝报平安，别让她担心你，借口自己想。”卡尔平静地看着薇菈，“注意安全，如果不敌，别逞强，回来告诉我。” 死眠之主在关心我！ 薇菈单手抚胸，神情虔诚：“必不负您的期望！” “再见，薇菈。” “尊敬的死眠之主，卡尔少爷，晚安。” 薇菈的身影消失不见，卡尔独自站在漆黑的房间里，平静的面容下潜藏着杀意。 事务所化为废墟，周围几间商户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波及，伍德已派人查明了——爆炸来源于提前布置在事务所内的炸药，门锁内、门把手和门框均有触发线。 卡尔和艾莲娜都默契的没有谈及事务所的爆炸，因为会做这件事的、拥有事务所钥匙的、对他们有杀心的人，只有兰尼。 卡尔本不打算把事情做到这一步，一开始的计划只是赶走兰尼，剥夺他的职务，眼不见心不烦； 但约翰为了保护艾莲娜，险些死在兰尼的陷阱中。 那就没有和解的余地了。 目前伍德已命人连夜制作兰尼的通缉令，明斯特所有出入口均戒严，查明身份才允许通行；明天一早各大报纸的头版、街上、酒吧悬赏都会出现韦斯·兰尼的信息和照片，提供有效线索奖励1000雷亚，供出藏匿地点5000雷亚，活捉2万雷亚。 赏金名义上由治安厅提供，实际则是卡尔和治安厅对半负担。 同时，卡尔还私下派出薇菈搜索，这是他忠诚的沉默执行官，而且亡灵的隐蔽性远非常人能比。 随后他闭上双眼，回归死眠厅堂。 当失重感褪去，卡尔看到自己正站在死眠厅堂的庭院里，伊莉雅正拿着一个小水壶，优雅的向几株嫩芽浇水。 从岳父家离开后他已冷静许多，而此刻回到死眠厅堂，他的心才彻底静下来。 “主人。”伊莉雅转过身来，露出精致的笑容，“欢迎回来。” “这是什么植物？” 卡尔蹲下来看着刚破土而出的绿芽，曾经荒芜死寂的庭院因这个小小生命而显得有了些生命气息。 “上次您让我买些花草，我想过后，去购买了些白星果和幽荧花的种子，等不久后我们就可以享用自己种的果实了，只是幽荧花一年盛开一次，花茶还需要一段时间。”伊莉雅把水壶递给卡尔，“如果我们有更多灵能币，倒是能稍微加快它的生长速度，不过品质不如它自然长出的好。” 卡尔也学着她刚才的样子给绿芽浇水：“真好，不着急的，让它慢慢长大吧。” “您在人间的事情怎么样呢，感情还顺利吗？” 卡尔有些惊讶的望向伊莉雅，看到她宝石般的眼里藏着八卦与俏皮的光芒，嘴角微微扬起，一幅很想吃瓜的样子。 倒也正常，独自在死眠厅堂无聊了120年，还有封印在，与外界几乎隔绝，除了喂养渡鸦之外什么新鲜事也没有。之前两人仅仅是聊天说话，伊莉雅的愉快都藏不住，更何况现在死眠之主在人间都即将订婚了呢？ 好大的瓜。 卡尔有时总感觉伊莉雅和自己有种超越血缘的联系，她现在兴奋的样子，就像是看到自家的猪拱回白菜一样满意且好奇。 “咳，怎么突然问这个，上次我回来你都没问过……” 伊莉雅有些尴尬，但还是老实说道：“上次就想问了，不过忍住了。” “好吧，感情倒是很顺利。菲莉丝是很好的女孩，天真善良。我带她去看了牙医，又去西区逛了逛，在墓园哀悼了一位故人。” “主人……”伊莉雅神情有些怪异，“虽然您是死眠之主，但第一次约会，就带人类女孩去墓园是不是有些，嗯，太个性了呢？” “啊……这么说好像确实是。” 卡尔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岳父第一眼看到自己时，眼神不太对劲。 他苦笑着摇摇头：“下次给她道歉吧，再买一束花好了。” “接…接吻了吗？” 女管家微微握拳，尽量得体的问道，眼中的光芒还是出卖了她的兴奋。虽说“活了”120年，但冻龄在十八岁的她好像还在青春期…… 卡尔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哪有这么快，维德王国这种事要在婚礼时才可以，不然会被说不检点的。” “这样呀……”伊莉雅歪了歪头，“真遗憾，原来过了120年，人间还是这么保守。” “艾斯特家族也是贵族吧，你曾经有过爱人吗？” “是的，艾斯特家曾是贵族。”伊莉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但我从没有恋人，我成为死眠厅堂管家前一直在超凡之路上努力，为教会和家族奔波。其实我不太明白两个人相爱是怎么回事，相爱后又要做些什么，会有什么变化呢？但……还是挺好奇的。” 卡尔笑着朝死眠厅堂走去：“其实我之前也没有恋人，同样懵懂。不过现在理解了些，等以后弄明白了，多给你讲讲。” “那太好了主人。希望有机会可以见到菲莉丝小姐。” “好了，那就说点正事吧，伊莉雅。”卡尔从双生镜取出黏土块，“人间发生了一起失踪事件，受害者失踪后，家中发现了这种黏土块，数量正好够拼成人型，我猜是一种掩人耳目的替身，你对这些了解多少？” 伊莉雅盯着那黏土块，仔细检索着她不完全的记忆。 良久后，她轻声说道：“主人，我只模糊记得一些，但是根据您在人间的种种经历，我或许能做一个推测，但不敢保证准确。” “没关系，放心说吧，有思路就好。” 伊莉雅从他手中取过一块黏土，犹豫着说道：“这黏土替身，或许是密林会傀儡技术的失败产物，是一条他们曾经发现走不通的道路。” …… 帕德花园综合医院，约翰的病房门被推开。 艾莲娜背着大双肩包进入病房，看到护士杰西小姐仍尽责坐在约翰的病床边，时刻观察着液体输入情况。 “艾莲娜大小姐，您回来了，弗兰克先生还没有醒来，但伤情好转了很多，真是不可思议……” “我不是什么大小姐，”艾莲娜淡淡说道，“杰西小姐，能请您先把时间留给我吗，您可以去休息一会，晚些时候再替我。” 您怎么可能不是大小姐，连沃尔登伯爵都会给你们送上慰问品，他的女婿海勒先生又对你们这般上心…… 但护士杰西微笑着点头，鞠躬后离开病房——能给伯爵家人留个好印象可太重要了，对她来说这次负责照料的客户或许能成为人生的转折点； 而且弗兰克先生和艾莲娜小姐属于非常非常“优质”的客户，海勒先生英俊有礼，又是伯爵的女婿，艾莲娜小姐虽然冷淡却不麻烦…… 比那些挑剔的中老年人好照顾了不知道多少倍，还不会被揩油！ 杰西离开病房后去了护士休息间，艾莲娜散发出灵能感知，确认附近无人后，才从背包中取出一大堆瓶瓶罐罐和一口锡质坩埚，依次摆放整齐。 她从贴身口袋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条，这是卡尔曾送给她的灵药配方。 艾莲娜又认真读了一次配方，随后将150毫升蒸馏水加入坩埚，等水沸腾后她立刻合上坩埚下层加热区的盖子以熄灭火焰； 之后她在研钵内磨碎两颗幽暗犬牙齿，又将一颗冬青果的果肉切碎； 接着她拿着配方检查，确认无误后，按顺序在锅内加入七十克群星碎片，两颗幽暗犬牙齿的粉末和冬青果的果肉。 随后左手持怀表，右手用银质搅拌棒顺时针搅动锅内的混合物，三分钟后她盖好锅盖，记下此刻的时间，坐在坩埚前静静等待着。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艾莲娜重新掀开锅盖，看到坩埚内的混合物已成为深灰色的充斥着灵能的黏稠液体，不时有气泡从锅底升起、破裂。 最后，她用滴管往锅内滴入十滴翠藤提取液，黏稠的液体瞬间染上暗绿色，散发出魔幻的青烟与诱人香气。 这就是阴影领域命格2——暗杀者的灵药。 艾莲娜把粘稠灵药全部盛到杯中，仰头，毫不犹豫地全部喝下。口腔和食道内同时充斥着苦涩与甘甜的味道，而灵药刚才分明在散发青烟，入口却冰冷异常； 很快，艾莲娜出现了幻觉，她视线中的画面出现重影，灯光下的影子似乎如人般朝她挥手。看向那团团阴影，艾莲娜竟觉得亲切而熟悉；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宛如有人在她耳边低声呓语，似是歌谣，又似诅咒。 艾莲娜感觉时间慢了下来，她似乎在阴影中畅游整整一天，耳边的呓语时而微弱，时而高亢，却唯独听不清内容； 两分钟后，她的世界恢复平静。 艾莲娜感知着自己体内的灵能结晶，她已突破了密使的瓶颈期，成为阴影命格2的暗杀者。 她默默将东西重新收拾好，消除着所有痕迹，冷淡的脸上无悲无喜，但眼里藏着怒焰。 艾莲娜走到沉睡的约翰身边，深深凝视他满身的绷带，又拿起旁边的湿毛巾，替约翰轻轻擦脸。 “约翰，我先走了，一会杰西小姐会替我照顾你。” “你要是醒了就和她多聊一会，她人不错，也没有恋人。卡尔都快订婚了，你比卡尔还年长九岁。” “我以后什么都愿意听你的，但今天不行，对不起。我给你的液体里加了些镇静剂，你多睡会吧。” “事务所没了，凯瑟失踪了，卡尔正在忙大事。他已为我们做了太多，他夺去了兰尼的依仗和权力。但我们不能什么都靠卡尔，那样做不成朋友。” “所以我先走了，如果我能回来，我们就好好帮卡尔运营事务所，帮他准备聘礼，迎娶伯爵的女儿一定很贵。” 艾莲娜的嗓音从未如此温柔，她握着约翰的手轻声诉说，却忽然感觉到，约翰的手指动了动，把她的手包在缠满绷带的掌心。 “…艾……别开，门……” 泪水在夜幕里滑落成银线，艾莲娜轻轻抽出手，用手背擦拭眼角。 “晚安，约翰。” 艾莲娜最后凝睇那张熟悉的面孔，转身离去。 她已不再回头。 第102章 行动成果 “杰西小姐，约翰就拜托您了。” 艾莲娜深深向护士鞠躬，吓得杰西张皇无措。 “请您别这样，我一定会照顾好弗兰克先生！艾莲娜大小姐，请您……” “谢谢您，他有时候很烦，偶尔有些懦弱，但其实他是很优秀的男人。有危险时约翰总会第一个冲上去，哪怕他再害怕也从没退缩过。他还很浪漫，很懂女孩的心，这点连卡尔都比不上他……卡尔这方面并不敏感，但约翰很会哄女孩子开心。” “艾莲娜大小姐，您说这些……” “我走了，杰西小姐，约翰不喜欢吃蔬菜，但他最近不能吃油腻的食物，哪怕是强迫他，也请您让他吃下去。” 话音落下，艾莲娜露出柔和的笑容，转身离去。 杰西忽然觉得不对，她看向艾莲娜的背影大喊道：“您要去哪！海勒先生嘱咐过我，一旦您离开我必须……” 可一眨眼，艾莲娜的背影就消失在杰西的视线中，随后，杰西感觉到喉咙处传来一阵寒意，她僵硬地低头看到，一把泛着寒芒的匕首离自己的咽喉还不足两公分。 “您不会告诉卡尔，而我哪里都没去。” “我……艾莲娜大小姐！” “想好再回答。” “……是的。” “好的，再见，去照顾约翰吧，他快该换药了。” 艾莲娜说完后，杰西小姐感觉匕首已消失不见，她慌张环顾四周，但却再也看不到那女孩的身影。 夜幕的花园中，渡鸦轻轻飞上艾莲娜的肩头，蹭着她的脸。 艾莲娜宠溺地摸摸小渡鸦的翅膀：“难怪以前卡尔问我，使魔会不会说话，之前我都没想到你会是高阶使魔。” “嘎。”渡鸦骄傲的扬起小脑道，“我妈妈更厉害！可惜活太久去世啦。” “那你这么了不起，肯定查到那个人的位置了吧？” “当然嘎！” “真棒，你可真厉害。” 艾莲娜逗弄着小渡鸦，那天它飞到家里，自己帮它包扎翅膀的时候，小渡鸦无意中说了句“谢谢，你真是好人嘎！”； 那时她就知道，小渡鸦的心智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她也很喜欢这只有些冒失的使魔，那天他们相处的很开心。 听到夸奖，小渡鸦不好意思地用翅膀半遮脸，一对黑眼睛愉快眨巴着——它最听不得软话。 “带路吧？” “嘎……”渡鸦犹豫起来，露出拟人的眼神，“可主人没允许我做这些，帮你查出位置已经过分了，会被主人吃掉的嘎。” “你很好吃吗？” “不好吃嘎！” 艾莲娜轻笑着：“那不就行了，你又不好吃还怕什么？再说卡尔没允许你做这些，但他有明确告诉你不许做吗？” 渡鸦歪着脖子想了想，眼睛啪嗒啪嗒眨着。 “没有嘎！” “好，那就走吧，我还答应给你奖励的。” “嘎嘎，我带你去！在西区一个大房子的门后面！” …… 中央区治安厅，地下一层的禁闭室从未如此拥挤，往常最多暂扣四人的禁闭室内，现在每一间都至少关了八个人，就连停尸间都关满了济世会的成员。 指挥官莎莉和她的手下站在地下一层，互相沟通着什么。已经很晚了，但面对如此大的事件，治安厅必须通宵加班了。 济世会的大部分高层都被分别关在绝对隔音的审问室内，他们到了这个时候仍幻想着能用雷亚或关系摆平，几个小时过去，仍未有人开口说些有实际意义的情报，所以莎莉决定先晾他们一两个小时。 从那些外围成员处几乎问不出事件核心，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诸如收取保护税或者用点手段之类的事情； 有两个交代了他们曾按高层吩咐杀过人，抓回两个杀人犯是意外收获，等待他们的将是审判； 至于涉及失踪事件的，外围成员只说他们中有的人按吩咐接触过几个失踪者，也有负责动手绑架和运送的，但是运送并非独立完成，而是不断交接再交接，最后所有人问下来，谁都不知道失踪者被送去了哪里、高层的目的是什么，而高层有两人尚未落网，剩下的仍不肯开口； 莎莉赞叹着新任总司的独到——海勒先生的提议非常有效，若非每个行动队全部伪装成西区人，绝没可能取得如此战果，她已经在考虑组建一支便衣小队。 莎莉确信没有泄露情报，他们下午的行动完全是雷霆一击，可仍有漏网之鱼，这或许意味着济世会在治安厅内还有眼线； 但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要让那些恶棍和混账赶紧开口，把失踪者的位置老实交代清楚，赶快去救人。 这时女指挥的余光瞥见一个戴灰色八角帽的男子，他的右手绑着绷带，左手被拷在栏杆上。 莎莉记得这个济世会成员好像叫德里克，他和其他人被逮捕时第一个投降，并交代了济世会总部和个别高层的位置，算是个识时务的人，也算帮了些忙； 这位德里克对参与绑架或涉及失踪案连连否认，他哭的稀里哗啦，说自己只是负责催收保护税，连打人的事都没做过。他的表情和反应极其自然真实，若他说的是谎话，那他必然是个心机颇深的人物； 莎莉思考后朝德里克走去，尽管他是济世会的混混，但毕竟帮了治安厅，并承诺以后绝对老实本分工作，再也不混帮派，也不会再偷窃。 对，德里克还交代了自己的几次偷窃和诈骗，他若想好好工作的话，也要先从监狱里出来再说。 “德里克先生，”莎莉朝他微微点头，“很感谢你的帮助，但目前你们的高层仍不肯说一句有用的话。” 德里克立马义正言辞否认：“指挥官大人，我已经和济世会彻底划清界限，他们竟然敢绑架无辜的市民，真是该死！” “那你还有什么能帮助我们的吗，或许我可以帮你减点刑期。” “尊敬的大人，我确实有心无力……我也想减刑，可您知道我就是个窃贼，原来地位也不高，我知道的事都统统告诉您咯。” 莎莉只好点点头，又随口问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您说这个啊。”德里克扬起右手，“之前我去酒吧收保护税的时候惹怒了一位绅士，冒犯了他的未婚妻和朋友，他给打断的，四根指头呐。不过那都是我的错，那位先生给的医药费还有富余……” 绅士会出手打断一个流氓的手指？真是闻所未闻，不过若冒犯人家的未婚妻和朋友，那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莎莉点点头，便重新回到手下身边，而此时伍德总监居然也来到地下一层，直直走到莎莉面前。 “总监，您可以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同事们都在加班，这么大的事，我怎么睡得着。”伍德疲惫的摆摆手，又看向拥挤的地下一层赞叹道，“海勒先生真是块当总司的璞玉，若没他的建议就没眼下的成果啊。想到他未来肯定会加入炼金猎人，我心里还真复杂……” “确实如您所说，建立便衣行动队的事下次会议我将提出书面申请。” 莎莉一向认真的脸上也浮现敬意，又好奇地问道：“可海勒先生已是治安厅的总司，您怎么确定他还会加入猎人？” “你别管这些，也别问，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你要真想知道直接去问海勒先生，他是一位品德高尚的绅士，对于女士的问题肯定会耐心解答。” 伍德其实是懒得和这个二十多岁的好奇宝宝解释，太累了。 他看向紧闭的审问室：“有人开口吗？” “还没有，总监。” “关了多久了？” 莎莉看一眼怀表：“从上次问话结束到现在，有两小时了，这期间没有给食物和水，也没人和他们说话，灯一直开着。” “好。”伍德点点头，“也该我重操旧业了，你也跟着一起来，虽说你没有担任过审问官，但学点东西总没坏处。” “是。” 随后，伍德随便挑了间审问室，莎莉跟在他后面一同进去，并关上了门。 第103章 审问 狭小的审问室内，审讯灯始终照向那被绑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他疲惫的曲着脖子，紧紧闭眼试图抵消部分光线，他的脸上已沾满汗水，头发也被打湿，一缕缕紧贴头皮，嘴唇发白，显得油腻不已； 这位济世会的高层一听门开的声音，立刻闭着眼睛大喊：“我要去起诉你们，你们这是非法拘禁！告诉你们，我认识你们的总监，还认识更大的人物！” 才两个小时，就快撑不住了。 伍德淡淡想到，他以前审问时见过最能坚持的，可是足足扛了五十多个小时呢！那人当时没吃没喝没睡，他最后开口的原因是再也受不了坐在自己的排泄物里。 伍德有些好奇，他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现在的人怎么张口就来？ 于是他把审讯灯刻意调暗，这囚犯便如释重负，赶紧调整着坐姿，不停眨眼，他还以为自己会被强光一直照到失明。 伍德正好随手翻了翻桌上的资料，只记住几个名字后，便看向对面那人：“曼恩先生，失礼了，你刚说认识我们总监？” “呵！现在知道怕了？看你也一把年纪了，混一份公职不容易，识相的话就把我们都放了，你还能拿薪水过日子！” “这恐怕办不到啊……你们做的太过火了。”伍德摇摇头，“而且我也不认识你啊。” “你一个无名之辈能认识我？简直是笑话！” “莎莉，他说我是无名之辈，还说我年纪大了。” 女指挥立马附和道：“伍德总监，您离退休还早，不用太在意这些。” 济世会高层曼恩先生如吃了只苍蝇。 哪有总监亲自来审讯的？！ 伍德锐利的目光扫过曼恩，挑起别有深意的微笑：“还认识谁？哪位更大的人物？” “总监，我们济世会和沃尔登伯爵也有点交情，您最好能多考虑考虑……” “污蔑贵族，可是死路一条呐……”伍德摇摇头，“你也再考虑考虑？” “总监大人可以去问沃尔登伯爵……” “好！”伍德忽然大声说道：“莎莉，去把我们的特殊行动部总司卡尔·海勒请来，他就在二层！” “是，伍德总监。” 莎莉心领神会，立马转身离开审问室，随后就站在门口，默数着时间。 大约过了三分钟，莎莉指挥官又回到审问室，恭敬的说道：“伍德总监，海勒总司已在门外。” 伍德看向面如土色的曼恩，轻笑着： “曼恩先生，看报纸了吧，海勒先生是谁应该知道吧？” “……知道。” “他是我们的总司，可以帮你引荐伯爵，再替你向伯爵求个情，你看怎么样？” “不用了，不用了……” 曼恩低着头呢喃道，一旦见到这位伯爵的女婿，恐怕他连监狱都不用蹲了，大概率会直接上绞刑台； 而且济世会高层又不止他一个人，他们总会问出想要的东西……还不如稍微配合点，给点甜头也好展露一部分价值出来…… 曼恩眼睛转了转：“我可以告诉您济世会的保护伞，请您忘记我的失言，总监大人。” “那是之后，现在让我们聊点好玩的。”伍德点点头继续说道，“你隔壁房间的默纳德先生全都说了，他说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你是主谋啊，你贪图舒伯特女士的美貌……” “不，总监大人，他在撒谎！这是污蔑！！” “默纳德先生还说，你肯定会是这种反应，你们一直不对付，让我别轻信你的说辞。” 伍德看向焦急不已的曼恩：“但我肯定不会听信一面之词，于是我又问了其他人，大家都说是你干的啊——命令手下绑架舒伯特一家，还有四十多位西区居民，他们还说只有你才知道目的和失踪者的位置，这笔‘生意’是你主导的。” “总监大人，大人您千万不能相信他们！”曼恩无比激动，可他被绑在椅子上，只能拼命挣扎着身体，“这不是我的主意，我都没听过什么舒伯特一家！怎么可能对那位女士有邪念！” “唉，曼恩先生，我们也不好做啊，你们做的太过火，这事情影响太大，上面给的期限又短……” 伍德意味深长地凑近一些，直勾勾盯着曼恩的双眼：“可所有人都说是你，那只能是你了，我们也得交差不是吗？你看我手下这么多人，人人都要薪水，这马上又该发上半年的奖金了。可这事件若解决不了，我被解雇是小事，大家的雷亚才是大事，时间紧任务重呐。” “那既然把你们都抓回来了，你的朋友们也保证不再犯了，那背景最弱的你被一致推出来，你应该懂我意思吧？” 曼恩冷汗直流，伍德锐利如刀的眼神几乎令他不敢呼吸。 他们要把我当替罪羊，就这么推出一个人，然后盖棺定论！ “总监……”曼恩咽了下口水，“总监大人……” “不过莎莉指挥官一向正义，她请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说出真相，这样的话我们能顺利解决事件，你呢也不用一个人承担所有后果。到时候你们进了监狱，我再帮你打点打点，你还能‘感谢’一下好朋友们，不是吗？” 伍德微笑着看向曼恩，没用多久，他便坚定地用力点头。 “我说，我全都说，保护伞也告诉您！” 真好对付…… “莎莉，叫人进来记录。” 伍德朝莎莉吩咐一句后，帮曼恩点起一支烟递到他嘴边，记录员很快进来了。 “感谢总监大人。” “不客气，说吧，我帮你弹烟灰。” “好的好的，有劳您了。”曼恩深深吸一口，低头朝自己裤子吐出烟说道，“首先舒伯特一家真不是我负责，应该是默纳德，他之前也干过这种事，您如果去他家搜查，应该能查到舒伯特女士的贴身物品，还有其他女士的贴身衣物，他可没有妻子或情人，没有女士愿意在他身边，关了灯闭着眼都不行。” “我会去查，继续说，从失踪案最开始说起。” “我敬佩治安厅的效率，这的确是济世会干的。不过一开始只是两三个人，您可能不知道，西区一直有这种生意，所以开始的时候是手下人在做，我们都不清楚……因此时间上也确定不了。” 曼恩又吸了口烟：“但是后来买家让手下人直接联系我们高层，说要做笔大生意，我们就见了，接着买家提出要人，什么人都行，越多越好……” “你们就答应了？你们的良心呢！” 莎莉愤怒的冷声喝道，但伍德制止了她。 “继续说。” “是，总监大人。对了女士，我们也是有良心的，或许在您看来我们是一群恶棍和渣滓，但买家提过，如果给的是孩子，他会支付三倍雷亚，我们都一致拒绝了。” “混账！你凭什么敢说这是良心！！” “莎莉，你出去吧。” “不伍德总监，我必须说完，而且我绝不会离开！我将亲手他们送进监狱，还要去绞刑……” “还想留下就闭嘴！” 莎莉愤怒地喘着气，但没再多说。 “继续。” “总监大人，一开始我们也只在西区或码头附近挑选，哪里敢叨扰东区、中央区和教会街？贵族区我们就更不敢去了……但生意很顺利，那位买家很不一般啊，他给了我们一些画有符文的纸张，说如果‘货品’社交广的话，就把‘货品’的血液滴一些在符文纸上，然后留在他们的住所……对了，这称呼是买家说的。他还说符文纸省着用，以后要从交易额里扣的。” 曼恩吸了口烟，又补充道：“但是有次开会时鲍里斯提到——可以趁着这次生意，借那位买家的手去处理一些我们曾经不好动的人，一举两得。我也觉得可行，但我已经没几个敌人了，也没什么威胁，就没当回事。所以我估计舒伯特一家碍了谁的事，或许是鲍里斯，也可能是默纳德，但不是我。” 伍德微微点头，等记录员点头示意已全都记下之后，他又问道： “你肯定派人看过了吧，那符文纸的效果？” “是的总监大人，那简直太诡异也太神奇了……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啊！” 曼恩在伍德帮助下弹去烟灰，感慨不已：“滴血后，符文纸上会涌出好多黏土，然后竟能变成血液主人的替身！除了脸色苍白，动作有点僵硬，其他完全一致，这些替身还能说话！脸色和动作的瑕疵根本不重要，反而看起来像是病了！” 伍德凝重地点头：“所以这替身既能掩人耳目，又掩盖了你们的绑架行为，模糊作案时间。等替身也消失后，人们都会觉得他们是病重看医生去了，不会认为是失踪。” “是的，您说得一点不差！不过在西区，人们更相信他们是死了，看得起病的可不多。” 莎莉咬着银牙怒视着曼恩，她几乎已经无法容忍，无法再听他用这事不关己的语气多说一句话！ 若非总监让她噤声，她现在就会用暴力手段让曼恩供出买家，再把他们统统送进监狱！ 这群败类，竟把人当作货品！ 但伍德还在循序渐进的询问：“那为什么会有三具干尸出现在街头，那是你们做的？” “这个……总监大人，那是有一回买家拿来的，说让我们处理掉。”曼恩把烟蒂吐掉，平静的说着，“然后我们想了想，看见尸体上有伤口，血也被吸干了，干脆就扔在巷子里，让下面的人去传播这一切都是吸血鬼做的……毕竟几年前城里确实出过吸血鬼嘛，不少人都还记得。” 伍德盯着曼恩的脸，他接触了半生骗子，能看出此时曼恩没撒谎。他的配合是种认命，也是为了能争取宽大处理，好报复其他人。 现在整个事件已经清晰许多——海勒先生从受害者亡灵处打开突破口锁定目标，治安厅则在他的帮助下，将济世会几乎一网打尽，并盘问事件； 之前的疑点也解开大半：受害者失踪前的病状、家里发现的黏土块，都是那神秘买家的符文纸搞的神秘把戏； 而黏土替身能在受害者被绑走后，继续在人前活动一段时间，拖延并转移视线…… 那此刻就只剩最关键的问题——买家是谁，受害者们被送去了哪里。 只有抓到这买家，才能知道他或他们的最终目的。 第104章 买家 伍德点起两支烟，把一支递给曼恩，自己也叼着深吸一口，整个审问室内烟雾缭绕，如入幻境。 “曼恩先生，告诉我买家是谁，你们把人都送到了哪里。只要确认你的情报有价值，我亲自申请为你减刑，还会帮你打通监狱的看守，照顾照顾你的朋友们。” 曼恩先是激动起来，被烟呛得咳了好几下，随后又悻悻说道：“总监大人，那买家出现时一向戴着面具，我们都没见过他的脸。但我知道他的脸很宽，有赘肉和肥大的下巴，面具并不能全遮挡住。他身材应该很胖，黑发油腻，身上还有雪茄味……” 伍德皱起了眉头，这特征太含糊了，在偌大的明斯特，这该怎么找…… 咚咚。 “莎莉，去看看是谁。” 莎莉指挥官点头后开门，在这种时候敲响审问室的门，必然有重要的事情。 门外是一位面色疲惫的治安官，他手持一份文件，进来后先是行礼，随后恭敬说道：“总监，指挥官，这是连夜做的通缉令，您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我就通知印刷和报社，全市范围内刊登。” 伍德点点头，接过通缉令的初版，上面是兰尼曾就任事务所领导者时拍摄的全身像以及面部特写，这照片在治安厅和市政厅都有备份； 曼恩先是好奇的瞥了一眼，随后皱起眉头，伸长脖子细细看着兰尼的照片…… 忽然，他兴奋地猛吸了一口烟颤声说道：“总监大人，很可能是他！” 莎莉立刻朝曼恩看去。 伍德眯起眼睛，把通缉令放到曼恩面前：“你可看仔细了。” 曼恩把烟头一吐，低下头边看边回忆，试着将脑中形象与照片叠加起来。 不多时，他的语气笃定了几分：“我刚才也和您说了，面具遮不全他的脸，至少这个脸型非常相近，对了，他是黑发吗总监大人？” “是，的确是黑发，也不常打理，白天我看他头发就觉得油腻到反胃。” “同样是黑发，相近的脸型！”曼恩眼睛雪亮，语气激动，“您也知道，明斯特市黑发的男性并不多……” 伍德想了想，转身对进门的治安官说道： “去问所有人，韦斯·兰尼是不是常抽雪茄。我知道他给你们中一些人打点过不少，没准他还送过你们雪茄，放心，大事当前，既往不咎。” 但还没等治安官说话，一旁的莎莉就肯定地说道：“他抽，我之前见过他在行动部总司办公室，送了彼得总司两盒弗里蒂亚王国的雪茄还有一个皮箱，那之后我曾建议过您将彼得免职。” “我会考虑的。”伍德点点头，“现在，韦斯·兰尼是买家的可能性有百分之六十，告诉印刷和报社，把赏金提高一倍，治安厅出钱。” “是，总监。” 伍德重新看向济世会的高层曼恩先生，笑着说道： “曼恩先生，你真的很有用。” “这都是您的功劳，总监大人。” “现在告诉我，你们济世会把失踪者都送到了哪里。” “我们，咳咳，我们定了周密复杂的路线，要中转十次，最后一趟由亲信负责……” “别废话！”莎莉一拍桌子怒喝道，“我不关心，直接说终点！” 伍德没有制止她。 曼恩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最近的一次在西区内，是工业区齿轮街上一座堆煤场。” “具体点，还有什么特征？” “嗯……堆煤场旁边是一个破酒吧，好像叫跛脚狼酒吧……” “好的，你先在这里等着。” 伍德点点头，随后迅速起身，与莎莉一同离开审问室，逼仄空间内仅留下曼恩一人。 走廊内，治安厅的督查们立刻围了过来。 “总监，指挥官！” “莎莉指挥官，立刻召集行动部成员、特殊分队还有支援分队，前往西区解救受害者，活捉韦斯·兰尼。若确定兰尼是买家并遭遇反抗，准许当场兰尼及其可能党羽。但战斗时应尽力保全我方力量。” 伍德扫视众人，将目光停留在莎莉脸上：“去装备库取一切能用得上的神秘装备和魔药，常规枪支弹药带足，申请书以后再补，再安排人去齿轮街附近布置路障！” “是，伍德总监！” “你不能冲动，谨记你的任务是指挥，而不是冲锋。” “明白，伍德总监。” 莎莉凝声回答，随后带着大多数督查离去，只留下足够看管济世会成员的人手，伍德也重新回到曼恩那间烟雾缭绕的审问室。 审问还算顺利，兰尼本就上了通缉令，若莎莉判断他真是失踪案的买家，能活捉回来最好，当必须做好战斗和伤亡准备。格杀兰尼也算解决事件，却不完美。 伍德在心底盘算着，随后扫向如释重负的济世会高层曼恩。 “总监大人，”曼恩有些怅然的问道，“我已经告诉您一切，还帮您大致锁定了买家，希望你们可以顺利抓住他，也希望您信守诺言。” “当然，我会帮你打点好的，别担心。” 我会打点好一切，审判庭会宣读你们的罪行，再把你们统统送上绞刑台。 …… 工业区齿轮街，堆煤场内。 渡鸦站在艾莲娜的肩头为她引路，她一袭黑衣，无声走过高高堆起的煤炭和木箱，掠过已然熄灭的大型火炉后，穿行在由集装箱构成的小型通道内。 艾莲娜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如一团影子。 夜幕之中，她隐约瞥见身侧的集装箱标着“易爆品”的字样，又想起了白天的爆炸和后背焦黑的约翰。 如果兰尼真的在这里，那安置在事务所的爆炸物很可能就来自这里。 转角处，渡鸦轻拍艾莲娜一次，她立刻朝左走去，进入一条狭窄的廊道；又走了三十多米后，渡鸦拍了她三次。 艾莲娜停了下来，正好看到前方走廊尽头有一个上锁的铁门。 “到了嘎，就在这里……” 渡鸦的声音压到很低，艾莲娜轻轻点头，摸出铁丝后娴熟的撬开锁，并小心翼翼拉开铁门，尽量没发出声音。 门后是一条昏暗的，向下不断延伸的宽阔台阶，台阶两侧则是供推车上下的坡道，墙壁上每隔几米挂着一盏老旧煤气灯，灯光只能勉强照亮地面。 在路上时渡鸦就说过，它只确定兰尼进了这扇门，至于门后有什么、兰尼是否还在里面，它就看不到了，但它猜测是地下空间。 “你在这里等我，一小时后我还没出来，你就回去告诉卡尔。” “我和你去嘎，要按你说的，主人真的会把我烤了……” 艾莲娜只好点头同意，顺着台阶朝地下前进。 越往下走，空气便越浑浊，还好台阶没有想象中的长，只走了大约两分钟，一人一使魔就来到最下层，这是一处昏暗的宽阔空间，看起来像废弃已久的仓库，堆放着众多的脏木箱、推车还有其他工具； 而远方似乎有个人影，那里还亮着忽明忽暗的红光。 艾莲娜迅速藏到几个木箱之后蹲伏下来，侧头向光源处看去。 她隐约看到光源处有人背对着自己，在一座祭坛前忙碌着什么，红光就是从那祭坛中心发出的； 她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那被遮挡起一部分的六角祭坛，祭坛似乎挂有锁链，地面上镌刻有符文，散发出黯淡的辉光，几根下宽上尖的金属柱围绕着六角祭坛，尖端似乎挂着什么东西； 诡异的祭坛，废弃的地下仓库，无比畸形的场景。 那人影正好绕开一点，艾莲娜仔细看去，发现六角祭坛上的锁链，竟然捆着三个人！ 被捆的三人看不清样貌，但似乎有一个还是孩子，他们的四肢都被锁链捆起，数条锁链向四周延伸，正与祭坛周围的金属柱相连接！ 那祭坛前的人又走了几步，正好半张脸被红光点亮，艾莲娜的表情瞬间变冷。 是兰尼，而他好像正在和什么人对话！ 艾莲娜迅速转移位置，在离祭坛更近的木箱后隐蔽起来，这下她才隐约听到了对话的内容。 “迪林斯教长，请原谅我……” 是兰尼的声音，他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很恐惧。 可他在和谁说话，谁是迪林斯教长？ 艾莲娜谨慎地侧头看去，只见祭坛上被锁链禁锢的三人仿佛对一切都毫无意识，似乎还活着，但巴顿面前却没有人…… “若不是你还有用，我现在就会把你送去见深渊之主，韦斯·兰尼。” 第105章 终局 顿时，艾莲娜感到一阵悚然——这句话宛如从无尽深渊中传出的回响，阴森至极，沙哑而尖锐，根本不像活人能发出的声音！ 等等，不像活人？！ 亡灵！ 艾莲娜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自己的上限，如果只有兰尼一人她还有点把握，可如果兰尼身边还有一个亡灵…… 恐怕连两败俱伤都做不到。 但艾莲娜没有立刻离去，她决定再获取一些情报，然后回去告诉卡尔。 她又听到兰尼因恐惧且卑微的声音： “教长……但至少又多了两个人，离我们的伟业和您的肉身更接近了……反正凯瑟夫妇已经没用了……” “我说的不是那两个人，是你白天愚蠢的行动，你就连一时都无法忍耐吗？你知道我都隐忍多久了吗？” “迪林斯教长，我、我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都是我的冲动，我没想到……” “没想到？以为只有你憎恨着卡尔·海勒？你以为他会死于几个炸弹吗？伟业在即，我已经后悔当初找上你，我应该去找更懂隐忍的人，你的愚蠢将本就不宽裕的时间变得更加紧张！” 卡尔？ 这亡灵和卡尔有仇？！ 艾莲娜立马用手捂住嘴，渡鸦也一脸紧张，它几乎屏住气了。 “请您宽恕我……教长，我已经彻底理解了教义，领悟了至高的大义！我甘愿把一切都献给主，只要您能获得肉身，顺便再复仇……” “那你就自己把人间的事处理干净，把更多的人给我带来，上一批的处理情况呢？” “已经、已经按您的吩咐送出去了，今晚要献祭给您的正好是进出口公司的经理，之后我会接管那家公司，以后一切都更会顺利。” “你总算还有点用，准备仪式吧。” “遵命，迪林斯教长，希望他们能助您尽快获得肉身，愿您用餐愉快。”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要先欢迎一下客人，兰尼。” 糟了，被发现了！ 艾莲娜毫不迟疑，她立刻朝原路冲去，速度之快几乎化作一道黑影，但她没想到有什么东西比她更快！ 砰！ 就在马上能冲上阶梯逃离地下的前一瞬间，艾莲娜仿佛撞到一面空气墙上，撞上突如其来的障碍令她的头嗡嗡作响，脚腕生疼；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阴森冰冷的气息飞快从她背后袭来，艾莲娜耐着眩晕仓促躲闪，只见面前的空气正如水波般荡漾，可她却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我看不到的亡灵…… 渡鸦已经展翅飞起，正朝着艾莲娜身前的空气不断大声尖叫，它一对黑眸中毫无恐惧之意，凝重而紧张，作为死眠之主的使魔，当然能看到这个危险的亡灵！ 可是渡鸦还没有任何攻击手段，它能做到的非常有限…… “聒噪的畜生。” 不见身影，但亡灵的阴森嗓音仿佛就在艾莲娜耳畔响起，一股深深的恐惧和无力感在她心底蔓延。 “快飞，快去告诉他这一切！” 艾莲娜竭力朝渡鸦嘶喊着，她看到渡鸦黑色的眼里流出纠结和抗拒。 “快走啊！！！” “走不了。” 亡灵话音落下，似有什么东西朝半空中的渡鸦掠去，但渡鸦翻滚着身体险险避开。 它最后看了一眼艾莲娜，下定了决心； 渡鸦奋力舞动起双翅，洒落片片黑羽，随后它漆黑如墨的身体如被擦去，尽数消失在此地，唯有它最后的哀鸣回荡在艾莲娜耳畔。 看到渡鸦消失，艾莲娜松一口气，她忽然不再感到恐惧，而是看向无人的前方，依旧不见亡灵的身影； 她又转向祭坛处，稳稳抽出匕首与魔药瓶，迅速给匕首淬毒，弯曲刀刃泛起寒芒。 “黑荆棘。” 数根荆棘藤拔地而起，如蛇般环绕于她的身侧。 情报已送出，艾莲娜放松下来，她深深吸一口浑浊的空气，内心恢复平静。 “消失了……原来是灵境生物吗？” 看不见的亡灵自说自话，艾莲娜看向远处，兰尼正带着阴森可怖的笑容，一步步朝她走来。 “这不是小艾莲娜吗，你已经开始想我了吗？” 艾莲娜冷着脸，愤怒已战胜一切多余的情绪，一条条黑色荆棘藤在她的身边舞动，防备着偷袭。 “你把凯瑟和她丈夫带去哪里了？”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兰尼咧嘴开心的笑着，“回答我一个问题，是谁被炸死了？是弗兰克那个废物，还是你们最喜欢的卡尔？” 艾莲娜不再废话，她骤然加速，双持匕首飞快朝兰尼掠去，瞬息之间她已离兰尼不足两米！ 兰尼站在原地未动，不屑地笑出声，直接朝艾莲娜的头挥出重拳，但他却感觉这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只见他面前的艾莲娜瞬间散成漫天羽毛，紧接着黑荆棘后发而至，缠住了兰尼的胳膊； 兰尼微微眯眼，他意识到自己这一拳根本没击中目标，他立刻半转身，但艾莲娜的双刀从左右袭来，狠狠刺中了他的腰！ 得手了！ 艾莲娜眼神微亮，更加重了力道！ 刚才她的身形化作羽毛，是得益于之前买灵药材料时高价买下的神秘装备——移行雏羽，雏羽一共两根，可以在一秒内互换位置，但两根羽毛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能超过五米。 在来西区的路上，艾莲娜就把其中一根雏羽交给了渡鸦，刚才它在空中振翅洒落黑羽，正是提前商议好的作战计划——将移行雏羽藏在它的羽毛中，看准时机把雏羽扔到兰尼前进路线上。 于是刚才，她看准了兰尼正好越过羽毛时，立刻毫不犹豫发起攻击。 艾莲娜一击命中却没有退开，而是用力握刀旋转，想绞碎兰尼的内脏！ “该死的……好痛，你还涂了毒。” 兰尼双手都被黑荆棘缠起，痛苦地闭起眼大声咒骂，艾莲娜更用力了几分，却感觉到不对劲。 太轻松了…… 这时，兰尼痛苦的表情瞬间消失，低头看着她戏谑的问道： “开心吗？” 艾莲娜立刻抽出双匕，压低重心蹲伏着朝兰尼的跟腱刺去，一道交叉劈砍后，她两个后翻与兰尼拉开距离。 她看向自己的匕首，却连血痕都没有…… 兰尼双臂稍稍用力，轻易绷断所有黑荆棘，他活动着脖子和手腕，又拉开衣服，艾莲娜隐约看见他西服内还有一件反着光的轻铠。 “小孩子就是天真好骗，还不懂礼貌，大人问话时应该好好回答！”兰尼大笑起来，赘肉都在抖动，“你以为我没有神秘装备？” 艾莲娜平静地取出两瓶魔药，拔出塞子灌进嘴里。 兰尼的实力超过她的预计，也没想到他会随身穿着神秘装备，而且是全身铠，连脚踝都有防护…… 倘若没有这套装备，艾莲娜的攻击计划并不会落空。 还是冲动了，准备不足…… 艾莲娜在心中承认自己的鲁莽，两瓶强化魔药下肚，她握紧了匕首，调动起全部灵能。 她很清楚，这两瓶药的副作用还不是她的命格能承受的，但偷袭失败，她必须破釜沉舟了。 “弗兰克给你的强化魔药，哈哈，他不在这里，原来被炸死的是他。”兰尼没有攻击，他只是站在原地讥讽道，“真不愧是你，胆量比弗兰克那废物大了不知道多少！这两瓶魔药喝完，你还能活多久？” “够我取下你的头，只可惜不够带回去给约翰看了。” 听着少女冷淡的语气，兰尼耸耸肩： “好，那你试试吧。” 话音刚落，兰尼在心中默念一个咒文，随后只见他全身血管暴起，体型比平日更高大几分，身高的陡然增长竟然显得他不那么肥胖了！ 随后他摸向腰间，从储物空间内摸出一把锯齿状的长刀，单手轻抚，暗红的灵能萦绕起刀刃。 “我不知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又是哪来的底气，可能你提升到命格2了？”兰尼的声音变得低沉，“以为命格2的暗杀者就能正面杀死我？难道忘了我是‘刽子手’么？暗杀者应当在偷袭中一击取敌，你已经没机会了。” 战争领域命格3——刽子手。 阴影领域的灵能者配合神秘装备，攻击强横，往往能一击致命； 尤其到了中高命格，他们如藏在阴影之中的利刃，身影难觅，咒文【暗影刃】的存在更令人防不胜防，但阴影领域有明显的弱项——正面和持续作战能力略差； 战争领域则完全不同，这个领域的灵能者是为正面战场而生的。 穷兵黩武的南莱茵帝国和他们的国教战神教会，他们的超凡军队中大部分灵能者都是战争领域，尽管领域单一、变化不足，但遥想四王会战时期，南莱茵的超凡军队仍让那些年迈的老兵们心有余悸——他们是战场的绞肉机。 兰尼刚才使用的是强化咒文【血怒加持】，这是命格1的“战士”和命格2“无畏者”时期最主要的咒文，而到了命格3“刽子手”时期，【血怒加持】对力量的强化远胜艾莲娜服下的魔药，还没多少副作用。 “兰尼，”看不见身影的亡灵淡淡提醒道，“我只给你最多两分钟。” “请您放心，迪林斯教长，您正缺孩子的躯壳呢，济世会不肯答应，这么久了也只送来祭坛上那一个，现在有送上门的，我们正好……” “20秒了。” “影护。” 艾莲娜看准机会，再次召唤出黑荆棘和影护，服下魔药的她此刻看着强壮了许多，红发飞舞，眼神锐利如刀，把匕首隐藏于衣袖中再次冲向兰尼！ 越来越近了，兰尼此时在她眼里如一座小山，可她不再思考退路，即使下一秒就会殒命，艾莲娜也要在他头上开一个血洞。 她好希望自己能更争气一点，如果现在她是影子猎人，有【暗影刃】在就好了…… 影护挡在身前，艾莲娜跃起刺出匕首，而兰尼也挥起锯齿刀，却用的是刀背。 砰！ 影子幕布在兰尼的刀下脆弱如纸，艾莲娜只感觉失去了平衡，天旋地转，随后而来的是失重感与剧烈的撞击，她感到后背撞到了什么东西，接着重重摔在地上，瞬间吐出一大口血，嘴里烫而腥甜。 血怒加持下的兰尼只用刀背就将她打飞出去，力道之大，连成堆的木箱都无法抵消余力，艾莲娜只觉浑身都如撕裂般剧痛，四肢已不听使唤，鲜血从额头流到她的眼角，蛰痛感稍稍驱散了眩晕…… 只是一击，就已没有还手之力。在手段不足、空间有限还有命格差距的情况下，阴影领域偷袭不成，还与战争领域正面作战，就只能如此； 而且艾莲娜并未想过周旋，她只想要换命。 剧痛之余，她在心底嘲笑着自己——在卡尔身边待久了，竟以为自己也能轻易做成不少事，竟以为提升到命格2就能和命格3的兰尼以命换命…… 这是自负和幻想为我选定的终局么…… 我的人生，还真可怜。 第106章 那个尊名 脑袋嗡嗡作响，艾莲娜隐约听到沉重的脚步声； 兰尼以胜利者的姿态缓缓走来，俯瞰着重伤倒地的女孩。 “如果不是教长需要，我可不会用刀背，你还有大用。”兰尼把她的匕首踹飞，蹲下来一把扯起艾莲娜的红发，狰狞的盯着奄奄一息的女孩，“我更愿意用锯齿刀刃砍断你的四肢，当然会比普通的刀刃慢些，伤口也不整齐。不过那样我能欣赏你乱飞的血肉，那才是复仇的快感啊，只可惜教长不允许。” 他松开艾莲娜的头发，女孩又瘫软摔到地上，半睁着眼睛，眼神里尽是冷漠。 “我倒是佩服你，都成这样了还不喊一声，你才十五岁，何必这样？要是再聪明一些，你就该躲在卡尔·海勒身后，短时间内我还真不敢把你怎么样。可你自己送上门，我们没道理不收，正缺人呢。” “……咳，啐。” 艾莲娜吐出一口血。 “唉，我以前也太天真了，说实话，我真的想过和你们和睦相处，但是卡尔不同意，他想赶我走。” 兰尼遗憾的摇摇头：“我真不理解，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是恶人，还说我控制你们，可我干什么了？我每个月给你们发薪水，你们之前不接委托天天在事务所闲坐着，我也没说什么吧？” “我控制你们，哈哈！真是好笑——吞噬通灵师的是卡尔·海勒，而我替他保密，还给他七成的分成，要不是猎人回来问我他的事，我哪会让他去做审核？” “还有你和弗兰克，你们杀人的事我都替你们瞒了多少年了？” 兰尼干脆坐在地上看着艾莲娜，语重心长地倒起苦水：“凯瑟替你们处理的尸体，可她又没经验，最后还不是我处理的？还有她丈夫的公司，我早就告诉过她好几次，那男人没本事！可她不听我劝，眼光太差，丈夫的公司经营不善濒临破产，最后还不是我出的雷亚，他还不上，那我收点利息怎么了？雷亚还不上就用别的偿还，理所应当吧。” 兰尼悲哀地摇着头：“你们都讨厌我，恨我，可我为你们做了这么多，却连个感谢都没有。到头来你们巴结上伯爵，巴结上治安厅总监，合伙把我一脚踢开……我以前太天真了，简直比你还幼稚。” “凯瑟直到最后都不肯答应我，但好在教长找到了我，帮助我能投身更伟大的事业。她不答应就不答应吧，反正她以后会永远在我身边，再也不会反抗我了。” 艾莲娜感到越来越晕，但还是讥笑道：“咳……你颠倒黑白的水平……咳咳，我杀的是该死的人，包括你，我们从没让你隐瞒……” “包括我？你看看自己的样子，还能干什么？死前你就少说两句吧，嘴还是那么硬。” 但此时那看不见的亡灵教长出现在二人身前，兰尼心头一惊，立刻起身朝空气行礼：“教长，她是灵能者，又还没成年，您看怎么样……她对您有帮助吗？” “不错，你的功劳可以抵消一部分错误。” 兰尼搓着手回道：“都是您的功劳，若没有您……” “我不爱听你的奉承，这对我没用，你只需要对主忠诚。” “是，是，那是当然……请您开始吧，迪林斯教长。” 虚弱的艾莲娜闭上眼，接着她感到似乎有股无形的强横力量侵入了她的体内，宛如有数百只毒虫，一点点侵蚀着、撕咬着她的灵能结晶…… 这份痛觉是如此熟悉，她几乎立刻回忆起来——在布鲁尔子爵宅邸和冤魂战斗时，那冤魂也这样腐蚀过自己和约翰…… 但这次的痛感要更剧烈，而且她身边没有卡尔。 “艾莲娜，你应该感到开心，这是你的荣耀！”兰尼狰狞地盯着蜷缩一团的艾莲娜，“你将会成为伟业的一部分，你要学会感恩！” 约翰，卡尔……我好疼。 痛苦之中，艾莲娜已什么都听不清了。 亡灵教长迪林斯有些惊讶地出声说道：“你真不简单，怎么都不哼一声？你若肯哭出来还会好受点。” 剧痛中的艾莲娜只是蜷起身子微微哆嗦着，汗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浸湿了外衣，她听不到别的声音，只是一遍遍在心里念着卡尔和约翰的名字，就觉得没有那么疼了…… 但好在剧痛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随之而来的是麻木，艾莲娜已几乎感受不到痛楚，她的意识渐渐飘远，十五年人生的画面走马灯般浮现在她脑海里…… 温馨的客厅、染血的卧室； 圣洁的治愈教堂、不爱世人的神像； 黑暗的孤儿院里、狰笑的嘴脸和威胁； 颤抖的双手握紧匕首，染满热血，一个人倒在她面前，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 奔跑、逃窜、躲避、饥饿、寒冷，西区的暗巷花街，漫天鹅毛大雪； 撬开为富不仁的锁，两个人围坐的壁炉边，撕开一块面包，分着咽进肚里； 凯瑟的婚礼，阿什兰街的事务所，某个下午推门而入的英俊青年； 破旧的公寓里，青年说——有事别再求神明，去求…… 求谁呢，卡尔？我想不起来了，那是很拗口的尊名。 爆炸，约翰，医院…… 卡尔，这就是死亡吗？ 你会给我念悼词吗？ 我想起来了，那个尊名，好像是…… 艾莲娜闭着双眼，露出一丝微笑，嗓音细若蚊鸣： “死眠之主……” 轰！ 强风骤起，艾莲娜感觉有砂石溅在脸上，她睁不开眼，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出现在自己身前，还截断了那股侵蚀力量。 “教长，这是……这也是亡灵？！这难道是亡灵骑士？” “只是命格4实力的亡灵，不用担心。”亡灵教长迪林斯淡淡对兰尼说道，“都是滞留人间的亡灵，你又何必关心人间的事，你若肯从那女孩身前让开，我们可以和平相处。” 是谁来了，死眠之主真的来了吗…… 约翰，以后或许真有神明会回应你了，你可要记得放尊重一些…… 艾莲娜很想看看是谁，她费力地撑开眼皮，模糊的视野里，只瞥见鲜红的披风下摆。 “亡灵，报上你的身份和名字，我虽然实力退步了，但也不弱于你。我给予你尊重，请你就此离开。” 艾莲娜听到了清亮空灵的声音： “沉默执行官之首，红骑士，受主之命，在此将你们抹杀。” 红骑士…… 艾莲娜感觉世界在离她远去，但她早已不再害怕，弥留之际，就只想再看一眼约翰和卡尔。 卡尔，我从不畏惧死亡，或者说我早就死了。 现在我要去找凯瑟了，她如果知道你和菲莉丝的婚事，会好开心； 好遗憾，没能听着你的悼词死去，真想活着的时候再听一次……不过这下，你就可以专门念给我听了，是吧卡尔？ 对不起，艾莲娜没能亲手替你们报仇…… 请不要为我痛苦，最好忘了我。 再见了约翰，再见了卡尔。 我爱你们，死后亦然。 艾莲娜闭上了双眼。 第107章 命悬一线 “只凭你，一个命格4的亡灵都能成为沉默执行官之首？看来那位死眠之主真是没亡灵可用了，我听说祂的统治已岌岌可危，劝你还是另谋出路为好。” “不劳你关心。” 亡灵教长迪林斯看着一身红铠的薇菈，面露不屑：“我把女孩留给你，换你离开怎么样？反正她就快没命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我愿意损失一些。不然真以本源相搏，你也无法全身而退，而我身边还有命格3的刽子手。” 薇菈没有说话，她感觉到主人的朋友正命悬一线，好像已经昏厥了，但是死眠之主给她的命令是活捉或杀死兰尼。 “教长！”兰尼忽然大声说道，“外面有大批人来了，我留下的陷阱都被拆了！” “……真是意外。” 但亡灵教长迪林斯的心里，可没有他的语气那么平静。 该死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发现！ 是谁走漏了风声，怎么今晚谁都能查到这里？！ “你没有把济世会的灭口吗兰尼？” “可是、是您说还不够…我们还用得上他们，但那几个高层亲信我都……” 亡灵教长迪林斯在心中怒骂着，如风般掠到祭台前。 “快收拾，把人带走，祭坛拆了！” 兰尼愣了几秒，这才冲向祭坛，但冲到一半却忽然察觉到寒意，他定睛一看，那身着红色骑士铠的亡灵已经和教长战斗起来！ “执行官，不要多管闲事，我已经很客气了！” 薇菈不屑于回答，听说还有别人正在赶来，她已经做出判断——她或许无法以一敌二取胜，但足以拖延时间，好把他们都留在这里。 “兰尼，一起动手抹杀她！” “迪林斯教长，来不及了，他们正在下来了！” “该死的！” 亡灵教长躲过薇菈一次攻击，直朝祭坛飞去，但薇菈立刻出现于他面前，阻止他把人带走； 可迪林斯并未抢人，而是冲向了祭坛周边，他本源尽出，抹消祭坛下的所有符文后，又击碎锁链和金属立柱，只听一阵石块和金属碰撞摔落的响声后，方才发散红光的祭坛已化为残骸，碎石和杂物散落一地。 而薇菈刚才判断了他的行动，在亡灵迪林斯破坏祭坛时，她飞快救下了祭坛上的三名受害者，并将他们安放到艾莲娜身边； 阻止迪林斯破坏祭坛和救人，薇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做到其中一件，她选择了后者。 就在这时，治安厅指挥官莎莉全副武装冲在最前面，领着大批人员奔下台阶，从地下仓库外冲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在血怒加持下，体型暴涨分外显眼的兰尼！ “韦斯·兰尼，你被捕了！” 莎莉直指兰尼，身后的队员全部向他包围而去！ 她拔出左轮枪瞄准兰尼，时刻准备击伤他，但莎莉隐约感到不对劲——在这地下仓库里好像还有别的东西，还不止一个！ 但忽然间，那破碎祭坛处忽然迸发出刺目的黑芒，莎莉指挥官和她带来的队员们不得不捂住眼睛，而冲在最前的几名队员甚至发出惨叫，捂着眼摔倒在地，场面顿时乱作一团，阵型全无！ “我的眼睛！” “该死，是什么东西在闪？！” “兰尼呢？”莎莉流着泪强行睁眼，但视线里一片白，视觉还没恢复，“别让他跑了！” “看不见了，指挥官，咳咳！我看不见……” 喊声和怒骂声此起彼伏，隐藏起来的薇菈没有受到黑芒影响，但她已经感知到那亡灵带着兰尼逃了…… 可她已不能显身，也不好去追，主的朋友还在此地命悬一线，她不敢去冒险； 就在薇菈准备趁着混乱带艾莲娜先离开时，她感觉到了熟悉的威严气息——卡尔终于到了。 红骑士薇菈立刻离开，前去向死眠之主汇报；地下仓库内陆续有人恢复了视觉，治安厅众人和特殊分队朝四周扫去，兰尼已消失不见。 “该死，该死的！” “指挥官大人，兰尼跑了！” “该怎么办，莎莉指挥官？” “我看见了，不用你们提醒我！”莎莉没好气地说道，“听我命令，特殊分队现在就出去追踪，逃离必然留下痕迹。不要放过每一个角落，各分队的神秘通讯保持开启，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是，指挥官！” 莎莉擦拭着因刺痛而流下的泪水，继续指挥：“艾弗里，带着你的人现在就去通知明斯特四城门守卫，要求立刻升级戒严标准，没有24小时内市政厅手书和伯爵通行证的全部禁止出城，即使能出城的也要彻查身份和货物，文书随后就到！对了，把通缉令一并带过去交给宪兵！” “明白！请问要戒严多久，莎莉指挥官？” “直到你得到新的命令，我们必须去与伯爵申请并询问他的意见，先戒严48小时。” “遵命。” “波利亚克，去拜访沃尔登伯爵，请伯爵在戒严令盖纹章，然后去拿给艾弗里。如果伯爵休息了，务必请管家叫醒他，白天我会和伍德总监上门道歉，看在海勒总司的面子上和事态严重性上，伯爵不会怪罪你。” “遵命，莎莉指挥！” 莎莉又看向并排躺着失去意识的四名伤患：“医疗队，那是舒伯特一家，还有那位小姑娘，她伤势最重，必然是她最早发现了兰尼，帮我们和舒伯特家争取到宝贵时间，现在立刻急救，不惜一切救活，稳住情况后送医！” “是，指挥官。” “海勒总司！” 正在跑上楼梯的治安厅督察波利亚克，看到与他迎面而来的新任总司，立刻问好并行了一礼，卡尔微微点头，二人谁都没停下脚步。 接着，卡尔直接纵身一跃跳下最后的台阶，腿上阵阵酥麻，但他无暇理会，立刻冲进地下仓库； 不久前他还在死眠厅堂和伊莉雅沟通黏土替身的事情，但渡鸦突然回到厅堂尖叫着“又出事了，出大事了！” 卡尔一听艾莲娜独自找兰尼去了，而兰尼还有个强横的亡灵帮手，他根本没顾上责备渡鸦，都没和伊莉雅打招呼就立即回到人间，抓起一并返回的渡鸦就从香榭丽18号往西区跑！ 可是路上连一辆马车都没有，卡尔几乎快跑到西区才碰上一辆马车，他来不及等车夫慢悠悠带自己去齿轮街，而是随手掏出一把钞票扔给车夫，也没看扔了多少钱，直接抢下一匹马和缰绳就带着渡鸦疾驰而来； 没有马鞍，也顾不得颠簸带来的痛感，卡尔刚才大步流星冲下楼梯，而薇菈正好感知到他，并在卡尔下楼梯的过程中用最简洁的语言说明了艾莲娜此刻的情况——多处骨折和外伤都是小事。关键在于，她的灵能结晶被那亡灵侵蚀的非常严重，两瓶魔药的副作用再加上侵蚀和内出血，会要了她的命！ 卡尔的心始终吊在嗓子眼，他冲进地下仓库，一眼看到不省人事皮肤泛黑的艾莲娜，周围还站着好几个穿白衣的，那些人看起来手足无措，正想给艾莲娜灌什么魔药治疗！ 莎莉看到卡尔冲来，立刻惊呼道：“海勒总司，你也来了！” 但卡尔没理她，两个箭步掠到艾莲娜身边，一脚把那名正掰开艾莲娜的嘴准备喂药的白衣人踹开好远。 “海勒总司，您……您这是……” “滚。” 医疗队成员全都被愤怒的卡尔吓到了，连正在给舒伯特一家治疗的队员都吓得停止了动作。 “这是我的驱魔人！！她已经服用过魔药，你们这是想杀了她？！” “不是的，海勒总司。”莎莉连忙上前解释，“这位小姐伤的很重，她需要魔药治疗，这个不会加重……” “你们治不了，全都给我让开！！” 莎莉立刻对众人大喊道：“让开！” 话音落下，她复杂地望向白天还有礼得体的卡尔·海勒，此刻他的头发被吹的乱作一团，面色通红，不停喘着粗气，那双墨绿眸子现在满是血丝； 莎莉能隐约感觉到，他正散发着强烈的杀意。 卡尔的手有些哆嗦，他没理睬任何人，蹲下身子小心地抱起艾莲娜，她是那么轻…… 一道灵能注入艾莲娜体内，卡尔几乎是立刻又抽回自己的灵能！ 她的体内已彻底紊乱，简直成了亡灵灵能的巢穴，而这次的侵蚀远非曾经的薇菈能比拟——伤害性太强了，她的灵能结晶都快碎了！ 结晶如果在体内破碎，灵能反噬大概率会瞬间要了艾莲娜的命，即使能保住命活下来，也会异化为疯狂的怪物！ 相比之下，骨折、内出血和内脏的损伤根本不算什么…… 卡尔一句话没说，双手抱好艾莲娜就重新跑回台阶处，迈着大步向上奔去，留下治安厅一众人面面相觑…… “莎莉指挥官，海勒总司他……” “哎。”莎莉叹了口气，“一天之内，他的两个朋友受重伤……” “您是说白天阿什兰街的爆炸？” “先别管了，海勒总司或许有办法治疗她，等有时间我会亲自上门感谢慰问。现在，封锁堆煤场和周边，把舒伯特一家送去医院，留下两个小队在这里待命，并研究那处被破坏的祭坛，我回总部报告。” “是，指挥官。” …… 堆煤场旁，跛脚狼酒吧内，乔迪擦干净最后一张桌子，又处理好地板上的呕吐物之后，她把抹布丢进水桶，垃圾袋放到门口，随后她疲惫地揉着腰朝酒吧后门走去，准备洗澡休息了。 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让乔迪吓了一跳，她立刻钻到吧台后面摸出猎枪，瞄准了大门，冷声说道：“是谁在门外！” “我，卡尔！快打开这该死的门！” 乔迪感到一阵诧异，但还是端着枪小跑到门口从里打开门锁，随后她惊呼一声捂住嘴，连猎枪都掉在地上！ 狼狈的卡尔摇摇晃晃，而他怀里的艾莲娜一看就深受重伤，浑身浴血，连皮肤都在渐渐变黑，简直像是患上曾经肆虐大陆的瘟疫！ “快，快乔迪，给我找个房间！” “后面，去我卧室！” 第108章 亡者重现于世 乔迪快步领着卡尔越过酒吧大厅，从后门进入狭窄的走廊来到自己房间门口，她刚一推开卧室的门，还没来得及打开灯，卡尔就已经把重伤的艾莲娜放在单人床上。 “卡尔，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乔迪尽可能平静地问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乔迪很少见他如此慌乱过。 “你出去锁好门，把酒吧所有的灯都关了。”卡尔深吸一口气，“然后去准备温水、酒精还有毛巾，在外面等我。” 乔迪点点头，关上卧室的门去准备了。 “治愈加护。” 乳白色光团飞入艾莲娜体内，卡尔再次握起她的手，感知她体内的状态。 但他立刻皱起眉，他感觉到治愈咒文正在帮艾莲娜缓缓修复内脏损伤，但却对亡灵的侵蚀束手无策，而且咒文的力量反而遭到了侵蚀，光团很快消散！ 通常来说，治愈咒文至少能在伤者体内留存数个小时，一点点修复伤势，可它在艾莲娜体内，顶着亡灵侵蚀，连半分钟都坚持不住！ “薇菈。” “少爷，属下在。” “现在立刻回死眠厅堂，去问伊莉雅这种情况要怎么办，快！” “遵命！” 卡尔紧张地把自己的亡者灵能再次注入艾莲娜体内，希望像上次在布鲁尔宅邸一样吞噬掉亡灵侵蚀，可他却很快发现，这次的亡灵灵能不仅量级更甚，还具有自主攻击性！ 那该死的亡灵侵蚀正以艾莲娜的灵能结晶为食，贪婪啃噬着结晶。它们面对卡尔的灵能，如一群护食的饿狼，竟然与他的灵能互相撕扯起来！ 卡尔的灵能刚吞噬了一点侵蚀就被群起而攻之，很快败下阵来，像刚才的治愈咒文一样反被吞噬！ 他凝重地看到艾莲娜的表情愈发痛苦，一时不敢注入更多的灵能去和侵蚀互斗，因为战场是在艾莲娜的体内…… “治愈加护，治愈加护！” 他又用出两个治愈咒文，在薇菈回来之前，必须先用咒文吊住艾莲娜的命，能治疗一点算一点！ 卡尔的汗水打湿了床单，已经过去快两分钟了，薇菈还没回来…… “少爷！” 一袭红裙的薇菈终于返回，她的身形还没彻底显现，就已凝重地说道： “艾斯特大人说，要用死眠之主的灵能和死眠提灯，彻底压制她体内的侵蚀，以此将她转化为亡者领域……然后再分解掉亡灵侵蚀，转化可以修复她的结晶和伤势，这样她不仅能活下来，或许还能吸收一部分侵蚀，提升实力。” 卡尔摇摇头：“再回去问她别的方法，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是，少爷。” 薇菈又消失了，卡尔握紧拳头，再次用出治愈咒文。 刚才卡尔就在拼命思考拯救艾莲娜的方法，他自然想起了死眠之主可以转化其他灵能者成为亡者领域； 那时他就猜到了，转化或许能救下艾莲娜，可他其实不愿意让约翰和艾莲娜成为亡者领域； 一旦成为亡者领域，他们就再也没有退路了，平静的生活将与他们诀别，从此和自己一样成为教会的眼中钉，时刻危机四伏。 卡尔不希望这样，他们两个能安稳的活一生就足够了，离危险越远越好。 治愈咒文又被侵蚀了。 “……治愈加护。” “少爷，少爷……”薇菈重新出现，神情凝重，“艾斯特大人说，艾莲娜的结晶若被侵蚀到已有破碎迹象，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再这样下去，就算您能帮她挺过结晶破碎的反噬和魔药副作用，能让她活下来，艾莲娜也不会再是灵能者，而且还会失去意识，成为行尸走肉或怪物……” 卡尔立刻追问道：“不转化，活下来不变异的概率有多少？” “不足……不足一成。是属下来晚了……” 不足一成…… 这时，艾莲娜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她微微睁开眼，竟然反握起卡尔的手…… “卡尔……我是死了吗？我…刚才好疼……” “没有，没有，你不会死，不会……” 卡尔看着憔悴的女孩，刚才仅仅是一点灵能注入，竟然就会让她疼到苏醒…… 艾莲娜的身体状态已经差到不应该醒来了，她连心跳都很微弱了…… 那转化时要用庞大的亡者灵能去“污染”她的灵能结晶，她该多疼，她怎么撑得住？ 你哭一声也好啊，艾莲娜，你才十五岁啊！ “卡尔……”女孩虚弱地看向他，“你又救了我啊……” “我没有，我来晚了……对不起。” “可我看到你了啊……” 艾莲娜努力睁开眼睛，她发现卡尔握着她的手是那么用力，还在哆嗦呢。他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他额前，深深低着头，而他身后，或许就是那位救下自己的红骑士。 “卡尔，我听到你和红骑士说的话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不想死，我想参加你的婚礼……” “听到了吗……” “嗯，刚才就疼醒了……” “转化很疼，以后还很危险。”卡尔挣扎着轻声说道，“我希望你们平安。” “……我不怕疼，转化吧，救救我。”艾莲娜闭上眼睛，她竟露出微笑，“终于能知道你的秘密了。” 卡尔深吸一口气舒缓着情绪，暂时将担忧抛诸脑后。 已经没有别的方法了。 “睡吧，艾莲娜，睡醒就好了。” “嗯，晚安卡尔……” 卡尔终于不再犹豫，他立刻召唤出死眠提灯，将转化的念头传递给它。他从未进行过转化，不明白流程，只能相信自己的提灯。 死眠提灯飞入卡尔手中，传达出索求灵能的意思，卡尔微微点头，放开心神，任凭提灯肆意汲取着自己体内的灵能…… 这次需求的灵能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过了一分钟，他体内储备的灵能已经快要见底，而死眠提灯仍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在催促卡尔赶紧想办法补充。 见卡尔脸色愈发苍白，神情严肃，似乎都快坐不稳了，薇菈看出他的灵能储备已经要见底了； 薇菈没有任何犹豫，她召唤出红骑士铠，把手贴上卡尔的后背，释放出最纯净的亡灵本源供给她的主。通常来说，都是死眠之主主动掠夺亡灵本源，但卡尔已经确定除非万不得已，绝不掠夺； 但此刻面对送上门的本源，卡尔不再固守自己定下的教条，为了救活艾莲娜，他分出心神掠夺着薇菈的本源，再经由自己的灵能结晶后，输送给死眠提灯。 薇菈已有命格4的实力，又经过了沉默之棺的洗礼，本源储备远非昔日可比，卡尔的结晶经历两次匮乏到充盈的过程后，薇菈仍没有虚弱的迹象。 卡尔感觉手中的死眠提灯愈发沉重与炽热，终于，提灯给了卡尔信号，他立刻松开死眠厅堂，急促喘着气，回头看向薇菈： “本源损伤大吗？我能感觉到你把最纯净的本源给了我，我都不需要费力吸收。” “还好的，少爷，”薇菈恭敬地说道，“修养一阵，能慢慢恢复。” “回去给你灵能币，能恢复快一些吗？” “……掠夺走的本源，有点像人类伤筋动骨，外力和灵能币效果有限，少爷。” 卡尔轻轻点头：“我会记住的，绝不会亏待你。” “这是薇菈的本分和荣幸。” “等转化完成你就回菲莉丝身边，好好休息，这次辛苦你了。”卡尔轻声说道，“你本源有损，暂时不要去追踪兰尼和那个叫迪林斯的亡灵。” “是，少爷。” 卡尔不再多言，他看向死眠提灯询问着情况，随后感知到提灯传回的念头——剩下的交给我吧。 接着，他看到死眠提灯飘浮于艾莲娜上方，柔和的光芒铺满她的全身，昏睡过去的艾莲娜无意识地哼出声，拧紧眉头，眼皮颤抖…… 一定很疼…… 卡尔忍着焦虑，拉起艾莲娜的手，用灵能感知她体内的状态； 他终于惊喜的发现，之前极具侵略性的亡灵侵蚀，现在正如一只只待宰的羔羊，死眠提灯用更加强横的灵能挨个吞噬着它们，同时艾莲娜体内的伤势也稳定下来。 “治愈加护。” 卡尔再次用出咒文，这回乳白色光团顺利地修复着她的伤势，不再被侵蚀。 当那些亡灵侵蚀悉数被吞噬后，死眠提灯的光芒凝聚成光束，直照艾莲娜的腹部，那是她灵能结晶的位置； 而她体内，残破的结晶在照射下，正一点点被修补着，裂痕得到愈合，缺损处也被填补完整； 很快，结晶修复完毕，刚才死眠提灯吸收的庞大亡者灵能一涌而出，彻底包裹起艾莲娜的结晶，昏睡中的她立刻一颤，表情痛苦不已！ 卡尔不知道艾莲娜是否醒来，他强忍着不去看十五岁女孩痛苦的模样。 艾莲娜死死握着他的手，她的指甲已经刺破了卡尔的手背，扎进他的肉里！ “就快了，艾莲娜……再坚持一下……” 卡尔的手背渗出鲜血，他一点不觉得疼，卡尔闭起眼，只去关注结晶的变化…… 亡者的灵能持续污染着艾莲娜的结晶，如在海中沉浮的礁石，海浪不断冲刷，无止无息。 艾莲娜的汗水已将乔迪的枕头彻底浸湿，卡尔不时听到她咬牙的声音…… 她唯独没有喊一句疼。 不知过了多久，卡尔终于发现死眠提灯的光芒熄灭了，几乎是同时，艾莲娜立刻松开卡尔的手，深深喘着气。 卡尔发现，此刻她的灵能结晶已完好无损，化为漆黑，犹如玉石般晶莹剔透，正如卡尔左臂内的遗骨。 转化成功了。 收回死眠提灯，卡尔终于放松下来。 时隔120年，亡者领域重现于世； 那些活过漫长岁月，曾亲手截断亡者传承的人们不会知道，在明斯特市西区不起眼的酒吧内，死眠之主迎来了第一位人间的眷者。 第109章 治愈 “卡尔，艾莲娜怎么样了！” 等候多时的乔迪一见到推门而出的卡尔，立马迎上问道。走廊灯光微弱，映出他脸上的疲惫。 “已经没事了，没事了。”卡尔接过乔迪递来的干净毛巾，狠狠擦了把脸，长出一口气，这才感到有些抱歉，“对不起啊，占用了你的卧室……之后我给你重新买一套床单，我知道你有洁癖。”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这是在胡说些什么。”乔迪白了他一眼，抱起卡尔刚吩咐她准备的东西，“那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嗯，拜托你了。” “没事，我去给她的伤口消毒敷药，再擦擦身体换件衣服。去酒柜里拿瓶威士忌喝吧，我一会去找你。” 卡尔点头，目送乔迪进入卧室后，他踱步来到跛脚狼酒吧的吧台后，先往收银柜里塞了几张雷亚，随后打开一瓶新的威士忌，给自己倒了小半杯，仰头一口闷下。 他没有开灯，空荡的酒吧里，仅有窗外微弱的灯光透过磨砂玻璃洒落在破旧的地板上。 卡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眯起眼睛仔细看着酒瓶上贴的标签——产自布鲁尔酒庄。 “布鲁尔子爵的酒庄……”卡尔细细抿了一口，“还不错。沃尔登家酒庄出产的是红酒，看来布鲁尔先生盯上的是工人和普通收入家庭啊。” 卡尔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威士忌的辛辣却未能驱散他心头的苦涩，他第一次想把自己灌醉，好短暂的逃避一会。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受伤、失踪，为了救艾莲娜，又不得不将她转化为亡者领域。 乔迪推开后门来到酒吧大厅，刚打开灯，就看到一大瓶威士忌已少了一多半，她快步走到吧台后，一把拿走卡尔的杯子。 “已经给过钱了，给了好几十雷亚……” “我没让你这样喝，卡尔。”乔迪倒了一杯凉水推到他面前，“明天你会头疼的。” 卡尔低下了头，随意靠着酒柜，他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乔迪后，还是老老实实喝完了水。 “艾莲娜怎么样了？” “伤口基本愈合了，没什么问题。骨折我看不出来，但淤青消肿了。”乔迪语气平静，“我的裙子她穿有些大，等她睡醒后需要洗澡，有的血迹擦不掉。” “嗯。” 从小一起长大的二人，并肩靠着酒柜，谁也没说话。 刚才在卧室内，乔迪目睹了医学奇迹，她发现根本不需要给艾莲娜的伤口消毒，她的外伤几乎痊愈了，原本受未知感染变黑的皮肤也恢复正常…… 乔迪看向卡尔，却什么都没问。 “我甚至准备好了说辞，”卡尔轻笑着，“你让我有些尴尬。”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会问任何事。这样你就不需要对我说谎，不会有负罪感，因为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 乔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晃酒杯：“如果需要，你可以把艾莲娜藏在这里，我不会让任何人发现她。” “没那么严重，不是你想的那样。” 卡尔直起身来，却感到有些晕，脚下一个踉跄，乔迪又白了他一眼撇着嘴说道： “你看，我说了不能那样喝，你至少加点气泡水！” “兑水不好喝啊……对了，我认识布鲁尔子爵，以后我帮你打声招呼，进货能便宜些。” “……卡尔，晚上我听工人们说，下午时西区来了好多陌生人，他们突袭了济世会的据点，几乎把他们全抓走了。” 卡尔笑了笑：“那应该有我一份功劳，那些都是治安厅的人，我现在是治安厅总司了。” “怪我，但凡给你准备一道下酒菜，你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嗨，以后记得看报纸，正式入职的时候要登报的，”卡尔摆摆手，“济世会应该是完了，以后也没有帮派敢来跛脚狼收税了，放心吧。” “行行行，伯爵大人的女婿，通灵师先生，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卡尔瞪了不当回事的乔迪一眼，感觉酒劲确实上来了。他在腰间摸了摸，把伍德刚给的总司徽章啪一声拍在桌案上。 “喏，认识吧？看看，足足五颗星呢。” 乔迪惊讶地拿起徽章细细看着，又看向嬉皮笑脸的卡尔，神情复杂——他们从小一起在孤儿院长大，那时候卡尔还是个喜欢逞强又不善言谈的孩子； 可此时，他已是一位英俊的绅士，又是通灵师、沃尔登伯爵的女婿，现在又当上治安厅总司…… “怎么样？” 乔迪由衷笑着，帮他添满威士忌：“你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了，卡尔。” 卡尔的笑容褪去，心头五味杂陈。乔迪轻易看穿了他的情绪——他难过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样，从没变过。 “累了的时候，记得来跛脚狼。你走得再快再远，这里都有只属于你的酒杯。” “好……” “累了吗？” “有点，为了救朋友的命，我做了一件以后很可能会后悔的事。” “千万别忘记，你亲手拯救了一个人的生命。卡尔，这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又为什么要痛苦呢。” “但以后她可能会因此而死，还可能会……” “你错了，卡尔。” 卡尔默默喝着酒，乔迪的嗓音很轻： “生活是由意外构成的，说的极端一些，我们可能会走在街头被受惊的马匹冲撞而死，也可能误食有毒的晚餐中毒身亡，还可能会像最近西区流传的那样，某天突然消失不见，过几天成为街边的一具尸体，成了吸血鬼的口粮……” 乔迪和卡尔碰杯，继续说道： “我们连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我今天关店时，又怎么能知道你会在午夜抱着重伤的艾莲娜冲进酒吧呢？” 乔迪喝下威士忌，对他微笑着： “卡尔，不要去担忧还未发生的事，要用你漂亮的眼睛好好看清现在——你救了艾莲娜，你给予她一个活着的未来。” 好温暖。 “谢谢你，乔迪，真的。我今天几乎要喘不过气，朋友们受伤，还有一堆麻烦事……”卡尔喝了一口威士忌，“你和伯爵的安慰让我振作了许多，谢谢。” “卡尔，已经是凌晨了。” 乔迪笑着指向酒吧的挂钟：“痛苦的昨天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你知道吗，我忽然庆幸我是孤儿。” “约翰和艾莲娜来过酒吧好几次，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也和我打听关于你的过去。”乔迪帮他倒了杯水，轻轻说道，“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朋友，有爱人，你帮助的每一个人都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帮助你。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扛着，就像现在，当你喘不过气时，我们都会在你身边。” “这么说的话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能认识你们。” “或许吧，但我觉得不只是因为运气。” “那是什么？” “是吸引。你有一颗善良热忱的心，我们都被这样的你所吸引，想要陪在你的身边。” 卡尔笑了起来：“我从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种话，这可不像你啊。” “当然，因为本就不是我说的，是她。” 乔迪摇摇头，看向他的身后，卡尔也回头望去——艾莲娜穿着并不合身的裙子站在酒吧后门处，带着那标志的冷清微笑，朝他挥手。 卡尔从没见过小丫头穿裙子的模样，她一向穿男装。 “艾莲娜，你应该回去休息，你还没痊愈。” “不，卡尔。”艾莲娜走到吧台前坐下，轻声说道，“是你需要休息。” 第110章 噩梦伊始 艾莲娜坐在卡尔对面，望着他疲倦的面孔，语气很轻：“你有多久没有合眼了？” “你还好意思说？” 卡尔瞪了小丫头一眼，乔迪轻笑着，给艾莲娜倒了杯柳橙汁后打着哈欠说道：“你们聊吧，我真的该睡觉了，二位晚安。” “谢谢你，乔迪姐姐。”艾莲娜深深向她鞠躬，“谢谢你做的一切。” “我没做什么的，不用谢我，晚安啦。” 乔迪离开了，卡尔和艾莲娜隔着吧台相望，气氛略显尴尬，小渡鸦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站在艾莲娜腿上瑟瑟发抖。 卡尔又瞪了这俩孩子一眼，兀自喝起威士忌。 “我也想喝。” “你还没17岁，不行。” “又不是没喝过……” 小丫头嘟囔着，经历了事务所的爆炸和今晚的生死劫难，她发现自己好像有了些改变，往日的冷清已很难再表现出来了。 明明成为了亡者领域，却比从前更有活力，更开朗了一些。或许在卡尔面前，再也冷不起来了。 卡尔其实挺生气的，一个两个的都不听话，尤其是渡鸦！ 他眯起眼睛盯着小渡鸦的黑眸，吓得孩子直接把头钻进艾莲娜的怀里，不敢再看它的主人。 艾莲娜趁卡尔不注意，偷摸拿起威士忌瓶灌了一大口。 “我是再也管不住你们两个了，是吧？让你喝了吗？”卡尔放下杯子平静地说道，“还有你，尤其是你，谁让你带她去找兰尼的？” “嘎……可主人您也没说不让啊。” ？？？ “你飞了趟南莱茵，翅膀锻炼得这么硬了？上次没舍得打你，现在还敢得寸进尺了？” 卡尔伸手一把抓向渡鸦，但艾莲娜立刻把它护在怀里，小渡鸦抬头看着她，眼里感激涕零。 “你别怪它，怪我吧。” “呵！”卡尔看向与他僵持不下的小丫头片子，“我哪敢怪你？天知道你还能做出什么事来，青春期的女孩怎么就这么叛逆，你总算没杀了杰西小姐吧！” “没有，她是位识时务的女士，我想撮合她和约翰。” 卡尔疲惫地挥挥手，整个人趴在吧台上：“算了就这样吧，没力气说你们了。伯爵还想让我和菲莉丝多生几个孩子，本来还觉得挺好，阖家欢乐，现在我连一个孩子都不想要了。” “别因噎废食嘛卡尔，沃尔登家还需要继承人呢。”艾莲娜轻笑着戳戳他的胳膊，“多要几个，生下来送我一个，我把一身本事都教给他。” “免了，你本事可太大了，菲莉丝以后会哭的。” 渡鸦一听这话，立马兴奋地高高举起翅膀，向主人示意它的本事也不小…… “嘎！” “你倒是真有本事，薇菈都没你动作快。”卡尔又白了它一眼，“以后我没让你做的事，全都属于禁止项，不然把你烤了吃。” “知道了嘎，不敢啦……” 艾莲娜四下张望着，疑惑地问道：“薇菈就是那位红骑士、沉默执行官？我刚才躺着的时候浑浑噩噩，只看到她的脸一眼，总觉得有点面熟……” “嗯，你曾见过她，上一次就是她侵蚀的你和约翰。” “布鲁尔家的冤魂？” “对。”卡尔点点头，气消了不少，“身体和灵能结晶怎么样？” 说到这点，艾莲娜的表情复杂起来，似乎有些感慨。 “没有问题了，有的关节还在疼，但不严重，大部分伤势在转化时好像都恢复了。至于结晶……对了，我现在知道了不少事，你帮我转化的时候，我在梦中被灌输了许多知识和信息。” 卡尔眉毛轻挑，他是第一次转化他人成为亡者领域，也不明白其中的细节，便追问道：“比如呢，你现在有什么感觉，知道了什么信息？” “我是…亡者领域了，结晶上有两条纹路，是命格2的安魂师，可我之前从没听说过这个领域。”艾莲娜与卡尔四目相对，“我还知道你，我能从你身上感受到归属感与温暖的感觉，也知道我的力量和以后提升命格都来源于你。” 看来很多事省得解释了，慢慢告诉她亡者的渊源就好了。 卡尔轻轻点头，觉得转化时的知识灌输应该是死眠提灯做的，倒是省心，以后很多事也不需要瞒着她了。 艾莲娜笑了起来，深深看着他：“没想到真正的神明就在我们身边——亡灵共主，死眠之主大人，以后终于会有神明回应约翰了。” 卡尔尴尬的给艾莲娜倒了杯橙汁，她或许是渴了，两三口就全部喝完。 “我哪是什么神明，快算了吧。对了，阴影的能力还能用吧？” “能，刚才我试过了。”艾莲娜严肃地点头，“除非万不得已，我不会动用亡者的能力，我已经知道它被正教截断，原因我也能猜到，死眠之主和亡者领域威胁到了正教的根基。” 死眠提灯连这些都告诉她了…… 卡尔沉默下来，连艾莲娜偷喝威士忌都没再管。 “我会帮你的，卡尔。”她主动与卡尔碰杯，“我明白转化不是你的本意，这是我要求的。知道有机会活着，那我就不想死了。我现在很开心，能彻底站在你的身边，毫无保留。” “……我不想连累你。” “乔迪说的很对，别为还没发生的事担忧，你给了我活下去的未来，给了我崭新的力量，这怎么是连累？我还想请求你将这份力量赐予约翰。” 艾莲娜坚定地注视他：“卡尔，我们将永远站在你身边。纵使举世皆敌，我亦万死不辞。” 卡尔揉了揉她的红发，艾莲娜没有躲，认真而坚决。 “还有我在呢，哪用你们。” “反正哪怕死了还能成为亡灵，”艾莲娜知道卡尔接受了，愉快地说着，“沉默执行官也很威风呢，到时候给我和约翰留好位置。” 别瞎立flag行吗…… 卡尔连忙给她倒了杯威士忌：“把蠢话混着酒喝下去，别在这胡说！” “哼哼。”艾莲娜满意地举起酒杯，“这杯敬你，死眠之主大人，很荣幸成为你第一名眷者。” 卡尔苦笑着与她碰杯，小丫头干脆利落，一口闷下半杯，摇晃着小脑袋：“多喝两口才发现，大家喜欢的不是酒精的口感，而是这种微醉的迷离感，是吗卡尔？” “你性格开朗了一些，说实话，以前你挺闷的。” 艾莲娜轻笑着说道：“你再给我倒一杯，我还能给你讲个笑话。” “最后一杯，而且只限今天，等你以后成年再喝。” “是是是，遵命。”艾莲娜耸耸肩，“我能去你的死眠厅堂看看吗？灵境是什么样？” “这你都知道了？” “知道一点，我能去吗？” “估计不行，我以后问问吧……” 艾莲娜瞪大眼睛：“你是死眠之主欸，你还要问谁？” ……我也是新上任的啊，苏尔阁下又没做好工作交接。 “问我的管家。” “这样……” 微醺的艾莲娜晃动酒杯，她观察着琥珀色的液体，脸颊微红，却不知是因为灯光还是酒精。 “卡尔，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救了我们多少次，却从不过问我们的曾经。” “我想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但你若愿意说，我和群星都会陪你，夜晚还很长。” “先提醒你，我的故事或许会令你心碎的。” “别担心，我会治愈咒文，现在你也会了。” 艾莲娜轻笑着，眼中波光粼粼：“那你还需要再开一瓶酒。” “好，今晚我买单。”卡尔从酒柜中拿了瓶单一麦芽，又塞了几张雷亚到收银柜里，“这可是店里最贵的，乔迪如果知道她睡着时都能把这瓶卖出去，做梦都会笑的。” “那希望我的故事不会让它太苦涩。” 艾莲娜将一缕红发拂到耳后，莞尔一笑，她望着卡尔，将深埋心底的过去娓娓道来：“还记得你送我配方的时候吗，那天你坦然告诉我们，你是孤儿。” “嗯，记得，那是你第一次称呼我的名字。” “那时候我就……想去接近你了。或许是同病相怜吧，卡尔，我也是孤儿，但和你稍有些不同。” 艾莲娜平静微笑着：“乔迪说，你从未见过你的父母，生来就在孤儿院长大。但我不是，我仍清晰记得我的父母，而我成了孤儿时，刚好九岁。” “……发生什么了？” “我九岁生日那天晚上，我失去了除我之外的一切。两个醉酒的强盗撬开我家的门，杀死了我的父亲，抢走了一切值钱的东西，还想玷污我的母亲。” “妈妈把我藏在了床底下，卡尔。”艾莲娜淡淡说道，“她在死前不愿受辱，我在床下亲眼看着她用菜刀割破自己的喉咙，然后倒在床边。我就那样看着她的瞳孔扩大——妈妈到死都没有合眼，她即使死也要好好看着我，确认我安全的躲在床底。” “我从来不知道血能喷溅那么远，又是那么烫。我小时候划破手，看到一滴血都会哭，但那天我却没有。” 卡尔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抖动，他听着艾莲娜平淡的语气，却无法想象她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又经历了多少苦难，才能把自己悲惨的遭遇说的像是别人经历的事； 他能做的只是默默喝酒。 真的好苦，这玩意肯定不是单一麦芽，凭什么这瓶苦酒要卖十雷亚…… “如果没有那两个强盗，如果他们盯上的是其他人，我就不会是灵能者，也不会认识你和约翰。”艾莲娜微笑着，“我会是个普通的小女孩，怕黑、怕虫子、怕鬼怪。普通的去上学，普通的长大，拿一个不错的成绩，找一份体面的文职工作，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过完普通的一生。” 卡尔轻声问道：“后来呢……有好一些吗？” “呵呵，我敬爱的死眠之主，卡尔，你这么英俊，却一点不懂安慰人。” 艾莲娜罕见地露出青春少女的笑容打趣道，但眼神却那么苦涩：“以为这就结束了吗，都提醒过你了，你的心太柔软，我的故事会令你心碎的。” “已经碎了。” “不，这只是开始，噩梦的开始。” 第111章 伤疤 父亲惨死在强盗手中，母亲把艾莲娜藏好后自尽，死在她刚满九岁的女儿面前，但这对小小的艾莲娜而言，只是噩梦的开始； 齿轮街，跛脚狼酒吧的窗口泛着昏黄，十五岁的少女用讲述历史的客观口吻，将她悲惨的过去向卡尔娓娓道来： 艾莲娜的母亲用自己的尸体堵住了床底，醉酒的强盗或许因杀人而感到恐慌，他们没有去管那死去的女人，而是抢走她父亲的怀表和皮夹，抢走母亲的首饰，抢走一切看起来值钱的物品和现金后，匆匆离去。 就这样，艾莲娜活了下来，独自一人。 她说，她已不记得第二天是如何去了治安厅，又如何告诉督察们昨夜的惨剧，艾莲娜的这段记忆已模糊不清，她只记得治安厅的人去过家里后，帮她安葬了父母，随后告诉她——一定会将那两个强盗找出来，并把他们送上绞刑台。 可那时的艾莲娜才九岁，而且精神状态濒临崩溃，藏在床底的她连那两人的面孔都看不到，只记得有两个人的脚踝上刺着鹰头图案的纹身，除此之外什么线索都给不了； 由于艾莲娜家曾是中产家庭，治安厅也做过不少努力：他们搜查西区，并通缉脚踝有鹰头纹身的人。但情报匮乏，幸存的女孩又不知道他们的样貌，治安厅始终没能锁定任何一个嫌疑人，随后这件事便不了了之，成了悬案； 于是安葬过父母后，艾莲娜成了孤儿，房子还被收走了，因为这房子发生过凶杀案，后续再难租住，住房协会便向银行和市政厅提交了申请； 银行查过艾莲娜家的储蓄情况后，判定失去收入来源的艾莲娜已无力继续支付租金，于是她被赶出了居住九年的家，但出于同情，还是给了她一些补偿金，30雷亚。 艾莲娜说，后来那房子因为租不出去而被拆掉了，盖起了餐厅，就再也没人在意那里是否死过人了。至于银行调查她父母之前的储蓄和投资情况、享有的产业份额等，她一概没见过。 随后出现了一个自称是艾莲娜舅舅的男人，他说会替姐姐收养艾莲娜，九岁的她已经露宿街头两天，走投无路，当时看到“舅舅”时，她放声哭了出来； 于是舅舅骗走了她剩下的29雷亚，又打上她的主意——九岁的艾莲娜生得可爱，险些被“舅舅”卖到花街，好在艾莲娜知道那条街是什么地方，她借口去盥洗室，逃离了一个悲惨的未来； 可当时的她还不知道，逃得开一个，逃不掉另一个。 那天之后，艾莲娜抛弃了自己的姓氏，她在餐厅后面的垃圾堆里翻出一点还能吃的食物，又用剪刀剪去美丽的长发，然后在街上被福利机构的人发现了； 孑然一身的艾莲娜，被送进了西区一家孤儿院——水仙花孤儿院，它虽是福利机构，但听说由于拨款有限，已被私人买下全部份额，属于私营孤儿院。 艾莲娜的噩梦由此开始。 “倘若那天发现我的是比斯利孤儿院的温蒂女士，那一切都会不同。” 艾莲娜抿一口威士忌，对卡尔微笑着：“那样我就会见到你，卡尔·海勒。你一定会像保护乔迪那样，挡在我的面前，你会成为我的哥哥。” “……从今往后，我就是。” “呵呵，卡尔哥哥，我要讲后面的事了，你还没有醉吧？” “还没。” “那就好，接下来你喝果汁好吗，我不希望你明天宿醉，会头痛。” “我……”卡尔点点头，“我知道了。” “水仙花孤儿院，其实是童工工厂。” 和温馨的比斯利孤儿院不同，“水仙花孤儿院”，那是一家披着孤儿院外衣的童工工厂； 在那里的都是像艾莲娜这种无家可归的，或是被卖到这里打工还债的孩子。艾莲娜和其他所有孩子一样，需要完成超负荷的工作，安全措施更是形同虚设； 他们是最廉价的、不需要薪水的劳动力。 九岁的艾莲娜负责洗衣服和其他杂务，她和另外几个女孩一起，洗一百多人的衣服——包括孤儿院的孩子们，以及那里工作人员的衣物； 除了洗衣之外，艾莲娜还要负责清扫和搬运——十几个女孩挤在逼仄的房间里，要从孤儿院回收来的垃圾中找出还算完好的金属物品或玻璃，再运到更大的房间交给那些男孩，他们会操作熔炉和其他机器，把回收物重新熔炼或是加工，做成简陋低廉的原料，再由工作人员定时卖出； 艾莲娜负责的，就是徒手将垃圾堆里淘来的铁条、别人不要的玻璃、尖锐生锈的金属物放进筐里，搬运至操作间，而分配给她的筐已破旧不堪，满是尖锐的倒刺； 没有手套。 超负荷的工作结束后，是一块黑面包和两杯水，这是每个孩子一天的食物份额； 女孩们从来吃不饱，男孩抢走她们的份额之后，她们能剩下半杯水和一小口面包，已是不错。 一开始刚去水仙花孤儿院时，艾莲娜还只是富家出身的孩子，她不接受这一切，她想逃离； 她挨了几顿打，被抢走好几餐，她被男孩们推倒在地，看着一块黑面包被抢走分食…… 等没人后，她只能哭着去地上收集面包渣。她吃的从来都是白面包，但那时候，她能把黑面包渣混着土咽下去； 然后艾莲娜终于在鞭子下学会了工作，也学会了护食，清理工作人员的厨余垃圾时，她还能找到一些剩饭，然后悄悄包在衣服里带回二十多人的女生宿舍，在深夜一边流泪一边啃； 不是所有孩子都能胜任工作，尤其是刚来的孩子，但在员工们的“鞭策”之下，所有孩子都能很快适应新环境。 “鞭策”不只针对新人，无论是谁，一旦工作出现失误或完不成定额，又或者某个孤儿院的员工今天心情不好，那就会有人受到鞭策； 有几个大一些的孩子，他们曾偷偷联合起来，计划带着大家逃离。但有人怕受到连累，告了密，那之后艾莲娜再也没见过那些领头的孩子； 后来孤儿院的员工还发明了连坐制，从根本上瓦解了孩子们可能的联合。 超负荷的工作，极度营养不良，不足六小时的睡眠时间，时而遭受的鞭挞，互相猜忌与敌视…… 每个人都面黄肌瘦，谁也没有力气反抗或逃跑； 艾莲娜告诉卡尔——每周都有熟面孔消失，每个月都有新面孔加入。 在水仙花孤儿院度过两个月后，艾莲娜再也不信治愈女神，后来她多少次去治愈教堂，都是为了在神像前嘲笑女神的无能。 “卡尔，你困了吗？” “……不，我只是眼睛涩，没事的。” “那正好，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好吗？”艾莲娜轻声说道，“我让你睁开的时候，你再睁开。” “好。” 艾莲娜看到卡尔闭上了眼，她抿着嘴，僵硬的把手伸到背后，从后颈处解开裙子的拉链，这是乔迪的裙子，她穿的确是大了一些； 艾莲娜转过身去背对卡尔，她双手抱在身前，好让解开拉链的裙子不会滑落。 “卡尔，你可以睁眼了。” 他点点头，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艾莲娜露出的瘦弱脊背。 少女白皙的背上，铺满密密麻麻的伤疤，最长的一道凸起伤疤从她的右肩一直延伸到左腰； 每一道伤疤都诉说着一份痛苦，它们宛如冰冷的文字，记录着一段不堪的岁月和一桩桩暴行。 砰！ 卡尔捏碎了酒杯，玻璃深深扎进手心里，柳橙汁混着鲜血，刺痛他每一根神经。 艾莲娜无声拉起拉链，整理好衣服，又转身面朝卡尔，一道乳白色光团从她手中浮现，涌入卡尔鲜血淋漓的右手。 艾莲娜小心翼翼摊开他的手，娴熟地帮卡尔取出玻璃碎片。 “我很擅长包扎和处理伤口，以前我一直在来回搬运那些碎玻璃和金属块。” 她淡淡说着，卡尔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曾给自己处理腿伤时那么娴熟，甚至能给渡鸦包扎；而且她在转化时，明明那么疼，却能蜷缩着身体忍耐下来。 艾莲娜是真的习惯了。 “我以前被玻璃扎破、划伤过很多次，”艾莲娜把最后一块碎片从卡尔手心取出，笑着说道，“有一次我患上破伤风，还以为就会那样死掉，但有个新来的工作人员救了我，喂我喝了魔药，后来我再挨打后他都会帮我处理伤口，我也能吃饱了，他会分给我食物。” “嗯。” “那个人就是约翰·弗兰克。” 艾莲娜莞尔一笑：“他当时是生命领域命格1的‘药剂师’，为了救自己的亲妹妹，潜入水仙花孤儿院成为工作人员。” 第112章 救赎 但是刚加入水仙花孤儿院的约翰还不知道，他的亲妹妹在他到来的一周前就死在孤儿院一个男人的鞭子下。 约翰深深隐藏起自己的愤怒，潜伏下来，打听着凶手并尽可能偷偷帮助他人，等待一个捣毁孤儿院的时机； 那是约翰和艾莲娜的第一次相遇，他喂艾莲娜喝下了治疗魔药，不然她会死于破伤风和外伤感染； 从那之后，约翰总是把自己的食物悄悄分给这个女孩，替她处理伤口，约翰把对死去妹妹的爱，转移到了艾莲娜身上； 因为她们太像了。 后来的约翰曾亲口说——一开始，看到你时我就感觉，妹妹还活着；但时间长了我就不这样想了，她已经死了。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没有将你看作我死去妹妹的替身，艾莲娜只是艾莲娜而已。 过了段日子，某天艾莲娜在打扫工作人员休息室的时候，听到了几个人的谈话，她鼓起勇气瞥了一眼，却看到了她无比熟悉的东西——有个男人正把玩着一块金怀表，那是艾莲娜父亲的遗物； 她绝不可能忘记那块怀表，每一道花纹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接着她低头看去，由于那男人不端正的坐姿，他露出了裤腿下的脚踝，纹着鹰头纹身…… 罪魁祸首之一，居然离的这么近…… 艾莲娜拼命压抑下所有情绪，她如常处理好工作，然后焦急地等待深夜降临。约定好的时间，在肮脏的盥洗室内，她把约翰送来的所有食物都囫囵吞进肚子里。 那天夜里，她请求约翰帮她找一个便于藏匿的武器，但约翰坚持要知道她的理由，他怕艾莲娜自尽； 但她却说——我早就死了，约翰，你会给我一件锋利的武器，不然我会自己去捡玻璃碎片； 约翰答应了她，又过了几天，他给了艾莲娜一柄匕首。 艾莲娜九岁那年从约翰手中接过的匕首，她一直用到今天。刚才转化苏醒后，艾莲娜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摸匕首，发现腰间没了熟悉的触感，想起匕首被遗忘在地下仓库后，她立刻焦急地坐起来，才发现小渡鸦乖巧站在床头柜上，旁边放着她的宝物——它帮忙捡回来了。 后来又过了几天，艾莲娜偷偷暗示那个害死她全家的凶手，说自己愿意做一些事情，来多换一块面包，少挨一顿鞭子，那人同意了。 在一个深夜，昏暗的卧室内艾莲娜紧握匕首，双手藏于身后，等待着门开——那是复仇的时刻； 曾经的凶手推门而入，他腰间挂着艾莲娜父亲的怀表，接着又锁上门； 女孩一句话都没说，握紧匕首就奔向他，朝他小腹刺去。但她年纪太轻，又营养不良，怎么都不可能打过精壮的成年男人，那人只是反应了一下，就一脚把她踢翻在地，死死掐着艾莲娜纤细的脖子； 在她快被掐死时，约翰终于撞开了门，冲上去把男人推开，和他扭打在一起。约翰已经打听到了——这个男人不仅害死了艾莲娜的父母，还生生打死了他的妹妹； 约翰几乎发了疯，他根本没用灵能者的咒文或能力，而是赤手空拳，几乎要把那人的脸打到凹陷，几颗带血的牙零落在旁边； 约翰的指关节都骨折了，接着那人拼死一搏掐住了约翰的眼窝，就在他的眼睛快要被刺瞎前，艾莲娜用匕首割裂仇人的喉咙； 接着，她颤抖地把利刃刺进仇人的胸膛，一遍又一遍，艾莲娜怕他死不掉…… 泪水决堤，她却没有哭出一声，直到约翰死死把她抱进怀里，不断安慰着她“没事了”，艾莲娜才在他的怀里哭出声来。 那天夜里，约翰·弗兰克带着她逃离了水仙花孤儿院，逃离了地狱。那天之后，曾抛弃姓氏的艾莲娜，重新为自己冠上了姓氏——艾莲娜·弗兰克。 尽管后来她介绍自己时从不提及全名，但艾莲娜·弗兰克这个名字，出现在了她的身份证件上以及每一份需要的正式文件上。 经历过复仇之夜后，约翰清楚他们已经上了黑市的通缉名单，于是几乎身无分文的二人开始在明斯特市流浪，他们相依为命，打过零工，也在迫不得已时偷过为富不仁者的钱包，但也只敢拿几雷亚，因为他们已经躲过数次帮派的暗杀，他们不能再被治安厅通缉。 流浪的日子持续了一整个冬天，约翰和艾莲娜都没有了家，他们居无定所，冬夜里依偎在火盆旁，裹着同一条脏毛毯取暖，分着吃同一块面包； 又过了很久，曾经他们的匿名举报终于在层层流转后见到成效——水仙花孤儿院被彻查，从此成为历史； 但据说不是所有相关人员都被抓获，二人依旧要逃窜，他们的赏金在水仙花孤儿院倒下后，又在黑市里节节升高。 他们也试着去打听，到底什么帮派或组织才会在脚踝处纹鹰头，但收获寥寥，只打听到那是个叫做“第二羽翼”的组织，其他的就问不出什么了。 约翰和艾莲娜一边流浪一边打听着情报，直到有一次，艾莲娜无意中发现了另一个曾杀死她父母的凶手，他竟还能堂而皇之揣着艾莲娜父亲的定制钱夹…… 一番设计后，她和约翰将那人杀死在午夜的码头，并从他的手提包中搜出阴影命格1“密使”的配方以及所有材料，艾莲娜就这样成为了灵能者。 但是他们的行为被当时还住在码头附近的凯瑟看到了，艾莲娜本想杀人灭口，但约翰阻止了她，因为他曾和凯瑟有过短暂的接触，算是半个熟人； 一番解释后，凯瑟不仅信任了他们，还主动帮忙处理，掩盖痕迹，因为凯瑟不久前刚听说过水仙花孤儿院的事情。 可他们选错了地方，韦斯·兰尼在那个码头有仓库。他们三人刚离开，仓库的眼线就去通知兰尼，随后按照指示又把尸体打捞出来，制造了其他证据和照片，以此作为要挟凯瑟等人的手段。 凯瑟独自隐瞒下这件事，没让约翰和艾莲娜知道，反而和他们一起生活，还送艾莲娜继续去学习，又给约翰在她恋人的公司里找了份工作，就这样平静的生活了几年。 后来凯瑟与她的恋人结婚了，兰尼在愤怒中找上了约翰和艾莲娜，开始威胁他们。后来在某天，凯瑟说她要去新成立的兰尼驱魔事务所当接待，约翰和艾莲娜毫不犹豫地跟着去了，他们知道兰尼不会给哪怕一雷亚的委托金，但他们不在乎； 一开始还算过得去，兰尼也没太过分，但后来凯瑟丈夫的公司运营愈发困难，兰尼投了一大笔钱，成了那公司的第二大股东，从那以后，兰尼就不满足于凯瑟只是白天在他身边。 “然后你就来事务所了，卡尔。”艾莲娜喝了杯水，润着有些干燥的喉咙：“这就是我们的过去，你还好吗，需要我给你用治愈咒文吗？” 卡尔摇摇头，淡淡说道：“接下来我会用治安厅的信息网，将那个‘第二羽翼’找出来，让他们偿还债务。” “放心，我和约翰头上已经没有赏金了，怎么说我们也是驱魔人。不过也挺遗憾的，没赏金以后，想暗杀我们的人就没了。” “该还的要还，我会替你把代价都收回来。”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要你去做什么，我已经手刃了仇人。卡尔，现在我们都毫无保留了，这样我心里才舒服。” 卡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听完艾莲娜的过去，统统堵死在胸口。 “你刚才说的没错，我开朗了些，但不全是因为酒精。我的心早在九岁时就已经死了，而今晚我以为，我的身体也将迎来了死亡，可我没有。” “你又救了我，还赐予我新的力量，卡尔。我是真的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一遭，那感觉真的很绝望……可你亲手把我带回了人间，你说我不会死，我就真活了下来。你的转化不仅改变了我的领域，也让我割舍了过去。这次，我才真正释怀了，与那些苦难的过去诀别。” 她抬头看向卡尔墨绿的双眸：“你让我重生。” “艾莲娜……” “听我说，你给我的不只是一个活着的未来，你根本不明白你所后悔的选择，对我而言是多么重要。在认识约翰之前，我不曾见过光明；而在认识你之前，我不曾有过救赎。” “我不是想报答你，我想守护你，卡尔。”艾莲娜凝神注视着他的双眸，“我想亲眼见证你的道路，见证你的温柔和救赎。女神就是个废物，祂无法治愈任何伤痛，但你可以治愈人心。” “我哪有那么伟大，我只是不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而且这样渎神不好吧……” “为了你，亵渎神明又如何？我以前经常去治愈教堂，在女神像前嘲讽祂的无能。不如说我经历了那样的过去，还能活着站在神像前，就是对祂‘治愈’之名最大的亵渎。” 艾莲娜不甚在意地说着，随后又郑重看向他：“卡尔，你的前路或许危机重重，但我们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走，你永远不是孤身一人。” “谢谢你……” 卡尔忽然觉得，听过她的苦难后，得到治愈的居然是自己。 艾莲娜又难过地低下头，“不过现在重要的是凯瑟，她或许已经死了，兰尼绑走了他们夫妻……” “我会尝试验证这一点，但我仍想说，我们要以她还活着为基础行动。” “我明白……今晚我的遭遇，等回到帕德花园后，我再一起告诉你和约翰好吗？” “好。”卡尔点点头，“我已经听薇菈说过一些，兰尼身边那个亡灵教长迪林斯，应该属于一个叫密林会的组织，之后我也会告诉你们这个组织的事情。” 艾莲娜轻声呢喃着：“兰尼，还是跑了吗……” “抱歉，我来晚了，薇菈无法独自拦下他们，但治安厅应该已经在追缉了。”卡尔温柔地对她笑着，“别太担心，也别小看治安厅的官方力量，他们躲不掉的。等一旦有消息，我就去救凯瑟。” 艾莲娜点点头，她很清楚卡尔只是在安慰自己，从兰尼当时的口吻看，凯瑟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卡尔同样知道这一点，薇菈能千钧一发救回艾莲娜，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再加上转化，他和薇菈的消耗已经太大，此刻无力再去追踪兰尼，接下来只能托付给人手和实力兼备治安厅，希望他们能堵死兰尼逃离的退路，拖延他们的行动，进而救出凯瑟和其他失踪者。 但到了现在，四十多名失踪者肯定有已经失去生命的，只希望治安厅的追缉能顺利吧…… 艾莲娜喝完了水，语气低落：“我冲动了，错失了机会。” “但正因为你的冲动，舒伯特一家才能活下来。”卡尔摸着她的头安慰道：“如果没有你，舒伯特一家已经死了，而我找到你的时候，我看到他们还活着。” “那我总算还有点价值……可我还是没找到凯瑟，没帮你们报仇……” “艾莲娜，别忘了你是谁。” “我知道。我是你的第一位人间眷者。” “不只如此，对我和约翰而言，你活着就是最大的价值。”卡尔柔声说道，“别再让我们担心了，好吗？我们一起去把凯瑟救回来，然后重新盖一间事务所。” “好……” 艾莲娜眼睛有些酸，她擦去眼角的水痕，觉得今夜敞开心扉后，心中舒畅了许多。尽管身体仍隐隐作痛，还在担忧凯瑟的下落，但她清楚，此时自己和卡尔已经做不到太多了； 只能寄希望于明斯特治安厅可以尽快锁定兰尼，而从他们能在今夜赶到堆煤场来看，治安厅也在努力，他们是有真本事的。 随后二人无言对坐，偶尔喝一杯水，没再多说什么； 等艾莲娜从盥洗室回到吧台时，发现卡尔已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她帮卡尔盖好衣服，又熄了灯，也抱着小渡鸦趴在吧台上。 “谢谢你，卡尔，晚安。” 【作者题外话】：祝读者朋友们中秋节快乐~ 第113章 约翰之春 上午，帕德花园综合医院住院楼，单人病房01号房间。 “美丽的杰西小姐，感谢你的悉心照顾。” “请不用客气，弗兰克先生，这是杰西的分内事。” 分内事…… 约翰侧躺在病床上，嘴角一抽，仍是面带旭日般的开朗笑容，对身旁的护士认真说道：“但我真的可以自己去盥洗室，请你把那根橡胶管放下好吗？” 护士杰西一本正经地拿着根长条管子坚定地看着约翰： “弗兰克先生，请您不用感到羞耻，我虽然年轻，但也是通过专业培训考核的优秀护士。” “不，我说真的……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真的可以下床自己活动……” “我不认为您的双腿可以受力，您的身体还没……弗兰克先生！” “杰西小姐，这里是男盥洗室！请你千万自重！” “单人病房的盥洗室不分性别的，请您立刻回到病床上，不然艾莲娜大小姐会杀了我的！” 5分钟后。 “杰西小姐，我可以不吃蔬菜吗，我想吃煎培根……” “不行。”杰西强硬把一盘蔬菜沙拉推到约翰脸上，“艾莲娜大小姐嘱咐我，即使是强迫，也必须让您吃下蔬菜。” 即使沙拉酱都滴到约翰的鼻子上，他仍然面不改色地开口：“我知道帕德花园的单人病房很贵，还可以订餐。可我既然能住在这里，卡尔一定付过钱了，请你帮我订一份煎培根和煎蛋，还有黄油面包和咖啡！” “弗兰克先生，请您清醒点面对现实，今天您无论如何都要把这盘蔬菜吃下去。” “你为什么如此执着？这样会不受欢迎的，美丽的小姐。” “请您不要将我置于死地，”杰西叉起小番茄递到约翰嘴边，幽幽地看着他，“您也不希望年轻的女护士因为您不肯吃蔬菜而惨死荒野吧，以后还能睡得着觉吗？” “……我吃。” 15分钟后。 杰西坐在病床旁削着苹果，偷偷瞥一眼侧身假寐的约翰——这个男人早已褪去青涩感，棱角分明的面庞充满成熟男性的魅力； 年轻的女护士俏脸微红，因走神而险些划伤手指； 帕德花园单人病房的护士，总是能接触到中产阶级家庭，运气好的话还能负责照顾某贵族家庭的成员，病人和家属们在出院时，都对尽心负责的护士抱有善意。能与这些社会上流人士结下善缘，算得上这份工作的隐形福利； 去年就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护士，照顾了一位单身船业大亨整整十天，之后在那位企业家出院时，护士向医院递交了辞呈，成为了病人的妻子，据说她现在已是中产圈子里小有名气的贵妇人了。 杰西满怀心思看向约翰，她也正是怀春的年纪，自然向往拥有一份甜美的爱情，最好还能结下果实； 这位弗兰克先生的外貌虽比不上海勒先生，当然她也没见过比海勒先生更英俊的绅士了，可作为海勒先生的朋友，他也算可圈可点——身材高大，气质成熟，措辞有礼，五官颇有韵味； 若将海勒先生比作甘甜清香的红酒，入口细腻，回味悠长，那弗兰克先生就是厚重的鸡尾酒，层次丰富。 护士杰西并非维德人，她出生在南莱茵帝国边境的一个村庄。她的故乡环境优美，土壤肥沃，村子虽远离大都市，距离最近的城镇也要乘马车走一天一夜，但村子自给自足没有问题； 若没有战乱，今天的杰西应该会如儿时那样，穿着简单却漂亮的衣裙坐在小溪边，或脱去布鞋踩水消暑，和几个朋友讨论哪家的青年生得英俊，下个月又是丰收的一季； 然而近年来维德与南莱茵在边境线上时有摩擦，作为最靠近前线的村庄，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战略价值使杰西的故乡成为南莱茵驻边境军队的重要据点，成了对抗维德的桥头堡——耕好的田总会被踩坏，产量一年不如一年，农副产品总要优先供给军队，却拿不到报酬，因为这是“帝国子民的义务”； 如果只是这样还能勉强生活，谁也不想抛弃深爱的美丽故乡，但两国的军队长期在边境僵持不下，听说维德的炮击范围甚至覆盖到了村子； 儿时的杰西仍记得那个火光冲天的下午，炮弹落在远处激起的烟尘，那爆炸的火光与巨响是在歌颂死亡。 渐渐的，南莱茵军队在村子长期驻扎下来，军队的素质很高，纪律严格，但村里的男人却被强征入伍，丢下了锄头和农机，握起了从未摸过的火枪和大剑，女人们不得不在凌晨做家事，白天一边担忧未来一边拾起繁重的农活； 可是时间长了，娱乐匮乏的帝国军，也是会疲惫的——军中没有女性，但村中有。 于是杰西一家和大多数家庭一样，在悲剧降临前逃离了故乡，他们成了难民。 杰西一家将曾经的美好闲适深深藏在心底，在午夜越过层层封锁，跨过边境的山丘，躲过魔物，几天后，他们来到了维德王国，他们是最幸运的，连一个人都没死。 接着，出乎杰西一家预料的是，面对逃离故国的难民，维德王国并未像想象中那样驱逐他们，或是将他们当作间谍，而是由外务处理司妥善接洽，在一个黑房间里回答过诸如“是否为南莱茵间谍”等问题后，便被带去填表登记。 工作人员征求了他们的意见并给出选择——男女性都可以参军，待遇极好，若不愿意也可以由他们给统一分配，去其他城市讨生活，居住考核满四年后可以获得维德国籍，但再想离开回到故国就不容易了。 杰西一家选择后者，他们只是想平静地活下去，在哪里都好，但仍不愿拿起武器对抗故国，这也是大多数流亡者的选择； 杰西的父亲问出了疑问，但工作人员回答说——他们已被确定不是间谍，工业化又很缺人，人口越多越好。 于是他们一路北上，最终抵达明斯特市，这座维德王国的工业心脏。杰西曾见过的炮弹就是从这里生产出后运到边境，于那个下午在她的视线中绽放； 后来他们在这座城市定居下来，也过了考核获得维德国籍，杰西的父亲和哥哥很快掌握了工业用热切工具以及其他技术，成了不错的工人，她的母亲凭借一手南莱茵特色料理而小有名气，在西区有着不错的口碑，赚的雷亚反而比家里的男人还多； 而杰西则从医学院护士专业毕业，她学得快、肯吃苦，外貌也不错，有种南方异域的风情美感，她从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顺利成为帕德花园综合医院的护士，几年下来，家里男人在工厂辛苦劳作，薪水反而最少，一家人打算再存存钱，去东区开一家南莱茵特色餐厅。 这座城市虽不如恬美闲适的故乡来的惬意，但生活还算不错，他们已经比大多数明斯特普通人活的幸福，杰西一家时常感恩神明的照拂，他们太幸运了，他们甚至没有遭受过太多歧视； 在明斯特时间长了，杰西总觉得这是一座矛盾的城市——这里有众多上流人士，但更多的是在贫民窟中挣扎的维德人； 同一座城市里可以见识到华丽的表演，马戏团，精美的剧院等文艺设施，也可以见到饿死在街边的尸骨； 这里还有很多矛盾的地方——他们一家凭着特色与辛勤在明斯特扎了根，但听说更多像他们一样远离故国的家庭，要么死在路上，要么后来死在城里，他们一家是最少数最幸运的； 她还听说维德边境甚至明斯特市，也有想逃去南莱茵的，但据说没一个成功的，当他们终于越过无人区来到南莱茵的国土，等待他们的不是问话和选择，而是一个个枪口。 南莱茵不接受难民，同时南莱茵的帝国军，要么死在战场，要么被俘虏后自尽，因为帝国军守则第一条——士兵失去音信72小时后，帝国会照顾好你的家人。 72小时，无论士兵在哪里，出于什么原因，全部按阵亡处理，纵使第73小时回归，也会被阵亡。 对待帝国培养的士兵都是如此，何况他国难民？ 杰西从回忆中抽离，她看着假寐的约翰，也想起之前照顾过的苛刻病人以及不靠谱的相亲； 多年来耳濡目染，深切见识了维德人的直接爽快，尤其是维德女性，她喜欢这样的性格。 于是杰西将切块的苹果放在瓷盘里，只是略微犹豫，便像维德人一样直接问道：“弗兰克先生，您有恋人吗？” “zzz……” “艾莲娜大小姐曾赞美您是一位浪漫体贴的绅士，很懂女孩子的心，这点连海勒先生都不及您呢。” “……zzzz” “您是愿意继续装睡，还是更希望与我共舞一段浪漫的时光呢？” 可病房内的二人并不知道，就在这扇门外，早有一大一小正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低声细语。 “艾莲娜，你真认为她适合约翰吗？” “是个未婚女人就适合，他已经没资格挑三拣四了。” “可你不觉得杰西小姐性格太刚烈了吗，以后她会家暴约翰的。” “那都是小事，约翰就需要这种。” “……但我觉得她动机不纯，维德人直接归直接，可这也太过了，都跟着进盥洗室了，还有刚才那句话也太直了……” “哪有什么风情月意，她不打直球难道等约翰倒追她，约翰可是凭本事单身29年的。而且你以为杰西小姐还想在医院伺候挑剔的病人？” “倒也是，不过约翰是不是恐婚啊……” “卡尔，要不要赌一把，10雷亚。” “赌什么？” “只要约翰不再装睡，只要他肯对杰西小姐说一句话，她就敢爬上约翰的床，让他再也不恐婚。” “你十五岁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维德王国婚前可不允许这个，都多少年传统了！” “呵，你怕了卡尔，不敢赌？还是说伯爵的女婿连区区10雷亚都心疼？我们赌的就是杰西小姐要传统还是要改变命运。” “跟了，20雷亚！我赌传统。” “不愧是卡尔，那我押命运。” “我跟你讲，传统可不容易丢，她最多亲上去。” 忽然，卡尔和艾莲娜屏息凝神，他们听到了约翰的声音。 …… “杰西小姐，我认为浪漫的时光更适合在明媚的午后，一同欣赏盛开的蔷薇，而不是……等等你要干什么，这是单人床！” “约翰，我为你削了苹果。” “我自己可以吃！” “你的嘴唇若只用来拒绝我，那实在太可惜了。吻我，这样苹果会更甜。” “……唔。” “嗯…约翰，苹果甜吗？” “很甜，杰西。” “那和我的口红比呢？” “远远不及。” 第114章 不明朗的事件推演 十几分钟后，杰西小姐打算去配药室取新的药，她走到病房门前，轻轻拉开门，吓得托盘都掉在了地上； 而约翰本来恋恋不舍地望着杰西美妙的背影，在门开后那眷恋的眼神顷刻间化为茫然…… 没别的，因为卡尔和艾莲娜一大一小正站在门口，尤其是卡尔，他英俊的脸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还抬手作出敲门的姿势。 “海…海勒先生！”杰西立马弯腰去捡托盘，“艾莲娜大小姐，二位，二位回来了……弗兰克先生醒了，我、我这就去拿药！” 卡尔蔫坏地装出疑惑的神情：“为什么这么紧张，杰西小姐，没休息好吗？” “休息好了，没问题的……没事。我先去了！” “嗯，回见，杰西小姐。” 艾莲娜点点头，随后和杰西错身而过，关上病房门，和卡尔一起坐到约翰的病床旁。 “恢复得不错嘛，治愈咒文还挺好用。”卡尔笑着掀开约翰的薄被，约翰还没反应过来，一脸迷茫，都忘了阻止他。 “哟，艾莲娜，我们家约翰可是穿着裤子呢！” “啧，就算平局吧。” 艾莲娜撇撇嘴，拿起一块切好的苹果小口吃起来，卡尔嬉笑着，也拿起一块含在嘴边，看着小丫头说道： “苹果甜吗，约翰？” 艾莲娜一本正经地点头：“很甜，杰西。” “那……”卡尔咽下苹果，伸出一根手指抹着嘴唇，“和我的口红比呢？” “远远不及呢。” 约翰无意识地张着嘴，看着二人浮夸的演技，随后只觉得格外上头，顿时脸比苹果皮还红。 “你们……”约翰伸出缠满绷带的手指着卡尔，“你们从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呢，卡尔？” 卡尔耸耸肩：“从你和杰西一块进盥洗室的时候。” “你们是怎么能做出偷听这种事？！”约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这还是绅士所为吗！简直无耻！下作！！” 卡尔点点头，随后取出钱夹看了看，叹息说道：“哎，最近开销太大了，单人病房一天不便宜啊。艾莲娜，你看约翰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要不换个普通病房吧？” “不用卡尔，我去给他办出院。” “呃……” “你怎么了约翰？是饿了吗？” “不，亲爱的卡尔，我忽然浑身都疼。” …… 不多时，护士杰西小姐硬着头皮回到病房，在两道审视的目光中帮约翰换好了药，整个过程中约翰倒是很自然——愿得一人心，省得艾莲娜老哔哔； 老实说，卡尔本想撮合乔迪和约翰的，但既然约翰被强吻后已经有了进一步的打算，刚才甚至告诉了杰西家里的地址…… 所以卡尔也没意见了，若没有艾莲娜的推波助澜，约翰还尝不到苹果的滋味。 反正约翰和杰西本就一对干柴烈火，先处着再说呗，不过杰西小姐应该做梦都想不到，她会是约翰的初恋。 至于伤势，约翰在卡尔治愈咒文的加持下，再加上他本就是生命领域命格2，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估计很快就能出院——如果他不装病的话。 杰西小姐识趣地离开了病房，把时间留给他们三人，随后约翰便问起了事务所以及兰尼的事情，卡尔和艾莲娜交换了眼神，随后在咒文【闭塞空间】下，卡尔宣布，海勒驱魔事务所第一届会议正式开始。 于是二人分别讲述了各自视角的经历，并互相补充，听得约翰又愤恨又困惑又担心，情绪相当充沛…… 再加上今早来帕德花园之前，卡尔和艾莲娜又去了一趟堆煤场地下仓库，从治安厅督察口中得知了济世会高层交代的信息。 至此，通过三方视角，失踪事件的全貌终于被大致拼凑出来，并展现在“海勒驱魔事务所”三人面前： 早在之前，某个大概率隶属密林会的亡灵教长迪林斯，找上了兰尼作为属下，并通过西区最大黑帮济世会的手，在明斯特市内掳掠人口，目的之一疑似是要获得肉身，但这点存疑，因为作为死眠之主的卡尔，从未听说过亡灵能和肉身相融，重新以“人”的形态存活； 迪林斯和兰尼选中跛脚狼酒吧旁的堆煤场地下仓库为据点，也就是比斯利孤儿院的遗址。济世会将不受关注的西区人绑架后层层中转，送至仓库，和兰尼钱货两清，保持长期合作。 据艾莲娜和治安厅的情报——他们需要尽可能多的人口，但除了舒伯特一家外，整个堆煤场都没有找到其他受害者的身影； 为了掩人耳目，迪林斯给了兰尼符文纸，将人的血液滴入纸上即可造出几乎一致的黏土替身，此举为济世会的行动提供了不少方便； 根据死眠厅堂管家伊莉雅的猜测，黏土替身是120年前密林会傀儡技术的失败产物，是一种无作战价值且无法长期保存的傀儡。 后来他们研制出了尸傀和血肉傀儡，这黏土傀儡就再也没使用过，看来如今的他们废物利用，发挥了黏土傀儡的价值； 但根据伊莉雅不完全的记忆，这黏土替身好像不是密林会独创的，知晓那符文纸制造技术的应该不止密林会。所以严谨起见，也是听从了伯爵的教育，卡尔没有彻底将迪林斯和密林会划上等号，只给了密林会九成可能性，留了一成给未知势力，以免因此时的武断导致以后走入误区； 接着济世会高层通过这笔“生意”动了其他心思，他们之中有人和东区的舒伯特一家有矛盾，希望借买家的手除掉舒伯特一家，还能再拿一份报酬。于是他们实施了绑架，并用符文纸制造出舒伯特家仍在活动的假象； 与此同时，兰尼和凯瑟之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卡尔等人都不清楚这点），或许是兰尼想彻底占有凯瑟，于是他擅自对凯瑟夫妇动了手； 接着卡尔通过沃尔登伯爵和治安厅总监的支持，将兰尼开除公职，把他赶出事务所，恼羞成怒的兰尼决定报复他们，违背迪林斯擅自在事务所布置炸弹； 约翰和艾莲娜发现凯瑟失踪后，为了保护艾莲娜，约翰身负重伤，兰尼的行为彻底激怒卡尔和艾莲娜，二人以各自的方式展开对兰尼的清算； 就在当天，迪林斯、兰尼和济世会暴露，原因出在济世会和兰尼身上——济世会没有处理干净那三具干尸，反而刻意放出来制造吸血鬼活动的谣言，希望以此彻底将自己洗干净。如果没有卡尔参与，他们很可能会成功，这也成了整起事件的突破口，若不是卡尔能唤回受害者的亡灵，他们还会被蒙蔽很久，才能抓住济世会； 于是卡尔唤回亡灵，亡灵推出济世会，济世会供出兰尼的藏匿地点，治安厅第一时间展开行动，前往齿轮街追捕兰尼。 兰尼的问题在于，他的报复行为激怒了艾莲娜，于是她在渡鸦的帮助下先一步找到兰尼，自己虽身受重伤，但获得了重要情报并成功拖延了时间，为舒伯特家续了命； 同时得到卡尔命令的薇菈正好感知到兰尼以及陌生亡灵的气息，又听到艾莲娜的呼救声，薇菈在千钧一发时抵达，救下艾莲娜和舒伯特一家，等来了治安厅的增援以及赶来的卡尔。 至此，失踪案的幕后黑手已确定——韦斯·兰尼、大概率隶属密林会的亡灵迪林斯。 可事件仍未解决，兰尼和迪林斯逃脱，他们的目的仍无法确定，包括凯瑟在内的四十余名失踪者依旧下落不明； 不过成效和进展也是有的——舒伯特一家同样在帕德花园接受治疗，并无生命危险，治安厅正在追踪兰尼，目前明斯特市已经戒严。 但由于转化的消耗以及各种事情，目前卡尔、薇菈、艾莲娜和约翰都没有余力去追缉兰尼，尽管非常担心凯瑟的安危，也只能信任治安厅的力量，等待消息再作打算。 卡尔已尝试过用死眠提灯召唤凯瑟的亡灵，但无论人间还是灵境，召唤都失败了，这意味着凯瑟要么还活着，要么没变成亡灵…… 事件总结完后，卡尔向艾莲娜和约翰介绍起密林会这个邪恶组织，从詹姆斯家的惨案一直讲到林场的伊莎贝拉和血魔种。 讲完后，三人都各自沉默了一会，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卡尔总是被迫卷入与密林会有关的事件中，他们愈发活跃，这可能意味着这个沉寂百年的邪恶教派，在明斯特市要谋划很大的事情，但现在仍无法从这些事件中找出联系，以窥见他们的阴谋。 艾莲娜还提到一点——迪林斯和兰尼的谈话透露出，他也憎恨卡尔，他或许正是因为得知林场事变，而与卡尔结仇。 卡尔觉得有可能，首先伊莎贝拉的命徽已经碎了，那么密林会已经得知了她的死亡，若迪林斯也是密林会的暗子，艾莲娜的说法就是成立的； 另外，绝大多数亡灵都想要他死眠之主的位置，迪林斯或许同样有这个打算，但根据艾莲娜和薇菈听到的谈话，迪林斯还不知道卡尔就是死眠之主。参考之前的伊莎贝拉，她死后成为亡灵先去了灵境，随后到被召唤至死眠厅堂，这之间有一小时左右的空窗期，但她也是被召唤后亲眼所见，才知道卡尔是死眠之主。 所以除非亡灵迪林斯和卡尔未来某天见面，他才能立刻从卡尔身上感知到气息，继而确定他死眠之主的身份。那当前他对卡尔的憎恨应该来自其他原因，很可能是林场事件或伊莎贝拉。 根据薇菈和渡鸦对迪林斯的描述，那个亡灵的面孔是一团纯粹的雾气，或许是生前头部遭受重创所致； 而且薇菈把他的原话也告诉了卡尔，说他没有亡灵可用，统治岌岌可危。这无疑都是实话，但现在的亡灵真是不把死眠之主放在眼里。 卡尔叹息着，的确他还是不够强，对这些有实力的亡灵没什么震慑力，他在人间的最大底牌只是薇菈、魂火和死眠提灯，还都不好明目张胆的使用。 他在心里进行着与兰尼和迪林斯的战斗推演，发现即使底牌尽出，他也没有绝对把握获胜，因为那个迪林斯根本没出手过，他被薇菈阻拦时，甚至没有用能力去缠斗。 必须想办法进一步提升实力了…… 第115章 约翰的温柔 会议结束，约翰放松地躺在床上，看一会天花板，又瞅瞅卡尔和艾莲娜。他的理解能力和心态一向不错，年纪也是三人中最大的，调整起来比他俩都快。 只是得知卡尔的真实身份，还有死眠之主，亡者领域这些陌生词汇背后的涵义，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切。 一觉醒来，神明竟在我身边？ 而且神明居然即将成为男爵，还是大贵族的女婿？ 艾莲娜被死眠之主的执行官救了，死眠之主又亲手赐予她新的力量，再也用不着灵药了，还成了第一位人间的眷者…… 而最让他羡慕的是——艾莲娜第一次向神明求助，神就回应她了…… 约翰碎碎念着：“看来心不诚确实不行啊……” “你絮叨什么呢，我给你把杰西叫回来？” “没什么，卡尔已经教育过你了，那我就不啰嗦了，反正你也从来不听我的，总之以后别让我们担心了。” 约翰瞥了眼艾莲娜，却发现一向以反驳自己为乐的她，居然在用力点头…… 她今天开朗了很多，而且这么听话，实在罕见。 约翰想不明白，摇摇头又看向卡尔：“死眠之主大人啊，我也很能干的，薪水您看着给，您看怎么样？” 卡尔虽然已经接受了艾莲娜的建议——如果约翰愿意，那就帮他也转化成亡者领域；可是听完约翰的话，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想起薇菈当初效忠时的宣誓：誓死追随，扫清阻碍，甘为利刃与坚盾； 再对比伊莉雅的誓言：命令即意志，话语为方向。跨越千年亦甘为双臂之延伸，永远侍奉左右； 约翰·弗兰克：我很能干，薪水看着给。 这应该不是效忠，是求职。 卡尔在心里笑着——这样的话从渎神者约翰嘴里说出来，一点都不奇怪…… “刚才开会时我也和你说了吧，这条路是被全世界否定的，百年前很多人亲手截断了亡者的传承，上一任死眠之主连骨头都被拆开分了……” 约翰看着一脸严肃的卡尔，用力点头：“说了，那又怎么样？” ？？？ “就…还蛮危险的。” 卡尔挠挠头，怕他是被爆炸搞坏了脑子，赶紧详细补充道：“与特伦提亚大陆为敌，四大正教自不必说，还有像密林会这种邪恶教派也蠢蠢欲动。世人对亡灵的偏见也注定了世俗力量不会和我坚定地站在一起，还有整个灵境的亡灵都巴不得我现在就破除封印，好窃取死眠之主的权柄……” “说实话，我觉得还挺酷的。”约翰笑着感慨道，“卡尔，真不愧是你，和整个世界为敌。这么酷的事难道你还区别对待，只带艾莲娜不带我吗？” “我迫不得已，不然艾莲娜死了，我要怎么来见你？” 卡尔剥开橙子，这是伯爵送来的慰问品之一，他把橙子掰成三份递给他们，又严肃说道：“我曾认真想过要转化你们两个，但从林场回来以后，我就没这个打算了。与其让你们和我一起面对危险，我更想看到你以后结婚生子，然后把艾莲娜照顾好。” “我哪用他照顾，可别对他期待这么高。” 艾莲娜习惯性呛着约翰，但随后眼神黯淡下去，想起昨夜自己在这里说过的话，又轻声说道：“对不起，约翰。” “没事，我早习惯你嘴上不饶人了，不过你开朗了些，我就没白遭这份罪。” 约翰朝艾莲娜摆摆手：“卡尔，早在布鲁尔宅时，我就和艾莲娜发过誓，‘永不背叛家人’；而且你也教育过我不是吗，去林场前我让你自己逃离明斯特，可你把我和凯瑟晾在屋外半个小时，你忘了？” “我当然没忘……” 约翰立马打断了他：“你先别说话，我就直说了，我不会允许只有你们两个人去面对那些。正教是吧，他们若要杀你和艾莲娜，就必须先搞死我。约翰·弗兰克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他们伤到你们。” “我带着艾莲娜逃离孤儿院的那个午夜，就向所有我压根不信的神发过誓——以后谁也别想伤害我的家人，哪怕是神我也敢诅咒。即使正教要给我上火刑，我也会用自己的骨灰弄瞎那些神官的眼睛。” 约翰神情平静，坚毅的目光凝视床边的二人——如果凯瑟真的遭遇不测，那这就是他仅剩的家人了，他不能再失去卡尔和艾莲娜。 最离经叛道的话语之中，诉说的是一个男人全部的温柔。 艾莲娜用“这下你明白了吧”的眼神看向卡尔，他点点头，感受到阵阵温暖。 “我不信神，卡尔，我的信仰与神无关，哪怕死眠之主我也不信。”约翰看着卡尔坦然说道，“我信仰的是家人，所以我会和你共同面对一切，这和你的身份没有一雷亚关系。” “我也是。” 卡尔看向平静的艾莲娜和约翰——他的第一位眷者，执意要成为亡者的朋友，为了他甘愿与世界为敌； 他们两人从伤痛中爬出，相依如命，翻越荆棘，满身伤口，他们能依赖的一直只有彼此。 艾莲娜遭遇爆炸，约翰能用命去保护她，一如过去； 约翰身受重伤，艾莲娜为了复仇，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他们没被关心过，而经历这么多事后，他们已将卡尔视作亲人，艾莲娜都把卡尔当作哥哥； 不会再让你们受伤了。 卡尔·海勒在心中如是说。 他微笑着揉乱小丫头的红发：“我知道了约翰，等我和薇菈恢复一些，我就帮你转化。或许这次不用薇菈，昨天她给我本源对我也有提升，我很快就能到命格3了。” “能提升就好，不过转化很疼的，约翰你要有心理准备。”艾莲娜梳理着被揉乱的红发又问道，“亡者命格3叫什么呢？” 卡尔回忆着伊莉雅整理的资料，他没把资料存放在人间。 “控灵执事。” “听起来很酷啊卡尔，那我就等着咯。”约翰双手枕在脑后，“老实说，如果有方法可以让你摆脱死眠之主，能当个普通人活下去好了。” “可惜，我已经和这个身份绑定了，据我和伊莉雅所知，死眠之主的卸任唯有死亡一条路。” 约翰先无奈地点头，又诧异地问道：“不过啊，伊莉雅是谁？” “我在灵境的管家，或许和我有某种奇异的联系。我怀疑倘若我哪天死了，不再是死眠之主，她的下场不会比我好。” “不太明白哎，你呢，听懂了吗？” 小丫头也摇摇头。 卡尔耸耸肩无奈说道：“先不提了，我下午去一趟治安厅，然后再去找岳父聊聊，还要重建事务所，麻烦事多着呢。” “能把杰西招到事务所吗卡尔，等我出院她肯定会辞职，总要先有个去处。” “可以啊，但你们如果分手了，在同一个屋檐下要怎么面对她就是你的事了。” “绝对不会，杰西是非常好的女孩。”约翰拍着胸脯担保，“我真的动情了！” 卡尔白了他一眼：“你才认识她多久，一个小时？我先跟你说清楚，艾莲娜可能是着急了，这才推了杰西一把，但我劝你还是多相处再做决定，可别因为一个热吻，出了院就去买戒指订婚了。” “你把我想成什么了……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约翰满脸愤愤不平，激动地说道：“我跟你讲啊，我这么多年守身如玉，绝不会被一时地荷尔蒙冲昏头脑！我要是会被一个苹果味的热吻就……” “给自己留点退路吧，算我求你了。” 卡尔掩面，语气诚恳地制止他，作为海勒驱魔事务所三巨头中，恋爱时长和经验最丰富的人（不足一周），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俩讲讲感情里这点事。 “两个人刚在一起，展现出来的都是最好的一面，以后日子还长，结了婚可就什么都暴露出来了，你要分清荷尔蒙和爱情，也得判断她对你到底是看物质多点，还是……”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约翰连忙打断了卡尔的喋喋不休，“我不谈恋爱的时候你们天天催我，我现在好不容易谈一个，你又给我浇冷水！” “我还不是怕你被女人偷了雷亚又偷心么，你确定关系的速度太快了，我必须提醒你。” “你这个不到一周拿下菲莉丝小姐的男人没资格提醒我，”约翰忿忿说着，“还说我呢，你怎么确定菲莉丝小姐就是看上你的人了？她难道就不是看上物质了？” 卡尔和艾莲娜像看傻子一样瞪着约翰，卡尔细细思考良久，迷茫地问道：“菲莉丝还需要物质基础吗？我除了我这个人之外，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也是。” 艾莲娜从果篮里又拿出一个橙子，忽然面露愁容：“卡尔的聘礼怎么办？” 小丫头话音落下，病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但没多久，敲门声打破了寂静，卡尔消去闭塞空间后打开门，看到护士杰西恭敬地对他说道：“海勒先生，有访客找您。” “请问是谁，有留下名字吗？” “他说他是加里恩先生，和您今天有约，但他去了阿什兰街后发现事务所炸了……” 第116章 猎人的邀请 不多时，杰西小姐领着炼金猎人队长加里**到病房，随后她向众人行礼，便关上门离去，从始至终没多说一句话。 今天的加里恩队长没有穿教袍，而是利落的黑风衣配圆顶礼帽； 风衣内是一套看起来崭新异常的深色西服正装，但领带系得歪歪扭扭，衬衣领子也不平整，看起来有些“邋遢”，卡尔觉得他还不如佩戴领结或领针； 加里恩队长应该很少有如此正式的打扮，作为炼金猎人，绅士们日常的西装和领带对他而言却是累赘，这套西装很可能买来后几乎没穿过。 从他不会系领带以及没有熨烫衬衣来看，卡尔猜测他依旧未婚。 加里恩摘下礼帽置于胸口，平静地看向卡尔等人，随后对病床上的约翰说道：“我今天才听闻阿什兰街的爆炸，很高兴看到你们没事。弗兰克先生，你舍身保护朋友的行为令我敬佩，希望你能尽快恢复。” 可加里恩的表情依然古板，语气毫无起伏，沧桑的脸上看不出半点高兴的意思，或许猎人的经历早已将他的情绪消磨殆尽。 约翰礼貌地点头，艾莲娜则压根没看加里恩，而是缓缓给约翰剥橙子。 “海勒先生，因为在路上才得知爆炸，请原谅我没有携带慰问品。” 加里恩并不客气地坐在病房内的真皮沙发上，与卡尔面对面：“但我有随身携带治疗用魔药，没有副作用，对烧伤恢复还算有效。” “谢谢您，加里恩队长，心意我们就收下了。但魔药很珍贵，猎人比我们更需要它。” “请不要客气，教会的魔药还算充裕。” “谢谢您，猎人的工作危险且辛苦，我们不好意思占用猎人的份额。” “好吧。” 他不收…… 其实加里恩从不擅长互相推辞，对他而言，送东西时多坚持一次都算超纲，要不是带着主教的任务前来，他都不会说那句“请不要客气”…… 他看着眼前得体的年轻人，觉得卡尔·海勒不收魔药也很正常——他如今的身份已不容小视，又怎么会缺这些东西？ 即将成为沃尔登家的女婿，据说伯爵对他异常关心，而且还是猎人们亟需的通灵师，伍德又近水楼台先得月，将他任命为治安厅特殊行动部总司； 一上来就直接给总司，治安厅一共才几个总司编制？据说为了给卡尔腾出编制，伍德都把原来那位特殊行动部总司调职了。 伍德这种不加任何掩饰的拉拢虽然合规矩，但加里恩对他的行为依旧不屑，可他又不擅长这些，这几年也厌倦了和人勾心斗角，甚至懒得与人打交道。 最近教会让他去和海勒先生接触，最好能拉拢，去帮助猎人解决城外的事件。因此除了海勒先生的通灵能力外，加里恩还不得不重视起他的身份，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一个猎人队长和他多年的教会资历，并不会比卡尔的后台和背景高多少，他必须给出足够的尊重； 毕竟队长的职位，凭本事谁都能做，但沃尔登伯爵看中的女婿，是谁都能当的吗？ “请用茶，加里恩队长，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加里恩单手接过卡尔递来的茶碟，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沃尔登茶园产出的红茶还是这样香醇。” “我也这样认为。” 卡尔给自己的茶里加了一块方糖，他睡眠不足，大脑想摄取糖分。 “我在路上看到了兰尼的通缉令，海勒先生开的赏金可不低，活捉兰尼有四万雷亚，我都动心了。”加里恩遗憾地摇摇头，“我没想到他已经愚昧至此，曾经他不是这种人。” 四万？？？ 我不是告诉伍德两万吗？我哪来的四万雷亚？！ 四万我就得去找岳父要钱了啊！ 其实今早治安厅的督察忘了告诉卡尔这件事，但震惊归震惊，他还是平静地说道：“他逃不掉的，治安厅已经放下了所有工作，全力追缉他。” “教会也在留意他，挑明说，在抓住兰尼这点上，治安厅和炼金教会双方利益一致，伍德已经找过主教了，但可惜我们人手没有治安厅多，我手下的猎人们还需要休息和补充，不久后我们又要出城。” 卡尔礼貌点头，这点在他的预料中。 “我以前和他还有点交情，那时候兰尼还没表现出对金钱和权力的极度渴望，也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相反他曾经很聪明，不然也做不成大生意。” “谁都可能看错人，加里恩队长。” 卡尔淡淡说道：“对雷亚和权力的欲望很容易吞噬人的理智，如果按您所说，他或许因为某些事而成了私欲的囚徒。但我不关心他的过去，我唯一关心的只有他在哪里，他会怎么死。” “没想到海勒先生平静得体的外表下，还藏着这样的杀伐果决。” “您误会了，这只是必须要收取的代价。顺便自夸一句，我相当尊重生命，不管您信或不信。” 听过卡尔的话，加里恩居然笑了起来：“通灵师……其实很少尊重生命，亡灵见多了以后，对生死的边界就模糊了。我见过很多通灵师，大部分到了最后连自己都不再畏惧死亡，也不再敬畏生命。” 卡尔没说话，他无意去改变别人的观点和看法。 “杀伐果决，却又尊重生命，海勒先生不觉得矛盾？” “我不这样认为，加里恩队长。” “我听说了你的事迹——实力不俗，对敌人不手软，对朋友没得说，通灵的本领又很高，我昨晚见过伍德了，他和我说了你的通灵，只是听描述我都觉得惊讶不已。但他那得意模样真是欠揍，就像是他能通灵一样。” “您过誉了。” 加里恩摇摇头：“我不会奉承人，我的意思是你很适合当一名猎人。如果你是我们的一员，所有人都会放心把背后交给你，你将是明斯特市炼金猎人队伍强有力的补充。” 卡尔没有搭话，而是微笑品茶，并在心底盘算着。 和加里恩这样性格的人沟通，完全不需要自己着急，只要不说话就行，对方总会忍不住暴露意图的。 见卡尔迟迟不回应，加里恩在心底叹着气——早知道就不该这时候回明斯特，这份差事也落不到自己头上。 “海勒先生，正如我昨天的提议，”加里恩放下了茶杯，“我想请你帮助猎人解决明斯特市城外的危机，之后我会向主教申请，破例邀请你加入炼金猎人，同时享受治安厅和教会双重编制与相应待遇。” 病床上的约翰和旁边吃橙子的艾莲娜也看向卡尔，等待他的决定。他们已经知道卡尔的身份以及未来，教会正是他最大的威胁； 但卡尔也提过，他有意加入猎人获取更多情报和秘密，对敌人必须知己知彼。 加里恩认真注视着对面的年轻人：“海勒先生，你的意思呢？” …… 加里恩与卡尔见面三十分钟前，贵族区，沃尔登宅邸。 菲莉丝身穿精美的蛋糕裙匆匆走下楼梯，她身后跟着三名女仆，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全是沃尔登大小姐给心上人准备的东西。 她一早就得知兰尼被悬赏通缉，原来昨天事务所的爆炸是那恶心的男人在搞鬼！而且刚才菲莉丝还见到了治安厅的伍德先生，听他说卡尔和他的朋友昨夜居然和兰尼激战！ 但伍德先生找伯爵有事，并没有和菲莉丝多说，而是匆匆去了会客厅。 女仆倪丽尔看到，伍德先生前脚刚离开，大小姐就吓得瞬间瘫软，虚弱地跪坐在地毯上，伍德先生这才匆忙跑回来告诉她——卡尔没事，他没直接参与战斗。 大小姐听完后才松了口气，随后就招呼几名女仆开始整理慰问品，又在珍珠小包里塞了一大摞雷亚，准备立刻去看望卡尔和他的朋友。 “大小姐，请您慢一些，小心裙摆！” “没事的倪丽尔，你们先去马车上等我。” 菲莉丝招呼女仆们先出门，她自己则来到会客厅，敲响了门扉。 “请进吧。” 沃尔登伯爵温和的声音响起，她从容推门而入。 “爸爸，伍德叔叔。”菲莉丝优雅行礼，“我要去帕德花园了，二位需要我向卡尔带去问候吗？” 这里的“带去问候”是暗示，是否需要让卡尔及时回来当面沟通。 “你好，菲莉丝大小姐，我之后会亲自去问候卡尔和他的朋友。” 菲莉丝微笑着对伍德点头，随后看向她的父亲。 “那就拜托你了，我的女儿。” 齐格·沃尔登温和地说道：“让阿比盖尔驾车慢一些，炼金猎人正在招募卡尔，想让他参与城外的神秘事件，你到的太早会影响他们谈话。” 但菲莉丝一听，立马紧张起来，她捏着裙角，情绪激动：“可是伍德叔叔不是说了吗，猎人这次折损了三名通灵师！他们怎么敢……这么快就打上卡尔的主意！！他们……” “菲莉丝，冷静。卡尔早晚要加入猎人的，我们三人都清楚这点不是吗？” “可是绝不能是现在，爸爸！他还年轻，他有的是机会！”菲莉丝白皙的脸因激动而泛红，“兰尼还没抓住，万一他已经出了城，在城外埋伏卡尔呢？！我绝对不会允许猎人把我的未婚夫带到城外送命！！” 沃尔登伯爵凝声说道：“你不能干涉卡尔的决定，不是吗？这是你作为他未婚妻的职责，你需要支持他。” “那您是要我亲眼看着他去送死？！呵，我该把卡尔葬在哪里，您一定会为了补偿我而选择家族墓园吧！！” “菲莉丝大小姐……” “伯爵大人，伍德总监，教会就是想利用他！卡尔如果活下来，就替他们解决了事件，如果卡尔死了，那教会该多高兴！二位难道不比我清楚这其中的算计吗？难道您就眼看着卡尔死在城外？他可是您的女婿！”菲莉丝冷冷凝视着两个位高权重的人，“我绝不会让他出城，从今天开始我不会让他离开我一步！” 她激动地胸膛起伏，可沃尔登伯爵却笑了，他看向对面一脸惊讶伍德，无奈地说道：“现在明白了？” “明白了，伯爵阁下……” “看到了吧，菲莉丝的婚姻是由她做主的，我只负责点点头而已。”沃尔登伯爵又笑着对女儿说道，“对你的男人有点自信，他让你失望过吗？” “这不一样，死了三个通灵师！就算不提神秘事件，那他现在跟着猎人出城，就是连命都不由他自己了，猎人或许正要借此除掉卡尔！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告诉我们，卡尔是死于意外，死于事件！” “伍德，我女儿长大了，现在能看懂不少事了。”沃尔登伯爵欣慰地说道，随后站起来抚摸着菲莉丝的秀发，“这样，以后我就能放心把家族交给你和卡尔了。” 菲莉丝冷冷地一把甩开她的老父亲：“二位请继续坐在这里无动于衷吧，愿我爱人的死能令你们的咖啡更加香醇。我要走了，我会把卡尔藏起来。再见伯爵大人、伍德总监。” “伍德啊，你女儿以前也是这样吗？胳膊肘天天往外拐？” “这……您也知道我女儿是联姻。”伍德先生尴尬地说道，“我能当上总监还多亏了我的女儿啊。” 伯爵不甚在意，又温和地看向冷如冰霜的女儿：“菲莉丝，相信你的未婚夫，他从没让你失望过。等一会你见到他，你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不过你说错了一点，他们不会选择除掉卡尔，至少现在不会。” “正是，菲莉丝大小姐。”伍德也补充道，“教会需要海勒先生，而且以他的智谋，必会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第117章 拒绝的理由 帕德花园病房内，炼金猎人队长加里恩感到一阵头疼。 “海勒先生，我不明白，能请你再重复一次吗？” “可以的，加里恩队长。”卡尔平静地点头重复，“请允许我拒绝，城外的神秘事件我暂时不会参与。出于一些原因，我此时还不愿加入炼金猎人。” 不只是加里恩，连约翰和艾莲娜都一时有点奇怪，但约翰和小丫头耳语两句，他们便大致理解了卡尔的意思。 可加里恩没能理解，这些事不是他的专长，于是他只能继续追问道： “我能听听你的理由吗？” “当然可以，我有义务向您说明。”卡尔点点头，“首先是失踪案，虽然我们确定了幕后黑手是兰尼，但他仍未落网，这样一来事件就算不上结束，不如说下落不明的凶手会带来比之前还大的隐患。同时正如我在教堂对您解释的，为猎人效劳需要在解决完这起事件后，做事要有始有终。” 加里恩感觉这个解释不全是他的本意，很可能只是正当的托词，但还是平静的回应道：“可以理解，毕竟你已是治安厅总司，事件的影响也确实不小。” “感谢您的理解。” “不过……”加里恩毫无表情地打量着卡尔，淡淡说道，“还有其他理由吧？” “我的未婚妻快要过十八岁生日了。” “嗯，然后呢？” “猎人们上次离开明斯特的时间将近一个月，此事件或许无法在短期内回来。而我不想缺席她的生日宴。” “……就这样？” 加里恩疑惑地看着面带微笑的卡尔：“面对神秘事件的威胁，你不相助的理由居然是要参加未婚妻的生日？” “是的，加里恩队长。” “这个我不能理解，海勒先生，我认为这是你的借口。实话说吧，我讨厌那些弯弯绕绕，如果你有其他理由请直接告诉我。你应该知道由于你身份的特殊性，炼金猎人的大门本来是对你关闭的，但现在教会愿意敞开大门，并给予你超凡之路上更多的便利……” 谁让你昨天说漏嘴了呢…… 啊，你们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地拒绝吧，不怪你啊队长。 卡尔在心里忍着笑，昨天在教堂时加里恩心直口快，直接说出“主教希望能招募卡尔·海勒”这样的话；那既然知道了对方的意图，就别怪卡尔利用了。 而且他其实没说谎——他不愿错过菲莉丝的生日，卡尔也知道此时出城，菲莉丝会担心的。 “海勒先生，你真的认为一次生日宴会，要比这些更重要吗？”加里恩再次问道，表情依旧平静，波澜不惊，“如果是担心城外安全问题，我可以保证你的生命安全，我们不会让伯爵的女婿有任何差池。” 卡尔平静地对加里恩解释道：“加里恩队长，冒昧问一个问题可以吗，或许有些唐突，但我没有恶意。” “请讲。” “您有爱上过谁吗？” 加里恩平淡地摇头否定：“没有。放心，我不觉得你是冒犯我，我从没有爱过别人，我半生都在维护安全——与魔物战斗，解决神秘事件，培养猎人。” “我以前也没有，但现在我很爱我的菲莉丝。”卡尔的语气温和起来，“有了爱人，有了牵挂的人，心态就不同了，加里恩队长。” “哪里不同？” “有人会为我笑、为我流泪、为我消沉。甚至会因为我受伤而发怒、自责，会为了我去反抗父权，去勇敢地做出我想都不敢想的事。” 卡尔望向窗外的柳叶，阳光明媚，他的语气也随着阳光温柔起来： “我从未感到这样幸福，我很爱她，所以不想错过她的生日。这些决定我都会征求菲莉丝的意见，因为我已不只属于我自己。” 加里恩沧桑的双眸似乎回忆起什么，听完卡尔的话，他摇摇头轻声说道：“我很羡慕你，海勒先生，我接受你的理由。” “谢谢你，队长。” “那我就先走了，”加里恩戴上礼帽起身，“其实这是主教给我的任务，但我并不喜欢这些事，我宁愿主教命令我去杀几个独眼巨人拿回去给魔药司补充材料。” “愿您一切顺利，队长。” “再见，海勒先生。回去后我会如实汇报，愿炼金之神保佑你们。” 千万别……我可消受不起，祂不降下神罚宰了我就行了，可别保佑我。 卡尔轻笑着起身行礼：“辛苦您了，专程来这么一趟，希望我没有让您感到不愉快。” “没有，我不像伍德，我一向有话直说。我欣赏你的能力，希望能与你共事，一同解决城外的事件，接下来的事我就不管了……啊请不用送了。” “慢走，加里恩队长。” 加里恩向约翰和艾莲娜颔首示意，离开了病房。 “卡尔，你还有其他理由吧？” 猎人队长走后，约翰立即坐起来问道，艾莲娜递给卡尔一瓣橙子。 “当然，除了兰尼和菲莉丝的生日之外还有一个理由，你们应该也能猜到一些。”卡尔耸耸肩，“这是第一轮博弈，等加里恩队长回去汇报完就该第二轮了。但无论如何，我不会错过菲莉丝的生日，不然她会伤心的。” 艾莲娜先是散发出灵能感知，随后看向卡尔问道：“刚才你们在说话，约翰不方便给我解释。现在他走远了，你的第三个理由呢？” “没看到教会的诚意啊，利益没都谈拢就想让我做事？”卡尔摊手微笑说道，“这本来就是一场三方博弈，教会在损失三名通灵师后更要争取我，如果就这样轻易答应，不是显得我太廉价了么？” 约翰嘴角上扬，连连点头，他刚才就知道卡尔有这个想法——这是很寻常的利益交换，但炼金教会只派了不负责运营且离开城市许久的猎人队长来当说客，显得诚意不足，也是在压价，他们不肯让利； 而且从猎人行动中死了三个通灵师可以判断，这起事件中通灵师才是核心，而加里恩和炼金教会仍在不慌不忙的压价，又能说明这或许是一起被动事件，暂时没有扩散到明斯特城区的风险，所以卡尔更不用着急了，该急的是炼金教会； 同时卡尔告诉了加里恩——下个月是菲莉丝的生日宴，他不会错过； 这既是他对未婚妻的态度，又是让加里恩回去向那些主教传话——生日宴之前若能谈拢利益，菲莉丝生日结束后他就会接下委托，跟随猎人出城，这就是期限。 卡尔继续补充道：“如果我简单答应下来，等以后加入了猎人，他们会认为我很好拿捏，我必须从第一次接触就提高自己的身价，并且表现出一些摇摆倾向，这样才能让教会的老狐狸重视，并持续认为我是可以争取的棋子。” “你这心思……卡尔，你去竞选议员吧？我给你去拉选票。” 卡尔被艾莲娜逗笑了，她真的开朗了一些。 “下一步我猜，教会应该要派更重要的人物和你接触，”约翰捏着八字胡说道，“不过你的心理价位是什么？” “我猜更大的可能是，接下来他们会直接去找沃尔登伯爵，不过就算找我也一样，至于我的价位，等我和伯爵聊过后再告诉你们。” …… 此时，病房外不远处的接待室，菲莉丝和三名女仆正坐在这里等候。菲莉丝有些焦急地望着远处，她从窗户看到那个猎人队长离开了，但阿比盖尔还没回来。 她很担心卡尔，怕他答应炼金猎人，只好让控影人保镖去偷听谈话； 如果卡尔真的答应了猎人却对自己说出善意的谎言，阿比盖尔至少能为她带来真相，菲莉丝不会戳穿他，但决定带卡尔回家后无论如何都要留住他，不让他出城陷入危险。 沃尔登伯爵和伍德或许有更远的考量，但菲莉丝只要卡尔安全，别的都不重要。 “我回来了，大小姐。” 阿比盖尔无声地从阴影中走出。 “怎么样，他答应了吗！” “没有，卡尔少爷拒绝了猎人……” “那就好，真是太好了……”菲莉丝终于松了口气，却看到阿比盖尔欲言又止，“怎么了，他们还说别的了吗？对了他怎么拒绝的？” 阿比盖尔看向满怀期待的菲莉丝，以及她身边的三位女仆，想起刚才卡尔坦然表露的心意，随即她温和地将病房内的对话娓娓道来。 说完后，她发现三名女仆眼里星光闪烁，脸上写满了羡慕，而菲莉丝大小姐，连耳朵都红了。 “大小姐，我都已经三十岁了，可就连我在亲耳听到少爷的话时都会感动，您无须再忧虑他不在乎您了，”阿比盖尔感慨地说道，“从女性的立场说我很羡慕您，为您感到高兴，菲莉丝小姐，您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女仆倪丽尔怯生生地开口：“大小姐，我们该进去啦。” “嗯……再等一下。”菲莉丝轻轻点头，“我现在见到他，会哭的。” 第118章 爱意 加里恩队长离开不久后，菲莉丝带着三名女仆以及阿比盖尔来到病房，看望约翰和艾莲娜； 和空着手来的套白狼的猎人队长不同，菲莉丝带来的慰问品，简直让卡尔怀疑她把沃尔登家的宝库搬来了： 她先是从珍珠小包里取出十几瓶有治愈效果的魔药一股脑塞给卡尔，然后又从卡尔衣服口袋里拿走他有些瘪了的钱包，用最大面额的金雷亚把钱包喂得鼓鼓囊囊…… 接着女仆倪丽尔打开她的背包取出数个精美的餐盒，里面盛放的是由沃尔登家点心师制作的巧克力蛋糕、水果挞、蓝莓派等点心，连瓷盘和餐盒上都镌刻着沃尔登家的常春藤纹章，艾莲娜眨巴着眼睛看向卡尔，等他点头后便拿着水果挞小口吃起来； 另一位女仆则带了大量崭新的日用品，就好像菲莉丝觉得帕德花园的单人病房只有一张床似的，什么都缺； 最后一位女仆带来的则是新鲜水果和营养品，菲莉丝还给了艾莲娜许多自己的化妆品，小丫头虽对这些口红香水什么的从不感兴趣，还比不上那块巧克力蛋糕有吸引力，但她仍是收下，还带着甜甜的笑容说了声：“谢谢菲莉丝姐姐。” 菲莉丝当时心都快化了，就差把艾莲娜捧在掌心里，但卡尔和约翰的下巴差点掉了…… 见惯了小丫头的冷淡与毒舌，她只是稍微开朗一些，二人就觉得不可思议，哪里见过她这副乖巧的模样？ 卡尔忽然觉得她是在讨好自己的未婚妻，正在想方设法拉近关系，因为昨晚艾莲娜说等自己以后有了孩子，送她一个…… 随后菲莉丝主动为众人沏茶，吓得女仆们连连阻拦，但大小姐却说她要提前适应为人妻子的生活，于是女仆的阻拦均以失败告终。 病房里居然开起了茶会，菲莉丝拉着小丫头聊个不停，约翰不时打趣一两句，卡尔则微笑着品茶，欣赏这恬静美好的画面； 只是他不明白，阿比盖尔和那三个女仆频频投向自己的眼神到底什么意思…… 菲莉丝的到来宛如一股清风，吹散了卡尔心头的阴霾，让他在经历这么多事之后，心情终于由阴转晴； 她仿佛有种神奇的能力，能用自己的魅力与温柔舒缓卡尔的情绪，在林场时就是这样，即使森林中危机四伏，阴云未散，菲莉丝的乐观和甜美就如浓雾中的火炬，总能为他带来一处心灵的歇息之地。 卡尔觉得，确定关系的那天夜里菲莉丝说的没错——她真的很适合自己…… 其实一直以来，他心底的压力越积越多，却鲜有释放的渠道，残酷处死伊莎贝拉后的那个夜晚，他睡得很好，却也感到后怕与担忧； 如果那样残酷的处刑成为他唯一的解压方式，他日后绝对会在死眠之主的权柄中迷失自我，丧失人性。 但见到菲莉丝，卡尔感到长期累积的压力正如烟尘般消散。 在病房一同用过午餐后，菲莉丝提出伯爵希望见面的邀请，卡尔叮嘱过艾莲娜不要再乱跑之后，与未婚妻一同乘上马车离开帕德花园，他的确还有不少事要做。 卡尔和菲莉丝乘坐她的专用马车，三名女仆乘坐另一辆。当终于只剩下两个人后，菲莉丝卸去了刚才的矜持与端庄，像树懒一样缠上他的胳膊。 “卡尔，我好想你……” “我也是。” “哼！”菲莉丝赌气般地掐着卡尔的腰，“那你昨天都来家里了，就只知道去见爸爸，我还在楼上沏了茶等你呢！和一个臭老头有什么好聊的嘛！” “我之后会帮助岳父处理学业基金会的事，昨天在谈这些，还有失踪案的事情。” “唔……那好吧，既然是正事，我就原谅你啦。”菲莉丝甜甜地笑起来，“你能参与学业基金会可真好，到时候我来帮你，好吗？” 卡尔轻轻捏住她的小鼻子温柔地回应：“好啊。” “对不起喔，卡尔，刚才我让阿比盖尔去偷听你和炼金猎人谈话了……” “怕我答应猎人出城，然后不告诉你？” “嗯，怕，我好担心你就这样离开我身边。” 菲莉丝幽幽地说着：“我说过会支持你的决定，但这件事太危险了，伍德叔叔说死了三名通灵师，我怕教会借此害你。” 卡尔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孩，她动人的脸庞带着几分安心与释然，但更多的却是担忧； 她的金发如瀑，见没得到回应，菲莉丝就怯生生地低下头，又时而轻轻抬起瞧一眼自己，微微嘟着嘴，又委屈又羞，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不介意你派人偷听，其实我很开心，你在惦记我。”卡尔温柔地说着，“现在放心了吗？” “嘻嘻，你真好呀~我就是担心你嘛，可不能怪我的。” 她终于放松下来，双臂搂紧了卡尔的腰：“我放心啦，我都听到了呢，阿比盖尔给我讲你的原话时，我都要哭啦，你坏心眼~” 菲莉丝把脸埋进他的胸膛，聆听爱人的心跳，是那么有力。 她轻柔的嗓音如午后银铃：“卡尔，我好爱你。” “我也是。” “艾莲娜说的没错，你讲道理的时候能侃侃而谈，谁都能被你说服，但哄女孩开心的时候，你就像块木头呢！” “对不起，我没有恋爱的经验，谁让我在漫长的二十年时光里，只爱上你一人。” 菲莉丝耳朵忽然红了，她像小猫一样蹭着卡尔的胸膛，随后仰起头，娇嗔满面：“你知道吗，这句话要是被吟游诗人听去，我们就出名了呢，到时候整个维德都会流传起来的。” “那我们就不要让别人听到。” “天呢，原来艾莲娜是在骗我……真是坏孩子。”菲莉丝瞬间羞红了脸：“那你怎么会爱上我呢，亲爱的骷髅先生？” “我从林场回来后，试着克制过了，真的。” 菲莉丝笑盈盈地搂紧他：“还好你失败了呢，请不要克制爱我，好吗？” “好。”卡尔无奈地笑着说道：“对不起，我们第一次约会就带你去墓园。” “唔，不要道歉呢。能见到对你重要的人，我真的好开心，无论哪里我都会陪你去的~” “谢谢你。到家了，我们下车吧。” “抱我下去嘛……” “现在可不行，你看，二层落地窗的后面是谁？” “诶，在哪里……哎呀！他都一把年纪了，竟然还偷看……卡尔你看他！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第119章 基金会困局 卡尔和菲莉丝离开后，病房内重新安静下来，艾莲娜小口吃着各式甜点——她的嘴几乎没有停过； 约翰舒适地靠在病床上，翻着杰西拿来的《明斯特大事报》，随口提醒道：“别一下吃太多。” “甜点要吃新鲜的，明天就变质了。” 约翰放下报纸，看向摆了满满一桌的水果点心以及堆满房间一角的慰问品，叹了口气。 “你说卡尔和菲莉丝小姐结婚，真的需要他准备聘礼吗？” 约翰说“他”这个单词时，加重了读音。 艾莲娜吃掉最后一口巧克力蛋糕，严肃地说道：“当然，从平民到贵族，这是规矩和传统。” “可那是沃尔登……沃尔登家啊，他们还缺什么？”约翰忧虑地捂着头，“菲莉丝小姐的嫁妆一定非常恐怖，可我们家卡尔……拿得出什么啊？” “贵重的肯定拿不出，就算卡尔把香榭丽18号买下来，在沃尔登家眼里也算不上什么，他们结婚以后肯定会住到贵族区，伯爵很可能已经给他们准备好新的别墅了。” 约翰沉思了一会才说道：“心意？” “对，他和菲莉丝姐姐这种情况太特殊，五十年也未必有一个。平民和贵族互相相爱，更关键的是伯爵非常支持，当然这是因为卡尔足够优秀，所以聘礼不用贵重，但需要足够特别。” 艾莲娜又打开一个餐盒，觉得这道甜品好像在哪里见过，于是轻嗅两下，又咬了一小口，立马惊讶地说道：“这好像是百丽玫瑰派，和杂志上一模一样！约翰，原来沃尔登家的点心师是那位上过报纸的弗朗西斯先生！” “什么？！”约翰飞快地窜了过去，简直不像个缠满绷带的病患，“克伦特王室的那个？给公主做过点心的？” “据说这个在纽伦都吃不到了，报纸上说弗朗西斯先生是带着秘方离开纽伦的……”艾莲娜掰成两半，分给约翰多的那一半，“原来那位甜点巨匠去了沃尔登家。” “你说菲莉丝今天带这么多礼品来，还把百丽玫瑰派都带来了，是不是在炫耀财力？” “她需要吗？？？” 艾莲娜像看傻子一样盯着约翰：“你这种想法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她肯定是觉得好吃才带来的。” “没想到我活着的时候能吃到贵族特供啊……”约翰感慨地说着，“可聘礼怎么才算有心意？” 室外的小渡鸦似乎也闻到了浓郁的香味，它扑腾着翅膀从敞开的窗户飞进来，眼巴巴地瞧着艾莲娜手里的玫瑰派： “我能吃嘛~嘎嘎？” “喏，都给你。” “好人嘎！” 艾莲娜宠溺地抚摸着小渡鸦的翅膀，忽然灵机一动：“你是灵境的生物吧？” “是的嘎。”渡鸦仰着头，像海鸥吃鱼一样把玫瑰派塞进肚里，又歪着脖子看向艾莲娜，“不能带你去的，我还小，带不了人嘎……” “不是，我是想问你，灵境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嗯，比如人间没有花之类的。” 渡鸦眨巴着小眼睛，疑惑地说道：“主人给你们的幽荧花就是了嘎，那一朵很贵的嘎，比我在家一顿饭都贵！” “卡尔在灵境的家里……富裕吗？” “长期揭不开锅的嘎。” 渡鸦回想起卡尔出现之前，它在死眠厅堂度过的贫困童年，悻悻地说道：“伊莉雅大人不需要进食，但我小时候总吃不饱，营养跟不上的嘎，不过主人回来后就好很多了。” 艾莲娜边给渡鸦投食边沉思，随后说道：“你的主人快要结婚了，需要给对方准备一份特殊的礼物，你有什么想法吗？” “嘎，主人是想求偶？” “……算是。” 约翰捂着嘴笑道：“可别让卡尔听到这句话。” “嘎，那我回去问伊莉雅大人。”小渡鸦振振翅膀，又盯上了镌刻着常春藤纹章的餐盘，“这些嘎……可以给我吗？” 艾莲娜疑惑地看着没手的小渡鸦：“你要餐具和餐盘干什么？” “上次把家里的盘子都打碎了，拿回去给伊莉雅大人赔罪嘎。” …… 沃尔登家典雅的阳台，伯爵已提前吩咐人准备好了精致的下午茶，他轻轻放下茶杯，随意地扫过绿意盎然的花园，就把目光投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儿和女婿，女儿已经不屑于坐自己身边了，这让伯爵有些不是滋味。 伯爵温和地看着菲莉丝，他笑起来时眼角已有明显的皱纹，但仍不显衰老： “女儿，你想骑马么？城里虽没有庄园宽敞，但也可以供你和卡尔在院子里骑马。” 但菲莉丝却看向她的爱人：“卡尔，你想骑马么？” 卡尔想起昨晚无马鞍骑马颠簸到西区的经历，摇了摇头。 “爸爸，我不想。” “……好吧。” 沃尔登伯爵苦笑着叹口气：“卡尔，事情我都听说了，我也已经见过伍德了，治安厅正全力追捕凶手。” “嗯，我知道了，岳父大人。等我恢复一些，我也会加入。”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要对明斯特市有信心。” 伯爵笑容温和：“伍德说过了，你们事务所在事件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没有你，就无法这么快锁定凶手；没有那个叫艾莲娜的孩子，就无法救下舒伯特家。” “多亏了艾莲娜。” “伍德说你们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剩下的治安厅会解决，这也是为了治安厅和明斯特的面子，事情总不能全交给你们处理吧。他承诺会帮你找出比斯利孤儿院的真相，并拨款助你重建事务所。” “我们的同事也失踪了，岳父大人。”卡尔平静地说道，“在确认她的情况前，我的工作就没有结束。” “我知道会是这样，但治安厅不仅在城内搜查，城外也有搜索队，你们三个人能做的还是有限，就先等消息吧，一旦发现兰尼，伍德同意你加入抓捕行动。” “……好的，多谢您了。” “一家人不需要言谢，卡尔。” 微风拂过，伯爵注视着他的女婿和女儿，这两人只是坐在一起，庭院内的繁花就黯然失色，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而且自从回家后，菲莉丝幸福的笑容怎么都藏不住，看来卡尔给了她满意的答案。 “卡尔没有让你失望吧？” 菲莉丝红着脸牵起卡尔的手：“没有呢爸爸，他拒绝了猎人……” “嗯，我知道了。”伯爵看着女儿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奇地问道，“可是什么让你这样害羞？” “哎呀你烦死啦！我不想告诉你，刚才你偷看我们的事情，可还没和你算账呢！” 伯爵只好无奈地仰望天空，随后又饱含深意地注视卡尔。 岳父大人，别这样看我…… 卡尔用喝茶缓解尴尬，沃尔登伯爵摇了摇头后笑着说道： “卡尔，克莉斯缇娜女士明晚将在格伦纳剧院演出，这是她今年第二次来明斯特公开巡演，上次她来时你没能欣赏她的表演，真是遗憾。” “确实如此，岳父大人，可惜我在一个月前还买不起票，但对那位女士的华丽表演早有耳闻。” “呵呵，不喜欢她的人其实很多，我个人比较欣赏她的歌喉，她公开巡演很少会来明斯特。”伯爵笑着轻抚胡须，“还好她在戒严之前已经进城，不然专程从庄园赶回来的贵族们可要失望了，明天用过晚餐后，我们一起去吧，你的两位朋友如果身体允许也一起吧，多少可以换换心情。” “好的，岳父大人，我会告诉约翰和艾莲娜。” 沃尔登伯爵点点头：“菲莉丝，接下来我和卡尔谈一些正事。” “爸爸，我可以旁听吗，不会打扰你们的。” “好。” 伯爵只是略作思考便同意下来，今天要谈的事不需要瞒着菲莉丝，而且今早，得知猎人正邀请卡尔参与城外神秘事件的时候，她虽然情绪激动，却能分析出教会和猎人的态度，看清隐藏在水面下凶险，说明菲莉丝只要愿意，是足以承担重任的； 她以前只是不愿意而已，可一旦牵扯上卡尔，那就不一样了。 接着，沃尔登伯爵谈起之前说好的事情——让女婿参与学业基金会的工作。 目前学业基金会受到了来自炼金教会的阻力，忽然新建六所学校令教会难以接受，这对教会学校是不小的打击，因此教会方面在不断施压，希望减少学校的数量； 规划中有两所学校的选址始终定不下来，毕竟明斯特市区内能开发的土地已相当有限，而一所学校占地面积可远非一间公寓能比，六所新学校里，甚至规划了一所大学； 但施压毕竟不是打仗，就算教会的超凡力量远胜贵族，他们也不能用武力逼迫联合起来的贵族妥协； 所以他们动员了信徒，在全市范围内抨击学业基金会，理由当然是炼金教会的信仰那一套，比如新学校的建设有违神意，是要让孩子们远离神明的怀抱，而且不局限于炼金之神，神的孩子最终会被那些禁忌的知识带向毁灭。 科学教育会让人毁灭，在卡尔以及沃尔登伯爵等人眼中，简直是扯犊子，但在这个神明确实存在过的世界，王权教权平起平坐的时代，这个歪理是有广泛基础的； 蒸汽机的出现大幅提高了维德王国的社会生产力，许多新发明和新产品如雨后春笋般问世，各个领域的技术得到突飞猛进的提升，人们的思想也随之更加开放，迎来了一波“解放思潮”，但这些对于象征神权的教会而言，就如洪水猛兽，教会一向是反对新科技、新思想的先驱； 举个直观的例子，几十年前就连明斯特市帕德花园综合医院，都还在采用放血疗法，手术技术也很不成熟，治愈率相当低下； 所以当时有钱人生病受伤，首选并不是医院，而是去请教会的神官。可想而知曾经教会神官影响力多高，教会收了多少雷亚； 曾经一场瘟疫让多少人病死街头，西区处处是来不及收敛的尸体，而最后解决瘟疫的，是炼金教会的“圣水”以及治愈教会的“洗礼”——圣水就是稀释过的治疗魔药，洗礼则是中命格的治愈咒文，不仅治疗外伤，还能处理致病细菌和病毒。于是瘟疫过后，两大教会信徒数量激增，迎来一个小黄金期； 但是近年来，社会发展加速，医学领域取得长足进步，再加上王室主持通过的《治疗法案》，让普通人去的起诊所，中产阶级能去大医院，贵族们自不必说，他们都忍教会好久了。因此教会失去了对医疗的垄断地位。 这只是一个例子，他们还在许多领域抨击新技术，以维护教会思想的广泛影响力。比如他们说蒸汽机带来污染，是为魔物的生存土壤施肥； 面对伯爵主导的学业基金会，他们大肆鼓吹那些数学、工程学知识和技术终会将神的孩子们掳去神光照耀不到的阴沟，在魔物环伺的大陆上，神明将不再眷顾他们。 这番言论是有效的，许多中产阶级已不再像之前那么支持基金会和新学校，反正他们的孩子要么已经毕业去纽伦进修，要么正在教会学校就读，等以后毕业了，教会颁发的毕业证是晋升神官的门槛，神官可是相当体面的，他们的孩子选择很多。 沃尔登伯爵必须争取中产阶级的支持，可困难不仅如此，连少部分贵族都在私下商议——伯爵此次是否太过激进？工作迟迟不见成效，他们又该如何收回本金？ 现在尚是如此，以后再需要他们投入资金可就难了，第一批资金总有耗尽的时候，但学校终会始终运营。 这就是当前面临的困境，沃尔登伯爵上次与卡尔见面，就希望他能帮自己分忧，为基金会做些事，伯爵思考过后，觉得最适合他的工作是——顾问。 沃尔登伯爵对他的女婿各方面都颇为满意，而最满意的是卡尔的心智与超出绝大多数人的思想，让他担任基金会顾问，具体行动不由他负责，是否采纳方案也要伯爵亲自评估； 这样既信守诺言，免去卡尔与教会的直接冲突，又能切实解决问题，还能再进一步考察他的能力，毕竟已经决定由菲莉丝继承沃尔登家的一切，也等于是交给了卡尔，他必须有能力引领传承百年的家族。 沃尔登伯爵说完当下的问题后，兀自喝起茶来，他发现自己的女儿嘟着嘴，面露愁容，但女婿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轻敲着藤木椅的扶手，不时望向西边。 “菲莉丝，觉得失望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唔……”菲莉丝失落地摇摇头，“我没想到会这么复杂，教会居然会让信徒们去宣传这样无理的流言……” 沃尔登伯爵温和地教育道：“盲目信仰就是这样的，我们听来再匪夷所思的话语，但由炼金之神的喉舌说出口，不会自主思考的信徒就会将它奉为圭臬。” “真是费解，爸爸，我们明明是想让孩子们有学上，能吃饱，可炼金教会不仅不帮忙，还要捣乱……有本事他们去提供午餐嘛！” “呵呵，傻孩子。”沃尔登伯爵轻笑着，又看向平静的女婿，“卡尔，怎么样？作为基金会的顾问，有什么破局之策吗？” 卡尔露出得体的笑容，微微点头说道：“岳父大人，我的确有几个想法。” 第120章 破局之策（一） 卡尔话音落下，菲莉丝立刻满怀希冀地看向她的爱人——从认识到现在，他已数次展现出超乎寻常的智慧和坚韧，卡尔从未让她失望过。 “那可太好了。”沃尔登伯爵满意地点头，“请讲，大胆一些，有想法我们才好去推演，并在棋局上领先炼金教会。” “那可行性就请岳父大人判断了，我对具体情况了解不多，先聊聊大方向，之后您可以给我具体文件和其他方案书，我再进一步规划。” 伯爵满意地点头，他这个女婿谦逊得体，但该表现的时候从不假意推辞，同时兼顾绅士风度和真性情。 “卡尔，快说嘛！” 菲莉丝摇着他的胳膊，卡尔笑了笑，缓缓道来：“目前基金会的困难主要有两个，第一是教会在利用影响力传播不利言论。这就导致第二点，三所学校定不下选址无法开工，中产阶级和贵族正在逐渐失去自信，还会加大后续人员招聘、资金流入周转等相关问题的难度。” “没错卡尔，你梳理的很准确，最关键的就是这些，尤其是后者。” 卡尔点头继续说道：“那我们追本溯源就好。” “那要怎么做呢？”菲莉丝疑惑地看向他，伯爵也等待着他的回答。 “教会有信徒作为喉舌，那我们就有两个选择。第一，控制教会喉舌，让他们无法发声，但这不现实，反而会加剧矛盾让教会制造新的借口，他们是料定了这点的。” 伯爵深深点头，卡尔则微笑说道：“那我们就选择第二个方案，培养自己的喉舌，压过教会的声音，岳父大人，请问明斯特一共有多少家报社，去掉教会内流通的。” “三家私营，分别发行《明斯特晨报》，《明斯特大事报》和《每日明斯特人》。” 伯爵认为自己理解了卡尔的意思，又补充道：“沃尔登家可以控制《明斯特大事报》，其他两家我也能去交涉。但这很危险，如果在报纸上与教会针锋相对，王室那边会压力更大，沃尔登家难辞其咎。” “我明白，岳父大人，但并非交涉，请您直接用《明斯特大事报》并购其他两家报社，整合明斯特市舆论力量。接着这家新企业就是基金会的喉舌，三份报纸舆论统一。我们的舆论攻势不针对教会散播的言论，我们只说实话去宣传学校和教育，完全不提教会。至于宣传内容等一下再谈。当然要消去沃尔登家在背后的痕迹，教会总会发现我们的行为，但他们拿不出证据。” 沃尔登伯爵深深注视着卡尔，这想法很独到，而且很有魄力——并购报社当然是动了别人的蛋糕，但沃尔登家只要补上这块蛋糕就行，从其他领域让出一部分利润。 而且从过去来看，三份报纸在报道同一件事时，角度往往各不相同，这就使得舆论步调不一，文章主观性强，对长期订购该报纸的受众灌输报社的思想和逻辑。 比如之前维德王国著名演员，克莉斯缇娜女士来到明斯特市格伦纳剧院演出后，次日《明斯特大事报》的头版就对她的表演赞不绝口，称其为“王国最动人的白天鹅”，而《每日明斯特人》则对她嗤之以鼻，称她是“穿雷亚跳舞的母鸭子”； 于是当时在中产阶级圈子里，订购不同报纸的绅士和女士们在整整一周内阵营鲜明对立，争执不下，但其实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有亲眼在剧院欣赏过克莉斯缇娜女士的表演（买不到票），他们只是读了报纸而已。 这件事就发生在卡尔穿越前不久，没委托的那段日子里，有一天他在香榭丽街17号日常蹭吃时，约翰提起了这件事，当时卡尔就在心底感叹着——原来饭圈出现得这么早…… 不过明天他就要和岳父、未婚妻一起去格伦纳剧院，欣赏这位颇具争议的女士的表演了。到时候就能知道哪家报社是克莉斯缇娜女士的黑粉。 这就是三份报纸导致舆论不统一的案例之一，伯爵之前就动过并购的心思，但以前没必要，最近事情太多又没想到，现在既然卡尔提出，那正好是一个机会。 于是他点点头示意可以做到，接着又问道： “那我们该怎么消除沃尔登家并购报社的痕迹？” 卡尔平静地回应来自岳父的考校：“因为这并购是一位有野心、有远见，更有背景的企业家做的。那位企业家曾是炼金教会的信徒，为教会付出过大笔献金，但他经历了惨痛的事件后已在心底对炼金教会彻底失望，目前为了治愈心灵，转而信奉治愈女神，当然这也是表面上的，他已经不太信仰神明了。而我听说基金会和治愈教会在对付炼金教会方面，利益高度一致。” “哦？还有这样的人吗？”伯爵好奇地问道，“即使有，你又怎么能确定他会按我们的想法，成为那站在最前方抵御风浪的人呢，他的安全又如何保障？” “我们很幸运，岳父大人。明斯特市商业协会的副会长，詹姆斯商会的执掌者劳伦·詹姆斯先生，正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值得我全部的信任。他不会拒绝我的提案，他与炼金教会有仇怨。” 卡尔微微一笑：“有趣的是，炼金教会不能对詹姆斯先生动手，因为明斯特市的炼金教堂，至少有一半的砖石和玻璃是用劳伦的雷亚买来的，而且教会也知道，他们有愧于劳伦。” “我听过他，原来你和劳伦·詹姆斯还有私人情分，这我倒是没想到。”伯爵感慨地说道，“若教会铤而走险呢？” “那么，他们将遭受更大的打击——公义危机。炼金教会如果还剩下一个有理智的人，就不会动劳伦。”卡尔淡淡说道，“我会用各种手段保障劳伦的生命安全，同时劳伦会去治愈神教求助，暗示他会受到来自炼金教会的威胁。” “为了保护忠诚的、迷途知返信奉女神的教徒，又能以此为题攻击炼金教会，治愈神官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然，劳伦会支付人见人爱的金雷亚作保障，明斯特市治愈教堂的财政一向成问题。不过基金会需要承担部分开支。” “没问题，你继续说吧卡尔。” “假如炼金教会一定要除掉劳伦，而且他们成功了，我会将预案变为现实。” 卡尔语气平淡，目光中却流露出一丝狠辣：“我会让劳伦提前写好遗嘱，将他的一切遭遇写下来，控诉教会对他家庭的伤害以及他本人感知到的威胁。之后我会公布遗嘱，并用隐秘渠道散播相应的事实，让劳伦的死指向炼金教会，让人们都知道，一向以公义和纯洁冠名的教会，为了私利而谋杀了一位善良的绅士，还曾戕害他的妻儿。” “届时炼金教会必然想方设法压制流言传播，给出截然不同的说法。而我将利用我的名望和通灵能力，唤回詹姆斯全家的亡灵，让他们一家在占星教会法印的监督下诉说一切真相，揭露炼金的暴行与罪恶，到时候治愈神教也不会坐视不管。” “在我面前，炼金教会期待的死无对证永远不会实现，劳伦妻儿的惨痛遭遇已是教会埋下的伏笔。劳伦的死将成为一簇火苗，我会让这火苗化作燃尽教堂的烈焰，炼金教会要承受更大的代价，远远大于除掉劳伦阻挠基金会的回报。” “当然这是鱼死网破，变数太多，属于最坏的情况，届时我也必须和教会撕破脸。但我既然做了预案，就会保留实施的可能性，届时我会采取一系列行动，保证不会连累沃尔登家。” 卡尔耸耸肩笑着说道：“不过，我绝不会让朋友死在我眼皮底下，所以需要您的帮助，岳父大人在必要时，请您暗示炼金教会不要试图点燃这根引线，它不是哑炮，劳伦有的是鱼死网破的决心，他为了妻儿的遭遇甘愿燃尽自己。” “炼金教会只要明白代价，就不会动劳伦。而且我还有他们的丑闻呐，万一真要鱼死网破，那在撕破脸之前，我还会给他们一个交易的机会，他们会分清孰重孰轻。” 第121章 破局之策（二） 沃尔登伯爵不清楚卡尔所说的丑闻指什么，他的女婿又何时能掌控炼金教会的丑闻了？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卡尔便继续说道： “岳父大人，我的朋友是要冒一定风险的，虽然我们都会保障他的安全，但希望等我见过劳伦之后，他已成为明斯特商业协会的会长。” “没问题，卡尔。最快两天后，协会的会长将是劳伦·詹姆斯先生。” 听了卡尔的要求，伯爵爽快答应下来，语气温和笃定，随后他思考片刻，又温和地笑着说道： “夏季过后，秋冬服装的生意又要迎来旺季，沃尔登庄园出产的优质丝绸和棉花，可以让詹姆斯商会参与经销和加工，我很快安排。这一块的四成利润你和他一起分，就当岳父送女婿的礼物。” “我替劳伦感谢您，岳父大人。”卡尔起身行礼，又继续说道，“这是第一步，整合舆论力量并联合治愈神教，当然我们在私下更愿意称他们为治愈教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哪怕同样是正教，也是可以被利用的力量。” “劳伦的上台将鼓舞治愈教会，我们正好送他们一个能扩大在明斯特市影响力的契机，治愈教会将对炼金教会展开行动支援我们，这将演变成教会间的立场和影响力冲突，我们就利用这个时间发展。” “真是一招妙棋，卡尔。”伯爵笑着轻抚胡须，“还好你爱的是菲莉丝，而不是其他贵族小姐。” 菲莉丝嫣然一笑，甜蜜地搂起卡尔的手臂。 卡尔微笑着，轻声说道：“为了孩子们，为了菲莉丝的期待，我自当竭尽全力。” 浓郁的幸福感填满了菲莉丝的心头，她乖巧地帮卡尔杯中填满热茶。 “谢谢你。”卡尔对她微笑道谢后，又看向满眼专注的伯爵，“接着是下一步，岳父大人，我们应先将西区视作主要目标群体，之前基金会对西区的重视程度不足，如您刚才所说，中产阶级是基金会想争取的主要力量，但他们的孩子有更多选择。” “中产阶级具有摇摆性，我们在争取现有中产群体同时，要培养未来新的中产阶级，也就是西区低收入群体的孩子。技术和社会的变革已扫去旧时代的藩篱，岳父大人，人是可以凭能力和知识改变命运的，西区的孩子们心智更坚毅，基金会给了他们选择，为了个人和家庭命运，他们会非常努力。” “我同意你的观点，卡尔，其他贵族作为理事，一直在致信给我，他们的文字中总是流出对西区的不看好。但我决定不再理会他们的偏见，请你继续，我非常期待你的方案。” 伯爵语气温和，卡尔则再次看向西方，越过庭院内的绿意，越过贵族区精致的街道与建筑，远方工厂的烟囱依稀可见，深灰浓烟袅袅。 卡尔认真地说道：“我们先要把目光重新投向西区，那里的孩子们将是学校的第一批学生，所有基金会必须做到这几件事，我将一次性说完。” “首先，您需要做主，将营养早餐也纳入其中，至少每天早晨可以有一个鸡蛋一块白面包和牛奶；其次，增加名为‘奖学金’的激励制度，共设三等，奖励那些在校期间成绩突出、品学兼优的学生，最高等级的奖学金不仅足够支付学杂费，还能留下不少补贴家用，具体金额和标准我之后会写书面文件给您。” “最后，与奖学金并行的是增设荣誉激励，大概类似王国军中的勋章吧，作用差不多，但我们不要勋章，我们要的是设计精美的‘荣誉证书’，每学年中期评选颁发一次，获得过奖学金和荣誉证书的孩子，在升入基金会大学时可以适度降低考核分值。” “我们一开始只需要增设这三点，两顿免费营养餐和奖学金对西区家庭有极强的吸引力，它们将改变家长对孩子入学的态度，除了节省餐费还能赚雷亚，这是很大的激励，也有利于提高学习热情，后续的细则、隐患以及相应处理方式我会一并提交。” “我们要用报纸宣传此事，绝口不提教会，并同时派人在西区展开宣讲，传播速度会很喜人，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的，至于宣讲的人选……” 卡尔微微一笑：“济世会不是被一锅端了吗，就让他们去吧，收惯保护税的济世会成员口才还说得过去，您可以和伍德先生商议，适当以劳代牢，让他们为社会做点贡献吧。” 沃尔登伯爵沉思起来，他没有反驳，而是问道：“卡尔，这些创新举措无疑会取得良好效果，但每一项都会加大资金投入。” “当然，那接下来就该下一步了。我们要争取中产阶级，就要抓住这个群体的特点——注重名声，追求个人成功和上流的生活，直接一点，就是好面子。” 卡尔微笑着轻点扶手：“他们心底始终向贵族的生活方式看齐，推崇体面高雅，以享受他人的赞美与模仿。尽管他们不愿承认这点，而是标榜这样的生活源于自身的品味和思想，可潜意识中，这个群体仍乐得模仿贵族，只要他们尝到甜头。” 菲莉丝重重点头，卡尔笑了笑，他的未婚妻总是这样，可可爱爱。 他继续说道：“那就先给中产家庭一些开胃菜——报纸上不仅要宣讲基金会的新措施，更要向市民们宣传基金会的社会价值，这是非营利的公益事业，是高尚而体面的工作，我想报社的主编们比我更懂如何调动中产阶级的情绪。” “等报纸先行，先提高基金会在中产绅士们之间的讨论度，很快它就会成为中产圈子中最好的谈资，无论是女士们的俱乐部还是男士的酒会。当它成为潮流，所有绅士女士就会为了跟上节奏而去主动了解更多基金会的事。岳父大人，因此需要在基金会办公室，常驻几名能言善道的讲解员，还要印发宣传册供他们取用阅读。” 卡尔喝茶润着有些干燥的喉咙，继续补充道： “接着，我们要筹备公益舞会、公益科技展览会等，向他们展示教育和科技能为我们的生活带来多少便利。最重要的是，这个过程中我们要端上正餐——要让中产阶级明白，他们自发的、少量的捐赠不会为人所知，但基金会将记录下捐出的每一枚克朗，他们都将成为带动社会发展的先行者，这将是比捐赠画展和剧院更加高尚体面的行为，每一所基金会建设的学校都会有纪念走廊，而走廊上的荣誉墙，将镌刻他们的名字！” “但仅仅给予中产阶级荣誉和体面还不够，这道正餐还不够让所有人吃饱。岳父大人，请问在基金会原本的计划中，新学校的运营管理由谁来负责？” “由基金会理事，也就是贵族们分别负责，担任校长。”沃尔登伯爵一向平和的表情此刻竟有些激动，“当然不是所有贵族都精于此道，专业管理和所需人员如果各家人数不足，基金会将在社会聘请专业人士，也会设置顾问。” 卡尔点点头，严肃说道：“那我建议每一所学校都设立‘校理事会’和名誉校长。先说理事会，理事长即校长，理事人数为三十人，同时设置管理部、培训部、宣传部、项目规划部。参与捐赠的中产家庭按照捐赠数目任职理事或各部成员，权责与捐赠挂钩，当然这是初期，我们要定时举行换届，第二届理事则按贡献和能力任职。名誉校长想必不用多介绍了。” “原来如此，卡尔……这对中产阶级简直有天大的吸引力，他们为了理事的位置会不惜存款的。” 伯爵捏着下巴细细思考，缓缓说道：“将基金会的理事制度沿用到学校中……这是很大胆而先进的计划，目前维德王国的学校并没有这样做过，而且还有这些权能部门……校理事会在你的构想中，承担什么职责，权力有多少，细则呢？” “岳父大人，校理事会的目的就是将学校的一些权力和运营整合下放，比如提出意见建议、对重大事项讨论制定方案。将学校运营权力一定程度分散开来，交到中产阶级手中，避免某些贵族家庭权力过大，让学校不再是学校。” “中产阶级本就接受过良好教育，算是社会精英。他们拥有一定的能力，很多人不比聘请的专业人士差，我们当然要利用，与其开出高昂的薪水从纽伦雇佣大量高学历高资历的精英，为何不让我们明斯特的精英一边捐赠一边上班呢？当然还是要聘请一些专业人员，您也说了，不是所有人都精于此道。” 卡尔温和地笑着，继续补充道：“但中产阶级也有自己的本职工作，所以校理事会每学年召开两次大会，每次会议到场人数要达三分之二才能召开，在会上讨论过去一段时间的事项以及未来规划，并进行大事表决，同样要三分之二赞成票才能通过。” “这样一来可以进一步分散个人权力，也不会让中产阶级整体的权力过大，而为了防止最坏的情况发生，沃尔登家需要拉拢一些理事作为喉舌和手指，每个理事会的拉拢人数也不必多。” “因为我们也不能过分干涉，我们把握好度，只在必要时控制干涉，避免大方向上的错误就好，其他小事我们不多插手，理事会需要新鲜的思想和血液，投资过雷亚的理事们能提出有价值的意见，应给予他们活力。” “同时投资最多的贵族依然可以担任校长，对了，校长也有任期。这样贵族完全可以把事项交给理事会处理，既省事又保留了相应权力。明斯特市的贵族已经都在基金会内，而您是唯一的伯爵、基金会的理事长，他们想做什么必须取得您的同意。限制某个贵族家庭一家独大的方法，您一定比我更熟，这方面我就不再卖弄了。” “总之我会保证，最终决策权等重大权限不会交给外人，他们能获得的权力不会影响大局，反而能让学校不断良性运营，到了后期我们连资金都可以不用再担忧，因为学校不只有书本知识，还有社会实践活动和集体活动，比如春季运动会，这些都能促进学生全面发展，增强校园活力和凝聚力，相应的赞助的话，我想理事们会抢着去拉赞助，甚至自费筹资。细则我会一并写成书面形式给您过目。” “荣誉和权力，这样一来，短期内的资金问题就解决了，中产阶级对于提升家庭在社交圈的地位还有面子上相当舍得花钱，但还需要您选择非常合适的演说家，在展会和舞会上调动他们，好让他们抢着签下自己的名字。” 卡尔露出得体的笑容：“人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低收入阶层可以得到实际，而不缺免费餐点的中产阶级能得到面子和权力，这是他们最喜欢买的商品，更是我们精心准备的丰盛筵席。” 第122章 伯爵庆幸之事 沃尔登伯爵于心中暗暗赞叹卡尔独到的思维和智慧，他又听到女婿沉稳的声音： “岳父大人，攀比心如果利用得当，能发挥很正面的效果。颁发给孩子的荣誉证书可不是随便设立的，中产阶级不在乎奖学金和免费午餐，但他们在乎我家的孩子比邻居家孩子的证书多水平高，夫人们的茶会就不用再炫耀自家冬天烧的是无烟木了，他们有更值得炫耀的事情。” “那么按我刚才的计划，中产阶级定会更愿意把孩子送进基金会学校读书，会督促孩子用功，在学校好好表现，好让爸爸妈妈能有谈资啊，想想吧，学校的荣誉墙可是有我们家的名字，这是我们参与建设的学校，爸爸妈妈还是你们学校的理事呢，或许再存存钱，名誉校长也可以想象！” 卡尔喝完杯中的茶，又温和地笑着说道：“当然一开始，我们需要一些‘托’。我会和舒伯特一家谈这件事，艾莲娜刚救了他们的命，他们也正在帕德花园养伤，我确定他们很快会来支付感谢的礼金。” “但他们会将这笔钱捐给基金会，而我会让我的朋友解释理念，并给他们透露一些‘最新消息’，这可是报纸上还没登出的内容啊，他们想必会非常乐意成为第一个捐赠家庭，再帮我们去宣传，烘托气氛，这样会更顺利。” “用不了几天，其他家庭就会从报纸上惊讶地发现——原来舒伯特家走在了我们的前面，他们不仅知道内部消息，还成为第一个捐赠的中产家庭，而舒伯特先生已经挂上了理事的名！” 卡尔把一整盘手指饼干摆放在桌面上，清空瓷盘，又取了一根饼干重新放回瓷盘内，笑着对岳父和未婚妻说道：“名额有限呐。” 沃尔登伯爵和菲莉丝注视着卡尔的动作，他们已沉默许久。 “岳父大人，至于剩余两所学校的选址问题，我更建议直接从现有私立中学里收购一所并改建，这样学校能及时开始运营并作为试点，各项工作能尽早查漏补缺，孩子们也好早一点有学可上，大学的事情我们再议。当然这些都建立在我的提案可行并实施顺利的基础上。” “而一旦见到成效，我们要在未来合适的时机多次举办慈善晚宴，邀请学生代表和家长代表参加，不看出身。还要请您发表演讲以及长远计划——首先，基金会将不止局限在明斯特一隅。其次，除了低息助学贷款，基金会还将推出‘专项培养计划’，全力资助那些在各领域展露天赋的孩子，我们不允许人才被埋没。” “更多孩子能以此改变命运，至于贵族，若自己资助过的孩子未来成为某领域新星，他们当然知道这意味这什么，他们是校长，更是家主啊。” “贵族可以预见到，基金会能成为一股怎样不容小觑的力量，他们将不会再对投资和未来回报产生质疑。为了家族传承、影响力、王室赐予的更多封地，甚至是留名历史，他们不会再吝啬，这样一来，中期资金也解决了。当然很多利好他们还会自己脑补。” 卡尔顿了顿，又凝声说道： “岳父大人，我们重新着眼于炼金教会，或许他们神秘底蕴雄厚，但滚滚大势不可阻挡，当这一切成为大多数人共同关心的事，和中产阶级彻底挂钩，他们就不得不妥协，只能承认甚至会给予支持，他们不能太逆流而行。当然教会也不会善罢甘休，只要学校开始运营，教会方面我们可以见招拆招。” “但这些必须尽快实施，要让教会来不及应对，把他们的反应时间压到最短。而社会讨论度越高，我们和劳伦先生就越安全，主动性越强。一个基金会和六所学校扳不倒教会，教会也清楚这点，他们可以借着底蕴容忍一次失败，去其他地方找场子来削弱我们的影响力，但这对我方来说，却是一次成功的开始，科技和思想的变革一旦起步，就不会停下了，教会无法阻挡时代必然的车轮。” 卡尔话音落下，他看着沉默严肃的岳父，忽然觉得有些没底。 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的提案不可行吗？ 还是我一次说太多了？ 沃尔登伯爵早已不再发言，他根本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的女婿有毋庸置疑的善心，关怀人间疾苦，性格和为人都没得说； 同时又心思细腻，深谋远虑，卡尔的智慧和思想已经相当超前，又在超凡领域颇具实力和影响力；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他已经优秀到令沃尔登伯爵感到惊讶——他在如此短的时间想出破局之法，而且环环相扣，想好了每一个环节，还做了充分的预案，确保最坏的情况不会发生，就算发生也能让对方得不偿失； 卡尔提出并购报社推举“代言人”的手段，他既做足了准备以保障劳伦的人身安全，却也根据最坏的情况做了预案，决定用劳伦的死让炼金教会引火烧身——他是神秘的通灵师，他可以把死人唤回来诉说事实…… 他又提出校理事会计划，节约开支，还使资金更加充裕，这手段让伯爵都深感错愕，这计划无疑是戳中了中产阶级的心坎，让他们能心甘情愿的一边掏钱一边干活…… 相比之下，那些只会剥削工人价值的工厂主和种植园主，实在太低端了。他们压榨的是本就没什么钱的贫苦人民，自己还遭人唾弃；但卡尔利用的是人心，他抓住有钱的中产阶级家庭需求，还能让他们非常开心…… 他的女婿本就出身贫寒，他和平民们站在一边，为他们谋福利。菲莉丝已经提过很多次增加营养早餐，她没做到，但卡尔做到了，还在这之上增设了奖学金，他能做到是因为他解决了资金，而且切实有效，能解决困境不说，投资的雷亚还都能见到回报。 而且他分权给中产阶级，抓住这群人的痛点，利用面子和权力将他们拉入阵营，反而还能让对方觉得非常荣幸，看似是分权，其实是更大程度发挥他们的能力价值，还保证核心权力依然在自家人手中，肥水不流外人田； 又顺便架空了担任校长的贵族，反正贵族的心思也不在管理上，等他们发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 再根据贵族们的需求提出针对性人才培养计划，保证了贵族对基金会的卖力程度，他们最想要的已经不是雷亚，而是这种未来的社会精英、明日之星，这样的精英能让贵族的家庭继续传承，甚至更进一步。 那沃尔登家能从中得到什么？ 初步动摇教会学校，完成王室的任务，培养明斯特市的人才，进一步增强沃尔登家的影响力，获得贵族和中产阶级的支持和推崇…… 但这些都不重要，沃尔登伯爵已深刻意识到，此番谈话的最大意义不是卡尔提出了切实有效的方案解决了问题，而是卡尔本身——是他再次展露出的能力和智慧。 和这个女婿比起来，说实话，基金会算不得什么。如果非要让沃尔登伯爵做一个选择，基金会和卡尔只能留一个，他现在就会去解散基金会，毫不犹豫； 因为卡尔·海勒是他的女婿，是伯爵最疼爱的女儿菲莉丝的未婚夫，只要卡尔还有一天和沃尔登家站在一起，这个传承百年的家族下限是平稳发展，上限是百年无忧，甚至成为侯爵、公爵家族； 沃尔登伯爵太庆幸自己的果断了，他看人的眼光比年轻时更老道，是他主动提出卡尔和菲莉丝的婚事，这一点非常重要。 他没有像那些肤浅的贵族一样，得知女儿爱上一介平民而大发雷霆，处处刁难女婿。这既是他的能力，又是卡尔的优秀，齐格·沃尔登之所以是明斯特唯一的伯爵，不是没道理的； 还好卡尔和菲莉丝互相爱慕，若女儿因为过去的限制和不自由，而对卡尔的感情犹豫不决，潜藏心意，他们将永远错过卡尔，错过家族未来； 若因此拱手让人，卡尔成了其他贵族的女婿，在其他家族显露出不凡的能力，到时候他就会和女儿一起后悔，没准还要重新捡起年轻时常用的手段，把卡尔带回沃尔登家。 卡尔的计划和措施中的一部分，是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不光明正大，但却是深深隐藏的利刃，该见血时出鞘绝不犹豫。因为王室的支持在看到成果前很有限，光靠道理和光明亦无法在博弈中取胜，骑士精神只会满盘皆输。 万一最坏的情况发生，沃尔登伯爵会不惜压上一切与女婿同行，他不会让女婿独自面对，即使失败，也要全力保下卡尔和菲莉丝，他们是沃尔登家的未来。 沃尔登伯爵深深注视着卡尔，他的女婿能力和实力兼备，韬略和果决并存，擅于谋略也不介意在必要时上手段…… 伯爵感慨地叹了口气——他的女婿和平凡无缘，注定是成大事的人。 “咳，岳父大人，我说完了。”卡尔想喝茶缓解尴尬，拿起杯子却发现早已空了，“您觉得怎么样，有实施可能性吗？” “岳父大人？” 良久，沃尔登伯爵叹了口气，摇摇头，语气复杂：“卡尔·海勒，卡尔啊，我的女婿……” “是我说错了吗？您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惋惜。” “对，我在惋惜，我还是老了，思维僵化了。”沃尔登伯爵重新露出笑容，“我还为炼金教会惋惜，这盘棋他们已经彻底输给你了，除非他们动用武力，不然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的提案成为现实。卡尔，在惋惜之余，我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让你成为菲莉丝的丈夫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岳父大人，您过誉了，请不要捧杀我，我只是想为孩子们做些什么。” “哈哈哈，捧杀，真是新鲜的说法，我还很欣赏你偶尔的幽默，可我说的是实话，卡尔。” 伯爵的语气温和，投向卡尔的目光简直像是看自己的孩子：“沃尔登家在你的引领下，必将再辉煌百年。或许十年后我还能沾你的光，被封为沃尔登侯爵啊……” 第123章 孤寂的火种 菲莉丝已经彻底听呆了…… 她深深看着卡尔平静的表情，墨绿的双眸那般深邃，她竟升起更炽热的自豪之情——这就是她爱上的人，她勇敢选择的人，多亏了自己的果断才没把他拱手让人。 英俊优雅的外表下，是什么样深沉的心思与智慧？在这明斯特市，又有几人能想到如此切实有效的方案布局？ 而他只是在一杯茶的都不到的时间内想出来的，甚至已细致到接下来人员和工作分配，完全不是他自己说的“聊聊大方向”…… 卡尔没放过任何能利用的力量，连关在治安厅的济世会成员都能想到合适的用处； 而那个校理事制度的诱惑力在于——让中产阶级直接参与贵族们的事业，这可是他们求之不得的好事，捐赠基金会远比偶尔对西区家庭的接济更实际、更彰显善心，而担任校理事所能提升的社会地位，远非捐赠图书馆或歌剧院能比！ 到时候给他们开出的薪水甚至可以用其他东西替代，比如更多的荣誉！卡尔提出的“名誉校长”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他仿佛置于明斯特上空的棋手，连教会都能当作棋子，他对局势和现状的判断，每一处布置都相互串联；如果教会的反制只是走了一步棋，那卡尔则在一杯茶的时间里已经推演完整盘棋局，并将死了炼金教会。 这让菲莉丝觉得纽伦那些纵横捭阖的公爵，也不过是尸位素餐之辈。 她骄傲地搂起卡尔的手臂，这样优秀的青年，整个王国还挑得出第二个吗？这可是她的未婚夫。菲莉丝此刻最庆幸的事情，就是在那个下午，她阴差阳错走进神秘交易所，邂逅了她的骷髅先生。 “卡尔，那接下来请你去拜访詹姆斯先生好吗？”伯爵温和地说道，“我去和各方交涉，也会督促伍德，早点调查答应你的事情。” 卡尔点头起身：“没问题岳父大人，我现在就去繁花街，劳伦应该在家。孤儿院的事情不急，目前重要的是集中力量找出兰尼，我的同事仍生死未卜。” “有任何情况，我会让伍德第一时间通知你。” “忙完以后回家用餐好吗？”菲莉丝依依不舍地揪着卡尔的袖子，“我已经通知主厨准备你爱吃的嫩牛排了。” “菲莉丝，我尽量好吗，还有许多事要做，和劳伦谈完以后还要回帕德花园嘱咐艾莲娜，告诉他们如何引导舒伯特一家。” “唔……我知道了，那你可以把香榭丽18号的钥匙给我，我会让倪丽尔去帮你洗衣服，你很辛苦了。” 卡尔想了想，便将钥匙放在她手心里，她嫣然含笑，如获至宝。 “岳父大人，菲莉丝，我先走了。” 伯爵亲自把卡尔送到门口：“别忘了明天晚上我们要去格伦纳剧院，克莉斯缇娜女士的演出很难得。下午早点回来吧。” “好的，我很期待。” …… 离开贵族区后，卡尔乘坐伯爵安排的马车前往劳伦的别墅，一位男仆负责驾车。但卡尔不知道的是，在他刚离开不久，菲莉丝和一众女仆也离开了沃尔登宅。 其实卡尔对这个时代的歌剧或表演很感兴趣，但之前他的身份地位并不高，又囊中羞涩，哪怕格伦纳剧院卖站票，他也负担不起； 作为明斯特市最高端的剧院，格伦纳剧院坐落在中央区的繁华地段，与高级酒店、展馆等场所相邻，是富裕的中产阶级最推崇的休闲场所，而那些新兴中产家庭也很少能买到格伦纳的票，往往只能退求其次去其他小剧场观赏演出。 像克莉斯缇娜女士这样的维德明星，在首都纽伦的演出都是一票难求，更何况在明斯特市这座工业城呢？上一次她来时，仅有寥寥十余个中产家庭买到了票，还都是贵族们买剩下的。 今非昔比，卡尔也能近距离欣赏王国最炙手可热明星的表演了，他估计岳父肯定把最前排的位置都包下来了。 若是失踪案发生前得知能去格伦纳剧院欣赏表演，卡尔会比现在开心许多，但目前旧的事情没解决，又要去谈新的工作，他已不剩多少兴致，只希望一次优雅的现场live能让心灵稍微放松一些； 当马车停在繁花街的别墅前，卡尔刚下车就看到劳伦已亲自出门迎接，这位比自己年长二十多岁的朋友露出真诚愉快的笑容，张开双臂进行礼节性拥抱。 “我最好的朋友，卡尔！我刚才在窗边一看到马车上的常春藤纹章，就猜到是你了！” 劳伦热情地领着他进屋，还亲自准备了饮品和点心，卡尔发现劳伦依旧没有雇佣人，但家里仍是干净整洁，仿佛戴娜从未离开他的身边； 卡尔在去林场之前，就听说劳伦已经不常管理协会的业务，而是一门心思运营着独属于他的詹姆斯商会，暗中在各处搜集碎片情报，最后汇总到他这里。 上次见面时，劳伦遗憾地说没什么有用的消息，另外他还决定参与一条新铁路的投资，蒸汽列车总是比货运马车方便太多，但铁路是王室和护国公爵的资产，允许民间的投资非常有限，名额更难得，只是以后在运输上投资方能有一些特权； 不过劳伦迟迟争不到名额，也就搁置了，而且他的现金流在纽伦的企业家眼里，算是少得可怜。 这就是首都和明斯特的巨大差距。 “卡尔，我要先恭喜你。”劳伦把点心碟推到他面前，“以后你就是男爵了，我见你还要称你一句‘阁下’，那天我在报纸上得知你与菲莉丝小姐的婚事，你真的替你感到无比开心。” “若我直接被封为子爵，你就该嫉妒我了吧？” “哪的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啊，到时候我借你买庄园的资金，还能替你分销产品。”劳伦笑呵呵地说道，“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其实我去了香榭丽18号不少次，但你每一次都不在家，我还以为你躲着我呢。” “劳伦，我白天一般是要上班的……” “我知道，所以我晚上也去过，得知你婚事那天我就去了，你不在家。” 喔，那我应该在死眠厅堂…… 卡尔从劳伦的眼神里读出还未消散的孤独——他已经快五十岁了，本来事业有成，家庭和睦，却不得不与爱人生死相隔，又白发人送黑发人，竟同时领略这世上最悲哀的两件事。 卡尔看着那摆了满满一桌的点心和酒水，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居然流出期待…… 劳伦在期待他能多留一会，至少留下用晚餐； 因为巴顿，他已孤寂至此。 “劳伦，别用冷清的家惩罚自己，他们的离去不是你的错。”卡尔忍不住轻声说道，“至少雇两个佣人，还能陪你说说话。” “卡尔，它让我清醒。我也是想做些什么，哪怕是自己擦地、洗床单。洗衣液我都没换过，戴娜喜欢那款，洗完后总会留些青草芳香……就好像都是她洗的。” “我可以留下用晚餐吗？” “……你真善良，卡尔。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去买，对了你喜欢白兰地吗？” “我来下厨吧，上次吃了你做的饭，我不得不喝了一瓶魔药才止住腹泻。” …… 卡尔借用了厨房，劳伦则负责洗菜，打打下手，年纪差距颇大的朋友间就这样聊着，他决定晚上再去帕德花园，治安厅的行程则推到明天上午； 他指挥劳伦把牛里脊切小块，自己则揉着面团，晚餐卡尔打算做酥皮牛肉派； 卡尔顺便提起基金会的事，而劳伦得知卡尔希望他担任学业基金会的喉舌，并购两家报社，目的是为了反制炼金教会，他没有任何犹豫，而是笑着说道——太好了，我终于能主动做些有用的事； 接着，他切肉的力道变得更重，连菜板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但卡尔清晰地察觉到，他开心了很多； 卡尔便将并购报社之后的工作和规划全盘托出，包括这其中的危险，以及和教会鱼死网破的预案，劳伦越听越开心，又笑着说道——如果我的死能让炼金教会遭此反噬，到时候不要保护我； 卡尔不得不万般叮嘱他，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那只是最坏的打算。只要计划顺利，他们都可以好好活着，坐看教会吃瘪。 劳伦居然显得有些遗憾…… 他找不到密林会，可炼金教会的神官修士每天就在这座城市来来往往，即使巴顿真实身份是密林会狂信徒，劳伦依旧没想原谅炼金教会…… 他告诉卡尔——女神也不回应我，治愈人间所有伤痛的教义，只是哄骗傻子听的。 卡尔感到一阵恍惚，不知不觉间，他的周围尽是对神明丧失信仰之人，最典型的是约翰和艾莲娜，而菲莉丝也开始对治愈女神有些质疑了。 神恩和神罚，到底多久没有出现在世人眼前了？ 四尊正神如果真的存在，祂们在哪里？ 随后卡尔告诉他这次工作的报酬，首先，商业协会会长两天后就是他劳伦·詹姆斯了，另外伯爵让他的商会参与沃尔登庄园的丝绸和棉花生意，主要负责加工后分销，他们一起分这笔利润。 而谈到分成时，劳伦放下刀擦了擦手，淡淡说道：“这工作我倒贴雷亚都要做，卡尔，丝绸生意我给你打理，利润全给你。替我谢谢伯爵阁下，我有会长的位置就足够。” “劳伦……” “你还当我是朋友，就别拒绝，让我回报你一些吧，我不缺钱，但你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那我不推辞了。” “这才好，谢谢你卡尔，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我不会让你和伯爵阁下失望的。” “因为我能信任的人很少，而你是其中之一。” “哈哈哈，我很荣幸，男爵阁下。嚄，我差点忘了，明天克莉斯缇娜女士将在格伦纳剧院演出，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还能弄到一张票。” “……抱歉，明晚我会和伯爵还有菲莉丝一起去。” “对对，是我疏忽了，伯爵阁下当然会带你去。那你到时从二层包厢朝下看，我和布鲁尔子爵会在大厅第二排。” “那我们明晚见……”卡尔顿了顿，疑惑地看向劳伦，“可你怎么能确定我一定会在包厢，还是在二层？” “因为那是沃尔登家的剧院。格伦纳一共两层，整个二层就是包厢。对了，包厢的票是不出售的，因为没有座位，只有沃尔登家的沙发，二层的一切只为沃尔登家服务。” “……” “真羡慕你啊，我的朋友。” 第124章 他眼中的伯爵 卡尔从劳伦家离开时已接近晚上九点，他做饭前就已经让驾车的男仆回沃尔登宅邸，转告菲莉丝他要在繁花街用晚餐； 可没想到男仆转告之后自己去吃了些东西，就又回到别墅前一直等候卡尔出来，理由是若让阿莱耶先生知道他把少爷丢在繁花街，而少爷不得不自己去找公共马车，他就会丢掉半年的奖金； 卡尔无言以对。 接着他回到帕德花园，刚推开病房的门时，就发现杰西如触电般从约翰身上弹开，背对着自己好像在掩饰什么，之后护士小姐才尴尬地转身行礼问好，又匆匆离开病房。 擦身而过时，卡尔瞥见了她脖子上的草莓印，又看向约翰，发现他的嘴唇已经肿了…… “卡尔，给我用个治愈咒文吧，我的嘴唇现在喝水都疼。” “你说句人话行吗？” “我就是炫耀一下，你还没尝过吧？” 艾莲娜听到卡尔来了，这才从陪护房间出来，她是故意留给约翰空间的。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卡尔给他们讲了学业基金会下一步的计划，并把任务安排给他们——舒伯特一家近日必然会亲自来病房感谢艾莲娜，到时候她和约翰负责讲解基金会的理念和未来规划，鼓励他们将礼金在几天后公开捐赠给基金会，并在自己的圈子里准备宣传，以此把舒伯特家发展成学业基金会在中产阶级的第一个“托”。 他还教了约翰和艾莲娜一些话术以及谈起基金会的时机，讲了如何让这场谈话显得自然，如何巧妙地让他们得知“内部消息”，使舒伯特家在愿意捐赠和主动宣传的同时，让他们认为这想法是自己产生的，而不是被灌输的。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但卡尔会尽量让痕迹变淡，至于劳伦，他相信这位朋友在这方面有足够的能力和经验，不久后他将作为三家商业报社的明面掌控者，让舆论攻势自然而然的适时发生。 另外卡尔打听过了，舒伯特一家三口恢复良好，也已知道是海勒驱魔事务所的艾莲娜救了他们，他推测这家人明天就会准备好礼金和礼品，最晚后天会主动来病房感谢小丫头，卡尔思考过后，觉得到时候自己最好不在场，他相信艾莲娜和约翰能处理好； 至于约翰的伤势，在治愈咒文的作用下他已经随时能出院疗养了，不过事务所还是一片废墟，杰西小姐的辞呈需要晚一些再递交给医院。 卡尔看向约翰，摊手说道：“除非你愿意先养着她，不然你的杰西还要回西区和家人们一起住，她辞职后可是连宿舍都没了，我们重建事务所还需要时间。” “当然愿意！艾莲娜也答应了，她不介意多一个室友，就差卡尔你点头了！” “我又不是你的监护人，你们三个商量好我就没意见。如果需要钱告诉我，以后劳伦的商会能以优惠价购得优质丝绸棉花，再加工成布料或纺织品销售，我拿其中四成利润。” “沃尔登家的？” “当然，难道还能是布鲁尔家的？” “四成，天呐……” “之后等你出院了，我需要你们帮我收购一些神秘材料，不要群星碎片，少量多次买，也不要只去占星酒馆，如果还有私人超凡聚会也混进去，路子越宽越好。顺便打听一下，找个能做神秘装备的工匠，我们需要用装备增强实力，艾莲娜就是吃了这份亏。” “材料没问题，但工匠几乎都在教会……太难了。”小丫头表情复杂，“生命领域命格4‘炼金工匠’才能制作神秘装备，你也知道完整的生命灵药配方掌握在炼金教会手里。野生的工匠或许有，但一定藏得极深。” 约翰思考片刻后说道：“卡尔你要尽早转化我，艾莲娜和我说了亡者领域的特点，别忘了我早就是命格2‘炼金术士’，在炼金这方面我还算有天赋。我们以后会需要很多装备，不能依赖教会。” 卡尔认可约翰的说法，亡者领域可以学习所有领域的咒文、法印，但也有学不来的东西，神秘装备的制造技术就是其中之一； 比如艾莲娜本来是阴影领域，她如今能使用生命领域的咒文和能力，但是魔药炼制和装备制造不属于咒文，这些技术既要领域和命格符合条件，又要学习成本，还需要相应资源和个人天赋； 不是所有生命领域的超凡者都能学会炼制魔药和装备的，在死眠厅堂和伊莉雅闲聊时女管家就提过，很多生命领域命格3的“魔药学者”，无论如何都没法炼制出合格的药剂，炼一锅毁一锅，哪怕照着配方操作都能失败，他们在这个命格时就非常尴尬，完全发挥不出命格3的优势； 卡尔称这样的人为“魔药学渣”。 同样的，当他们费尽心思度过绘纹期、突破瓶颈期，终于成为命格4“炼金工匠”后，他们会绝望地发现，制作神秘装备的难度远超炼制魔药…… 但伊莉雅也说，这些在炼金上毫无作为的生命灵能者，往往在战斗层面远胜同级，他们一旦成为命格5“召唤师”就将迎来蜕变，但这是少数人，大多数都停留在了低命格。 伊莉雅还提过一些炼金教会内部的组织架构，小渡鸦的母亲曾告诉她，即使过去120年炼金教会仍在沿用曾经的架构，变化不大。 魔药司负责炼制各种药剂，包括教会内部消化的以及销售用的魔药； 用于出售的当然比不上他们自己用的，即使这样，出售的魔药依然价格不菲，所以白天菲莉丝来探望时一下拿出十几瓶魔药，已经很夸张了； 炼金司，这里是那些有天赋的炼金工匠们发挥才学的地方，之前伊莉雅提过的以群星碎片为基础研发的战争兵器，就来自炼金司； 这个部门的重要性和保密性毋庸置疑，所以艾莲娜才说招募野生工匠很困难； 接着是负责运营管理、处理对外事务的教义司，以及武装力量猎人司。加里恩是明斯特市炼金猎人的队长，但应该不是猎人司的一把手。 至于还有没有增设的其他部门，卡尔和伊莉雅暂时不知道，即使是小渡鸦的母亲，获取这些情报已是不易。 所以之后等他加入炼金猎人，还要想办法去获取魔药司和炼金司的技术，这样才不会陷入“巧约翰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卡尔的阵营才能实现魔药和装备的初步自给自足； 材料易得，技术难寻，获取神秘装备的图纸、技术、魔药配方等等尖端工艺，这该多难？这可全是炼金教会的立身之本…… 难也要想办法啊，如果能策反一个工匠就好了…… 卡尔叹了口气，决定将这些工艺技术当作不久后谈判的价码之一，但教会可能不会答应，大概率会愿意提供成品，所以不能太期待。 又随便和朋友们聊了几句，说起明晚要去格伦纳剧院欣赏演出，伯爵也邀请了他们，但艾莲娜和约翰都拒绝同行，他们觉得尴尬。 卡尔猜到会是这样，他小坐片刻，便离开帕德花园。 …… 来到帕德花园综合医院正门前，马车边等待多时的男仆立刻迎上行礼，恭敬地问道：“少爷，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带我回家吧，辛苦你了，这么晚还陪着我。” “少爷您太客气了，为您驾车是好差事。您不知道，连女仆们都抢着要为您驾车呢。嘿嘿，幸好阿莱耶先生赏识我。” 卡尔很难理解——大晚上给人驾车算什么好差事，有加班费吗？ 男仆坐在马车前的驾驶位置，卡尔没有回车厢，而是走到前面，坐在了男仆身边。他顿时满脸错愕，紧张地劝道：“少爷，请您回车厢吧……” “我这两天很累，睡得也少，想吹晚风。”卡尔笑了笑，“但如果你觉得挤，或者觉得尴尬不想和我聊天，我就回去坐。” “少爷……我很荣幸能和您聊天。” “那驾车吧，再靠过来点，你都要掉下去了。” “是，是的。” “你年纪看起来和我相仿，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少爷，叫我扎克就好，刚十八岁。” “扎克，拿着这些。” “这……太多了少爷，不能收的……” “拿着吧，休息日的时候拿给家里，你也不用那么节省了。” “少爷，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卡尔替扎克拍了拍他的衣领，笑着说道：“你晚餐吃的黑面包，残渣留在衣角了。而我知道你们的薪水不算低，尤其是在沃尔登家。” “少爷……” “拿着啊，快收起来，雷亚被风吹跑了，那我们可有的忙了。” “……谢谢您，少爷。您和大家说的一样，有一副好心肠。我代母亲和弟弟感谢您，这样弟弟下个月的药钱就够了。” “家住哪里？” “少爷，真的不用，真的不用……我还不清的。” “你弟弟的病情怎么样，他多大了？” “八岁了，少爷。按时吃药就行的，不值得您挂念。” “记得过一阵让他去上学，你也知道伯爵的基金会。” 扎克露出敬仰的神情，他看向远方被煤气灯照亮的道路，轻声说着：“是的，我会的少爷。老爷之前就说过，我们佣人家里如果有适龄的孩子，可以送去免费读书，他会负责学杂费，不从基金会出。” “听你的语气，很尊敬伯爵吧。” “是的少爷，沃尔登老爷是非常好的人啊。”扎克的脸上充满敬畏，“老爷品德高尚，哪怕骑士没落，也信奉骑士精神呢。虽然老爷有时候很严肃，生气的时候也很可怕，但平时还是很温和，对我们也很关心，有一次……啊抱歉少爷，光顾着我说话了！” “没事，我很喜欢听故事，你继续说，有一次怎么了？” “我来沃尔登家工作的时间不长，就三年。有一次我把老爷的茶杯打碎了，当时安杰洛少爷还在家，他见我打碎了茶杯，把我好一顿臭骂，他说要开除我，还要我赔的倾家荡产！” “安杰洛？是菲莉丝的亲哥哥吧。”卡尔点点头，梳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刘海，“然后呢？” “然后老爷把安杰洛少爷骂了一顿，还打了他两巴掌。老爷还说，如果安杰洛少爷再学不会尊重别人，就立马滚出沃尔登家。” 第125章 回不去了 卡尔想起菲莉丝在林场时曾说，小时候她哥哥把虫子丢进她被子里，结果被送去治愈神教做手术了…… 想来是岳父大人做的，毕竟他那么溺爱菲莉丝。 “后来呢，”卡尔温和地问道，“伯爵怎么对你的？” “少爷，后来老爷对我说——委屈你了，收拾碎片的时候小心别扎到手。”扎克抹了抹眼睛，“然后那个月我的津贴还多了5雷亚。少爷，我可是打碎了老爷的茶杯啊。” 即使这是岳父大人的御人术，也足够让人感到温暖了，沃尔登伯爵，本没必要关心一个普通男佣。 “那安杰洛呢，扎克。” “老爷让安杰洛少爷向我道歉，但是他没有，我也不敢接受哇……去年我就没见过安杰洛少爷了，听说他被伯爵派到城外一个产业园了，和沃尔登家旁系一样去学习管理事务了，年底才能回家。” “怪不得偌大的沃尔登家，现在只有伯爵和菲莉丝……” “少爷，可别这样讲，您也是沃尔登家的人呐。您不知道，现在家里的佣人们都钦佩您，倪丽尔今天给我们讲了好久您对大小姐的情谊。还有您拒绝了猎人，真解气啊少爷，炼金教会可没少给我们脸色看……” 扎克随即露出清澈的笑容：“我比他们都更钦佩您，您好像有种魔力，少爷，只要接触过您的人都想亲近您，所以我才说能给您驾车是好差事，回去大家都会羡慕我的！” 死眠之主的气息不是只能让亡灵觉得亲切吗？？ “啊……这样啊。”卡尔苦笑一声，“我刚才的意思是，沃尔登家其他人都在各个庄园？” “少爷，沃尔登家族人基本都分散在维德各地，老爷说——家里不养闲人，都出去学习或者管理产业，不喜欢的话就自己去闯荡吧。老爷真了不起，沃尔登家的影响力反而提高了，反正在明斯特市有老爷一人就够了！” “扎克，倪丽尔说我拒绝猎人邀请时，和你们说了多少？” “她说您是工作没处理完，更是为了大小姐的生日宴会，还和我们说了您的原话。”扎克尴尬地笑了一下，“大小姐能遇到您可真幸运，其他那些贵族男士少爷您还没见过，可下作啦！” “知道我最近接下的工作是什么吗？” “不知道少爷，也有人追问了，但倪丽尔说——阿比盖尔女士只讲了这些，她还说想知道的话让我们去问大小姐，或者问您。”扎克笑着说道，“少爷，请您放心吧，不该知道的事情我们是真的不知道。” 卡尔点点头，但他决定再敲打敲打阿比盖尔，免得她哪次把一些事情说漏嘴，让有心人听了去； 很多在旁人眼里无关紧要的事，在敌人眼中就是至关重要的情报，小细节是可以推断出深意和行为模式的，这些都可能会被利用，尤其是和教会博弈的紧要关头； 卡尔拒绝加里恩邀请时没有暴露底牌，等加里恩回到教会汇报后，上面的人就能理解卡尔的暗示，接下来才好进一步谈价； 可加里恩走后，卡尔是亲口和约翰、艾莲娜讲了这背后的逻辑和拒绝的理由，阿比盖尔应该也在阴影中听到了，虽说她还不至于傻乎乎的在菲莉丝身边还有倪丽尔等女仆在场时，把这些讲给她们听，但还是要敲打的——这次的事情即使被外人听去也无妨，但下次呢？ 卡尔还不能从阴影中找出控影人保镖，他们差了两个命格，但阿比盖尔不知道这点，她始终认为卡尔没把她揪出来，就是默认允许她在阴影中旁听…… 或许提升到命格3就能从阴影中发现她了。 卡尔想过后，温和地对驾车的扎克说道：“这些事情你知道的，不可以再告诉别人了，家人也不行。” “少爷，我明白的，现在留在沃尔登家的都是考验过的。” “我们在追踪报纸上那个通缉犯，明白了吗？” “明白的少爷，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好。”卡尔拍了拍扎克的肩膀，“替我转告阿莱耶先生，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真的吗少爷？！” “当然。” 卡尔已经看到了香榭丽18号，待马车停稳，他想了想又取出些雷亚塞进扎克手里：“回去把这些给大家分一分，就当封口费吧。别看我这样，你们总是宣扬我的痴情，我也会害羞的。” “明白了，少爷。” 扎克被卡尔逗笑了，他发现这位卡尔少爷特别平易近人，对人真诚而尊重，比大小姐的哥哥强了几百倍。 “回去吧，路上小心。” “少爷，祝您好梦。” 卡尔目送马车转过街角后，打开门回到家。他打开客厅的灯，这才明白菲莉丝拿走备用钥匙的用意： 客厅被重新布置过了，连原本的布艺沙发都换成皮革的，餐桌铺上了白色绒面桌布，摆放着精致的银色烛台； 窗台上多了几个小盆栽，还有一张没见过的扶手椅，椅边的花瓶内，整株紫罗兰被细心裁剪，正在星光下盛开； 卡尔打开橱柜，原本空荡荡的柜子里装满茶叶和咖啡豆，还有一小瓶威士忌以及一盒用作香料的接骨木。 他笑了笑，取出威士忌，发现瓶上还贴了一张便签，有着菲莉丝娟秀的笔迹——不可以贪杯！ 卡尔把酒放回原位，上楼回到卧室，他的床单和被子全都换成天鹅绒的，还有三套包装好的正装套装整齐挂在衣柜里，而放领带的抽屉内多了三条领带和一枚金色常春藤胸针； 胸针下又是一张菲莉丝写好的便签——明天去剧院，要戴喔。 “真好看，我会戴的。” 卡尔把外衣脱下坐在床边，而枕头上还有一张淡粉色的便签——卡尔，睡觉时请别关窗，我想溜进你的梦里。 他走到窗边，看向远处，深夜的香榭丽街安静而祥和，路灯散逸微光； 苍穹之上，群星璀璨，犹如银河。 现实令人疲惫喘不过气——事件没有解决，凯瑟没有音讯，与教会博弈，事务愈发复杂； 可他已不觉得累。 “菲莉丝，谢谢你这样爱我。” 卡尔拉开窗，任由清凉的晚风吹进房间，也吹拂他的衣角；他躺回柔软的床铺，沉入睡梦，他梦到了一个世界，一个国度。 他看到一间病房，有围满各种设备的病床，床上躺着一个掉光头发的男人，瘦骨嶙峋，身上插满管子； 他看到有人摇了摇头，将那些设备关闭，随后嘀声常鸣。 屏幕之上，折线化作水平的直线不断延伸，男人被白色床单蒙上全身，被一路推到地下的空旷房间里； 卡尔凝视男人许久，除了他之外再无人来地下看望这个男人。 他唤不回他。 站了太久，卡尔离开了，他来到外面。 他看到，这个世界早已把蒸汽时代远远甩在身后，拥有比蒸汽机效率更高的设备，连街边的路灯都不是煤气灯了； 他看到，这个国度科技发达，比煤炭更加清洁的能源得到了广泛应用，即使是工厂也在限制污水排放，一点不像污水横流的西区； 这里的街道很宽敞，但也更拥挤，人们早已不再乘坐马车，金属制成的车辆有着美妙的流线，穿梭于公路之间。据说还构建了地下交通，那里一天的人员运送量比纽伦到明斯特两个月都多； 他看到，这里的城市高楼林立，相比之下明斯特市的炼金教堂显得那么矮小； 卡尔听说在这个国度，每一个孩子都能在公立学校读书，这样的义务教育居然能接受九年，之后还能公平的升学，贫困的学生即使不需要明斯特学业基金会，也能获得助学贷款； 他听说这里没有王室，没有土地贵族，皇权早已陨落，这里的工人能当家作主，亲手建设自己的家园； 听说这里还有最低保障制度，竟然还有养老和医疗保险！每一家医院的医疗水平都远胜过帕德花园； 听说牙钻很精细，都不需要脚踏板给予动力，菲莉丝再有蛀牙就不会疼了吧？ 听说，人们已不常看报纸了，普通人一天能获取的信息比《明斯特大事报》一周报道的还要多，约翰不会再嫌弃报纸总上重复谈论同一件事了吧； 听说，人人都吃得起白面粉蒸出的面包，粮食都充裕到可以出口了，玛莉亚那孩子在这里肯定能吃饱了吧； 听说，这里法网恢恢，犯下罪行之人根本无处藏身，若明斯特也有那些奇妙的机器，艾莲娜又怎么会受那些苦； 听说，这里没有战争，战争早就结束了，和平才是旋律。但维德和南莱茵的战争却越来越近，渡鸦说南莱茵的群星碎片价格换算成雷亚，已是7雷亚每克，而且禁止流入民间； 听说，这里没有超凡力量，没有密林会，没有四大正教，没有神秘事件和魔物，没有驱魔人和通灵师，没有死眠之主。 多好的世界，可是它在哪里？ 卡尔醒了。 他侧目望去，刚过拂晓，清晨的光芒铺满他的全身，床单的细绒泛起眷恋的颜色。清凉的微风从窗外吹来，轻抚床顶的帷幔，沙沙作响； 听闻车马驶过，又传来微弱的铁皮声，报纸被投入隔壁的信箱。雏鸟的啼鸣声响起，街对面的树冠上，前些天有雨燕安家； 卡尔模糊的视线望向床顶： “回不去了。” “我回不去了……” 第126章 人脉 卡尔不知道菲莉丝是什么时候去为他定制的西装，也不记得曾告诉过她各项尺码，如果这三套正装买的是标准款，未免太合身了些。 他站在全身镜前整理内搭，未婚妻送来的三套正装各有特点，都十分合身，他还是最喜欢目前上身的这套——铅灰色双排扣西装和同色西裤，内搭白色尖领衬衣配灰色条纹马甲，暗棕色低帮皮鞋； 配饰则是蓝纹方巾、深蓝波点纹领带、银质怀表以及红心木手杖，杖头镶金。卡尔之前就想买一根手杖，原来菲莉丝早已替他想好了。 他握住手杖掂量着，又随意挥舞两下，手杖虽有些沉，但颇有质感。 卡尔已经看过衣服上的标签，这套服饰全部购自“鲁道夫男装”，他知道这家在明斯特很出名的精品男装店，也知道他们店里最便宜的一件西装就要70雷亚。 他之前常穿伊莉雅送的那一套，这两套服饰的气质风格各不相同。 伊莉雅送的那身，设计颇具古典美感，突出了他神秘的气质；菲莉丝送的则更显成熟，一看便知身份的不凡。 卡尔用发油整理好发型，将常春藤胸针佩戴好，细细看着镜中的自己——即使是自卖自夸，他也得说自己出众的外貌和修长身材，绝对是行走的衣架。现在日子好了，营养也跟上了，已不像刚穿越时那般瘦弱，更加英俊挺拔； 而且菲莉丝作为贵族大小姐，她的审美和眼光无可挑剔，这身装扮庄重利落，金色常春藤胸针正是灰白色基调的点睛之笔。 人都有虚荣心，卡尔也不例外，有这样一位亲手帮他打理衣着的未婚妻，还会帮他布置房间，知道自己喜欢威士忌，又怕多喝对身体不好，就只摆一小瓶，甚至还有一盒香料接骨木； 她全都记住了，连同自己的尺码在内。 而看到她留下的便签时，卡尔甚至能想象出她写字时的表情。 她在溺爱中长大，何时这样细致关心过别人？经菲莉丝打理过的香榭丽18号，每一个细节都氤氲着她的浓情，梦醒后的失落与孤独已因她而消散许多。 回不到的是故乡，但在这个世界，卡尔已有了许多羁绊： 伊莉雅，薇菈，小渡鸦； 菲莉丝，沃尔登伯爵，艾莲娜，约翰，凯瑟，劳伦，乔迪…… 他们是卡尔的朋友，爱人，家人，这座城市或许处处不及故乡，但却是他的家，是他扎根的明斯特市。 卡尔振作了精神，为自己泡一杯咖啡，简单吃过早饭后就乘马车前往中央区。 他要去治安厅，询问兰尼和迪林斯的事情是否有进展。兰尼他们一天没有被找到，凯瑟的生还几率就要下降一分。 …… 卡尔步入中央区的明斯特治安厅，比起上次来时，这里已冷清不少，只有寥寥几个巡察和督察在各自办公室值班。 如果睡觉、读报纸和吸烟也算工作，那留在总部的成员真的很尽职尽责。 一位抱着文件的年轻男性督察匆匆走下楼梯，看到大厅的卡尔以后立刻将文件放在一边迅速走上前来向他行礼：“海勒总司，早安，您其实可以不必来治安厅坐班。” 卡尔朝他点点头，微笑着问道： “我来了解失踪案的事，请问伍德总监在吗？” “海勒总司，总监不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城里也戒严了，很多事都要总监亲自处理，去各方交涉。” “嗯……那莎莉指挥官呢？” “莎莉指挥官和大多数队伍仍在搜查通缉犯的下落，听说已经有两队出城搜查了。” “她不是指挥官吗，难道不应该在总部指挥调度？” “这……”年轻督察有些尴尬地笑了，“莎莉指挥官喜欢亲力亲为，当然我们有联络渠道，指挥官即使在外带队，也依然能履行调度职责。” 卡尔点点头，看向周围的办公室，每个房间都有透明的窗户，行为一览无余，可留守的人居然摸鱼摸得这么正大光明，这让他觉得不太合适。 难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们不用参与搜查也就罢了，留在总部就一点工作都没了？ 年轻督察理解了卡尔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总司，留守的同事们昨天都没回家，通宵夜班，您也知道济世会还都在楼下关着呢。大部队都出去搜索了，也没法换班，大家休息到上午十点还要出去干活。” “是我疏忽了，抱歉。” “您不用道歉，您又什么都没说，是我多嘴解释。其实您说他们几句也好，毕竟莎莉指挥官不在的时候，大家也常偷懒。” “不了，大家辛苦了，对了一会还有什么活要出去做？” “总司，今晚那个大明星要在格伦纳剧院演出，不少贵族会来，安全必须要保障。”督察撇撇嘴，“同事们要先去剧院外布置好，接着下午六点后还要去站岗、维持秩序。和您说实话，大家挺反感的，城里刚出这么大的事情，克莉斯缇娜女士却在今天演出。唉，事情都堆一块了，人手不够还要加班，已经是连着第三天加班了……” 卡尔想了想，从皮夹里取出五十雷亚递给他：“今天中午我请同事们吃午餐，你拿着钱去附近订餐，找个高档的餐厅，除了酒什么都可以订，让餐厅做好送来，雷亚不够的话等送餐时我去补足。” “总司？！这不合适，大家虽然加班，但加班费和津贴都有……” “拿着快去，就当我的入职聚会了。” “是，海勒总司！” …… 这位年轻督察名叫珀西，做事勤快，人缘也不错，他拿了卡尔的雷亚以后没有立刻去订餐，而是把留下的同事都召集到一起，告诉他们海勒总司中午请客，随后和另一位督察一起去订餐了； 剩下的人纷纷过来与卡尔聊天致意，并各自回办公室收拾桌面，随后把一张张办公桌搬到了一层大厅，摆成能围坐二十人的长条宴会桌。众人请卡尔坐在首位，十几个人便聊了起来，开始赞美海勒总司…… 卡尔一开始还不太适应，面对这些职场老油条的马屁，他也觉得感慨——每一句夸赞都相当得体，毫不浮夸，如果是耳根子软的人很容易被夸上天，产生一种“没错我就是这样优秀”的错觉； 但卡尔并不是这种人，目前为止只有菲莉丝能让他不停妥协，菲莉丝一撒娇，卡尔觉得自己的理智就会消退大半，果然心爱之人，既是盔甲又是软肋。 他请客的目的很简单——在治安厅混个脸熟，和同事们拉近些关系留个好印象，以后办事方便。他以后有不少事都需要治安厅的人手和权限； 而且同事们也的确挺辛苦，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连续熬夜加班，领导又都不在，他作为新任总司，此时发出的善意能收获比平时更好的效果。大家肯定更喜欢一个关怀下属平易近人，和大家一起吃过饭侃过大山的总司，这样除了级别之外，卡尔和他们又多了份私人情谊。 他如今已有了些身份地位，更需要自己的人脉，别看在场的都是治安厅级别最低的督察和巡察，但真碰到需要的时候，他们可是能干活的，而且会更上心； 请伍德这位总监办事，消耗的是人情，人情永远是最难还的东西。所以调查孤儿院火灾是委托的酬劳之一，但清除伤害过艾莲娜的“第二羽翼”组织，他不打算通过伍德这条线。 卡尔还盘算着再和这十几人接触一段时间，或许能把他们发展成自己的人，毕竟特殊行动部的成员都分散在驱魔事务所，都只是他名义上的“下属”，不一定买他的账。 十点时，治安厅的同事们先行离开出去干活了，反正格伦纳剧院也在中央区，连马车都不用。他们过去协商并在剧院周围用警戒线划好区域，直到今晚演出结束，贵族们和克莉斯缇娜女士离开之前，剧场周边区域都要限行。 好在白天的哨卡不需要治安厅再出人手，下午六点过去和市政厅的人换班即可。 中午时治安厅的同事悉数回到大厅，纷纷按级别落座，不久后珀西督察和“鸢尾餐厅”的数名服务生带着一份份外送箱返回治安厅； 餐品很丰盛，种类应有尽有，珀西还把发票和剩下的雷亚拿给卡尔，但他又委托珀西跑腿用剩下的钱去附近买了几条卷烟，拿回来给大家分了； 午餐热闹、愉快，一开始十几名治安厅的成员还有些拘谨，但珀西率先以果汁代酒敬卡尔一杯后，气氛便活跃起来。卡尔饭菜没吃多少，果汁却没少喝，每个人都至少敬了他两杯； 用餐后大多数人在办公室打起盹来，卡尔则在珀西的办公室开始写学校理事会的细则以及其他事项，写好之后又写了两页笔记当作附件。中间去了好几次盥洗室，午餐喝了至少一升果汁，在办公室写文件时珀西还总给倒茶，每一次满到几乎要溢出才罢休，而卡尔正巧有专注时喝水的习惯…… 希望没有给大家留下海勒总司膀胱有隐疾的印象…… 第127章 剧院之行 下午四点刚过，卡尔与同事们告辞后搭乘马车前往沃尔登宅邸，并将写好的文件交给了岳父，不过伯爵只是妥善放在书架里，没有第一时间阅读； 今天的沃尔登伯爵显得精神不少，年轻了几岁，他的正装套装和卡尔的不同，直下摆双排扣的深色礼服以及裁剪贴身的同色长裤，正装上同样别着金色常春藤胸针，素色为主，简洁洗练，气质高贵而儒雅。 伯爵看到卡尔西服上的胸针时，表情愉快，看上去颇为满意； 而菲莉丝今天的装扮，真的令卡尔感到惊艳——她如瀑的金发挽起，看似随意、实则有心，一幅悠闲慵懒又不失精致庄重的形象； 她身着长款淡紫色连衣裙，裙摆挨着地面，领口袖口和裙摆都镶嵌有精致的蕾丝花边。风情万种，又委婉含蓄，她本就兼有妩媚与纯情，这身服饰与她的气质相得益彰，美如出尘； 菲莉丝在女仆的簇拥下款款而来，她望向卡尔，看到她的爱人身着自己精心搭配的衣装，佩戴沃尔登家在出席正式场合时的常春藤纹章胸针。她还离卡尔很远，就已露出甜蜜的笑容，小跑着向他奔来，把女仆们吓得够呛； 菲莉丝像孩子一样站在卡尔面前，她双手提起裙摆，美美地转了一圈，美目秋水，轻轻问道：“好看嘛？” “克伦特公主都不及你。” 菲莉丝娇羞地搂起卡尔的胳膊，又摊开手心，把一直攥着的常春藤胸针递给卡尔：“你给我戴。” “好，不过为什么换衣服时不戴好呢？” “因为要等你。” “这是我的荣幸。” 卡尔温柔地帮菲莉丝戴好胸针，她笑的好开心，像是复苏节时收到了最喜欢的礼物。 “她比我还着急。”沃尔登伯爵温和地说道，“卡尔，常春藤是沃尔登家的纹章，菲莉丝送给你的这枚胸针，就不用我啰嗦什么了吧？” 卡尔点点头，他昨天看到时就已经理解了其中深意：“当然，岳父大人。” “菲莉丝作为家族的直系女性，作为我的女儿，过去这么多年都是我为她佩戴胸针。卡尔，你也明白了对吗？” “我明白了，岳父大人。”卡尔温柔地牵起菲莉丝的手，“往后，这将是我的职责。” 伯爵笑着说道：“是的，呵呵，不过这只是一项而已，你还有很多职责呢。再有几天王室的文书就会送到家里，届时你就是男爵阁下，可以正式订婚了。剩下的职责在订婚当天，我和菲莉丝都会告诉你。” “好的，我很期待。” 但是聘礼怎么搞？我记得订婚时男方就要准备聘礼，婚礼当天则是女方的嫁妆，不过一般情况都会提前协定好，可我和菲莉丝不属于一般情况…… 算了回去问问伊莉雅吧，艾斯特家以前也是大贵族，虽说伊莉雅没谈过恋爱，但肯定见过婚礼的筹备吧？ …… 简单用过晚餐后，沃尔登伯爵带着卡尔和菲莉丝乘上他的专用马车，另外还有四辆绘有常春藤纹章的马车，是与他们同行的管家阿莱耶、男女佣以及沃尔登家安保力量； 最前方开路的马车由卡尔的新任跟班扎克驾车，车内是信得过的灵能者安保，阿比盖尔女士并未出现，而是在阴影中潜伏跟随。 伊莎贝拉留下的那些遗产（密林会安保）已经被伯爵派去建设学校了，灵能者的一些能力和炼金产品可以加速很多工程，当然是暗地中进行的； 伯爵和卡尔私下讨论过密林会安保的处置情况，伊莎贝拉的命徽已经破碎，他们都认为暂时不宜对这些老鼠动手，时机未到。正好让他们死前发挥一下余热，去工地搬砖吧； 至于炼金教会可能安插在家里的眼线，他和伯爵都没什么头绪，卡尔决定从扎克这位男仆入手，看能不能把眼线找出来。 所以，目前能留在家里或驻守产业的都是值得信任的人员，此行家中安保几乎全员出动，毕竟马车纵队中第二辆车内的三人，绝不能出任何差池。其中任何一人出现问题，明斯特都会立刻变天。 薇菈作为卡尔的沉默执行官，当然也在暗中随行，其实有她和卡尔在，加上阿比盖尔这位命格4，安全无忧。 五辆马车很快抵达繁华的中央区，格伦纳剧院的占地面积不比沃尔登宅邸小，目前外围都已拉起警戒线，治安厅的巡察和督察全副武装，在这里严阵以待维持安全，今晚这座剧院汇集的都是明斯特的大人物。 当卡尔牵着菲莉丝的手走下马车，中午刚一起吃过饭的同事们整齐划一面向他们行注目礼，神情严肃，看向卡尔的眼神充满敬佩之意； 因为就连伍德总监面对沃尔登伯爵时都要低两头，可刚请大伙吃过饭的海勒总司，已经和伯爵阁下出则同车，已是家人关系； 伯爵的女儿，明斯特市的璀璨明珠菲莉丝·沃尔登小姐，端庄优雅地挽着总司的手臂，他们很快就要订婚了！ 而这位即将成为男爵贵族的英俊青年是他们的总司，还那么随和谦逊，毫无架子，就那样和同事们一块挤在桌边吃饭，每一杯敬他的饮料都会接受，还给大家买烟，甚至约好休息日请喝酒！ 他们纷纷庆幸能留守治安厅，仅仅相处半天时间，他们就已对这位总司升出尊敬之意，都看得出来，总司想发展他们成为心腹！ 等那些执行任务的同事回来，怕是要羡慕疯了！谁不想和现在明斯特市的新星卡尔·海勒结下情分？ 看到总司与菲莉丝小姐正在走来，而且海勒总司还在对他们温和微笑，十几位治安厅成员感觉倍有面子； 珀西督察立马领头行军礼，大声问候：“海勒总司，晚上好！明斯特治安厅督察珀西·史密斯向您报道！” “海勒总司，治安厅守备队向您报道！” 治安厅众人齐声问候，声音之洪亮，吸引不少围观的路人以及买不到票的中产家庭的目光，甚至连走到剧院门口的几人也被吸引，他们纷纷驻足或回眸，当看到马车上的常春藤纹章后，又纷纷低声交谈，眼力好的人已在远远地对沃尔登伯爵三人脱帽行礼。 卡尔已隐约从周围人的谈论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的照片还未登报，但名声早已流传开来了，对他外貌的猜测也成了不少人的谈资…… “辛苦了，珀西。”卡尔有些尴尬地微笑着，“今晚的安保有劳同事们了。” “这是我们的职责，海勒总司，请您放心享受美妙的演出！” “告诉同事们，周末下班后在西区齿轮街跛脚狼酒吧集合，先去的直接报我名字，但不要打扰到其他客人。” “是，海勒总司！” 珀西拉开剧院广场的警戒线，给卡尔等人让出大路：“伯爵阁下，总司，沃尔登大小姐，请！” 伯爵随意点点头，走在最前面，菲莉丝挽着卡尔跟在身后，她依旧面带优雅恬静的神情，心里其实一直在笑。 “总司，海勒总司~” “别闹，亲爱的。” “哎呀！你坏心眼呢！” “咳咳，”沃尔登伯爵咳了两下，“爸爸还在呢。” “然后呢爸爸？” “嗯……没事，你们开心就好。” …… 步入辉煌的格伦纳剧院，两位侍者恭敬地对他们行礼，并领着卡尔一行人上到二层，这里是沃尔登家专属的包厢。 二层的视野相当好，坐在环形的露台边，舞台一览无余，而舞台前方只有不到五十张座位，已有大约二十人落座，卡尔还没看见劳伦。 除了观赏露台，还有专属吧台、沙发、会议桌等家具设施，调酒师站在典雅的吧台后，酒柜摆满了各式酒水饮料，卡尔随意一瞥，就发现摆出的都是最上等的佳酿。 六名服务生身着整齐划一的黑色礼服站在房间角落，二层的一切都只为沃尔登家服务。 沃尔登伯爵、卡尔和菲莉丝坐在露台边，管家阿莱耶站在他们身后，其他随行者则在露台后的沙发有序落座，安保把守二层的所有出入口； 一层的座位陆续坐满，每一位刚来的贵族和中产家庭都会望向二层，对沃尔登伯爵等人遥遥行礼致意，他们也纷纷回礼。 按照礼节，等演出结束后伯爵下楼，其余人才有机会和伯爵等人交流，现在他们是不能随意上楼的； 几乎所有人在对卡尔行礼后，都会与随行的朋友家人低声谈话，想来是谈论这位第一次正式出现在沃尔登伯爵身边的年轻人，卡尔·海勒。 不久后，劳伦和布鲁尔子爵同行入场落座，他们同样回眸望向二层露台，脱帽行礼，卡尔也分别回礼。 劳伦看起来风尘仆仆，想来是忙了一天后赶来欣赏演出，但他表情看上去很开心，事情应该很顺利；而许久不见的布鲁尔子爵对卡尔行礼时，表情相当复杂，动作僵硬，卡尔甚至从他脸上读出了恐惧。 我又不是魔鬼，至于怕成这样吗？不就以前威胁过你几句？ 薇菈时不时就会去布鲁尔子爵那看看，她也向卡尔汇报过——布鲁尔子爵一直按照他的要求，定时给自己扫墓，并在墓前赔礼道歉。 所以卡尔虽清楚这是个烂人，也提醒过劳伦不要和他走的太近，但子爵既然照做了，卡尔就不会收拾他。 不少贵族家主都携家中年轻人同行，卡尔至少没从前来的年轻绅士脸上看到敌意。 这样就好，大家都是体面人，这婚事已经板上钉钉到上报纸了，王室的回信想来也已离开纽伦，贵族男性怒斥平民不配迎娶菲莉丝小姐的老套戏码，应该不会发生； 至于他们心里怎么想，怎么愤怒、介意，那他们爱谁谁。 卡尔在心中自得其乐，甚至有点希望见到那些老套的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可菲莉丝就不太满意了——她已经发现至少有三位年轻贵族小姐行礼之后又频频回首，朝身边的卡尔抛媚眼了。 “嘶……菲莉丝，怎么了，为什么要掐我？” “哼！没怎么，你太吸引人啦！” “什么意思？？” “没事啦！” “真的？” “嗯！” “喔那就好，我还、嘶……怎么啦？” “没事呀？” 回头问问小丫头，女人嘴里的没事到底什么意思…… 菲莉丝嘟着嘴哼哼道：“卡尔，你去吧台喝酒，别看演出了。” “可我们不就是为了看演出才来的吗？” 卡尔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好看啦，我陪你去喝酒，让爸爸自己看吧~” “可你还没看呢……怎么能知道不好看？” “爸爸，你看他！非要在这儿看演出呢！” 菲莉丝气鼓鼓扭头看向老父亲，但沃尔登伯爵只是接过侍者递来的红酒，沉稳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你还能把卡尔藏起来不让人看？” “我当然不介意他们正常欣赏我的卡尔，正常！可那些女人在对我的未婚夫挤眉弄眼！”菲莉丝有些沮丧地说道，“互相都认识的，可她们还这样……” “傻孩子，她们是故意气你的。” “可我怎么招惹她们了？为什么现在针对我嘛？” “你自己都不记得了？”伯爵无奈地说道，“那三位贵族小姐连我都记得，分别是维尔瑟家、陶德家和安德勒家的大小姐。以前有一次宴会，她们钦慕的一位男士始终在对你献殷勤，可你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应付完客人就走了。” “后来我听到她们在套你的话，结果你误以为她们也反感那位男士，你当时说错话了。” 菲莉丝指尖轻点脸颊，撅着嘴思索着：“有这回事吗？我除了卡尔，连其他男人的名字和脸都对不上号。” “……反正这是你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吧，你现在让卡尔去喝酒就是落了下风。” “喔，我知道啦。” 菲莉丝轻轻点头，恢复了优雅与端庄，她笑着挽起卡尔的手臂，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随后得体地看向一层，又开口做出某些词汇的嘴型。当菲莉丝看到自己想看的表情后，她满意地笑了。 “你对她们说了什么？我看见她们情绪有点激动。” 卡尔好奇地问道，而菲莉丝温柔地替他抚平领带，含情脉脉：“我让她们滚。” 第128章 白银骑士 不久后，格伦纳剧院观众席的灯光熄灭，舞台灯光笼罩管弦乐队，而两束白光照亮了舞台后侧，一位女士身着华丽闪亮的礼服，舞步轻盈，从后台通道舞至中央； 乐队演奏开始，悠扬的弦乐伴随她的步伐，回荡在剧院上空——维德王国歌剧新星，克莉斯缇娜女士的歌剧独唱演出正式开始。 光束紧紧跟随着她的脚步，照耀之下，她已是剧院的唯一焦点。 精致的妆容、风韵的容貌，华丽的演出服衣领很低，人造洁白羽翼随着她的旋转而轻盈颤动，宛如下凡的天使。她表情专注而深情，克莉斯缇娜沉浸在她的舞台之上； 当弦乐化为婉转，她不再舞动，而是向观众展现她的歌喉，高音空灵而悠扬。 没有其他歌唱者了，原来选用了咏叹调…… 卡尔内心的期待已然拉满，今夜将是这位明星的个人表演。 克莉斯缇娜女士演唱的是王国经典的连续式歌剧《宿命》，据说由几十年前一群宫廷乐师所创，算是剧院的“常客”，不过卡尔并没有欣赏过，因为他在今天之前就没进过剧院。 他只知道，《宿命》讲述的是一位征战骑士的荣耀历史，以及他与一位贵族少女凄美的爱情故事。 蒸汽时代的到来令骑士成为上个时代的遗产，但人们依然推崇高尚的骑士精神，尤其是贵族和中产阶级绅士；而骑士与贵族小姐的爱情更是经久不衰的主题，因此《宿命》同样深受贵族小姐的喜爱。 歌唱先是平淡，似在讲述维德王国的过去——那是一个骑士还未退出历史舞台的年代，一个崇尚并践行骑士精神的社会； 当一位英俊的贵族骑士手执银枪，胯下白马，向着坚不可摧的盾兵团发起冲锋时，弦乐与歌声瞬间昂扬，令观众宛如置身于那纷扰的战场，亲临骑士的无畏勇气与视死如归； 当骑士凯旋而回，他盔甲上的每一道裂痕都成为荣耀的证明，耀眼的银枪象征着锋锐与无畏； 骑士的银发熠熠生辉，两侧是无尽的鲜花与欢呼，道路的尽头是护国公爵，公爵要亲自册封他骑士的至高之名； 当骑士单膝下跪，护国公将象征骑士最高荣誉的白银桂冠赐予他之前，克莉斯缇娜女士的歌声激烈高亢，唱起经典而热血的歌词： “骑士，职责为何？” “我为王国之盾，皇家之银枪，绝境冲锋，亦无旁顾退路。” “骑士，誓言为何？” “白银骑士，誓为守护。纵马蹄寸断，亦无止于冲锋。疆土之安定，人民之生计，王国之荣耀，亦为我之宿命。” “骑士，信条为何？” “暴雨中，唯守护者屹立不倒！” “骑士，名字为何？” “斯卡曼德！” “即日起，莫负‘白银骑士斯卡曼德’之名，你当为家族之荣耀。” 斯卡曼德？ 听着克莉斯缇娜女士的歌声，卡尔心中微惊，因为约翰曾提过——在王国某处有一位“凶灵骑士斯卡曼德”。 难道凶灵骑士生前就是《宿命》中的贵族征战骑士，被护国公爵和王室封为白银骑士的斯卡曼德？ 如果真是他，那他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死后会变成滞留人间的亡灵？ 会不会是重名，可家族姓氏呢？ 荣耀的白银骑士不可能没有姓氏，但歌曲中为何没有提及？ 卡尔无论对史诗中的白银骑士还是流言中的凶灵骑士都知之甚少，只是听约翰曾和劳伦解释亡灵很危险时，提了一句这位凶灵骑士。 后来他也问过约翰，得知凶灵骑士似乎在某处当了山大王，手下有不少亡灵和魔物； 而且约翰说现在还记得凶灵骑士斯卡曼德的人已经很少，基本只有少部分灵能者才略有耳闻，普通人更是很难听说的。 不过他也说过，凶灵骑士本就是流言，可能压根不存在； 流言版本很多，据说他盘踞的地方是人类禁地，曾经涉足的冒险家或是超凡者都有去无回，但这么多年过去也没听闻他主动出来危害人间，世人早已淡忘了他，流言可信度也越来越低； 于是曾经关于他的传言和编出来吓小孩的故事，已随着一代代人的老去和死去而被众人遗忘。 约翰知道凶灵骑士的流言，是因为他就是被弗兰克爷爷的鬼故事吓大的，其中就包括凶灵骑士斯卡曼德； 卡尔想，即使凶灵骑士被渐渐遗忘，那肯定也有人和他有相同的猜测——白银骑士和凶灵骑士所指为同一人。 不过曾经荣耀的骑士化身恐怖的亡灵，对王国而言可不是佳话，更影响英雄的身后名； 所以社会应该有在控制凶灵骑士流言的传播，但以前离白银骑士史实的时间跨度近，控制难度大，好在随着时间推移，更多的流言和魔物故事出现，压过凶灵骑士的热度，再加上他比较“老实”，因而被人遗忘； 若假设为真，那王国经典的歌剧《宿命》，或许是为了只宣扬斯卡曼德身为白银骑士的荣耀，反正大多数人已经不知道凶灵骑士了，连他的地盘在哪都不清楚，存在与否更是没有根据，所以用他生前的荣耀洗白他死后的亡灵历史，也算维护曾经册封他的护国公？ 但卡尔感觉有点问题，这样说不通。如果不想让人把凶灵骑士指向曾经的白银骑士，那干脆别创作这歌剧； 就算创作了，那把人家连名带姓都唱出来呀，反正重名的人特别多，凶灵骑士的后缀又没有姓氏。 不过卡尔知道的信息太少了，纯属自己瞎猜，没准王室和教会早就确定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凶灵骑士斯卡曼德，都是曾经有心人编出来抹黑英雄的，所以更要让英雄的历史为人所知。 出于各种理由玷污英雄身后名的事情也发生过，毕竟什么人都有。以前娱乐比现在还匮乏，在酒馆胡侃是人们工作后最好的消遣，酒精上头了什么都编得出来。 卡尔胡乱猜测后，继续欣赏克莉斯缇娜后续的表演——白银骑士与一位贵族小姐相爱，可就在婚礼前的一个月，骑士将要奔赴战场； 他手执银枪，胯下白马，告诉他的未婚妻，他会在婚礼前一天凯旋而归，与她在神明的见证下举行盛大的婚礼； 于是，白银骑士离开了他的爱人，独留贵族小姐在庄园内整日担忧。 但婚礼前一天，白银骑士没能如约回来，而她已在这一个月中数次听闻前线告急的消息； 在婚礼当天，贵族小姐换好了婚纱，她独自一人站在举行婚礼的教堂前——没有神父，没有修女，没有亲朋，没有白银骑士； 一切的一切都远在战场，唯独她在守望着远方，渴望看到一个手执银枪胯下白马的身影朝她而来。 当钟声准时响起，她看到远方涌现人群，正簇拥着什么向她缓缓前来。 可她没有看到白马，或许他藏于人群之中，想给自己一个惊喜； 人群近了，她踮起脚尖眺望着，依旧不见白银骑士； 人们将一口棺材放在她面前，棺材披着他家族的旗帜，棺内则是她的骑士——紧闭双眼，铺满鲜花； “战争胜利了，白银骑士牺牲了。” “斯卡曼德阁下保护了维德，他用双腿发起最后的冲锋，力竭而亡。” “他没有后退一步。” “他的遗言是——唯守护者屹立不倒。” 她的骑士至死都没有违背誓言，他保护了维德，保护了人民，保护了身后的一切，保护了战场外的她； “可是，他说好的，是昨天回来。” “可是，他说好会娶我。” 战争胜利了，她的骑士死了。 那天，她手捧花束，一袭婚纱，为她的骑士下葬。 第二年，为白银骑士扫墓的人们发现，骑士的墓已和曾经不同： 是合葬墓。 墓前，银枪与婚纱。 漫长的《宿命》迎来尽头，终于落幕。 第129章 四个女人一台戏 菲莉丝早已泣不成声，当最后一段凄美悠长的旋律落幕，克莉斯缇娜女士深深鞠躬，四周不时传来女士的啜泣声。 格伦纳剧院观众席的灯光重新点亮，观众纷纷起身，为台上的女士和管弦乐队致以热烈的掌声； 二层的沃尔登伯爵同样起身鼓掌，卡尔将丝绸手帕递给菲莉丝，也和她一起为这场精彩的表演送去毫不吝啬的掌声。 克莉斯缇娜女士再次向二层行礼，便与乐队一起离开舞台回到后方。 《宿命》为连续性歌剧，共有四幕，完整演出下来近两小时，很多人只会选择第二幕或第四幕单独演出，因为完整一曲对独唱表演者而言，是相当大的考验； 而克莉斯缇娜女士的咏叹调，在卡尔这个半吊子眼中也非常之精彩。咏叹调即歌剧中的独唱曲，专注于对剧中角色内心的刻画，富有抒情性和戏剧性，能充分发挥独唱者的技巧； 她将白银骑士和贵族小姐繁复的内心抒发得淋漓尽致，最有感染力的无疑是第二幕的册封，在场的绅士无不热血沸腾，似亲眼见证了白银骑士高尚坚毅的誓言； 而最凄美的自然是第四幕，当贵族小姐一袭婚纱亲手为她的骑士送葬，就连卡尔都眼睛酸楚。 除了深情的独唱，克莉斯缇娜女士还兼顾了舞蹈，她在过场之间翩翩起舞，舞姿轻盈优雅。在歌剧中舞蹈本非重点，但她的个人能力将这次演出的水平又拔高一个台阶。 无与伦比的歌喉与舞姿，顶尖的表演技术，极强的情绪感染力，克莉斯缇娜女士的咏叹调绝对配得上一切赞美之词。 而且这曲目雅俗共赏，如果能推广下去必然好评如潮，只可惜这个时代的演出票价高昂，普通人难以负担； 现在看来克莉斯缇娜女士的黑粉，无疑是《每日明斯特人》报社的主编或社长。 嗯，岳父和劳伦应该很快就能完成并购，那主编和社长如果是看过演出却还说她是“穿着雷亚跳舞的母鸭子”，那就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卡尔……呜，我都看过两次了，可还是忍不住……”菲莉丝靠在卡尔怀里，用手帕擦拭着眼泪，“斯卡曼德先生保护了所有人，唯独没能保护他的爱情……” 卡尔叹息着接过手帕：“这就是高尚的骑士精神吧，为保护王国甘愿牺牲幸福的无畏精神。” “你可千万不能……呜呜，千万不能丢下我，卡尔。” “放心吧，我不是骑士。” 菲莉丝破颜一笑，吸了吸鼻子。她的表情终于阴转晴，娇羞地搂起他：“我知道，你可一肚子坏水呢！” “女儿，三分钟整理好心情和仪容，我们要准备下楼了。”伯爵温和地提醒菲莉丝，又看向女婿，“卡尔，一会你自己发挥吧，替我向你的朋友问好。” 卡尔点点头，明白岳父的深意。 沃尔登伯爵的情绪看起来没有被影响丝毫，他站起身来，这时一位绅士装扮的男人登上二层的楼梯，却被沃尔登家的安保拦下。 “阿莱耶，让他过来吧。” “是，老爷。” 安保放行，剧院的经理匆匆走来，先是得体地向众人行礼，随后才恭敬开口说道：“伯爵阁下，沃尔登大小姐，海勒先生，今夜的演出各位还满意吗？” “克莉斯缇娜女士的表演功底愈发成熟，真是一场美妙的演出，你组织的也不错。” “感谢您的赞美，伯爵阁下。是这样的，克莉斯缇娜女士希望能与三位见一面，她正在后台更衣，如果阁下愿意会面的话，我去转告她。” “卡尔，菲莉丝？”伯爵看向自己的女儿，“你们想去见见她吗，她的身价可是越来越高了，呵呵，或许再有两年，我们家都没这份待遇了。” 经理尴尬地赔笑，什么话都不敢说。 “卡尔，我们去吧~” “当然，这也是我的荣幸。” 伯爵笑了笑，又看向经理：“孩子们看的很开心，有劳你通知了。” “当然当然，伯爵阁下，女士已和我说过十五分钟就可以准备完毕，各位再休息片刻，随后我带三位去后台。” “阿莱耶。” 管家先生对伯爵点头，接着从衣服口袋内取出两个厚度不一的信封递给经理。 格伦纳剧院经理没有假意推辞，得体行礼后接过后离开了二层，卡尔在露台能看到经理快步进了后台。 卡尔估计那两个信封中更厚的那份至少装了上千雷亚，维德王国是讲究小费的，但很明显，小费也分等级。 接着等菲莉丝收拾好情绪，伯爵便带着他们来到一层，没有一个观众离开剧院，毕竟演出只是目的之一，和伯爵见面比演出重要许多； 一层的观众们早已开始了自己的社交，三五成群，而当大家注意到伯爵一家正在下楼梯时，纷纷停下交谈不动声色地靠近楼梯，无论贵族还是中产阶级； 但也有留在原地没动的，比如布鲁尔子爵和劳伦，再比如女士们。 这样的场合女士是不好主动上前的，一方面是身份，另一方面则是女士需要矜持，绅士会主动上前与她们问候，这是礼节； 其实今天在场的几乎所有人，对卡尔的好奇更多一些，这其中不乏曾给卡尔写邀请函用下午茶或晚餐的，但他太忙于是一个都没赴约，都写信委婉拒绝了。 而且身份使然，卡尔作为伯爵的女婿在没有被公开介绍给其他贵族时，不能随意赴贵族邀约，登报当然不算公开介绍。 至于女士们，对他更是好奇已久了，卡尔的各种事情流传的飞快，但唯独没几个人见过这位神秘的通灵师、治安厅总司，她们光是听说海勒先生的英俊，却只能心痒痒地猜测，多少次下午茶卡尔都是主要话题； 而今天终于如愿以偿，发现卡尔·海勒比传的英俊数倍，可贵族以及中产小姐们还未来得及与他相识交友，就已错失了大好机会。他已经挽起菲莉丝·沃尔登，以后连舞会时都不能邀请海勒先生共舞，其他的就更别提了…… 中产小姐们只觉可惜，但维尔瑟、陶德和安德勒家的三位大小姐本就和菲莉丝不对付，刚才又被她无声喝骂，已是出离愤怒了。 所以当沃尔登伯爵一人行下来之后，她们面带得体的笑容开始与菲莉丝互相眼神碰撞。 卡尔感觉菲莉丝挽着自己的力道重了些，伯爵正在和周围的绅士们介绍自己，他也挨个回应问候，并礼貌行礼； 当伯爵终于将卡尔介绍给在场的所有绅士后，二人互相交换眼神，伯爵开始了他的工作，卡尔也该去与女士们问候，并去找劳伦聊天了。 菲莉丝主动挽着他来到三位贵族小姐面前，三位小姐先笑盈盈地提起裙摆行礼，随后中间那位有一头卷发、看似二十出头的小姐先开口说道：“菲莉丝，许久未见呢，不给我们介绍一下你英俊的未婚夫吗？” “卡尔，这位是维尔瑟子爵的女儿，塔莉·维尔瑟小姐。”菲莉丝优雅地挽着爱人的手臂，继续介绍道，“这位是丽兹·陶德小姐，这位腼腆的小姐则是英娜·安德勒。” 卡尔绅士地摘帽鞠躬：“三位，我是卡尔·海勒，菲莉丝的未婚夫，很荣幸与各位相识。” “海勒先生，您的嗓音比歌唱家还要有磁性呢。” 维尔瑟小姐翩翩回礼，温婉的风度无懈可击：“菲莉丝年纪还小，时常会做出些出格又不符合身份的行为，您可要多烦心了。” “是呀海勒先生，菲莉丝姐姐已经成年啦，但偶尔还喜欢口无遮拦，伯爵阁下对姐姐又过分宠爱呢。等您与姐姐结婚后，可要多担待她呀~” 腼腆的安德勒小姐喏喏地说罢，陶德小姐则话锋一转：“海勒先生，早听闻您的英俊与事迹，今天有幸见到您才得知——外面对您的描述简直是贬低呢！不知您这个周末是否有空呢？我们三人会在城内住些日子，周末下午的茶会能有幸邀请您参加吗？” “三位小姐，非常抱歉，这周末我恰好有工作要忙。”卡尔作出歉意地表情，“三位也看到了，治安厅现在人手不足，实在抱歉。” 菲莉丝不再旁观，她本想保持一些风度，但现在她决定参战了。 她贤惠地为卡尔整理着常春藤胸针，又帮他把一缕刘海拂妥贴后，温柔说道：“亲爱的，你不是还有生意要与布鲁尔子爵和詹姆斯先生商谈吗？” “呵呵，是这样的，那三位小姐请允许我先……” “欸~海勒先生，生意什么时候都能谈嘛。”腼腆的安德勒小姐一幅洋娃娃脸，做出委屈的表情和声线打断了卡尔，“还是说，和我们聊天很无趣呢？” 维尔瑟小姐则立刻出声教育道：“英娜，海勒先生工作繁忙，你也快要成年了，更要懂事一些，不可以打扰绅士们的工作。” “好啦好啦，塔莉姐姐，”陶德小姐适时出面说道，“英娜都和我们念过多少次海勒先生的名字啦？她好不容易见到钦慕的绅士，这也难免嘛。” 塔莉·维尔瑟小姐轻轻点头，又宠爱地看向英娜：“海勒先生，英娜平时不这样的。” “海勒先生，请您别怪罪英娜，丽兹替她给您致歉好吗？” 丽兹·陶德小姐提起裙摆弯腰道歉，而腼腆的英娜·安德勒委委屈屈地看着卡尔…… 卡尔赶忙回礼，又求助般地看向菲莉丝，却发现未婚妻好像有些认真了，比在林场一同面对生死危机时还严肃，空气中似有什么正在酝酿。 我好想回家…… 让我去做委托吧，什么委托都接，不要雷亚…… 这时，左等右等的劳伦终于发现了卡尔的窘迫，他远远地挥起手来大声说道：“噢，卡尔！我亲爱的朋友，丝绸生意考虑的怎么样了？我昨天开的价，你还满意吗？” “劳伦，我最尊敬的朋友！” 卡尔由衷地说道，随后带着歉意向三位贵族小姐鞠躬：“各位，真是抱歉，我与明斯特商业协会会长还有生意要谈，请允许我先离去。菲莉丝，你们先聊，一会见。” “亲爱的，去吧。” 菲莉丝嫣然一笑，随后凑近了他，轻轻吻上卡尔的脸颊。 她白皙的脸颊泛起微红，温柔说道：“这里有我呢，我会陪好她们的。别忘了克莉斯缇娜女士的邀约。” 她的唇好柔软，好温暖…… 卡尔被吻的一刹那有些失神，他很快反应过来，对菲莉丝露出清澈的笑容，却发现三位贵族小姐的表情格外精彩。 “詹姆斯先生在等你呢，卡尔。” “噢……好的菲莉丝，一会见。” 卡尔眨着眼，缓缓走向劳伦那边，远离那三位贵族小姐令他感到如释重负，他实在没有应对这种场合的经验，担心自己言多必失。 “劳伦，多谢你了。” “没想到你也有不擅长的事情，我的朋友。” 卡尔摆摆手无奈说道：“就别取笑我了。” “哈哈，卡尔啊卡尔，你真幸福，我都羡慕你了。”劳伦愉快地笑着，“布鲁尔子爵，你和卡尔也许久未见了吧。” “……海勒先生，好久不见，您的名声已响彻明斯特，恭喜您与沃尔登小姐即将结为夫妻。” 布鲁尔子爵僵硬地笑着，他从刚才就感到久违的恐惧，看到卡尔窘迫的样子丝毫没有让他品味出快意，反而担忧魔鬼会将憋闷已久的怒火撒在自己头顶…… 魔鬼要成为菲莉丝小姐的未婚夫了！而她居然在社交场合亲吻魔鬼！ 难道地狱已经空了吗？！ 卡尔没忘记他曾让布鲁尔去帮自己在贵族间宣传，至今为止从结果来看，他真的很敬业，自己能成为明斯特的顶流除了与菲莉丝的婚事外，布鲁尔子爵功不可没； 当然，能与菲莉丝这么快相爱，也有布鲁尔一份间接功劳在。 “啊，布鲁尔子爵，这还多亏你了，谢谢。” “哪里，还是感谢您曾出手相助……” “对了，你们家酒庄的威士忌很不错，入口辛辣，但麦芽香很纯正。” “……能合您的口味是布鲁尔家的荣幸，明天我给您送一马车，请务必收下！”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不必了。” “是我的错……海勒先生，两车！两辆货运马车的威士忌，明天就会抵达沃尔登宅邸！” “这……布鲁尔子爵，如果你坚持的话，请派人送到西区齿轮街的跛脚狼酒吧。” 第130章 不存在的家族 布鲁尔子爵说要去通知管家调度两车威士忌，于是他成了第一位离开剧院的贵族。 卡尔其实想要的是乔迪以后进货能拿到优惠价，降低酒吧运营成本，但子爵先生还没等他说话，就送了两车…… 以布鲁尔子爵表现出来的过激情绪，他估计会选择送档次较高的、橡木桶陈酿多年的单一麦芽威士忌，据说他们还有独特的酿造工艺； 但这款的价格已经超过跛脚狼酒吧常客的平均消费，工人们发薪日或许会来上两杯，但平时还是入门级调和酒和啤酒更受欢迎，想来布鲁尔子爵的馈赠可能会卖不动…… 话没说清楚子爵先生就跑了，结果也不知道是谁亏了。 卡尔不再多想，随意和劳伦聊起天来。劳伦今天忙了一天，但并非工作而是应酬，因为就在今天上午商业协会的原会长辞职了，他自然被推举为新一任会长，所以理所应当的请协会众人在高档酒店用餐，并在餐后发表了他对协会未来规划的演讲； 劳伦说原会长也出席了，气氛很愉快，看来原会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卡尔不得不感慨岳父大人在明斯特市的能量，效率简直惊人。 下一步则是由劳伦出面接触《明斯特晨报》和《每日明斯特人》，等各方谈妥利益分配，伯爵会告诉卡尔时机已到，再由他转告劳伦。 正事说完，二人干脆打量起剧院的现状，劳伦说——有三名以上贵族在场的地方，一定会成为社交场； 数名贵族在沃尔登伯爵面前围成半圆，每人手持一杯红酒，谈笑风生，只是不知心底的情绪； 剩下的中产阶级家庭离得更远一些，他们聚在一起互相交谈，但余光总是瞥向贵族们，同时竖起耳朵听着最新的消息，伯爵的一句话都可能为他们的生意带来先机； 同行的中产女士们含蓄有礼，谈话声很低，但卡尔发现她们总在看自己和劳伦，也不知道一个有妇之夫和一个中年丧偶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最热闹的是菲莉丝和那三位贵族小姐，她们不远处则是年轻的中产小姐们，四位贵族小姐谈笑风生，像极了形影不离的好姐妹； 她们举止优雅，笑容自然大方，唯独眼神里全无笑意。你一言我一语，菲莉丝独自面对三人的绵里藏针，看起来却不落下风，颇有种女王的气场，反而是那腼腆的英娜·安德勒小姐看上去快哭了…… “劳伦，11点方向，安德勒小姐都气得跺脚了。”卡尔不动声色地说道，“我还不知道菲莉丝这么厉害，她们三个居然说不过一个人，哎那个陶德小姐皱眉握拳了。” “你知道么卡尔，菲莉丝小姐刚才是顾及你在，别忘了她可是在社交场泡大的。” “不过我作为她的未婚夫，就在这儿看热闹合适吗？” “我的朋友，那是女士们的战场，你过去只能发挥负作用。”劳伦好笑地说道，“倒忘记刚才你窘迫的样子了？要不是我救场，你早就说错话了。” “你说得对，我真不擅长应付那些女孩子，我宁愿去接神秘事件。” “戴娜以前很擅长这些，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年轻时受欢迎程度不比你差。” “得了吧，除了戴娜，其他人都是看上你的雷亚了。” “你有时候说话还真挺伤人的，我的朋友。但这说明我们关系好，不是吗？” “当然，但你这话有点肉麻，可别让菲莉丝听见。” “哈哈哈，卡尔！所以说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但已经足够了，和你聊天从来不无聊。” “对了劳伦，有事想请教你，”卡尔凝重地问道，“你知道我和菲莉丝快订婚了，那聘礼要如何才不算失礼？” “这……卡尔，通常来说贵族的婚姻大部分都是生意，聘礼和嫁妆都是商定好的，这样的联姻往往能同时提升两个家庭的地位。” 劳伦侃侃而谈，继续补充道：“若一方地位高于另一方，那么这婚姻对弱势方非常有利，强势方则不那么重视，聘礼或嫁妆就要补偿足够……” “你就直说吧，绕来绕去的麻烦，这些我知道。” “嗯……那我直说了。” “说吧。” “你有30万雷亚吗？” “多少？？？” “25万也勉强够。” “你看我像有吗，你知道我身上的钱都哪来的吗？”卡尔不可置信地看向劳伦，“别说我了，你有吗？” “我再攒攒就有了，现金流最近吃紧。” “……我没有，下一个。有什么能替代的？” “可就算你马上是男爵，王室也不给你封地啊，你又没庄园。” “你心里就只有庄园吗？你到底多喜欢庄园啊？！” “喜欢啊，环境比城里好多了。而且我要有座庄园就能自产自销，加工厂我都有了……” “庄园先放放，继续说聘礼的事。” “其实我都没法借你，因为伯爵一看就知道是我借你的钱，没诚意，沃尔登家又不缺那点钱。” “……” “我的朋友，你要知道，伯爵凭什么让你当菲莉丝小姐的丈夫，你是不是把自己的分量看得太轻了？而且你的聘礼是给菲莉丝小姐的，你又不是和沃尔登伯爵结婚。” “啊？” “所以我才说了，刚才是通常情况的贵族婚姻，你又让我直说不肯听完我的话。” “是我的问题，劳伦，请你为我解惑。” “像你这样的情况，只要女方满意就行了。我相信你就算去买一束花当聘礼，菲莉丝小姐都会高兴坏了。” “可我又想体面点……” “那我帮你去银行贷款怎么样，我借你20万，再帮你贷10万，够体面吗？” “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吧，我已经有点想法了。” “行，需要的话随时告诉我。对了卡尔，过一阵有个发明展，和我一起去看看吧，你的想法和眼光很独到，没准能发现有前景的新产品和别人看不到的商机。” “什么时候？” “下个月初。” “好，提前通知我，但下个月菲莉丝生日宴会以后，我可能有一阵会不在城里。” “你打算答应猎人的委托了？他们又找你谈了？” “没有，但我知道他们不会放弃，会给出我想要的价码。我猜测就在你成为三家报社的社长不久后，他们就会来找我。” “你千万小心啊卡尔，那些人都脏心烂肺。” “放心吧，还没给你儿子报仇呢，我死不了。” “唉……” “但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没能回来，菲莉丝有沃尔登伯爵照顾不会有事。但你要去找艾莲娜和约翰，和他们一起逃离明斯特，让他们千万不能做蠢事。你们要出国寻求其他教会庇护，比如南莱茵战神教会。” “……我很不想答应你，卡尔。但我保证万一真的发生，我会带他们离开，负责他们的一切用度。” “谢谢你，所以这话我无法和除你以外的任何人说。” “可为什么是南莱茵？” “因为战争将至，战神教会需要你的钱和头脑，需要约翰和艾莲娜对炼金教会的怒火。说来有趣，敌国居然成了最理想的庇护所。” 沉默片刻，劳伦不想再继续沉重的话题，他聊起克莉斯缇娜女士的演出。 当聊到《宿命》时，卡尔正好问起他“斯卡曼德”的事情。劳伦记忆不错，他记得约翰曾提过凶灵骑士斯卡曼德，自然也知道白银骑士的事迹； 但劳伦的想法是——即使凶灵骑士真的存在，也不该是白银骑士斯卡曼德阁下。 因为在维德语系中，“斯卡曼德”是很大众的名字，它的含义是勇气与坚韧的意志，曾经不少骑士都名为斯卡曼德； 而且在边境城市，“斯卡曼德”的发音与“斯卡迪亚德”很接近，是受了一部分南莱茵语系的影响——因为如今维德南方边境，有部分原是南莱茵的国土； 维德幅员辽阔，各地发音都有区别，很可能凶灵骑士的名字是斯卡迪亚德，但某些人出于发音在传播时念作了“斯卡曼德”，而这又正好能蹭到英雄的热度，在民间就这么错下来了。这也是那些有同样疑惑之人接受度最高的说法。 作为维德人，大家都很抗拒历史中的英雄人物死后被人造谣，所以一首打动人心的《宿命》就是对谣言最好的驳斥。 劳伦还说，斯卡曼德阁下这样的英雄，即使化为亡灵，也必然在守卫着他的国家。纵使白银骑士就是凶灵骑士，那关于他的凶恶流言绝对是谣传。 如今的劳伦对亡灵并无大众偏见，而且他的说法让卡尔意识到——看待同一件事情，角度真的很重要。 作为高学历的社会精英、成功人士，劳伦对维德文化的认识远胜自己，他可以从历史文化角度看待这个问题，而且比卡尔的猜测更有根据； 简单的谈话，卡尔感触颇深，他再次深刻认识到自己不总是对的，他也会犯错，会陷入既定的思维误区。 人对事物的看待方式往往基于自身的经历，当你做出一个主观猜测并习惯于相信自己，那你可能会用任何东西来佐证你的观点，哪怕它们之间毫无联系； 但大胆假设和相信自己并非坏事，重要的是还应当客观求证，卡尔认识到自己以后要多倾听身边人的意见，而非任何事都自己拿主意，他的判断不会一直正确下去。 当问起白银骑士的家族姓氏时，劳伦却摇了摇头： “卡尔，没有任何语言或文字记录过白银骑士的家族，就仿佛他的家族并不存在，我们无从得知他的姓氏，而歌曲中他的爱人也一并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被抹去了？那他们的墓地呢？” “不知道啊，就好像忽然某天就那样消失了。不过都是百余年前的事了，你也知道连王室姓氏都换过一次了……” 劳伦遗憾地说道：“白银骑士的家族，已经没有活人记着了。” 第131章 明星的遭遇 社交工作或许可以准时开始，但总是难以准时结束，格伦纳剧院的经理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于是在演出结束三十分钟后，他才来替克莉斯缇娜女士邀请沃尔登家； 卡尔与劳伦道别，回到菲莉丝身边，他的未婚妻优雅依旧，和三位贵族小姐行道别礼时完全是一副胜利者姿态，而陶德小姐和安德勒小姐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尤其是英娜·安德勒小姐，卡尔怀疑如果这里没这么多人，她真的会哭出声来。 不过菲莉丝拒绝告诉他刚才的谈话内容，只是叮嘱卡尔独自在外时要保护好自己，外面的野女人都可坏了。 沃尔登伯爵、卡尔和菲莉丝跟在经理身后来到后台，布置精美的宽敞休息室内，克莉斯缇娜女士已等候多时； 她换下了华丽的演出服，此时的她一袭海蓝色丝绸长裙，长发随意披下。舞台上是耀眼的明星，舞台之下她的一颦一笑间，温婉成熟的风韵已毫无保留。 克莉斯缇娜对三人优雅行礼问候，卡尔等人也认真回礼，必要的礼节之后他们才落座于沙发，侍者奉上四杯香槟离开后，气氛放松下来； 但放松的是其他人而不是卡尔，他的注意力已被其他事物吸引而去，沉静的目光停留在克莉斯缇娜女士的方向——她无疑是一位有着成熟魅力的女士，但卡尔看得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亡灵。 那是一个男性亡灵，死前应该是二十多岁，亡灵将自己隐藏在克莉斯缇娜身后，除了移动之外没有其他动作，他隐藏了自身，但这对卡尔来说毫无意义。 刚才三人一进门，亡灵瞬间颤抖起来，他的表情和姿态极度恐惧，却没有逃跑或与卡尔说话，而是躲藏在克莉斯缇娜身后，周身微光闪烁，显出他的怯懦与慌乱； 卡尔没有从其他人的反应中看出任何异常，看来当事人还不知道，她被亡灵当作了盾牌。 要提醒她吗，还是干脆告诉她真相？ 卡尔犯了难，直接说“女士你背后有鬼”是不是太失礼了…… 即使自己是明斯特的通灵师，是这方面公认的专家，但克莉斯缇娜女士又不是本地人。 因此卡尔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听着菲莉丝与她相谈甚欢，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又听伯爵和她随意聊着文艺与生活的关系； 谈话告一段落，克莉斯缇娜女士望向卡尔——她在进城后已时常听说卡尔·海勒的名字，他就是沃尔登大小姐的未婚夫，如今明斯特市有名的神秘通灵师，还是治安厅的总司，可的确没想到他这么年轻英俊； 但此时她心底却很疑惑，除了刚见面时的问候，海勒先生一句话都没说过，但目光的确是看向自己这边的。 克莉斯缇娜刚才不动声色地回头，却并未发现自己身后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反而是那股讨厌的感觉在下场回到休息室后，又如附骨之疽般萦绕在身边，可是见到伯爵等人后那冰冷的窥视感却不再那么明显； 可能是分散了注意力吧。 克莉斯缇娜这样想到，她看向卡尔，猜测这位年轻绅士或许只是腼腆，于是主动笑着对卡尔说道：“这位就是卡尔·海勒先生吧，今夜的歌剧您是否满意呢，我很想听听您的意见。” “您好美丽的女士，很荣幸见到您。您的咏叹调完美绝伦，我从未欣赏过如此精彩的演出，也请代我向乐队致意。” “呵呵，这咏叹调能被您喜欢才是我的荣幸，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我的演出呢。”克莉斯缇娜女士看上去有些疲惫，但真诚而愉快地说道，“相比之下我不算什么，从几天前进入明斯特市之后，无论在哪里都能听到关于您的话题。” 卡尔得体地以微笑回应：“流言总令我们困扰。” “是的，我也对此深有体会。海勒先生要比他人描述中英俊数倍，您和菲莉丝小姐真是天造地设，我都有心邀请二位一同演出了呢。” “感谢您的赞美与好意，女士，但您的独唱已足够出色，您无愧于一切赞誉之词。” 克莉斯缇娜端庄微笑：“也谢谢您，海勒先生。” “女士，长时间的歌唱与舞蹈必然非常辛苦。”卡尔得体地笑着，视线却看向她的身后，“看得出您很疲惫，务必保重身体。如果感觉身体不适请不要为了工作而拖延就医时间，帕德花园的医术非常优秀。” 伯爵也温和地说道：“正如卡尔所说，女士。你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你憔悴了，看起来也比上次瘦弱了。如果需要医疗帮助，沃尔登家很乐意效劳。” 卡尔和伯爵说完后，克莉斯缇娜露出苦笑，始终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一些。 “感谢伯爵阁下和海勒先生，可我已在巡演途中多次就医，完全没有缓解，没想到已经这样明显了，我还没卸妆呢……” “女士，恕我失礼，妆容并不能完全遮挡黑眼圈，您有多久没享受过安稳的睡眠了？” “我不介意的，海勒先生。”克莉斯缇娜轻轻摇头，“说实话，已经很久了，大概有一个月了。我在纽伦全面检查过身体状态，但医生却说——我没有任何疾病，或许是心理作用……” 菲莉丝关切地问道：“请问您是感到哪里不适吗，还是压力太大导致睡眠障碍呢？” “唉……既然这样，还请三位听我多说几句吧，这也是我心头挥之不去的烦恼。” 克莉斯缇娜轻声讲起她的困扰——大约在一个多月前的某天，她忽然感觉身体发寒冰冷，可当时是初夏，纽伦又不是明斯特这座北方城市，她怀疑自己或许是染上风寒或别的疾病，但医生却说不是，她很健康； 而除了冰冷感，更恼人的在于她始终感受到，似有无形的眼睛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一开始，在有人的地方或室外公共场合还不太明显，可一旦她独处时，那种窥视感便异常强烈，挥之不去，甚至在沐浴时都能感受到，那是一种似能刺破皮肤的无形目光； 可过了两天，即使她身边有人在场，也能感受到未知的窥视感，仿佛数十双眼睛藏在暗处，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但最令人担忧的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窥视感的来源。她甚至希望在房间里揪出一个跟踪偷拍的记者或行为过激的观众，这样反而会让她感到宽慰，至少能确定来源。 克莉斯缇娜一度怀疑自己精神出了问题，于是她加倍投入练习，又尽量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但效果近乎于无，那诡异目光并没有因此消散； 克莉斯缇娜毕竟小有名气，经纪人反对她总是在纽伦公共场所抛头露面，更何况近期没有安排演出，这会给外界留下话柄，会有人以此攻击她不专注于事业，整日放浪形骸。即使她已每天练习六个小时，但有心人只会视而不见； 于是克莉斯缇娜决定再次公开巡演，她想或许换个环境就能驱散那种冰冷和窥视感，又或许这感觉只停留在纽伦； 可是她从纽伦一路向北方巡演，诡异的感觉始终如影随形，挥之不去，若非克莉斯缇娜心态过人，恐怕已经精神崩溃； 几天前，她来到了明斯特市，这是巡演最后一站。在这里她感觉冰冷和窥视感稍微有所减轻，克莉斯缇娜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在今晚发挥的还算不错；而其他城市的演出由于睡眠时间短、状态不好，现场效果不尽人意，报社和评论家总算找到了证据，讨厌她的人开始不留情地用笔墨和巧舌展开攻击； 但这一切克莉斯缇娜都不在乎，她只希望那些感觉能消失，这一个多月堪称折磨，就连她一贯骄傲的良好心态都快坚持不下去了。 不过惊喜的是，今夜在表演时并没有那种感觉，而在这个休息室内本来存在的窥视感，随着沃尔登伯爵三人进门后减弱了太多，这是很罕见的情况。 “希望三位不要认为是我精神错乱了……不过听到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三位会这样想也是正常。” 克莉斯缇娜女士将自己的遭遇和烦闷尽数道出，长舒一口气，即使伯爵帮不上忙也没关系，能畅快地诉说烦恼已是不错。 她对卡尔三人苦笑着——这样怪奇的事情又有几人会相信呢，连她的经纪人惠勒先生都只是表现出相信的模样罢了。 但克莉斯缇娜却发现，这三位在听完后的反应和自己预想中完全不同，谁都没有安慰或劝导自己。他们三人沉默着，好像是真的在思考她的遭遇； 菲莉丝小姐正别有深意地看着她的未婚夫，伯爵阁下平淡的神情又令她不明所以…… 而海勒先生…… 他在微笑。 第132章 无言的亡灵 省事了…… 卡尔本来还在纠结要如何开口，毕竟“女士您的背后有亡灵”这种话说出来显得像是招摇撞骗的神棍。 被亡灵缠上的普通人啊，除了窥视和跟随之外，亡灵没有伤害她…… 不过这种事常见吗？ 卡尔不清楚，他还没见过这种情况，样本很少。但他知道被冤魂缠上的下场不太好，不过那是布鲁尔子爵咎由自取，薇菈没来得及杀他，子爵阁下真是祖坟冒青烟。 沃尔登伯爵表情平静，他也隐约猜到这件事或许有亡灵的影子，虽然自己看不到，但他的通灵师女婿就在旁边呢，知道的肯定比他多…… 伯爵还想到，他们三人都是经历过神秘事件的，自己年轻时也见识过亡灵事件和通灵师，但作为普通人的克莉斯缇娜完全没有把这困扰与神秘事件挂钩，也没想过去教会求助，或许是可以利用的…… 无论是她不屑于求助教会，还是认为此事与神秘无关不必找驱魔事务所，但既然她现在在这里，那就不用纠结这些了。 于是伯爵看向自己的女婿，温和地问道：“卡尔，你怎么看待克莉斯缇娜女士的困扰？如果你有办法的话就出手相助吧。若女士因此退出文艺界，真是王国莫大的损失。” “是呀，卡尔。”菲莉丝摇摇他的手臂，“你刚才就一句话不说，你想到什么啦？” 克莉斯缇娜有些诧异地看着伯爵和大小姐，又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向那年轻的卡尔·海勒。她也听说过伯爵在各方面都很重视这个年轻人，但她还以为是过分的传言——沃尔登家贵为伯爵之家，允许一个平民年轻人和菲莉丝小姐结婚已是惊人，在其他方面又能多重视？ 可现在看来传言和现实的差距的确不小，伯爵甚至没提出要帮忙请医生，而是直接问他的女婿，似乎笃定海勒先生能解决困扰她一个多月的心病…… “岳父大人，菲莉丝，我本就有意帮助克莉斯缇娜女士，刚才只是没想好如何开口。” 卡尔对克莉斯缇娜露出清澈的笑容：“女士，如您所闻，我是一名通灵师，您遭遇的或许是亡灵事件。” 菲莉丝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如果是亡灵事件那就没事了，她的未婚夫是这方面的专家； 可当事人并不觉得没事了，反而觉得事情大条了…… “……海勒先生，请您千万不要吓唬我。” 克莉斯缇娜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我虽然心态很好，但其实很胆小，我从来没见过什么亡灵，我一度以为通灵师和亡灵都不存在……” “女士，如果您愿意信任我，我很快帮您彻底解决问题。当然不是勉强，您也可以去帕德花园求助，也可以再做其他打算。” “伯爵阁下，难道您也这样认为？我是说、我听过海勒先生的事情和名声，但是这些……亡灵…真的让我感到难以置信。” 伯爵平静而温和地说道：“既然我的女婿这样说了，那我不会对他的判断有任何怀疑，我和我女儿都是知道他的本领的。” 菲莉丝用力点头。 “当然如果你心有疑虑，这很正常，我会帮你联系最好的医生。” 克莉斯缇娜陷入纠结之中，但她忽然发现，自从刚才海勒先生说完“彻底解决”四个单词之后，那股本已微弱的窥视感，现在几乎察觉不到了。 或许可以试试？反正医院也治不好…… “海勒先生，请问……” 克莉斯缇娜说了半句，犹豫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开口。 “女士请讲，我会尽力解决您的疑虑。” “疼吗……” 克莉斯缇娜女士低下头，声音柔弱，成熟风韵的气质荡然无存，就如害怕打针的小女孩。 卡尔温和地笑着安抚道：“不疼的，和您没有任何关系。” “那……那请拜托您了，请帮助克莉斯缇娜吧！如果您真的可以帮我解决，委托金或是别的，您什么都可以提！” 听完卡尔的话，她忽然激动起来，或许是看到往日平静生活能重返的希望，但她的话表述暧昧，端庄优雅的菲莉丝不自觉皱了皱眉。 什么叫“委托金或是别的”，你还想给我的未婚夫什么？ 还什么都可以提？？ 菲莉丝温柔地看向她的卡尔，眼神中的深意不言自明。卡尔也与她对视，初具默契的恋人就这样用眼神交流着： ——通灵师大人，您的委托金什么价？ ——免费。 ——喔？这可不像您呐，莫非您……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特殊要求？ ——举手之劳，义务劳动…… ——她漂亮吧，什么都可以提哟，让她叫你“主人”怎么样呢？ ——不不不，别说出来，你爸爸还在呢…… ——真遗憾，她可是大明星呢，人家都说啦，你可以提的嘛~ “你们干嘛呢？”伯爵有些困惑的看着二人，“谈情也分分场合吧？” 菲莉丝笑盈盈地搂紧卡尔，他则尴尬地说道： “咳咳。女士，那您稍等，我准备一下仪式就帮您解决事件。” 克莉斯缇娜用力点点头，尽管已鼓起了勇气，但她仍以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卡尔是要帮她“治病”； 此时她整个人惶恐而局促，僵硬地坐好，还在微微发抖，精致的面庞表情复杂…… 也难怪，作为普通人忽然得知自己被亡灵缠上了，能这么快接受并敢于让陌生人为她尝试“治疗”，已是心态过人。 卡尔从双生镜内取出七根蜡烛、香薰和海蓝色水晶石，假模假样地摆好又点燃香薰，房间内薰衣草清新的香气弥漫，看得出克莉斯缇娜女士心情放松了些，毕竟这位通灵师拿出的不是镰刀锁链之类的东西…… 经过劳伦的委托后，卡尔就准备好了各种各样的“通灵仪式”，根据情况提供给不同的客户，双生镜里除了大量的蜡烛和水晶石外，连香薰的味道都有好几种，以舒缓客户紧张的心灵； 比如眼下选用薰衣草香气的香薰，正是契合了克莉斯缇娜的香水后调，而海蓝色水晶石则是和她的长裙颜色一致，这些细节可以安抚她的紧张情绪。 双生镜里还有扑克牌、星币、符文纸（纸上随便描了几笔）等等物件，客户如果有其他要求那也能提，卡尔还能再准备别的仪式，丰富服务项目……其实他都有心写份调查问卷让朋友们去填——《你眼中最专业的通灵仪式及配套物品》。 不断优化服务，重视用户体验——海勒驱魔事务所服务质量拉满了。 当然，这些东西和通灵没一雷亚关系，却能掩盖他的真实能力，毕竟一句话把亡灵叫出来有点太刺激了。 这就是卡尔自己总结的通灵生意指南——如果亡灵就在现场，和眼下情况一样，客户也是普通人，那就布置这种仪式；如果碰到前几天治安厅的情况，需要死眠提灯尝试召唤，那就把人都赶走。 卡尔一边点燃蜡烛一边观察那亡灵的情况，他好像完全不明白死眠之主正在做什么，但每多点燃一根蜡烛，亡灵的恐惧就更甚一分…… 马上准备好了，可这次该说句什么台词呢？ 哎算了太中二了，赶紧干完活收工吧，还要回灵境呢。 等全部布置完毕，卡尔看向那隐藏起的亡灵，淡淡说道：“你还要藏多久？” 克莉斯缇娜女士感到一丝诧异，海勒先生的语气平淡如水，但居然有种莫名的威严气息……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她看向卡尔布置的仪式中心，忽然发现燃起的烛火无风荡漾，连空气都有些扭曲…… 天呐，难道真的有亡灵？！ “不要害羞，让女士看看你。” 卡尔看向已跪伏在仪式中心的亡灵，随意说道：“你不分昼夜跟在她身边，窥视她的生活，敢做就要敢当。如果你的隐匿可控，现在就给我显身。” 话音落下，不只是克莉斯缇娜，连伯爵和菲莉丝都瞪大了眼睛——一个浑身散逸微光的半透明虚影缓缓出现在仪式中心！ 如果只是一个亡灵，还不值得沃尔登伯爵这么惊讶，可他看到那亡灵竟然面朝卡尔下跪了！光芒闪烁，身躯颤抖，无不显出亡灵的恐惧与卑微…… 原来都是真的，亡灵真的给我女婿跪了…… 伯爵复杂地想到，他当时听菲莉丝说林场的经过后，一度以为是女儿看错了……但此刻亲眼所见，女婿的神秘感却加深了。 克莉斯缇娜女士先是掩嘴以免惊呼出声，她惶恐地看着那诡异的事物，没想到亡灵居然真的存在于世！ 这就是根结吗…… 她有些迷茫地看向卡尔，忽觉那种窥视感和冰冷感已然彻底消失，而那亡灵此刻给她的感觉，就是极度卑微。 菲莉丝的心情就轻松多了，她只是好奇打量这个亡灵，毕竟她可是跟着卡尔见过大场面的，这点小打小闹不算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但面对卡尔的问话，亡灵只是颤抖摇头，没有回答。 “不能说话？” 亡灵点点头。 语言能力被剥夺了，还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不能陈述理由，那就只能先让他离开女士身边回灵境去了，这样也算解决事件…… “抬头看向这位女士。” 亡灵没有犹豫，他顺从抬起头，怯懦地看向克莉斯缇娜，微光波动，似乎内心挣扎。 “女士，你认识他吗？” 克莉斯缇娜压抑着恐惧扫过亡灵的面孔，轻咬红唇，又看向卡尔轻声说道：“海勒先生……我不认识它，但想来就是它对我窥探许久……” “是的。” “那您、能请您帮我……” “当然，他以后不会缠着你了。”卡尔露出温和的笑容，又看向亡灵凝声说道，“尽管你没有伤人，但你的恶劣行为给人类带来极大困扰，窥视他人生活更是令人鄙夷。” 那亡灵瞬间面朝卡尔跪下去，不断用身体动作求饶——他本就没什么攻击能力，唯一的能力是隐藏自己，他哪里能想到死眠之主会亲自来这个房间？ 而且这房间还隐藏了一个身穿红骑士铠的亡灵，始终在盯着他…… 所以他逃不掉，又不敢跑……老实点或许还能保住本源，但逃跑的话必将魂飞魄散。 于是他不断朝卡尔磕着头，看得众人又是一愣…… 亡灵会这么卑微？他都在对着卡尔磕头了！ 要知道现在连效忠王室都只要单膝下跪宣誓就行，面对克伦特国王都不用磕头啊！ “你要道歉的对象不是我。” 于是他们又惊讶地看到，亡灵磕头的对象换成了克莉斯缇娜…… 卡尔轻声问道：“女士，我让他离开你，再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这样可以吗？” “感谢您，海勒先生，这样就够了……” 卡尔点点头，对着亡灵诵念出悼词后，发现他的恐惧化为错愕，随后亡灵抬起了头，表情虔诚。 死眠之主的悼词——接引滞留的亡灵回归灵境，更会让亡灵感受到抚慰的力量。卡尔念诵祷词时，亡灵们总会被主柔和的气息滋养，如冬夜围在壁炉边那样温暖舒心。 所以那些教会主持的葬礼上，神父是引导逝者去往神国的接引员。就算真能去，那路也要逝者自己走，可以说神父提供的是一张门票，能不能兑现还两说； 但卡尔的悼词对逝者而言，是神亲自驾车来接他们了…… 他可是灵魂与逝者的保护神啊。 “回去吧。” 亡灵小心翼翼地站起来，飘浮半空。再次给卡尔行礼后，他的身影如被擦去，跃动的烛火恢复平静。 卡尔看向他的未婚妻和岳父，又温和地说道：“克莉斯缇娜女士，委托完成了。” 第133章 感情专家伊莉雅 即使困扰许久的窥视与冰冷的确荡然无存，克莉斯缇娜仍有种不真实感。 一个月多如诅咒加身，她本以为自己将永远这样活下去，但没想到在这明斯特市，意外相识的神秘通灵师竟帮她解决了诅咒； 此时她终于如释重负，欣喜于能够重新拥抱正常的日子，也庆幸自己选择来到这座不被看好的城市。 喜悦之余，她的灵感如泉水般喷涌，方才好似欣赏了一场奇幻剧——神秘的亡灵、英俊而威严的通灵师、奇妙的悼词…… 克莉斯缇娜风韵的气质重新显露，此刻的笑容极有成熟女性魅力，她几乎不加掩饰地注视着卡尔，却没注意到菲莉丝大小姐眼中的不快。 若能以海勒先生为原型，将他的故事创作成歌剧，那该是多么创新、多具吸引力的歌剧作品？ 她提起裙摆行礼，语气轻快：“海勒先生，我感觉平静的生活已经归来，请允许我向您致意最诚挚的谢意，今夜您能前来欣赏我的表演真是克莉斯缇娜的幸运。” “女士，您过誉了，举手之劳而已。” “您的举手之劳对我而言却无比珍贵。海勒先生，请允许我回报您，酬劳您尽管提出。” 菲莉丝秀眉轻挑，搂着卡尔的手臂更用力了些。 卡尔轻笑着摇摇头：“不必了女士，今夜的咏叹调已是最好的报酬。” “正是这样，克莉斯缇娜女士。”菲莉丝也补充道，“请不要再提酬劳的事。” “那我欠海勒先生一个人情，您看如何？” “希望我不会有需要用到的时候，不过谢谢您，女士。” 沃尔登伯爵此时戴上礼帽说道：“好了女士，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时间再久便是失礼，祝你晚安。” “感谢您，伯爵阁下。”克莉斯缇娜对三人行礼，又笑着望向卡尔，“晚安，海勒先生，我会在明斯特市停留，您会知道我的住址。” 菲莉丝端庄的笑容快要绷不住了，她后悔了——早知道演出结束后就该拒绝见面！ 她什么意思？！ 怎么能知道她的住址！她要干什么嘛？！ 卡尔平静地点头，却也想不明白——是说我如果要兑换人情可以找她吗？ 可我怎么能知道她住哪里，我又不会去打听，我还忙得要死呢…… “那么，告辞了女士，祝您晚安。” 沃尔登伯爵与克莉斯缇娜行道别礼，随后带着卡尔和菲莉丝离开休息室。 大约三分钟后，经纪人惠勒先生敲响了休息室的门。 “请进。” “克莉斯缇娜，你今晚的表现棒极了！” 经纪人刚一进门就激动地说道，发现她也非常愉悦，但神情却有些捉摸不清：“沃尔登伯爵一家给的雷亚甚至快超过演出费，对了你怎么了？” “惠勒，我要取消接下来半年的所有演出安排。” “你在开玩笑？？” 克莉斯缇娜摇了摇头：“我没有，明斯特本就是计划中最后一站，我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可你不是说旅途或许能治疗你的怪病吗，而且违约金……” “我的病刚才治好了，违约金我会自己出，不需要你负责。” “治好了？？”经纪人惠勒满脸错愕，随即想到了什么，“是沃尔登伯爵？” 克莉斯缇娜轻笑着：“不，是卡尔·海勒先生。” “……那位伯爵女婿，通灵师大人啊，没想到他还是一位医生。”惠勒笑着说道，“能治好那真是太好了，你的负面新闻将在今夜之后被盖过，我已经和报社联系过了，《明斯特大事报》会一如既往支持你。对了，留在这里也行，不过你想住在哪里，我需要给你订酒店。” “嗯……我有一些灵感，或许我能创作一曲不错的歌剧。至于我住哪里，请你帮我打听一下海勒先生的住所，希望他隔壁的房子还没租出去。” 经纪人惠勒离开了，克莉斯缇娜望向窗外，夜幕笼罩的明斯特还是这样熟悉，一如二十年前。 他在哪里，还是那样吗？ 再试一次吧，最后一次…… 克莉斯缇娜想起那人的脸时，却没发觉自己露出的笑容有多怅然若失。但她总算意识到——原来为了创作歌剧而留在明斯特，不过是恰到好处的借口。 真正的理由从离开那天起就始终藏在潜意识里，每当靠近这座满是工业废气的城市，就开始生根发芽。 他曾经的意气风发都埋葬在何处…… 我也不再年轻了。 …… 沃尔登家的马车上。 菲莉丝撅嘴嘟囔着：“卡尔，你原来认识她？” “不认识啊。” “那她凭什么说你会知道她的住址？” “我也不知道啊……” “行了，傻孩子，不要怀疑你的男人。”伯爵苦笑着说道，“爸爸都不知道你这么容易吃醋。” “爸爸……”菲莉丝不太开心地靠在卡尔肩头，“可她万一勾搭卡尔呢？我不喜欢她了，我以后都不要再看她的演出了。” “你是怀疑卡尔对你的感情，还是质疑他的为人呢？” “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患得患失，我怕失去他……”菲莉丝委屈地看向卡尔，“我不怀疑你，我只是不喜欢她。” 卡尔宠溺地摸摸她的金发，温柔诉说：“可你比世界上的一切都更美丽，你又怎么会失去我呢？” “还怕吗，女儿？” “不怕了。” “你和你妈妈简直一模一样……” …… 死眠厅堂的庭院，除了刚播种不久的幽荧花和白星果，又多了些绿意。伊莉雅移植了不少灵境独有的花，现在它终于更像是庭院而非坟地了。 晚间回到香榭丽18号后，卡尔几乎立刻回到死眠厅堂，上次渡鸦带来艾莲娜命悬一线的消息后，他离开的太匆忙，现在终于有时间回来和女管家聊聊失踪案的事情。 于是就在庭院里，他和伊莉雅一边漫步在弥漫着淡淡雾霭的庭院中，一边讲述了失踪案的事情和影响，包括那个亡灵教长迪林斯，也包括他转化了艾莲娜。 伊莉雅依旧享受着聊天这件事本身，她祝贺卡尔——在人间拥有了第一位眷者，这是很好的开始； 但她也说没听过迪林斯这号亡灵，至于亡灵的面部是纯粹的雾霭，那倒是常有的事，不一定是生前头部遭受重创，如今的沉默执行官薇菈也可以做到，这只能说明迪林斯即使成为亡灵，也需要隐瞒他的身份。 不过今晚碰到的那位失去语言能力的亡灵，要么生前就是哑人，要么是被拔舌而死。既然问不出姓名，卡尔也没法在灵境召唤他，那就这样吧，不再打扰人类就好。 他再次尝试召唤凯瑟·布劳顿的亡灵，依旧失败。 希望她还活着…… “这是铃兰花么？” 伊莉雅站在卡尔身边介绍道：“是的主人，这是幽谷铃兰，好看吗？” “好看，像一串银色的铃铛。”卡尔蹲在小路边看着一簇簇铃兰花，随口问道，“有观赏之外的用途吗？” “有，它的香气可以平复内心，也可以用灵境的方式炼制药剂。” “嗯……但我们没有相应的工具，是吗？” “不是的主人，我们有炼金室。” 卡尔疑惑地看着女管家：“我们还有炼金室？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那个苏尔亲手封锁的房间。” “噢，知道了。” 死眠厅堂生活区有一个连卡尔都进不去的房间，伊莉雅曾经就说那里是苏尔亲自封印的，或许藏了他的很多秘密，需要再取得一块遗骨才有可能开启。 看来那个房间还有炼金术所需的环境和仪器，可能苏尔阁下从前对炼金术也颇有造诣吧。 “对了伊莉雅，现在艾莲娜也是亡者领域，她能来到死眠厅堂吗？” 女管家纤细的手指不时轻点脸颊，这是伊莉雅思考时下意识做出的动作，想了一会，她才并不确定地说道：“主人，或许是可以的——灵境排斥人间的生者，但更确切的说灵境排斥的是‘非亡者’，您可以让她试试看。” “她试过了，说没用，也感觉不到那种失重感和色块。” “那或许要您为她开启权限，比如像之前您使用死眠提灯，赋予薇菈在人间和灵境自由往返的权力那样。” “有道理，我居然忘了这回事……” 伊莉雅温柔地笑着：“主人，您的事情太多，而且遗忘本就是很自然的事情。” 她已经习惯了不完整的记忆么…… 但也许是有些事忘记以后，心里比较轻松吧。 “对了主人，渡鸦之前回来过，它说您的朋友正在替您担忧聘礼的事情。” 卡尔捏着眉心叹息道：“我正要请教你，艾斯特家以前出过这种情况吗，就是和平民结婚这种……” “好像没有呢，主人。”伊莉雅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担心这点小事，“您难道觉得我们家还比不上一个伯爵家庭吗？” ……好像还真是，虽说死眠厅堂比以前落魄了太多，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沃尔登家在灵境还能有块地不成？ “那我的聘礼怎么办呢？” 伊莉雅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人间的聘礼哪有我们灵境的有吸引力呢？既然沃尔登家攀上我们家，那我们当然要按灵境的传统来准备，您说呢？” “原来你已经帮我想好了，谢谢你。” “我是您的管家，这是我的职责。”伊莉雅行礼，自然地说道，“您和菲莉丝小姐互相选择，看到您能在人间得到幸福，又听您说她对您那般上心，我也由衷为您高兴，希望她有朝一日，可以替您分担一些压力。” 卡尔摇摇头：“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我希望我重视的人能离危险越远越好。” “但是菲莉丝小姐总有一天会像艾莲娜小姐一样，知道您的身份和其中一切。您不可能滴水不漏的一直隐瞒下去，尤其她那样爱您。到时候隐瞒在您看来是保护，但在她眼中意味着推开和远离。” “我决定和她在一起时，就做好了告诉她一切的准备，但还不是现在。”卡尔有些惊讶地看向伊莉雅，“你不是没谈过恋爱吗？懂得不少嘛。” “主人，没谈过才能讲出这些话呀。” 卡尔看着她愉悦的表情，笑着摇摇头：“带我去看看聘礼吧。” “好的主人，我们回死眠大厅吧，最后一步还需要您亲自完成。” 第134章 卡尔的自私 沃尔登宅邸，菲莉丝的卧室。 “薇菈，这么说你原来是克罗斯林家的直系呀……” 菲莉丝难过地牵起薇菈的手。她已是亡灵，被残害致死，她的手并非血肉而是由灵能聚合，尽管摸得到，但冰冷彻骨。 “大小姐，都过去了。”薇菈温柔地抽出手，“人类和亡灵若身体接触久了，会对人体有害。” “我不介意的。” “但卡尔少爷可能会怪我，请您理解。” “唔……好吧。”菲莉丝叹息着，“我知道布鲁尔子爵总是居心叵测，但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恶行……他不配当贵族，他该被绞死。” “我同意您的说法，大小姐。我想起卡尔少爷曾和我说过一句话，您和少爷的想法一样呢。” “是什么呀？” “贵族的‘贵’指的不该是血统高贵，贵族应当是品行高贵之人，与血统和财富无关。”薇菈温柔地对菲莉丝轻声诉说，“您和卡尔少爷才是真正的贵族。” “卡尔……他偶尔给我很复杂的感觉。我总觉得，我并不那么了解他……” “大小姐？” “他既拥有柔软的内心，对人充满热忱与善意，但有时又显得冷漠……他眼中好像总在担忧什么危险一样，一切事情都要去做最坏的打算，甚至不惜玉石俱焚。” 菲莉丝的表情很复杂：“他还很会算计人，心思特别深，可他又会看歌剧时感动到落泪，还很喜欢小生命。你知道吗，他走路时看到青草都会下意识的避开，我还知道他喜欢小动物，喜欢花草……” “您想说什么呢，大小姐，薇菈不太明白。” “而且他总是不顾自己，战斗受伤都不当回事，但对我、对他的朋友却拼了命去保护，就像生怕别人因他而受伤，他在林场抱着我翻滚躲避时，甚至还记得用手帮我垫着头……” “大小姐，少爷就是这样的人……” “他有时对活人都无情，但对逝者和亡灵，却有种包容一切的温柔……”菲莉丝轻咬嘴唇，犹豫地说道，“我觉得他可能……有某种使命，有很多敌人。你可以告诉我吗？” “菲莉丝小姐，这些请您亲自问卡尔少爷，他会给您一个回答，但少爷的事不该由薇菈来说，我不能僭越。” “唉，我知道你对卡尔的忠心。他拯救了你。” “但薇菈可以倾听您的心情，不会告诉少爷的，这是女士的闺间密聊呢。” “薇菈，我爱他，胜过一切。可我偶尔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危险正降临在他的身边，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我……” “有我在，大小姐。虽说少爷给我的命令是保护您，但是很抱歉——如果少爷真的有危险，薇菈会先去誓死保护卡尔少爷，请您原谅。” “你们都这样悲观……”菲莉丝叹息着，“难道真的有什么敌人在暗处吗？爸爸今年以来比以前更谨慎了……唉可能是教会的事情吧。” “啊……大小姐，卡尔少爷在召唤我了。” “你去吧。”菲莉丝不舍地看着她，“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回来告诉我，他找你干什么，我很担心他，替我转告他不要再熬夜了。” “好，如果可以的话，您的关心我会转达到的。” 薇菈的身影消失，卧室顿时黯淡了几分。 菲莉丝侧躺着，金发随意铺洒在床上，她抱紧枕头把脸深深埋于其中，难过的潮水在心间晕开——她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明明已经在他身边，却仍患得患失； 离卡尔越近，却发现离他的心越远。卡尔清澈的笑容比刚认识那时少了，眼里的担忧却多了； 他的得体与微笑宛如一幅面具，遮挡许多不可言说的隐秘，他又或许面临着某种危险，可她没问，他也就没提。 可不问的话，又该如何提起？ 享受他的呵护当然幸福，可她更想与卡尔共度风雨，即使帮不上他什么，至少能让他有一个卸下心防的地方，和她诉说那些难言的压抑，哪怕想流泪，也可以在她怀里。 可她爱的人太优秀了，卡尔似乎能做到一切，就如根本不需要她的帮助，菲莉丝甚至觉得自己一向傲人的容貌和过人家境，在他面前竟是如此不值一提。 “原来深爱一个人时，最汹涌的情绪是自卑……” 十七年来除了卡尔，菲莉丝从未爱过任何人，她觉得在这场感情里她就如一个长不大的孩子，那天说的好听——我最适合你，我不会阻止你的决定； 结果呢，成熟的发言背后，只是一个满心雀跃又患得患失的小女孩。 “可我怎么才能帮你呢……卡尔，你告诉我好吗？” “大小姐，我回来了，您在说什么呢？” “啊，薇菈。”菲莉丝一下坐起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没用，好没出息。” 一袭红裙的薇菈坐在她的床边。 “卡尔找你什么事呢，可以告诉我吗？” 薇菈温柔地笑着，轻声说道：“少爷只是问问我的情况，让我安心在您身边休息，不过我得知了一件大事呢，菲莉丝小姐。” “是什么呀？” “那您先保证，这次可不许再出卖薇菈了。” “好呢！我发誓，绝对不告诉卡尔！” “卡尔少爷为您准备了聘礼，但实在是太贵重了，那是连我都感到不可思议的礼物……不如说那绝非能当作礼物赠送的事物……” “诶？！”菲莉丝兴奋地追问道，“是什么，是什么！告诉我嘛！” “不行的大小姐，薇菈只能透露这么多了，请您期待与少爷订婚那天吧。” “唔，那好吧，惊喜总是要神秘一些的。可那么贵重的话…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薇菈，我要准备什么吗？？” “是的，您应当提前做好准备。” “是什么？” “不要哭的太厉害。” …… 死眠厅堂，伊莉雅仍对卡尔的决定感到震惊…… 女管家看向虚弱的死眠之主，大厅两侧的生命之火在卡尔继任后，还从未这样微弱过…… 她心中对那名为菲莉丝的贵族小姐产生了比以往更大的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主人做到这种地步？ 她真的值得吗？ 本来自己准备的聘礼就已经很贵重，可是主人却在得知那封存的事物和原理之后，竟然没有任何犹豫地激活了它，还要当作聘礼送给菲莉丝…… 这绝不是能赠送的东西啊！ 伊莉雅跟着卡尔缓缓走向书房，她望向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卡尔好像从不贪恋死眠之主的权柄，他至今为止做的一切不过是努力履行对苏尔的承诺，又为了保护他人而不得不做。 除了坐在骸骨王座上面对亡灵时，他丝毫不像有着超然威严和权柄的死眠之主，就连对待沉默执行官，他都像对待一位朋友，给予足够的关心和尊重。 苏尔曾让沉默执行官抛弃一切情感，让他们牢记死亡与失去的苦痛，沉默执行官所到之处无论生灵还是亡灵纷纷束手，甚至杀过不少罪不至死的人，再由死眠之主掠夺他们的本源；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被称为沉默执行官——遗忘残存的慈悲，铭记苦难的意义。对情理万千保持沉默，对主的命令沉默执行。 但卡尔给薇菈最多的命令，是保护。 去林场时保护他的朋友，现在又保护他的伴侣，无论死眠之主身在何地，他的守护从未远离； 而且薇菈只是付出一些本源，死眠之主就让她安心修养，什么任务都不安排了。 他对身边人的珍视无以复加，自己却似乎从不想要什么。 卡尔不去贪恋那些权力，死眠厅堂的庭院本可以有更好的用途，他却只想种些花草，理由是好看； 他在死眠厅堂做的最多的事，只是捧一杯茶坐在书房里观赏落地窗外的嫩芽，让自己坐在书桌边一起闲聊，讲些人间的趣事…… 正如她享受聊天这件事本身，卡尔享受的好像只是片刻宁静。 这样的死眠之主有些奇怪，但或许比百年之前更好吧。 卡尔坐在白骨书桌后，接过伊莉雅递来的花茶，苦笑着抿了一口就瘫倒在书桌上：“真累啊，看来转化那天薇菈的自然模样，是在我面前强撑着啊……” “主人。”伊莉雅端庄坐在对面，轻声问道，“值得吗？” “值得。” “但是激活它的代价……而且您不自己留好，还要当作聘礼赠送……” 伊莉雅认真注视卡尔的双眸：“能听听您的理由吗？” “她爱我，掏心掏肺地对我好。而且娶她不便宜啊，这已经是我所拥有的最贵重的东西了。” “很抱歉主人，但您的爱是不是太过忘我了呢？您本可以选择我准备好的聘礼，那些也很珍贵，对灵能者家庭有很大的帮助。而且以您的条件和英俊，几句海誓山盟就已足够。” “人家对我那么好，我也不能小气。甜言蜜语谁都会说不是吗，能做到的有几个？承诺是要履行才叫承诺，我不喜欢开空头支票。” 卡尔疲惫地笑着：“而且就像你说的，菲莉丝迟早会知道我的事，会明白无法阻止我。以她的性格定会选择和我共同面对，那就免不了遭遇危险。敌人很可能利用她来要挟我，若她因我而死，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那这个礼物最合适不过了，就当我让她承担风险的补偿吧，这是我该付出的。” “那您自己呢？”伊莉雅绝美的眼神充满疑惑，“自私是本性，我也不例外……” “我还不知道你的愿望或目的，但你对我的好，我不会忘记。我已为你立下生命誓言，帮助你实现愿望。对了，希望你愿意诉说的那天早点到来。” “谢谢您……主人。” “不客气，我把你当作亲人，不用谢我什么。” “可您对菲莉丝小姐这样……我还是不明白，您的自私呢？” “我爱上了她，选择和她在一起，就是我的自私。” 第135章 事项进度 已是六月末，明斯特市短暂的夏季迎来尾声，接下来会是过分漫长的秋冬。雁群掠过苍穹南飞，它们比人更早意识到季节交替，要迁徙至首都或者更遥远的南方安家。 卡尔忽然回到了平静的生活中，自从歌剧之夜后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而他就这样清闲许多，一开始竟还觉得有几分不适。 最近他见了伍德一次，拿到了拨款，现在事务所正在原来的废墟上重建。既然没有委托，卡尔便从驱魔人摇身变成文职，开始统筹管理基金会工作的落实。 劳伦在沃尔登家暗中帮助下顺利掌握了明斯特三家商业报社，并更换了一批管理层和员工，舆论步调初步统一——在歌剧之夜后，三份报纸全都以客观角度对克莉斯缇娜女士的表演给出高度赞誉，她绝对配得上； 另外劳伦已将卡尔亲手写的稿件陆续登在报纸上，这些稿件的宣传力度循序渐进，卡尔也是撕了一遍又一遍才写好，因为他想达成温水煮青蛙的效果； 炼金教会方面对劳伦整合报纸并没有太大反应，但劳伦和卡尔说——治愈神教对此喜闻乐见，而且《明斯特晨报》专门给治愈神教留了一个板块，让他们的信息能在民间更好流通，这有利于传教； 卡尔在和伍德总监打过招呼后，还以特殊行动部总司的权限，告诉他新收的几个治安厅心腹——挑几个“懂事”的济世会下级成员去西区宣讲基金会政策；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负责领头的是那位德里克先生，就是被卡尔亲手砸断手指的那人； 德里克自小在底层混迹，口才不错，做人也精明，见到卡尔时只是短暂惊讶，随后就说什么多亏总司大人的教诲，他才能幡然醒悟痛改前非，以后必将生当陨首，死当结草…… 当然这不是他的原话，原话比这还夸张。 德里克在济世会还算人缘好，理解了宣讲内容后便推荐了几个朋友带头去西区宣讲了，每天工作结束还会主动回治安厅报备，然后把自己锁回关押室…… 卡尔当然知道他是想减轻惩罚，但他也是真的识抬举，以后说不定还用得着。 或许曾以盗窃、诈骗为生的德里克是小人，为了雷亚和自保毫无原则且不择手段，这样的人忠诚度可以忽略不计，他不会记得谁的情，但若能用好小人却能发挥大作用。 在报纸和宣讲的作用下，基金会的形象已有改善，在跛脚狼喝酒时乔迪还主动询问卡尔基金会的事情，还说它已是现在工人们讨论的热门话题，大家都在四处打听第一所学校招哪个年龄段的孩子，什么时候开学，免费早午餐是真的吗等等。 计划在西区已初见成效，至于中产阶级，舒伯特一家如卡尔所料，很快准备了丰厚的礼金和礼品来感谢艾莲娜的救命之恩； 小丫头说，他们说服这家人完全没费力气，卡尔教的话术几乎没用上，总之现在舒伯特家已经是基金会在中产阶级的第一个托了。 见过舒伯特一家后，艾莲娜飞快地给约翰办了出院手续，一天50雷亚的奢侈日子已经快要让约翰忘本了，杰西也一并从医院辞了职，目前住在香榭丽街17号。 接着就是等基金会的消息在中产阶级间慢慢发酵，舒伯特一家已经在努力，但目前还效果有限，改变那些社会精英的想法还要下猛料； 等劳伦再安排多发几篇稿件宣传基金会的价值，他们会发现原来舒伯特家真的有“内部消息”，到时候再筹备第一场公益晚会，来一次成功的演讲，舒伯特家会带头捐赠并成为校理事，鼓舞其他家庭。届时基金会的资金和宣传问题将迎刃而解，这样的舞会、宴会或展会可不止一次。 教会可没法阻止，更不敢派人来会上砸场子。因为当卡尔问岳父演讲的人选时，岳父大人说——我。 另外伯爵已经派人和詹姆斯商会对接，商会已获得沃尔登庄园部分丝绸和棉花生意的代理权，而劳伦仍有精力负责统筹管理，去掉成本和人工之后的利润全部汇入卡尔新开的账户。旺季还未到，可想而知当大雪铺满街道时，卡尔会有多少雷亚。 炼金教会没有再来找他或伯爵，或许是故意拖延以此表示卡尔没那么重要，他也和岳父提过了，答应加入猎人并帮助解决城外事件需要教会让出更多利益，要么是基金会层面，要么个人层面，伯爵答应会帮女婿争取尽可能多的酬劳； 但令卡尔担忧的是，兰尼和迪林斯的下落始终不明，他们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凯瑟依旧生死未卜。他知道约翰和艾莲娜已不再对她的生还抱有多少期待，他们一定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感到哀痛，却又不表现出来； 卡尔每天都在会人间和死眠厅堂尝试召唤凯瑟·布劳顿，但始终没能成功。 从理智出发，就连一直说要相信凯瑟还活着的卡尔，也觉得她大概率已被害，但没有成为亡灵…… 和伍德会面时卡尔询问他兰尼事件的进展，但被告知追查任务是由指挥官直接负责，而莎莉并不在总部，所以伍德知道的细节也不多，不过他告诉卡尔——已确认兰尼不在明斯特市内藏匿，目前多数队伍正在城外地毯式排查； 伍德这几天还安排了济世会高层的庭审，除了济世会的会长依然在逃，另一名漏网的高层也已经抓获，是他的情妇供出的。 济世会高层共六人已被悉数投入监狱，他们手上罪行累累——教唆、杀人、违法组织赌博、行贿、组织绑架、操纵赛马…… 伍德说，他们将在不久后被判处绞刑，行刑地点在监狱内。目前还留着是为了发挥余热，让他们内讧，看看谁还心存幻想能再供出点有用的东西换取减刑。当然结局已经定好了，他们来回死两次都不够偿还罪孽的。 至于济世会下层，没犯过大罪的成员都被判了劳动改造，蒸汽时代是很缺人的，把这么一群人投入监狱反而是白养着他们，浪费粮食； 相较之下德里克和他的几个朋友待遇就好很多，他们最先投降，一直以来也非常配合，现在卡尔还用着他们，所以这几人除了要在治安厅的关押室过夜之外，比其他人的处境强多了。 但卡尔并不怎么关心这些，他关心的事依旧没有进展，可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等待，他认为莎莉指挥官或许是找到了什么才判定兰尼不在城内，又顺着线索追到城外的。 伍德承诺调查孤儿院火灾的真相，但他似乎受到了一些阻力，只犹豫地说比斯利孤儿院遗址上的不是普通的堆煤工厂，或许是某个销赃中转渠道； 艾莲娜和兰尼战斗那天发现工厂内存放有“易爆品”标识的集装箱，治安厅连夜收缴后排查，发现那些集装箱内并非爆炸物，而是违禁品。伍德没有细说具体是什么，但他说“好在不是枪支或其他军火”。 而且易爆标识是伪造的，市政厅没有相关记录。而他也没能查到工厂的所有者和出资人，执照和当时建厂的一些文件倒是有，但注册的公司在建厂之后又破产，目前那家工厂的真实归属已不可查。 但这些证实了一点——温蒂女士葬身火海绝非意外，有一双手操纵了这一切。 在没有数据记录和电子备案的时代，清理痕迹太容易，而且抹得太干净，何况乔迪是足足过了一年才告诉卡尔火灾是意外，一年时间能做的事实在太多了，连治安厅总监都举步维艰。 如果真的查不到，卡尔也不得不接受。现实就是这样的——大多数事都难以如愿以偿，真相或许会消失在明斯特的轰鸣之中，但乔迪能活着就好。 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基金会的事项在按部就班开展，伯爵说最快七月中旬第一所学校就能开始招生，八月就可以开课，这算是为数不多的好事了。过几天这消息就要公布，到时候第一次公益舞会就要开始筹备了。 工作不算繁忙，卡尔的休息时间更多了起来，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回到死眠厅堂和伊莉雅聊天，约翰和艾莲娜买来的神秘材料也被统统熔成灵能币，死眠之主不再需要紧巴巴的过日子； 不过城内戒严期间交易所也受到很大影响，他们每次买回的数量少、品类杂，从魔物素材到教会魔药什么都有，还都是以前卖不出去的。 卡尔也不在乎，反正都要融掉，而且他们不能太频繁光顾交易所，艾莲娜不到一米六的身高也算是明显的特征，于是卡尔托杰西小姐去给她买了几双高跟鞋，3厘米到10厘米的都有。 小丫头并不喜欢，但她踩着高跟鞋摔倒时的模样真的很有趣。 至于白天，大多时候卡尔都和菲莉丝在一起，不少稿件就是和她一同写出来的。菲莉丝很开心，她很享受这样的陪伴，也欣喜于能帮上他一点忙，不过她最近话里话外总是在暗示——聘礼真的不需要很贵重，她和伯爵都不图那些，有一份心意就足够； 每每提起，卡尔总是微笑着揭过话题，其实他心里很感动，穿越前他见过不少婚前因为彩礼嫁妆房子等东西闹掰的家庭，这种事在这个世界也不罕见，正如劳伦所说——对大多数家庭而言，尤其是贵族家庭，婚姻只是一笔生意。 当然贵族会更喜欢给生意披上爱情的面纱，大家假装相爱，假装生活，假装看不见对方在外偷吃养情妇和情夫，对于“我今晚不回家用餐”只是笑着回一句“替我向对方问好”。 卡尔很幸运，他遇到的是菲莉丝，她想要的只有自己，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需要。 菲莉丝还说王室的使者和文书应该快要到明斯特了，自从伯爵给王室写信要求卡尔的爵位后已过了接近十天，如果只是信件早就到了。但既然还没收到回信，那肯定是派遣了使者前来，这是出于对沃尔登家的重视，这样的封爵会比直接回信更正式，是要亲手赐予卡尔男爵勋章的。 卡尔最近还和约翰稍微学了点情话，希望菲莉丝能再吻他一次，但未婚妻红着脸怎么都不肯，说“不可以心急”。 其实这是他学来的情话让菲莉丝产生了误会，卡尔希望吻的是脸颊，像在剧院那样，菲莉丝则以为是要她的初吻，她想留在更浪漫的时刻好让彼此铭记一生。 于是那天卡尔回香榭丽17号以后痛斥约翰藏私——你一天到晚嘴唇跟猪似的都发紫了，我却连脸颊都吻不到？ 约翰却很快乐——你是死眠之主又如何，美妙的滋味都尝不到，可怜的令人心疼。 艾莲娜对此事的评价很中肯——你学谁不好学约翰？ 第136章 赛马和新邻居 六月的最后的一天恰好是公休日，也是卡尔约好请治安厅守备队喝酒的日子。 守备队的十四位督察和巡察最近没少见到卡尔，大家对这位经常关心他们的总司已没了之前的生分，刻意的奉承话变为真诚的赞美，监督济世会宣讲时也格外上心； 还有人打听到了卡尔的住址，下班时会专门绕远路过来想问候两句，可惜几乎没人成功过——因为海勒总司从不在自己家用晚餐，这个月香榭丽18号的煤气费是1利特。 能省则省。 傍晚之前，香榭丽17号的客厅，约翰正对着一份手册和报纸勾勾画画，眉头紧锁，时而低声自语，艾莲娜在一边给渡鸦投喂零食。 杰西小姐出去买晚餐食材了，自从住进这个家后她就主动承担起了所有的家务，或许是护士的工作经历，又或者是自小在乡村长大，杰西小姐的勤快程度令大家瞠目，就连艾莲娜都时常好言劝她“差不多得了”； 杰西扫地时会清理到每一个死角，日常的清扫比约翰年底大扫除都细致，而且坚决要求在家洗所有人的衣服而非像以前一样拿去洗衣店。 “洗衣店反而会让衣服更脏，他们洗五批衣服才换一次水！” 杰西小姐是这么说的。 而且她的厨艺堪比餐厅主厨，不仅维德菜品做得地道，从母亲那里学来的南莱茵特色美食味道也相当不错，不像约翰天天只会做维德炖菜，有时候连马铃薯皮都削不干净。 卡尔打算以后资助杰西家在东区开个餐厅，就开在阿什兰街，以后事务所的工作餐就有着落了。 从帕德花园到香榭丽17号，卡尔和艾莲娜已对杰西小姐的各个方面都很满意，二人已经商量过了，等约翰求婚之后就替他们筹备婚礼，当然香榭丽17号的住户是不去教堂举行婚礼的。 约翰有福了，杰西是一位勤快又持家的年轻姑娘，异国风情让她颇有别样魅力，还很开放。 维德王国的开放体现在语言和态度的直接，但其他层面比如着装、男女交往上都非常保守，而南莱茵帝国恰好相反——据艾莲娜说前天她凌晨时分睡醒后喝了杯水，出门在街边坐了一个小时才回家，因为楼上家具剧烈摇动的声音实在扰民。 于是卡尔上街给她买了一副耳塞，以免小丫头听见不该听的。 此时，卡尔回过神来看向专注的约翰，他知道约翰正在干什么——筹划买马券。 再过三天就是明斯特赛区的秋季赛马，a级平地联赛，这场比赛的冠军将代表明斯特市参加维德王国s级联赛，届时冠军马和它的主人以及训练团队将承载整座城市的希望。 赛马在这个时代可是上至贵族下至平民都喜爱的娱乐活动，受欢迎程度堪比卡尔穿越前的欧洲杯。 比赛主办方会发行马券，就是这个时代的体彩，每次赛前报纸专栏和赛马协会的手册上都会刊登分析师文章，细致到每一匹马的培养方法、饲料的产地等等，尤其各地的a级联赛和全国的s级联赛，社会重视度和讨论热度相当高。 可卡尔完全不懂这些。 约翰现在做的，就是根据报纸和手册刊登的分析师文章做预测，他三天后要带全家去观看比赛并在投注站下注，家里只有他懂这其中的门道，约翰希望能赚一笔补贴家用，然后帮杰西的家人搬出西区。 之前的赛马，济世会都会在黑市开盘，也操纵过比赛，不过都是针对b级联赛而不涉及这种重量级比赛。现在济世会被端了，这次的公正性是可以保障的，所以约翰也是兴致勃勃。 “卡尔，你真的不去？” “不去了，你们去玩吧。”卡尔耸耸肩说道，“现在治安厅分不出更多人手，但珀西会带一队过去，我和他打个招呼，你们到了以后找他就行。” “知道了，就那个一本正经的督察。” 艾莲娜的肩膀上站着小渡鸦，她坐在卡尔身边看了眼专注的约翰：“很少见到他对什么事情这样上心。” “你是对我有多大的偏见？”约翰不满地抬头，随即又问道，“沃尔登家真的不参加？” “嗯，那天我们都不去。菲莉丝其实不喜欢这些，培养赛马对马匹本身负担很大，她不忍心。她的那匹纯血马和别人家的宠物狗过得日子差不多，啊不，应该好得多。” 卡尔摊手看向略显遗憾的约翰，他肯定是觉得伯爵家的马如果参赛必然是冠军。 约翰叹口气，放下笔揉揉眼睛：“我想押‘厄运天使’，但我拿不准，‘普利亚的金矛’也有机会爆冷，那赔率真的诱人。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对冲……” “厄运天使？”卡尔好笑地说道，“光这个名字它就快输了吧。” “哎卡尔，赛马你就外行了，对了你有没有内部消息什么的，你不是治安厅总司吗？” 卡尔嘴角抽了一下：“你为什么会认为治安厅总司能知道内幕……以前的黑幕都是我们抓的啊。” “我就随口一问，别这么较真嘛。不过你倒提醒了我，等晚饭后我去黑市转一圈，打听打听那些小帮派给的‘内部消息’。”约翰笑了笑，“你是不知道，以前济世会还从乡下请过巫医，在西区当众给一匹马举行了仪式。” “然后呢？” “然后它赢了啊。” 约翰咬了一大口苹果，含糊不清地说道：“一连赢了三场，那时西区人眼睛都快红了，买了它的都觉得自己马上要步入中产，第四场之前几乎所有工人都去押它了。那奖池的数额，啧啧啧，结果它倒数第二。” “太阳底下真是没新鲜事啊……” 卡尔叹息着，幸亏把这帮人一锅端了。这眼看就要入秋了，万一济世会这次敢对a级联赛下手，工人家庭怕是冬天取暖都成问题。 约翰耸耸肩说道：“反正这次公平公正，哎！你不去，那要不要下注？” “嗯……把名单给我看看。” 约翰把赛马协会发的名单递给他，卡尔接过后只觉得一头雾水，密密麻麻的信息看得人眼花缭乱。 “我跟你说啊你不能光看赔率，这写得赔率已经是前天的，只有一点参考价值，你要想知道最新的，我一会就去投注站再要一份，不过比赛当天还会根据奖池有变化。” 约翰把椅子挪到沙发边一本正经地说道：“马的年龄、有没有伤病史、马具这些就不提了。你还要考虑当天的临时情况，风向风力，万一后天下雨那场地就会更潮湿，‘红屠夫’就占优势了。还有骑师风格评估，你还要看他们的心理素质！比如‘厄运天使’配的骑师以前有参军经历，这可是一大优势……” 可我连赔率都看不懂…… 艾莲娜也说道：“要不就跟着约翰买吧，他懂，以前也赢过不少。” “嗯……我选这匹‘十月’，你到时候帮我押它。” “你要押十月？！”约翰一下激动起来，连八字胡都在跟着颤，他瞪着眼睛大声说道，“我第二个排除的就是十月啊，你怎么选的？你看它赔率都1赔12了！你还不如选普利亚的金矛！” 卡尔把名单丢到一边站起身，随口说道：“我喜欢这个名字，你要不要信我的直觉，跟我一块？” “疯了吧，你现在就算有钱也不能白扔啊！你马上就订婚了，聘礼不要雷亚的吗？！” 啊，还真不要…… “可它还是纯白色呢，应该很漂亮吧？” 约翰此时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看着卡尔一脸云淡风轻，重重叹气。 他懒得再和外行解释，觉得就让卡尔长点记性也好，于是跺了跺脚才咬牙问道：“多少？” “嗯……”卡尔想了想，从双生镜里取出一沓雷亚，“三千。” “三千？你真的疯了？！” “烦不烦？给我押就行了，现在我要去跛脚狼了，同事们估计快到了。” 艾莲娜也有点担忧地提醒道：“卡尔，要不算了吧，就押一百搏一次。剩下的雷亚还是跟着约翰买吧。” 卡尔没再多说，把钱放在桌上后就戴好礼帽拿起手杖朝门口走去，背对二人挥了挥手，顾自离开香榭丽17号。 约翰和艾莲娜对视良久，小丫头叹了口气。 “卡尔不知道你想帮他把聘礼也赢出来……” “唉……”约翰揉着太阳穴无奈地说道，“早知道就不该问他，对了你那还有多少雷亚？” “主要是布鲁尔委托给的小费，但也不多了，你知道我买了灵药材料和雏羽。” 艾莲娜从钱包里取出一小沓雷亚递给约翰：“应该还剩一千多，我留二百应急，剩下的你都拿走。” “我还有九千，但帕德花园的账单都是卡尔付的……你告我花了多少钱？我先把这部分空出来。” “杰西说是八千六，还不算单人病房的开销……” “那不行，本金太低了，还是要先算进去，等赢回来再一块给卡尔。我一会去银行取钱，顺便再去卖点东西，至少凑个一万五。” …… 卡尔走出门后，却发现自己家旁边许久没人住的香榭丽19号门前，正停了三辆运货马车，好几个人正来来回回往屋内搬东西。 之前听约翰说，19号一家好像是离开明斯特旅行去了。 看来是旅行回来了，晚点得去打声招呼。 不过为什么那些人要往19号搬新家具？难道明斯特市的家具已经满足不了这家人了？ 品味真够挑剔的，希望不会太难相处…… 卡尔不再驻足，他兀自朝街角的公共马车走去，并未发现19号二楼的窗边，有一位女士正手持酒杯凝望远方。 第137章 追回的逃犯 马车稳稳停在跛脚狼酒吧门口，自从艾莲娜那天在旁边的堆煤场找到兰尼以后，这里已停工数日，工人们也遣散了，跛脚狼的客流量比曾经少了些，不过好在齿轮街并非只有这一间工厂，乔迪的生意还做得下去。 伍德已派人来调查过，可连堆煤场的工人和负责人都不知道老板是谁，薪水都是定时存入银行的指定保险箱，再由负责人亲自去取。而没有证据，伍德总监也没法让明斯特银行告诉他们是谁来定时存款。 到底是什么势力曾将温蒂杀死，又将孤儿院毁于一旦？ 建起的工厂又疑似销赃场所…… 下一步怎么查？ 明斯特市最有实权的贵族当然是沃尔登伯爵，但伯爵并未参与政治，也不任要职。虽然在各处都有极强影响力，可毕竟明斯特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真要铁了心去查或许能查到些线索，但是这之间的利益、人情牵扯太多了。 到了岳父那个位置，可谓牵一发动全身，不到必要关头卡尔并不想麻烦他，尽管他相信只要自己提出，岳父一定会答应。 进入跛脚狼酒吧，卡尔发现治安厅守备队中的十四人除了珀西已全部到场，珀西今天值班。 不知道是否因为大家在公休日也穿了制服，整个酒吧除了他们之外，压根没有其他客人…… “海勒总司！” “总司，快来坐，大家就等您来了！” 卡尔对招呼他的同事们微笑着：“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乔迪，把布鲁尔子爵的礼物都拿出来吧。” “真有你的。” 吧台后的乔迪无奈地笑着，从酒柜里搬出三打单一麦芽威士忌，随后开始准备十四人的酒杯，今夜跛脚狼只接待卡尔和他的同事。 “韦斯特，招呼大家把桌椅拼一下，别坐散座了。” “明白，海勒总司。” 高大壮硕、一副硬汉模样的督察韦斯特恭敬地对卡尔颔首，随后他对众人大声喊道：“都给我站起来，总司让搬桌子！” “来了来了，总司您先坐下，这就搬！” 这位圆脸有雀斑的巡察叫迪福，他朝卡尔嘿嘿笑着，递出一盒“蓝狮牌”香烟后和其他人一块搬桌子去了——上次卡尔正好碰到他吸烟，出于对蔚蓝色波点滤嘴的好奇，卡尔多看了两眼，迪福却还以为总司喜欢，从那以后他身上常备一盒没拆封的蓝狮。 一盒6利特，不算便宜，治安厅巡察的月薪是55雷亚。 明斯特没有给人点烟的礼节或习惯，所以他不知道卡尔不吸烟。 卡尔把烟盒重新放在迪福座位上，坐在吧台前看着乔迪打开一瓶瓶威士忌，笑着说道：“我给你拉来新客人了。” “希望你能告诉你的新朋友们，以后来喝酒时别穿治安厅的制服了。”乔迪把卡尔的专用杯子倒好威士忌推给他，“其他客人都不敢来了。” “行，是我疏忽了，一会我就告他们。本来也是想让他们能照顾你的生意，以后西区的帮派就会知道跛脚狼的后台是治安厅。” 乔迪轻声说道：“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有我和奥利弗先生在，那些都应付得了……” “怎么应付，老老实实交保护税？哪怕一周交一次也不肯告诉我？”卡尔喝了一口，轻晃酒杯，“趁着能利用我的名声时，敞开了用。” “你这个月往收银柜里塞的雷亚，都够交一年的了。” “我那是让你过日子的，不是让你白给别人的。等哪天有人追求你，你也能拿得出嫁妆，结婚以后也没人敢欺负你。” “小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关心我。” “因为长大后只剩你和我了，都散了。” 乔迪安静下来，她微微低头，几缕秀发垂下，重复擦拭着同一个玻璃杯。 都散了。其他一同长大的孩子如今天各一方，哪怕是温蒂的葬礼时都没人回来过；唯独有两个人怎么都不肯走，宛如飘荡在齿轮街上方的幽灵。 他们是温蒂的遗产。 乔迪和卡尔同时望向窗外，看那夜幕中停工的堆煤场，曾经他们生活在那里，现在他们坐在隔壁； 似是从小陪伴长大的默契，他们都在想象这座工厂轰然坍塌的场面。 乔迪轻声抱怨道：“……布鲁尔子爵的酒不好卖，两车呢，太多了。” “每瓶卖一雷亚不就好卖了？”卡尔耸耸肩笑道，“反正白送的，大不了给我同事们留着，我们内部消耗掉。” “总司，乔迪小姐，桌椅搬好了！” 迪福嘿嘿笑着走了过来：“乔迪小姐也过来坐吧，倒酒这点小事兄弟们自己来就行！” 卡尔看向有些犹豫的乔迪，翻了个白眼： “走吧，反正也没别的客人，今天我当你的酒保。” “海勒总司给我当酒保，我受得起吗？” 乔迪冷清的脸上挑起好看的微笑，迪福巡察的脸瞬间红了。 卡尔看向摆好的大方桌，轻笑道：“当然受得起，大家都等我们呢，今天我请。” 乔迪轻抿红唇，静静注视他——不仅两车威士忌是卡尔送的，现在他又找好借口，为他的礼物再付一笔雷亚…… 卡尔仿佛接过了温蒂女士的一切，想方设法替她照顾着自己。哪怕自己已十八岁早就独立了，已经不是儿时那个弱小的、只会跟在他身后喊他“卡尔哥哥”的瘦弱女孩，他的照料却比儿时更多。 卡尔，你是在为离开孤儿院去读书而后悔吗？ 你在为火灾那天没能救下温蒂而自责吗？ “可那又不是你的错……” 嘈杂的酒吧，乔迪的声音很轻，但卡尔还是听到了，疑惑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你大包大揽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改？你不用成为温蒂，我已经成年了，我有能力照顾好自己，你也有自己的生活了……” 乔迪叹息着：“算了，算了卡尔，你比谁都固执，我说不动你。” “我不是温蒂，我做的事并非出于某种虚无的义务。”卡尔微笑着温和说道，“我只是想这样做，而且又不光是你，你看看约翰和艾莲娜还不明白？” “……” “我就是这样怕孤独的人啊。”卡尔愉快地笑着，“还是说，你是觉得小时候就天天见我，心烦了？怎么还摆脱不了这个烦人的卡尔·海勒？” “不要胡扯。” “那难道你以为我是想泡你？” 卡尔坏笑着打趣道：“不会吧不会吧？那我过去二十年干什么去啦？” “你酒量已经差到喝水都能醉了？”乔迪挑起嘴角嬉笑着，“忘了你九岁尿床以后不敢告诉温蒂，谁给你洗的床单？你同事们都在呢哦。” “开个玩笑，都是玩笑话……我要对你有兴趣哪会等到现在，从来没那个心思。” “我当然知道，我也没有。”乔迪恬静地看着他，“你看菲莉丝的眼神，和看任何人都不同。” “是吗？” “嗯，你比你自己意识到的还要爱她，我从没见过你用那样的目光注视谁。” “行了，我脸皮薄，别说了。”卡尔摆摆手，“走吧，大家都在等，喝酒去。” 乔迪轻轻点头，跟着他坐到那边空出的位置上，几个人把威士忌和酒杯也抱了过来，韦斯特主动开始给大家倒酒，圆脸的巡察迪福有些腼腆地将一杯酒递给乔迪，不敢看她的笑容。 卡尔都看在眼里，乔迪衣着和生活都很朴素，但她即使不化妆也很漂亮，跛脚狼酒客中悄悄喜欢乔迪的人从来不少，但由于老奥利弗总是坐在一角擦拭猎枪，谁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和话语。 说实话卡尔希望她能嫁一个家庭条件好些，工作又安全的男人，迪福这个年轻人性格不错，但巡察的工作还是不算安稳。 不过这都是乔迪自己的事，如果她喜欢，卡尔就双手支持，他不会干涉朋友的选择。 如果未来乔迪结婚了，她的生活不幸福，卡尔也不会插手，但只要乔迪受到哪怕一点伤害，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伤害她的人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明斯特，换作艾莲娜或约翰也是一样。 大家随意地聊起天来，气氛比上次聚餐时还融洽，其实守备队内部的关系本来没这么好，但卡尔把他们团结到了一起，现在的他们加上缺席的珀西，比原来凝聚力强了太多。 这些日子卡尔也听说了一些人的困难，能帮的他都愿意伸把手，比如前几天听说韦斯特的母亲得了慢性病，都好几个月了，吃药却不见好，卡尔就让这位督察带母亲去了帕德花园治疗，他已经打过招呼之后会去付账单。 待人真诚，将心比心，这是卡尔从岳父身上学到的东西，伯爵对家中佣人都关心维护，所以他才收获了那么多人的爱戴与尊敬。岳父在明斯特经营多年，地位和影响力绝非是一个伯爵爵位带来的。 “海勒总司，三天后就是赛马啦！”韦斯特对卡尔举杯，憨厚地笑着，“您打算买马券吗？” “嗯，买。” 另一位督察好奇地问道：“总司打算买哪匹？我觉得这回肯定是‘厄运天使’夺冠，三天后珀西会替我下注。” “不不不，厄运天使年纪大了，红屠夫机会才更大！您说呢总司？” “是啊总司，但我听说那个什么金矛好像也挺快的。” “哈哈哈哈！那个什么金矛？你压根不看马赛还凑热闹，‘普利亚的金矛’！” 乔迪轻声笑着，这样活跃愉快的气氛让她回想起小时候，比斯利孤儿院的孩子们围坐在一起吃饭时激烈讨论着鸡毛小事，还要征求温蒂女士的意见，而那时温蒂总是温柔地笑着，她曾是他们的母亲。 卡尔随口说道：“我买‘十月’，我朋友到时候替我下。” “十月？”乔迪惊讶地看向他，“我听说那匹马除了好看一无是处，卡尔你怎么要买它？难道你听说什么消息了？” “就是啊总司！” 迪福惊讶地大声说道：“十月在b级联赛都赢得艰难，它在a级就是垫底的！” “总司……难道您真有消息？” “没有，我不懂赛马，就凑个热闹。” “总司您买多少凑热闹？” 卡尔伸出三根手指。 韦斯特帮卡尔倒满酒，诚恳地说道：“兄弟劝您再想想吧，三百雷亚也不少了。” 嗯……其实我买三千，不过还是算了说吧…… “可万一它赢了呢？”卡尔摊手说道，“我听说它现在1赔12，这回报率够我搏一搏了。” “总司，赔率越高胜率越低啊，这还有三天呢，比赛前一小时才停止下注！” “是啊总司，到时候十月的赔率肯定不止1赔12，等这两天大家都买完以后奖池高了，1赔20都可能！” “哎就这样吧，我又不懂，而且不是都说新手运气好吗？” “这是赛马，又不是打牌。”乔迪用看败家子的眼神看着卡尔，“而且你玩宾州从没赢过，别买十月了。” 宾州其实和卡尔穿越前的德州扑克规则基本一致，但个别花色组合的大小不同。 唉，可我以前的生日在十月啊…… 卡尔无奈地摇摇头，他在这个世界的生日是温蒂把自己抱回孤儿院的那天，四月五日。若有一匹马的名字叫四月，那他肯定买四月。 “总司，真别买十月了，三百雷亚啊。我听着都替您心疼！” “行了行了，”卡尔摆摆手，“都喝酒，喝完这杯玩宾州，只玩1利特的。” “总司，才1利特？兄弟们还想多赢点买马券呢！” “那你今天输光回了家，你妻子不得跑到治安厅找我麻烦？就1利特。” “你们放心，会输光的只有他。”乔迪几杯酒入喉，脸颊微红，“卡尔最擅长的就是给牌友输出零花钱。” “乔迪小姐，有您的话兄弟们就放心了！迪福，去拿牌！” 可迪福刚笑着站起来准备去吧台，跛脚狼酒吧的门却被粗暴地一把推开，一群治安厅督察瞬间恢复严肃的姿态，齐刷刷看向门口，脾气不好的韦斯特甚至站了起来，眯着眼辨别夜幕中的闯入者。 这可是治安厅的聚会，还有人敢来砸场子的？ 可韦斯特看到推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天值班的珀西。 只见珀西气喘吁吁，看到一堆人盯着自己后先是一愣，随后立马看向卡尔大声说道： “海勒总司……” “珀西。”卡尔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慢点说，怎么回事，难道是跑过来的？” “呼……总司，莎莉指挥官回来了。” 珀西喘了口气赶紧补充道：“把兰尼抓回来了！” 第138章 离奇的死亡 “死了？” 马车上，珀西点点头，认真对卡尔说道：“是的总司，莎莉指挥官带回来的是兰尼的尸体。” “指挥官发现兰尼以后遭遇反抗，然后击杀了他？” “这……我不知道，我本来在值班，莎莉指挥官带着大部队疲惫地回来，把兰尼的尸体往地下一扔，就命令我来找您了。” 卡尔沉思片刻又问道：“那兰尼身边的亡灵呢？” “我也不知道……总司，治安厅现在只有您一位通灵师啊……” 那莎莉指挥官的队伍怎么能在亡灵迪林斯面前把兰尼杀死，还能带回来的？兰尼和迪林斯分散了？ “有人牺牲吗？” 珀西摇摇头：“没有，指挥官说全员平安。” “嗯，那还好。”卡尔敲敲车厢的门，拉开小窗口对驾车的迪福说道，“再快点。” “明白总司！” 卡尔重新看向珀西，凝声问道：“失踪者找到了吗？” “总司，好像没有找到……” 就是说并非找到了兰尼他们的据点吗，野外遭遇？ “回来的同事们呢？” “指挥官让大家回去休息了，都好几天没洗澡了。”珀西笑了笑，“伍德总监应该比我快，他或许已经在治安厅了。” “嗯，莎莉指挥官是想我回去试试看，能不能把兰尼的亡灵再揪出来。” “我也是这样想的，海勒总司。” …… 迪福驾车带着卡尔和珀西回到治安厅，马车还未停稳，卡尔就推开车门跳下，走向夜幕中的治安厅大楼。 一层大厅灯光明亮，但除了焦急徘徊的莎莉指挥官和静坐的伍德总监外，并没有其他人在场，莎莉一看到卡尔跑进来，双眸立刻明亮。 “海勒总司，你终于到了。” 莎莉指挥官看起来风尘仆仆，原本柔顺的长发略显杂乱，白皙的脸上还有灰尘，指挥官的制服和手套也已脏了，原本英姿飒爽的她面露疲惫，看得出莎莉指挥官亲力亲为，在外带队搜索的辛苦。 “很抱歉，总监，指挥官，让二位久等了。”卡尔礼貌问候，对莎莉行礼，“指挥官，请允许我赞美您的付出，任务辛苦了，战斗中没有受伤吧？” 莎莉一丝不苟地回礼，但苦笑着说道：“你过誉了海勒总司，这是我的职责，治安厅应是明斯特市民的公仆。但是非常遗憾，我们没能找到兰尼可能的据点，失踪者也没找到。真的很抱歉，我们会继续搜查，寻找包括您同事在内的失踪者……” 唉…… 卡尔不由得在心中叹息，但这又不是想想就能轻易做到的事。 他轻轻摇头，示意莎莉不需要道歉，又语气尊重地说道：“我们可能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已经很多天了。但是您能和同事们平安归来，这就是好消息。” “是的，海勒总司，我心中也非常担忧失踪者。但你可能误会了，除了遭遇个别魔物之外，我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生其他战斗，并没有人受伤。” “嗯？” 卡尔疑惑地看着莎莉，这时伍德总监替她解释道：“莎莉指挥官带领的队伍在明斯特城外西边约五十公里处的荒原上，发现了兰尼的尸体。” “不是治安厅动的手？” “没错，海勒总司。”莎莉严肃说道，“我带队踏入荒原搜索，当我发现兰尼时他就已经死了，随行的医疗人员判断，我们发现时距离他死亡还不足24小时。” 卡尔心底充满了惊讶和困惑，他眉头微皱，轻声问道：“可以带我去看看尸体吗？” “当然，这正是我们请你现在回来的目的。” 随后伍德朝莎莉点头，珀西得到允许随行，四人一同前往地下，迪福则替珀西在大厅值班，顺便等待守备队其他同事，他们还在路上。 当一行人走入停尸间后，时隔多日，卡尔又一次看到了肥硕的兰尼，但他从没想过会是以这样的形式——兰尼的尸体已有腐烂的迹象，衣衫残破，皮肤颜色变深，面部、脖子和手上还有被秃鹫或乌鸦啄食的伤口； 死去的兰尼眼睛瞪大，左眼球缺失，或许成了食腐生物的零食。他的嘴不自然地张开，满脸惊惧，这是他死前最后的表情，好像是看到了极端惊恐的画面…… 他的死因很显眼——心脏被贯穿了，左胸口被开了一个漏风的大洞。 残破的衣服下还看得到兰尼护身的神秘装备，那身艾莲娜无论如何都没能刺穿的轻铠，在未知的攻击面前仿佛纸糊的一样，没有起到任何防御作用。 卡尔站在尸体前认真注视着，只觉得困惑越来越多。 这么说是有比战争领域命格3“刽子手”更强的东西袭击了兰尼？ 心脏的贯穿伤简直像被大腿粗的钢筋洞穿的…… 是魔物吗？ 如果是魔物，那它难道比兰尼和迪林斯加起来还强，导致迪林斯只能为了自保而选择抛下兰尼？ 卡尔拉开兰尼的轻铠，观察他是否还有其他的伤口，但并没有发现。 一击毙命吗…… 有点像某种魔物用利爪捅穿了他的胸口，还把心脏挖走了，一点都没剩。 随后莎莉指挥官也和卡尔讲了她和伍德的看法，三人的猜测基本一致——兰尼或许死于某种魔物之手，如果不是魔物，那就是中命格以上的灵能者，从表情判断，很可能是遭遇偷袭。 谁都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兰尼就这么死了…… 尤其是莎莉，她带队出城搜索数日，每个夜里都会在脑海中推演战斗过程，制订作战方案，就是清楚兰尼和他可能的同伙不会束手就擒； 但她怎么都想不到，走上那片荒原没多久，就发现兰尼的尸体孤零零躺在草丛中，上空成群的乌鸦盘旋，还有许多只正站在尸体上饱餐…… 而卡尔提交的报告中提到的那个名为迪林斯的亡灵，他们更是没见到，荒原上只有兰尼的尸体。 莎莉对亡灵的感知度比一般人更高一些，她相信卡尔的报告，因为那天夜里赶到堆煤厂地下仓库时，她虽然没看到，但能感觉到那里有亡灵，或许还不止一个。 “海勒总司。”莎莉出声问道，“能试试看吗，把兰尼的亡灵……” “好。” 卡尔点点头，伍德也笑着说道：“能成功最好，我们可以知道怎么回事。” 随后总监带着指挥官和珀西离开停尸间朝楼上走去，给通灵师留出布置仪式的空间。 返回大厅后，莎莉瞥了一眼伍德总监，却什么也没再说。 在卡尔回到治安厅前，她已经把情况先和总监汇报过了，而伍德总监给她的态度也很明确——总监是想就此结案，息事宁人了。 当停尸间只剩卡尔一人，他召出死眠提灯，看着兰尼冰冷的尸体冷声喝道：“召——韦斯·兰尼。” 可死眠提灯刺目的光芒之后，他感受到了提灯的传回的意识——查无此灵。 兰尼也没成为亡灵？难道人死后成为亡灵是一个概率事件？ 卡尔陷入沉思和疑虑中，随后他快速回到死眠厅堂，在伊莉雅惊讶的目光中再次尝试召唤韦斯·兰尼和凯瑟·布劳顿，但依旧没有成功。 他来不及和女管家解释，立刻从灵境回到人间，坐在椅子上深深吸了口浑浊的空气，又缓缓吐出。 愈发复杂了，迪林斯哪去了，是什么杀了兰尼？ 凯瑟和兰尼都没有成为亡灵……凯瑟还活着吗？ 其实卡尔之前是想过冒险召唤亡灵迪林斯的，但他做不到，因为他不知道迪林斯的全名，无法召唤。就算能，那严格说这已不是冒险，而是送。 因为迪林斯滞留人间，而最强底牌伊莉雅无法来到人间。 至于可以调动的战力，卡尔自己还差一点才能到命格3，哪怕算上他对亡灵的克制，算上死眠提灯和魂火也没把握抹杀迪林斯。 对方不比薇菈弱，手段又不明，反而是薇菈还没恢复过来，一旦召唤过来，怕是都要折戟。 可能救不了凯瑟了…… 第139章 夏末炉火 大约十分钟后，伍德、莎莉和珀西重新回到停尸间，卡尔无奈地摇了摇头。 莎莉指挥官攥紧双拳，目露不甘，珀西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本来就不是他能插手的事，若非最近被海勒总司当作心腹培养，他甚至不该在这里。 而伍德总监似乎无悲无喜，依旧平淡。他走上前对卡尔安慰道：“海勒总司，我们都知道通灵并非一定成功，现在兰尼已经死了，这案子就到这了。答应你的事我会继续，凯瑟夫妇我们也会继续尝试寻找，但还请节哀。” “伍德总监，我最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重要的是这案子并没有结束。”卡尔轻轻摇头，“兰尼背后的亡灵迪林斯还没找到，他仍有继续作恶的可能。” “我同意海勒总司的看法，总监，我申请再次带队出城。” “驳回，你要记住你是指挥官，你需要在总部，搜查工作我会派其他人带队伍去。”伍德平静地看向莎莉，又问道，“海勒总司，莎莉，请原谅我直言。但那天夜里你们二位亲眼见到那所谓的亡灵了吗？” “……没有。” 莎莉咬着唇摇了摇头：“但我相信海勒总司的判断，全明斯特都知道他是最优秀的通灵师，我们也亲眼见过了不是吗，伍德总监？” “海勒总司，你亲眼见到了吗？” “没有。但我的朋友见到了，她救了舒伯特一家，挽回了局势。” “可艾莲娜小姐并不是通灵师，没错吧，海勒总司？” “如您所言。” “那么除了艾莲娜小姐的证言，你们还能拿出实际的证据吗？” 伍德平静地补充道：“海勒总司，证据可以是人证物证和证言，但你知道这证言必须由无关的第三者做出，而受害者舒伯特家指认了兰尼，但只是指认了兰尼而已。如果可以拿出证据，我现在就调动一切资源。” 卡尔面无表情，他绝不会怀疑艾莲娜，哪怕她没“看到”迪林斯，但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还有渡鸦和薇菈在。 可渡鸦、薇菈是绝不能暴露在外人面前的，除此之外，他们真的没有证据能证实迪林斯的存在。 迪林斯那天很果断，他放弃了舒伯特家而是选择毁掉祭坛，那祭坛是最有可能暴露他的东西，伍德甚至把加里恩叫来探查被毁坏的祭坛，而猎人队长只说现在这只是一堆碎石块。 卡尔也去看过了，他在无人时用亡者灵能和死眠提灯试探过，得出了一样的结论——一堆毫无特点的石块。 总监与总司对视着，二人眼里都没有敌意和多余的情绪，只是他们对此事的立场不同，而卡尔拿不出证据，自然无法说服治安厅总监。 他知道伍德想就此结案，说实话，卡尔能理解总监。 见他没有回答，伍德总监平静地说道： “那么，海勒总司，我会派出搜查队继续寻找失踪者的下落，回到那荒原寻找兰尼可能的据点。我并非敷衍，搜查队会轮流出城，也许我们还能发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但凯瑟夫妇的事希望你们真的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们总要向未来走去，愿神明保佑他们还活着。” 卡尔知道，现在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到此为止了。 少顷，他拿起手杖，将礼帽置于胸前微微欠身行礼，得体说道：“那么请允许我先告辞，辛苦了总监、指挥官，二位晚安。” “海勒总司……” “再见，莎莉指挥官，祝好。” 卡尔离开了停尸间，珀西督察看向总监，伍德点头同意后珀西就加快脚步去追随他的海勒总司。 治安厅一层大厅，十四名守备队成员已在这里等候多时，见到卡尔和珀西出来后刚想问些什么，但珀西摇了摇头，大家便明白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 卡尔温和地看向他们，轻声说道：“各自回家吧，很抱歉。今天的聚会下个休息日我给补上。” “海勒总司……” “我们送您回去吧？” “要不然我们再去跛脚狼坐一会吧，总司？我请客！” “呵呵，谢谢大家了，下次你再请吧。”卡尔走向大门，朝守备队摆摆手微笑说道，“我自己回去，别送了。” 一众人追出门去，他们望着昏黄的灯光拉长卡尔的影子，随后只见他独自隐入夜幕里。珀西忽然发现——哪怕海勒总司始终在平静微笑，可他却连影子都渗出难过。 总司回去后要如何对朋友说件事…… 当卡尔的身影消失不见，其余人全部看向珀西，他看向灯火通明的中央区，轻声说道：“我想追上去，但我或许无法为总司做什么。” “我猜到一些了。”韦斯特凝重地看向众人，“现在是选择的时候了，只想攀附受惠不想付出的、牵扯多的，就不用跟来了。我不是威胁兄弟们，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庭，各位做事前多想想自己的家人，一旦选择现在去追海勒总司，就意味着要和坚定和他站在一起，很可能会做出超出治安厅职责的事情。” 珀西也点点头：“放心，不是分道扬镳，谁都不会怪谁，大家都还是兄弟。但以后如果有事需要帮助，最好能看在往日情分上行个方便，我们保证不会牵扯到各位。另外请退出的各位对其他人保密。” …… 治安厅，莎莉指挥官站在总监办公室内，看向书桌后写结案报告的伍德。 “总监，就这样结案了？”莎莉不甘地问道，“失踪者都没找回来，亡灵也是真的，我理解您的想法，但……” 伍德没有抬头，仍在飞快写着文件：“莎莉，顺利结束了，最近辛苦你们了，后天报纸上该有的都会有。” “伍德总监，我无法接受……”莎莉仍想说服他，执拗地继续说道，“您心里也是相信海勒总司的不是吗？亡灵是真的，它可能还会再伤害人啊。” “可你们拿不出哪怕一个证据，而最近也没人受伤失踪。” “那您就有证据证明它不存在吗？！您难道要等再有人因此受伤才肯行动吗？这是我们要保护的城市，我们是明斯特治安厅！” “所有出城的人奖金翻倍，全员记功。回家好好休息，明天你们都放假，收尾的事我来做，珀西会带人把通缉令都撤了。对了，你明天还要再来一趟，记得缠点绷带，化妆会吧？画两个伤口出来。” “可是海勒总司的同事……” “莎莉。”伍德终于抬起头，认真对她说道，“结束了，圆满结案。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意思，结论已定，但很遗憾话要由我来说。” “你们会受到表彰，我也有面子和好处。可你和海勒总司会怪我，觉得我懦弱、妥协，罔顾事实，这些我全接受。如果这样能让你们心里舒服点，我来承受，你们可以骂我。” “我会在合适的时候亲自登门向海勒总司道歉，我会给予他相应的补偿和帮助，你们可以怪罪于我，但是这件事结束了，到此为止。他还想做什么是他个人的事，治安厅不会参与。” 莎莉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离开办公室。 伍德看着典雅的门开了又关，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也在这间办公室来了又走，然后默默离去。 灯光下，他神情依旧平静，但过了几秒，已不再清澈的眼里流露出同样的不甘与苦涩，伍德仍是低头写字，笔力却重了些，墨水晕开一片。 他缓缓把这一页揉成一团丢到一边，重头再写： 失踪案罪犯拒捕，明斯特治安厅指挥官莎莉女士带队，在明斯特城外击杀逃犯韦斯·兰尼，并带回其尸体； 申请为莎莉女士上报功勋、为所有参与事件的工作人员申请任务补贴及相应荣誉； 申请拨款用于奖金发放； 建议宣布结案。 最后一笔落下，他在文件上盖好章，签下自己的职位与姓名——明斯特治安厅总监，肖恩·伍德。 治安厅总监缓缓靠在椅背上，点燃一支烤烟，房间内便又多一份光源。结案报告已写完，却没有结案该有的轻松。 伍德摇了摇头，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又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翻看了两页。这就是海勒总司提交的报告，记录了那天夜晚莎莉指挥官赶到地下仓库之前的内容，记录了亡灵迪林斯与兰尼的部分对话； 但很可惜所有内容都是一个未成年女孩听来的，而这个女孩是事件当事人之一，朋友的失踪与受伤让她有足够的动机，而独自面对亡灵和兰尼，她依旧坚持到获救，这点也很可疑。 她又怎么能比治安厅和通灵师先找到兰尼的藏身地？ 伍德手持文件走到办公室的壁炉边，将文件丢进壁炉。他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将半支香烟弹到文件之上，纸张开始燃烧，烟雾朦胧的办公室，火光映红他深沉的面庞，看不出表情是喜是悲。 夏末秋初的深夜，秋蝉齐鸣的明斯特市，壁炉安静燃烧。 第140章 结案理由 “海勒总司，请等一下！” 夜幕的街道上，卡尔回眸，治安厅的督察珀西和韦斯特以及巡察迪福朝自己跑来。 “海勒总司。” 三人站在卡尔面前，表情坚毅。 “你们三个怎么来了？”卡尔笑了笑，“不早了，回家去吧。” 韦斯特坚定地说道：“总司，我的母亲还在帕德花园接受治疗，如果没有您，我们家怎么可能去得起帕德花园？” “虽然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不过老夫人这两天还好吗，病情有好转吗？我之后会再去看望她。” “她很好，总司。”韦斯特坚定地看着卡尔，“刚才珀西告诉了我们，而我们三人现在站在您面前，这就是我们的意思。” “我又不是要和伍德总监撕破脸，你们想多了。大家都是治安厅的编制，不要搞这些。”卡尔认真说道，“现在回去和其他人道歉，不要分化朋友，以前如何以后还是如何，这是我的私事。” “总司，我母亲在医院告诉我——要对关心我们家的人忠诚，不要辜负海勒总司。其他总司也知道我母亲的病情，但只有您伸出援手。” 珀西也沉声说道：“海勒总司，我们是想以个人名义帮助您，并非是在治安厅里站队。我们清楚这有风险，但我们三人都是自愿的，其他人各有各的苦衷，您也不要怪他们。” “我是不是没有说清楚？” 卡尔不再面带微笑，语气不由地威严起来：“动动脑子，思考一下为什么要结案，我这个通灵师又为什么一直待在城里没有参与搜查？” 三人终于安静下来，无言以对。 “为什么结案不用我多说了吧，莎莉女士不比你们级别高？她说服总监了吗？” “而且连我都无法处理那个亡灵。”卡尔平静地说道，“做选择前要想好可能的后果，我的身份特殊可以自己再想办法，伍德总监只是拒绝治安厅再参与其中。那你们呢，总监会怎么想，还能在治安厅继续待下去吗？丢了工作要干什么，去给黑帮当打手？” 他们没有回话，卡尔又露出了笑容，温和说道：“我刚才看到你们三个时，真的感到一阵安慰。感谢你们的关心和好意，但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不要因为我的私事坏了大家的关系，以后我还有需要你们帮忙的时候。” “海勒总司……” 韦斯特仍是不甘地说道，但卡尔摇了摇头。 “珀西，带他们回去吧，去和大家道歉。不要远离你们的队友，如果真想帮我，就去把大家团结在一起。” 见三人沉默下来，卡尔语气温和：“记住我的话——不要松散的沙，扭成拧紧的绳。我以后有事情需要你们帮助，那才是你们力所能及的事。” “明白了，总司。” 珀西向卡尔行礼，带着另外两人远去。 卡尔叹了口气，这件事他们真的帮不上忙。 别说通灵师，他们三人连灵能者都不是。倘若治安厅大部队在城外与亡灵迪林斯遭遇，恐怕也要付出牺牲，还未必能留下迪林斯，那仅凭韦斯特三人的一腔热血，又能做到什么？ 给迪林斯白送人口，加速他的阴谋进程； 丢掉三条生命，三个家庭以后的日子难以为继； 好不容易团结起来的守备队出现裂隙，一团散沙只会起到负作用； 自己还要被戴上怂恿治安厅督察谋私丧命、或者分化治安厅内部团结的帽子； 尽管其他总司也在拉队伍、或在谋私，但卡尔身份特殊，这对沃尔登家和基金会还可能有负面影响。 让他们帮忙调查“第二羽翼”组织或其他权责之事，于公于私都没有任何问题。打击黑帮整顿治安本就是治安厅的职责，只是因为事情不闹大就不去管西区罢了，弄得别人还以为这不是治安厅的工作一样； 但不得到总监允许，督察和巡察就参与对亡灵的搜查，那就是两码事了。尽管他们是以个人名义帮助，但别人会管吗？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会带上治安厅的色彩，去哪都不占理。何况卡尔名义上也是伍德的下属，哪怕是他再想做什么也要把治安厅撇干净。 所以这件事接下来卡尔可以自己查，但伍德的态度很明确——此事治安厅到此为止了，后续的一切无论功过，与治安厅无关。 …… 夜深了，卡尔选择直接打开香榭丽17号的门，因为他看到窗户还亮着光，约翰一家还没休息。 客厅的艾莲娜，约翰和杰西都有些惊讶，但并不是因为卡尔这个时间过来——他早就是香榭丽17号的一员，约翰连钥匙都给他了，他只是不在这留宿而已。 他们惊讶的是，从没见过卡尔回来之后一言不发的样子。 约翰给了杰西小姐一个眼神，她温婉地替大家添满饮料，随后对卡尔行礼，自己回到二楼。 后面的谈话或许会涉及到隐秘，约翰此刻也明白了卡尔转化艾莲娜时的复杂心情，他也希望杰西知道的越少越好，那就越安全。 “闭塞空间。” 艾莲娜把渡鸦抱在怀里，轻声念诵咒文。 “约翰，不要辜负杰西小姐。”卡尔轻声说道，“她优点很多，重要的是她很有智慧，识大体。” “嗯，我知道。” “她已经爱上你这个人了，她会成为你的贤内助，可别放走她。” “卡尔，发生了什么？” 他终于梳理好语言和情绪，这才深吸一口气说道：“治安厅带回了兰尼的尸体。” 没等约翰和艾莲娜惊讶，卡尔将事情缓缓道来——兰尼被什么东西杀死了，没找到亡灵迪林斯，凯瑟和失踪者依旧下落不明，治安厅打算结案了； 伍德会派搜查队轮流寻找，但很难说能找到什么，大概率是做做样子、安抚情绪，用不了多久就会撤回队伍，彻底结束。 沉默良久，卡尔开始给他们盘其中逻辑： 对伍德而言找到兰尼就等于案子顺利结束，最近再也没有失踪的相关汇报，连西区都没有。治安厅接下此案本就是因为东区的舒伯特家被济世会绑架，随后牵扯出失踪案，而中产阶级家庭成为受害者又会让东区人对他们选区的议员、治安厅和市政厅丧失信心； 所以在议员和各方推动下由伍德接手此事，并让卡尔参与帮忙，同时让他顺理成章进入编制。但却巧合般的，事务所全员都被卷入其中，幕后黑手是他们曾经的领导者。 当艾莲娜救下舒伯特一家后，卡尔能看出伍德轻松了太多，应该是议员不再催得那么紧，毕竟人没事，事情不会恶化了，舆论风向在好转； 卡尔之前还从珀西那里得知消息——凯瑟·布劳顿及她的丈夫失踪的消息却被压了下来，议员和他们的邻居都不知道这对夫妻也失踪了。 所以舒伯特家获救已挽回了部分局势，也保住了伍德总监的职位和治安厅众人的奖金，只要能把兰尼抓回来，事件就可以圆满结束，大家都会受到上面的表彰。 莎莉指挥官出发前伍德就说了，活捉最好，但必要时允许当场格杀。现在莎莉把兰尼的尸体带回来了，那事件当然可以结束了。虽然不是治安厅下的手，但那又如何，只要说兰尼拒捕随后莎莉指挥官亲自带队，当场击毙逃犯兰尼就行了； 到时候报纸头版应该还会写——指挥官在和逃犯激战过程中英勇负伤； 届时市民们看到莎莉负伤的照片和相关报道后，之前的担忧情绪会被彻底扫清，一切大吉。 至于失踪者，本来除了舒伯特家和凯瑟夫妇以外，剩下的都是西区人，卡尔在西区活了二十年，艾莲娜和约翰也曾流浪过，他们都清楚——每年冬天饿死、冻死在西区街头的，都不止四十个人。 据珀西说，舒伯特家出院后已经来过治安厅，当面对治安厅众人和伍德总监致以感谢，并送来礼金和慰问品，但大家都没收下； 而艾莲娜也听说舒伯特家最近回到正常生活后，暂时让孩子在家休息，夫妻二人已经在和同事朋友们赞美治安厅的尽责，赞美海勒驱魔事务所对他们的恩情。受害者获救后亲自出面，舆论风向已扭转。 另外卡尔说心里话，不只是伍德和莎莉，连他都不认为凯瑟夫妇还能活到现在。 他虽对伍德说过，兰尼或许想霸占凯瑟，她生还的概率比较大，但现在兰尼已经死了。失踪多日的凯瑟夫妇能回到明斯特的概率渺茫。 至于伍德选择结案的理由，是因为他和莎莉不同，伍德拒绝承认亡灵迪林斯存在。无论是从实际情况还是主观意愿，他都不愿承认兰尼背后还有更强的亡灵。 毕竟还没证据，伍德没看到实际的威胁。 莎莉指挥官恪守职责与正义，但伍德总监牵扯更多，他往往需要妥协、止损、掩盖和闭上双眼。既然没有发现亡灵，又没有证据，那就是没有也不能有。 而且想要案子就此结束的不止他伍德一人，那位议员肯定比他还想赶紧翻篇，宣传治安厅功绩后挽回颜面，让人们早点遗忘此事； 还有沃尔登伯爵也曾私下暗示过卡尔，说不希望自己的女婿在事件中受伤。想来岳父也愿意见到事件能就此结束，或许总监明天就会去沃尔登宅邸。 所以对于凯瑟夫妇，伍德仍会派一队去搜索，但不会再这样戒严城市把治安厅绝大部分力量都派出去执行城外任务，这对他来说只是投入大量资源去确定一个既定事实，收获不一定有，但必然要承担风险。 而且他们不是海勒事务所的成员，他们更容易接受失踪者已无法生还的事实。卡尔认为伍德不久后就会登门和他们三人解释，并从其他方面弥补。 今晚伍德向自己索要亡灵存在证据还有一层暗示——明斯特市不会只为一个人运转，连沃尔登伯爵都做不到。 这件事牵扯太多，查或不查，每个人都有理由，卡尔也都能理解，毕竟人首先要为了自己；那既然都是为自己，卡尔也一样。 你们有理由放弃，我也有理由坚持。 都是人命，谁又比谁高贵了？ 第141章 寒冬将至 深夜的香榭丽17号，空气有些凝滞。 “卡尔。”约翰摇摇头，“以前你很少和我们解释这么多。” “因为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你们知道那些秘密，我也不再试图独自解决所有问题。”卡尔轻声说道，“说实话我理解他们，但我还是抗拒那些理由，掩盖和无视终会反受其祸。治安厅放弃了，但我没有。” 艾莲娜平静地注视他：“我们知道你不会放弃，不只是因为凯瑟，你还怀疑迪林斯是密林会的。” “我们不能继续坐看凯瑟杳无音信，更不能等着密林会或什么人的阴谋得逞。”约翰坚定地说道，“需要我们做什么？” “暂时还没有，但我会尽快转化你。” 卡尔抬手示意约翰不要着急：“之后你们提升命格取决于我，所以我至少要到命格3，我们三个加上薇菈才有足够的把握，在此之前我们实力不足。” 艾莲娜轻轻点头：“但我们要先找出迪林斯的藏身处，凯瑟或许在他手上。” “正是，如果顺利的话，还能提前布置准备。”卡尔看向约翰和艾莲娜，沉声说道，“这是海勒驱魔事务所的第一单委托，委托人——事务所全员。现在该我们工作了。” 待约翰和艾莲娜用力点头后，卡尔望着艾莲娜怀里的小渡鸦，认真问道：“还记得迪林斯的气息吗？” “记得嘎。” “感知范围呢？” “嘎……如果他在我附近三百米内，我能知道的嘎。”小渡鸦有些自卑地低下头，“伊莉雅大人说，妈妈可以做到好几千米感知……” 艾莲娜拍拍它的头温柔地说道：“别灰心，你还小呢，慢慢长大就好了。” “给你新的任务，明斯特城外西边约五十公里处的荒原是发现兰尼尸体的大致位置，具体坐标未知，先以那处荒原为初始点搜索迪林斯的存在。” 卡尔认真对小渡鸦嘱咐道：“听好了，你记得他，那他可能也会记得你。一旦发现任何不自然的地方或有不好的预感，别犹豫，立刻回灵境。没确定具体位置不要紧，你的安全第一，其他全都靠后。” “知道了主人，我会去试着拜托其他乌鸦一起的嘎。” 卡尔有些惊讶地看向这孩子：“你还能做到这个？” “嘎，能的，不然我怎么找到密林会的嘛。” 小渡鸦很骄傲地张开翅膀，卡尔想起以前伊莉雅曾嘱咐它——不要再被人间的乌鸦欺负了，它们啄你，你就啄回去。 这孩子和人间的乌鸦打架都会输，不知道要怎么拜托别鸦呢…… 算了，不打击它了，小孩子需要自信心，也总会自己长大。 “去吧，那附近应该还有魔物，一切以安全为重，如果方便的话定时向伊莉雅汇报。” “知道了嘎。” 小渡鸦答应下来，它蹭蹭艾莲娜的掌心，随后在众人殷切的期盼目光中飞向窗沿，“哐哐”啄了两下玻璃，才费力地尝试用喙和翅膀拉开窗户。 半分钟后。 “主人，打不开嘎……” 委屈极了。 卡尔捂着眼睛不忍直视，艾莲娜轻笑着过去帮小渡鸦打开窗，依依不舍地摸摸它的翅膀，随后想起了什么，赶紧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布袋，往里面塞满了点心之后挂在它脖子上。 “嘎？” “路上饿了吃，可别被抢走啦。” “嘎！！你真好，再见嘎~~” 终于，小渡鸦挂着零食包飞向漆黑的夜空，高兴的像是去春游的孩子。 “我之前就想问了……”约翰有些犹豫地看向卡尔，“你家的使魔……嗯……都这样有个性吗？” 没等卡尔回答，艾莲娜就瞪着他说道：“它会说话，是高级使魔。” “可是……它没问题吗？窗户都打不开啊……” “比你强，它会说话！” “可我也会说话啊！我开窗都不用人帮的！！” “行了别吵了，大晚上的。不过就算你要证明自己比渡鸦强，至少换个例子……”卡尔捏着眉心，他已经在担忧起出远门的孩子，不由地叹息说道，“哎，它去过南莱茵，也算锻炼过了，肯定没事……” 约翰摊手笑道：“其实你不用这样安慰自己。” “嗯，我家的渡鸦比你强点，肯定没事。” “……” “好了，说正事。如果渡鸦能顺利找到迪林斯，其实我还有一个方案。” “什么？” “炼金教会。” …… 如果能确定迪林斯的位置，卡尔目前想到两个方案——第一，提升命格，转化约翰，集合他的全部力量抹除亡灵教长； 这个方案的优点很明显，参与行动的都是自己人，就算迪林斯认出卡尔是死眠之主也没事，保密性强。缺点则是敌方实力不明，安全性难有绝对保障。 方案二，既然无法指望治安厅，那就与炼金猎人合作，互相委托。教会需要通灵师解决城外某个神秘事件，卡尔愿意把此事当作原本的价码，各取所需。 这个方案的优缺点正好与方案一相反，风险还要更高，所以只能当个备选，具体细则还得斟酌。 其实卡尔三人更倾向方案一，毕竟他一旦暴露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暂时讨论不出结果，卡尔回到香榭丽18号，躺在床上却迟迟无法入睡，干脆又回了死眠厅堂，和女管家交流事件的最新进展。 伊莉雅或许是他唯一能彻底敞开心扉，也能给自己最合理建议的人了。 她赞同卡尔的做法——“与其让孱弱的治安厅去搜索亡灵，还不如交给那孩子，它比自私的人类可靠多了。” 不过伊莉雅并不像卡尔那么担心小渡鸦的安全，她说渡鸦一族之所以能在灵境的使魔中占据重要地位，除了它们成年后能化形之外，对亡灵还有不俗的抗性。遭遇时即使它打不过亡灵，但【灵境穿梭】只需要两秒，跑回家没有问题。 她更担心的是卡尔，站在她的角度已经不希望卡尔继续深入下去，至少现在韬光养晦才是更明智的选择，而且伊莉雅建议——哪怕放弃迪林斯，也不要和炼金教会一同行动，这个方法太容易暴露了； “请主人务必保持克制，破除密林会的阴谋不急于一时。” 卡尔决定接受伊莉雅的建议，就如他曾立下的生命誓言； 他还对管家承诺会选取合适的时机再行动，不会冒进，若渡鸦发现迪林斯的位置，他会选择先监控而非直接出城。 …… 次日一早，卡尔乘马车前往沃尔登宅邸，在优美的庭院里将兰尼的事和治安厅打算结案告诉了岳父和未婚妻。 如卡尔所料，他们都告诉自己——收手吧。 菲莉丝自然以他的安全为重，她根本不希望卡尔出城，更何况是去对付连薇菈都觉得棘手的亡灵？ 伯爵应该是不想再节外生枝吧。 卡尔也清楚对付密林会不能急于一时，但这件事他无法给出就此收手的保证，以后如果真要去收拾迪林斯，他会对菲莉丝保证，他们绝不会有生命危险。因为他有死眠厅堂，危急时刻是可以躲回灵境的。 而且如果是海勒事务所一同行动，届时卡尔会保证所有人都能去死眠厅堂避难，这才是他敢让朋友参与的底气。 卡尔没有久留，他猜测伍德今天也会来拜访伯爵，于是让扎克驾车带自己回家，免得总监尴尬。 马车上，他望着街道两侧掠过的画面，仿佛一夜之间叶已泛黄，街边堆起落叶，微风吹拂，金黄的银杏叶纷纷扬扬。 长空湛蓝悠远，白云如絮如丝，明斯特已迎来它的七月。 正如之前去往林场的路上，菲莉丝惊喜于城外的木槿花提前盛开两个月，但那同样预示着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 七月，秋季降临，比往年提前整整两个月。 当夏日的尾巴过去，连绵不断的秋雨会令明斯特成为一座笼罩于烟霭中的雨幕之城； 阳光将分外吝啬，潮湿寒意伴随秋风，无孔不入地刺痛着皮肤，持续下降的气温使雨水逐渐化为凝在枝头的白霜。当第一片雪花坠落大地，漫长的冬季就将到来，届时家家都会燃起壁炉，使得城区更加模糊不清，从远处眺望明斯特，宛如神明为它蒙上一层灰纱。 而冬季的西区，沉寂一整年的收尸人将重新背起黑色裹尸袋。拂晓之时，他们是明斯特市最先醒来的人。 收尸人在清晨寻遍街角，把已冰冷僵硬的流浪汉塞入袋中，再扛起尸首投入马车之后。若气温够冷，物价够高，乘客也会满员。 可冻死骨并不局限在西区，在中央区和东区每个月都有人丢掉工作，抵押房子，或在赌桌输得精光，然后失去家庭； 昨夜把最后的雷亚交给酒保，体面地饮下两杯辣喉烈酒，便能在街角用体温对抗寒夜，与明斯特共眠。 只是待明斯特醒来后，他们已不能属于这里，收尸人会送他们去应允之地。 当工人们搓手哈气缩着脖子迈向工厂时，收尸人往往逆人流而行，皮靴刻下一个个沉重的脚印，两道车辙破开积雪驶向城外——平原广袤一片，皑皑白雪覆盖大地，远方朦胧的山巅被神明披上白纱，在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好不干净； 而收尸人身后，踩过的积雪融成雪水，夹杂泥泞，污秽横流。高耸烟囱涌出的白烟全年依旧，工业区的轰鸣声远听犹如交响乐。 这样的冬季，近了。 卡尔摇了摇头，望向西方。 扎克心情愉悦地驾车，不时偷瞥身旁的卡尔。他觉得这位少爷真的有些奇怪，车厢的沙发那么舒服，也没有风吹，少爷却喜欢和自己一起坐在驾驶位上，简直像是两位车夫。 有些奇怪的少爷，但却让扎克感到很亲近。 “卡尔少爷，您在想什么呢？” “在想冬季快要到了。” “少爷喜欢冬季吗？” “不喜欢。” “沃尔登庄园的冬天很美丽，落雪之后好像连时间都会慢下来，特别宁静。今年冬天我们还会回到庄园呢，大小姐堆起的雪人很精致的。” “那西区呢，扎克？” “少爷……” “西区的冬天宁静吗，你我都曾住在那里，你的家人也还在西区。” “我再存存钱，家里人就能离开西区了，可能明年冬天就住在其他地方了……” “可是，总有人无法离开。” “少爷，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明斯特的冬天，吃人啊。” 第142章 意外的陌生访客 思绪飘浮之际，马车已载着卡尔回到香榭丽街，扎克与他道别后返回沃尔登宅邸。 卡尔已经和阿莱耶先生打过招呼，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以后不只是为自己驾车，出席其他场合时也会在自己身边，拥有和菲莉丝的贴身女仆倪丽尔相同的待遇。 现在扎克已是卡尔的贴身男仆了。 贴身男女仆对佣人们而言是求之不得的升职，扎克和倪丽尔在家中佣人的地位仅次于女仆长（管家不属于佣人），薪酬翻倍，待遇更好。但最重要的是他们能站在未来家主身边侍奉，这职位是必须由卡尔和菲莉丝亲自提拔，代表了信任； 贴身男女仆可以不必管曾经的杂活工作，但却是灵活工作时间，比如曾经菲莉丝睡前都喜欢和倪丽尔多聊一会，那在大小姐失去兴致前倪丽尔都没法下班。 不过小女仆发现她最近每天都能睡饱饱，大小姐睡前不拽着她聊天了。倪丽尔享受休息时间之余也觉得失落，不过她还以为是大小姐整夜和卡尔少爷在偷偷约会。 只可惜小女仆不知道接替她工作的是一介亡灵。以往聊天时倪丽尔只会附和她的大小姐，可薇菈温柔漂亮说话还好听，菲莉丝已经把她当闺蜜了； 各方面都比不过…… 于是职场前辈就这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后浪无情拍在沙岸上，更别提薇菈这位职场新“人”还自带关系…… 卡尔边往家走边在心里笑着调侃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在职场要会来事、会说话，要开辟新路径掌握特殊价值密码，显出自身重要性，不然连陪聊项目都会被亡灵取代； 万一哪天曾经的贵族薇菈小姐心血来潮想给菲莉丝化妆，那真是把倪丽尔的饭碗都砸了。 菲莉丝以前提拔倪丽尔纯粹是看她年纪小又没心眼，但没心眼放在如今已成了弊端，卡尔已提醒过未婚妻以后不要和女仆说太多事情。 香榭丽17号的弗兰克一家不在，卡尔猜约翰或许是带着两个姑娘去赛马协会的投注站了，比赛当天现场下注的人会很多，约翰还拿着自己三千雷亚的巨款，还是现在去下注比较保险。 卡尔回到自己家冲泡一杯咖啡，随意抿了两口就觉得索然无味。过惯了忙碌的日子忽然清闲下来，一时竟有种负罪感…… 但没多久，正当他给紫罗兰换水时居然听到了久违的门铃声，要知道约翰他们过来都是直接用钥匙开门的。 “请稍等！” 卡尔朝门口喊了一声，随后放下花瓶，在毛巾上擦擦手便快步朝门口走去。 劳伦？阿莱耶？伍德？ 可卡尔打开门，门外却是一位他从未见过的女士，他稍微愣了一下。 谁啊？ 门外的陌生女士优雅缦立，或许有三十岁。她虽风姿优雅，可样貌身材都是平凡，唯独柔顺的棕色长发还算有美感，属于扔进人潮里就会失踪的那种； 不过她的衣着打扮却是上乘，没有多余的装饰和珠宝，一袭海蓝色长裙和裙摆下的高跟鞋一看便知价格不菲，洁白丝绸手套的蕾丝花边正是当季最流行的款式； 卡尔还闻到薰衣草的淡淡香气，感觉有些熟悉，她或许和克莉斯缇娜女士用的同款香水。 陌生女士摘下蓝白相间的纱帽，虚提裙角欠身行礼：“您好海勒先生，我是您的邻居，香榭丽19号的住户，初次见面。” “您好，女士，很荣幸见到您，不知该如何称呼？” 卡尔得体回礼，感到有些疑惑——约翰不是说19号住的是一家三口吗？ 那走访邻居应该是男主人的工作，让爱人单独与新邻居会面是不合适的，至少也要夫妻结伴才行。 陌生女士从提包中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卡尔：“海勒先生称呼我为克里斯汀就好，一些薄礼，请收下。” “感谢您的慷慨，克里斯汀女士，依照礼节应当由我先拜访您和您的家人，失礼之处还请原谅。” “哪里的话，海勒先生可是名人呢，理应由我主动拜访。”克里斯汀微微一笑，“而且真是幸运，我闻到了普朗克郡咖啡豆的特殊风味，这香气还是如此浓郁诱人。只可惜普朗克郡和明斯特南北相望，难以时常品味。” “真令人钦佩，克里斯汀女士，您是从事美食品鉴一类的工作吗？” 卡尔由衷赞叹道，菲莉丝送来的咖啡豆当然不是便宜货，但没想到这位克里斯汀女士只是闻闻就能分辨出品类。 “您过奖了海勒先生，我才华有限，难以胜任品鉴或评论工作。我只是去过很多地方旅行而已，普朗克郡恰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那里的咖啡带有特殊的榛果香气。” “原来如此，之前就听说您与家人出去旅行了，想来是一段美好难忘的旅程。” 克里斯汀微笑着说道：“海勒先生不请我喝一杯咖啡吗，我与它的香气分别许久，很想念那份浓郁的味道。” “女士……这恐怕不太合适，但我很荣幸与您全家一同享用美味的咖啡。若不失礼，等您丈夫回家后我会携带咖啡豆拜访，届时请收下当作海勒家的回礼。” 克里斯汀露出遗憾失落的神情，轻声说道：“其实您刚才只说对了一半，这段旅途的确难忘，却并非美好。虽有些难以启齿，但旅行中我的丈夫上了其他女人的床，没多久我们就离婚了……他说他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幸福，希望得到我的原谅和成全……” “这……真是抱歉……” 卡尔感到语塞。 “唉，为了孩子的生活能有保障，那个负心汉会定期给我们母女寄生活费，不过我还需要新的工作养家。我可怜的萨蒙娜，那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昨天还问我爸爸为什么不一起回家……” 克里斯汀女士轻轻掩面，情绪低落到几乎淌泪：“海勒先生若不介意，我很想与人倾诉心中的烦闷……我看到您刚回家不久，想来家里没有别人……” 遭到丈夫背叛的女人带着女儿孤零零回到明斯特，然后独自敲响邻居的门还想边倾诉边喝咖啡？ 又专门挑着家里没人、隔壁约翰一家出门的时候？？ 什么狗血剧情？！ 卡尔得体而尴尬地婉拒道：“女士，您或许还不知道，我已经有未婚妻了……请您能够理解。” “啊！天呐！那真是……我真是太失礼了！” “不，不……是我让您想起不愉快的事情，很抱歉。” “对不起海勒先生，真的……请您原谅我的唐突！” 克里斯汀女士面色潮红，扭捏起来，不时偷瞥着卡尔尴尬地神情。 卡尔正想再说些什么好让双方都有台阶下，却发现这位克里斯汀女士却偷偷笑了起来…… “女士？” “啊，海勒先生，失礼了，真是太抱歉了。” 克里斯汀笑着欠身行礼，随后她将手伸到后颈处，用力一扯，仿佛撕下一层皮肤。 面具扯下，平凡的克里斯汀露出真容，成熟风韵的克莉斯缇娜女士带着歉意的表情对卡尔弯腰致歉：“海勒先生，请原谅我的表演欲和调皮。” “海勒先生？您生气了吗？”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女士。没有亡灵缠身的日子，看来您精神不错……” “那都要多谢您了，请问现在可以给我一杯咖啡了吗，尊敬的海勒先生？” 克莉斯缇娜成熟的气质带上俏皮：“现在如果有认识我的人路过，我们都会再被流言困扰的，不是吗？” 第143章 叶落飘零 “请随意，女士，我去煮咖啡。” “打扰您了。” 克莉斯缇娜进屋后礼貌地打量着房间内的家具陈设——采光良好，布置简洁，却装饰的很有格调，也不缺乏生活气息。 看到窗边盆栽和柔美的紫罗兰时，她的双眸流露出淡淡好奇。 克莉斯缇娜含蓄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卡尔则走进厨房，开始重新烧水制作咖啡。 “女士，需要加牛奶或砂糖吗？” “谢谢海勒先生，不过黑咖啡就好。” 几分钟后，卡尔端着新泡的两杯咖啡放在茶几上，坐在这位明星对面。 “不好意思，家里没有茶点，失礼了。” 因为茶点都在隔壁，自打小渡鸦常住人间后零食开销就越来越多。而艾莲娜最近每次出门，总会抱着装满点心的牛皮纸袋回家； 小丫头对此毫不吝啬，她说小孩子正在长身体，必须多吃。 或是因为她曾在苦难中忍饥挨饿，那段难熬的日子让艾莲娜的个头还没到一米六，现在是想把自己的缺憾弥补在小渡鸦身上。 说起来小渡鸦真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卡尔和伊莉雅虽然也呵护它，但渡鸦毕竟是使魔，该它干活时二人从没不忍心过，只是它出门前他们会千叮咛万嘱咐，一切以鸦身安全为重； 可艾莲娜真是把小渡鸦当自家的猪在养，也不管什么使魔不使魔的，让卡尔联想到自己小时候回奶奶家的待遇…… ——奶奶，我真的吃饱了。 ——才吃几个饺子就饱了，快多吃几个。 ——奶奶，我真的有零花钱，不要你的钱啦…… ——奶奶给你就拿着，快收起来，可别让你爸知道了。 “海勒先生？” 克莉斯缇娜将卡尔的思绪唤回现实，她疑惑地问道：“您……忽然就不说话了。” “抱歉，想家了。” “想家？”克莉斯缇娜有些奇怪地问道，“可您不就在家里吗？” 卡尔隐隐露出一丝怀念的微笑，喝了一口咖啡：“不，是想起一些事情，很抱歉没有听到您刚才说的话。” “没关系的，请不用放在心上。我刚才说有这杯咖啡已是很好的招待，何况我还欠您人情呢。” 克莉斯缇娜微笑着捧起马克杯，细细抿一口浓郁的咖啡赞美道：“多么令人记忆犹新的味道，我来得真是时候。” 卡尔没有回答，他知道菲莉丝已不太喜欢克莉斯缇娜女士，但是刚才她话都说到那份上，也不能将客人拒之门外； 而且他也好奇，为什么克莉斯缇娜女士要搬到自己隔壁，原来的住户呢？ 演艺生涯不管了吗，这么随性的？ 还有那个改变容貌的皮质面具，有点想要…… 卡尔不由得将目光投向她的随身提包，但又觉得这样太失礼，赶忙收回目光喝起咖啡。 “海勒先生独居吗？” “是的。” “欸，我还以为您会住在沃尔登宅邸呢。其实我没想到能这么顺利搬到香榭丽19号。” 卡尔苦笑着说道：“女士，不得不说您的演技真的令我惊讶，我刚才完全相信了。” “呵呵，海勒先生，我虽然已三十多岁了，可还未婚呢。” 克莉斯缇娜微笑着，现在的她除了风韵气质外和之前在剧院时完全不同，既不是台上耀眼的明星，也非休息室那端庄的贵妇人形象，更像是一位嫁不出去的邻家姐姐…… 她说自己三十岁未婚时，语气中的惋惜和自叹情绪溢于言表，似是埋怨天下没有好男人。 “以您的身份和条件，追求您的绅士一定非常多。” 克莉斯缇娜点头却又摇头：“那倒是的，不过都是些烦人的苍蝇。你知道吗海勒先生，这世上大多数人往往都得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哪怕在外人看来明明轻而易举。” “我赞同您的说法，在这点上人类的悲欢的总是相通的。” 她的意思是有心爱的人却没法在一起吗？ 演艺界的通病啊。 “所以我其实很羡慕菲莉丝小姐，”克莉斯缇娜放下咖啡杯，神情充满向往，“我了解她注视你时的眼神，她真的很爱你。” “谢谢。” “下次见到时我会亲自向她道歉，那天夜里我太惊讶，以至于过分失礼，让菲莉丝小姐对我有了不好的印象，不过我一介平民女子又怎么敢对伯爵女儿的未婚夫动情呢？” “啊……好的，那麻烦您了。” 卡尔有些尴尬地随口说道，他打算换个话题：“女士，我有一个疑惑。” “面具吗？” “是的女士，我记得那天您说过，在被亡灵缠上的日子，您曾多次出现在公共场合希望逃避窥视感，经纪人却说您不能总是抛头露面。可您有这副面具能隐藏身份，经纪人又何必在意这点？” 克莉斯缇娜轻笑着说道：“海勒先生，您一点都不像维德人呢，您真的只有二十岁吗？莫非我此时看到的您其实是一副精致英俊的面具，而其实面具下已是走过半生，心思深沉的老人？” 她用上了敬语…… “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 卡尔摇摇头继续装傻，但克莉斯缇娜却带着礼貌的笑容直言：“您是惯于把真实目的隐藏在看似无关的话语中，然后去根据回答推测想要的答案吗？我很期待您下一个引导的话术呢。” 她比看上去还要精明……估计是在纽伦社交场耳濡目染锻炼的吧。 “只是好奇而已，女士，您当然可以不回答。” “我们不如都抛弃敬语，以朋友相待如何，朋友之间自然可以聊很多事情。” “……好的女士，那请你为我解惑。” 克莉斯缇娜满足地喝一口咖啡，随意说道：“这张面孔在纽伦暴露过太多次，也是因我以前的不谨慎。虽还不算人尽皆知，但不少人都知道克里斯汀就是克莉斯缇娜。这点海勒先生肯定能想到的，需要我替你问下一个问题吗？” “面具是神秘物品吧，女士。” “当然，但是很抱歉海勒先生，我不是灵能者，更不是工匠，这是多年前他人送我的礼物。” 她知道灵能者，连工匠都清楚，她那天只是表现出自己是对超凡之路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嗯，或许她的那位朋友是灵能者。 那她遭遇那样的经历却不求助教会和驱魔事务所，是有什么难言的理由？她也不信任教会？ 卡尔得体地微笑道：“请别误会，我无意夺人所爱，你比我更需要它。” “如果它是男性面孔，我愿意用面具来还你人情。但很遗憾海勒先生，这样的面具我没有第二张。” “可惜了。”卡尔摇摇头，“你有信仰吗，女士。” “谈不上有，我对教会没有太大的好感。”克莉斯缇娜遗憾地说道，“纽伦是炼金教廷所在，你没去过吧海勒先生。” “没有。” “相比之下，明斯特的炼金教会很不错了，毕竟是王国偏远的城市分会。而教廷呢，已经不像他们说得那般远离世俗了，如果再过十年我得知神官当上议员，我只会惊讶于发生得太晚……算了，不聊这些好吗？” 卡尔点点头：“当然，不过我真的好奇，你为何住到香榭丽19号？原来的住户不是旅游去了吗？” “呵呵，海勒先生，哪怕是表演也要有剧本才更显真实，我刚才的临场表演可不都是编的。” 克莉斯缇娜感慨地笑着：“经纪人很快替我打听到你的住址，结果没想到去住房协会一问，19号原来的住户在半个月前就写信通知过协会了——要退租，自己的家具和生活用品都不要了。” “就是说隔壁的夫妻真的……” “是啊，我不过是扮演那位可怜的女士，唯一区别是她的丈夫不会支付她们母女的生活费，一雷亚都不肯，那位女士正在纽伦联系最好的律师呢。明斯特市已是她们的过去，想来她再踏进香榭丽19号都会恶心吧。” 卡尔有些复杂地感叹道：“真是令人……同情。” “可据说她也有情夫呢，海勒先生。” “那更令人同情了。” 克莉斯缇娜掩嘴轻笑：“海勒先生你可真幽默，前几天我还以为你肯定是那种过于成熟死板的绅士呢！” “生活苦涩，适当的幽默可以调剂心情。” “海勒先生，你有研究过哲学吗？” “不，我曾是药剂师，只对药理学和植物学有所了解。”卡尔摇摇头，“不过你住到香榭丽19号的目的呢，没演出了吗？” “请观众体谅一下我的辛苦吧，不要太苛责我们文艺工作者了。我已经演了十年多，这是我应得的休假。” “是我失礼了，但只是好奇，很抱歉。” “没关系，刚才都说了我们是朋友嘛，开个玩笑啦。”克莉斯缇娜靠在柔软的垫子上，望着天花板：“你帮我驱赶亡灵之后，我终于轻松了，谢谢你海勒先生。” “既然是朋友，那请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我会在明斯特市休息一阵，老实说，你的为人和经历让我很有兴趣，真是非常好的创作灵感。其实演唱久了我早就想转型，从台上转到幕后创作。” 克莉斯缇娜认真地看着卡尔：“而且和你聊天相处时，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非常自然舒适，如果不麻烦的话以后我还能来喝咖啡吗？” “想以我为蓝本创作歌剧？我并不是斯卡曼德阁下那样的史诗英雄，恐怕没什么可挖掘的。” “海勒先生，这您就错了，您对艺术的看法难道更倾向于学院派吗？”克莉斯缇娜严肃地摇摇头，“学院派已经落后了，他们只愿意一遍遍歌颂书写传奇，但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特而精彩的，哪怕是普通的工人也有可发掘的故事。” 卡尔有些吃惊，她的思想也算超前了，要知道这时代大多数人都不关注小人物的生活故事，只是注重恢弘的历史。 克莉斯缇娜的想法应该是她们文艺圈的异类，假如真能天赐良机，社会思想大解放，她没准能成为文艺改革的先驱和引路人。 “我倒不是那么介意，”卡尔轻笑着答应下来，“如果你坚持的话可以提前告诉我，我会准备咖啡。当然了，你要先取得菲莉丝的同意。” 克莉斯缇娜微笑着点头，又俏皮挑起眉毛：“没想到你是那种妻管严的绅士？” 应该不会吧，我只是见不得她不高兴…… 我应该不是那种怕老婆的吧？ 嗯，应该不是，大事都得听我的。 卡尔没有回答，只是得体笑着，所幸克莉斯缇娜也没追问，而是静静看向窗边的盆栽和紫罗兰，又望向香榭丽街的落叶堆。 “明斯特的秋季还是一样早，和以前一样，我离开的那年也是在这样的初秋。” “这里也是你的故乡吗？” “是的。” 克莉斯缇娜轻声说道：“十五年了，我还是想试试，这次能不能在故乡生根发芽。” 卡尔没有追问。 “海勒先生，你说我还能有几个十五年呢？” “女士，你还很年轻。” “我不再年轻了，”克莉斯缇娜轻声说道，“正如我刚才说的，我真的很羡慕菲莉丝小姐——我听闻你连一天都没有让她多等。可我一年年地等待，等他来找我。有一天我望着镜中的自己，才恍然发现已过了十五年，却还没有等到他。” “所以我回来了，海勒先生。他或许忘记了分别时的话，那我就回来找他。可几个月前我回到明斯特却没有见到他，人们说他出城去了。” 沉默片刻，克莉斯缇娜轻声说道： “海勒先生，你的爱令菲莉丝小姐的青春熠熠生辉。而我的青春却如白昼时的烛火，毫无意义，却还燃了整整十五年。” 卡尔不清楚该说些什么，他看得清克莉斯缇娜眼中深切的悲哀，却又夹杂了少许期待。 她摇摇头，看向窗外——落叶正随风飞舞，但总会拥入大地。 “我不想再走了，也不想再等了，我累了。” 飘零十五载，叶落祈归根。 第144章 占星的分身 翌日清晨香榭丽街17号门口，卡尔娴熟地从信箱中取出散着墨香的报纸，推开约翰家的门。 “啊，早安海勒先生。” 杰西小姐系着灰色围裙和卡尔打招呼，她手持托盘，正轻快地将四人份的早餐放在桌上——煎至两面焦黄的土司和太阳蛋冒着热气，每一个洁白餐盘中还有一小盒树莓果酱。 “早安，杰西。”卡尔自然地坐到属于他的位置翻开《明斯特晨报》，随口问道，“没睡好吗，有黑眼圈。” “啊……” 杰西小姐的动作忽然一僵：“那个，培根还在锅里，我去看看……” “需要我帮你切火腿吗？” “不用不用，约翰他……马上就下来了。” 杰西小姐小跑着去了厨房，卡尔嘴角轻轻挑起，扭头看向楼梯口的艾莲娜：“耳塞有用吗？” “还好，不过戴久了耳朵有些疼。” 小丫头坐在卡尔身边打开果酱，伸出舌尖把盖子上的果酱舔干净后，才开始用餐刀往土司上涂抹。 啊，是那种喝酸奶会舔盖的类型啊…… 卡尔轻笑着继续读报，今天的报纸头版如他所料——《失踪案在逃罪犯落网，韦斯·兰尼被治安厅击毙！》 加粗加大的标题下是治安厅行动详情，当然是修改过的，主要突出了治安厅指挥官莎莉女士的沉着冷静和当机立断，她还在激战中负伤，但最终成功击毙罪犯韦斯·兰尼； 文字右侧是莎莉女士英姿飒爽的全身照，但她表情紧绷，胳膊和脖子缠着绷带，额头处贴着纱布。 莎莉女士，你这伤是自己拿口红画的吗……歪了啊。 卡尔摇摇头，这文章他昨天晚上就看过了，毕竟现在掌握明斯特三家报社的是他的朋友劳伦，不过昨天劳伦来家里时并没有带这张照片。如果带了的话，卡尔或许会建议不要这么刻意； 算了，毕竟是伍德总监的公关工作，该做的面子要做，治安厅的颜面和形象不仅挽回，还能有提高。 卡尔猜测总监或许是想把莎莉女士推成治安厅的门脸，她的确很合适，无论是形象还是工作态度。 这新闻或许会成为本周的讨论话题，卡尔翻了一页，又读到了对克莉斯缇娜女士咏叹调的分析文章，评论员从客观角度赞扬了她的专业水平。 克莉斯缇娜女士演出之后劳伦就整合了报社，所以自那之后《每日明斯特人》再没讽刺过她，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能读到从各个方面分析《宿命》的文章，卡尔都有些看腻了，好在热度总会过去，频率已经有所下降。 《明斯特晨报》则多了一个宣传治愈神教教义的板块，而在不起眼的角落处，卡尔读到一行小字——转发：战神教会驻维德使者，正在与各地炼金教会就使者和难民待遇问题谈判，但进度迟缓。 转发吗，或许是纽伦那边的要求。 不过难民待遇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新闻么，除了治愈教会的空话。” 卡尔耸耸肩对小丫头说道：“兰尼的死讯登报了，然后就是各地的战神教会使者，正在和炼金方面沟通有关使者和难民待遇问题，明斯特战神教堂或许也在其中。但具体消息还不清楚。” “哦，那就是没有新闻，对了……” 可约翰浑厚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正好打断了艾莲娜的话： “甜心，我的袜子你见到了吗？？” 卡尔和艾莲娜齐刷刷地扭头看向正在切火腿的杰西小姐，只见她飞快地放下餐刀跑上二楼，拖鞋发出“啪哒啪哒”的声音。 “人的脸真的可以这么红吗？” “主要是我们还在这里坐着。”艾莲娜轻笑着看向卡尔，替杰西把培根和切片的火腿端到桌上，“卡尔，你吃哪个？” “小孩子才做选择。” 于是这个早晨卡尔和小丫头都吃撑了，约翰不明白为什么今天艾莲娜要吃得和卡尔一样多——足足五片培根、五片火腿、两个煎蛋和四片土司，还有两盒果酱和一杯牛奶。 而且她吃饭的时候带着股莫名其妙却不服输的劲头…… 攀比心这么重的吗？ “不怕撑死？又不是多贵的早餐！”约翰疑惑地看着他俩，“难道有委托，中午不在家吃了？” 卡尔也疑惑地回看他：“你就这么不愿意给自己积点德？” “小时候爷爷总和我说——约翰啊，会说话就要多说两句。” “你听不出来老人家在说反话？” “你还想要求一个孩子什么？让亡灵给小孩磕头？” “你明年就三十岁了还管自己叫孩子？” “行啊，卡尔你想吵那我奉陪啊，就是不知道你面对菲莉丝小姐时，还有没有这样的伶牙俐齿舌灿莲花，你那三两岁的情话讨到人家欢心了吗？” “那会说话你就多说两句，倒是让我瞧瞧你的风流。” “那你可看好了。” 约翰不屑地瞥了一眼卡尔，又深情地注视着杰西的双眸，握起她的手： “亲爱的，昨夜我们那未能尽兴的游戏，今晚必将伴着星光持续到明天的黎明。今天的我，将用咖啡取代饮水。” 杰西的脸瞬间通红，娇羞地低下头：“嗯……(*/w＼*)” 卡尔&艾莲娜：“(°一°〃)” 约翰：“<(￣︶￣)>” 虎狼之词竟说得如此文艺…… 脸都不要了。 …… 明斯特市炼金教堂内，占星神官驻炼金办公室，雷维尔·莱德神官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他从舒适的座椅上站起，手握那从不离身镶有海蓝宝石的白色权杖，轻轻点地三次，杖头的宝石散溢出耀眼蓝光，一个由繁杂符文构成的法阵突兀出现在莱德神官脚下。 他立在法阵中心，星纹长袍的衣角无风飞舞，蓝光笼罩之中，莱德神官附上神秘的气息，似有一个虚幻的身影正在与他分离； 若还有其他占星神官在场，定会认出他脚下的法阵——这是一代代教会的神官仰望群星，在星轨中获得启迪而创造的“星蚀阵”，只有阵法造诣极高的术法领域命格5法印专家，才能在如此短时间内不依靠描绘而落阵。 雷维尔·莱德神情平静，他没有任何动作，但那道虚幻身影忽然化作他的模样，连权杖和神袍都一致。 接着淡蓝虚影动了起来，向前迈出两步，跨出法阵后与莱德回眸对望。 莱德神官与他的法阵分身交换眼神，无须多言，接着分身径直穿过墙壁，穿过炼金教堂辉煌的走廊，而来往的炼金修士修女无一人注意到虚影； 当虚影离开教堂后，办公室内的莱德神官长出一口浊气，略有疲惫地靠在座椅上，轻声呢喃：“炼金教堂的防御措施到底是谁布置的？为什么如此古老……” 第145章 占星会议 雷维尔·莱德不再多想，而是闭上双眼，这一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分身的视野。 而在某处遥远的教堂内，一间会议室的地面与墙壁拓印有复杂的法阵，伴随着光芒闪烁，几道虚影浮现并安然围坐于长桌两侧。 莱德神官脑海视野中的一切画面正在被扭曲拉长，他似穿梭于时空，眩目感依旧令他不适，但好在很快恢复正常。他借分身的视野扫视四周，看清每一位身着星纹袍的熟悉面孔，莱德默数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最后到场的，赶忙与在场众人依次行礼。 莱德神官的分身抵达了目的地——弗里蒂亚王国，占星教会教廷。 “全员到齐了。” 长桌首位的中年男人站起身来，他面容温和，看似三十多岁，但精心打理的头发却已霜白，若光线再好一些，就能看清男人的双眸已渐渐失去焦点。 占星教会仰望群星多年，在夜幕中观天，于星轨中推演，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到场的议员无论是真身还是分身，无论身在教廷还是远在他乡，都尊敬地起身对首位行礼：“赫斯特议长。” “诸位请坐，”赫斯特议长依次看过每一副面孔，温和说道，“远离教廷的同袍们，辛苦你们不辞万里动用分身前来参会，请会后多加休养精神，保重身体。” “感谢教廷与赫斯特议长关心。” 莱德神官与其他分身一同由衷说道。 赫斯特点点头：“那我们尽快吧，议员全数到齐，占星主教会议开始。” 待议长落座，莱德神官与众人才纷纷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第一项，请驻炼金、治愈和战神教会的交换主教先发言，相信各位已整理好值得交流的情报。” 赫斯特话音落下，温和地看向几个虚影分身，又幽默调侃道：“一个不少，真好，他们是如何天真地以为仅凭交换制度就能限制占星的主教们呢？莱德议员，今天你到场最晚，离开明斯特炼金教堂有遇到麻烦吗？” “赞美万理先知，祂于群星之上守望着祂的信徒。庸俗的炼金术和离经叛道的防卫阵永远困不住神明的馈赠。” 雷维尔·莱德由衷赞美道，若没有“星蚀阵”，他们这些交换主教只能与占星教廷隔绝，四王会战后建立的交换制度，使这样的主教和人质的性质类似，只是待遇好很多。 “那莱德议员先发言，同袍们认为怎么样？” 赫斯特议长温和扫视众人，无一人反对。 “议长阁下，议员们，自上一季度会议结束之后，明斯特市炼金教会并无大动作，但近期炼金教廷对战神教会的交换主教、使者颁布了新的待遇方案。另外据说维德与南莱茵边境处，维德对待南莱茵难民的安置方案已不像之前那样温和。” 莱德神官继续平静说道：“对待南莱茵战神教会相关人员，炼金方面以边境摩擦为由取消了部分配给，降低其待遇，继续边缘化，似乎有意推动与战神教廷的宗教会议，据说炼金教廷想让两国灵能者退出普通人的冲突，往后的冲突或战争教会不再插手。” 众人纷纷点头，赫斯特议长带着平静的笑容说道： “但这对南莱茵自然不可接受，他们的普通军事武装和超凡军队融合度是四大国中最高的，南莱茵皇室和战神教廷在四王会战后已生死与共。炼金教廷若真有此意，那降低战神待遇的真实目的并非国际，而是国内。” “我也赞同您的观点，议长阁下。”莱德神官尊敬说道，“维德国内虽一片平和，看似有条不紊发展，但克伦特王室与炼金教会之间的关系愈发微妙，炼金应该是想以此给克伦特王室施压。炼金方面在摩擦日益升级的时刻越过王室，主动制造与战神方面的矛盾，其意不言自明。” “这是炼金与战神共唱的一出双簧，战神教会需要借口，那就由炼金制造，炼金通过事态升级谋求自身利益。呵，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他们料定即使开战也能击溃战神和南莱茵。” 一位留在教廷的议员平静发表看法，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可惜我们不清楚克伦特王室的态度，那位克伦特二世国王虽不及他的父亲，但也是一代明君，我们始终无法摸清他和维德贵族们隐藏暗处的超凡力量规模。”赫斯特议长有些无奈地说道，“维德对我们的态度已不像过去，他们对占星和预言的信任度已经随着科技发展而降低，倒也是情理之中。” “赞同您的观点，议长阁下，正如明斯特的沃尔登伯爵不可能只有十几名超凡保镖，侯爵与公爵的力量比他只强不弱，炼金教廷或许是在试探王室。” “我们的神官难以在克伦特王室内部获得重要职务，不得不说，克伦特二世任用人才的能力值得称道。”赫斯特补充道，“不过四王会战之后我教已不再过分关注人间之事，只要战火不蔓延至我国领土，教皇和圣者指示我教不再插手人间战争，我们有更重要的事。” “如您所言，议长阁下。” “莱德议员，明斯特市内的教会和神秘领域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吗？” “确实有这么几件事。”莱德议员清了清嗓子，“首先炼金猎人出城一个月之久，去执行某个城外的神秘事件，但六月中旬猎人队长加里恩带队返回明斯特暂时休息补给，听说任务比想象中还要棘手，猎人牺牲三位通灵师都没能解决事件。据我所知加里恩在几年前已是命格5。” “那还请你再辛苦些，打探一下他们执行的任务细则，用星象盘汇报。” “遵从您的安排，议长阁下。第二件事，明斯特发生了一起失踪案，据说与亡灵有关，这事件惊动了治安厅和沃尔登伯爵，展开大规模搜查后在城外找到案件凶手的尸体，失踪者和可能的亡灵并未找到。” 这时，赫斯特皱了皱眉，另一位议员也开口问道：“也是人口失踪？还牵扯了亡灵？” “是的，普林斯议员。但牵扯亡灵只是少数人知晓，更没有任何官方证据。倒是猎人队长相信这个说法。不过目前治安厅已经结案，后续不再参与。” “这件事还需关注，普林斯议员也碰到了类似的事件。请继续吧，莱德议员。” 莱德神官点头继续说道：“之前我曾向教廷汇报，炼金方面交由明斯特占星教堂托管的神秘交易所内，曾有一位‘骷髅先生’打包出售阴影命格1至4的灵药配方，随后他换取了六千克群星碎片，不过并非从交易所内兑换。不久前我用星象盘与您汇报过，这位骷髅先生找到了。” “是的，我记得此事，你是那间交易所的负责人。不过莱德议员你是怎么找到他的？”赫斯特议长温和询问道，“配方经过你亲自鉴定，你给出了什么结果？” “他的四份配方货真价实，我也没有鉴定为假。毕竟炼金方面让我偶尔放出一些真配方，他们已经让我作假好久了，那我干脆给他们一个大的。呵呵，这还要感谢骷髅先生的适时出现，能看见炼金的人对我又生气又没辙的样子，真是好笑。” 一众议员配合地轻笑出声，莱德神官的性格仍是如此，即使多年远离教堂他的人缘依旧很不错。 “他们还问我——为什么不留下那个卖配方的？他们还真以为我改信炼金之神了不成？”莱德神官露出顽童般的笑容，“若不是买家的财力超乎预料，我倒希望骷髅先生能直接从交易所兑换碎片，我也提前暗示过他，毕竟我们都希望炼金的库存能少一点是一点。 普林斯议员无奈说道：“不过炼金教会富裕得很，这六千克和他们的库存比起来还是九牛一毛，真是不知其他教会的疾苦啊。” “莱德议员的性格总是能让我们在忧虑之中放松片刻，等你以后回到教廷，我想推举你兼任教廷的神父，信徒们会喜欢你的。” 赫斯特议长微笑着，焦点不明的双眼饶有兴致地望着他：“星象盘能交流的信息很有限，现在我们有机会知道——这位骷髅先生和谁交易，又为何只换了群星碎片，流向又如何？最关键的，你怎么找到他的？” “议长，很遗憾，骷髅先生的目的我不清楚，但那些碎片我可以肯定没有流出明斯特，不过诸位也知道，炼金教会的战争兵器也不是六千克碎片就能制成的，零头都不够。”莱德摇了摇头，“至于议长的其他问题，真相就很有趣了。” “请讲吧，大家都好奇了。” “和骷髅先生交易的是沃尔登伯爵的女儿，菲莉丝·沃尔登。” “难怪，伯爵的女儿，不奇怪了。” “议长阁下，议员们，我能找到这位骷髅先生真是非常凑巧，因为他不仅疑似阴影中命格‘控影人’，更是近期在明斯特市声名鹊起的神秘通灵师。而他的纯洁性审核由我亲自负责，顺便一提，纯洁到毋庸置疑。” 莱德神官话音落下，原本安静的议员们也低声交谈起来，赫斯特议长温和而好奇地问道：“中命格通灵师，炼金教会又捡到宝了，我都有些羡慕他们的运气。” “议长阁下，其实您不必羡慕，炼金教会至今没能将骷髅先生收入囊中，尽管我已数次听闻他们决意拉拢，但富有的炼金教会却一如既往地吝啬。” 莱德神官继续补充道：“这位骷髅先生名为卡尔·海勒，之前在兰尼驱魔事务所担任驱魔人，而现在他已是沃尔登大小姐的未婚夫，骷髅先生和沃尔登大小姐因一场交易相识，而现在马上就要订婚了。” “喔，这可真是有意思，交易了半天结果肥水不流外人田，买家卖家成一家人了。”赫斯特议长微笑着，双手轻轻拂过桌面说道，“莱德议员，请继续吧。” “海勒先生的通灵能力据说特别惊人，但很遗憾我没能亲眼目睹。他年轻却异常成熟，兼有智慧与能力，据说他还是明斯特市学业基金会的顾问，而目前基金会在市内一转颓势，炼金方面已有些乱了阵脚，似乎不想再干涉基金会。据说都是海勒先生的功劳。” “沃尔登伯爵倒是有魄力。”另一位议员分身轻笑着感慨，“若是给我，不会这么容易答应这桩婚事，看来这位伯爵阁下才是凭本事捡到宝了，他比炼金大气多了。” 莱德神官点头同意继续说道：“但诸位也知道炼金方面不会放弃对海勒先生的拉拢，明斯特城外的事件，教会需要他出手。另外正如我说，我负责海勒先生的审核，而审核的契机正好是失踪案的罪犯韦斯·兰尼，海勒先生曾在他名下的事务所就职……” 接着莱德神官将他所了解的兰尼和卡尔等人的纠葛娓娓道来——正是因为案犯与海勒先生不和，执意送他来教堂审核，这才使他过快暴露最后惨死城外，可以说那次审核就是失踪案的伏笔和x因素； 另外莱德还说海勒先生好像之前接了伯爵的委托，而沃尔登小姐也同行，二人这才结下情愫，并有了后面的事情。 但委托内容、地点他都不清楚，明斯特并没有这起委托的相关信息，这是他在教堂刺探来的情报，真实性存疑。 众人也表示理解，莱德议员已是交换神官中混得很不错的，但还谈不上获得了炼金方面的信任。不过既然能刺探到这样的消息，教会又没让莱德议员主动知晓，说明伯爵的委托很可能确有其事，而海勒先生很明显解决了伯爵家的隐患。 赫斯特议长待莱德说完后，从容笑道：“莱德议员，关于这位海勒先生的事情还有劳你多加上心，最好能和他结下情分。他日后定会加入炼金猎人，届时你理当多关照他。” “遵从您的决定，议长阁下。” 第146章 占星圣者的预言 “另外你认出他的事情可以给他提个醒，让骷髅先生这个身份就此消失，以后也别打包卖配方了，当然更别这么张扬地买碎片，以免炼金教会惦记。”赫斯特议长对在场议员们微微一笑，“呵呵，反正大家都一样，在炼金内部各有各的目的，何不互相合作呢？” “我也有这方面的打算，议长阁下，海勒先生之前的行为我已全部帮他压下来了，幸好他选择的是我负责的交易所，若他当时去了炼金交易所那就不好办了。不过他或许也有自己的目的，有可能是以此吸引炼金教会注意力……但那样的话又有些鲁莽了。” “和他交个朋友吧，或许他会出于你的暗中帮助而告诉你。” 莱德神官点点头： “总之我会提醒海勒先生买碎片时要更谨慎，当然他已是伯爵的女婿，不需要卖配方了。我也会适当帮助他，我们都不希望炼金教会一家独大，海勒先生和他背后的沃尔登家我们可以拉拢。而且我个人也对他有些兴趣，这个年轻人很有意思。” “有趣的人总会互相吸引，希望你能和他成为朋友，也希望他能对我教有利。” 赫斯特议长温和地对雷维尔·莱德说道，随后莱德神官又讲了些炼金教会内部的人员调动和加里恩队长近期的行动后，结束了发言。 接着是负责纽伦的占星议员发言，他属于驻炼金教廷的交换主教，但纽伦的教廷毕竟是炼金方面的核心，这个季度会议上这位主教没能交流有用的情报。 而克伦特王室方面的神官带来的情报只有一条——公主殿下受到沃尔登大小姐的鼓舞，再次拒绝了联姻，克伦特二世头疼公主的执拗脾性…… 维德王国其他教区的占星交换神官要么没到命格5，要么学不会“星蚀阵”，所以无法离开炼金教堂出席会议，而星象盘数量有限，使用代价又苛刻，还只能交流只言片语，所以他们在当地获得的情报只能想办法传递到那里的占星教堂，再每半年汇总一次交回占星教廷。 其实这种情报不仅滞后，交换方式还伴随着风险，按目前占星教会对局势的判断，交换主教们的人身安全大于情报。所以教廷正在研制新一代星象盘，好让无法分身的主教可以远程与教廷直接沟通，免去繁杂的流程； 当然若有非常重要紧急的情报，占星教会从上至下都不会惜命，占星神官忠诚度一向最高——有教廷的法印和阵法做保证，那是圣者亲自布置的。 而交换去北莱茵帝国治愈神教的占星主教，真身亲自回来了。 战后的北莱茵和治愈神教损失惨重，如今影响力垫底，其他三教的交换神官在北莱茵自由度很高。而且治愈和占星是四王会战时期的盟友，情分未断，两大教会平时互相间也是能帮则帮； 这位主教带来的情报指出北莱茵的困境——若非战后四大教会签订过互不干涉协议，恐怕北莱茵内的炼金教堂和战神教堂都要架空治愈的信仰了； 由于协议经四方圣者和教皇认证，这两方在北莱茵还不敢太过分，可北莱茵皇室和治愈神教的困境在战后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加剧了。人民对皇室和教会信任度每况愈下，据说不少人把民生凋敝问题怪罪于皇帝，抗议与反对活动愈发剧烈，皇位已被觊觎。 北莱茵这些困境和舆论的背后，让人不禁想到——其中必然有炼金和战神的推波助澜。 尽管这双方的摩擦还在持续升级，但对搅乱北莱茵却又有共同利益。关于南北莱茵两大帝国正统之争的问题，在这么多年来从未间断过，所以战神教会试图激化北莱茵矛盾的理由自不必说，若北莱茵能陷入内乱南莱茵可方便太多了，而治愈神教这块蛋糕，炼金也想吃一口。 国内浪潮汹涌，外界虎视眈眈，北莱茵和治愈神教若再不采取强有力的举措，等南莱茵做好一切战争准备后，从此莱茵血脉将再不分南北。 而驻南莱茵战神教会的交换主教回来的是分身，他进一步说明南莱茵的战争欲望几乎要无法遏制，军民比例达到了很夸张的程度； 四王会战结束后，从皇室到教会，从贵族到人民，国家内部“彻底统一莱茵”的声音愈发强烈。他们出于同一个目的团结在一起，国家凝聚力堪称四国之最。 但南莱茵国内工业和科技极度畸形——他们的重工业可以生产出大量先进的武器，但人们买香皂都要限额。 一台名为南莱茵的战争机器、一个穷兵黩武的帝国，再一次遏制不住扩张的野心，一如曾经。 若再次开战，他们必将速战速决。一旦战局拖延南莱茵很可能会被自我反噬，维德不是能随意拿捏的。这是赫斯特议长给出的评价。 总结这次会上交换的情报，包括赫斯特议长在内所有参会者都清楚——再次席卷特伦提亚大陆的战争已不再遥远，就看南莱茵什么时候准备万全，还需要像四王会战时那样强有力的战争借口； 但此次南莱茵的胃口已不甘于只吞掉孱弱的北莱茵帝国，他们还想要维德这个幅员辽阔资源富饶的王国。 终于，赫斯特议长表情严肃下来，他扫视一众占星议员们说道： “局势不容乐观，若发生战争，我国完全有能力自保，但这些并非我教最大的忧虑，群星已点明了我们的最大威胁。圣者已观测到——死眠星归来了。” 会议室内陷入沉默，无人回应。他们之前就已收到了这个来自教廷的骇人消息，而后交换主教们纷纷观测星空数日，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恐怖事实。 其他教会没有能力从群星中获得任何信息和启迪，他们完全不懂星轨角落处那黯淡的星意味着什么，而且还是两颗，就算他们观测到了也不会理解…… 更令在场众人忧虑的是，那两颗死眠星已偏离了星轨！ 而关于这些，关于百年前的隐秘，就算在四大教会高层中都是绝密中的绝密，其他三大教会也只有圣者和教皇以及寥寥几人知道； 唯独占星教会的特殊性使得他们的知晓人数多些，但也只局限在这间会议室内以及赫斯特议长之上的占星教皇和圣者，知道曾经隐秘的无不是教会核心。 良久，赫斯特议长凝重地开口：“圣者昨夜给出了预言。” 包括莱德神官在内的所有人立刻起立，面朝同一个方向深深鞠躬行礼——占星圣者的预言塔。 “议长阁下，圣者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赫斯特议长语气悲伤，轻声说道：“另一半光明。” 气氛无比压抑，雷维尔·莱恩浑浊的泪水流淌而出。 占星教会的支柱，他们的圣者，已彻底失明，而且…… “圣者没能走出他的宿命，但他已不再需要仰望群星……”赫斯特议长悲哀地说道，“他可以休息了。” “圣者阁下……” “圣者阁下，请您安心休息，我们将接过您的使命……” 一众主教们再次行礼，等悲伤的情绪暂时得到克制后，赫斯特议长凝声说道：“预言已做出，但并不清晰，圣者的身躯已无法承受太过透彻的预言。现在还请同袍们静听。” 雷维尔·莱德和所有人一样，屏息凝神，默默流泪。 流泪的原因不止是圣者失明，而是当这个预言被他们所知后，圣者还要进一步承受更大的代价，才能应对术法命格7【预言家】的反噬…… 天机不可泄，预言不可说。 但圣者已经告知了赫斯特议长，很明显，现在圣者也要让他们知道…… 既然这样，圣者定有他的理由，也会为之承担相应的反噬和代价，却已不只是失明。 绝不能再让其他人知晓了，这个预言将就此封存在他们的心底！ 雷维尔·莱德终于从议长口中听到了圣者的预言： “亡者重现于世，死眠之主还活着，祂将送葬人间。” …… 明斯特市香榭丽街18号，卡尔听到了敲门声。 “卡尔少爷，午安，您用过午餐了吗？” “你好，阿比盖尔，算是吃过了。”卡尔有些好笑地看着菲莉丝的控影人保镖，“没想到你也有敲门的一天。” “少爷就别打趣我了……” “伯爵让你来的吧，有什么事吗？” “是的少爷。”阿比盖尔笑盈盈地说道，“王室派来的使者已经抵达沃尔登宅邸，老爷请您过去受封。” 第147章 海勒男爵 卡尔让阿比盖尔在一楼等待，他则在卧室换衣服，并戴好了金色常春藤胸针。 确认聘礼好好地装在双生镜内，卡尔整理好衣着后下到一楼，手持镶金手杖，和阿比盖尔一起离开家。 门外的扎克正站在马车旁，见到他以后鞠躬行礼： “少爷，您今天可必须坐车厢里。” “好，我们走吧。” “少爷请进。” 扎克为卡尔拉开车厢门，随后他与阿比盖尔相对而坐，马车缓缓驶离香榭丽街。 “阿比盖尔，最近生活还好吗？” “少爷，您的问候与微笑让我感到有些恐惧……” “以后说话前多想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卡尔微笑看着她，“有时我们看来无关紧要的一句话，若被有心人听去，或许会产生难以想象的恶果。” 阿比盖尔早已经后悔之前在帕德花园时当着女仆的面复述卡尔的原话，现在沃尔登家的佣人们都知道了卡尔少爷的一往情深…… 其实这个是误会，阿比盖尔并不愚蠢，不该让人知道的正事她一句没说，但因为卡尔没有把她从阴影中揪出来，女保镖就以为少爷想让她帮忙宣传一下…… “我明白了，少爷。” “好，以后尽量不要躲起来偷听了，把你拎出来面子上不好看吧？” “您说的是，但我也不能违背大小姐和老爷的命令……” “记得分场合。” “是，少爷。” …… 当卡尔来到沃尔登宅邸并前往会客室时，发现这里的气氛比往日庄严了不少——门外男女仆分列成两队朝自己行礼，而会客室的门前，管家阿莱耶先生的衣着比以往还要正式。 “卡尔少爷，请进。” “谢谢。” 阿莱耶替卡尔打开会客室的门，宽敞典雅的房间内，沃尔登伯爵和菲莉丝一身贵族服饰，佩戴常春藤胸针，面带笑容注视着他，尤其是菲莉丝，她今天格外动人，眸中的喜色似能填满整个房间； 而会客室中央，一位身着精致正装、佩戴克伦特家族王冠勋章的中年人双手负于身后，也在温和注视着卡尔。 这位想来就是王室派来的使者，儒雅而贵气，不过最吸引卡尔的却是他的八字胡——比约翰的精致多了。 “卡尔，这位是国王陛下的使者，坎贝尔阁下。” 沃尔登伯爵起身为卡尔介绍道，他走近几步脱帽鞠躬行礼：“您好，坎贝尔阁下。” “海勒先生，您的英俊与风度令我惊讶。” 坎贝尔的回礼极为标准，嗓音浑厚而柔和：“国王陛下还曾好奇，是什么样的绅士能如此吸引沃尔登大小姐，让伯爵阁下亲自致信。我进入明斯特后便听说了您的事迹，更是好奇。” “希望我没有让陛下与您失望，坎贝尔阁下。” “海勒先生，当然没有，您与沃尔登大小姐天造地设，陛下祝你们永远幸福。” “感谢陛下祝福，愿他统治长久。” 王室的风度不一般啊…… 寒暄过后，坎贝尔从提包中取出一封金红相间的信封，轻轻揭开刻有王冠的火漆印章，从中取出一页精美的信函。 菲莉丝用眼神示意卡尔和她站在一起，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移步至伯爵身旁，和他们一样右手抚胸，微微低头，等待使者开口。 “卡尔·海勒先生，现由我念诵国王陛下的封爵令，随后我代陛下为你佩戴男爵勋章，先生可有疑问？” “没有疑问，请阁下开始。” 坎贝尔点点头，看向克伦特二世的亲笔信函，严肃地对在场三位念出信上内容： “致卡尔·海勒，经由齐格·沃尔登卿推举，王室商议，爵位请求予以批准。现授予卡尔·海勒男爵爵位，享有贵族身份与爵位相应待遇。请海勒男爵勿忘应尽义务，不负贵族之名。维德国王——克伦特二世。” “我定谨记陛下之言，拥护王室，一如既往。” “请上前。” 卡尔抬头，缓缓走到坎贝尔面前，他笔直而立，坎贝尔从信封中取出一枚纯金男爵勋章，勋章下方有一条蓝色绶带； 坎贝尔庄重地替新任男爵戴好勋章，将文书与信封交给卡尔，他双手接过。 “海勒阁下，从即日起您已是一位身份高贵的男爵贵族，我相信您高尚的品格，定不会止步于男爵。” “感谢您，坎贝尔阁下。” 卡尔收好文书，再次行礼。 说实话，他心里正在吐槽——不愧是花钱就能买到的爵位，仪式是真敷衍…… 国王也是惜字如金啊…… 仪式虽然简陋，但好歹现在也是男爵了。 仪式结束，气氛放松下来，坎贝尔主动与卡尔握手，菲莉丝优雅端庄地站在他身边，她早已期盼这个场面太久，接下来终于能和她心爱的人订婚了。 “恭喜你，卡尔。” “谢谢您岳父大人。” “呵呵，海勒阁下，沃尔登小姐，再次祝你们幸福健康。” 卡尔和菲莉丝一同行礼致谢后，坎贝尔看向伯爵说道：“国王陛下的任务完成了，伯爵阁下，我该离开了。” “这么着急？”伯爵有些疑惑地问道，“我已准备了晚宴与房间，如此仓促离去会显得沃尔登家待王室使者失礼。” “不不，伯爵阁下，这正是陛下的安排，不然使者也不会是我。” 坎贝尔给了沃尔登伯爵一个眼神，随后伯爵点点头，对卡尔和菲莉丝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送坎贝尔阁下。” “愿您一切顺利，坎贝尔阁下。” 卡尔和菲莉丝行道别礼，但菲莉丝心中迷惑不解——王室派遣使者拜访地区贵族，一般不会独自前来，队伍至少有一名使者和两名礼仪官，保镖和车马队就不必说了。而且像这类婚事，王室的赠礼也会一并送到。 但是坎贝尔阁下是独自前来的，连马车都没有，要不是午后保镖来汇报，他们压根不知道王室使者已经到了。而且坎贝尔阁下到了之后立刻询问卡尔在哪里，刚才又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封爵仪式，甚至不留下用晚餐； 这说明此行坎贝尔还有其他任务。 菲莉丝好奇的是，他还有什么任务如此要紧，而且好像和父亲有关…… 卡尔倒是不知道这些细节，但坎贝尔阁下刚才一句话已经在明示——他还有其他事要做。 难怪封爵仪式这么简陋，原来是顺便捎带上啊…… “我差点忘了，岁月不饶人啊。”坎贝尔已经走到门口，忽然一拍脑袋，从提包中拿出一个礼盒递给卡尔和菲莉丝，“海勒阁下，沃尔登小姐，这是陛下为两位准备的贺礼，希望你们喜欢。” 卡尔接过后递给菲莉丝，得体说道：“感谢陛下的馈赠与挂念。” “呵呵，这次真的要走了，祝二位幸福。” 坎贝尔笑着点头，和伯爵离开了会客室，二人对视一眼，一同坐在沙发上等待伯爵回来。 他们没有着急拆开国王的赠礼，坎贝尔也许还在门外呢，万一又忘了什么进来看到他俩正在拆礼物，还是蛮失礼的。 卡尔还想到一件事，他对靠着自己的未婚妻轻声问道：“菲莉丝，我想再确认一下，王室有信仰的对吧？” “可不愧是你呢，刚封爵就关心起王室啦。”菲莉丝嘟起嘴，用脸蛋蹭着他，“我也很需要关心的，我都好想你了。” “等会给你一个惊喜，先告诉我吧？” “那好吧！” 菲莉丝想起薇菈曾说过卡尔准备了非常贵重的聘礼，她其实偷偷期待好多天了，但也不希望卡尔太破费。 “看在惊喜的面子上，才告诉你喔！” “谢谢呢。” “王室有信仰的，克伦特王室成员都要信仰炼金之神，这也是王室和教会合作的基础条件之一。” “嗯，明白了。” “确认这个干嘛呀？” “菲莉丝，虔诚的信徒问候与行礼时，都会祝福对方‘愿神明保佑’。” “嗯，但王室和教会只是合作喔，很多人也就是表面信仰嘛。沃尔登家和王室很亲近，今天又没有外人在，不说也就不说了嘛。” 卡尔点点头，继续问道：“这个我知道，但坎贝尔阁下是独自到访吧，庭院里我没见到陌生的马车，随从也没有吧。” “是呢，很突然的。还好你在香榭丽街，不然我都没时间化妆呢。” “那你想，坎贝尔阁下为什么要如此低调地来明斯特，来沃尔登家？”卡尔严肃地补充道，“王室的使者不想被谁看到？明斯特在贵族圈又被戏称作什么？” “……沃尔登家的后花园，炼金教会？？” 菲莉丝很快反应过来，目露惊讶，随即她压低声音说道：“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坎贝尔阁下没有穿王室的服饰，他只佩戴了王冠勋章……” “是的，我刚才也发现了，你和岳父都穿了贵族服饰，但他没有，而勋章是可以随时摘下的。”卡尔凝声说道，“我猜他是来到这间会客室，才戴上了勋章。” “可…可这是为什么呢？” “我不清楚，也不愿无端臆测，但王国局势必然不容乐观。” 第148章 王室使者 宅邸二层一间密室内，坎贝尔等沃尔登伯爵布置好结界之后，才低声说道： “齐格，很抱歉，陛下命令我抽调走你这里的一部分超凡力量——边境需要一把藏起来的利刃，必要时刺入南莱茵的心脏。” “这么严重了吗？”沃尔登伯爵皱起眉头，“南莱茵真敢与维德全面开战？” “战神教会和南莱茵的皇帝已是肝胆相照，据边境的探子说，他们的国土上出现了一种新式能源，似乎已经在研发这种能源用作军事的可能性，这让陛下感到不安。” “新能源……” “据说某个新式机器以它供能，比蒸汽机的效率更高，但这只是一半。”坎贝尔凝重地说道，“齐格，还有纽伦的炼金教廷，你明白吧。” “他们是想让形势更有利于南莱茵，再以此要挟陛下……狼子野心，炼金永远喂不熟吃不饱。” “所以我才藏在商队里进城，不能让炼金教会知道这一切。三位护国公的力量也在暗中调集，但陛下还需要你藏在明斯特的一部分力量，相比之下你这里离纷争最远。” 沃尔登伯爵严肃点头：“当然，沃尔登家永远忠于王室、忠于陛下。这批队伍更是在王室支持下才得以有此规模。不过我需要保留必要的牵制力量，基金会的顺利运作还需要他们威慑教会，他们更是明斯特子爵们的信心。” “王室不会忘记你的辛劳付出，沃尔登家的忠诚是王国之幸。对了，基金会的进度最近如何？” “非常顺利，这还多亏了我的好女婿。”伯爵严肃的表情柔和了些，“贵族力量已经整合，各阶层目前纷纷响应，最惊喜的是炼金教会依然按兵未动，甚至透露出愿意合作的态度。” “陛下很重视，若你第二封信中的种种计策和方案真的出自海勒阁下，看来王国又多一位年轻的将才，位居集团指挥官也不是没可能。” “但我不希望我还活着的时候看到卡尔被调入王室，更不能看到他上战场。坎贝尔，这是我应得的。” 伯爵深深注视着王室使者兼老友：“我年纪大了，醒悟的又太晚。如今我只想看到菲莉丝平安幸福，看到他们成家，最好的话我还想亲手抱抱我的孙子孙女。” “齐格，你才五十余岁……”坎贝尔有些古怪地问道，“为什么你会说出这样行将就木的话？现在才七月初，明年这时候就能抱起沃尔登家的新成员。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你甚至可以亲眼见证你孙子的婚礼。” “我需要你的承诺，如果你愿意，我把安杰洛送到纽伦去。” 面对伯爵灼灼的目光，坎贝尔也只好点点头：“……安杰洛就不必了，连我都受够了他，若非他是你儿子……唉，你可别再把安杰洛丢给我了，我还是那句话——我真的没办法让他不给沃尔登家丢脸。” “所以你也清楚，沃尔登家的未来是卡尔。我想看到他和菲莉丝幸福，我连新的别墅都买好了，沃尔登家的一切迟早都是他和菲莉丝的。等我死了，若还想让卡尔为王室服务，到时候你再去和他谈。” “唉，好吧，我当然也想看到菲莉丝生活得幸福。我答应你，但别再说不祥的话了，如今王国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你。” 伯爵这才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着常春藤纹章的令牌递给坎贝尔：“你可以征调三分之二，但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我知道，别忘了军用飞艇的订单之后会有人来和你对接，生产好以后及时运到边境，其他城市的重工业还是不及明斯特。” “知道了。”伯爵沉思片刻又问道，“炼金教会群星炮的技术还是没能破解吗？” 坎贝尔悲哀地摇摇头：“不行，教廷几乎把生命领域工匠垄断了，王室的研究所拆了好几门都破解不了。何况教会还请‘法印专家’在核心处刻制了自毁法阵，若不是研究员谨慎……” “这就是炼金教会的底牌……他们有恃无恐。” “没错，但王室也在努力了，神秘装备或许不及教会，但我们还有科技的力量。” 伯爵淡淡说道：“可还不足以抹平差距，超凡军队依然是能撬动战局的力量，不然你也不会来找我要人，教廷也不敢这样威胁王室，他们甚至公开和战神教会喊话，要推动四大教会灵能者旁观战争。对了，还有南莱茵那些抛弃国家的难民，为什么对他们的待遇忽然变差了？” “因为人太多了，齐格，明斯特毕竟不在边境，你不知道也正常。” 坎贝尔叹了口气：“即使有不少都死在了路上，可最后逃进维德的还是太多了，我们无法一下容纳这么多人口，城市和工厂已经饱和，消化不过来。凛冬将至，更没有足够的岗位和粮食，就只能留下稀少的技术人才，其他人只能劝他们返程或去其他国家……我们没有改变待遇，所有今年前入境的南莱茵人一切都不变，只是到了现在，再多的只能遣返。” “所以各地的战神教堂，就使者和难民待遇问题和炼金教会谈判是借口。” “对，事态升级的借口。他们就算真想谈也不该找炼金教会，而是该直接找王室谈。更何况降低战神使者待遇的是炼金教会，他们没有告知我们而擅自行动，这是自导自演和赤裸裸的威胁……”坎贝尔叹息道，“除非我们演得太好，把战神教会都骗了，让他们以为炼金和战神教会一样，都和各自的王室一条心。” “据我所知，明斯特的炼金教会始终在拖延，他们或许在等一团火。”伯爵叹息道，“可以考虑冬季前集体开荒，组织开垦。但若真有那么多难民，也只能再容纳一部分，当作应急之策吧。” 坎贝尔捏着眉心不住摇头：“遣返就是待遇变差了？多么有趣——他们不惜抛弃家园逃到维德，南莱茵一边强征兵高收税，一边帮不愿参军和活不下去的难民说话，说我们对他们的国民待遇差了？呵！为什么成为难民，为什么逃离故土？” “看来你即使在王室身居要职，却连‘威特蒂斯宫’的议员和王室大臣们的皮毛都没学到，你还是太要脸了。”（威特蒂斯宫：维德议会，位于首都纽伦） “南蛮不要脸，维德如何能不要？你就当我天真吧，齐格。其实我都懂，但我只是看清这些东西以后为我的国家而不平。” 坎贝尔无奈地注视沃尔登伯爵平淡的表情：“你不该只是伯爵，如果上次你不拒绝已经是侯爵了，也能去做大臣。明斯特对你来说还是太小了。” “我不愿意和纽伦的大人们争权夺利，他们如果想甚至会用菲莉丝要挟我。索妮雅已经死了，我只有菲莉丝了。正如我说的，我希望她平安幸福。” “齐格，你是王国之幸，却不愿成为维德支柱吗……” 沃尔登伯爵摇摇头：“愿意，但我不会在无谓的权力争斗中消耗我的心血与家族。你想好怎么带那么多人无声离开了吗？” “想好了，下一步我还要前往边境，他们和我一起伪装成商队出城，明天一早分批，能做到吗？” “可以，去繁花街找劳伦·詹姆斯先生，就说是我让你去的，詹姆斯先生还是卡尔最好的朋友之一，他会帮你的。” 沃尔登伯爵又迅速走到桌案后，签下一张通行证并盖好常春藤纹章，待墨迹稍干后递给坎贝尔：“通行证拿着，出入城无须检查人员和货物。” “陛下远见，破格给予的权力意义非凡。”坎贝尔收起纹章令牌和伯爵通行证，再次行礼后望向他坚毅的眼神，“正事终于谈完了，我们可以将身份暂时抛之脑后。齐格，我最好的朋友，你还在为索妮雅的不幸而折磨自己吗……” “离菲莉丝的婚礼越近，我就越感到遗憾。” 伯爵语气平淡，目光却深沉：“索妮雅为我生下两个孩子，她却……若她还活着，安杰洛也不会那么废物吧。她不像我，总能管好儿子。” “齐格，多年后再见到你，你却比以前更容易伤感了。” “我年纪大了，坎贝尔。尤其是每次看到卡尔时，我总发觉自己真的老了。”伯爵摇摇头叹息道，“你还不打算成家吗？” 坎贝尔苦笑着说道：“齐格，那只会让一位可怜的女士落得不幸，我如何能给人以幸福？” “辞职，退休。” “你知道不可能的。”坎贝尔摆摆手，神情有些苦闷，“可惜不能参加菲莉丝的婚礼，我的朋友，真是太遗憾了。” “呵呵，没事，当天我会替你敬他们一杯。”伯爵轻笑着说道，“但你至少把赠礼拿出来吧，你在王室都身居高位，怎么还这样小气？还是说菲莉丝长大以后你就不疼她了？” 坎贝尔微微一笑：“我已经送了，不过是以陛下的名义，就让陛下在海勒阁下心中的印象更好一些吧，以后我请他去纽伦也方便些。” “小心思还是这么多，但你也要多顾着些自己。” “这都是小事，我们都是为陛下效命，齐格。但是为了王国，更多的事我也义不容辞，若陛下对我说——坎贝尔，死在前线就是你为王国最后的贡献。那我就会死在前线，最好还能死得壮烈，死得有价值，以后也好出现在歌剧中被不断传唱。” 伯爵注视着坎贝尔平淡如水的眼神，轻轻点头：“坎贝尔，你才是维德支柱，王国之幸。” “谢谢，听到你这样评价我，比什么都更令我开心。” 坎贝尔抬了抬礼帽，随后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缓缓回头，对老友露出微笑：“齐格，还是不说再见？” “不说就不算道别。” “菲莉丝和海勒阁下的婚礼打算定在什么时候？”坎贝尔露出遗憾的表情，“她一点不记得坎贝尔叔叔了，她小时候我还抱过她，一下长这么大了……” “明年年初吧，而且那时候她才不到一岁，怎么会记得你？” “可我几年前来明斯特市，也参加过宴会……今天我本以为她会记得，结果菲莉丝完全是第一次见到我的模样……” “那孩子就是这样，记不住其他男士。你别放在心上。” “算了我走了，请给我留好席位，如果能赶回来我再送他们新婚礼物。” “去吧。” 第149章 求婚 不久之后，伯爵独自回到会客室。推开门后，卡尔和菲莉丝立刻起身看向他。 “坎贝尔阁下还有要事，先离开了。”伯爵温和说道，“礼物没有拆开看看吗？” “还没有呢，爸爸，国王陛下的赠礼应该等您在场时再拆开。” 伯爵挥了挥手随口说道：“打开看看吧，其实是你坎贝尔叔叔送的。” “坎贝尔……叔叔？”菲莉丝疑惑地问道，“他难道是沃尔登家的旁系吗？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他是爸爸在纽伦为数不多的朋友，你不记得他也正常。那时候你还很小，他来明斯特的次数有限，最近的一次是前几年参加的一次晚宴，不过你没怎么搭理他。” 菲莉丝有些惊讶地拿起礼品盒，秀眉微皱。 “想起来了？” “不，没有印象，他真的参加过晚宴么……”她轻轻摇头，“难怪他看我的目光像您一样温和，我还以为坎贝尔叔叔只是普通的使者呢，只不过和您关系好一些而已。” “呵呵，拆开吧。” 菲莉丝微笑着点头，解开礼品盒上精美的丝带，掀开红色绒面盖之后，她看到一个手掌大小、晶莹剔透的紫水晶麋鹿。 “真好看……” “坎贝尔会开心的。” “爸爸，坎贝尔叔叔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菲莉丝微微低下头：“如果上次宴会时您说他是您的朋友，我不会忘记的。” “坎贝尔和沃尔登家的私交最好不要让外人知道，上次宴会时人多眼杂。宴会之后我想告诉你的，但你跑出去玩了……”伯爵有些无奈地说道，“以前我还把你哥哥送到他那边锻炼，安杰洛到纽伦以后也不知道坎贝尔和家里的关系，他若知道就等于公开了。” “喔……是这样呢。” “以后记得不要告诉你哥哥这些。” “放心吧爸爸。”菲莉丝微笑着，但语气却毫无温度，“我都快忘记我还有哥哥了。” “唉……” 伯爵摇摇头，卡尔也在心底叹息着。 看来结婚以后和菲莉丝的那位哥哥，怕是很难相处了。 之前卡尔和扎克聊天时了解到，伯爵曾当面骂安杰洛——学不会尊重别人就滚出沃尔登家。 能失去父亲的信任，又被如此善良的妹妹讨厌成这样。尽管从未见面，但卡尔对这位安杰洛·沃尔登的印象已经很差了。 卡尔不再多想，他知道自己此刻应做之事，不能让菲莉丝再等待下去，现在是他必须主动的时候了。 “岳父大人，在您的帮助照拂之下，此刻我已是一名男爵贵族。” 卡尔不动声色地从双生镜内取出聘礼藏在手中，认真说道：“现在我希望在您的见证下，正式向您的女儿菲莉丝·沃尔登小姐求婚，恳请您允许。” 话音落下，菲莉丝的脸瞬间通红，屏住呼吸，明亮的眼眸秋水如潮，瞩望她的卡尔。 伯爵温和地点头回应：“卡尔，我同意。” “感谢您。” 卡尔行贵族礼节之后，面朝菲莉丝单膝着地，他伸出右手，菲莉丝终于看到了她好奇已久的聘礼——一枚镶嵌灰色宝石的戒指。 菲莉丝注视着这枚精致小巧的戒指，它蕴含别样的神秘美感——指环由银制成，圈起优美的弧线，而那块深灰色宝石并不像普通的宝石那般绚丽剔透，它仿佛由一团灰白色的雾霭凝结成实体，被镶嵌在指环之上。 细细看去，日光照拂下，似乎真有雾气在宝石内部弥漫荡漾。 是神秘装备…… 父女二人在心中得出同一个结论。 “菲莉丝·沃尔登小姐，在你的父亲齐格·沃尔登伯爵的见证下，我，卡尔·海勒在此向你求婚，希望此生能与你结为夫妻。若你愿意，正如我曾许下诺言——我将给你一片无争的森林，亲手将这世间的美好送到你的面前。” 菲莉丝从未尝过此刻的感觉，可她好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梦中幻影，好怕下一秒这个单膝跪地为她奉上庄严承诺的男人就会消失不见； 她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句话、哪一个词令她泪水汹涌，菲莉丝用力支撑站立，又止不住颤抖。 “嫁给我吧，菲莉丝。” 她终于听到这句话，比刚才的承诺更加郑重，热烈到让她再也无法克制： “嗯……我嫁给你。” 菲莉丝看到卡尔站了起来，面带她最喜欢的清澈笑容，温柔地牵过她的左手，将那枚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维德人相信，在左手无名指内有一条直通心脏的血管，戒指要戴在这里。 菲莉丝感受到卡尔宽大手掌传来的温度，朦胧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无名指——流绪微梦，迷乱不清，但并非镜花水月，她最爱的男人为她戴上了戒指。 “这是我最贵重的东西，希望你喜欢它。”卡尔温柔地轻声说道，“菲莉丝，请你答应我，从此以后无论何时，都不要摘下它。” “我答应你……卡尔，我好爱你……” 菲莉丝不再顾及一切，她踮起脚尖闭眼搂紧卡尔的脖子，吻上他的双唇，泪水顺流直下，她不知道那份温热究竟是他双唇的温度，还是自己炽热的泪水。 但菲莉丝永远不会忘记，她的初吻是咸味的，心头却是甜的。 她与卡尔忘我地久久相拥，一旁的沃尔登伯爵偷偷擦去眼角的浊泪，心情复杂。 “卡尔，我的卡尔……”菲莉丝梨花带雨，声音很轻，“我是你的了。” “菲莉丝，戴好它。无论我身处何处，我都会保护你。” “嗯……我会的，一定会的。” “喜欢吗？” “喜欢。” 卡尔笑得温柔，他牵着菲莉丝走到伯爵面前，深深鞠躬：“岳父大人。” 沃尔登伯爵长久地凝视着鞠躬行礼的二人，他的视线仿佛穿透岁月，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你看啊，索妮雅，菲莉丝她长大了。 我们的女儿看起来这样幸福，她爱的男人无比优秀而深情…… 良久，齐格·沃尔登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卡尔，我把我最珍贵的人托付给你，请保护好我的女儿。” “以我的灵魂起誓。” “谢谢你，卡尔·海勒阁下。”沃尔登伯爵双手搭在卡尔的肩上，四目相对，“我保护她长大，她余生的安全与幸福，已是你的职责。” 第150章 事宜与聘礼 求婚了…… 我快要结婚了…… 卡尔仍觉得不太真实，他感受着手中的柔软——菲莉丝正坐在自己身边，执拗地把她的小手塞进自己掌心里。 她不时轻轻摩挲戒指上的深灰宝石，不知是否错觉，菲莉丝总觉得宝石正在微微发热，温暖着她的心脏…… 那枚灰色宝石内部的确有雾霭在“流动”，还散逸出淡淡的白光，仿佛蜿蜒盘旋的河流，顺着既定的路线循环往复。菲莉丝仔细看过了，那流动路线很像数学中的无穷符号：∞。 她知道，这枚戒指即使在神秘物品中也绝不寻常，但卡尔怎么都不肯告诉自己戒指的用途，只是一再提醒——不要随便摘下，尤其是他不在附近的时候。 这就让菲莉丝更加好奇，薇菈早就说过卡尔准备的聘礼太过贵重，本不是能当作礼物赠送的东西…… 既然他不肯说，菲莉丝决定今夜和薇菈打听具体情况。如果太过贵重，那她必须提醒父亲嫁妆一定要足够多，哪怕以后整个沃尔登家都是他们的。 卡尔轻抿餐前酒，顺便消化着刚才的信息——求婚之后，岳父就郑重地给他们讲了接下来的安排以及各种事项。 首先卡尔之前最担心的一点，通常来说婚后女方要改成男方姓氏，假设海勒家是显赫的侯爵家庭，那么婚后菲莉丝的全名则为菲莉丝·海勒； 可显然海勒家不是，而且菲莉丝是要成为下一任沃尔登家家主的，不可能改姓。 而严格来说卡尔也并非入赘沃尔登家，他的能力就是资本。假设卡尔不与菲莉丝结婚了，明斯特所有的贵族恐怕都会来求他与自家联姻，当然布鲁尔家除外，子爵先生还认为卡尔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所以说卡尔也不会改姓沃尔登，伯爵已想出折中的方案——将二人的姓氏作为对方的中间名，即卡尔·沃尔登·海勒和菲莉丝·海勒·沃尔登。 中间名在维德王国已很少使用，因为在日常中唯一的用途只是区分同名同姓之人，谈话时不会提起； 而且为了精简，如今的维德已很少有人拥有中间名了。即使是那些最古老的家族在给新生儿命名时加入一长串中间名，但也只会记录在家谱和文件上。 比如曾经辉煌的艾斯特家族，就很喜欢把祖先的名字用作直系的中间名，伊莉雅就有一长串，她曾和卡尔反复说了三四遍自己的全名，死眠之主都没记住…… 加起来二十多个字呢，太难记了。 所以伯爵考虑到卡尔的特殊情况提出了中间名方案，平时一切不变，其他人还是会称呼卡尔为“海勒阁下”，只是在正式文件签字时需要签全名，比如结婚证、产权证、庄园所有证等等。 卡尔自然接受了，只要别让他抛弃姓氏就好，毕竟他被温蒂抱回孤儿院时除了那个摇篮和包裹在身的毯子，也就只剩一张写着“卡尔·海勒”的纸条了。 从现在开始，他已经算是沃尔登家真正的一员了。 第二点则是继承权的问题，齐格·沃尔登伯爵在世时一切照旧，但会逐步把家族权力和财富移交给菲莉丝，由他们夫妻二人逐步接手共同打理； 伯爵离世后，沃尔登家一切尽数归于卡尔和菲莉丝，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将成为菲莉丝之后的下一任继承人； 伯爵还笑眯眯地建议他们多生几个孩子，他说出于自己的经验，一个孩子可不保险。若他只有安杰洛一个儿子，沃尔登家交到他手上顶多撑两年，还得是老天开眼…… 至于到时候安杰洛和其他旁系的权力及财产，伯爵交给卡尔和菲莉丝决定，他说自己“死都死了就不管那些了”，他相信二人能处理好遗产分割。 第三则是婚礼的日期，伯爵打算在菲莉丝生日宴会之后请一名占星教会的高级神官，通过星轨计算得出吉日。占星择日也是传统了，除非某个日子有特殊意义。 伯爵希望神官计算的婚礼日能在明年新年之后，最好是冬末春初，这样一来还有很长时间准备最盛大的婚礼，也好提前给其他地区的贵族们发邀请函。 卡尔同样没有异议，不过菲莉丝希望能尽量早一些，不请神官也行。 第四则是婚后住所以及菲莉丝的嫁妆，伯爵已经在贵族区买下了一幢空置的别墅，那是曾经一个明斯特本地贵族家庭的房产，但他们几年前已举家搬到更温暖宜人的南方定居，房子始终没有转让，沃尔登伯爵不久前刚写过信并顺利从他们手里买下，产权下周就能移交到卡尔和菲莉丝名下； 沃尔登宅邸和那幢别墅距离很近，乘坐马车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伯爵已经让阿莱耶去安排重新装修，也和女婿确认好去登记签字的时间。 至于嫁妆，伯爵给了卡尔一页盖有常春藤印章的精美卡纸…… 卡尔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觉得光是嫁妆就够他在明斯特好活两辈子，也不知道岳父怎么会认为他儿子只能让沃尔登家最多撑两年的…… 而最后一项是伯爵对卡尔唯一的要求——让菲莉丝幸福。 抛下一切，他终归只是一位普通的父亲，曾对女儿过度保护，没能给她更快乐的童年时光，如今他已在尽可能让菲莉丝开心，弥补之前的过错。 好在菲莉丝选择了卡尔，这让齐格·沃尔登感到格外庆幸，他醒悟的不算太晚。 剩下就是些琐事了，反正婚礼至少还有半年，时间很充裕。 伯爵接过管家递来的热茶润喉，顺便让阿莱耶告诉厨房，今天的晚餐一定要丰盛。 “卡尔，大体的事项和安排就是这样，你再想想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岳父大人。”卡尔微笑着说道，“辛苦您为我们思考这么全面了。” “都是一家人，可别客气了。” 伯爵笑呵呵地看着女婿，他早已不再刻意扮演长辈，如今对待卡尔只剩温和，这个女婿他是越看越满意。 他看向带着甜蜜笑容的女儿，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那枚灰宝石戒指。 其实伯爵也好奇过卡尔会准备什么聘礼，他倒是猜到女婿或许会选择神秘装备。但这枚戒指绝非凡品，只是女婿对具体用途却闭口不谈。 “卡尔，这枚戒指……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伯爵还是没忍住出声问道，卡尔思考片刻，微微一笑：“岳父大人，它是护身用的，只要戴着就会自动生效。” “真是奇妙……”伯爵轻抚胡须，“家里也有不少神秘物品，但可没有自动触发的，据我所知连教会都没几件这样的装备。” 护身…… 菲莉丝心中淌过暖流，她轻柔抚摸灰色宝石，感受着那份温暖。 “卡尔，你认识某位高级工匠？我想这肯定不是命格4能打造出来的。” 他摇摇头：“不，岳父大人，我不认识，这只是遗产。” “这样……你用心了。” 伯爵暗暗点头，他知道卡尔是孤儿，但并不相信这枚戒指会是卡尔家人留下的遗物。不过既然他会送给菲莉丝，或许是不方便讲，但来路肯定没有问题，而护身作用也是最适合的； 不过哪怕是伯爵亲口询问，卡尔也只是含糊地代过，没有详细解释的打算…… 出于礼节，沃尔登伯爵不打算再追问了，或许女婿是想私下告诉菲莉丝吧。 …… 享用过丰盛的晚餐后，卡尔先行告辞回到香榭丽街，却正巧碰上刚打算离开的劳伦·詹姆斯。 劳伦见到卡尔走下马车，先是愉快地张开双臂打算与好友拥抱，却注意到他胸前的贵族勋章正在路灯下闪烁着光辉； 于是劳伦自然地改为行礼：“我的朋友，海勒男爵，恭喜你成为一名贵族！” “劳伦，你知道我并不在乎这些，不过是为了结婚需要一个身份而已。”卡尔主动与劳伦拥抱，笑着说道，“晚上好，我的朋友。” “呵呵，我知道，男爵又不能买庄园，不过你是特例。沃尔登家的庄园早晚是你的，到时候别忘了邀请我去做客啊。” “你到底多喜欢庄园啊……”卡尔轻笑着，“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确实有两件事。明天就是比赛日了，卡尔，我想来邀请你和我一起去观赛。” “抱歉劳伦，我对赛马不了解，明天我会陪菲莉丝逛街。你也知道每当换季时，女士们总会觉得没有应季的衣服，她喜欢最近流行的那款蕾丝袖。” “哈哈，我懂我懂，戴娜以前也是这样，哪怕她的衣柜已经满到连一块丝巾都塞不进去。”劳伦一副深有体会的表情，又好奇问道，“不过你的未婚妻还会喜欢那些买来的衣服？据我所知伯爵阁下可是给他女儿聘请了专业的设计师和服装团队。贵族小姐的服饰可很少从街上购买的。” “她和一般的贵族小姐各方面都不太一样。”卡尔微笑说道，“若非如此，我也无法遇见她，赞美菲莉丝的特别。” “好吧，那你需要我帮你下注吗？我买了‘厄运天使’一万雷亚，愿它明天势如破竹！” 好家伙，和你比我还是太小家子气了…… 卡尔拍着劳伦的肩膀苦笑道：“不用了，我已经让约翰帮我买了‘十月’，我只买三千，就给你们充当分母吧。” “十月？！” “打住，下一件事，我已经听够你们的质疑了……” 劳伦定定看着他，不解地问道：“那你还买？你图什么呢我的朋友，现在有钱了也别浪费啊。” “打住吧，就当我买个信仰。” “行吧，有雷亚也难买快乐啊。对了这个给你，”劳伦从口袋中取出一封邀请函递给卡尔，“三天后‘工业发明展会’，上次我和你说过了吧？” “嗯，我记得，位置呢？” “时间地点在上面写着呢，拿回家看吧，到时候我来找你。” “好，知道了。” 劳伦戴好黑丝绒礼帽与卡尔握手：“那我先回去了，晚安卡尔。” “我的朋友，稍等一下。” 卡尔领着劳伦走向不远处沃尔登家的马车，扎克正在车边待命。贴身男仆没有得到吩咐前不会主动离开。 “扎克，请你把詹姆斯先生送回繁花街。” “好的少爷。”扎克为劳伦拉开车厢门，“先生请进。” “呵呵，谢谢你了卡尔。” “没什么，给你省点车费，毕竟你买了一万啊。” 劳伦坐入车厢的沙发，在窗边与卡尔挥手道别，卡尔一直目送马车拐出香榭丽街才转身离开。 他发现面前三幢挨着的联排房屋，唯独自己家的18号熄着灯。 他直接绕开18号，推开了17号的门轻车熟路回到约翰家。 见卡尔进门，客厅内的三人早已见怪不怪，连杰西小姐都没有放下手头的针线活，只是温婉地对他点点头。 约翰仍在对着赛马手册研究，他背对卡尔，但光听脚步也知道是谁回来了，于是头也没回招手说道：“卡尔，只要今晚不下雨，明天普利亚的金矛或许真的有机会！” “喔，是吗，我的马券买了吗？” “买了买了。”约翰潇洒地转身回头看向卡尔，“不过十月的赔率已经……” “已经怎么了？” 约翰怔怔地看着卡尔胸前的勋章，又立马和艾莲娜对视一眼，杰西这才放下刚织不久的围巾，疑惑地环顾众人，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两人忽然目露喜色。 “约翰？”杰西轻声问道，“海勒先生问你话呢。” 但约翰没有回答，艾莲娜露出惊喜的笑容小跑到卡尔身边，喜滋滋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下午。” “那什么时候婚礼！” 约翰把赛马手册扔到一边大声问着，卡尔也愉快地说道： “春天，已经求婚了。” “天呐卡尔！”艾莲娜激动地捂住嘴，“这真是太美妙了！” “杰西！”约翰这才给不明所以的恋人解释道，“卡尔胸前的是男爵勋章，他是男爵贵族了！海勒阁下和菲莉丝小姐的婚姻将得到王室认可！！” “哇！” 杰西也走到卡尔面前，惊喜地看着他的勋章，连连赞美：“太好了海勒阁下，我迫不及待想看到你们婚礼的那一天！” “别阁下了，叫我卡尔就行。杰西，到时候我会给你邀请函，希望你和你的家人可以来见证我的婚礼。” “当然，海勒阁下……喔不，卡尔，太感谢你了！我们还从来没参加过贵族的婚礼呢！” “都一样，只是场面盛大一些。你们能来才是最好的。” 这时艾莲娜忽然出声问道：“对了卡尔，聘礼呢？” “送了啊。” “我就是问你送了什么啊！！” “戒指。” 第151章 复苏之戒 “护身戒指……可怎么护身呢？” 菲莉丝如瀑的金发披在身后，她坐在卧室窗前的沙发上，赤足如玉，时而轻晃。 她在星光下细细注视着戒指上的灰色宝石，她发现在夜晚时宝石内流动的雾霭更清晰一些。 “可到底有多贵重呢？” 菲莉丝自言自语着，又想起了白天卡尔说的一句话： “无论身处何处，都会保护我……诶，是什么意思呢？” 温馨的卧室内，菲莉丝已独坐许久。当卡尔用过晚餐离开之后，她才渐渐从喜悦中稍稍冷却，这才觉得他当时那句话似乎另有深意…… “薇菈，你在么？” “我在。” 一袭红裙的薇菈凭空出现在菲莉丝面前，复杂地注视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大小姐……” “唔，你在的话就别藏起来了嘛~”菲莉丝牵起亡灵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甜甜地说道，“卡尔和我求婚啦！” “是的，大小姐，少爷把它当作聘礼送给了您……” 薇菈的语气颇为复杂：“即使已经提前知道少爷的决定，我现在仍感到……震惊。” “我记得你说过，卡尔准备的聘礼特别贵重呢，我也觉得这枚戒指不那么简单。” 薇菈对满脸幸福的菲莉丝严肃说道： “作为少爷麾下的亡灵，薇菈想不出比这个更贵重的事物了，正如我说过的，这本不该是能赠送的物品。” 菲莉丝抬起手，好让薇菈也看清戒指：“它真的很美，我好喜欢里面流转的雾霭，仿佛生生不息。” 生生不息…… 薇菈感到一阵错愕——菲莉丝大小姐莫非从中察觉到了？ “你和我说说嘛，它到底有什么用，又多么贵重呢？”菲莉丝幸福地嘟起嘴，“卡尔具体的都不肯说呢，只嘱咐我不要摘下。” “大小姐……少爷虽然没禁止我告诉您，但我想您还是亲自问少爷比较好……” “他若肯开口，我也不用和你打听啦！真是的，他总是不肯多说点什么！”菲莉丝轻轻摇起薇菈的衣袖，“拜托了嘛就告诉我吧，我好为卡尔准备回礼，我也想给他一个惊喜呢。” “大小姐……” “我保证不让卡尔知道！” “不……”薇菈轻轻摇头，“您一旦知道戒指的奥秘，一定藏不住情绪的。” “我可以的……至少我会努力，你说嘛！” 薇菈沉默良久，她望着一脸坚定的菲莉丝，不由得想到——死眠之主没有禁止她说出真相，或许意味着主不想亲自开口解释…… 卡尔少爷或许没想好怎么面对得知真相的大小姐吧。 “那请您努力，知道这一切后尽量不要让少爷看出情绪，也请您多站在少爷的角度思考，这样您才容易理解这个决定。” 菲莉丝像小麻雀一样连连点头，但她注意到了薇菈的表情，她还从未见过如此认真的薇菈…… 于是她平静了情绪，轻声说道：“我会的。” “那我先从基本的开始讲，这样比较好理解。大小姐知道像我这样的亡灵，是如何维持自身的存在，力量又来源于哪里吗？” “不知道呢，卡尔从没和我讲过亡灵的事情。” “是本源，亡灵本源。” 薇菈凝声说道：“无论多么弱小的亡灵都有本源，它与人间超凡者的灵能类似，亡灵本源越充裕，实力也就越强。” “类似？唔……这么说的话，本源其实不是灵能吗？” “没错，大小姐。尽管各方面都很像，其实还是有区别的。亡灵也能像超凡者提高灵能那样，通过特定方式增加本源，您可以这样简单理解——亡灵吸纳的灵能会经历‘提纯过程’，才能被亡灵所用，这就是本源。” 薇菈对认真倾听的菲莉丝点头，随后话锋一转，“但正如河流有源头，普通人成为灵能者的源头是他服下的第一瓶灵药。而生物死后若成为亡灵，他最初的亡灵本源正是来自灵魂。” “灵魂，那你……” “是的大小姐，万物有灵。我被布鲁尔子爵残害致死后灵魂无法解脱，所以我成为滞留人间的亡灵，但由于怨恨过深，使我的本源遭受污染而丧失理智，直接成为有命格3实力的冤魂。” 薇菈平静地说道：“随后您已知道——卡尔少爷拯救了我，为我消去本源中的戾气，还命令布鲁尔子爵厚葬我，在我墓前赎罪。所以我将自己的一切忠诚献给卡尔少爷，纵使本源燃尽我也毫不犹豫，只会可惜无法亲眼见证少爷的未来。” “薇菈……” “抱歉，大小姐，说远了。” “嗯，没事的呢。” “那我继续为您解释，亡灵本源的由来正是灵魂，人死后灵魂离开肉体，其实只是换了一种生命的存续方式，这就是一部分亡灵。” 薇菈轻声说道：“但并非所有人或生物都是如此，灵魂孱弱之人死后是无法成为亡灵的，还有一些邪恶的仪式、奥秘法术或魔药能够磨灭活人的灵魂，遭此劫难的人自然也不行……还有亡灵魔物之类的，不过那些分类太多，不能和我这样的亡灵一概而论，而且和我们今天的话题无关，就先不给您讲了。” 菲莉丝感到有些发寒，她就是奥秘领域命格2的“牧师”，这是最接近诡异神秘的超凡知识的领域，父亲不止一次的说过只要他还活着，就别想再提升命格…… “大小姐？” “唔，没事没事。”菲莉丝用力摇摇头，“薇菈，可你说了这么多，和卡尔、还有这枚戒指有什么关系吗？” “大小姐，少爷他比较……特别。” “我当然知道的，最初我就是被他的特别吸引的呢！” “不，并非您理解的那种特别。”薇菈轻轻挥手，又斟酌着词句，“少爷的特别在于，一般人是无法意识到更不能自控灵魂的，但少爷对灵魂这方面……造诣非常高。” “嗯嗯嗯！他是最厉害的通灵师嘛，亡灵见了他都下跪呢！” 薇菈点点头，菲莉丝这样理解就足够了。她可不能和大小姐说出卡尔死眠之主的身份，以及对亡灵的各项权能。 菲莉丝沉思片刻，试探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卡尔可以利用灵魂或者本源去做些什么？” “是的，大小姐。” “那这枚戒指……”菲莉丝看向自己的无名指，“和灵魂有关？” “对，少爷和您说过戒指的作用吗？” “他说是护身用的，自动触发。” “护身……”薇菈长叹一口气，苦笑着说道，“大小姐，做个比喻的话，卡尔少爷这是将一块纯净的钻石送给您，再和您说这是他在河边随手捡的鹅卵石。” 菲莉丝愣了片刻：“那这枚戒指，不光是用来护身的？” “远远不止如此……您知道这枚戒指的名字吗？” “不知道呢。” 薇菈郑重地看着她：“大小姐，它名为‘复苏之戒’，被激活后它的作用可不只是护身。” “……复苏之戒，复苏？” 薇菈深深吸一口气：“复苏之戒，意味着给予佩戴者的第二次生命。” 菲莉丝迷茫地看着她，又看向戒指，满脸错愕。 “大小姐，您刚才的感受没有错——生生不息。少爷之所以不让您摘下戒指，是因为复苏之戒内的力量需要用时间去锚定您的灵魂。” 薇菈行礼沉声说道：“请恕我失礼，锚定成功之后，假设未来您遭遇生命危险，哪怕连心脏都失去了，但只要这枚戒指还在您手上，您就绝不会失去生命，只是进入假死状态。您的灵魂不会离开身体，而之后复苏之戒的力量会为您治愈伤势，再唤醒您，给予您第二次生命。” “大小姐，这就是卡尔少爷所说‘护身’的真正含义……” 菲莉丝怔住了，她恍惚地注视着戒指上的灰色宝石，其中雾霭流转不息…… 忽然间，卡尔那温柔的话语响彻她的脑海——无论我身处何处，我都会保护你。 原来是这样…… “薇菈，这已经不是贵重了……”菲莉丝摇着头不停说道，“他比我更需要这个，卡尔总是不顾自己的安危，怎么能把这个都给我……这戒指关键时刻能救他的……” “不行，我明天必须还给他！有这份心意我已经太高兴了，若非你在我已经要哭了……” 菲莉丝用力眨眨眼：“你现在就去帮我还给他。” 可她刚准备摘下戒指，薇菈的语气却忽然冰冷：“大小姐，请不要摘下戒指，不要辜负卡尔少爷。您答应过的不是吗，少爷可从未违背过他的承诺。” “可他比我需要这个……我不会受伤，但我不能看到他再受伤了！”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薇菈有必要让您理解少爷他为了您，究竟肯做到什么地步。只有这样，您以后才不会再患得患失，不会再怀疑少爷对您的感情。” “薇菈……你在说什么？我从不怀疑的，他连这么重要的戒指都给我了，我怎么会怀疑他，我从没怀疑过！！”菲莉丝捂住脸难过地说道，“我只是偶尔没有信心，我怕他爱上别人，怕他不要我了。” “那您听完我的话，就再也不会有无谓的担忧了。菲莉丝大小姐，请您理解少爷的苦衷，他为了能心安理得地留在您身边，娶您为妻。少爷…少爷他主动激活了复苏之戒的力量，还把她赠予您，用以保障您的生命。” “激活？” 菲莉丝忽然有些发懵，她清楚有一些神秘物品若要激活其中力量，是需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那这能给人以第二次生命的复苏之戒…… 菲莉丝连牙齿都颤抖起来，僵硬地盯着严肃的薇菈： “代价…是什么？” “卡尔·海勒的一半灵魂。” 卧室内，落针可闻，脑海中却响彻雷鸣。 菲莉丝的泪水无声涌出，浸湿她的睡裙，热泪又滴落在复苏之戒的灰色宝石上，宝石内流动的雾霭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她佩戴着挚爱之人的一半灵魂。 “大小姐，所以薇菈说过——这本不是能赠送的事物，自己的灵魂无论如何是不能送人的。可少爷注入一半灵魂激活复苏之戒，因为这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他赠予您……” 菲莉丝的泪水如决堤的河流，但她没有出声，也没有擦拭，她只是默默注视着戒指，她从宝石中感受到的温暖不是错觉——那是她爱人的温度。 “卡尔少爷以一半灵魂作为聘礼，娶您为妻。而另一半灵魂将支撑少爷的生命，与您厮守相爱。” 菲莉丝的脑海中再次回响起那句承诺： ——卡尔，我把我最珍贵的人托付给你，请保护好我的女儿。 ——以我的灵魂起誓。 啊…… 菲莉丝听过的，在那吟游诗人的歌谣中，男子以灵魂起誓，誓要爱恋人一生。就只是如此而已，那些女子听闻后便感动到泪洒衣襟，奉上自己全部的爱意； 但我的卡尔，我多么希望你也只是说说而已，就如歌谣传唱的那样…… 薇菈认真注视着哭成泪人的菲莉丝，严肃问道：“大小姐，您还要摘下戒指吗？” “……不，我不摘。” 菲莉丝平静回应薇菈的质问：“我会守护好他的灵魂，不会让他受到丝毫伤害。” “您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了，是吗？” “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 菲莉丝淌着泪，亲吻复苏之戒： “他已爱我至此。” 吻上爱人的灵魂，她终于失声痛哭，这模样令薇菈都心疼到动容。 所以卡尔少爷才不肯说吧……他害怕看到菲莉丝小姐哭成这样…… 薇菈默默注视菲莉丝蜷缩跪坐着，泪水都染湿了地毯。她的双唇颤抖，却紧贴复苏之戒的宝石，拼命去感受那份温度——那是他履行的誓言，是她挚爱之人的灵魂。 死眠之主的誓言，是他灵魂的重量。这就是超然在上的亡灵共主，对爱人深入骨髓的保护与温柔。 第152章 传统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卡尔就站在香榭丽街17号门前，陪约翰一家等马车。 艾莲娜不时掩面打哈欠，睡眼惺忪，反而是约翰将军精神抖擞，看来对今天的比赛志在必得，就好像他要亲自登场赛马一样。 卡尔看着艾莲娜不住地打哈欠，估摸着是小丫头没戴耳塞…… 和这两个干柴烈火的人住一块，睡眠不好实在正常。要不是他们感情深厚，艾莲娜估计早就没法忍了。 杰西小姐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她手挎一个野餐篮，里面装着她早起制作的火腿芝士三明治还有艾莲娜的甜点，约翰的背包里还装了一大壶热茶。 卡尔好笑地看着他们三人，太像是出门野餐的一家三口了…… 赛马场在明斯特郊区，从香榭丽街乘马车过去大约一小时车程，而比赛则是上午十一点开始，预计下午才能散场，所以他们今天的午餐也在赛马场解决了； 其实约翰和杰西说过没必要自带午餐，赛马场有餐厅，味道也不错； 但杰西说外面的餐食总是没有自家做的令人安心，尤其是比赛当天人山人海，坐地起价不说，卫生更是难保证，若是吃坏肚子都没地儿说理去。 非常朴实且持家的女士。 卡尔朝艾莲娜招招手：“瞌睡虫，过来，和你说点事。” “怎么了……哈~”小丫头摇摇晃晃走到卡尔身边，“我好困，一会恐怕要颠得晕车了。卡尔，我以后能搬到你家去睡觉吗？” “倒是也行，不过我还能再给你出个主意，以后你不戴耳塞也能睡好觉了。” “把杰西的嘴塞住？”艾莲娜耸耸肩，“没用的，约翰声音更大。” “……” “开个玩笑，让我靠会。” 不到一米六的小丫头靠在卡尔胳膊上，含糊地问道：“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你晚上去他们卧室，用‘闭塞空间’笼罩房间，然后你不就听不到了？” “噢！！” 艾莲娜忽然精神起来，连连点头：“卡尔你是真的聪明。大道理也懂，鬼点子还多。虽然咒文持续时间有限，但应该够了！” “我谢谢你啊……”卡尔一头黑线，“别忘了过去以后先找治安厅守备队，现在大部队回来了，人手充足了。” “我记得呢，到了找珀西督察。” “嗯，还有韦斯特和迪福应该也和他在一块。去了以后就说我让你们找的，今天帮我个忙照顾好你们。但不要一直跟着，该工作就去工作，需要时应一下就好。他们三个会很乐意的。” “其实我们能照顾好自己，两个灵能者诶。万一约翰和人吵起来，那该担心人身安全的是对方。” “我就是这个意思——有他们三个治安厅的人照顾你们，哪怕是和人打起来，你和约翰都能理直气壮。” 赛马场鱼龙混杂，输家赢家齐聚一堂，人们情绪激动荷尔蒙爆棚，吵架打架都不是新鲜事了，据说热闹的时候能在同一个观赛席看见三圈吵群架的观众； 这就是约翰说过的“花一份门票钱，能同时看好几场赛事，划算死了。” 所以卡尔让守备队照顾他们，就是怕有人输急眼了挑事。 艾莲娜抬头看着他问道：“那到时候这算谋私吗？” “当然不算，这叫借势。”卡尔嘴角轻挑，“你想啊，假如约翰今天和人起了争执，对方吵不过你们，然后把治安厅的督察喊来想评理解决，结果来的是珀西和韦斯特，然后你该说什么？” “海勒总司的命令，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卡尔敲了她脑门一下： “别胡闹，我说了，学会借势。” 小丫头揉着脑门问道：“那怎么借？” “你就说——‘督察，是他们先挑事，我们不占用公共资源，但希望能在治安厅几位的见证下光明正大一对一决斗’。然后珀西和韦斯特就会答应见证，对方要么选择退缩丢人下不来台，要么硬着头皮同意决斗解决问题。反正这决斗也是维德社会老传统了，打输了就只能罢休。” 别看维德王国的人们现在都是绅士淑女，言谈举止非常得体，但维德人的直接可不光体现在语言上，武德那也是相当充沛，绅士的外表下仍怀有一颗“能动手就别哔哔”的质朴之心； 起了冲突双方争执不下时，在见证人旁观下展开决斗可是社会都认可的规矩，但也有讲究，比如不能攻击面部和其他重要部分，不能持械，不能出人命等等，一旦违反那是要直接进监狱的，连审判都免了。 当然，东区和中央区已经很少有绅士决斗了，双方互相拿手杖在街上打得衣衫不整的确不太好看。中产阶级好面儿，嘴上总说“不好不好有失体面”，其实早已按捺不住炽热的内心； 但人的情绪总要有发泄渠道，所以拳击赛事的受欢迎程度仅次于赛马，地下黑拳赛也是相当火爆，不少中产绅士都会下班后脱去西装绑起绷带，拿着拳套钻进赛场，在擂台上挥洒汗水，发泄心中烦闷和疲惫。 听完卡尔的鬼点子，艾莲娜用力点点头：“真不愧是你。灵能者和普通人决斗，治安厅督察当见证人，不知道的人看着公平公正，其实就是拉偏架。” “这多好，又能出气又不违反规矩，你手痒的话你可以亲自上，打不过未成年少女可就出名了。” “要是对方也是灵能者呢？”艾莲娜专门挑刺问道，“还是我和约翰一起上都打不过的那种。” “那就让珀西和韦斯特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 好不容易才等来一辆马车，约翰一家坐在车厢内朝卡尔挥手，前去观看今年明斯特的第一大赛事。 “希望十月不要输得太惨。” 卡尔转身登上他的马车，扎克两分钟前刚驾车抵达香榭丽街，来接他去沃尔登宅邸。 “少爷，十月的赢面可能……”扎克弱弱地说道，“可能不大呢。” “连你都这样说……算了，就当给它捧个场，我们走吧。” “好的，少爷。” “吃早餐了吗？” “还没呢。” “走，路上买两块烤肉馅饼，我请你吃。” 第153章 了解契机 马车载着卡尔回到贵族区沃尔登宅邸，菲莉丝已在庭院内等他。 卡尔发现她今天的妆容浓了一些，甚至化了眼影，这使得往常那份纯情被掩盖不少，今天的她更显妩媚成熟； 或许是为了配合妆容，菲莉丝今天的服饰是哥特风，一袭深紫色长裙和黑色长袖手套上点缀着精美的蕾丝边，亮黑高跟鞋小巧精致，纱帽下的笑容恬静而温婉，看向卡尔的眼神藏满星空； 死眠厅堂管家伊莉雅的服饰也是类似的款式，不过更加复古。同样的风格，伊莉雅的气质更神秘，如幽谷中一潭深不见底的泉，而菲莉丝则是妩媚，眼中的柔情似能迷乱众生。 她向卡尔缓缓走来，轻柔地挽上他的臂弯，配合着他的步伐走出庭院。 卡尔搀扶未婚妻登上马车，车厢内二人对坐相望。 婚约已定，卡尔觉得好像有什么变了…… “菲莉丝，你今天的妆容……” “嗯，想尝试一下，好看吗？” “当然好看。” 菲莉丝温柔地对卡尔笑着，他忽觉未婚妻今天安静了许多，就好像一夜之间成熟了，她的童真与稚嫩已难寻觅。 犹豫片刻，菲莉丝柔声说道：“卡尔，你若觉得辛苦，以后我让阿比盖尔驾车带我去香榭丽街。” “没关系，我来接你就好。” “嗯，那你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说的，你想让我怎么样都可以。” 卡尔有些疑惑，却还是点头应下。 其实今天他们本就要出门逛街，从效率来讲菲莉丝完全可以让扎克或阿比盖尔载她去香榭丽街，不需要卡尔再来沃尔登宅邸接她，但出于传统，他们没有这样选择。 维德社会对婚姻态度保守，因此身负婚约的男女双方都要遵守传统的行为要求——订婚以后，女方不可以主动离开家去找未婚夫，婚前出行必须由男方亲自上门接送，女方未得到家中长辈和未婚夫的许可，也不可以擅自离家赴约。 社会地位越高就越要遵守这样的约束，既是维护传统也维护个人名誉。 也正是因为对这方面的保守，维德人对婚姻的重视程度远超其他国家，即使是出于利益的家族联姻也不例外。 在维德人眼中，婚姻是人一生中最神圣的事情之一，在二百多年前，离婚还是不被允许的。所以约翰他们得知卡尔的婚期即将定下时，才那么激动。 不过由于近年来新事物不断涌现，思想较之前已开放许多。年轻人提倡接受南莱茵的婚恋观念——比如婚前同居，恋爱时他们也更放得开，不过贵族和中产阶级依旧遵循传统。 “菲莉丝，你今天有些……不一样？” 卡尔还是好奇她今天的变化，而且烟熏妆是否太浓了，难道真是薇菈抢了倪丽尔的饭碗？ “或许是呢，”菲莉丝温柔点头，“总觉得不能再当一个小孩子了。” “不用勉强自己，我很喜欢你的天真烂漫。” “那你可以坐到我旁边吗？” 卡尔点头坐了过去，菲莉丝缓缓靠在他的肩膀。少顷，她又半转身，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把耳朵贴在爱人的胸膛。 怦、怦、怦。 心脏有节奏地跳动，她安心了。 “你熬夜了吗？” “没有，这是眼影。” 菲莉丝低下头，不让卡尔看到她的表情，她依然趴在卡尔的胸口，聆听心脏的旋律，没有挪开的意思。 “卡尔，以前偶尔我会觉得你离我好远，即使你就在我身边，我却担忧你的心在其他地方。” 她的声音如微弱的风铃，令人心生怜惜。 “我怕你离开我，会爱上别人，每次想到这些我都恐惧。而我却不够成熟，用任性伪装心底的情绪，对不起，我以前不够好。” “那现在呢？” “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我有了必须要保护的事物，我无所畏惧。” 她紧紧贴着卡尔的胸膛，那旋律她怎么都听不够。 “菲莉丝，这样能感受到什么吗？” “能。” 她轻声说道：“有你无与伦比的炽热。” …… 今天街上的人格外少，阿什兰街从未显得如此冷清，想来大多数人都聚在了城郊的赛马场，卡尔不时看一眼怀表，或许比赛也快开始了。 他陪菲莉丝逛了不少服饰店，但未婚妻似乎只是享受散步逛街而已，什么都没有买，反而拉着卡尔去了好多家男装店，为他买了新的领带和怀表。 路过阿什兰街20号，之前在爆炸中化为一片残垣的驱魔事务所正在有条不紊的重建中，除了普通工程队之外，沃尔登伯爵还私下派安保力量携带神秘物品帮助建设，据阿比盖尔说伯爵甚至动用了沃尔登家的使魔，海勒驱魔事务所重新开张的日子不远了。 使魔其实就是和灵能者签订契约的魔物，不是所有魔物种族都有极强的攻击性，部分魔物很愿意与人类共存； 它们与人签订合作契约成为使魔，双方各取所需。若要驱使使魔做些契约之外的事，得加钱。就是不清楚沃尔登家的使魔是什么种族； 卡尔还知道这种灵能契约并非普通的合同，它涉及到超凡力量和使魔的古老血脉，若某一方违背条款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另外条款有利程度根据契约双方力量对比来确定，一般来说是人与使魔互利互惠，但也有特例，假如曾经的克罗斯林家族在覆灭的危急关头走了大运，和一只强大的使魔签订契约，那他们或许可以借助其力量保全家族，但未来的日子恐怕要倾尽家财供养使魔，再也不能驱使它额外做事。 另一个特例就是卡尔，他在死眠厅堂的书房看过和渡鸦签订的契约，那基本就是卖身契。 曾经，随着苏尔死去，死眠厅堂其他的契约相继作废，使魔们和原先的亡灵、沉默执行官一样离开了死眠厅堂，成为自由身，连渡鸦一族也纷纷离去…… 可即使上一任死眠之主殒命，死眠厅堂沉寂120年，小渡鸦这一支却始终伴随左右，与其他背弃的渡鸦划清界限，它这一脉从生至死一代代为死眠厅堂服务，让新生渡鸦主动和伊莉雅签订血脉契约，献上全部忠诚，报酬却只是最基本的生存所需； 而自从小渡鸦的母亲死去后，它已是这支血脉的遗孤，再无依靠。所以无论如何卡尔和伊莉雅都不会亏待小渡鸦，只要他卡尔·海勒还有一口吃的，那孩子就饿不着。 中午时分，卡尔和菲莉丝坐在唐丽餐厅靠窗边的位置用午餐，整间餐厅就他们这一桌客人，而且连服务生都只剩两名，唐丽夫人说没来的都是请年假去观赛了。 望着冷清的阿什兰街，卡尔感到一股不真实感，仿佛他和菲莉丝被明斯特抛弃了，独处于孤城…… 但很快一个人影走过窗边，反驳了卡尔的妄想——路过的是克里斯汀女士，即戴着面具出行的歌剧明星克莉斯缇娜。 她没有看到餐厅内的卡尔和菲莉丝，脚步匆匆，也不知着急去往什么地方。 “卡尔，怎么了？”菲莉丝放下刀叉，露出温柔地笑容，“已经吃饱了吗？” “嗯，刚才看到邻居走过去了。” “邻居？你的朋友们不是去赛场了么？” “喔，忘记告诉你了，克莉斯缇娜女士有易容的神秘物品，她搬到了香榭丽19号。” 菲莉丝轻轻点头，愉快而温柔地说道：“是嘛，那我们有明星当邻居了，真不错呢。下次有机会的话或许能当面请教她一些艺术知识呢~” “诶？” “怎么了呢？” 卡尔古怪地看着温婉的未婚妻，语气犹豫：“你不是……不喜欢她？” “喔，你说那天呀，没事了的。”菲莉丝把牛排推到卡尔面前，“我还饿着呢，帮我切一下好吗？你吃饭太快了，这样对胃不好。” “好……” “谢谢你。” “没事。”卡尔摆摆手，不确定地问道，“你真的……不是在说反话？她都搬到我隔壁了，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对不起，卡尔，我给你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 菲莉丝微微嘟嘴埋怨着自己：“之前我怕她诱惑你，偷走你的心，我可真傻……请你不要怪我小心眼，好吗？” “当然，不过我很好奇，你今天的变化有些大，真的不怕那些了？” “不怕了，那都是我自己无意义的妄想，昨天我们都订婚了，还有你为我的承诺，我怎么还会怕呢？” “那就好，吃饭吧。” 菲莉丝默默吃着牛排，感受着无名指传来的温度。痛哭一整夜，她深切认识到谁都分不走卡尔对她的爱——他把灵魂都交给自己保管。 “谁都无法从我身边抢走你，亲爱的。” “当然，这是如日出日落般的既定事实。” 卡尔微笑着注视她吃饭的可爱模样，在心底叹了口气——能让她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的理由，也就只有一个。 她已经知道关于复苏之戒的一切了。 而卡尔感到欣慰的是，菲莉丝知道真相后是朝着好的方向迈去，她没有摘下戒指，没有自责或埋怨，她收下了，而且这一路上她总是小心地保护着无名指，生怕有磕碰，还不时下意识摩挲着灰色宝石。 这样，她就可以慢慢了解死眠之主的一切。正如伊莉雅说过的，陪在菲莉丝身边越久，她就越会注意到更多东西，不可能瞒她一辈子。 菲莉丝，就让复苏之戒成为你了解我的开始吧。 还有，谢谢你，薇菈。 第154章 她等待十五年的他 以面具伪装成克里斯汀这位平凡妇人的维德明星克莉斯缇娜女士，匆匆回到香榭丽街19号，她站在门口慌张地翻找出钥匙，却因为手有些微颤，一连几次都对不准钥匙孔。 咔哒。 她叹了口气，弯腰抱起牛皮纸袋回到家中，轻拍脸颊鼓励自己。 克莉斯缇娜将刚上街购买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上，随后小跑进卧室内。 她一把扯下面具，对着梳妆镜仔细检查着妆容——克里斯汀这张面具什么都好，就是有些闷热，容易把妆弄花； 接着她用心补妆，视线却不时扫向钟表，激动中夹杂过分的紧张，心情复杂。 克莉斯缇娜抿抿嘴——这口红的色泽是否太过艳丽了些？ 她摇摇头，在手腕处重新喷上香水，又小心地在脖子上蹭两下…… 她注视镜子里的自己，美艳成熟、绝色之姿，但漫长的等待却也雕刻出淡淡鱼尾纹。 克莉斯缇娜轻叹一声，随后检查起卧室是否整洁，又在大床上按了按，在香薰内补满精油。思来想去，她还是小跑进客房，把枕头与被褥一股脑塞进衣柜。 这样一来，若要留宿的话就只有在她的卧室了。 克莉斯缇娜回到客厅，这才有心情收拾起刚买回的物品。她烧起热水，又在茶叶与咖啡中犹豫不决——十五年过去，相貌会变，性格会变，口味是否会变？ 思索片刻，她将茶叶与咖啡统统藏入橱柜，却取出一瓶朗姆酒和一打子弹杯。 随后克莉斯缇娜端坐于沙发，她想读书打发剩余的时间，可三分钟后她才发现，自己连书都拿倒了。 坐立不安，她将书丢到一旁，专心注视钟表——分针为何转动得如此之慢，拨动它是否能加速时间？ 克莉斯缇娜起身踱步，她走向全身镜，再次细细打量着衣裙是否合身，随后她深吸一口气，轻轻解开领口两粒扣子。 五秒后。 咚、咚。 “来！来了！” 克莉斯缇娜暗道失误，紧张竟让自己第一句话就失了分寸，不该立刻就回应，而且语气应当更轻松才对…… 她用力眨眨眼，努力克制好情绪。她将此处视作舞台，将眼下视为表演，这才恢复优雅与端庄走向大门，脚步如舞蹈般轻快。 她看向猫眼后心中涌起巨大的喜悦，她不再犹豫，轻巧地打开门，随后双手提起裙角对门外的男人弯腰行礼： “一别十五年，好久不见。” 门外来访的男人先是一愣，随后立马移开目光，不去看她领口刻意解开的扣子。 “……领子。” “这就是你这么多年以后，想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领子？” 克莉斯缇娜抬头，露出思念的动人笑容，目光却微含苦涩。 她开始贪婪地凝视男人那已沧桑的面孔，十五年过去，岁月和经历已磨灭他年少时的桀骜不羁，他眼中早已不再澄澈，名为时间的刻刀却又雕得他深沉而内敛…… 她记忆中的人与眼前沧桑的他渐渐融为一体，原来漫长的等待，改变的不是她一个人——不谙世事的少女已是成熟美艳的女士，意气风发的青年也带上岁月的蹉跎。 男人依旧仰头不去看她的领口，深沉的语气中似有些窘迫： “扣子…没系好。” “唉，加里恩，快进来吧。” 克莉斯缇娜轻咬红唇，让出门口：“我本指望你说些别的。” 明斯特市炼金猎人队长加里恩·威廉姆斯摘下礼帽，露出他夹杂白色的短发，行礼以后进入香榭丽19号，克莉斯缇娜迅速关门并从内锁好。 她走向加里恩的身后，想要帮他脱下教会的神袍挂起来，而他立刻挪开两步，沉声说道：“我自己来。” “哦。” 克莉斯缇娜收回手，走向客厅，眼睁睁看着他脱掉长袍，露出一身猎人皮甲，腰间还挂着剑鞘与枪套。 加里恩叠好神袍，端正坐在单人沙发上，似乎有些紧张，如多年前在教堂内接受任命时的模样。 “我给你的面具……你该戴着。” “太丑了。” 他终于找到话题主动开口，但这并非克莉斯缇娜想听的。 她对加里恩温柔一笑，随后端着子弹杯和朗姆酒坐在他对面：“家里只有这些，刚搬来，还没来得及买其他饮品。” “猎人白天不允许饮酒。” “那日落后我们用餐时再喝，我给你倒水。” “不必麻烦，我一会还有事。” “哦。” “主教让我整顿新人。”加里恩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有移开视线指了指她，“扣子……还有你别弯腰坐。” “哦……” 克莉斯缇娜坐正，她兀自打开朗姆酒，倒满所有的子弹杯：“我忘了，家里停水了，只有这个。” “我一会帮你去问问。” “等你走了，水就来了。”克莉斯缇娜端起一杯烈酒，一口灌入喉中，她心疼地望向男人的脸，轻轻说道，“加里恩，你……憔悴了。” “事情很多。” “你只比我年长两岁，你还不到四十，可是看起来已快半百了……” 加里恩没有回答，余光瞥见她还没系好扣子，仍是扭着头问道：“怎么回来了，我读过报纸，你演得越来越好了。” “是啊，我演得好了。” 克莉斯缇娜又喝下一杯。 “为什么突然回来？纽伦比明斯特繁华许多。” 加里恩僵硬地扭过头，他终于肯看向已不再是少女的克莉斯缇娜，发现她正端着酒杯幽幽凝望自己的脸，他仓促地再次回过头去，却又问一遍： “怎么住在这里？” “不演了，累了，邻居很英俊。” 加里恩点头：“海勒先生的确很英俊。” “是啊，真可惜，他都订婚了。” “你今天邀请我来有什么事？我一会就要走了。” “哦，没事，我明天要去相亲，和你说一声。”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六十岁的富商，妻子死了，还有五个孩子，最小的还没断奶。” “……你该找一个更合适的。” “谁？”克莉斯缇娜苦笑道，“加里恩，你好好看我一眼——都十五年了，我不年轻了，只有这样的人才会看得上我，好在他很有钱。” “追求你的人很多，你是克莉斯缇娜，不是克里斯汀。” “你说对了，刚才是骗你的，明天我要去和二十个贵族少爷相亲，他们等我很久了，情书都塞满了信箱。” “衷心希望有适合你的人选。” 加里恩站起身来，拿起神袍：“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没有合适的，我爱的人已经死了。” “那真遗憾。” “是啊加里恩，究竟是什么杀死了你，你又被埋葬在哪里……” 克莉斯缇娜惨然一笑：“我要如何祭奠我们？” 第155章 没有回头 克莉斯缇娜再次饮下烈酒，脸颊荡漾红晕，她悲哀地望向加里恩： “十五年了，那个意气风发的你呢？告诉我，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从没忘记你说过的话。” 加里恩注视着她泛红的双眼，犹豫片刻后沉声说道：“没有忘。” “那你人呢！你人呢！！” 克莉斯缇娜掩面失声，她颤抖地站起身：“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十五年还不够吗？我不来找你，你就永远把我丢在纽伦吗？！” “我无法离开明斯特，这城市和教会还需要我。” “那我呢，我就不需要你么？！你的心呢，为什么要对我这样狠心……” 她激动地抢过他手中的长袍，用力丢到地上：“我真的演不下去了，我本想得体的面对你……是谁？你告诉我是谁，是什么把你变成这副模样！！” “我有未完的职责与使命，克莉斯。” “嗬，你还记得这昵称，那你怎么能不来找我！” “我无法离开，我必须保护……” “教会、主教、有事不能离开……呵呵，保护，你到底要保护谁？你想保护谁？”克莉斯缇娜悲哀地攥紧他胸口的皮甲，“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加里恩？你说过会来找我的，可你早就无罪了，为什么不来……我都三十四岁了，我就不需要保护了吗？” “克莉斯……” “不要再找借口了。” 克莉斯缇娜抱紧他宽厚的身体，把脸埋进他坚实的胸膛： “你浪费在借口与说辞上的时间毫无意义，你用来告诉我什么主教和你还有事的时间，本可以用来询问我新家的细节。比如我床单的颜色和喷的香水。” “加里恩，你闻闻吧，我脖子上有你以前最喜欢的味道，是薰衣草味。” “克莉斯，你醉了。” “呵，我醉了……知道十五年后的我能喝多少吗？知道纽伦那些大人们逼我喝过多少吗？你知道我若是醉了会怎么样吗？！” “克莉斯……” “我还、我还很干净，和十五年前一样干净……加里恩，除了握手，谁都没碰过我其他地方，你若看过报纸就会知道——克莉斯缇娜耍大牌，连拥抱礼都拒绝。” “克莉斯，说话要……” “要含蓄克制，然后再等你十五年，是吗。” 克莉斯缇娜拽着强壮的猎人队长走向厨房，她一把打开橱柜，苦笑着凝视加里恩：“看，有茶叶，有咖啡，还有你十五年前最爱吃的水果挞，可那时候你总不舍得。现在我可以每天都买给你。” 她又拧开水龙头，清水和她的眼泪一同喷涌而出。 “你看，没有停水，省得你管了不是吗？” “你上来，加里恩，你跟我上来，你还想躲我到什么时候！”克莉斯缇娜哀怨地拖着他迈上楼梯走入客房，“看到了吗，被子和枕头都在柜子里，这客房不能留宿。” “加里恩，你看，这间是我的卧室，你喜欢吗？我准备了两个枕头，都很柔软。今晚你可以用枕头，我躺在你胸口就可以。对了，你自己去看看枕头底下有什么，我已不打算用它了，你帮我拿出来丢掉吧。” “你看我的衣柜里，这些全都是纽伦最好的丝袜，你喜欢哪个？我现在就穿给你看。” “克莉斯，不要这样……” “你说今天下午四点会来，而我从早晨就开始感到高兴。我昨天还失眠了。” 加里恩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那如海的眸中似卷起痛苦的浪，一遍遍冲刷他的瞳孔。 他注视着哭花妆容的克莉斯缇娜，望着她坐在床边一边落泪一边笑着扯开衣裙上所有的纽扣，他心中的情绪堵塞而无处抒发。 他走上前单膝跪在她面前，耐心替克莉斯缇娜系好纽扣，却被她一把拍开。加里恩发现她刚才用力之大，两枚纽扣已崩掉在地上。 加里恩捡起扣子放进她手心里，沉声说道：“不要这样对自己。” “加里恩。”克莉斯缇娜轻声说道，“吻我，然后娶我，就今天。像个男人一样履行你儿时的诺言。” “我不配……你值得更好的人，不该是我，我手上沾满了血。” “我不在乎，我就爱你沾满血的双手，那全是为了我！” “送你离开后，比以前更多了，不只是那次。” “我都等你十五年了，你说过会来找我的……你违约了，我要违约金。” “你要多少。” “要你娶我。” “克莉斯，我……” “你知道吗，你是个混蛋，我好恨你。” “如果那样可以令你感到宽慰，请恨我吧。” “可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我恨的是自己，我当初就该和你一起跳下列车！” “……不要再说了。” “我爱你。我只要你娶我，聘礼什么的统统不要，我已经赚到足够的钱，你什么都不用做再也不用过以前那样的日子了，你只要娶我就好了，现在换我养你……” “教会需要我，明斯特在遭遇危险。” “……那我再像以前那样遭遇危险的话，你还会来保护我吗？” “不要开玩笑了，克莉斯，我……” “我和教会相比、和明斯特相比，哪个重要？” “……” 沉默。 “你…有别的女人了吧？我真傻，我刚才竟忘了问你。十五年啊，我还会天真地以为……” 加里恩打断了她的话，凝声说道：“没有。” 克莉斯缇娜轻轻点头，她终于系好所有的衣扣，背过身去，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加里恩无言望着她的背影，几次张口却说不出想说的话。 “……照顾好自己。” “嗯，你走吧。” 猎人队长点点头，转身走到卧室门口，却听到身后传来她幽怨的声音： “我今晚去问海勒先生——明斯特和菲莉丝小姐对他而言，谁更重要。你猜他的答案是什么？” “不知道。” “我今晚就知道了，再见了，加里恩。” “再见。” 克莉斯缇娜站在窗边，她听到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听到他捡起教袍时沙沙作响，听到门口传来开门和锁门声； 她趴在窗边，看见一个穿黑袍的高大男人回头望向自己，随后转身离开她的视线，越走越远，头都没回。 克莉斯缇娜终于瘫软在地，她抱紧自己的双膝，把脸深深埋入臂弯。她抽泣到浑身颤抖，如林中受伤的野兔。 他都不回头了。 第156章 青梅往事 二十五年前，她九岁，他十一岁。 他们两家的父母本就是战友，两个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已相识。 克莉斯缇娜·菲尔比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加里恩·威廉姆斯的场景。 那是两家的一次聚会，还是孩子的加里恩拉着他母亲的手指着克莉斯缇娜说道——妈妈，她好漂亮； 当时她好害羞，这是她第一次认识加里恩哥哥，后来她总是拉着他玩过家家的游戏。 ——加里恩哥哥，我不想玩过家家了，等长大以后我当你真正的妻子好吗？ ——你爸爸同意吗？ ——那要你去问呀，我可是女孩子！ ——那我问问。 ——加里恩哥哥…怎么样呢？ ——同意了。 后来，明斯特一场瘟疫带走了二人的父母，双方父母将倾家荡产求来的圣水喂给两个孩子，随后撒手人寰。 十八年前，她十六岁，他十八岁。 那时克莉斯缇娜受伤时、委屈时、像现在这样难过到流泪时，曾是青年的加里恩总会站在她身后。 双方父母离世后，加里恩变得沉默寡言。虽然他一如既往地不会说话，总是沉着一张脸，但那些年他总在她的身边，他已是克莉斯缇娜唯一的依靠。 待少女诉说了心中委屈，加里恩就默默点头，随后抄起能看到的顺手物件走到街上，再走进剧场，把所有欺负她的人打到痛哭流涕地求饶，他再鼻青脸肿地拎着那些人的衣领走回来，像丢垃圾一样把更惨的他们丢在克莉斯缇娜面前，逼他们道歉； 那些夜里她总喜欢蜷缩在他身边，哪怕他们早已不再是孩子，可这样的习惯却怎么都改不掉。 克莉斯缇娜枕着他的肩膀，和他一起注视壁炉中微弱的火苗。她总是嘴上不饶人，埋怨他做事太莽撞——加里恩哥哥，你才十八岁，怎么能一个人打一群人呢？ 他的回答永远是那么简单——他们欺负克莉斯了。 多的字从来不说，就好像说话烫嘴，从前是，现在亦然。 那时候，克莉斯缇娜就会帮他的伤口消毒，再敷上药膏。酒精蛰得加里恩疼到龇牙，她就会笑——加里恩哥哥，怕疼还要去啊~ 他就倔强地别过头去——他们欺负克莉斯了。 十五年前，她十九岁，他二十一岁。 一次试演出之后，剧团长和克莉斯缇娜说——一位有权有势的明斯特豪族子弟想推荐她去首都纽伦，可以捧得她红遍维德。现在那位少爷正在后台房间等她，打算当面询问她的意见； 红遍维德……这样加里恩哥哥就不用那么辛苦挣钱了； 都说了不要聘礼，租房子就好，他却比小时候还倔。 于是她选择走进那个房间，才得知红遍维德的代价是——豪族少爷要尽数拥有她的一切； 克莉斯缇娜坚决拒绝了，她的一切从小就只属于一块沉默寡言的木头。 在险遭强暴之际，她的加里恩哥哥寻着她的哭喊与呼救声再一次出现——他握着还沾有猪血的砍刀冲进剧场后台的休息室，戳瞎了那豪门子弟的双眼； 她一直在后悔，自己当时不该哭成那样——那时因为克莉斯的哭声，加里恩第一次杀了人。 而这成为他们命运的转折点。 随后加里恩骗了克莉斯缇娜，他们一同登上前往南方的列车，说要一同逃离维德。 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列车在轨道的桎梏中疾驰而去，他却递给她一张面具，又说了最后的嘱托——去纽伦，等我处理完就来找你。 然后加里恩跳下了车，独自回到明斯特。 克莉斯缇娜·菲尔比到纽伦不久后，她收到了信。原来炼金教会破例招募了他，但他要在教会赎罪，要她再等等； 太好了，加里恩哥哥没事，不用被判死刑了； 我等你。 收到信后没过几个月，她就听说一位叫做加里恩·威廉姆斯的炼金猎人在明斯特崭露头角，亲自查出一户豪门贪污王室税款。加里恩和当时的猎人队长带队，将其抄家，王室判其灭门死刑。 太好了，已不再是罪人了，加里恩哥哥不用赎罪了，就要来找我了； 可她还是没等到他，连刚到纽伦时收到他寄来的第一封信，都成了最后一封。 信上面写得清楚明白——再等等。 而这一等，就是十五年。 十五年后，她三十四岁，他三十六岁； 克莉斯缇娜已是享誉维德的歌剧明星，赚足了钱，再也不用加里恩去当屠户的学徒，不用打好几份工养她、支持她的歌剧梦想。 可加里恩·威廉姆斯已是猎人队长，却还是没来找她； 于是克莉斯缇娜不再死守着那信上一句“再等等”，她今年两次回到明斯特，上次没见到他，但这次见到了； 她想改姓，不愿再姓菲尔比，她想被人称为“威廉姆斯女士”，想让他履行儿时的诺言。他们早就长大了，可那妻子的身份却仍只在儿时游戏中实现过。 日暮夕阳，克莉斯缇娜抱膝而坐，久久抽泣。 “加里恩，意气风发的你被埋葬在哪里？” “早就不是罪人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十五年，一个女孩子在纽伦有多辛苦……你把我丢在那里就不管了。” “我回来了，你怎么还不娶我，我赚够钱了，我还是干净的……” “我骗海勒先生说，我的青春毫无意义地燃烧十五年……可加里恩，你就是我唯一的意义啊……” “你若不肯娶我，那谎言不就成真了吗？” “我不要这样！” “你为什么欺负我，加里恩哥哥，你为什么不娶我……” “什么教会，什么主教…你们把我的加里恩哥哥还给我！” …… 明斯特市教会街，炼金教堂。 炼金猎人司首席福多思·摩尔正对炼金之神的神像恭敬行礼，满目虔诚。 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每日都要在神像前祷告两次，若是因事不在教堂，那就仰望天空闭目祈祷，神明定在星空之上。 这位如今的猎人首席在教堂内出生，他曾是唱诗班最优秀的孩子，也曾取得那届神学院毕业考试的桂冠； 可拥有正统学院派资历的福多思·摩尔，却拒绝了毕业后直接成为高级神官的机会，而选择服下灵药成为一名直面诡异的猎人，去面对最危险的工作； 十年唱诗班，十年苦修神学，十年猎人磨砺，十年带队培养新人。 如今已是第五个十年，他是猎人司首席，生活与工作不再跌宕起伏，每天的两次祈祷都能在神像之前。 祈祷结束后，摩尔首席望向大门敞开的忏悔大厅，微微摇头，朝那里走去。 彩绘玻璃泛着圣洁的光芒，映照大厅内一间封闭的室内小屋。 小屋是忏悔室，神父与前来忏悔的信徒会在屋内隔着木板交谈，他们互相看不见对方，这样信徒才会安心诉说烦恼，而忏悔结束时神父的双手总会穿过木板的开口，温和牵起信徒的手，宽慰他已得到神明的原谅，今后请保持谦逊与虔诚； 但此时忏悔大厅的圣像前却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自从加入教会以来这个人数次来到忏悔大厅，却从未进入过忏悔室，此人甚至不知道那小屋内有用以遮挡容貌的木板。 “加里恩·威廉姆斯，已经黄昏了，你还要在忏悔大厅坐多久，神父都已经休息了。” 背对壁画与圣像的加里恩起身对首席行礼： “摩尔首席，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并非忏悔或求得原谅。” “我当然知道，你从不忏悔，即使你第一次杀人之后也没有。但此时你心乱了。” “因为无罪可忏悔，我只杀应死之人。”加里恩淡淡回应，“而且我可能没有心。” 福多思·摩尔首席看着他平静却固执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说道： “作为猎人队长，你应对炼金之神更加虔诚。不是第一次有主教和神官要求我罢免你，你应当注意。” “您可以罢免我，您知道我已经累了。” “城外的亡灵事件虽然不着急，但你损失三名通灵师，你要为此负责。明斯特不像教廷，没那么多通灵师供你消耗。”摩尔淡淡说道，“无功而返，你还隐瞒了手下猎人的牺牲。下次若再解决不了，我也护不住你。” “那我就能退役了吗？” “你觉得主教们会让你失败后还毫发无损的离开？” “若我成功解决呢？” “还不放弃退出教会的念头吗？” 加里恩没有回答，摩尔首席叹了口气： “猎人司看重你，在你即将被绞死前接纳你加入教会，又多年栽培才让你不到四十岁就成为生命领域命格5的‘召唤师’。虽然你这些年为教会鞠躬尽瘁，曾经的杀人罪也无人再追究。但若真想平安离去，你该拿什么说服主教们？” “功劳吧。” “那就努力拉拢卡尔·海勒，让他和你一起去解决亡灵事件，而你的队员要替你留在明斯特训练新的猎人。” 加里恩平静地表情有些波动，疑惑地问道：“他同意了？” “暂时没有，但我打算亲自和他去交涉了，我会开出他想要的报酬，谈妥后你再去找他。”摩尔的语气毫无起伏，“你若能和他一起解决事件，再把他培养成新的猎人队长，我就替你说服所有反对的声音，让你提前退役。” “我已为教会倾尽全力，届时希望首席可以做到。” 摩尔主教点点头，露出一丝微笑： “去见过克莉斯缇娜·菲尔比女士了？” “没有，听说她已经离开明斯特了。” “是吗……没能去欣赏她的歌剧，真是遗憾。” 加里恩再次行礼说道：“那我先走了，摩尔首席。” “晚安，加里恩，愿炼金之神照拂你。” 猎人司首席福多思·摩尔望着加里恩远去的背影，出声提醒道：“加里恩，你树敌太多，当心安全。” “他们打得过我吗？” 淡薄的疑问化为回声，遍遍回荡于笼罩在昏黄中的忏悔大厅。加里恩没有止步，没有回头，他的语气和表情都毫无波澜。 多年经历早已磨平他的棱角，他不再愤怒，亦不再失望，只是以麻木面对一切，但那疑问声和眉宇间却含有残存的高傲。 加里恩意气风发的青年时代早已埋葬在过往的岁月，但从那墓前站起又不断前行的，是一位麻木却孤高的猎人。 他走出教堂，走向夕阳，从未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