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石玄天》 第1章 铁匠接单 星星是有记忆的。 一颗没有名字的星星,却带着火热滚烫的内核,穿过了无数个光年,外壳的碎片一点点脱落,最后只剩了大概二十厘米直径左右的体积,快速得向着宇宙中某个喜怒哀乐的星球冲击。这颗拳头大小的球体最后穿过了云层,穿过了某块冻土的表面,速度停止了。 五十万年过去了。 乔老大是镇子上唯一的打铁匠,他的故事千篇一律。一个孤儿流落到南安镇,镇子里的老铁匠给了他饭吃,看他长得人高马大,就留他做了学徒。再后来老铁匠某次出外时被官马踏死,学徒乔老大撑起了老铁匠的一家,娶了老铁匠的女儿,共同服侍老铁匠的瞎眼老婆。 乔老大的故事,大概每天都有类似的上千个事件在这个国家上演。 这只是平淡无奇的普通的夏日的一天。 今天没什么来客,也没什么工要赶,乔老大和老婆乔氏正在一起修理鸡棚。夏季的雨水会越来越多,这个家好不容易养活的八只芦花母鸡,是家里可以吃上鸡蛋,有时候还能和邻居换些其他东西的重要来源。 远处传来若隐若现的铜铃声。 乔老大的家在村口,总是最能听到看到外乡人。外乡人常常在冬天出现,夏季到来的非常少见。 乔老大停下手里的活计,掀起衣襟擦了擦汗,走出门望向铜铃声传来的方向。 那铃铛好像响了很久,乔老大才隐约看到彷佛是一头青骡上面驮着一个全身捂得严严实实的人在村口那棵大槐树下面出现。 骡子越来越近,居然在乔老大家的门口停下了。这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做为村口的第一户人家,常常会有游人出现,有的问路,有的找人,有的讨口水喝,有的在门口坐着歇歇脚。 乔老大觉得无聊的很。来人夏天穿这么多,大概脑子也不是很清楚。 也没怎么看明白,乔老大眼一花,就看到来人已经下了骡子,像个木桩似的站在他面前,问道,“你是村里的铁匠”? 乔老大打量着开口的这个人。看上去身材消瘦,面罩遮着脸看不出来长相和年纪,只穿着一件非常普通的灰色麻布长衫,声音却低沉动听,但透露出深深的疲倦。这样的一个人,找他铁匠干吗呢? 乔老大回答,“是的,就是俺。” 院子里传出了乔氏不耐烦的声音,“永儿,去瞧瞧你爹在外面干啥子呢,这么久了还不回来,再不修好鸡棚,晚上下雨了可咋办呢。” 悉悉索索的,一个满脸稚气的儿童从乔老大背后钻了出来,正准备张嘴,一转头看到了门口的灰衣人。乔老大的儿子乔先永好奇的走近陌生人,拽了拽他右边的袖子,感觉有点奇怪,但也说不出来,张嘴问,“爷爷,你找俺爹吗?” 乔老大困惑了。他不知道永儿为什么张嘴就是爷爷,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儿从哪个角度看出来这是个爷爷的。他没理永儿,接着问灰衣人。 “客家,你找铁匠有甚事?” 虽然看不到灰衣人的面目,但感觉他略向永儿的方向侧了侧头,停顿了一两秒。也许没有停顿,是乔老大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家小子可爱喜人,所有人都忍不住要看看他。 “我需要你打一柄短剑。材料我带来了。十天后我要来取。” ”客家,十天打不出来啊,俺这还有王寡妇家的锄头,李麻油家的铁铲没打完呢。十五天要得不?” 看不到灰衣人的表情,但感觉空气都在他面前融化了。“十天。二十两银子。” 乔老大张大了嘴。二十两银子,够他们全家过两年了,还是那种不愁吃不愁喝的躺平的两年,乔氏现在肚子也大了,之前帮人洗洗涮涮补贴家用的活计也快做不成了,这钱也够再养一个胖小子,兴许能再盖一个小瓦房,再养上一头小毛驴。乔老大一阵眩晕,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的幸福生活。 乔老大忙不迭的冲灰衣人点头,脸上止不住的笑容,大声说,“客家放心吧,其他活计我先都不干了,现在就让小子去生炉子。”随即转头和永儿说,“小杂碎,在这儿咕哝啥,赶紧去和你娘说,生炉子,来生意了。”又转过头和灰衣人说,“客家,晌午了,进来歇会儿脚。俺家没啥好吃的,给你下碗面。俺媳妇的鸡杂面,村里没一家能赶上。你也把材料和短剑的样子给俺说说。” 灰衣人迟疑了一下,好像是仔细盯着乔老大看了几秒钟。旋即从青骡上拿下一个细长的包裹,跟着乔老大走进了简陋的院里。 距离松牙山东五十里地的城,对于这个王国的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禁区。城外一圈黑色的河水,有时水面上像是飘着一层极厚的粘稠的油,有时水面上有星星点点青色的火。河外是怪石林立的戈壁滩,寸草不生。老一代的人都说这里原来水草肥美,是老天爷给的天然牧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这么一座城,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进到城里去。有人传言里面是地狱,有人也说比地狱还不如。 城池最中心的层高二十米的黑色大殿中,齐刷刷的跪着两排大约百余名身着乌黑色甲胄的武将,动作整齐,以头触地。诺大的大殿中,听不到一丝声响。 “找到了吗?静火堂?”说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在发问。声音没有丝毫的情感,无法判断是热烈,还是真切,还是责难,抑或是愤怒。 跪在第一排左首的五个人齐刷刷的向前半跪了一步,依然没有人敢抬头。最左边略高一点的人,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挤出了几个字,“报告夜魔使,属下在东南方向发现了东西的踪迹。” “我就问找到了吗?”仍然是那缕冰冷的声音。 “报告夜魔使,没没有。”最左边的武将好像打了几个寒噤。 “哼。” 除了发出这声鼻音,再没有任何言语。大殿里的人突然惊恐的听到,好像传来一点点劈里啪啦的声音,随即是有人痛苦难熬的尖叫声。跪在地上的数个武将,知道静火堂的末日已经来临。他们被夜魔使下了“冥骨咒”,被下咒的人从骨髓里开始一点点爆炸,逐渐蔓延到血管,肌肉,皮肤,眼球,头骨。爆炸的速度非常慢,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需要大约三十二个小时才会化成一堆灰烬。静火堂的五个武将身体扭曲着,哀嚎着。但大殿里的其他人没一个敢抬头,也没一个敢冲左边看一眼。 冰冷的声音说,“静火堂这帮没用的东西。静火堂十五个静火尹下双倍冥骨咒。塔蕴堂领命,五天之内,我要看到东西放在这个大殿里,静火堂三百堂伙归塔蕴堂管理。都退下吧。” 白天的黑色,和夜晚的黑色一样无边无际。 第2章 丰临遇难 丰临镇是一个大约有200户人家的镇子,此时黑烟滚滚。大部分木质的房梁和窗框都已经燃为灰烬,小路上,水井旁净是一些已经烧焦或者烧了一半的鸡鸭、牛羊。烟熏火燎的气味混杂着动物蛋白质和脂肪焚烧的味道,血腥中带了点香气。 更惨的是人。 一截截白骨,断手,断脚,连着脖颈的脑袋,浸在大量逐渐灰黑色烧尽的残渣中。很难想象,几个小时前这里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唯一传来微弱呜咽的是城南角一个青石砖的大院子。这是镇里最大的财主叶家的宅子,叶家做丝绸生意,大公子和二公子常年在波斯一带,家里常年只有主母和叶家唯一的小姐叶穆心在,并有各色仆人佣人数个。叶家平时低调做生意,财不露富,常常接济镇上的穷苦人家,口碑很好,所以虽然家里长期没主事的成年男人在,在镇子里也一直相安无事多年。 “我们西厢房地窖里还存着一千两足色白银,五百两黄金,是爷们这半辈子的家当,送给各位老爷做个酒钱,只求放过我这个老太太和小女。不,只求放过小女足矣,她还小,才只有五岁,求求各位老爷了。” 话没说完就被粗暴的打断了。 “少废话。东西呢?” “我真的不知道老爷们要什么东西,家里唯一值钱的就是那些金银,另外还有一些首饰,都交出来给老爷们了。”慌乱中鬓发乱成一团的主母叶氏战战兢兢的说,她大约四十岁出头,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都没见过。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儿满脸是泪,但强忍着没有哭出声,躲在叶氏身后。 “没东西就死去吧!”一个身穿深紫色长袍,头戴面罩的武士,向旁边勾了勾手指。他身后的十二个浅紫色长衫的男子纵向前,提着各样兵器朝叶氏砍去。这时家里的家丁们挣扎着解脱了绳索,拿着家里的锅铲耕具,拼着上前护住叶氏。 “主母和小姐快跑!” 叶氏颤巍巍的挽着叶穆心的小手,慌不择路的向厢房侧门跑去。 “哼,还想活着跑出去,别做梦了!” 没看清紫袍人是怎么一晃,就落在了叶氏和小女孩儿的面前,堵住了两个人的去路。 “你再想想,你们家老爷还有什么藏宝之地?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紫袍人不耐烦的说。 叶氏泪流满面,又惊又惧,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她的脑子可能已经想不起来任何事,只是拼命的摇着头。 紫袍人轻蔑的看了她一眼,脸色阴沉,好像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他右手从袍袖里迅速拿出一把柳叶状的又细又薄的匕首,比在叶氏的面前,哼了一声,说,“我帮你回忆一下。” 两个紫色服侍的人按着叶氏跪在紫袍人面前。紫袍人把匕首慢慢的贴在叶氏的左脸颊上,一阵刺骨的冰凉传到了叶氏身体里。叶氏抖得更厉害了,除了眼泪,鼻涕和口水也不由控制得流了出来。小女孩在旁边惊恐得看着这一切。 “我字写的不太好,还需要多练。”紫袍人狰狞得笑着,提起匕首一笔一划得在叶氏的左脸上划了个“叶”字。在叶氏的剧烈抖动下,这个字的笔画像蚯蚓一样歪歪扭扭。紫袍人划完之后大怒,抬起手猛力的抽了叶氏一巴掌。越来越多的血从叶氏的鼻子和嘴里渗出来。叶氏浑身瘫软,已经吓得晕了过去。 一桶污水泼在叶氏脸上,叶氏又恢复了意识。这个时候她惊恐得看到,紫袍人正端详着她旁边小女孩叶穆心的小脸,色迷迷的笑着,咂着嘴。 “老爷!老爷大人!”叶氏用尽了最大力气喊着。 紫袍人扭过头,看着叶氏说,“你这丫头皮肤挺白挺嫩的呀。老爷我出城好几天了,得娱乐娱乐。既然你也想不出来那东西在哪,你们母女俩就陪老爷放松放松。” 叶氏发出了来自于胸腔的悲鸣和号角。屋角几只乌鸦惊起,扑簌得飞走。院里安静下来,仆众已经死绝,只剩了紫袍人和他的随从们。他的若干个随从安静得侍立着,不知道面具下是什么样的表情,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小女孩儿的抽泣声,在死寂中异常得响亮。 紫袍人的匕首一挑,小女孩儿肩膀侧面的墨绿色外罩整个被划开,露出了小小的肩膀。紫袍人淫笑一声,匕首又伸向了小女孩儿的下身。突然匕首被一个物体击中,匕首被从紫袍人手中打掉。该物体来速极快,紫袍人的手掌虎口已经出血。只听到齐刷刷的兵器声,所有紫衣随从的兵器出鞘。 紫袍人站起身,狐疑的望着那个物体飞来的方向。平平无奇的只是个小石子而已,被人已极大力准确的击中了他的匕首。 天色已将暮,晚霞把西边的天空染的血红。 叶氏用残存的一点气力,捡起紫袍人掉在地上的匕首,对着小女孩的心口刺去。叶穆心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看到的是绝望,是最后的保护,是最后的坚定。叶氏不想让叶穆心被紫袍人糟蹋,她能做什么,也只求女儿和自己速死。 所有人都眼花了一下。好像看到一只灰色的巨雕迅猛无疾的从院子里闪过,但紫袍人的眼神更敏锐,他隐隐看到是穿着长袍的形同鬼魅的人。刹那间,那只灰色的巨雕带走了小女孩,叶氏手中的匕首无力的掉在地上。 紫袍人愤怒了,愤怒的背后更多的仿佛是恐惧。他大喊一声,“磨蹭什么,快追!” 数十个紫色的人形冲着灰色大雕离去的方向追出去。紫袍人反手一刀,割断了叶氏脆弱的脖颈。叶氏虽死并不瞑目,眼神里弥留的是女儿被救的安慰。 叶穆心躺在密林中一块冰冷的石头上,噩梦连连。紫袍人在梦中仍然将她的家人和仆从们割的七零八碎。她想努力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的像有石头压在上面。身体感觉像是要飘起来,一点力气也没有。 母亲好像来了,她那么美,总穿着淡绿色的衫子。她和母亲去镇上赶集,大家都看她们。瞬间,母亲的鼻孔、眼珠、耳朵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舌头掉了出来,在叶穆心的面前左晃右晃。 “啊!!”她大叫一声,眼睛可以睁开一点点了。 一个灰衣人坐在她旁边,她努力看,却看不到他的脸。 第3章 器之所成 乔先永坐在草垛上,看着他父亲乔老大打着赤膊,努力的拉着风箱。 他好奇的问,“爹,以前你打铁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拉风箱拉这么久呀。” 乔老大很欣慰年幼的儿子能看出自己工作的不同。乔氏走了进来,怜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拿出一块麻布给乔老大擦了擦下巴上的汗滴,说,“隔壁张家的要去齐村俺娘家那里,俺娘之前不是托人来说,给要出世的小子做了百家衣和虎头鞋,俺想着跟张家的一起去取一趟,也想在俺娘家住几天。小子出生了就没那个时间回俺娘家了。” 乔老大知道老婆想回娘家去炫耀自己刚接的一单大生意。他手上活没停,大声说,“你带上十几个新鲜鸡蛋回去。你这动辄就回娘家的,不知道的乡亲以为俺把你休了。” 乔老大好像被自己的话逗乐了,他大声笑了笑,说,“甭着急回来,你和永儿也难得回去。” 乔先永起先怔怔的听着,听到这里,胸膛一耸,大声说,“俺不去婆婆那,俺要在家看爹干活儿!” 入夜的时刻,到了武器锻造的最重要时间,乔老大预测火温已经到达了足够高度。灰衣人给了他两种矿石原料,一种是很好辨认的铁矿石,在他看来是顶级的铁矿石,根据灰衣人的说法这是胡商从一个非常远常年炎热的国家带过来的,极其稀有,但灰衣人看起来也并不怎么把这矿石当回事。另外一种矿石原料乔老大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矿石灰衣人只给了他一块,比成年人的拳头大一些,但非常之重,比他见过的所有矿石都重,这块矿石的颜色也很奇特,遍体通黑,完全不透光,有的夜晚发着浅浅的蓝光,有的夜晚看上去又像是黑红色的。灰衣人非常珍重的把这块矿石交给了他。也有可能是乔老大的错觉,灰衣人把矿石递给他之后,整个人好像都矮了一截,但也许是打铁时间太久,眼神出了问题。 乔先永硬撑着没睡着,坐在旁边眨巴着眼睛看着父亲。他也知道到了最重要的时刻。 乔老大先把那块珍贵矿石小心翼翼的放进了火中的坩埚里,下方的风箱和皮囊呼呼的响着。火苗一下子窜上来,吞没了坩埚。乔老大有耐心的等着这块矿石软化。 几个小时过去了,乔老大满头满身都是汗。永儿在旁边已经睡着了。 矿石没有任何反应。 乔老大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他加了一点助熔的灰石,火苗窜的更高了一些,但矿石仍然静静躺在坩埚中,没有任何被烧热的迹象。 乔老大有点着急了,距离灰衣人约定的日子只剩下不到两天了。 他使劲的拉着风箱,想再烧热一点。 并没有什么变化。 太阳升起,公鸡打鸣。永儿醒了。他睁开眼茫然的看了下自己焦躁不安的父亲,懂事的去打了一碗水,端到乔老大旁边,忍受着滚烫的热气,尽量举高说,“爹,喝水。” 乔老大已经两天没睡觉没合眼了,身体逐渐在失去控制,他并没有听到儿子说话的声音,他的右臂顺手往下一挥,永儿端着的粗瓷碗从他的小手中被打飞到熔炉边。碗瞬间碎裂,一大块瓷片反弹回来,弹到了永儿的右边侧脸上,划破了深深的一道血口子。暗红色的血液从永儿脸上弹出,有些落到地上,有些顺着他的脖子留到了他的小汗衫上,有些血滴不偏不倚的飞到了放着矿石的坩埚里。 乔老大没看永儿,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坩埚里,突然看到飞进了几滴暗红色的不明液体。他非常生气,也非常惊恐,生怕这液体影响了矿石的纯度,他正在想要不然取出来,把矿石重新处理后再冶炼,但交付时间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和灰衣人再解释。正想着,坩埚发出了异样的声音,他看到火苗在升高,瞬间窜到了四五米高,里面爆裂出七彩的亮丽颜色,又模模糊糊的好像出现了什么东西的影子,不是人影,也不是可以认知的动物,那个影子在烦躁不安的火苗里躁动着。 乔老大惊呆了。连永儿都看呆了,忘记了脸上的疼痛。 乔老大听到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炸上了天的声音,他看到从火中爆起的一小撮云朵样的乌黑的物体迅速升起,冲上了云霄,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火苗也落了下来回复了正常高度。乔老大看看坩埚里,那块矿石软化了,变成了金属液体,纯黑色的液体好像略微有点暗红。 乔老大大喜,把灰衣人给的铁矿石扔进了坩埚里。铁矿石在高温下,又或者有了黑色矿石的辅助,比平常所需时间更块的化成了铁水。灰衣人带来的铁矿石非常精纯,不知道是否已经被二次加工过,基本上没有任何的杂质。很快两种金属液体就融为一体。 乔老大迅速的将混合的矿石液体倒在灰衣人带来的模具里。是两柄短剑的模具,混合液体的量非常准确,倒在模具中基本上不多不少。乔老大等着金属液体在空气中冷却和凝固,然后放在井水中降温。降温后将模子取下。 在等待冷却的时候,他想起了他的儿子永儿。永儿在漫长的等待中又睡着了。乔老大注视着永儿被瓷碗划破的右脸,伤口大概十公分长,看起来伤的并不重,小孩子恢复的快,伤口已经在愈合。他很内疚,但又兴致勃勃的想着灰衣人即将带来的二十两银子,给永儿买什么样的新衣服,什么样的玩具,去镇子里看什么样的花戏。 两柄短剑打成了。乔老大给它们装上了灰衣人带来的小巧的剑柄。他看着这两把剑。乔老大不是兵器专家,但也打过不少的武器,他也能看出来这两柄剑好像是不凡之物,和普通的铁器看上去有点像,但又好像完全不一样。他凝视着剑身,剑更像灰衣人带来的黑色矿石的颜色。 奇怪的是,那剑好像也在凝视着他。 第4章 血洗乔村 乔老大打铁时,有一朵黑色火苗曾经窜上了天空。 铁匠乔老大早忘记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事。 有人不这么认为。 有个灰衣人背着手,凝望着那朵黑色火苗,叹了口气说,“成了。”他旁边躺着个面色苍白的小女孩儿。 有个紫袍人皱着眉头,望着火苗上升的方向,心里迅速计算着路程和时间。 还有一个像地狱一样的城,有一张极其美丽的苍白面孔,一只眼睛是金黄色,一只眼睛是天空的蓝色,望向那朵火苗,面无表情。 叶穆心感到好像有清晨的露水滴在自己的脸上,又模模糊糊的听到了鸟叫。她迷迷糊糊的说,“阿兰,帮我起床洗漱吧。母亲呢?” 没有人回应。 叶穆心睁开了眼睛。她不在自己那张精致的雕花木头小床上,而是在一个森林的小溪边。有松鼠“嗖”一下的从几米以外窜走。她看了看周围,没看到什么,除了树就是草,除了草就是花,除了花就是树下的一些颜色鲜艳的菌类。 她想起了发生了什么。紫袍人。她的母亲叶氏举着匕首对着她的胸膛。那个场景那么真实,她不由得大叫一声。 “你醒了。” 叶穆心抬头看,有一个穿的严严实实的灰衣人站在她面前。 奇怪,一秒钟前这里没有人。 灰衣人伸出一根手指,不由分说的搭在叶穆心的手腕上。然后点了点头。 “嗯,脉象稳定,不寒不热。” 叶穆心感觉到那根手指冰凉。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根手指已经倏得收了回去。 灰衣人甩了下袍袖,踏步就走。 叶穆心一惊之下跳了起来。她想起来之前衣服好像被“坏人”割破了,现在再看,肩膀前后的两片衣服被两根灰色的袋子绑了起来,绑的很紧。 她感到有点头晕,但仍然跳起来跟着灰衣人,大喊着,“先生,伯伯,叔叔,” 她紧跑几步,去抓灰衣人的右臂。抓到了袖子,但又好像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抓着。 灰衣人叹了口气,停了下来,看着她。 “怎么了?” “先生,伯伯,我母亲呢?”叶穆心期待的看着灰衣人。 “死了。”灰衣人不带任何感情得回答。 叶穆心的眼泪滚滚的从眼中流出。她感觉胸口一阵巨痛。她伸出手捂着自己的胸口。 “你母亲想用匕首先刺死你,免得你受坏人之辱。我晚了一步,匕首刺破了你的胸膛,你血流不止,高烧数日。今日伤口基本痊愈,业已转好。今日就是你我分别之日。”灰衣人淡淡的说。 叶穆心本事非常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她瞬间已经转了数个念头。当时在院子里和母亲一起面对紫袍人时,她以为会和母亲一起惨死刀下,但没想到能被救。紫袍人的冷酷无情,残忍嗜血深深的刻到了她的脑子里,她想报仇。但她都不知道仇人是谁,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去复仇。她除了从小读书识字,琴棋书画,女红妇徳,其他什么都不会。 边想着,眼泪又滚滚落下来。 叶穆心不由自主的拽紧了灰衣人的长袍。这个人救了她,她现在是不是只能靠他了? “伯伯,叔叔,求您救救我。” 灰衣人诧异的说,“我已经救了你,否则你早已被杀或是高烧致死。” “您再救救我,让我跟着您可以吗?我可以做饭缝衣,帮您跑腿,我当您的丫环可以吗?我还有两个哥哥,我还想找他们一起为母亲报仇。”叶穆心抽泣着说。 灰衣人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叶穆心使尽了全身力气,小跑着跟着灰衣人。 灰衣人好像在向着某个特定的方向行进。他走,叶穆心就紧跟着他。他停,叶穆心也就停下来休息,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生怕自己跟丢了。他吃东西的时候,也分给叶穆心一些。 第二天早上,叶穆心醒来。正在埋怨自己怎么睡着了,就看到灰衣人站在她面前。 叶穆心还没开口说话,灰衣人就架起她的一只胳膊,好像突然飞起来了一样。叶穆心第一次忘记了几天前发生的那么可怕的事,她被灰衣人带着飞快地向前行进,她的脚好像都没挨着地。她不由得快乐的叫起来,随即灰衣人很严肃的看了她一眼。她闭上了嘴。 第三天的黄昏,叶穆心跟着灰衣人来到了一个森林的边缘。她好像影影绰绰的看到前面有一条大路。灰衣人好像松了口气,速度也慢下来了。他带着叶穆心来到大路上,像正常人一样走着。炎热的夏天,叶穆心走几步路就出了汗,她的衣服已经很多天没有换过了。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极其嫌弃自己,现在却满不当一回事。 “伯伯,你这几天是在带着我飞吗?” 灰衣人好像终于轻松了一些,回答道,“这是轻功。” “那我也想和你学,我想飞到哥哥们在的地方去!” 虽然蒙着脸,但叶穆心好像感觉到灰衣人笑了一下。随即他一扯叶穆心的衣袖,放慢了脚步,说,“噤声”。 叶穆心踉跄了一下,她很乖的没有说话,而是跟着灰衣人观察起周围的情况。虽然她看不了特别远,但好像也注意到远处有许多黑烟升起。她极其小声得说,“着火了”。 灰衣人“哼”了一声。 这个时候太阳降下了地平线,天色彻底黑了。更能清楚得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 叶穆心总算是看到了大路尽头,好像有一些瓦房,她觉得像是个村子。随着他们越走越近,叶穆心好像闻到了浓烈的焦味,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动物的哀嚎。 灰衣人加快了脚步。 村口第一户人家的门口,有一扇被烧的半焦的旗子扔在地上,上面被踏了无数脚印,叶穆心好像看到上面写着“铁匠乔”。除了这户人家,村子里看起来到处都着着火,但是却不闻人生。叶穆心突然战栗了,她想起了前几天自己家发生的惨剧,南安镇就像现在的这个村子。 灰衣人抢进了“铁匠乔”的院子里。 叶穆心看到了一具尸体。是一个高大壮硕赤裸着上身的男人。男人的耳朵、鼻子、每根手指头都已经被割下,杂乱的被扔在地上。更可怕的是,男人的肚子被割开,里面的内脏不知道被野狗还是秃鹫叼了出来,在炎热的夏日散发出了腐烂的味道。叶穆心强忍着不让自己喊出来,她向后退了退。 她看到灰衣人进了内室,好像在翻这家里所有能翻到的角落。其实没什么可翻的,屋里杂乱无章的样子显示这里早就别人翻了个底朝天。 灰衣人停止了翻找。他走到院子里,看了看东北部的天空,然后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 第5章 松烟新徒 叶穆心看着灰衣人在被烧焦的村子里好像入定了。她没敢作声。过去几日她在林子中看到灰衣人做出了好几次这样的动作。 但这次灰衣人很快睁开了眼。站起身来迈出了铁匠家。叶穆心赶紧跟上他。 灰衣人大步流星的向城里走去,大概走了一百米左右突然向右一拐。叶穆心才发现右边是一条非常窄的好像已经被废弃的小路。小路的尽头看起来好像有一口荒废的水井,井口杂草丛生,又乱七八糟的好像堆着许多石头。灰衣人拨开了那些石头,又拨开了杂草。对着井里说,“出来吧。我不是来杀你的。” 没有动静。叶穆心正在奇怪。她看到井边好像伸出了一只脏兮兮的小手。 随即灰衣人一弯腰拎出了一个小孩。 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穿着粗布的汗衫和小短裤,赤着脚,已经看不清身上的衣服是什么颜色。脸上好像又是脏,又是黑,又是血痂。他被灰衣人提在半空,手和脚又踢又打,却也够不到灰衣人一点点。挣扎了几下,小男孩停下了,他响亮的冲着灰衣人说,“吃鸡杂面的爷爷,你来过我家!” 叶穆心纳闷的想,爷爷? 灰衣人点点头,把小男孩放下了。随即他开口说,“你爹死了。” 小男孩的眼泪立刻充满了眼睛,但他好像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他使劲的抽了一下鼻子,点点头。眼睛里露出野兽一般仇恨的目光,望向自己家的方向。 灰衣人问道,“你怎么逃出来的?你娘呢?” 小男孩口齿清楚的回答,“爹从隔壁张叔家跑回来,把东西给了我让我赶紧藏到枯井里。娘在婆婆家。”停了停他露出恐惧的神色说,“紫衣服,好多刀,好多血。” 小男孩一口气说完之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叶穆心想起了自身的悲惨遭遇,走到小男孩面前,抬起衣袖轻轻的给他抹着眼泪,然后很温柔的抱了抱小男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就是这样抱自己的。 小男孩慢慢不哭了,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好像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穿黄杉的女孩子。他在村里从来没见过穿这样衫子的女孩子,很多女孩儿都是欺负他,只有这个女孩子抱了抱他。 灰衣人好像在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愤怒。隔了一两分钟,他清晰的问小男孩,“你爹给你什么东西?”叶穆心听到他的声音仿佛也在微微颤抖。 小男孩指指枯井,然后走了过去。灰衣人探头向下望,好像看到一个白色的包裹。他把包裹提上来,打开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他问小男孩,“你叫永儿是吗?大名叫什么?” 小男孩回答道,“爷爷,俺叫乔先永。” 灰衣人微微颌首。然后他拉过叶穆心,让她和永儿站在一起。 灰衣人开口了,“现在,我要你们两个仔细的听我说话。” 叶穆心认真的点点头。小男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灰衣人,也点了点头。 灰衣人严肃的说,“我是剑客,但已经很多年不在江湖行走。我是松烟派掌门人魏泓,我派除我之外已经都陆续去世,我也很多年没有收过弟子。现下情况特殊,我愿收你俩为徒,传承我衣钵。如果愿意,你们且随我回西部断月崖。如果不愿意,老朽我也可以先送你们至亲人处。” 叶穆心对于灰衣人的轻功佩服的五体投地,虽然她也想找她的两个哥哥,但他们常年不在家,叶穆心和他俩之前的关系反而更不密切。灰衣人虽然只是照顾了她几天,但她对这个不爱做声的人反而莫名的产生了信赖感。所以她大声回答,“我愿意!” 小男孩儿没有特别明白灰衣人的意思,但他看到那个无比温柔的姐姐说了愿意,他也就跟着说,“俺也愿意。”停了停又说,“俺想也找找俺娘。” 灰衣人揭起了自己头上蒙着的面具。叶穆心看到了一张须发已经半白的脸,但是剑眉星目,眼角和嘴角的皱纹也并不明显。她看不出来灰衣人的年纪,感觉像是个风神俊朗的中年人,但是眼神却极其沧桑,彷佛疲惫了许久许久。他带着笑意看了看眼前的一对小童,和气的说,“江湖上认识我的人也已经不多了,以后这个劳什子面罩我也不带了。” 灰衣人思考了几秒钟,随后说,“你们俩算是我最后的关门弟子。叶穆心大一点,是师姐,乔先永是小师弟,从今以后你们两个要相亲相爱,我派的一些戒律我会慢慢说给你们知道,凡是违反戒律就要被永远逐出师门。我门派的武功很杂,但内功相同,你俩分学不同的外功,但不可互相相授,也不可偷学对方武功。现在,你俩要给我各磕十个头,就算拜师礼,从此就是我松烟派弟子。” 叶穆心旋即跪倒,向魏泓深深的叩下头去,一个又一个。乔先永也学着她的样子。 头磕完后魏泓命他们起来。然后打开手里从枯井上捡出的麻布包裹,从里面取出两把短剑。乔先永一怔,这正是他父亲最后的一件作品。 魏泓看着两柄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你们加入松烟派,为师没什么可以送你们的,这两柄先永父亲打造的怀剑,一人一柄送给你们。为师给两柄剑各起了一个名字,如烟剑和显松剑。穆心佩如烟。先永佩显松。这两柄剑需要你们拿生命来保护,你们可否为此立下重誓。” 叶穆心和乔先永自不必说,学着魏泓的样子发了重誓。然后接过两把小剑,系在自己衣内。这两柄剑说是短剑,但确是成人的匕首大小,对于幼小的儿童来说,带着也略有些显眼。魏泓要二人把剑贴身戴着,睡觉也要戴在身上。他说这是“养剑”,这样才能养成自己一生的剑。 深夜,叶穆心睡着了。乔先永抱着自己的短剑,爱不释手。他还记得爹打造这柄剑时的样子,还记得那窜的高耸的火苗。想起了爹娘,他又开始伤心了,然后带着伤心睡着了。他没有注意到,他快睡着的时候,显松剑透过剑鞘,发出了青蓝色的光芒。 第6章 五岳大业 叶穆心看着灰衣人在被烧焦的村子里好像入定了。她没敢作声。过去几日她在林子中看到灰衣人做出了好几次这样的动作。 但这次灰衣人很快睁开了眼。站起身来迈出了铁匠家。叶穆心赶紧跟上他。 灰衣人大步流星的向城里走去,大概走了一百米左右突然向右一拐。叶穆心才发现右边是一条非常窄的好像已经被废弃的小路。小路的尽头看起来好像有一口荒废的水井,井口杂草丛生,又乱七八糟的好像堆着许多石头。灰衣人拨开了那些石头,又拨开了杂草。对着井里说,“出来吧。我不是来杀你的。” 没有动静。叶穆心正在奇怪。她看到井边好像伸出了一只脏兮兮的小手。 随即灰衣人一弯腰拎出了一个小孩。 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穿着粗布的汗衫和小短裤,赤着脚,已经看不清身上的衣服是什么颜色。脸上好像又是脏,又是黑,又是血痂。他被灰衣人提在半空,手和脚又踢又打,却也够不到灰衣人一点点。挣扎了几下,小男孩停下了,他响亮的冲着灰衣人说,“吃鸡杂面的爷爷,你来过我家!” 叶穆心纳闷的想,爷爷? 灰衣人点点头,把小男孩放下了。随即他开口说,“你爹死了。” 小男孩的眼泪立刻充满了眼睛,但他好像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他使劲的抽了一下鼻子,点点头。眼睛里露出野兽一般仇恨的目光,望向自己家的方向。 灰衣人问道,“你怎么逃出来的?你娘呢?” 小男孩口齿清楚的回答,“爹从隔壁张叔家跑回来,把东西给了我让我赶紧藏到枯井里。娘在婆婆家。”停了停他露出恐惧的神色说,“紫衣服,好多刀,好多血。” 小男孩一口气说完之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叶穆心想起了自身的悲惨遭遇,走到小男孩面前,抬起衣袖轻轻的给他抹着眼泪,然后很温柔的抱了抱小男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就是这样抱自己的。 小男孩慢慢不哭了,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好像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穿黄杉的女孩子。他在村里从来没见过穿这样衫子的女孩子,很多女孩儿都是欺负他,只有这个女孩子抱了抱他。 灰衣人好像在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愤怒。隔了一两分钟,他清晰的问小男孩,“你爹给你什么东西?”叶穆心听到他的声音仿佛也在微微颤抖。 小男孩指指枯井,然后走了过去。灰衣人探头向下望,好像看到一个白色的包裹。他把包裹提上来,打开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他问小男孩,“你叫永儿是吗?大名叫什么?” 小男孩回答道,“爷爷,俺叫乔先永。” 灰衣人微微颌首。然后他拉过叶穆心,让她和永儿站在一起。 灰衣人开口了,“现在,我要你们两个仔细的听我说话。” 叶穆心认真的点点头。小男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灰衣人,也点了点头。 灰衣人严肃的说,“我是剑客,但已经很多年不在江湖行走。我是松烟派掌门人魏泓,我派除我之外已经都陆续去世,我也很多年没有收过弟子。现下情况特殊,我愿收你俩为徒,传承我衣钵。如果愿意,你们且随我回西部断月崖。如果不愿意,老朽我也可以先送你们至亲人处。” 叶穆心对于灰衣人的轻功佩服的五体投地,虽然她也想找她的两个哥哥,但他们常年不在家,叶穆心和他俩之前的关系反而更不密切。灰衣人虽然只是照顾了她几天,但她对这个不爱做声的人反而莫名的产生了信赖感。所以她大声回答,“我愿意!” 小男孩儿没有特别明白灰衣人的意思,但他看到那个无比温柔的姐姐说了愿意,他也就跟着说,“俺也愿意。”停了停又说,“俺想也找找俺娘。” 灰衣人揭起了自己头上蒙着的面具。叶穆心看到了一张须发已经半白的脸,但是剑眉星目,眼角和嘴角的皱纹也并不明显。她看不出来灰衣人的年纪,感觉像是个风神俊朗的中年人,但是眼神却极其沧桑,彷佛疲惫了许久许久。他带着笑意看了看眼前的一对小童,和气的说,“江湖上认识我的人也已经不多了,以后这个劳什子面罩我也不带了。” 灰衣人思考了几秒钟,随后说,“你们俩算是我最后的关门弟子。叶穆心大一点,是师姐,乔先永是小师弟,从今以后你们两个要相亲相爱,我派的一些戒律我会慢慢说给你们知道,凡是违反戒律就要被永远逐出师门。我门派的武功很杂,但内功相同,你俩分学不同的外功,但不可互相相授,也不可偷学对方武功。现在,你俩要给我各磕十个头,就算拜师礼,从此就是我松烟派弟子。” 叶穆心旋即跪倒,向魏泓深深的叩下头去,一个又一个。乔先永也学着她的样子。 头磕完后魏泓命他们起来。然后打开手里从枯井上捡出的麻布包裹,从里面取出两把短剑。乔先永一怔,这正是他父亲最后的一件作品。 魏泓看着两柄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你们加入松烟派,为师没什么可以送你们的,这两柄先永父亲打造的怀剑,一人一柄送给你们。为师给两柄剑各起了一个名字,如烟剑和显松剑。穆心佩如烟。先永佩显松。这两柄剑需要你们拿生命来保护,你们可否为此立下重誓。” 叶穆心和乔先永自不必说,学着魏泓的样子发了重誓。然后接过两把小剑,系在自己衣内。这两柄剑说是短剑,但确是成人的匕首大小,对于幼小的儿童来说,带着也略有些显眼。魏泓要二人把剑贴身戴着,睡觉也要戴在身上。他说这是“养剑”,这样才能养成自己一生的剑。 深夜,叶穆心睡着了。乔先永抱着自己的短剑,爱不释手。他还记得爹打造这柄剑时的样子,还记得那窜的高耸的火苗。想起了爹娘,他又开始伤心了,然后带着伤心睡着了。他没有注意到,他快睡着的时候,显松剑透过剑鞘,发出了青蓝色的光芒。 第7章 修罗宝石 “什么是修罗七窍心?别看你们从哪儿来的都有,我看你们还不一定听说过。”拔地猴神气的扫了一眼围着他的众人。越来越多的人慢慢围了过来,有人把自己的酒壶和牛肉也端上了张贝贝的桌子。 “这可是上古的宝贝。传说中几万万年前,宇宙玄黄,混沌一片。天界诸神为争夺权力和神力,陷入了大肆杀戮的封神恶战。这一场恶战死了数百万上古神兵。通天教主凌紫宫拜得魔界七魂,欲以七魂侵入最大的敌人接引道人、准提道人等七仙道的身体,取七道人性命。七道人是圣母座下最后的抵御势力,眼看着圣母一派就要落败。这时候!”拔地猴及时得闭上了嘴。 “快说呀!” “然后呢?” “宝贝怎么来的?”众人吵吵嚷嚷的。 拔地猴夹起了一大块不知道谁端过来的肥鹅,油腻腻的大嚼了两口,又唾沫星子乱溅得说起来。 “这时候原本处于中立姿态的护法神倒戈圣母,由四臂阿修罗带领天龙众兵将杀到。阿修罗带着凶猛无比的五虫七禽九兽,制服了通天教主,但七魂已被释放,留存在天界势必将侵蚀圣母派的正念力量。阿修罗舍生取义,吸纳了七魂,天界也就只有欲界天的阿修罗神,可以容得下这邪恶的七魂。 阿修罗神用身体封存了七魂。圣母得以继续主宰天界。上千年过去,阿修罗神的身体被七魂反噬,逐渐溶解,最后只剩了一颗封印着七魂的心脏。圣母怜惜阿修罗神,将其心脏化为一颗血红的宝石,名为修罗七窍心。” 说到这里,拔地猴好像又渴了,拿起了旁边人的酒壶灌了几口。 旁边有人问,“这谁能知道你是不是瞎说?再说上古的宝贝,怎么能落到五岳派手里?” 拔地猴轻蔑的看了旁边那人一眼,慢悠悠的张开嘴,“说来话长。天、魔、人三界在漫长的远古时代分化的越来越明显。阿修罗神的后代,半人神的无色居士爱上了西域公明国的长公主,瞒着天界下凡,临走前偷走了尊父化身的宝石修罗七窍心,并做为聘礼献给了公明国的君主公明王。公明王爱这颗宝石艳丽的色泽,便长期带在身边。哪知这宝石具有异常奇特的效用,并被公明王的近史走漏了风声,吸引来了大批络绎不绝的抢夺者。无色居士死后,公明国国力衰败,宝石失落在民间。” 拔地猴咂了咂嘴,咽了几口口水,他说的颇为绘声绘色,连孙阿毛都听入神了。 “两百多年前,西域的天山圣母不知怎的获得了修罗七窍心宝石,后来她开创了梅里派,宝石也一直供奉在梅里派内。但由于梅里派女子居多,势力单薄,为更好的保护宝石不落入觊觎的贼人之手,梅里派联合了七八个江湖内的大门派,商量结成一股联盟势力共同守护宝石,每三年轮换一次保存之地,这样梅里派的压力也相对较小。做为联盟,其中一派遇难,其他门派要不计劳怨和回报,前去相救。因此各大门派也就同意了。这么多年过去,其中有的门派衰落了,有的门派合并了,所以这近一百年来,都是稳定的新五岳派在交接保存宝石圣物。” 拔地猴告一段落了,他拿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口水。 旁边的围观人群发出了各种景仰、赞叹、崇拜的声音,还有人小声得互相打听着这个讲故事的矮小男子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有见识。 拔地猴大声说,“都不用打听了,我就是高平城百晓通,不,我是武林百晓通拔地仙张贝贝!有什么想打听的想知道的,找我管保有用!” “张贝贝张爷。” “拔地仙,果然名不虚传,地里的消息可能都能刨出三尺。” “今天可算是见到高人了。” 拔地猴在旁边翘着二郎腿得意的笑着。 人群中传来“扑哧”一声的嗤笑声。声音不大,但穿透力却很强。在众人一片叫好的颂词中显得格外响亮。 拔地猴想表示自己的涵养,装作没听见。 “拔地仙?可笑。”有个年轻的声音,像清泉一样动听,但是很冷淡。 这次拔地猴没法无动于衷了。他有点恼羞成怒的爬上桌子,向外看,同时挥舞着手臂喊,“谁说我拔地仙可笑?”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孙阿毛紧张的站了起来。 也在窗边,和拔地猴隔了两张桌子的一张八仙圆桌旁,松散得坐着四个人。两个老者,一个蒙着面纱穿着长裙得女子,还有一个面如冠宇,一袭白衣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张口,“是我,降猴祖宗。” 众人哄堂大笑,不少人知道张贝贝的外号。 拔地猴大怒,拨开众人走到白衣男子面前,指着他说,“你黄毛小儿懂个屁,你爷爷我哪儿可笑了!” 白衣男子眉间迅速闪过一股杀气。然后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神态。 “我爷爷他老人家早就上天了。我就问你这号称什么都知道的拔地猴,那个修罗七窍心宝石的所谓特殊效用,是什么效用?值得江湖人士打打杀杀去抢夺的?” 这个问题好像问到了关键点上。吵吵嚷嚷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都伸长了耳朵,期待的看着拔地猴。 拔地猴的脸瞬间涨的通红,他突然开始口吃,“这个,修罗七窍心嘛,这个这个,是用来摄魂的。” 白衣男子步步紧逼,跟着问道,“摄什么魂?怎么摄?为什么要摄魂?摄魂跟五岳派有什么关系?” 拔地猴瞠目结舌,一个也答不上来。 众人见他答不上来,也就失望的散开了。有人愤愤不平的议论着说,“听半天,结果就是个说书的。编个故事逗爷爷们玩呢。” 拔地猴眼见一上午的口舌白费,心里又急又怒。他愤恨得盯着眼前好像没事人又开始吃菜喝酒的白衣男子,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精光四射的匕首,向着白衣男子后背捅去。 他的手刚抬起来,手腕立刻感到一阵剧痛。匕首“咣当”掉在地上。低头看,一只一尺多长,浑身白毛的尖嘴小兽咬着他的手腕不放,血大滴大滴的落在地上。拔地猴大惊,不知道这是老鼠还是狐狸。他使劲的甩着手腕也甩不掉,随后一阵麻痹感好像顺着他的手腕一路上行,他的肩膀完全不听使唤,动不得了。几秒钟后,拔地猴重重得摔在地板上。周围的人一阵慌乱,纷纷让开地方。 一直盯着拔地猴的孙阿毛赶紧冲到他身旁,一摸已经没气了。 孙阿毛大惊,赶紧招呼店小二报官。 再一抬头,八仙桌旁边已经没人了,只在正中留了一锭银子。 第8章 通天有后 “少盟主,恕老朽多言,刚才您太冲动了。” 高平城东靠近乌山的一个幽静的古宅里,一个老者恭敬但带着一点点抱怨,对白衣少年说。 白衣少年想起来不久前在客栈里打趣拔地猴的事情,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调皮的笑容,说,“黄叔说的对,但我就是听不得他乱编瞎话,还想靠讲这些故事发财。哼,没用的二赖子!” 老者仍然是毕恭毕敬的说,“少盟主,但他也罪不至死。您让灵兽咬他就有点过分了。” 白衣少年收起了笑容。他盯着老者,眼睛里的寒冷让人不寒而栗。他冰冷的说,“黄洞主,您老忘了灵兽是有自己选择的权力吧?” 夏末的暑气一阵一阵袭来,但老者面对白衣少年的冷峻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没说什么,鞠躬退下了。 那只像小狐狸的动物窜上了白衣少年的肩头,警觉的看向周围。白衣少年把它从肩头抱下来,若有所思的抚摸着它的柔软的脖颈,喃喃的说,“雪灵,你感受到了吗?”雪白的灵兽放松的躺在白衣少年怀里,眨了眨眼,它的眼珠是金黄色的,打了个哈欠,好像是要睡着了,边睡还边向少年胸口蹭蹭。 白衣少年瘦削细长的手指,仍然轻轻的摸着雪灵兽的毛,陷入了沉思。 “弘景。”极其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衣少年转过身。一个像从古画中走出的绝色少妇站在他面前,略有些忧虑的微微皱着眉。 “母亲。”白衣少年低声回应着。“赶了这么远的路,您还是早点歇着比较好。” 绝色少妇伸手温柔的伸手抚摸了一下白衣少年的鬓角。“弘景,我想和你说说话。” 白衣少年,也就是楚弘景,跟随着母亲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早有侍女端了桂花茶过来,然后知趣的退让开。 “母亲,您是不是听了黄洞主的话,他怪我让雪灵咬人。” 绝色少妇轻轻的摇了摇头,柔声说,“弘景,你已经十七岁了。你父亲过世后,我们整个家族力排众议,扶持你做上了三洞五湖八岛十宫等等的少盟主。事实证明,经过了半年,你做的很好,我也很欣慰。” 少妇浅浅得喝了一口凌弘景递上的桂花茶,接着说,“弘景,你只知道你父亲一族,武艺高强,侠义公平,因此颇得人心,因此才能率领了这许多天南海北,行事各样的门派,才能在过去的许多年中,合大家之力抗击外来邪恶势力。但是你不知道你母亲的来历,这个世界上,可能也没什么人知道。” 楚弘景大吃一惊,这些话是从没有人对他讲过的。他一直觉得母亲深居简出,全心全力得照料着父亲、他、和他年仅五岁的妹妹凌弘茵。他们家里好像是难得的特别,他随父亲的姓,而妹妹虽母亲的姓。仆从们都说是父亲太过于疼爱母亲的缘故。母亲不太出去露面,以前他偶尔也听到外面的人私下议论,说他母亲长相过于妖媚,恐是福薄,但没想到先去世的却是父亲。这次是凌弘景第一次出远门,他们一路到中原来,路上大概走了一个多月,所以母亲放不下心,反常得也跟了出来。 少妇犹豫了一下,但好像又下了决心。那只叫雪灵的小兽还趴在弘景怀里,只是已经醒过来,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少妇。 “弘景,你虽已成年,但母亲有些事情也不能完全说给你知。但我想要你知道,这次我并不是怕你涉世未深才随你出来的。我已决意再不返回去了。你父亲在的时候,我们就在离京城二十里的宋林苑置办了宅子,这次乌山武林盛典之后,我们就一起回宋林苑去。” 楚弘景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母亲又开口了,“家里的管家、老仆、侍女们已经带着你妹妹弘茵离开了家乡,在去往宋林苑的路上。这些事情你不需要操心。”她停了停,继续说,“今年这件事情本来应该是你父亲来办的,但谁也没想到他一年多前去世的那么突然。现在我问你,你来这次武林盛典,是为了什么?” 楚弘景仍在震惊中没缓过来,他停了几秒钟,少妇耐心得看着他。 “母亲说是要我来见世面。黄洞主他们几个人也是这么说的。” 少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轻声说,“黄洞主他们这么说,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我要你来,是要你在武林盛典中,夺到那颗修罗七窍心宝石!” 楚弘景听到这句话,比听到他居家迁徙更震惊。他声音不由得高了起来,“母亲,那可是新五岳派的圣物!再说了,圣物再好,我们要它何用?” 雪灵“嗖”得一声跳走了。 少妇没有在意楚弘景的声调,她好像看着远方,金色的瞳孔闪烁着让弘景感到陌生的亮光。“你大概听说过,修罗七窍心在江湖上流传的故事。史传上古封神一战中,通天教主凌紫宫拜得的魔界七魂,封锁在修罗战神的体内,最后结晶成了这颗圣石。” 弘景想起来上午在客栈听到的拔地猴的说法,点了点头。 “这是被神化了的真实故事。通天教主凌紫宫确有其人,他就是我的先祖。” 世间姓凌的人数不胜数,楚弘景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母亲凌真真和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传说有什么关系。 “那颗石头,不管是圣石还是宝石,在数百年前确实是我通天教的圣石,后来被公明王偷了去。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落到了新五岳派的手里。通天教许多年前是江湖上第一大门派,但家族人丁极不兴旺,有传说是被下了诅咒。自我的先祖凌紫宫的多个夫人侍妾,都未生下一个男丁,全是女子,而且大多夭折,只成年了一个。因此凌紫宫要他的女儿发下毒誓,以后凌家的每一代,如若是男孩倒无所谓,如果是女孩,必须姓凌,以保证香火不断。这也是为什么你妹妹和你不同姓的缘故。” 凌真真的话解开了楚弘景心中的一个谜,但他还是没搞明白为什么要去夺五岳派的圣石。他问,“那即使远古时期,修罗七窍心宝石属于凌家,现在夺来有什么意义呢?” 第9章 宝石之咒 凌真真好像预料到了楚弘景会提这个问题。 “远古时代,通天教在咱们的先祖凌紫宫手里达到了巅峰。他当时的野心极大,想一统人间的所有门派,甚至插手到仙界和魔界。他比皇家还富有,手下的分支除了遍布在中原大地,甚至散落在诸多我们都不了解的中原之外的地方。为了称霸,他和魔鬼以及诸神做了交换,修炼了三块原石,一块火红,一块湛蓝,还有一块晶紫,这三块原石中藏匿着巨大的能量,每种的力量都不尽相同,但三块集合在一个人手中的时候,所有者可以称霸天下。 原石炼出来之后,凌紫宫过了几年逍遥天下的日子,但他奇怪的快速衰老,他暴虐的统治导致亲信们纷纷倒戈,各自招兵买马,地方割据成一霸。史上最大教派通天教就此毁为一旦。凌紫宫唯一的女儿带了蓝石和记录历史的羊皮卷,在几个忠心的仆从陪伴下出逃,而混乱中红石被公明国的国王盗走,紫石落入了魔教的掌控。这数百年来,随着知情的人逐渐死去,原石的秘密也藏得越来越深,恐怕我知道的都不是完整的。” 楚弘景幻想着远古时期人们的厮杀,心动神摇。定了一会儿神,他问凌真真,“那每块原石的作用是什么呢?” 凌真真叹了一口气说,“争夺原石的时候,那羊皮卷被一分为二,成为了两个残卷。一份在魔教那里,记录了紫色原石的秘密。一份在我手里,记录了红石和蓝石的秘密。多少年来,凌家的每一个女子,都为了再夺回这些原石努力,基本上都会选中有势力或者有能力的男子成婚,就是希望可以联手夺回这些石头。我的母亲、外婆、祖外婆,等等那么多的女子,心力憔悴,就是为了先祖贪心的罪孽赎罪。”说着一滴接一滴的泪珠落下来。 楚弘景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他从来没见过母亲流泪。他心里一直认为,母亲虽然柔弱,但其实比父亲更坚强。他心疼的问母亲,“娘,那如果我们不要去管这些蓝的绿的红的紫的石头,会怎么样?我们一家人再继续好好生活不行吗?” 凌真真掏出烟紫色的绸帕轻轻得抹去了脸上的泪珠。她的神色很坚定,对楚弘景说,“景儿,是为了你。娘不知道凌紫宫是和仙还是和魔做了交易,但是我们凌家一脉一直受到了诅咒。你知道为什么每个姓凌的女子都只有一个女儿来传宗接代吗?” 楚弘景脑子转的极快,他犹豫着说,“难道是因为,男孩儿都被” 凌真真点点头,说,“你想的没错。每一代凌家的女子生育之后,都有三十年的时间,如果这三十年中没有集齐三色原石,诅咒就会生效。下一代只会活下来一个不知被什么原因选中的女儿,其他子女都会得病暴毙。”凌真真坚定得看着她生养了多年,长得飞扬挺拔的俊俏男孩儿,说,“娘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你身上。你要好好活下去,破除这个诅咒。” 楚弘景有一种世界突然要崩塌的感觉。快快活活的活了十几年,他原以为几个月前父亲的暴病身亡已经是人生中最难过的事。但现在母亲其实是在一定程度上宣判了他的死刑。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问道,“娘,刚才你说蓝石还在我们手中?” 凌真真缓缓的解开颈扣,露出雪白的脖颈。她掏出一块穿着金丝线绳戴在脖子上的宝石。宝石本身光滑无比,并未镶在任何金属上。楚弘景小心翼翼的用手摸了摸,手感就像一块上好的美玉,还带着他母亲的体温。宝石的颜色好像一直在闪烁和变化,深蓝,湛蓝,靛蓝,湖蓝,闪出了他从未见过的若干种蓝色。 弘景惊疑不定的看着宝石,好像还在犹豫母亲是不是编造了一个宏大的故事,就像小时候逗他玩耍一样。 凌真真看到弘景并没有完全相信。她知道怎么说服他。 她闭上了眼睛。 弘景没感觉到发生了什么。随后他看到母亲胸前那块蓝色的宝石以很快的频率在闪烁着,颜色越来越深。同时,夏日午后晴好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不知道从哪里飘过了巨大的黑色乌云,北部的天空中劈出了巨型闪电。他听到有人在外院大声喊,“门外那棵老榆树被闪电劈倒了!这暴雨怎么说来就要来啊!”随即狂风大作,院里飞沙走石,天色黑到弘景几乎什么都要看不见。 但是他好像看到母亲略带了痛楚的表情,微皱着眉头。那些飞起的石块围在他俩的周围,他俩就像在一个漩涡中心,平静的漩涡中心,甚至母亲轻薄的衣袖都没有被吹起来。 凌真真睁开了眼睛。风停了,乌云迅速的散开飘走了,雷雨还没降下来。 宝石的颜色慢慢变浅,就像什么都未发生过。 楚弘景相信了眼前的一切。 他跪在了凌真真面前,向母亲发誓,“娘,不只是为了我,为了您,为了祖上的荣光,我发誓我一定要不顾一切夺回原石。” 凌真真惨淡的笑了笑,从脖子上摘下了那块宝石,挂在了楚弘景脖子上,然后说,“景儿,娘会一点点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从今天起,这石头就由你保管了。原石要发挥能量,一定需要在正确的人身上,石头和人是互相选择的。你和茵儿都有我的血脉,你们俩都是可以感应原石的。茵儿还小,我也想让她远离这一切,希望这蓝色宝石能保佑你成功,让我们凌家脱离诅咒。” 楚弘景小心翼翼的把蓝色宝石塞到他的内衣里,突然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说不清楚,但又好像全身的经脉在颤抖和跳动。 高平城被闪电劈倒的大树有好几棵。 一个灰衣人站在城中的白云观门口,冷静的看着这转瞬而来的暴风闪电,眼看着关门口一棵大树被闪电击中烧焦。他冷冷的自言自语道,“也来了啊。” 旁边一个也穿着灰色长袍的年幼男孩说,“师父,谁来了?” 第10章 白云观客 魏泓每天都到高平城里去,他又罩上了黑色面纱一样的面具。 高平城里来来往往的人熙熙攘攘,多的是奇装异服的人,倒是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叶穆心和乔先永已经长大了一些。叶穆心十七岁了,乔先永十五岁,但乔先永继承了乔老大壮硕的身形,长得比大他两岁的叶穆心还高出一头,两个人站在一起,不说话的时候很难分辨出来谁大谁小。转眼间他们已经跟着魏泓在断月崖住了五年。 自从跟着魏泓去了西域断月崖,他们就没下过山。山上吃穿住用一应俱全,缺东西时就有魏泓的老仆或厨娘自去购买。山里相比于他们幼时生长的村镇完全不同,两个孩子倒也过得开心。魏泓也曾在回到断月崖的路上去了乔先永婆婆所在的村落寻找他的母亲,但那个村子和乔家村一样被烧了个干净。他们找到了婆婆的尸体,但遍寻不到先永的母亲,先永只能大哭一场,在师父的帮助下埋葬了婆婆。 两个等同于孤儿的少年深深得依赖着他们的师父魏泓。 师父好像什么都懂。奇门遁甲、仙侠佛道、土木染织、琴棋书画、计数七巧,甚至波斯语、梵语、南越语。闲时也杂杂落落的想起来什么和两个孩子讲点什么,但并不要求他们学会或不会。师父常常说叶穆心一个心好几个窍,什么都想知道点儿,又什么都不好好学。而乔先永学一个事物彷佛要花掉更长的时间,但他会常常抱着他那柄显松剑发呆,然后提出更复杂的问题。 于武学,不同于杂学,魏泓要求非常严格。 上断月崖的头一年,只学内功。内功除了口诀,更多的是要勤修炼和多思考,当内功和体内经脉以及脑内思路融为一体时,就连呼吸也在练内功了。 先永在内功上反而更精进些。他不爱缠着魏泓打听那些武林奇闻,八卦轶事。虽然魏泓就好像见证过历史一样,数百年的事都可以动听的娓娓道来,就彷佛亲眼所见。 叶穆心最喜欢讨师父喜欢,憋着打坐一个小时就嚷嚷着要暂停,需要师父讲一个小故事才能继续。魏泓看她年幼又没有了爹妈,常常躲起来暗自哭泣,就对她的要求比先永略松些。 但魏泓常暗自感叹,虽然是机缘巧合收的两个小徒,但都天分极高,理解能力比许多成年人都强出很多倍。不知道这是否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浩瀚宇宙中有什么冥冥的指引。 第二年,魏泓开始分别教授两个小徒武功。 他给两人各配了江湖中常用的剑。先永练单剑,穆心学的是双剑的功夫。 学了剑之后,又学了短兵器的剑法,是近身搏斗使用的。但魏泓反复叮嘱,不到迫不得已,不可以用如烟和显松两把剑匕。 除了剑法之外,魏泓问两个徒弟,他们还想学一门什么样的武功。 叶穆心抢着说,“暗器!”然后又迅速的否定了自己,“软鞭!不对,用毒,不不,还是暗器!” 魏泓暗笑她贪心,却装作严肃的说,“那为师就传你暗器。” 轮到先永了。他摇了摇头,说,“师父,徒儿只想把剑法练好,求师父传徒儿最顶尖的剑法。”魏泓心下为这个刚过十岁小孩的坚定之心感到惊奇,没看到叶穆心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 这是叶穆心和乔先永第一次跟着魏泓离开断月崖。魏泓一路上也不说目的地,他们也就不问,跟着师父走走停停,听师父到每个地方都不厌其烦的讲着当地的特点和武林门派。 十几天后他们来到了高平城,客栈已经住的满满当当,整个城里一间空房都没有。 魏泓带着他们到城中的白云观借宿。 两个少年每日跟着魏泓在高平城转悠,魏泓吩咐他们少说,少问,多看,多听,无论任何情况不能动手。他们也很乖但总是异常好奇的望东望西。 这一日是个晴好的天气,好像昨天下午的闪电雷雨已经完全过去了。乔先永坐在外院东厢房门口的台阶上,借了一本道观的经卷来看。他和叶穆心不同,拜魏泓为师之前只认识自己的名字。但师父教会了他读书写字后,他对各类书籍的兴趣就一发不可收拾,逢书就看,品类极杂。 他听到观门口异常热闹,好像有不少人或者车马发出了嘈杂的声音。他没当回事,要换了叶穆心早就跑出去看热闹了。可是穆心和师父出去买菜了,他们借用白云观的外厨,给自己做饭吃。 然后,乔先永看到白云观的住持华严道长,带领着几个较高级别的道士匆匆得迎向了门口。 这倒是不太寻常。 白云观是高平城唯一的也是规模宏大的道观。乔先永他们借宿在这里四五天了,只有在每天早课时,可以远远得看到华严道长,其他时候好像就没看到他出来过。 乔先永合上了经卷,张望着。 他看到华严道长首先陪着一男一女从门口走了进来。几个人都没说话,但这一男一女好像对白云观熟悉的很,径自跟着道长。男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道,女的身材高挑,蒙着面纱,走路带风,看不出年龄来。 后面陆陆续续又跟进来二十余人,乔先永认出了白云观的几个拿着拂尘的道士,跟在其他人面前对着院子指指点点,好像在介绍白云观的构造。进来的若干人等,年纪有老有少,一多半是道士,另外一半基本上都是上身穿短衫,下身是皮裙,脚蹬皮靴,有男有女,面孔在乔先永看来甚是奇特。 乔先永看了看,又低头展开他的经卷。 他突然感到右后侧好像有一个东西迅速飞来。在山里练了几年的内功,乔先永整个人就像换血重生一样,耳目极其清明,一般的小小暗器都无法伤到他。 他看也没看,无比迅捷得向右后侧伸出手去,抓到了那个冲他飞来的物体。 然后乔先永感觉什么东西粘了自己一手。 他摊开手掌,发现是一颗熟透了的红黑色的荔枝,已经被他大力捏破,白色的汁液又腻又粘,沾了他满手。 第11章 波斯梅里 乔先永有点恼怒,转头向荔枝飞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看上去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少女站在那里。那女孩的辫子梳得甚是奇特,编了数十条细细的小辫垂在脑后,每条小辫子上都寄了五颜六色的彩色线绳,有的还挂着小小的珠子或晶石,太阳一照,甚是好看。乔先永看她好像和中原的女孩子不太一样,但哪里不一样也说不出来。 乔先永很少和人说话,他捡起旁边一片树叶擦拭了右手,回头看手中的经卷。 他听到很轻的脚步声走了过来。停在了他面前。 他抬头,看到那个女孩子好奇得打量着他。 “小道士,你在读什么?”女孩儿的口音听着也略有点奇怪,但声音清脆响亮。 乔先永把经卷合上,把上面写的经名指给她看。 “洞玄灵宝定观经。”女孩子一本正经的念完后又说,“小道士,你是哑巴吗?你叫什么名字?你师父是哪个老道士?你几岁啦?”这女孩子好像有无穷无尽的问题。 乔先永没什么和女孩子对话的经验,他平日里的女性聊天对象就是叶穆心。叶穆心从来都穿男装,束男人发髻,他也没觉得有什么性别的差别。除此之外就是师父崖上的白发老厨娘,但她太老了,也不怎么说话。 乔先永有点紧张,他应该先回答哪个问题?他张嘴说,“你为什么拿荔枝丢我?” 女孩子没想到乔先永抛出的是个问题而不是她想知道的那些答案。她咯咯得笑了,笑得眼角都弯了,她说,“你不是哑巴呀,我是想叫你理我呗。” 乔先永正色说,“你丢荔枝的力气很大,如果打到人身上,会非常痛甚至流血的。” 那个女孩子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正想说话。 只听有人问道,“师弟,这是谁?” 乔先永看到叶穆心和魏泓回来了。他站起来,先向魏泓点点头说,“师父您回来了。这位朋友我也不认识。” 叶穆心上下打量着那个女孩子,女孩儿看到一个比乔先永还要大一点的清秀的少年男子上上下下盯着她看,飞红了脸,冲叶穆心吐吐舌头说,“有什么好看的,不要脸!”然后飞快的向后院跑去了。 乔先永听到叶穆心喃喃的说,“这个女孩儿好美啊。” 乔先永不以为然道,“有什么特别的吗?辫子倒是奇奇怪怪的。” 叶穆心瞟他一眼说,“你不觉得她皮肤特别白吗?眼眶很深,眼珠颜色浅到发灰。鼻子虽然小巧但是鼻梁极高。”她犹豫了一下,征询着魏泓的意见,“师父,这是不是原来您和我们讲过的波斯血统?” 魏泓点点头,说,“这个女孩子像是波斯人和汉人的混血。不出意外的话,梅里派也到了。”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空洞的望着远方,说,“不知道她来了没。” 夏日的夜晚虽然炎热,但高平城旁耸立的乌山好像挡住了大部分的暑气。 巨大的黑色碎片,像漩涡一样,一层又一层高速得旋转着,中心是一个黑洞,像是要把世间万物都吸进去。所有的东西都成为了碎片,到处都是火光和烧焦的尸体。 乔先永倒吸了一口凉气,睁开眼睛。又是噩梦一场。 这时候他听到本来异常安静的庭院里,好像有细碎的脚步声。 他警觉的坐起身。虽然白云观应该是非常安全的,但现在高平城武林各道都来了,难免有些强盗小偷的,会打观里香火钱的主意。 他听到有人弹了弹他客房的窗户纸,有人小声说,“师弟,是我。” 是叶穆心。乔先永迅速穿上了鞋,悄无声息的推开了门。他看到叶穆心披着一件黑色斗篷,蒙着面纱,冲他点点头,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不要说话,跟她走。 乔先永紧跟在叶穆心身边,跟着她穿过了道观东侧一个虚掩着的小门。他正纳闷叶穆心怎么知道这里可以出去的,这时叶穆心拍拍他,向前方指了指。 乔先永看到大概在二十米开外,也有几个披着黑色斗篷的高矮不一的人大步流星的走着,脚步极轻,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叶穆心对他耳语道,“从白云观里出来的,像是今天借宿的那些人。跟着去看看。” 叶穆心经常做出些不请师命自作主张的决定,也常常让师弟理所当然的给她打下手。师父事后知道了,往往也不说什么。 他们跟着黑衣人匆匆的穿过几条小巷。那几个人虽然谨慎但却显得很着急。叶穆心和乔先永的轻功底子极好,小心翼翼得跟在后面。这是月底,因此晚上没什么月亮。黑夜对于这一行人来说都是伪装。 过了几条小巷之后,在黑暗中隐隐看到了一座青石大宅,门口的汉白玉石狮栩栩如生。高平城门口有石狮的都是大富户。几个黑衣人绕开了门口,来到大宅东边的石墙下,然后站定了。 叶穆心和乔先永远远的藏身在附近茶馆门外的水缸后,看着他们。乔先永胡思乱想着,难道是小偷?看起来是踩好点的。 正想着,黑衣人已经一个接一个的跃入墙内,有个个子娇小的,跳的低一点,好像碰到了墙边上的一块瓦片,但声音极小。这个轻功的水平在乔先永看起来,大概给他师父提鞋都不配。 叶穆心指了指宅内最靠近这面墙的一个屋檐,压低声音说,“上房顶。” 三下两下,他俩纵气跳了上去,控制着自己极轻得落下了。 不用叶穆心提示,乔先永也可以看到几个黑衣人蹲在自己下方屋子的窗沿下,鬼鬼祟祟的窥视。五分钟没有人说话,有个女声开口了,“师兄,确定是这里吗?” 乔先永心头一震,这声音有点熟悉。 个子高的黑衣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之间黑暗中,一把亮闪闪的凛冽的刀光向他们所在之处劈来。有个苍老的声音大喝一声,“什么人!” 宅子里四处的烛光逐渐亮了起来。 乔先永和叶穆心伏得更低了。他们看到提刀的是一位年过五旬的老者,满脸胡须,脚下非常矫健,刀尖翻飞,眼看就要刺中其中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也没含糊。但不知道他们没带兵器还是什么原因,几个黑衣人把老者团团围住,几双肉掌化成手刀向老者的上中下三路分别劈去。 老者的刀极长,大概有四尺,长有长的优势,但缺点就在于不够灵动。一对一可能还能占点便宜,但在围攻中却逐渐落了下风。老者怒哼一声,大声说,“你们几个老家伙还不出来,看我紫阳宫的笑话吗?” 乔先永听到紫阳宫,怔了一下,这拿长刀老者难道是中原西南大陆的紫阳宫宫主煞刀客端木舟?他听魏泓闲谈过,中原几亿人口之中,除了各大主流门派之外,还隐匿着许多旁门左道的派别,行事通常更为隐秘,作风亦正亦邪,大部分都在一些主流的城镇之外地方。他记得紫阳宫以长度超过三尺的长苗刀兵器见长。但他们很少离开西南大陆,怎么也上高平城来了。 第12章 首次较量 这时候院子里已经站了十几个像是普通仆从粗布简衣的人,手持着烛台或灯笼。他们拥着四个服装各异的人站在中间。 “老爷子不太妙啊。”四人中的一人开口了,嗓子又哑又难听,像乌鸦,像猫头鹰,像苦厄鸟,就是不太像人。这人拿着一柄金色拂尘,瘦的就像一根竹竿,两颊深深得塌陷了下去。 “老爷子刀长,怕什么。”竹竿旁边的一个中年女人低声笑着说。她声音不高,像游丝一样,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的钻到每个人耳朵里,想躲也躲不掉。她头上插了乱七八糟许许多多个头饰,她边笑边从头上拔下一个发簪。 紫阳宫宫主手上刀没停,嘴也没听,大声说,“开口笑、窦二娘,小心嘴上长疮!赶紧抄家伙!欢喜佛,你也别在那儿看热闹,上啊!” 竹竿人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根三尺长,两头尖中间粗的铁棒,就像个拉长了的纺锤。他抄起铁棒冲老者右后侧一个黑衣人攻了过去。铁棒起落间,他的嘴一直咧着,就像在笑,露出焦黄不齐的牙齿和上牙床。 中年女子站在原地没怎么动,她仔细的看了看战局,随后从头上不断得拔下各种大小的簪子、钗子、珍珠、甚至好像还有梳子、剪子、勺子,不断的像着黑衣人掷去,源源不断,奇怪的是头发竟也没散。 中年女子旁边还有个冤冤滚滚的胖子,头光秃秃的,耳垂极长,带着一串鱼骨做成的项链,项链好像紧紧得箍在他脖子上。他在旁边碎碎念着说,“叫我干嘛?我佛慈悲,你们打你们的,非要把我从床上喊起来。大夏天的,又这么多蚊子,阿弥陀佛。端木我看你们三个完全对付的了这几个小兔崽子,佛爷我要赶紧梦我的西方极乐世界去了。”说完就想迈开他的小短腿。 旁边还有个老者,一直没说话,这时伸了小指钩住了胖子的鱼骨项链。“哼”了一声。 胖子又站定了,絮絮叨叨的说,“黄洞主,你年纪这么大了也不好好休息,出来看这些人打小孩子。算了,佛爷我还是赶紧上吧,省的他们在这磨磨唧唧的。”他看了看老者的脸色,又加了一句,“吵醒了少盟主和夫人。” 胖子深吸一口气,灵活的突然跳起,落在了战局的中央。黑衣人看一个圆滚滚的物件从天而降,大吃一惊,手上的动作不禁慢了下来。 乔先永和叶穆心互相看了一眼,惊疑不定。这里住的是什么人,竟然有紫阳宫宫主煞刀客端木舟,夺魂宫宫主开口笑沙修,蟾心岛岛主窦二娘,无妄崖山主欢喜佛桑尊,而旁边这个“黄洞主”,很有可能是南海十岛的统领极乐洞洞主黄广石,这些素来谁也不服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人物如今都住在高平城这个小院子里。听起来,他们还是什么人的侍从,谁又是少盟主和夫人? 随着欢喜佛加入了战局,黑衣人立显不敌。现在的局面是三个比较高大的黑衣人一对一应对着煞刀客、开口笑和欢喜佛,还要防着窦二娘源源不断扔过去的各种像暗器一样的饰物,也不知道上面是否有毒,更束缚了他们的手脚。而身形较矮的黑衣人帮着其中一个,一起对付着明显较强的欢喜佛。 “啊!”一声女子的惊呼。 原来是欢喜佛手上戴了护手甲,说是护手,其实更像是兵器,每个指头上面都伸出了长长的小匕首。远远看去,他就像是拿着十根精光乱闪的小剑。其中一两把剑挑破了矮个子黑衣人的蒙面,露出了脸色惨白的一张小脸。 原来是她! 乔先永印证了之前心里隐隐绰绰的怀疑,原来真的是院子里用荔枝扔他的女孩子。听师父说她是梅里派的人,那看起来今夜这几个黑衣人都是梅里派的了。新五岳派一直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怎么还需要半夜鬼鬼祟祟摸到别人家里来?他很困惑。但更关注得看着战局的发展。 梅里派明显已经落入下风。可能怕暴露身份,他们始终没亮自己的兵刃。 三个高个子,明显是男子的黑衣人,已经不同程度的负伤,地上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血迹。那个女孩子由于露出了脸,其他人都无意伤她,所以她反而还好。她攻的急的时候,窦二娘就会发上几个暗器阻止她。 乔先永早就看出他们在尝试逃掉,但被这几个人缠得极紧。 开口笑不耐烦了,已经颤抖了半个时辰,他又隐隐看到一个白袍青年站在院角。开口笑随手按了下手持铁棒的中间,铁棒两端的尖头瞬间打开,伸出数十个锯齿状的扁平小刺,这是他这个特殊武器的狼牙刺,锋利异常。黑衣人更吃力了,他们的手都要金量避开开口笑的武器。 “啊!”梅里派那个女孩子小腿中了开口笑的狼牙刺,斗篷和长袍都被划开,可以看到露出来的白皙小腿。她好像受伤不轻,一下跪倒。 “师妹!”其他几个黑衣人自顾不暇,无法分身去救她。 开口笑冷笑了一声说,“老子可不管你们怜香惜玉那一套。”说着挺着狼牙棒向女子脸上刺去。 “住手!” 乔先永没有多想,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他从背后抽出在断月崖武器库选的一把墨色长剑,这是他第一次面对真正的敌人,也是他第一次实战。他有点紧张,师父反复叮嘱的“不要动手”已经抛之脑后,但他仍然知道和黑衣人一样,不能随意暴露自己的师承门派,因此起手只是武馆常教的最普通的三清剑法。 相同的剑法也要看谁来使。就像同样的颜料,丹青大师的作品就远胜于顽皮小儿的道理是一样的。 乔先永知道开口笑功力深厚,但他第一剑赌在出其不意上。乔先永运足了体内充沛的内力,都集中在剑尖上,就在开口笑的狼牙棒马上要刺到梅里派女孩儿的脸上时,他的剑尖拨开了狼牙棒头。 不只是拨开,虽然乔先永还是个孩子,但松烟派的内力独到之处,就是以力借力,乔先永自身的内力打结开口笑这一用力刺出时灌注的内力,狼牙棒从它的主人手中“砰”得一声脱了手,飞到了地上。 开口笑大惊,住了手。惊疑不定得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第13章 身世迷离 乔先永一击得中,顺势乘胜出击。 他一转身,亮出了三清剑法的第五式“混沌初开”,从下到上得去挑开紫阳宫宫主煞刀客的苗刀。只听“当”的一声,苗刀和墨剑硬碰硬,闪出了一点火花。“混沌初开”是一连串的剑招,反复的上下劈动,招式简单朴实,制胜的秘诀在于灵动的步法。 煞刀客吃了亏,苗刀过长,不易转向。而乔先永使出松烟派的轻功配合八卦阵的阵法,灵活的挪动着脚步,快速得向煞刀客一剑一剑劈过去。几个回合下来,煞刀客毕竟鏖战已久,开始气喘吁吁,无论步伐还是刀速,都明显的降了下来。 乔先永百忙之中瞟了旁边几眼。随着他的加入,战局发生了一些变化。 三个黑衣人围着开口笑,掌法和拳法相结合,前后左右夹攻得向开口笑攻去。只是怕他兵器厉害,因此双方大概扯了个平手。 那个受伤的少女满脸痛楚,似乎尝试站起来加入战局,但终是放弃了。 窦二娘的暗器扔是不断的打来,但在夜里好像准头也不是特别好。有的暗器被和兵刃相撞,叮当叮当的。一半帮开口笑解围,一半冲着乔先永来。 最危险的是,乔先永看到极乐洞黄洞主亮了兵刃,是一柄有点像鱼叉的三头戟,好像在评估战局。一瞬间,黄洞主加入了战局,糟糕的是,他冲着乔先永来了。 乔先永大惊,低低喊了一声,“师姐,还不来帮忙?” 叶穆心从天而降,双剑出手。 她学着乔先永的套路,也是先用起了武馆的常见双剑剑法,芙蓉剑法。 一招“莲叶何田”,两把双剑耍的就像圆圆的莲叶规律起伏的叶片,剑光闪闪,让人瞠目。乔先永想,师姐净爱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这招是对着窦二娘去的。叶穆心在屋顶上看的清楚,窦二娘做为搅局的,极大得影响和束缚了几个人的招式。 窦二娘吃了一惊,向后退了一步。手上的暗器停了下来。 暗器一停,黑衣人和乔先永的压力骤减。 乔先永看到黑衣人在慢慢聚拢,大概准备逃跑。就在乔先永觉得是时候可以侥幸逃出这个危险的宅院时,开口笑哼了一声,好像又按了一下他那个诡异的兵器。 一股绿烟腾的升起。 是毒! 这时他好像听到有人冷冷的“哼”了一声,那声音似曾相识。 接下来他看到一个从小就异常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来的极快,乔先永还没眨眼的功夫,就看到开口笑、窦二娘、黄洞主、刀煞客四人好像一个个被点了穴似的摆出了奇怪的动作。 黄洞主和刀煞客的两只左臂和两只右臂被以奇怪的角度合在一起,动弹不得,脸上露出了痛楚的表情。 窦二娘跌坐在地上,周身各式各样的头饰和小暗器撒了一地,几乎快要把她围起来。她的手软软的垂了下去,就好像肩膀脱臼一样。 最惨的是开口笑,他的兵刃被折断,整个人躺在地上,不知道是晕倒还是已经死去,倒是没看到什么血迹。 “还不快走!” 乔先永和叶穆心讪讪得跟着那个身影从屋顶上原路返回。乔先永回头看到,三个黑衣人也搀扶起了受伤的少女,翻墙而过。奇怪的是,院子里所有的家丁,没有人出来追他们,之前他明明看到其中有一部分人也抄起了家伙的。 两个不听话的徒弟跟着魏泓来到了一处没有人的寂静所在。 两个人心里都很紧张,师父反复叮嘱的不要出手,就被他们大剌剌的违反了。最后差点栽在这第一场较量里,还不知道要挨什么骂受什么惩罚。 叶穆心怕的是师父说立即返回,不让她看这热闹的花花世界了。 乔先永也很紧张。他想好了,如果师父要责怪,一定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头上。是自己先出手,要去救那个少女的。如果师父要禁足,就禁他的足好了。本来他对什么武林盛典也没什么兴趣,还不如回到断月崖每天打打坐,练练功,读读书。 魏泓沉默着。 他开口了。 “每个人生来都是带着使命的。” 他转过头看着叶穆心和乔先永。乔先永诧异的看到师父的脸上好像露出了一点神奇的表情,像是痛苦,像是辛酸,但好像也带了点甜蜜。 “你觉得你们每个人的使命是什么?” 叶穆心的脸色沉了下来,她低声说,“复仇。”乔先永很少听到叶穆心谈论她遭遇的事情,但他觉得应该和他身世相近,凄惨的遭遇大概也差别不大。 魏泓“嗯”了一声后说,“先永,你呢?” 乔先永想了想。 爹和婆婆惨死的样子,还有不明下落的娘。也不知道娘肚子里的胎儿后来到底有没有成活。他注视着师父,一边思索一边说,“复仇,找到杀害我的爹爹和婆婆的人,像师姐一样,是我这一辈子的使命。”他感到泪水涌上了眼眶,又强忍着憋了回去。 乔先永微微颤抖着说,“但是,找到那一两个杀人凶手,为亲人报仇,他们也再也无法复活。我更恨的是,让他们去做这些事的背后的阴谋和控制者,不除掉他们,可能会有更多的人遭遇我和师姐一样的命运。”他握着拳头,说,“所以这辈子,我想铲除他们,除掉世界上这些坏人!我希望天地清明,万物皆安!” 魏泓安静得看着这两个少年。乔先永看不出来师父是肯定还是否定。 “我的家族曾经是当时中原第一大富商,我从小衣食无忧,绫罗绸缎,荣华富贵,一直长到十岁,我都以为世间的人都和我过着一样的生活。 直到看到我家的门外就饿殍遍地,母亲饿的腰都挺不直,还把唯一乞讨到的食物给自己的小孩,而那小孩没过几天也饿死了。 我求我的父亲,母亲,管家,能否把家里的一些金银、粮食,拿一些出来分给这些又穷又饿的人,被他们拒绝了。我看到我家养的鱼、狗、马的饲料都是精细无比的粮食,我偷了一些,半夜带出门去给门口的小乞丐。被父亲发现了,父亲不顾母亲的阻拦,抽了我五十鞭,把我打得皮开肉绽。 父亲说,他们不穷,怎么来的你的富有?人生而不同,这个王国就这么多点金银,有的人就是能获得绝大部分,剩下的人该死就去死,没了他们也无妨。 我头一次对我的富有感到这么绝望,这么厌恶。 几天后的夜晚,我虽然还发着高烧,但就穿了我的童仆的衣物,偷偷离开了家门,但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走了很远,再也走不动了。高热让我晕了过去。一个老人救了我,他就是我的师父,你们的师祖。他带我回了断月崖。 我知道我的父亲用尽了他的权势和财力到处寻找我,但是我再没回去过。 二十年后,贫困穷苦的暴民们联合起来,冲进了皇宫,取代了皇帝,分掉了皇帝治下所有富商的财产,我的父母也被他们杀死。 多少年来,我扪心自问,我应该去找这些暴民们复仇吗? 还是我更应该想办法改变这个世界?” 魏泓说完了这一大席话后,沉默了许久,追忆起往事对于他来说一定异常痛苦。 第14章 云霄圣母 “所以,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尝试,你们根本无法想象,我努力了有多久。”魏泓的声音就像平静的湖水,娓娓道来。 “你们大概都在好奇,我们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赶到高平城来。为师带你们看一场好戏。”魏泓突然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抿嘴笑了一下。随即又变得异常严肃,“所以你们需要非常认真的对待我们的这次远行,我是有很重要的计划的。你们任何一次鲁莽的,不经过思考的,随意的行动,都有可能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 魏泓的眼神又变得深邃,“就像你们根本不了解,遥远的星星,怎么改变了这个世界。” 乔先永和叶穆心庆幸师父没怎么批评他们,更没有惩罚他们。他们跟着魏泓回到白云观,跃进了东边的院子,打算轻声回到自己房间,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东边的院子里稀稀落落站了十几个人。 四个黑衣人跪成一排。 对面笔挺得站着一个身披宝蓝色修身长斗篷的女子,像是首领。女子面目看不出来年龄,但好像发色已经略有点发灰。女子的身后站了七八个男男女女,都穿着掐腰的胡族服饰。其中有两个各捧着一个烛台,在乌黑的院子里显得还挺明亮。 毫无疑问是梅里派。 魏泓带着两个少年想要假装没看到这人群,也没办法再装,他迅速的把面罩放了下来。叶穆心和乔先永更是尴尬之极。因为除了梅里派的受伤少女,其实并没有和他们打过照面。乔先永想着回观里之后悄悄钻回房间,这晚的事情也就过去了。 该过去的有时候偏偏过不去。 他们翻进院子的时候,那个像是首领的女子刚开口,声音听起来并不年轻,“谁让你们擅自外出?”随即看到魏泓及两人,那个女子及时住了口。 乔先永和叶穆心跟在师父后面,挨着墙边默默的向房间走去,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小道士!” 鸦雀无声的院子里,一个压低了嗓门,但仍然是清脆异常的声音响起。 乔先永心里一颤,脚下停顿了一点。 “师父,就是他救了我们!那边那个灰衣服的小道士!” 乔先永脚不停步的快速向前走,他只恨这院子怎么好像比平时大了很多,要走这么多步。 叶穆心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魏泓皱了皱眉。 “这位侠客,请稍待。”宝蓝色长衫的女子开口了。她后面两个弟子迅速的左移,挡住了魏泓一行的去路。 乔先永担心师父大怒。但他基本上没怎么见过师父生气。 魏泓停住了脚步。侧身站在黑暗里。两个徒弟也停下了。 乔先永站定之后,偷偷得看了一下跪着的那几个黑衣人,其中最左边的少女正目不转睛得盯着他,然后张嘴道,“师父,是他没错。还有他旁边那个矮一点瘦一点的黑衣服的小哥,后来也来帮我们了。” 叶穆心在旁边昂着头,“哼”了一声。乔先永觉得这个“哼”和师父太像了。 “几位侠客,梅里派柯蕊幸会各位英雄。感谢几位搭救不成器的小徒。今日夜色已深,不打扰几位休息,明日我再备酒水,面谢各位。”宝蓝色长衫的女子铿锵有力的说。 乔先永吃了一惊,抬头呆呆的看着她。这就是传说中的梅里派现任掌门人“云霄圣母”柯蕊?这几天听到了很多关于她的传说,乔先永一直以为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这么一看也就四十岁上下。 魏泓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回答道,“举手之劳。再会。” 云霄圣母好像愣了一下,狐疑得看着戴着黑色面罩的魏泓。 她向魏泓拱了拱手,又问了一句,“还请赐下姓名。” 魏泓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原本堵着路的两个梅里派弟子犹犹豫豫的站在那,没想到要让还是不要让。随后他们感到一阵极强的真气将他俩分向两边。两人踉跄了一下,使了个马步,才没摔倒。 乔先永跟着师父,然后抱歉的看了看云霄圣母。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但没有再说什么,若有所思的盯着魏泓。乔先永又回头看了看受伤的少女,看到她又向他吐了吐舌头。乔先永没敢多看,赶紧跟着师父回房间了。 九月初三是乌山派举办武林盛典的首日。 乔先永早早的就起来活动筋骨,然后打坐了半个时辰。他们在救了黑衣少女那晚连夜离开了白云观,借宿到了乌山脚下古村落中的一个农户人家。 师父不由分说的要换地方。 叶穆心有点遗憾,她和乔先永讲,应该第二天去会会那个老太太云霄圣母,看看她是什么路数。 乔先永想辩白说,云霄圣母看上去并不老。但转念一想,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打坐的时候,乔先永琢磨着那天夜里救人时,师父的身法和动作。没看到师父用任何兵器,但他去除那几个人兵器的动作,看起来却像是剑法的招式和步伐,对手的兵器被卸掉之后再迅疾无比的点了穴。不知道开口笑是受到了什么伤,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但师父应该是不会轻易取人性命的。 他站在农户家不远寂静无人的林子里,边回忆着师父当时的动作,然后按照模糊的记忆模仿着。到底是剑吗?还是掌法呢?乔先永苦苦思索着。 “先永,练到一定境界时,不需要有剑,也可以有剑气的。”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乔先永一惊,看到魏泓慈爱得看着他,已经完全看明白他是在模仿自己那天晚上的招式。 魏泓继续说,“这不是我的师父教给我的,是许多年前我认识的一位武林前辈。他说,剑术的终极境界,是不管用什么,都可以达到和利剑一样的效果。甚至只是用手,也是一样的。” 乔先永第一次听说这个理论,他大为惊讶。 魏泓随手折了一根细弱的树枝,屏息向树干刺去。乔先永震惊的看到那根再普通不过的树枝好像在隐隐发光,再看那棵树干,上面出现了几个极深的口子,他想自己用佩剑,可能都没办法刺得这么深。魏泓吸了口气,收起了树枝,微笑着看着乔先永。 那根树枝完好无损,连上面带着的几片叶子都还在,轻轻颤动着。 “你非常勤奋,也非常灵慧,再跟着我十年,就会成为称霸武林的高手。但这都不重要,我最看重你的,就是你的良心和正直。那天晚上你说到的使命,为师认为你一定可以实现。”魏泓笑了笑,又说,“等我们从高平城回了断月崖,为师就授你剑魂之法。” 乔先永兴奋的要蹦起来。 “如何应对你和穆心的仇人,为师也大概有了计划,待我们回断月崖后,再细细相商。” 听到魏泓这句话,乔先永感觉自己差点要哭出来。 师父的恩情,和父母的养育之情,又有什么差别呢。 第15章 盛典开幕 乔先永他们师徒三人上到乌山之巅的武林盛典主场平台时,上面已经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看上去绝对超过了一千人。 乌山派这次是倾巢而出,可能把分坛分社的弟子和学徒都召集回来了,倒是把场地和秩序安排的井井有条。 也花了不少钱。高平城的人说,乌山派为了凑个“赏酒食蟹”的名目,把方圆几百里内的大闸蟹和大螃蟹,白酒,和干桂花,都买光了。 大概也没少赚钱。乌山派的帐从来都算的清楚。 最尊贵的三个位置,留给武林中最有身份的人。但到底是谁来参加,现在还是个谜。这三个位置的门票费全免。膳食也都由乌山派免费供应,吃的是阳澄湖百里加急运来的真正大闸蟹,喝的是庆元府三十年陈酿炮制的桂花酒。这三位尊贵之人所带来的弟子仆从,每人只象征性的收取二十个铜板。这三个位置安排在主场高台的中心正东位置,旁边绿荫环绕,不晒不凉。 第二档是新五岳派。五位掌门人吃的也是阳澄湖大闸蟹,但并没有加急。喝的也是三十年陈酿的桂花酒,但不是顶级酒庄庆元府的产品,而是南阳镇的自酿品种。五岳派由于是最主要的参加人员,因此费用全免。这五队的位置安排在偏东南和偏东北两端,就在最高等级的三个位置的两边。 第三档就是乌山派半年前就下山散发的金黄色请帖三十份,请的都是武林中名门正派,头头脸脸的第一线掌门人,每份请帖包含了一个掌门人的参会位,以及可带五个弟子的名额,膳食也包括在其中,赏蟹套餐是苏州其他湖的大闸蟹,以及南阳镇十年的桂花酒。每个请帖总体收费十五两银子。座位就排在中心主场地的正西边两排。 第四档是八十八份定向邀请函。邀请的也都是江湖中数的出名头,讲的出名目的有一定脸面的人物,尤其是一些江湖上的新起之秀。这个请帖最贵,因为是最抢手的,许许多多二线任务,在江湖上一直渴望能够见识和巴结到平日遇不到的那些超级掌门人,或者想依靠这个机会扬名的,有的甚至觉得参加过武林盛典,就已经把自己拔高了一个层次。所以,即使每人限带三人,吃的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拢来的大闸蟹,喝的也不知道是哪里的高粱酒,每份请帖要二十五两银子,这请帖也是供不应求。第四档的位置就高高低低安排在第三档的后面,与他们略微拉开了三米左右的间隔。 最后一档是两百份非定向邀请函。获得邀请函的标准不一,基本上掌握在下山分发拜帖的乌山派弟子手里。能出的起十两银子,远近十里内有点名气,学过点完整武功的,都有可能获得邀请函。乌山派提供的食物也很草率,一般只是高平城自己养的青蟹,以及从城里酒坊最低价格屯来的白酒。两百份是乌山派掌门人定下的份数,但实际上乌山派手里发出去的邀请函不止五百份。这些人的座位都不固定,只要和前几档座位保持一定距离,坐哪儿都可以。酒菜也没人给送,全靠自己去领,吃到的基本都是冷食。 当然还有些凑热闹又没钱的,不知道从乌山哪个林子翻进来逃避检查邀请函的,也大有人在。但就都得自备口粮了。 魏泓带着乔先永和叶穆心旁若无人的穿过拥挤的人群,然后魔术般得掏出了一张滚着墨边制作精良的金黄色请帖递给值守的乌山派弟子。那人毕恭毕敬得展开请帖看了看,然后一鞠躬说,“须弥宫宫主魏先生,欢迎您大驾光临乌山派武林盛典。” 乔先永疑惑得看了看师父,叶穆心却暗自嬉笑一声,她知道师父有的是办法,让障碍都不成为障碍。 魏泓面无表情得挑了个第三档席位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下来。乔先永和叶穆心侍立在旁。 虽然后面的座位直到平台下方都占满了各色各样的人,但一些主要席位还没坐满。第三档虽然邀请人数不多,但也有点拥挤,乔先永看看旁边,基本上来了八成,附近的武林人士扭过头想和魏泓攀谈套交情递名帖的,都被魏泓的黑色面罩挡住了。 乔先永听到旁边有人嘀咕,“这是哪儿来的啊?看不出来哪个门派啊。”他心里暗笑。 这时听到乌山派在八个方位有弟子整齐的敲响了巨鼓。 鼓声一停,听到正东方向有个弟子拉长了声音喊道,“诸位请肃静,现在请本次盛典佳客五岳派入场!” 众人安静下来,但都伸着脖子兴奋的注视着旁边被人工隔出来的过道。 乔先永不由得也生出了好奇心。他个子高,还踮起了脚尖,从旁边人的头顶上方看过去。魏泓还是笔直得端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对这些热闹完全不感兴趣。 首先进来的是东道主乌山派。 两个身着墨色长袍,身材相仿的弟子走在前面,每个人手里举着一块长方形木牌,左首弟子手中的牌子写着“乌山派”,右首弟子手中牌子上书“掌门人刘”。 随后缓缓走进来的是乌山派现任掌门人,云蒙客刘谦方。他走进来的时候,场上哄起了叫好声,大概都是对东道主的执意。刘谦方年约四十,留着乌黑的长须,发辫也梳的一丝不苟,虽然是夏末了,仍然穿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穿着乌金纹饰云盘扣长衫。刘谦方一张国字脸容光满面,他拱着双手向人群打招呼,洪亮的说,“感谢各位赏光敝处”。 随后在东南边第一把交椅坐下,身后整整齐齐,肃穆的站着二十名左右的乌山派首席弟子们。 之后徐徐而来的是都穿着鹅黄色长衫的岱山派。 岱山派的弟子队列非常整齐,连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非常整齐,每一排每一列迈出的步子看起来都非常一致,他们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不是武林中人。清一色的男性,没有人梳长发,都是短小精悍的平头。岱山派的掌门人吕储元五短身材,但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警惕的扫视着会场。 刘谦方站起相迎,两人挨着坐下,一起注视着第三个进来的灵山派。 第16章 座次有别 灵山派掌门人无忧子年纪看上去已过六旬,杂乱的头发和胡子都呈花白色。他的脸又长又尖,隐隐透着又青又金的奇怪的颜色,有人议论说炼丹服丹的道士面色都有点奇怪,可能是丹药上头。无忧子身材极瘦,有点佝偻着,一张嘴露出焦黄的牙齿。他身上的玄红色道服看上去倒像是很久没清洗过,但看起来也不是很在乎。他的十几个弟子稀稀落落的站在他座位后面。 至此为止,东南边三个主座已坐齐。刘谦方和吕储元小声的交流着,偶尔微笑。无忧子漫不经心得看着人群,目光涣散。 燕山派缓缓走了过来。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的是燕山派掌门人青面女侠沈凌风,她在江湖中露面的不多,又是许多传闻在身的女性首领,因此不少人原先或蹲或坐的,都站起来甚至跳起来看她。沈凌风披着浅色的汴绣颜色梅花罗鹤斗篷,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的绿色迭戈针勾月华裙,头发绾了个发髻,两边精巧的耳朵上挂着攒丝珊瑚耳坠,踏着一双绣着玉兰花的宝相花纹云头靴。 沈凌风这个穿戴就够在场的人群瞅半天,议论半天了。 她的清一色的女弟子也和她的装扮很像,都像是官家娇滴滴的小姐,哪像是舞枪弄剑的武林中人。 沈凌风目不斜视,刘谦方迎了上来,把她带到了西南边第一把交椅旁,作了个揖。沈凌风满脸含笑,说,“刘掌门,声势够大的呀。” 刘谦方道,“沈女侠见笑,在下也就是找个机会组织大家热闹热闹。” 正说着,五岳最后一个门派走了过来。 乔先永看到了那天夜里不期而遇的梅里派掌门人云霄圣母柯蕊。她看上去脸色阴晴不定,眉毛微微得皱着。她今日披着一件湖蓝色的轻纱雀金裘,脸上未施任何粉黛。乔先永清楚的看到她的眼角和嘴角有几条细微的皱纹,但尽管如此,也并没有影响她的秀丽。 乔先永注意到师父好像也把脸侧了过来。 叶穆心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抬起下颌微微示意梅里派后面的两排弟子。 有男有女。 居中有个个子不高的少女,亦步亦趋的跟在队伍里,看上去略微有些紧张。但还不忘了四处顾盼,好像生怕看漏了什么。 乔先永心里暗道,荔枝少女也来了,不知她腿好些了么。看上去走路倒是很平稳。 云霄圣母坐在五岳派最后那个空位上,冷漠的冲着沈凌风点了下头。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有人大声喊,“刘掌门,你这是男女有别男左女右吗?” 刘谦方发现确实是不经意的把男女掌门人分开了,他略有点尴尬的大声说,“请各位贵客稍安勿躁,现在有请我们今天最尊贵的客人。”然后他快步走了下去,好像是到台阶下亲自迎接贵客。 会场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想知道最中间的座位是留给谁的。 刘谦方陪着三个人走上前来,请三个人坐在正中间的座位上。 瞬间全场上千双眼睛都齐刷刷的注视着这三个位子。 刘谦方扫视着全场,声音洪亮的说,“各位贵客们,请容在下隆重得介绍我们今天武林盛典的三位最尊贵的客人!” “坐在左首第一位,是东林苑夏侯辛大人!” 夏侯辛脸色阴沉,站了起来向四周抱了抱拳。 人群中有人小声得开始议论。 “五岳派什么时候和东林苑掺乎在一起了。” “这夏侯辛好像听说过,是东林苑的首领吧?不过从来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啊。” “东林苑和我们中原武林走的不是一条道吧?” “我们和东林苑各走各的路,少招惹,免得一身臊啊。” 魏泓极其小声得对乔先永和叶穆心低语,“东林苑是皇上的秘密机关单位,并没有官职,可是权力极大。这夏侯辛就是大内第一高手。” 叶穆心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小声说,“怪不得他没胡子,原来是个净了身的。” 刘谦方大声维持着秩序,“安静,请大家安静。”他恭敬得站到第二个人面前,“这第二位,是玉虚山庄少庄主,也是三洞五湖八岛十宫神道盟少盟主,楚弘景!” 一个约莫二十岁上下,神情桀骜的少年站了起来,冲人群轻轻的点了点头。 叶穆心看呆了。 这少年浓密的眉毛略有些叛逆得稍稍向上扬起,上下睫毛又长又卷,一双淡灰色瞳仁的杏眼好像闪着光,又像是泛着金色。肤色极白,面孔异常俊美。他的肩头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小动物,一双金色的眼睛警觉得注视着众人。 叶穆心见过的男人不多,她虽然已经到了略微懂得男女之事的年纪,但对男人的兴趣并不大。尤其是幼年时紫袍恶人的丑陋嘴脸更让她觉得要离天下男子能远则远。她从小到大就穿男装,一是为了方便,二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她心里,师父大概就是所有见过的人中,最英俊的男子了,但师父的英俊里沉淀了太多岁月的痕迹。而师弟,在她眼里只是一个个子高大的小男孩。 但这个少年不一样。 他坐在那里,就好像世界都沉默了。 “师姐,你看这个什么少盟主后面的人!” 乔先永轻轻拉拉叶穆心的袖子,看到她好像目光出神,人像是呆住了,却也不明白为什么。 叶穆心随即冷静下来,她想起自己的反应,不觉得红了脸。她顺着师弟指点的方向看过去。 在那个少盟主少年身后混杂的随从里,看到了熟人。 无精打采的窦二娘,手扶着一把长刀的煞刀客端木舟,圆圆滚滚的胖子欢喜佛桑尊,还有垂头丧气的开口笑沙修。极乐洞洞主黄广石神色凝重,站在较为靠前的位置。 叶穆心急切的小声和魏泓说,“师父,这不是那晚那户人家吗?” 魏泓没有回答。好像他根本没有在听两个徒弟讨论什么。他也没有去关注高高矮矮,胖胖瘦瘦,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透过黑色的面罩,叶穆心可以感觉到师父紧紧得盯着那个俊美少年,他的手微微得攒了起来,好像有点紧张。 叶穆心没见过师父这样。难道他认识这少年?她的心脏莫名其妙得加速跳动了。 人群依然吵吵嚷嚷。一部分人,尤其是女性,毫不掩饰对少年容貌的评论。一大部分人都在议论这个少年凭什么能坐在这个座位上。 第17章 圣物之谜 刘谦方讨好得冲着少年笑了笑,然后又转过身面对着人群,大声说,“大家安静,安静!我们请到的第三位贵客,也是我们今天最德高望重的客人!就是乾元真人!” 所有人瞬间静了下来,随即又立刻哗然,就连和魏泓等人坐在一起,自持身份的一线掌门人们,也忍不住纷纷议论,甚至激动得站了起来。 后面大批坐在一起的人群,更是争先恐后的向潮水一样向中心拥着,都想挤过去看一看。乌山派的弟子好不容易才拦住了人群,有的弟子甚至抽出了武器表示警示。 只见刘谦方身边站了一个老的不能再老的老头儿,脑袋上已经完全没有头发,秃的发光。满脸都是皱纹和褶子,恨不得头皮上爬满了皱纹。老头儿其貌不扬,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粗布黑袍子。乍一看去,就和市井里、桥头边、农地中随处可见的老头儿没什么区别。只有懂行的人才看得到,老头儿的眼睛精光四射,根本不像上了年纪的样子。老头儿举起两只手,滑稽得朝人群挥了挥,咧嘴一笑。 叶穆心看到魏泓的目光终于从少年身上转到了老者脸上。他握紧的拳头好像也放松下来了。 叶穆心迟疑的说,“师父,这个乾元真人” 魏泓打断了她,快速而低声得说,“七八十年前,乾元真人的名号就响彻武林了,做了许多震惊江湖的大事。三十多年前,他突然消失了。无论是他的仇人还是视他为恩公的人,翻遍了整个中原也找不到他。没想到他还活着。只怕是亲眼见过他,打过交道的人,也都死光了吧。” 五岳派的其他几个掌门人的反应也同样震惊,就连灵山派无忧子,都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收了起来,好奇得看着乾元真人,就像在看什么珍奇异兽。 东林苑夏侯辛和俊美的少盟主楚弘景倒是很淡定,彼此也不交谈。 刘谦方满面笑容,感觉像是他张罗的武林盛典开了个极好的头。 他得意洋洋得向着斜后方一抬手,说,“乐起!” 刹那间整个山林响起了琴瑟和鸣的乐声,这是刘谦方花大价钱从京城请来的一流乐团。 一首乐止。 大多数武林中人每天棍棒为生,哪里懂得欣赏这些音乐,许多人已经开始抱怨,有的人甚至说,“老子的酒咋还不上。” 刘谦方鄙夷得看了传出声音的几个地方。大步走到了平台广场中心,响亮的说,“在下乌山派第三十五代掌门人刘谦方,宣布武林盛典正式开始! 大家都知道我们五岳派每三年齐聚一次的原因! 是为了轮流保管圣物修罗七窍心!” 云霄圣母不引人注意得皱了皱眉头。虽然圣物在江湖上早有传言,但并没有在公众场合公布过。刘谦方这么做是否欠考虑,事前也未和其他掌门人商量过。 刘谦方看都没看其他掌门人,接着说,“交接圣物是我们的传统,也是我们本次盛典的重中之重! 在圣物交接仪式后,乌山派为各位贵客献上肥蟹佳酿!大家酒足饭饱后,我们将开启往年都会举办的比武大会!但今年将有一些新规则,随后将由在下向大家解说!” 全场掌声如潮。 刘谦方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会场安静。 “有请圣物!” 丝竹奏乐声复又响起。 几个乌山派的年轻女弟子,毕恭毕敬的抬着一个两尺见方,镶嵌着各色珍珠宝石的精美铁盒,轻轻得放在了中心的石案上。 全场鸦雀无声。 刘谦方笑吟吟得站到铁盒前,从贴身衣服里掏出一把黄铜钥匙来。他把钥匙插入到铁盒的锁孔里,转了两下,然后又好像在旁边按了几个机关,最后掀起了铁盒的盖子。 大部分人此时只恨自己的脖子不够长。 铁盒打开后,离得近的人看到,里面还有一个异常精美的琉璃宝盒。盒子并不大,但是被阳光映射出五颜六色的彩光。看来宝石是在这个盒子里面了,本身这个宝盒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刘谦方望向燕山派掌门沈凌风的方向,逐字逐句得说,“按照上一届交接仪式约定,本年度圣物宝石由乌山派交接给燕山派保管。并根据五岳派最初达成的祖制,下一届圣物的交接由燕山派转至灵山派保管!” 沈凌风端庄的站了起来,走向石案。 她先是很郑重的向刘谦方点了点头,说道,“在下燕山派第二十八代掌门人沈凌风。感谢过去三年里乌山派对圣物的精心保管,即由燕山派正式接手圣物。” 刘谦方向她微微一笑,说,“请验宝石真伪。”说完后伸手轻轻抓着琉璃宝盒盖子上突起的一个小小宝塔,向右边一拨,盖子“咔哒”开了。 所有人又一次屏住呼吸。 虽然天气极好,万里无云,太阳光明晃晃的。但还是可以看到从那琉璃宝盒里泛出了一点红光,随后那琦红色的光芒越来越强,不但把站在近处的刘谦方和沈凌风的脸照出了一层红光之外,连离得较远的其他掌门人以及几位尊客的全身也都照红了。 那红光和太阳的光芒糅合着,各种红色交替变换,珊瑚红、石榴红、桃红、霜叶红、玛瑙红、洋李泓、蔷薇红、金赤红,没有穷尽的红色,就像一场盛大的火烧云。 所有人都呆住了,震惊得忘记了赞叹。 即使是已经见过几次圣物的其他三派掌门人,也都屏住了呼吸。 乾元真人“啧啧”地赞赏着。 夏侯辛一脸阴沉地盯着琉璃宝盒,把玩着手里的骨扇。 少盟主楚弘景轻皱了眉头,认真的盯着宝石发出的光芒,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沈凌风清脆地说,“已验,确认为真正的宝石。现由燕山派正式保管。” 她合上了琉璃宝盒的盖子,继而关上了铁箱,接过刘谦方递过的钥匙后,上了锁。那光芒骤得消失了。 两个燕山派弟子走过来,欲随着掌门人搬动铁盒。 这时只听到一声,“且慢!” 第18章 石之所属 全场都好像被这声“且慢”惊醒了,从绯红色的幻想中醒了过来。 做为东道主,虽然圣物算是移交了,但刘谦方觉得还是应该完成主持的相应责任。 他疑惑得看向发出声音的人,是他仅仅见过几次的梅里派掌门人,云霄圣母柯蕊。 柯蕊仍然稳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紧闭着嘴唇。 刘谦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交接只是走个仪式,他更大的布局和谋划其实在后续的比武大赛上。他不明白柯蕊是什么意思。 他向柯蕊拱拱手,说道,“云霄圣母似乎有什么建议?” 柯蕊镇定得问:“敢问刘掌门,圣物为什么要三年一交接?” 刘谦方心想这不就是个柯蕊明知故问的问题吗?但当着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眼睛,他不好意思直接驳斥柯蕊的面子。他咽了口口水说,“我想这个问题对于五岳派来说,没什么需要解释的。但既然这么多武林好汉都在现场,我也可以再重述一下,更可以让我们五岳派年轻一点的徒弟知晓。” 咽了口唾沫,刘谦方开口道,“修罗七窍心宝石圣物,是我们五岳派数百年来的正教宝物,已经在若干代掌门人之间保管百年,是集五岳之力共同守护的宝贝。我们五岳派的先祖们也曾以圣石发誓,以圣石之名,五岳门人间要不遗余力互相扶持,一方有难,多方支援,同仇敌忾,这样才是可以使我五岳派香火传承万世,名门正教主持武林正义的基础。” 刘谦方铿锵有力的话换回了人群间的一片赞同声。 柯蕊不屑得问,“再问刘掌门,这圣石的来源是什么?” 刘谦方想起了他的师父叮嘱他的话,又渲染了点自己的想象,狐疑得盯着柯蕊说,“圣石是上古年间的宝物,据传几百年前由西域高手天山圣母凭一己之力夺得,后来就一直保管在五岳派。” 柯蕊轻轻笑了,又说道,“那么天山圣母是什么人?和我五岳派是什么关系?” 刘谦方开始觉得柯蕊有点不怀好意,但她提的问题又没什么可秘而不宣的,他没好气得说,“老一代的人都知道,天山圣母是你西域梅里派的创始人。柯掌门,贵派要是想学习武林历史,还请你老人家在家闭门好好教一教,不要来这里浪费大家时间。” 柯蕊站起了身,踱了两步,走到刘谦方旁边,又向是对着他在说话,又像是对着会场所有人,中气十足得说,“好,既然刘掌门这么说了。那我柯蕊做为梅里派第四十一代掌门人,宣布本派要永远收回属于师祖天山圣母的修罗七窍心!从此以后,这圣物和其他门派再无关系!” 柯蕊此言一出,会场大乱。 本来是异常晴朗的天空,突然传来了轰隆隆的沉闷的雷声,却没看到一丝乌云。 岱山派掌门人吕储元迅速站了起来,走到了刘谦方旁边,怒目而视着柯蕊。 灵山派掌门人无忧子看其他四位都站着,也不好意思坐着,慢悠悠走过来,无所谓得说,“挺好的,省的再过三年给了我,我还得操心。有这个时间,炼炼仙丹不好么。”刘谦方扭头瞪了他一眼。 燕山派掌门沈凌风却好像和夏侯辛交换了个颜色,上前一步挡住铁盒,尖声问,“柯掌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面起哄的人倒是说什么的都有,扯着嗓子有人叫有人笑有人大声议论,没人顾得上张罗着要吃螃蟹喝美酒,都恨不得亲自上来主持这场辩论。 乔先永觉得很无聊,为了一块都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破石头,吵来吵去。他摸摸手里的剑,想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练练剑。 叶穆心倒是一直专注的观察着那个美少年少盟主。她看到少年把肩上的小动物抱在怀里,略有点神经质的,一下一下捋着它的毛皮。那个小狐狸还是什么倒是快活得很。 魏泓依然是坐得笔直,饶有兴趣得看着。 柯蕊使了个颜色,梅里派站出来两个身高马大的徒弟,走上前来就要去抬装有宝石的铁盒。 刘谦方、吕储夫和沈凌风同时向前一步,一只手都按在腰间,看起来马上就要抽兵刃。 吵吵嚷嚷的会场静了下来,大家都在凝神看着会不会立刻爆发一场血染武林的大战。 柯蕊向前一步,低声说道,“各位掌门,请稍安勿躁。我有消息,有心怀不轨的人士想要抢夺这修罗七窍心。因此我建议还是放在我处保管比较稳妥。” 刘谦方也压着嗓子说,“放在梅里派,和放在燕山派、乌山派、岱山派、甚至灵山派有什么区别。你所有门徒的武功加起来,又能比我们强多少?别说这些胡编乱造的东西了,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居心?” 柯蕊“哼”了一声说,“刘掌门,我提醒你一句。你应该也清楚的很,知道了宝石如何发挥功能的人,将天下无敌。”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其他几个人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显然柯蕊说出了他们完全没意料到的内容。 会场中许多人在下面不乐意了。 有人扯着嗓子喊,“几位掌门,你们咕咕哝哝什么呢?有什么想不通的让大伙一起评评理啊!” “是啊!这么热的天,我们买了门票的,看戏也给我们看全套啊!” “大点声说呗!” 连魏泓前面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声如洪钟得说,“你们说啥,俺坐第一排都听不见!” 这时站在圈子之外,谁都没注意的无忧子突然伸直了脖子,颤巍巍得大声说,“他们说,知道了宝石怎么用,就天下无敌!” 四个五岳派掌门人一起转身,愤怒得盯着无忧子。 无忧子一副爱谁谁的表情,仿佛置身事外。 下面的喝彩声,质疑声,鼓掌声,口哨声,此起彼伏,一波声浪高过一波。 表达得都是共同的意思。 到底怎么用,给大家演示演示呗! 第19章 红石初显 刘谦方恶狠狠得瞪了无忧子一眼,扭过身来面向人群大声说,“各位稍安勿躁。圣石并非可以随意展示如何使用的,此乃武林中甚至全中原一等一的宝物,岂可轻易示人!” 随后他又补了一句,“另外,柯掌门方才的提议,我代表五岳派其他四派掌门,表示无法接受!按照祖制,本次仍由燕山派接管!” 柯蕊眼睛一瞪,正准备张嘴反驳。无忧子反而抢在前面开口了。 他抚着花白的胡子大声说,“老道十五岁加入灵山派,过去四十多年里灵山派也不厌其烦得保存过这破石头数次,从来都神神秘秘也没人搞得明白这劳什子有什么鸟用。又不能扔到丹炉里炼丹,充其量也就是晚上当个夜明珠用。 老道我提议,你们几个大掌门人哪个给大伙儿们演示一下这破石头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哪派就留着得了。老道我是不会,我也不想保存这玩意儿。下次也别给我。” 柯蕊等人不管是谁想拦着无忧子连珠炮的话,都来不及了。 下面的人群已经大声叫起好来。这武林盛典莫名其妙得又被推上了一个高潮。 刘谦方等都沉默了。无忧子说的没错,他们从来也是兢兢业业得遵守着师父传下来的指令,守护着这颗宝石。虽然每个人的心里都或多或少得有点疑虑,但从来没有说出口过。更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大声宣扬,这无疑将会成为五岳派将要流传许久的大笑话。 刘谦方看了其他几人一眼,吕储夫会意后,正色粗声道,“这是我五岳派的绝顶秘密,岂可当众展示的?还是要按照刘掌门方才说的,按照老规矩来办,别他奶奶的废话了!” 这个时候柯蕊开口了,她面无表情得说,“宝石没有发挥威力,是用的方法不对,更重要的是,用的人不对!” 沈凌风忍不住朱唇轻启,斜了一眼柯蕊说道,“云霄圣母,你又什么都知道了?” 柯蕊蔑视地看了眼沈凌风,转过身来大声说道,“刘掌门的话只能代表他自己。各位掌门,在这么多江湖好汉的见证下,如果我梅里派可以让宝石显灵,希望圣物可以物归原主,还我梅里派以慰天上圣母之心。” 无忧子首先表示同意。 吕储夫代表的岱山派本身就和官府走的较近,也不想惹什么太多麻烦,沉默一会儿也点了点头。 刘谦方确是怀着看好戏的心态。自从这圣物来了他乌山派,他就想尽了各种办法,翻阅了各种古书,想知道这宝石到底怎么能为己用。形形色色的神话故事倒是听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咒语也是念了不少,古里古怪的祭拜仪式更是没少做,没有任何用处,那宝石就是静静地绽放着红光,好像在嘲笑他一样。因此,刘谦方其实比谁都想看看这块圣石到底有什么奇妙之处。 他沉吟下,也点了点头,说,“柯掌门倒是说的也有理,老夫暂且表示同意。“心里想的确是看完柯蕊怎么操作之后,他再想办法扭转局面。 沈凌风看刘谦方也同意了,就微微望向中间座位。没有人注意到,夏侯辛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之后沈凌风斜睨着柯蕊,说,“小女子以各位掌门人共同意见为重。” 柯蕊看大家都表了态,就快步走到铁盒旁边站定。 然后她冲着梅里派的两列弟子,大声说,“凌菲儿,你过来!” 这个名字似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马上有人在交头接耳的互相询问凌菲儿是谁,凌菲儿还是凌灰儿还是凌什么儿。 一个披着烟紫色长袍的少女,涨红了脸,杏仁般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小心翼翼得走到了柯蕊身边。 大部分人包括五岳派其他的掌门人,都满脸疑惑,就像在说这是谁,从来没见过。 乔先永和叶穆心却知道这是老熟人,是梅里派那晚夜闯私宅,后来受伤了的少女。乔先永默默的想,原来荔枝少女的名字叫凌菲儿。 柯蕊看着凌菲儿,温柔得吩咐,“菲儿,打开这个铁盒。” 凌菲儿手微微颤抖着,遵从着师父的要求。 铁盒打开之后,凌菲儿接着按照柯蕊的要求打开了琉璃宝盒。 众人又一次观赏到了宝石红光满天的神奇景色。但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日头已经接近正午,所以光线更足的原因,红光闪烁得更强烈了。 这是凌菲儿第一次亲眼见到这颗举世闻名的修罗七窍心宝石,并且距离它这么近。 但她却神奇得感觉到一种熟悉感和亲近感,就好像一块她日日把玩挂在腰带上的玉佩。 凌菲儿好像不受控制一样,向琉璃宝盒伸出手。 旁边的人紧张的注视着她。刘谦方向前一步,刚打算伸手阻拦,被柯蕊一个极其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凌菲儿伸出白皙的双手,把修罗七窍心捧在了手里。 霎那间,那红光突然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然是晌午,但是天色却暗了下来。并没有一片乌云,可像是有什么挡住了阳光,却又什么都没有。炎热的空气好像也开始冷却,阴风一阵阵得刮进了人群里。许多人裹紧了长衫,禁不住得打哆嗦。不止是天色变了,空气中好像也逐渐弥漫开一点点腐烂的味道。 刘谦方看到凌菲儿身侧多出来一个身影。定睛一看是个老者,须发皆白,奇怪的是嘴角两边汩汩得留着黑红色的血,流个不停。不,不止是嘴角,眼角也在流血,甚至从耳朵都在向外冒血。那老者用带血的眼睛狠狠盯着他。刘谦方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半步,定了定神又向那老者看去。 哪知他向后一步,老者向前了两步,几乎要站在他面前了。 刘谦方突然认出了老者,是他已故的师父,上一代的乌山派掌门人如意手丁远。他又惊又惧,不可能,这不可能,他眼睁睁的看着师父死的!师父死了十年了!所有武林中的人都知道师父死被仇家害死的,而仇家也在争斗中被杀了个干净!他刘谦方跟着师父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也是当场唯一幸存的弟子! 不,师父是被敌人杀死的! 不是被他刘谦方下了太乙魔丹毒死的。 “不,不是的,师父是被对头杀死的!”刘谦方狂怒得大声喊着,而那老者,紧挨着他,冷冷得凝视着他,黑色的血源源不断得流出,流的满地都是。 第20章 乌山梦醒 那七窍留着黑血的老者把脸越来越近得向刘谦方凑过去,眼眶好像被眼珠子撑的硕大无比,右边的眼珠滚来滚去,终于从眼眶里掉了出来,耷拉在脸上鼻子旁边,又可笑又可怖。 刘谦方“通“得跪倒在地。 “师父,您饶了弟子吧。弟子也是迫不得已啊!” 刘谦方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大哭不已,然后晕了过去。 “菲儿,住手!“柯蕊使出狮子吼神功大喝一声。 凌菲儿手抖了一下,修罗七窍心从她的手中跌落在琉璃宝盒里。她茫然得抬起头,六神无主得看着柯蕊。“菲儿,收心!”柯蕊又是一声狮子吼。 凌菲儿身体一震,涣散的目光又逐渐恢复了神采。但好像那颗红色宝石无比吸引着她,她又向宝盒伸出了手。 柯蕊凑近她,压低声音,但是清楚得说道,“凌菲儿,闭上眼睛!刘掌门快被你害死了!” 凌菲儿大惊,柯蕊握住她在宝盒上方悬着的手,默默运力。凌菲儿听话得合上了双眼,只有长长的弯曲的睫毛还在微微颤抖。 天空迅速亮了起来。 阳光中又或明或暗得混杂了红色圣石忽浅忽深的红色光芒,一切都那么静谧和美丽,就像是清晨绽放的霞光。 人群都像做了一场梦,每个人都像是刚刚醒过来,大多数人冒着冷汗,但阳光温暖了他们的身体,可能还有他们的灵魂。 武林中,谁手上不沾点血呢? 谁的手,是完全干净,问心无愧的呢? 柯蕊伸出另外一只手,关上了琉璃宝盒,然后牢牢得扣上了铁盒的盖子。随即不动声色得松开了凌菲儿的手。 乔先永也做了一场白日梦。只是他的梦是甜的。 他看到了高大健壮的父亲,拉着母亲的手,站在树荫下向他微笑着。在母亲的身后,像是站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夫妇,像是他的瞎眼外婆和从未谋面的外公,远远得冲他挥着手。而父亲站着的两个人却看不清面目,但并不像是他从小生活的村落里的农户。乔先永也没有多想,他只是大声喊,“娘,爹!看儿子现在长得多高了!俺还学了好多了不起的事情!” 他看到父母向他非常慢非常慢得走了过来,他们好像很疲倦,但极其欣慰。娘不是在离开的时候大肚子的样子了,而是他幼年时,拉着他的双手,帮他洗干净脸上炉渣的样子,一笑起来眼角弯弯的,像是两枚小小的月牙。 骤然,天亮了,周围影影绰绰的人消散了。他拉着的娘的手,空空如也。 乔先永睁大了眼睛。看到旁边坐着的人,许多在揉着眼睛,有的在骂骂咧咧,有的在对着空气挥拳,有的缩成一团,有的在扇自己耳光。 他看到叶穆心脸上也挂着甜美的笑容,随后笑容消失了。就像他一样,好像做了一个美妙的梦。 魏泓仿佛没什么特殊的表情或者动作,专注而紧张得凝视着高台中央。 乔先永想起来,之前好像是五岳派在争夺宝石。他也望向台上,这时只听到一群人杂乱无章得喊到,“师父!师父!师父你快醒醒啊!” 平台中心大乱。 乌山派二三十个弟子围在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刘谦方旁边,有的要去找医生,有的拿着一碗清水,有的胆大的去掐他的人中。 柯蕊犹豫着向刘谦方走过去,还没走到他身旁,乌山派的弟子齐刷刷得抽出了佩剑。拦在她面前。其中一人恶狠狠得说道,“云霄圣母,你和我们乌山派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今日师父生死未知,我们也拦不住你,赶紧带着你的人下山!师父如果不治仙去,我乌山派追你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你!” 柯蕊认得说话的人是乌山派大弟子魏无光,她暗自发火觉得小辈无礼,低头又看到面色像纸一样白的刘谦方,又忍下了。 她后退一步,冲其他几个掌门人抱了抱拳说,“既然如此,也希望几位践行承诺,允我带着圣石和徒儿们先走一步了。” 无忧子吓得脸白得和刘谦方没什么差别。吕储夫却好像仍然在恍惚中没有清醒过来,随意得点了点头。沈凌风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她那些花枝招展的徒儿们也不见了。柯蕊叹了一口气,示意几个弟子收拾好铁箱,一起从后山的小道离开。 乌山的上千乌合之众,看组织者发生了如此剧变,也都一哄而散,很快走了个干净。 诺大的乌山上,只留下了满地的垃圾。 入夜了,高平城里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梆子声。武林盛典突兀得提前结束,四分之三的外乡人都走了个干净,好像都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夜晚格外寂静。三个身穿灰色长袍的人形色匆匆得来到白云观门口。 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的人低声问,“师父,我们回来做什么?” 前面的人摇了摇头,径直拐到白云观东侧墙下,一跃而过进了院子。 乔先永和叶穆心不得其解,但也跟在后面。 最东厢的一个房间仍然亮着烛光,隐约可以看到有人在里面。魏泓悄无声息的贴着窗侧站着,他的两个徒弟也依样画葫芦的挨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 “菲儿,你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吗?” 乔先永一惊,这是云霄圣母的声音。 “师父,徒弟不明白。”有个年轻的声音更咽得回答。 是荔枝少女凌菲儿无疑了。 柯蕊长长得叹了一口气,好像是安慰般得拍了拍凌菲儿,然后缓缓地说,“菲儿,你身上有西域公明王的王族血统。” 此言一出,没听见凌菲儿有什么反应,倒是魏泓的身体轻微抖动了一下。 柯蕊接着说,“你三岁的时候父母早亡。你母亲去世前将你托付给我,你身世的秘密也就同样交给了我。你母亲说过,等你成年之时,让我说给你听。但是在为师讲给你之前,只想让你知道,人生来是有使命的,有的时候不一定自己能够去做选择。但不管你选择什么,师父都站在你的背后支持你。” 乔先永想起了魏泓问他的问题,每个人生来的使命是什么,内心颇受震动。 难道屋里的这个少女,连自己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吗? 第21章 公明旧事 柯蕊停顿了一下,声音略有点颤抖。这个梅里派的大秘密,她并没有对第二个人说起过。 她平静了一下继续说道,“菲儿,你长大的十几年来,师父对你怎么样?” 凌菲儿虽然也压低了声音,但仍然可以听的出她的斩钉截铁,“菲儿自幼没有父母,是师父把菲儿带大的。菲儿虽然时有顽皮,师父也很严厉,但菲儿知道师父是一心为我好的。”她停了停,更咽得问道,“师父,我问过您许多次,您都不回答我。今夜,是不是可以告诉我,我的父母到底是谁,他们又是怎么死的?” 柯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二十六年前一次五岳派的交接仪式也是乌山派主持,乌山派这么多年来都好大喜功,讲究面子,那次的盛会他们也像今日这般遍撒英雄帖,邀请了江湖上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甚至连当时还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和武当派的掌门都邀请到席。 乌山派当时的掌门人是刘谦方的师父,如意手丁远。他武艺高强,而且野心勃勃,那次武林大会中,交接仪式并不是核心,而是丁远希望借这个机会,坐上武林盟主的交椅。 他定下了规矩,新五岳派中,武功能胜过其他所有门派的一个门派,就是五岳派中的轮值主席门派,而掌门人就是五岳盟主,期限为十年。少林和武当就都是见证。 乌山派当时财大气粗,他的门下弟子人数加起来比我们五岳其他四个门派的人数两倍还多。大家听闻脸色都变了,但又没有人敢说什么。 丁远正得意,走上来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左右。 那青年剑眉一挑,鄙夷得看了丁远一眼,报上了自己的名号,他说自己叫做夏言,丁掌门今日既然立了这个规矩,那他就先来试试。 丁远巴不得有人先开个头。随即随意挑了一个第二代弟子,和青年夏言打第一场。 谁知夏言出手如电,可怜那个乌山派弟子还没来得及把剑拔出鞘,就已经躺在了地上。 随后夏言比了一场又一场。 甚至胜过了灵山派的掌门人,和岱山派不要脸的多对一阵法。 那青年身上好像也受了几处伤,血点点滴滴得流出来。 丁远大为诧异,于是亲自上场。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剑气。那如虹的剑气,不止来自于青年夏言的宝剑,更像是来自于他全身。丁远大败,一只眼睛被刺瞎。 夏言又是轻蔑的笑笑,对着丁远说,现在他赢了所有挑战的人,五岳盟主非他夏言不可。 丁远大怒,质问夏言来自哪个门派,如若不是五岳中人,岂可做五岳盟主。 夏言一是语塞。 原来竟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来头。 这是有个少女清脆的大声说,你既没有门派,那来我梅里派好了。 此言一出,全场大笑。 瞎子都看的出这青年的武功远胜于当时的梅里派掌门人。 谁知这青年望向那少女一眼,竟然径直走向梅里派的掌门人,干脆得下跪后说,师父请受徒儿一拜。全场大为哗然。 息事宁人的少林武当老僧老道们出面打圆场,说既然这青年算是梅里派门人,那按照丁掌门最先公布的规矩,梅里派掌门人即为这第一届的五岳盟主。 武林大会以意料之外的结局收场。丁远锐气大败,一直到暴死前都没有抬起头来。 而那青年,居然就真随着梅里派回到了西域。 梅里派没有人能管的了夏言,却上上下下都忌惮他。梅里派掌门人因为夏言,得了当盟主的好处,自也不去扰他。 夏言也从来不去看梅里派练功或是宣讲内功心法。他只是爱在山头或者山洞里发呆,有的时候一个人消失好几天。回来之后说是去大漠里了。 那个时候的少女都爱特立独行的男人。更何况夏言身材挺拔,剑眉星目,又身怀绝技。梅里派不少女弟子都爱偷偷看他,胆大一点的会去和他搭话。 他却懒洋洋地谁都不理,但只有一个人例外。 就是武林大会上那个喊他拜入梅里派的少女。 几个月后的深秋,夏言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梅里派少女。谁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夏言的身世,连他的名字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掌门人愤怒之极,但更多的是惊恐。 五年后的一天深夜,那少女一个人回来了。其实也不能算是一个人,因为她的肚子已经大到快要临盆。问她孩子是谁的,她说是夏言。问她夏言在哪里,她绝望的摇头。 由于路上奔波和疲劳,少女早产了,生下了一个不足月的女孩儿。 少女产后大出血,无论师父注入了多少内力,都没救活她。 少女的包裹里,除了她的一些非常简单的生活用品,还有小小的一件麻布小衫,针脚并不整齐,像是还未完工的婴儿衣服,上面用金线绣着三个字,大家猜测可能是婴儿的名字。 那三个字是凌飞儿。飞是飞翔的飞,大概少女没想到肚子里是个女孩儿吧。因此梅里派给这个女孩子改成了芳菲的菲,希望她和她的母亲一样美丽。” 柯蕊停了下来,旁边的少女在为自己的命运哭泣不已。 “菲儿,你的母亲温柔,善良,美丽,她是我在梅里派最好的朋友。她的死我不知道该怎么评论,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恨你的父亲,因为他很可能都不再活在这世上了。但我知道,她留下了一份人间最美好的馈赠,就是你的出生。 这修罗七窍心,本就是属于你的祖上凌家和公明王一族的圣物。为师冒奇险取得它,就是想将它物归原主。我希望时间久了,宝石的效用也会越来越明朗,也希望你坚强一些,完成无论是你的父母,还是你的先祖们的夙愿。” 但凌菲儿好像并没有认真听柯蕊在说什么,她仍在为从来没有谋面的母亲痛苦。 柯蕊深深得叹了口气,好像从屋角搬到桌上一个沉重的器物,然后只听“咔哒“一声,像是开盖子的声音。 “师父,您,这是要干什么?” “宝石是属于你的,为师这就把它交给你。” 还没有听到凌菲儿说什么,乔先永只见身边的魏泓不知怎么推开了窗子,鬼魅一般得跃进了屋里! 第22章 身世大白 柯蕊停顿了一下,声音略有点颤抖。这个梅里派的大秘密,她并没有对第二个人说起过。 她平静了一下继续说道,“菲儿,你长大的十几年来,师父对你怎么样?” 凌菲儿虽然也压低了声音,但仍然可以听的出她的斩钉截铁,“菲儿自幼没有父母,是师父把菲儿带大的。菲儿虽然时有顽皮,师父也很严厉,但菲儿知道师父是一心为我好的。”她停了停,更咽得问道,“师父,我问过您许多次,您都不回答我。今夜,是不是可以告诉我,我的父母到底是谁,他们又是怎么死的?” 柯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二十六年前一次五岳派的交接仪式也是乌山派主持,乌山派这么多年来都好大喜功,讲究面子,那次的盛会他们也像今日这般遍撒英雄帖,邀请了江湖上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甚至连当时还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和武当派的掌门都邀请到席。 乌山派当时的掌门人是刘谦方的师父,如意手丁远。他武艺高强,而且野心勃勃,那次武林大会中,交接仪式并不是核心,而是丁远希望借这个机会,坐上武林盟主的交椅。 他定下了规矩,新五岳派中,武功能胜过其他所有门派的一个门派,就是五岳派中的轮值主席门派,而掌门人就是五岳盟主,期限为十年。少林和武当就都是见证。 乌山派当时财大气粗,他的门下弟子人数加起来比我们五岳其他四个门派的人数两倍还多。大家听闻脸色都变了,但又没有人敢说什么。 丁远正得意,走上来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左右。 那青年剑眉一挑,鄙夷得看了丁远一眼,报上了自己的名号,他说自己叫做夏言,丁掌门今日既然立了这个规矩,那他就先来试试。 丁远巴不得有人先开个头。随即随意挑了一个第二代弟子,和青年夏言打第一场。 谁知夏言出手如电,可怜那个乌山派弟子还没来得及把剑拔出鞘,就已经躺在了地上。 随后夏言比了一场又一场。 甚至胜过了灵山派的掌门人,和岱山派不要脸的多对一阵法。 那青年身上好像也受了几处伤,血点点滴滴得流出来。 丁远大为诧异,于是亲自上场。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剑气。那如虹的剑气,不止来自于青年夏言的宝剑,更像是来自于他全身。丁远大败,一只眼睛被刺瞎。 夏言又是轻蔑的笑笑,对着丁远说,现在他赢了所有挑战的人,五岳盟主非他夏言不可。 丁远大怒,质问夏言来自哪个门派,如若不是五岳中人,岂可做五岳盟主。 夏言一是语塞。 原来竟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来头。 这是有个少女清脆的大声说,你既没有门派,那来我梅里派好了。 此言一出,全场大笑。 瞎子都看的出这青年的武功远胜于当时的梅里派掌门人。 谁知这青年望向那少女一眼,竟然径直走向梅里派的掌门人,干脆得下跪后说,师父请受徒儿一拜。全场大为哗然。 息事宁人的少林武当老僧老道们出面打圆场,说既然这青年算是梅里派门人,那按照丁掌门最先公布的规矩,梅里派掌门人即为这第一届的五岳盟主。 武林大会以意料之外的结局收场。丁远锐气大败,一直到暴死前都没有抬起头来。 而那青年,居然就真随着梅里派回到了西域。 梅里派没有人能管的了夏言,却上上下下都忌惮他。梅里派掌门人因为夏言,得了当盟主的好处,自也不去扰他。 夏言也从来不去看梅里派练功或是宣讲内功心法。他只是爱在山头或者山洞里发呆,有的时候一个人消失好几天。回来之后说是去大漠里了。 那个时候的少女都爱特立独行的男人。更何况夏言身材挺拔,剑眉星目,又身怀绝技。梅里派不少女弟子都爱偷偷看他,胆大一点的会去和他搭话。 他却懒洋洋地谁都不理,但只有一个人例外。 就是武林大会上那个喊他拜入梅里派的少女。 几个月后的深秋,夏言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梅里派少女。谁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夏言的身世,连他的名字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掌门人愤怒之极,但更多的是惊恐。 五年后的一天深夜,那少女一个人回来了。其实也不能算是一个人,因为她的肚子已经大到快要临盆。问她孩子是谁的,她说是夏言。问她夏言在哪里,她绝望的摇头。 由于路上奔波和疲劳,少女早产了,生下了一个不足月的女孩儿。 少女产后大出血,无论师父注入了多少内力,都没救活她。 少女的包裹里,除了她的一些非常简单的生活用品,还有小小的一件麻布小衫,针脚并不整齐,像是还未完工的婴儿衣服,上面用金线绣着三个字,大家猜测可能是婴儿的名字。 那三个字是凌飞儿。飞是飞翔的飞,大概少女没想到肚子里是个女孩儿吧。因此梅里派给这个女孩子改成了芳菲的菲,希望她和她的母亲一样美丽。” 柯蕊停了下来,旁边的少女在为自己的命运哭泣不已。 “菲儿,你的母亲温柔,善良,美丽,她是我在梅里派最好的朋友。她的死我不知道该怎么评论,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恨你的父亲,因为他很可能都不再活在这世上了。但我知道,她留下了一份人间最美好的馈赠,就是你的出生。 这修罗七窍心,本就是属于你的祖上凌家和公明王一族的圣物。为师冒奇险取得它,就是想将它物归原主。我希望时间久了,宝石的效用也会越来越明朗,也希望你坚强一些,完成无论是你的父母,还是你的先祖们的夙愿。” 但凌菲儿好像并没有认真听柯蕊在说什么,她仍在为从来没有谋面的母亲痛苦。 柯蕊深深得叹了口气,好像从屋角搬到桌上一个沉重的器物,然后只听“咔哒“一声,像是开盖子的声音。 “师父,您,这是要干什么?” “宝石是属于你的,为师这就把它交给你。” 还没有听到凌菲儿说什么,乔先永只见身边的魏泓不知怎么推开了窗子,鬼魅一般得跃进了屋里! 第23章 圣石诱人 乔先永随着凌菲儿向山崖下跃下时,右手抽出带剑鞘的佩剑去挑凌菲儿的衣袋,左脚尖试图勾着龙床石下方凸起来的碎石头,然而他什么也没抓着,也什么都没勾着。 说时迟那时快,岩石上的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魏泓像一只巨大的张着翅膀的灰雕飞了下来。他的夜视力极好,揪起凌菲儿的衣襟就把她向龙床石上抛了上去。但这一用力,身子向下坠落的速度更快,很快就要和乔先永下落到同样的位置。 魏泓大喊,“先永,我先使掌力助你上去!” 乔先永在黑暗中看不到魏泓的面孔。但他也大喊一声,“师父,徒儿不孝了!”然后他使出全身内力,向着魏泓的方向用力向上击出。 乌山的悬崖下,是无尽的黑暗。 乔先永在黑暗中,眼前浮过的是父亲、母亲和婆婆的面孔。他用力喊着,“爹!娘!孩儿来找你们了!” 他也是头一次知道,人在头重脚轻向下坠落的过程中,眼泪还流的出来。那晶莹的液体,一滴滴融化在大山的黑暗里。他闭上了眼睛。 乔先永漂浮了起来。 他的身体在下落的过程中,逐渐横了过来,就像躺在一个柔软的垫子上一样,漂了起来。那极快的坠落速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像羽毛落下一样,晃晃悠悠,摇摇摆摆。 乔先永想,这可能就是死亡的感觉吧,像是灵魂出窍一样,然后疲劳之极的他睡着了。 他贴身佩戴的显松剑,散发着热气,就好像一个火炉一样,温暖着夜晚中的乔先永。 夏日的太阳东升得极早,在这深山里也不例外。清晨的阳光就像是钻石一样,星星点点得点缀在密林间。 乔先永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茵绿的鼠尾草草地上,满地的花朵就像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丝绸,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微光。乔先永听到不远处好像有汩汩的水声,他疑惑的顺着声音走过去,看到了清澈见底的宝蓝色湖水,从草甸边蔓延了出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乔先永清晰的记得昨夜他从乌山的悬崖上摔了下来。 阴曹地府好美啊。不知道爹和娘在哪里。 乔先永捧起湖水,先喝了几口,然后洗了把脸。他看到湖水清晰无比得映出了他的样子。一个鹅蛋脸的少年,颧骨略高,眼睛下方隐隐有两颗小小的黑痣,笑起来腮边有浅浅的酒窝。 随后他听到肚子咕噜咕噜作响,好像是饿了。 乔先永惊奇得自言自语道,“死了以后还会饿?这倒是没有看到什么书里提到过。”他又尝试着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真疼。” 原来死了和活着也没什么区别。只是阴间人太少,有点寂寞。 乔先永沿着湖边随意得走了走,看到不远处好像有一片植物,上面仿佛结着什么果实。他走了过去,惊讶得发现是一片藤蔓植物,像迷宫一样左缠右绕着,上面没什么叶子,但是却长着许多杏子大小的果实。奇怪的是每个果实都有两种颜色,有的是半白半黄,有的是半红半绿,有的又是半橙半紫,煞是好看。 乔先永想起师父说过,有毒的果实往往颜色都很鲜艳,特别引人注目,就像美丽的女人一样。虽然他不太懂师父打的比方是什么意思,但前半句他是明白的。 这果子看起来就很鲜艳可口。 反正已经死了。乔先永无所谓的想,再饿死一遍和再被毒死一遍,还是被毒死的好。 他调皮起来,模仿师父昨夜使出来的“翩花七星掌”,呼呼的掌风冲着这灌木击了过去。植物略有些摇摆,果子却无动于衷。乔先永有点生气,这阴间的植物果然不一般,要是普通的果树,受到这种掌力树都该断了。 他无奈的拔下了数十个果实,挑了个半紫半绿的咬了一大口。 像是哈密瓜加葡萄的味道。总之汁液肥美,鲜甜可口。乔先永大快朵颐,吃了足有四十个果子。然后响亮的打了个嗝。 接下来该干嘛?要不然试着去找找爹和娘。乔先永突发灵感。但是去哪里找呢?这草原很大,但是仍然能看到是被四周的群山包围着。 乔先永决定沿着湖边走,这样如果走的渴了还能喝点水。 沿着湖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虽然风光极美,偶尔还有一些小动物窜来窜去,速度极快。但乔先永也感到非常无聊。他无比怀念师父,怀念师父出神入化无穷无尽的武功;怀念师姐,像个男孩子一样和他过招打闹的师姐;怀念断月崖的老厨,每天抡着炒菜的铁勺就像是拎了把剑;甚至有点怀念他刚认识的凌菲儿,不知道这个少女最后被救活了吗。 只是没有那么怀念爹娘,因为也许可以见到爹娘的。乔先永坚信。 想念了一圈他认识的仅有的几个人,乔先永又陷入到了无聊的状态中。他想,左右无事,不如就像在崖上练功那样,每天也还是修习休息内功,再接着联系师父传授的剑法和其他武功。 只可惜,没办法听师父讲授剑魂的秘诀了。更没有办法知道,怎么给爹娘报仇了。 不过乔先永一直都是个心绪极为淡泊的人,虽然是个孩子,对于尘世间许多人特别纠结的事情,他倒是极为想的开。也就不再纠缠他无法解决的遗憾了。 乔先永调整了呼吸,一边在内心默念着师父教授的内功口诀“无上心经”,一边沿着湖边走着。 大概又走了一个时辰,或者更久,乔先永看到湖水水道逐渐变窄,逐渐汇聚到像是一条小溪里去,小溪两边长了低矮的灌木,灌木丛旁边就是山。这山涧里的溪水颜色明显变暗,倒不是因为水的问题,是光线导致的。两边山的阴影都投到了溪水中,使得溪水看起来发黑,但凑近看仍然是清澈见底。 乔先永沿着山涧向深处走去,前方有两条岔路,汩汩的溪水顺着左边的岔路流进去。他犹豫了一下,仍然沿着左侧向前走,走了大概七八百米,他看到一个山洞。 这个山洞洞口不小,有两人那么高,门口碎落的大小石块林立。很难看的出来这是人工挖掘的,还是天然形成的,不过就算是人工挖掘的,也废弃很久了。 乔先永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第24章 乌山自尽 乔先永随着凌菲儿向山崖下跃下时,右手抽出带剑鞘的佩剑去挑凌菲儿的衣袋,左脚尖试图勾着龙床石下方凸起来的碎石头,然而他什么也没抓着,也什么都没勾着。 说时迟那时快,岩石上的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魏泓像一只巨大的张着翅膀的灰雕飞了下来。他的夜视力极好,揪起凌菲儿的衣襟就把她向龙床石上抛了上去。但这一用力,身子向下坠落的速度更快,很快就要和乔先永下落到同样的位置。 魏泓大喊,“先永,我先使掌力助你上去!” 乔先永在黑暗中看不到魏泓的面孔。但他也大喊一声,“师父,徒儿不孝了!”然后他使出全身内力,向着魏泓的方向用力向上击出。 乌山的悬崖下,是无尽的黑暗。 乔先永在黑暗中,眼前浮过的是父亲、母亲和婆婆的面孔。他用力喊着,“爹!娘!孩儿来找你们了!” 他也是头一次知道,人在头重脚轻向下坠落的过程中,眼泪还流的出来。那晶莹的液体,一滴滴融化在大山的黑暗里。他闭上了眼睛。 乔先永漂浮了起来。 他的身体在下落的过程中,逐渐横了过来,就像躺在一个柔软的垫子上一样,漂了起来。那极快的坠落速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像羽毛落下一样,晃晃悠悠,摇摇摆摆。 乔先永想,这可能就是死亡的感觉吧,像是灵魂出窍一样,然后疲劳之极的他睡着了。 他贴身佩戴的显松剑,散发着热气,就好像一个火炉一样,温暖着夜晚中的乔先永。 夏日的太阳东升得极早,在这深山里也不例外。清晨的阳光就像是钻石一样,星星点点得点缀在密林间。 乔先永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茵绿的鼠尾草草地上,满地的花朵就像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丝绸,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微光。乔先永听到不远处好像有汩汩的水声,他疑惑的顺着声音走过去,看到了清澈见底的宝蓝色湖水,从草甸边蔓延了出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乔先永清晰的记得昨夜他从乌山的悬崖上摔了下来。 阴曹地府好美啊。不知道爹和娘在哪里。 乔先永捧起湖水,先喝了几口,然后洗了把脸。他看到湖水清晰无比得映出了他的样子。一个鹅蛋脸的少年,颧骨略高,眼睛下方隐隐有两颗小小的黑痣,笑起来腮边有浅浅的酒窝。 随后他听到肚子咕噜咕噜作响,好像是饿了。 乔先永惊奇得自言自语道,“死了以后还会饿?这倒是没有看到什么书里提到过。”他又尝试着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真疼。” 原来死了和活着也没什么区别。只是阴间人太少,有点寂寞。 乔先永沿着湖边随意得走了走,看到不远处好像有一片植物,上面仿佛结着什么果实。他走了过去,惊讶得发现是一片藤蔓植物,像迷宫一样左缠右绕着,上面没什么叶子,但是却长着许多杏子大小的果实。奇怪的是每个果实都有两种颜色,有的是半白半黄,有的是半红半绿,有的又是半橙半紫,煞是好看。 乔先永想起师父说过,有毒的果实往往颜色都很鲜艳,特别引人注目,就像美丽的女人一样。虽然他不太懂师父打的比方是什么意思,但前半句他是明白的。 这果子看起来就很鲜艳可口。 反正已经死了。乔先永无所谓的想,再饿死一遍和再被毒死一遍,还是被毒死的好。 他调皮起来,模仿师父昨夜使出来的“翩花七星掌”,呼呼的掌风冲着这灌木击了过去。植物略有些摇摆,果子却无动于衷。乔先永有点生气,这阴间的植物果然不一般,要是普通的果树,受到这种掌力树都该断了。 他无奈的拔下了数十个果实,挑了个半紫半绿的咬了一大口。 像是哈密瓜加葡萄的味道。总之汁液肥美,鲜甜可口。乔先永大快朵颐,吃了足有四十个果子。然后响亮的打了个嗝。 接下来该干嘛?要不然试着去找找爹和娘。乔先永突发灵感。但是去哪里找呢?这草原很大,但是仍然能看到是被四周的群山包围着。 乔先永决定沿着湖边走,这样如果走的渴了还能喝点水。 沿着湖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虽然风光极美,偶尔还有一些小动物窜来窜去,速度极快。但乔先永也感到非常无聊。他无比怀念师父,怀念师父出神入化无穷无尽的武功;怀念师姐,像个男孩子一样和他过招打闹的师姐;怀念断月崖的老厨,每天抡着炒菜的铁勺就像是拎了把剑;甚至有点怀念他刚认识的凌菲儿,不知道这个少女最后被救活了吗。 只是没有那么怀念爹娘,因为也许可以见到爹娘的。乔先永坚信。 想念了一圈他认识的仅有的几个人,乔先永又陷入到了无聊的状态中。他想,左右无事,不如就像在崖上练功那样,每天也还是修习休息内功,再接着联系师父传授的剑法和其他武功。 只可惜,没办法听师父讲授剑魂的秘诀了。更没有办法知道,怎么给爹娘报仇了。 不过乔先永一直都是个心绪极为淡泊的人,虽然是个孩子,对于尘世间许多人特别纠结的事情,他倒是极为想的开。也就不再纠缠他无法解决的遗憾了。 乔先永调整了呼吸,一边在内心默念着师父教授的内功口诀“无上心经”,一边沿着湖边走着。 大概又走了一个时辰,或者更久,乔先永看到湖水水道逐渐变窄,逐渐汇聚到像是一条小溪里去,小溪两边长了低矮的灌木,灌木丛旁边就是山。这山涧里的溪水颜色明显变暗,倒不是因为水的问题,是光线导致的。两边山的阴影都投到了溪水中,使得溪水看起来发黑,但凑近看仍然是清澈见底。 乔先永沿着山涧向深处走去,前方有两条岔路,汩汩的溪水顺着左边的岔路流进去。他犹豫了一下,仍然沿着左侧向前走,走了大概七八百米,他看到一个山洞。 这个山洞洞口不小,有两人那么高,门口碎落的大小石块林立。很难看的出来这是人工挖掘的,还是天然形成的,不过就算是人工挖掘的,也废弃很久了。 乔先永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第25章 坠入山崖 乔先永随着凌菲儿向山崖下跃下时,右手抽出带剑鞘的佩剑去挑凌菲儿的衣袋,左脚尖试图勾着龙床石下方凸起来的碎石头,然而他什么也没抓着,也什么都没勾着。 说时迟那时快,岩石上的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魏泓像一只巨大的张着翅膀的灰雕飞了下来。他的夜视力极好,揪起凌菲儿的衣襟就把她向龙床石上抛了上去。但这一用力,身子向下坠落的速度更快,很快就要和乔先永下落到同样的位置。 魏泓大喊,“先永,我先使掌力助你上去!” 乔先永在黑暗中看不到魏泓的面孔。但他也大喊一声,“师父,徒儿不孝了!”然后他使出全身内力,向着魏泓的方向用力向上击出。 乌山的悬崖下,是无尽的黑暗。 乔先永在黑暗中,眼前浮过的是父亲、母亲和婆婆的面孔。他用力喊着,“爹!娘!孩儿来找你们了!” 他也是头一次知道,人在头重脚轻向下坠落的过程中,眼泪还流的出来。那晶莹的液体,一滴滴融化在大山的黑暗里。他闭上了眼睛。 乔先永漂浮了起来。 他的身体在下落的过程中,逐渐横了过来,就像躺在一个柔软的垫子上一样,漂了起来。那极快的坠落速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像羽毛落下一样,晃晃悠悠,摇摇摆摆。 乔先永想,这可能就是死亡的感觉吧,像是灵魂出窍一样,然后疲劳之极的他睡着了。 他贴身佩戴的显松剑,散发着热气,就好像一个火炉一样,温暖着夜晚中的乔先永。 夏日的太阳东升得极早,在这深山里也不例外。清晨的阳光就像是钻石一样,星星点点得点缀在密林间。 乔先永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茵绿的鼠尾草草地上,满地的花朵就像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丝绸,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微光。乔先永听到不远处好像有汩汩的水声,他疑惑的顺着声音走过去,看到了清澈见底的宝蓝色湖水,从草甸边蔓延了出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乔先永清晰的记得昨夜他从乌山的悬崖上摔了下来。 阴曹地府好美啊。不知道爹和娘在哪里。 乔先永捧起湖水,先喝了几口,然后洗了把脸。他看到湖水清晰无比得映出了他的样子。一个鹅蛋脸的少年,颧骨略高,眼睛下方隐隐有两颗小小的黑痣,笑起来腮边有浅浅的酒窝。 随后他听到肚子咕噜咕噜作响,好像是饿了。 乔先永惊奇得自言自语道,“死了以后还会饿?这倒是没有看到什么书里提到过。”他又尝试着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真疼。” 原来死了和活着也没什么区别。只是阴间人太少,有点寂寞。 乔先永沿着湖边随意得走了走,看到不远处好像有一片植物,上面仿佛结着什么果实。他走了过去,惊讶得发现是一片藤蔓植物,像迷宫一样左缠右绕着,上面没什么叶子,但是却长着许多杏子大小的果实。奇怪的是每个果实都有两种颜色,有的是半白半黄,有的是半红半绿,有的又是半橙半紫,煞是好看。 乔先永想起师父说过,有毒的果实往往颜色都很鲜艳,特别引人注目,就像美丽的女人一样。虽然他不太懂师父打的比方是什么意思,但前半句他是明白的。 这果子看起来就很鲜艳可口。 反正已经死了。乔先永无所谓的想,再饿死一遍和再被毒死一遍,还是被毒死的好。 他调皮起来,模仿师父昨夜使出来的“翩花七星掌”,呼呼的掌风冲着这灌木击了过去。植物略有些摇摆,果子却无动于衷。乔先永有点生气,这阴间的植物果然不一般,要是普通的果树,受到这种掌力树都该断了。 他无奈的拔下了数十个果实,挑了个半紫半绿的咬了一大口。 像是哈密瓜加葡萄的味道。总之汁液肥美,鲜甜可口。乔先永大快朵颐,吃了足有四十个果子。然后响亮的打了个嗝。 接下来该干嘛?要不然试着去找找爹和娘。乔先永突发灵感。但是去哪里找呢?这草原很大,但是仍然能看到是被四周的群山包围着。 乔先永决定沿着湖边走,这样如果走的渴了还能喝点水。 沿着湖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虽然风光极美,偶尔还有一些小动物窜来窜去,速度极快。但乔先永也感到非常无聊。他无比怀念师父,怀念师父出神入化无穷无尽的武功;怀念师姐,像个男孩子一样和他过招打闹的师姐;怀念断月崖的老厨,每天抡着炒菜的铁勺就像是拎了把剑;甚至有点怀念他刚认识的凌菲儿,不知道这个少女最后被救活了吗。 只是没有那么怀念爹娘,因为也许可以见到爹娘的。乔先永坚信。 想念了一圈他认识的仅有的几个人,乔先永又陷入到了无聊的状态中。他想,左右无事,不如就像在崖上练功那样,每天也还是修习休息内功,再接着联系师父传授的剑法和其他武功。 只可惜,没办法听师父讲授剑魂的秘诀了。更没有办法知道,怎么给爹娘报仇了。 不过乔先永一直都是个心绪极为淡泊的人,虽然是个孩子,对于尘世间许多人特别纠结的事情,他倒是极为想的开。也就不再纠缠他无法解决的遗憾了。 乔先永调整了呼吸,一边在内心默念着师父教授的内功口诀“无上心经”,一边沿着湖边走着。 大概又走了一个时辰,或者更久,乔先永看到湖水水道逐渐变窄,逐渐汇聚到像是一条小溪里去,小溪两边长了低矮的灌木,灌木丛旁边就是山。这山涧里的溪水颜色明显变暗,倒不是因为水的问题,是光线导致的。两边山的阴影都投到了溪水中,使得溪水看起来发黑,但凑近看仍然是清澈见底。 乔先永沿着山涧向深处走去,前方有两条岔路,汩汩的溪水顺着左边的岔路流进去。他犹豫了一下,仍然沿着左侧向前走,走了大概七八百米,他看到一个山洞。 这个山洞洞口不小,有两人那么高,门口碎落的大小石块林立。很难看的出来这是人工挖掘的,还是天然形成的,不过就算是人工挖掘的,也废弃很久了。 乔先永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第26章 山中巨怪 这山洞洞口很大,所以虽然看起来里面极深,但洞口照进来的光也足以使乔先永看到里面。 首先这是个普通的山洞,和其他山洞差别不大,洞内比外面凉爽许多。洞里到处都有小的碎石块,有的地方还长着点突兀的石笋,近洞口的地方有一些杂草。 然而这又是个没那么普通的山洞。因为乔先永惊奇的发现,在距离洞口大约三四米的地方,有一块硕大的石板,石板旁边有三四个矮矮圆圆的石墩围成一个圆形,正中有一个更高一点大一点的石墩。乔先永呆呆得看了一下,感觉这几个石头的排列怎么那么奇怪,却好像又在哪看到过。 他苦苦思索了一小会儿,突然恍然大悟,这个石头的摆放,也太像他在断月崖住的屋子了!大的是床,旁边是小茶桌和几个矮凳。 乔先永有点紧张,他惊疑不定的猜测,这难道是哪位小鬼判官的房间。他心里默想了几遍自己会的所有招式,对付普通的活人大概都不在话下,对付这鬼怪不知道能不能成。 给自己壮了壮胆,乔先永又向里走去,右首边的洞顶明显低了下来,光线非常阴暗。他向前跨了一大步,感觉自己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响。乔先永低下头来,同时伸手去摸,他摸到了冰冷却略有点光滑的物体,他定睛去看,眼前是一具干尸。那干尸只剩下了全身的骨骼,有些头发好像还没有完全风华,像花白色的枯草一样搭在眼眶上。干尸的身上披着像是一件绣工精美的斗篷,被乔先永碰到之后碎成了一片一片。 乔先永没控制住自己,跳了起来,脑袋碰到了洞顶凸出来的岩石。他大叫一声,也不知道是头痛些,还是被干尸吓到的心情更恐惧些。 他冲出了山洞,坐在门口的草地上大口喘着气。 这时他感觉到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他抬头向湖的方向望去,只见远远本来一只野兽,那野兽全身好像闪耀着金色和青色的光芒,冲着乔先永越奔越近。 乔先永抽出了背后的墨剑。 然后他逐渐看清了野兽的面貌。那野兽的头看起来非常像牛,但却没有牛角,背部是青色的厚鳞,身后好像甩着一条巨大的粗壮的尾巴。最奇特的是,这野兽只有一只脚,但奔速奇快。乔先永在断月崖的时候见过花豹追赶羚羊,都是极其善于奔跑的动物,但比起这独角野兽来,还是要慢很多。 那野兽的目标好像本不是乔先永,是要向着他身后的山洞冲过去。但谁知倒霉的乔先永正站在洞口,还拿出了一柄长剑对着它。 野兽似乎对陌生的气息很恼火,对长得莫名其妙的生物也很愤怒,直直得冲着乔先永顶去,同时张开了巨大的嘴,露出长满了大獠牙和小刺牙的嘴。乔先永闻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腐臭味道。 乔先永使出疾风剑剑招,向着怪兽的面部刺去。哪知那怪兽的脖子突然暴涨几寸,灵巧的拐了弯,从他的剑旁躲了过去,然后那怪兽硕大无比的头向下一顶后又挑起,巨大的冲击力把乔先永向后顶出。乔先永直直的向山洞的方向飞出,重重落在地上,晕了过去。 那怪兽跳到他旁边,低下头好像闻了闻,又舔了舔。之后满意的用力跳走了,一瞬间就消失到了不知道哪里。 天色将晚,乔先永才悠悠醒转。 他醒来后感到腹部剧痛,好像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他勉强坐起,聚气凝神,运了两遍内力,好像身体修复了一点,只是皮肤擦破的地方还有些疼,有几个伤口仍在冒血。他从怀里掏出几个白日摘的果子,吃了起来。说来也怪,几个果子吃下去之后,那伤口的血立刻止住了。乔先永也就没多理会。 乔先永琢磨着白天攻击它的野兽,不知为何觉得似曾相识。他猛然想起师父总挂着的一块玉佩,上面的纹饰和这怪兽长得有一些相似之处。他记得师父说过,这纹饰是根据一种上古神兽设计出来的。这上古神兽叫做雷夔,据说始皇帝的皇苑里也曾养过一只,后来被拨了皮做成战鼓,那鼓声之洪亮,连天上的众神都无法忍受。 师父说的应该是神话吧。那这山里出现了牛面青麟雷夔,是否更证明了这并非人世间? 乔先永咕哝着,在怀中掏了掏,掏出两块燧石和一小捻麻秆火绒,还好这火石和火绒没有失落。他借着夜晚的月光,收集了一捧较为干燥的灌木枝,回到山洞里。在洞口摆了一个小火堆,拿打火石打着了火,引燃火绒后丢到木枝中,再趴在旁边轻轻的用嘴吹着。过了一会儿小火堆燃了起来。 经过了一日一夜,乔先永有点沮丧了。 他一个活人都没见到,却见到了一只上古神兽,和一具干尸。这里到底是死后的世界,还是只是碰巧从乌山上摔下来没摔死。不但没摔死,而且几乎筋骨都没伤到,这怎么可能。他摇了摇头。 乔先永扎了一个小火把,决定去石洞里面再观察下那具干尸。毕竟这是他这么久以来见到的最接近人的人了。 干尸在火把的光芒下,尸体透着荧荧的磷光。这时他发现尸体是靠着洞壁,坐在一个东西上的。乔先永向尸体拜了拜,默念了一声“打扰了”,随后小心翼翼的把干尸挪到了一边。果不其然,下面是一只好像雕有云纹的青铜箱,暗蓝色的铜锈覆盖了大部分的花纹。 乔先永的好奇心涌上心头,他把火把插在一旁,仔细的端详着铜箱。显然这是个有年头的古物,正中有锁扣,但并没有锁。他用手扶着两端的箱盖,用力向上一掀。 没打开。时间太久远了,盖子已经生锈。 乔先永想了想,掏出了显松剑,沿着盖子下缘划了一圈。没想到显松剑锋利无比,铜箱就像纸一样,毫不用力的就被划开了。乔先永擦拭了剑,随后又藏进怀中。 他打开了这个古朴的铜箱。 第27章 神秘之书 铜箱被打开之后散发着一股霉味,许多灰尘飘了出来,乔先永打了个喷嚏。他举着火把来照箱子里的物件,里面像是用麻绳绑着的几本羊皮卷,看颜色年代像是非常久远。 乔先永想,终于有书看了,可以打发这漫长的时间。但现在光线实在是太过暗淡,等天亮了再仔细看看。于是他把箱盖轻轻盖上,走到那张像床一样的巨石旁,躺了下去。一晚上心情复杂,又担心那不知道是什么怪物的野兽来攻击,好几个时辰后才迷迷糊糊得睡着。 夏日的太阳很早就出来了,乔先永醒来之后按照以往的习惯打坐练功,运了几圈内力。他练习魏泓传他的内功心法“无上心经”已经有五年多的时间,据师父说由于无上心经是逆行经脉练习,因此在最开始会相比其他武林门派的进展慢许多,但一旦突破核心关卡,之前的积累会立刻爆发,随后就都是事半功倍了。 乔先永还没突破所谓的“核心关卡”,师父还没教给他那是什么意思。 师姐叶穆心选择的就是循序渐进的内功紫虹真功,所以师姐的内功目前比他强许多。乔先永也不是很着急,虽然师父曾经评价过他的骨骼非常适合习武,但他对于武林之人非常看重的排名却没什么兴趣。他只是纯粹的把武功当成一门学问,勤勤恳恳的钻研。 早上的内功修习结束后,乔先永决定去寻找食物。湖边有很多昨天吃过的那种双色果,但他今天想向反方向,也就是山涧里去看一看。 乔先永把长剑拿在手里,以防昨天那怪兽突袭,然后从山洞边沿着溪水向前走去。两边山的倒影覆盖着溪水,这里的阳光倒是少了很多,温度也有所下降。 乔先永已经在怀疑,其实自己并没有死。 事实上除了那个怪兽,他没有看到或是感受到任何与活着不同的感觉。他很可能就是坠崖后,因为各种自己也不知道的机缘巧合,所以没有摔死。 那么幸运的就是可能还能见到师父、师姐,可能还能为爹娘报仇。不那么幸运的就是,他不知道怎么能离得开这山谷,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在这里维持生命。一边想着,乔先永的情绪逐渐低落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脚好像踢到了什么,踉跄了一下。一个球形物体滚了出去。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人头骨! 这是哪里来的?乔先永拨开草丛,继续向前走去,随即他发现了更多的人骨。大部分都支离破碎,但看起来像是化成白骨之后,再被什么撞击之力撞散的。从他已经看到的头骨个数来看,至少已经有十多个人像是曾经死在过这里。 不止是白骨,他还看到了草丛中散落的一些兵器,都是青铜质地,有刀,有叉和戟,还有剑。从这些武器的材料和样式来看,像是数百年前的物品。青铜做武器由于太过沉重,又极容易生锈,不好养护,早已被武林淘汰。这也是他和父亲乔老大学来的知识。 乔先永想不明白,却也不再想。他穿过山涧后,发现豁然开朗,又出现了一片草地,草地西边是却是流淌的瀑布,这瀑布比他和师父见到的其他瀑布要小一些,大概有三丈多高,瀑布旁有一片树林,林中像是结着果子。 乔先永欣喜得奔了过去,突然听到“啪嗒”一声,他吓了一跳。 转头一看瀑布积成的水潭里,有一条深紫色的小臂般长的鱼跳了起来。那鱼奇怪的很,鱼头异常的圆,靠近嘴的地方像是围着鱼嘴长了四支眼睛。 终于可以吃肉了!乔先永没多想,手中的剑就刺中了鱼。那鱼本身行动就很迟缓,大概一辈子也没想到过会被什么东西击中。乔先永欢快的就地坐下,把鱼鳞和内脏清理后,大口吃掉了鱼肉。虽然有一点点腥味,但鲜味更胜。他很满意这次的探险之旅,回到了山洞。 乔先永把洞里青铜箱中的羊皮卷取出,摆在他的“石床”上。 一卷薄的,另一卷倒是很厚。 他先把薄的那卷小心翼翼的展开,吹了吹上面的灰。 虽然看上去年头很久了,但这像是羊皮的材质非常结实。 薄的这一卷,左侧写了大段的文字,右侧画着一张图。乔先永先去看那文字。有些字好像非常生僻,他并不认识,也不像是目前还在用的文字。他读了半天,好像看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那段文字的大意如下: “天宝三年。 我在被对头逼到悬崖边时,遇见了一位异人。 这个人非常古怪,他的耳朵极长,身高是我的两倍,眼睛是金黄色。他穿的衣服和我们不同,更像是我铸剑的金属,只是看起来又薄又轻。 这异人救了我。他和我的对头对视了一眼,然后他的眼睛变红了,我的对头变成了一块石头。 我很害怕,跪下感激他。 他说需要我的帮助。 他拿出了一张洁白的皮料,我看到上面画着星宿图。 然后他指着其中一个蓝色的标志和我说,这是我们现在所在的星星。 我和他解释,我们这里是中原天宝皇帝的王国,并不是星星。 他没和我争辩,然后他指着看起来距离蓝色标志很远,在地图东南方一角的一个黑色标志说,这个星星是他的家。他的国家发生了剧变,恶派卵族夺得了控制权,他的族人苍族被迫背井离乡,或者沦为奴隶。 我点点头表示这个情节在中原也经常发生。 他说苍族的王曾经以防万一,把王族的宝石通过光束藏在了别的星球上。一旦王权发生剧变,找齐宝石,就能同时启动王藏在所有的星上的战舰和士兵,夺回苍族地位。 所剩不多的苍族人最终知晓,那王族宝石共有五颗,藏在一个叫地球的星球上。 这人说我和他现在就是在地球上。 他还说他已经找到三块宝石,还有一颗落在了魔族手里,另有一块最重要的苍石下落不明。 这五颗宝石齐聚,对于普通人将带来难以想象的巨大能量,控制整个地球都是有可能的。 而每一块宝石,都蕴含着神秘的巨大能量,如果宝石和它挑中的人体组合在一起,也将有力量造成巨大的毁灭。 他说,他已经活不长久,希望我可以帮他找齐宝石,完成使命。而代价是我在获得宝石后,可以主宰不止是中原武林,甚至上仙下魔。但同时,要帮助他启动战舰,拯救苍族。” 乔先永看了一半,这内容太多也超过了他的理解能力,什么地球,战舰,王族,他已经晕了。 第28章 原来是他 乔先永揉了揉眼睛,继续看了下去。 “异人拿出三颗璀璨夺目的宝石,分别泛着红色、蓝色和黄色的光,就像我见过最耀眼的琉璃一样美丽。他把这三颗分别放在那张星宿图上染着不同颜色的三个圆圈中,我看到还有一个黑色圆圈和一个紫色圆圈还空在那里。想来是他提到的尚未找到的宝石。 然后他冲着我勾了勾手。 我惊恐的看到,有一条血线,像蚯蚓一样,从我的心脏爬出,在空气中转了一圈后爬到了那副星宿图上。然后就像溶解在那副图里一样,不见了。 同时那三颗宝石闪烁出异样谣言的光芒。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好像得到了什么,又好像失去了什么。 然后我晕了过去。 醒来后,异人已经消失不见,天色已黑,我身边的三颗宝石莹莹得闪着三色光芒。 连同那三幅星宿图,我把宝石收了起来。” 这一大段文字截然而至。乔先永仔细得看了看,确实看到了文字中提到的五个不同色彩的圆圈。红色、蓝色、黄色、紫色、黑色。 黑色,看到那个黑色圆圈时,他感到心脏一阵剧痛。随后他的胸前发出了像晶钻一样的光。 乔先永大为诧异,迅速得解开外袍和内衫,是他脖子上挂着的显松剑,剑鞘也挡不住光芒。 他小心翼翼的拿下剑鞘,本来是乌黑的显松剑变得通体透明,只是其中好像留有几条红线,像血丝一样。那光芒绽开的光圈越来越大,最后整个把乔先永包裹在内。 乔先永感觉到自己好像在光圈里飞速的旋转,开始是像绕圈一样前后左右得转,后来上下颠倒的旋转,他整个人头晕眼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仍然和刚才的姿势一模一样得坐着,面前依然是那副星宿图,脖子上的显松剑还是通体墨黑。难道做了个白日梦? 不,有什么不一样了。 乔先永屏息静气。他听到了自己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很轻微,就像夏日的小溪最细的支流。他脑子里默想,血流的这么慢,不知道快了会怎么样。立刻他听到血流的声音大了起来,从小溪变成了河流,他感到四肢瞬间充满了巨大的能量。 乔先永“噌”得跳了起来,奇怪得是,并没有使内力,也没有用轻功,他的头就碰到了洞顶。而这个洞顶大概有两个人叠起来那么高。 他两步就跑了出去,每一步之间相大概有一丈远,速度好像也快了许多,没过多久就跑到了他摘双色果子的灌木丛,瞬间就又跑了回来。奇怪,第一天他从灌木丛走到山洞这里,足足走了大概有两个时辰。 乔先永跑的这么快,跳的这么高,心里很是害怕。他回到山洞里,脑子嗡嗡得响着,血管好像要爆开来。他烦躁不安得想,血怎么流这么快,心脏要崩开了,要慢点慢一点。果然,那能量好像在减弱,他的体温也像是慢慢下降,身体像是又恢复了正常。 乔先永盯着那副星宿图,想难道和这个图有关。 他看到大段文字的旁边还有个潦草的落款,像是个人名。 “凌紫宫”。 乔先永大惊,这难道就是少女凌菲儿的先人,所谓通天教主凌紫宫吗?这传说了这么久的人,居然在这深山里存有他亲手写的文字?天宝三年,距今大概有四百年了,并不是柯掌门所讲的什么上古时代。 等等,那这文字里提到的宝石,其中那块红色的,不就是因为各种渊源,最后害得他乔先永坠落山崖的修罗七窍心? 再等一下,如果这是凌紫宫留下的手迹,那莫非洞里的干尸就是凌紫宫的尸体?莫非这里确实不是阴间或者死后的世界?乔先永越想越确定。 他合上了羊皮纸地图。这时他看到背面好像还有字,字的颜色和之前看到得不太相同,但从字迹来看,也是出自凌紫宫之手。 背面这一大段文字写到: “异人交由我的宝石,在我的武林生涯中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让我得以在五年后就称霸武林。随后我一直在寻找紫色和黑色宝石的下落。 很难。 我创立了通天教,不可一世。我的存在威胁到了很多当时的权贵,甚至皇上。 我遇到了最爱的女人苍兰公主。为了她,我想停止搜寻宝石了,想和她一起快快活活的过日子。 谁知我最相信的兄弟,勾结了皇室,推翻了我的教主之位,杀掉了我的亲人和随从。 我把红色宝石给了苍兰公主,她带着我和她的孩子逃走了。 还有一块蓝色宝石,我留给了发妻,她带着我们的女儿,也逃了出去。 我被对手捉了起来,他们从我身上搜走了黄色宝石,挑断了我全身所有筋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违背对异人的承诺的报应。 某个晚上,我趁看守疏忽,勉力偷了一匹马逃走,却在夜晚坠入了这乌山山脉。 奇怪的是,我没有摔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和异人给我的这件皮质外袍有关,他的星宿图就被我绣在袍中。 我住在这山谷里,不知过了多久,身体逐渐恢复。我遍寻了所有可以走出或爬出这山脉的路,纵是我内功高强,也完全无法。 我大概永世不能再见到我爱的人了。 在谷中不知道住了多少年,我有大把的时间,于是把我毕生所收集的顶级的武林秘法都记录在这件皮质外袍的空白处。有些心法秘籍在被我得到之后均被毁之一炬,已成绝学,世上除我之外无人可知。看来也将与我长眠这山谷中。 又,我活着的这许多年,陆陆续续有江湖中人仿佛是得知了我在这苍山山脉中的消息。不知是觊觎宝石抑或什么,我看到了不少摔死的尸体。我已老矣,心性大变,遂将这些收置于一处,任其自然腐化。 我生平杀人无数,好事、恶事不知做了多少件。 但我自问对不起两人。 一是我的恩人,苍族异人。只可惜他的心愿将随着我的死亡,在这个他叫做地球上的地方永远消失。 二是我的爱人苍兰公主,我只恨时光太短,与你的分别太漫长。” 最后一行写的是,“凌紫宫绝笔”。 乔先永看了心下大恸。 第29章 青夔为友 乔先永年纪尚幼,对于江湖上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听魏泓讲的。不知是因为通天教主的年代过久,还是什么其他特殊原因,魏泓很少提起凌紫宫的事情。 这羊皮纸上基本上描述了凌紫宫的一生,对乔先永的触动极大。更何况,其中提到的宝石更是影响了他的人生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拿过另外一大卷厚的羊皮卷,或者不知道是什么皮。 这厚卷展开后,几乎把整个石床铺满了。虽然有些边角有一定的磨损,但他还是能看的出来这皮卷展开的形状像一件长袍,正中心的部分被挖了一个长方形的洞,基本上和那张星宿图的形状相同。 这皮衣正面、反面、甚至袖子上和衣带上,都写满了极小的字。 其中用墨色的线划了几个区隔,每个区隔的顶端写着大一点的字,像是标题。 乔先永细看,有“剑法”、“刀法”、“棒法”、“掌法”、“暗器”、“内功”、“解毒”、“奇门”、“秘法”。在每个门类下面,都是口诀心法,而看起来复杂难理解的招式下面,还画着很小的图形,是简易的人形动作。 乔先永看得眼花,但也不禁好奇心大起。这么多武学内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完,看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学会。但也终于有打发时间的事情可做了。 但同时,他的心情又黯淡下来了。连通天教主这样十八般武艺样样顶尖的人物,都没找到办法离开这个乌山山谷,他一个小小的乔先永,大概这辈子也要终眠于此,化作通天教主身边的另一具干尸了。 自此之后,乔先永过上了每日极其规律的生活。 天亮早起,打坐,调整呼吸练习内功心法。自从那日突然血脉无比畅通后,乔先永好像突破了师父说的“无上心法”的重要层次,跑的速度和跳的高度均远远超过了常人。 内功练完后吃早饭,通常是野果,如果下过雨,就可以吃到新鲜的菌类。 上午练习师父教授的剑法。 吃午饭。往往是湖中的紫鱼,有时也会捉到兔子和山鸡。 小憩。 下午研习通天教主留下的功法,有的非常难,需要想很久,但乔先永天资聪颖,又性格纯净,在此山谷中不受外界干扰,难的部分竟被他一点一点攻克了。通天教主留下的都是最顶尖的武学,通常需要乔先永埋头苦想一个时辰,再练习两个时辰,一个下午也只能研习两三个招式。 晚饭和中饭类似,有时他能挖到地瓜或者其他根茎类的食物,就烤一烤吃掉。 晚饭后发发呆,然后再打坐,睡觉。 大概过了两三个月,某一日,乔先永正在研究皮卷上的“金燕双掌”,突然又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 乔先永走到洞口,果不其然,他刚跌下山谷时遇到的那独腿怪兽又向着山洞冲了过来。 怪兽还是那个怪兽,他乔先永却有了一些长进。 乔先永不由得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这山谷中久居,虽然日日都没有松懈一直在练习,但却缺少喂招的对手,不如在怪兽身上试试自己近日武功到底有没有进步。 他拔出了剑。 那青夔很冲动地向他冲来,一只独脚跳的是迅猛无比。 乔先永打算试试他在通天教主所留秘籍中地招式。他捏了个剑诀,摆出一招昆仑派神门十三剑的剑法“白虹经天”。 青夔可看不懂他在做什么,不管不顾的跳到了他面前,脖子猛得向前一探,那硕大无比的牛脸马上就要贴到乔先永的鼻子上。 乔先永极其镇定,手划了一个大圈,一跃而起,手起剑落,斩向青夔的脖子。 这次准确无比的击中了。虽然青夔的脖子上也长满了坚硬的鳞片,乔先永也无意伤它,但如虹的剑势让青夔剧烈得吃痛,大惊之下它停止了进攻,掉头向着东南方向逃离。 乔先永少年心性,想起进来内功进展迅速,随即调整了下血脉,畅通无比。他深吸一口气,运起内功,再加上松烟派的轻功,一个箭步,几下起跃,就追上了青夔。 青夔那跑跳的声音是极响无比,专心致志地向前猛冲。乔先永发现自己居然能奔得和青夔一样快的时候,他自己心下也大为诧异。 他用力提了口气,跑到了青夔前面,然后扭过头笑嘻嘻地看着它。 那怪兽大惊,这次的受惊程度不亚于脖子被刺中,但也来不及停步,继续狂奔向前。 乔先永没有再追,他心下对自己的武功进境大为满意。叉着腰笑嘻嘻的站在原地看着青夔跑远。 第二天青夔又来了,乔先用拿剑当刀,练习了“武胜刀法”。 第三天乔先永对青夔使用了“碧针青掌”。 第四天他俩练习了“穿云棒法”。 第五天青夔来的时候他正在烤兔子吃,这次青夔没有一如既往的攻击他,只是站在几米开外,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翻着火上的松枝,那兔子脂肪烤出的油一滴滴落在火上,香味四溢。 那青夔眨着长睫毛的眼睛,张着嘴一脸憨象,粘稠的口水从嘴角诞出,流了满地。 乔先永看它这样,觉得极其好笑。他把已经烤好的一只兔子从树枝上拿下来,向青夔扔去。那夔像只狗似的一昂头,准确无误的接住了。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咀嚼,乔先永就看它喉头一动,好像已经吞了下去,然后又傻乎乎无比渴望的看着乔先永。 乔先永把准备用作午餐和晚餐的三只烤兔子都丢给了青夔。然后示意没有了。 青夔眨眨眼睛,迅猛无捷得奔走了。 第六天,天还没亮,乔先永迷迷糊糊得睡着,就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 他揉着眼睛来到洞口,看到青夔拖着一只还留着鲜血的肥美的黄羊,期待得看着他。 这一天烤羊肉的香味几乎传遍了整个山谷。 那一晚青夔没有离开,就睡在了洞外。 之后乔先永每日的日程里,多了青夔的陪伴。早上他打坐练习内功时,青夔就满山谷的去打猎,活像他在断月崖养的猎狗。青夔像是对谷内情况异常熟悉,拖回来许多乔先永没见过的小型动物。 白日乔先永练习各类武功时,青夔就饶有兴趣地卧在旁边看着,有的时候会迎着他的招式配合他过招。乔先永的日子凭空多了许多乐趣。 就这样,日子又短又长,慢慢得晃过了两个春夏秋冬。 两年后的一个夏日,乔先永坐在青夔身上,像个山谷之王一样去到长满野果的湖边玩耍,他发现好像有一点异常。 第30章 月光少女 湖边的草地上,有一片踩踏过的痕迹。 乔先永十分诧异,他从青夔的身上跃了下来,仔细观察着那片痕迹。 有人来过!这野草和野花被踩过的样子,绝对不是野兽杂乱无章的跑过去的印迹。而且这印迹看上去非常新,前几天乔先永来的时候,还没有这片痕迹。 确定是有人来过之后,乔先永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紧张,还是兴奋,或者更多的是欣喜。 来的是什么人?是敌是友?他或者她的目的是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或者她,是怎么来的?现在又去了哪里?难道说,有办法离开这乌山山谷? 乔先永已经在这谷底住了三个光阴,和通天教主一样,他遍寻了所有可以离开山谷的方法,却毫无希望。慢慢的,他都已经放弃了离开的想法。但现在,一切好像又不一样了。他日日夜夜思念的师父、师姐,还有手刃仇人这件事,又逐渐回到了他的心里。 乔先永沿着草地搜寻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其他异常。他决定在这里守着。 乔先永示意青夔先回山洞等着,省的它在这边引人注意。青夔本来就是上古神兽,极具灵性,和乔先永一起生活的上千个日夜里,对于他的基本指令都很清楚。所以青夔不情愿的摆了摆尾巴后,还是“轰隆隆”的奔回去了。 乔先永盘坐在湖边的灌木丛中,他坐下后,那灌木丛恰好遮住了他的身体。颜色各异的果子让人眼花缭乱,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里面还藏有人。 夏日闷热的天气,虽然在山谷里会凉快不少,但仍然让人昏昏欲睡。乔先永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皎洁的月光已经洒满了山谷。映在清澈的湖面上,湖水就像一块块的碎钻。 乔先永有点懊悔,自己怎么在这么重要的时间睡着了。 他轻轻得扒开眼前的灌木,警觉的向湖的方向看去。 看到的情景让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湖边铺了一大圈洁白的花瓣,但又好像来自许多种不同的花朵,有玫瑰、有茉莉、有丁香、有百合等等,远远得都散发出美妙的清香。 在花瓣上,盘坐着一个少女,瀑布般的长发垂到了身侧。她披着一件烟紫色的轻纱,看上去薄如蝉翼,沐在月光里。那轻纱包裹着她曼妙的身体,腰肢细软,小腿纤长。她露出来的皮肤就像山茶花一样白,纤美的脖颈如天鹅一般微微弯着,好像在垂头看着什么。 乔先永看到这少女的侧面,看的呆了。那少女的睫毛长且卷翘,微微的眨动着,小巧的耳朵后面别着一朵白色的茶花。 这大概是山谷里的仙女。乔先永敬畏的想。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少女。师姐叶穆心常着男装,面目也是更英气一些,常常让人望而生畏。而他之前解救过多次的凌菲儿,更加俏皮可爱,像邻家的妹妹一般更平易近人,易于交往。 而这月光中的少女,完美的让人只能远远膜拜。 乔先永跌下这山谷时,只有十四五岁,仍然是个孩子。谷中三年,他已成年。男性的荷尔蒙水平正常的激发了出来,只是他自己却不了解身体这种变化。他突然感受到了异于他对父母,他对师父的另一种感情。 他痴痴的看着少女,心里却没有其他杂念,一片空明。 天地好像都凝固了。 这时他听到了异常清晰的“轰隆隆”的声音。 糟糕,青夔大概是等他不到,冲了过来。 那少女明显是听到了异想,惊异不定的站了起来,裹紧身上的轻纱,望着声音发出的方向,面露惊慌。 她看到月夜里一只巨大的猛兽向着她的方向奔过来,突然感到双腿发软,一跤跌倒。 眼看着青夔就要冲到这少女面前。 乔先永再也忍不住了,他心想,仙女要是怪罪我冒犯,就怪罪吧。他从草地里一跃而出,挡在少女面前。 青夔的夜视力极佳,看到他之后即时的刹住了。笨重的身体很乖巧的跳到他旁边,用自己的牛鼻子去嗅他的脸。 “啊!小心!”乔先永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那声音软软绵绵的。 他赶紧拉着青夔向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垂首道,“不妨事的。” 那少女看到青夔好像很听话,逐渐平静下来,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兽,是牛吗?” 青夔在旁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好像很不满意。 乔先永抬起头来,看到少女站在离他约两三米远的地方,那少女睁大了眼睛,眼波流转,眼神里充满着挡不住的好奇,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青夔。 乔先永确定这应该只是个美丽的少女,并不是神仙。他也放下心来,小声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兽。我觉得看起来很像上古时期的夔兽。” 那少女露出羡慕的神色,赞叹道,“哇,神兽啊!好了不起!是你养的吗?” 乔先永好久没有和另外一个人类对话了,他也异常欢喜的回答说,“不是,是这山谷里的。过去几年它一直和我作伴来着。” 那少女歪着头看了看他,然后问道,“你是谁?是山里的野人吗?” 乔先永低头看了看自己。他也不责怪少女这么问。三年来他最初穿的长衫早就破的不像样子了,他用一些兽皮东补西补。而且胡子也没怎么刮过,乱七八糟茂密得在脸上生长着。鞋子也是破破烂烂。他不由得羞愧的扯了扯衣襟,拽拽紧。 乔先永回答道,“我的名字叫做乔先永。我是很多日前,不慎从悬崖上失足,跌到这谷里来的。” 少女震惊的望着他,露出了同情的眼神,“你跌的痛吗?我去年有一次也跌下过台阶,把脚踝摔破了,是极痛的。大姊说我傻乎乎的。”少女笑了,然后自我介绍道,“我姓萧,叫做萧茉柔,你可以叫我柔儿。” 乔先永心里极为感动。 很久了,没有人问过他痛不痛。他知道少女可能就是无心的关心,但对于他来说,莫过于暴风雨后最美的彩虹,和冬日里温暖的篝火。 他感激的笑了,随即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第31章 有望离开 少女萧茉柔指指上空,说道,“我是从上面下来的。” 乔先永张口结舌,追问道,“上面,是指从乌山上面吗?” 萧茉柔微微点头,回答道,“对。不知道哪个国家有使者来找我大姊,送了她一个长长细细的铜筒,两端像是水晶。用这个筒看,能把很远的地方放大看清楚。我从山顶上看到下面山谷里有这样美丽的湖水,就和大姊说我要下来玩。” 少女轻蹙眉头,好像略有点不满意的说,“大姊来了乌山以后,不知道每天在忙碌什么,也不理我,叫我自己玩去。我就叫老黄他们,给我做了条极长的绳索吊我下来。我要回去的话,就拉拉那个绳索,他们就把我拉上去。” 乔先永听了之后,心跳加速,他不假思索的问道,“你能也带我上去吗?” 少女看看他,皱了皱眉头。 乔先永看她好像很为难的样子,心里突然一阵难过。他知道现在自己这个样子,和天仙般的少女相差太多了。乔先永头一次有这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也牵动了他的自尊。 他心一横,想既然她能下来,我说不定也能结条绳索爬上去。 于是,乔先永一按青夔的脖子,一跃而上,坐在青夔身上傲然说,“不劳姑娘费心了。我自己想办法吧。”说着就要离去。 那少女心里本无太多想法,只是怕她大姊。平时难得有人和她像少年朋友一样聊天,她本来心里是欢喜的。又看乔先永,虽然衣着破烂,也不太看得清面貌,但身材高大宽阔,说话爽朗,又骑在青夔身上仿佛天神一般威风凛凛,她也有点呆住了。 萧茉柔急道,“乔大哥,等一下!” 乔先永听到这一声“乔大哥”,好像四肢百骸都涌上了一阵暖意。 只听萧茉柔轻声说道,“乔大哥,我自是无妨。只是,唉,你不知道我的大姊。”她叹了叹气,犹豫了一下,好像是在琢磨要不要和陌生人诉说家里的情况。想了想之后又开口说道,“我大姊比我年纪大好多,我俩的爹娘许多年前去世,她照顾我就像母亲一样。我们家里事情很多,现在都是大姊在操持,她很辛苦,所以脾气也不甚好。她不喜欢我和外人来往,我以前有时交了新的朋友,那朋友就都很快不见了,去打听,每次都是全家暴病身亡。因此我后来都只一个人玩耍。”说着眼睛里已经满是盈盈泪光。 乔先永见她如此,心里一酸,也差点落下泪来。他看着她沾着泪水的卷曲睫毛,心里也大为难过,想着怎么能让少女开心才是。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让青夔带着你在山谷里转一转,也很好玩。”乔先永唯一想到的游戏只有如此,这也是他每天不知道要做几次的行程。 萧茉柔立即睁大了眼睛,认真的看着青夔,说道,“真的可以吗?”随即露出了欢喜的神色,“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她伸出手,试探着去摸青夔的脖子。青夔一脸的不乐意,但乔先永拍了拍它的头,示意萧茉柔无害,它也作罢。 “但是乔大哥,你能陪我一起坐吗?我有点害怕。”萧茉柔脸有点发红,但还是勇敢的提出了要求。 乔先永却没有多想,他觉得青夔体型这么大,别说坐两个人,坐五个人大概都没什么问题。他点点头说,“你上的来吗?” 那少女直言道,“唉,我大姊每天都练习武功,她功夫可是好的很。我不成,我不爱那些打打杀杀的,我什么都不会,走路有时都走不稳。” 乔先永听闻一笑,俯下身一托萧茉柔的双臂,她的身体如此之轻,对于乔先永来说,好像还没有他的剑重。 萧茉柔坐在乔先永身前,青夔昂起头,以便少女刚好抱着它的脖子。少女伸出手,赞叹的抚摸着青夔脖子上的硬鳞,青夔好像很享受,满意的打了个喷嚏。 乔先永不由笑了,然后他大声说,“青夔老兄,咱们走吧!” 好个青夔兽!别看只有独脚,但跃的是迅猛异常,不仅快,而且高。萧茉柔坐在上面,紧紧的搂着青夔的脖子,时不时的叫出声来。待她适应这颠簸后,留心看月光下的山谷,只见草地、鲜花、溪流、林木,均是世间罕见,想来是因为这山谷过于原始,因此物种和生态与世间大不相同。 半个时辰之后,青夔带着二人又回到了湖边。 乔先永仍然是轻轻一托萧茉柔的双臂,带着她一起落到地面。 萧茉柔赞许道,“乔大哥,你的功夫真好。”然后她伸手摸了摸青夔的鼻子,说道,“青夔大哥也很厉害。”说完后,她沉默着思索了片刻,望向乔先永,坚定的说道,“乔大哥,明晚同一时间,你在此地等我,我带你上去。只是青夔兽体型过于庞大,我怕绳索经受不住。” 乔先永听闻,心里大为颤动,他颤抖着和少女说,“那你大姊会不会怪罪你?” 萧茉柔的笑容就像玫瑰花一样甜,她说道,“乔大哥,上去以后要委屈你先听我的,扮作我的仆从。我大姊对下人一般不会太过在意,只是委屈了你。我听大姊说,后日就要启程回家了,等回家之后,我再帮你想办法离开。” 乔先永激动到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萧茉柔灿烂的一笑,说道,“乔大哥,我该走了,明日见。” 乔先永点点头。 萧茉柔于是走到湖边的一侧山崖处,乔先永才看到那里挂着一个硕大的竹子编的篓。萧茉柔跨进去之后坐好,冲着乔先永挥挥手,拉了拉绳子。随即那绳索缓缓向上移动,萧茉柔一袭紫衣,坐在篓中,远远看去就像周身散发着柔光的仙子。 直到萧茉柔已经在夜空中消失成了一个黑点,乔先永都没回过神来。 他一边机械的向着山洞走去,一边胡思乱想着,如果明天她不来了怎么办?为什么师父之前没有放个绳索下来找我?青夔怎么办?通天教主留下的遗物怎么办? 乔先永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第32章 重回世间 山谷中的天总是很早就亮了,乔先永迫不及待地起了床。 今天还有整整一个白日的时辰,思索到底应该怎么做。回到世间,是毫无疑问的,乔先永想。 青夔怎么办,只能先留它在谷底,等到合适的机会,再想办法回来找它。青夔兽也不知道已经活了多少年,和自己作伴的这三年对于它来说可能就像一只蝼蚁的生命一样短暂。 乔先永边想着,边走出洞口。青夔正在门口呼呼大睡,尾巴有时候翘起来赶赶蚊虫。 他走过去抱住青夔的头,抚摸着它的脖子。青夔醒了,好像很不适应这样的亲昵。 乔先永喃喃的说道,“青夔老兄,我乔先永在世间还有些事情未了。这次机会来之不易,我终于得以回去。等我的事情办好,我来谷中找你,一起度过余生。”和青夔日夜相伴的三年,让乔先永对此时的分别割舍不下。他一边说着,一边流下了泪。 青夔好像也感应到了什么,伸出粗糙的舌头舔着乔先永的脸,眼眶竟也像湿润的。 和青夔在一起待了片刻,乔先永起身回到山洞中。 他拿出通天教主留下的两份羊皮卷,然后想到,这份比较厚记载着各门派武功的一卷,他已经完全烂熟于心,不如就将它埋在通天教主的墓中。而另外一份较薄,画有星宿图的一卷,既然上面有通天教主未完成的夙愿,他决定带在身上,虽然能力有限,但也许未来有奇人可以达成凌紫宫遗愿,这一代奇人大概也总能安息了。 乔先永拿着厚羊皮卷,走到山洞外,沿着山涧走下去,在他发现紫鱼和瀑布的位置,他给凌紫宫挖了一个小墓,安葬了尸体。现在他在旁边又挖了一个较小的深坑,把羊皮卷埋了进去。随后他向凌紫宫的墓深深的鞠了几躬。 随后,乔先永带着青夔,在山谷中徘徊了几圈,这已经住了一千多个日夜的山谷,大部分角落他都很熟悉,现在要离开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得来。 午饭吃完后,他下午继续打坐练功,但也没什么进境。他紧张的等着夜晚的到来。 夜深了。这一夜的月光比昨日的暗淡很多,可以看得到空中有许多苍乌色的云朵,缓慢的漂移。 乔先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昨日萧茉柔绳索吊下的位置,生怕错过什么。 他觉得自己等的都要绝望了。这时,他看到一个硕大的圆形黑影顺着山壁,一点点降了下来。 来了! 乔先永深深的屏住呼吸。 那硕大的黑影是昨夜他见到过的竹篓。竹篓落地后,萧茉柔披着一袭橙黄色的长袍,跨了出来。 乔先永心脏猛烈的跳动,几乎要耳鸣了。他向着萧茉柔走过去,青夔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萧茉柔抬起头看看他,微笑着说道,“乔大哥,你好!” 乔先永无法掩饰内心的欢喜,笑容溢出了眼眶,填满了他的两个酒涡,说道,“柔儿妹妹,你来了!你真的太好了!” 萧茉柔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昨天说好的呀。乔大哥,你与我一起坐在这竹篓中吧。”随后摸了摸青夔的脖子,柔声说道,“青夔兽,只能委屈你在这谷底再呆一段时间了。乔大哥将来一定会接你出去的。” 青夔兽不忍的呜咽着。 乔先永紧紧的抱着青夔的头,最后终于放开了。 “走吧,乔大哥。”萧茉柔已经坐在篓中,向乔先永招招手。 乔先永跨进篓中。萧茉柔随即拉了拉绳子。那绳索开始缓慢的上升。 乔先永起初还是激动不已,后来逐渐沉默。萧茉柔在黑暗中感到乔先永叹了口气,于是她问道,“乔大哥,你怎么啦?” 乔先永轻声说道,“我在想,我跌下山谷的时候,师父和师姐他们怎么没有像你这样,编成绳索,下来寻我。” 萧茉柔沉默了片刻,然后娓娓说道,“乔大哥,我相信你的亲人对你一定百般寻找。只是你有所不知,现在拉着你我的这跟绳索,却是我家里的独有秘法,结合一种波斯的绳索材料制作而成的。我大姊他们有时,抓捕了一些坏人,就用这种绳索来捆绑,是绝对挣扎不开,用利器也无法割断的。因此老黄他们才有胆量拿这种绳索,将我从这绝高的山壁上吊下。” 乔先永听了之后恍悟。心想如果不是机缘巧合遇到了萧茉柔,大概根本不可能上的了这乌山。而通天教主凌紫宫却没有这一奇遇。 眼看着竹篓就要被拉上山了。终于落了地,乔先永心里也像是有块巨大的石头落了地。 他随着萧茉柔一起跨出竹篓,只听少女惊呼一声,“糟糕!” 乔先永站定了一看,四周被烛火照的灯火通明。也不知道站了多少人,每个人都拿着兵器,神情严肃。乔先永不知所措的心想,“不会是用这么多人来抓我的吧?” 只听萧茉柔低声温顺的向着一个人喊了声,“大姊。” 原来是被她的姐姐发现了。 乔先永看到萧茉柔身旁站了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女人,身穿一身夜行打扮的黑衣,容貌极为秀丽,但两鬓已经隐隐有星星点点发白。她与萧茉柔的五官好像很相像,但神情凶狠,两只眼睛发出凛冽的光,上下打量着乔先永。 这女人对着萧茉柔说道,“小妹,你又自己跑出来瞎玩。我们已经得手了,今夜就要连夜赶路回家。我到处寻你不见,问了老黄才知道你在哪里。” 随即一皱眉,盯着乔先永说,“你又是什么人,怎么和我小妹在一起。” 乔先永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萧茉柔抢着开口了,她说道,“大姊,这是阿华,他是老黄的远侄,跟着老黄办差。我想下去谷底玩,又怕有野兽,就叫他跟着我。” 萧茉柔的大姊将信将疑的看了看乔先永,随口答道,“我们家的奴仆,怎么穿的这么不像样子。阿华?我倒是没什么印象。老黄,赶紧把你家这臭小子领走!把柔儿宫主送上马车!等回家了我再好好问问你和你这侄儿,这几天在这乌山山谷里搞什么!” 一个身材低矮,满头白发的老头,颤巍巍的走上来,把乔先永拉开了。乔先永挣扎了下,却没挣得开老头铁钳般的手。老头低声说,“别说话,跟着我,我是老黄。” 第33章 神秘犯人 乔先永自从山谷吊上来那夜之后,就一直没见到萧茉柔。 老黄给了他一身青黄色的短打汗衫,和一双黑色的布鞋。乔先永穿上之后,和萧家众多的家丁站在一起,除了体型高大之外,猛一看也看不出什么太大差别。 乔先永倒是没什么所谓。老黄让他一路跟着,他也就听话的跟在队伍里。三年生活在人烟罕至的谷中,也不知道武林中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他也想多打听打听,再看看有什么机会离开,去找师父和师姐。 跟了几日,他觉得有点奇怪。 萧家行事诡异。他们带了大批的家丁护卫,大概一百多人。其中除了二十余个像是老黄这样打杂料理家事的男女仆妇丫鬟之外,其余七八十人均看起来有武功在身,并且衣着一致。像是分了三个等级,都是金黄色的长袍,只是颜色配饰略有区分。这七八十人秩序森严,列队整齐,极少在公众场合交头接耳。 这百余人护卫着三顶软轿,浩浩荡荡得向西北方向移动。 第一顶轿子里坐的是萧茉柔的大姊,乔先永从别人口中得知,她被唤作碧痕宫主,想来大名是叫做萧碧痕。不断的有身穿金黄甲胄,似乎是将领的人,策马前行到轿旁,大概是商量要事。 中间一顶轿子里坐的是乔先永一定程度上的救命恩人萧茉柔。老黄会时不时的凑上前去,关注萧茉柔是否有任何需要。有的时候萧茉柔要书看,有时要她的玉笛,有时让老黄给她送集市中买的小玩具,诸如小风车,小泥人什么的。有几次乔先永想要送物件过去给她,顺便聊几句话,都被老黄坚定的制止了。 最奇怪的是最后一顶轿子。闷热的夏天,这顶轿子却捂得严严实实,连个苍蝇也钻不进去。乔先永也不知道这顶轿中载的是什么人。老黄等一干仆从,也从来没人私下里讨论过。 他们向西行了数日,走过了中原肥沃的土壤,进入了蜀境内。 蜀境内的路极其难走,虽然大多数人都有武功在身,但经过这十几日的连夜赶路,似乎都累的浑身疲软。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也明显拖沓下来。 黄昏时分,整只队伍已经进入蜀都城。 老黄匆匆的向队伍中的各主要负责人传达碧痕宫主的指令。女眷们和仆从丫鬟,都投宿到蜀都城内最大的龙泉客栈,其他人在城外破庙整修。这个夜晚不再赶路了,明日一早日出时再动身。 指令一下,许多人的神色都骤然变得欢喜,但也没敢言声。生怕喜怒无常的碧痕宫主突然又变了主意。歇在破庙里,也比夜夜席地睡在满是蚊虫的野地里强的多啊。 龙泉客栈灯火辉煌,但里面看起来除了店小二却没什么客人。以萧家的做派,一定是将整个客栈包了下来。 乔先永等人先在店外候着,由丫鬟陪着女主人们先行进入。乔先永留心看着,萧茉柔在两个幼龄丫鬟的陪伴下,也许是赶路过于辛苦,脸色发白,第一个从轿子山下来走了进去。其次是满脸疲惫,但仍目光凌厉的萧碧痕。萧碧痕下了轿之后却没有立刻走近客栈,而是在门口静静的注视着第三顶轿子。 两个丫鬟搀着一个少女从第三顶轿子上走了下来。少女脸上盖着面纱,看不清面目,但步态婀娜,背影苗条纤瘦。两个丫鬟紧紧的扶着她,但那少女仍然像是有点走不稳,略踉跄了几次。乔先永好奇的盯着少女,突然他明白了为什么这少女步伐不稳的原因。 她的两只脚踝之间,拴着极细的绳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再一看少女的胳膊也藏在袍袖里,极有可能两只手臂也被缚了起来。 乔先永想,这少女难道是萧家秘密捉捕的犯人。他心里不由的涌起一阵反感,这少女的年纪看上去如此之轻,体态也如此孱弱,萧家带了这么多身怀武功的男人,居然还用绳索绑着她,真是下作的手段。乔先永少年心性,不自觉地同情弱者,因此也就对萧家产生了不满的想法。 他又想,一定是柔儿的大姊作恶,捉了这少女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惩罚或是折磨。他的狭义心肠一涌上来,热血沸腾,就想一定要找机会试图救这少女出去。 夜里,女眷们都在东侧的几个厢房歇下了。乔先永和一干仆从分成男女两间,分别挤在西厢的两间厢房里。他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想起来晚上看到的手脚被缚的少女。 老黄躺在他旁边,看他像翻烧饼一样翻来覆去,就没好气的粗声说道,“想屙尿赶紧出去屙!” 乔先永并不尿急,但反正难以入睡,不如到院子中走一走。 蜀都城这个地方,是个盆地,无论白日或是夜晚,都是一样的闷热。乔先永坐在屋檐下面,盘腿打坐,渐渐心思空明。 忽然,他听到了极轻微的“喀拉”一声,像是从他东边的房顶上传来的。 他以为是夜里的猫或者什么夜行鸟窜过,因此没当回事。 随即他听到了极其微小的声音,却是有人在交谈! 乔先永运起内力,努力尝试着去听是什么人,在说什么。 他听到一个年轻男子压低了声音说,“傍晚黄洞主他们来探过路,确是这里无疑。” 随后一个柔软的女子嗓音回答道,“景哥,你说茵妹妹被关在哪一间厢房了?” 乔先永听这女子说话,觉得异常耳熟。他想,天下的女子他也没见过几个,怎么可能路遇熟人呢。听这两人对话,很像是要来解救晚上他看到的那个被绳索缚着的少女。 随即他看到两个身着黑色紧身夜行衣的人,轻轻推开了东厢的第二间房门。里面没有任何声音,想来是屋里的丫鬟睡得正熟,然后可能就被点了哑穴或昏睡穴。 然后乔先永听到一声惊呼,“啊!”声音不大,短短的一个字好像都还没说完,就像是被人捂住了嘴。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萧茉柔! 不管两个黑衣人是来救谁的,他们走错了房间! 乔先永一跃而起。 第34章 不期而遇 乔先永一个鹞子翻身,纵跃到了萧茉柔住的厢房门边。月光毫不吝啬的穿过开了一半的房门,乔先永看到有两个丫鬟躺倒在地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那两个黑衣人一高一矮,看身形确实是一男一女。男的站在一旁背着手,注视着萧茉柔。女的右手扣在萧茉柔的手腕上。萧茉柔穿着月白色的睡袍,长发散落着,面无血色,嘴里好像被塞了一块绸帕。 乔先永抢进屋里去,黑衣男人一发觉有人闯入,迅捷无比的伸手向乔先永攻去,直取他面门。一边低声向他身侧的黑衣女子说道,“带着这个丫头先走,回头再来交换茵儿。” 那女子一手拽着萧茉柔,就要向门外硬闯。乔先永哪肯让他们把萧茉柔带走,他使出师门的“无上心经”心法,向后撤了几步,退到院子里堵住了门口。同时张嘴喊,“来人啊!遭贼了!” 那女子看到乔先永的身法,好像有点吃惊,她“咦”了一声,身形顿了一顿,就被堵在了屋里。 黑衣男子“哼”了一声,破窗跃出,却没有与门外的乔先永正面纠缠,而是快速的奔到了旁边的一间厢房。他一脚踹开门,看到了被缚着的少女,衣衫完好,只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他关切的叫了一声“茵儿”,正准备下手去解那少女脚上缚着的绳索,背后呼的一个阴影袭来。 黑衣男子感到一阵阴柔的掌力,闻着有一股甜香的味道,随即一阵头晕。他定了定神,想到这掌力里可能带着某种迷药,还是需要离开这狭小的空间。他一个纵跃,从窗户中跳出。那使阴柔掌风之人随即跟了出来,和黑衣男子缠斗在一起,正是萧碧痕。 萧碧痕冲出屋后,已经用余光看到老黄等一干家丁围在周围,她手上不停,一招一招的将黑衣男子的掌力化解,还吩咐着下人,“快去那屋里,把那个丫头给我看好了。跑了她我就生剥了你们的皮!” 黑衣男子五花八门的招式层出不穷,看的人眼花撩乱。萧碧痕却像是见多识广,把一招一招的武功都叫了出来,清脆的说着,“好一招八卦门的寒冰脚!”“这招天柱山的疾风腿使得不错!”“好,夺魂宫也被你收入门下了,不过他这招烈火掌你还差点功夫!” 那黑衣男子虽然一声不吭,但也被萧碧痕叫的恼火起来,手上动作也加快了速度。 萧碧痕比这年轻的黑衣男子大了十多岁,江湖对敌经验老到,一边引着这黑衣男子出招,想看清楚他的破绽。一边用余光关注着萧茉柔的情况。 只见萧茉柔的屋前,一个显然是和这黑衣男子同行的黑衣女子,和一个身着萧家仆装的高大少年斗在了一起。 这名女子显然也是顶尖的高手,一对双剑使的花团锦簇,招招逼人,把那高大少年团团笼罩在剑光中。那高大少年紧皱着眉头,似乎略有所思,并没有拿任何武器,只一双肉掌对敌。 少年以静制动,从黑衣女子的快剑剑法中似乎找到了些许破绽,随即手腕从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向上转动,同时以极快的速度移动了两步,瞬间转到了女子的身后,“啪啪”两声,击中了女子手腕,打掉了她的两把佩剑。 “七巧如意手!”萧碧痕看到后,不由的喊了出来。她心下大惊,使了个轻功诀跃了起来,一落落到离黑衣男子两丈远的地方。黑衣男子已不足惧,但这使“七巧如意手”的少年,却是让人大吃一惊。 黑衣男子明显也听到过“七巧如意手”的盛名。他没有多加考虑,见萧碧痕没有再缠斗,就迅速的奔到黑衣女子身边,低声说,“穆心,我们斗不过,回去找人来。” 乔先永听到“穆心“二字,更证实了自己隐隐约约的怀疑。他向后方急跳了一丈远,用脚尖挑起黑衣女子的双剑,倒转后将剑柄递给她,轻声问道,“请问,你可是叶穆心女侠?” 那黑衣女子双肩颤动,她又惊又惧的问道,“你是谁?怎么能认出我来?” 乔先永顿时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眼泪汩汩的流了下来,天天盼着想见到的亲人,居然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相遇了。 他颤声说道,“师姐,我是先永。师父还好吗?你怎么从断月崖下来了?” 黑衣女子一把将自己的面纱扯下,露出了乔先永熟悉的倔强但又清秀的面孔,是他日思夜想的师姐无疑。叶穆心仔细的端详着乔先永,也缓缓流下了泪水,眼泪一滴一滴流到了她微笑的嘴角上。 叶穆心扑向乔先永,像小时候一样,抱着他,只是乔先永已经比她高太多了。 随即她才想起来,四周还有敌有友众目睽睽的看着她,她后退一步,但仍是紧紧拉着乔先永的手,就好像一放开就会丢了这个小师弟似的。然后仔细的端详着乔先永,叹道,“师弟,我和师父寻了你一个月,都找不到你。随后我们就回了断月崖。三个月前,师父说有事下山,但一直未归,我就下山寻找。没想到遇到了景哥。“叶穆心脸一红,结巴了一下又说道,“遇到了这位楚公子,就结伴同行。” 叶穆心随即正色道,“师弟,楚公子的妹妹茵儿,被这恶女人绑了去,我们于是深夜前来搭救。” 黑衣男子静静的站在旁边看着,却用余光看到萧茉柔从厢房里出了来,好像惊吓过度还没完全缓解,脸色苍白的看着院子里满院的人。黑衣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气跃了起来,落在了萧茉柔的身边,一伸手又扣住她的手腕。他却没想到萧茉柔完全没有半点内力和武功在身,这一袭得手,他也有点诧异。 随即黑衣男子说道,“穆心妹子,我们走,扣了这女孩儿做人质,不怕他们不交换。” 乔先永还没搞清楚黑衣男子的身份,为什么师姐心高气傲,却又肯和他在一起。但见他抓了萧茉柔,不由得心下焦急起来。 乔先永大喊,“放开柔儿宫主!”随即一个箭步窜到黑衣男子身侧,长臂轻舒,双指直点黑衣男子双眼的部位。 “又是七巧如意手!”萧碧痕眼见亲妹妹被人胁迫,却不着急,阴沉沉的评论着乔先永的武功。 第35章 断月之崖 眼看着乔先永的双指就要插入黑衣男子的双眼,那黑衣男子也知道来势厉害,只好松开萧茉柔的手腕,几个起落跃到了叶穆心的身边。 乔先永一招得手,随即没有再追赶黑衣男子。低头看了看萧茉柔的脸色,察觉她并未受伤,于是护在她旁边。 叶穆心疑惑的看着乔先永,指了指萧茉柔说道,“师弟,你为何与魔教之人混在一起?” 乔先永听到“魔教”二字,脑子一片混乱,他有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的看着叶穆心,重复道,“魔教?” 这时只见老黄上前一步,怒斥叶穆心,“小贱妮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岂可随意侮辱圣教之名!” 叶穆心也不害怕,针锋相对的回答道,“圣教!可不可笑!你们魔教中人是武林大敌,滥杀无辜,强取豪夺!是所有名门正派的对头!”随即她转向乔先永说,“师弟,快与我们一同离开。” 乔先永心中仍是一片糊涂。萧茉柔完全不会武功,也不知晓武林中事,只是玩耍读书,而且还救了他的性命。她的大姊萧碧痕虽然行事诡异,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善人,但他也无法将这两个女子与武林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联系起来。 他还在呆呆的想,只听叶穆心严厉的说,“先永,抓住那个小魔女,和我们走!” 老黄听闻,抽出了身后的金刚鞭。被萧碧痕一个手势阻止了。萧碧痕饶有兴趣的看着事态的发展,她好像对乔先永下一步的动作胸有成竹,却并不是很在乎萧茉柔的安危。 只见乔先永摇了摇头,指了指萧茉柔,说道,“师姐,这位萧二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她,我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再见到师父和你了。师姐,尽管我很想和你还有这位楚公子离开,但是我拼了命,也要护萧二小姐安全回到家再说。” 此言一出,叶穆心的脸色骤变。黑衣男子在一侧等的极不耐烦,喊了声“走”,随即向客栈院墙跃去。叶穆心跺了跺脚,瞪了乔先永一眼,也跟着向前奔去。 老黄看了看萧碧痕的脸色,犹豫自己要不要带人追上去。 萧碧痕却若无其事的说,“各自休息吧。老黄,你找人把圣鼎堂堂主从城外召回,这两个小贼人没得手,一定还会回来的。”她顿了顿,看了乔先永一眼说,“少年人,你跟我进来,我有话问你。” 萧茉柔在旁边惊慌的看了一眼萧碧痕,插话道,“大姊,我陪他一起进去。” 萧碧痕像是很少听到自己的妹妹干涉她的事情,随即她脸一沉说,“你赶紧去安歇。我现下知道这少年并不是什么阿华,我也不会怪罪于你,但有些事我必须搞清楚。” 萧碧痕眼光一扫萧茉柔的两个丫鬟,二人吓得心惊胆战脸色发白,一把搀起萧茉柔,半推半拽的把她拉回了厢房。 乔先永顺从的跟着萧碧痕和老黄进入了她所住的厢房。她住的厢房要大的多,在寝屋外间还有一间堂室,里面放着条案和竹编座椅。 萧碧痕坐下之后,老黄把有些昏暗的烛火芯子挑了挑,屋里稍微亮了一些。 屋外的人好像都已经散去,黑暗的夜又变得极为宁静。 乔先永还没这么近距离的看过萧碧痕。虽然脸部皮肤保养的非常好,依然白嫩光滑,但萧碧痕的嘴角和眼角,已经出现了遮不住的细纹。她雪亮的眸子中除了精明、冷酷,好像还有疲惫,和孤独。 萧碧痕冷冷的开口了,她不动声色的说道,“你叫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乔先永诚实的答道,“我叫乔先永。三年前不小心跌入乌山谷地,所幸未死。前几日有幸得到柔儿宫主相救,感激涕零。” 萧碧痕声音提高了一格,“我是问你,师从何人?你怎么会的七巧如意手?断月崖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乔先永被这几个问题问糊涂了。七巧如意手和断月崖与萧碧痕又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这么关心? 乔先永想了想,决定先从简单的问题答起。他老老实实的说道,“我的恩师姓魏名泓,是松烟派的掌门人,他就住在断月崖上。” 萧碧痕目不转睛的盯着乔先永,就像要把他吞下去。随后她的脸一沉,喝道,“小子,你别胡说!什么魏泓!什么松烟派!我听都没听说过!断月崖上住的根本不是这个人!” 乔先永更觉莫名其妙。他古里古怪的望了萧碧痕一眼,他想,莫不是中原大地上有两个断月崖? 萧碧痕可能也觉得自己略有失态,她抚了抚衣襟,声调放缓,说道,“乔先永是吧?你好好和我说,你说的这个断月崖到底什么样子。你要是敢胡说八道的话,哼!”萧碧痕伸出葱白一样的纤纤细手,向着乔先永的长袍点了两下。只听“嗖嗖”两声,乔先永低头一看,他的长袍像是被长枪戳破了一样,露出了两个洞。 乔先永不由的有点恼怒。萧碧痕果然不是善人,好好说着话就来威胁人。 他正准备开口驳斥萧碧痕,却看到萧碧痕神色怪异,脸色涨的通红,身体微微向前侧,好像非常着急想知道乔先永的答案。 乔先永又起了恻隐之心,他想断月崖也不是什么神仙洞府,就是描述描述也无妨。 他没有再看萧碧痕,而是望着窗外,就好像在回忆他许久没有回去过的儿时世界。 他开口缓缓说道,“断月崖在中原的西部,和灵山离得不算特别远,但也需要走四五天的路程。断月崖是西部灵潼山山脉中最高的一座山峰,这山峰形状生的奇特,就像是一把倒转的九天琵琶,下窄上宽。 因为断月崖的特殊地形,所以上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师父却有个特别的法子,不但带我们上了去,而且他还在那里盖起了房舍。 崖上就像极乐世界一样美,无论春夏秋冬,草都是绿油油的。满山都是花,什么珍奇品种都有,有些品种据说是师父从中原的各个角落带回去的。最妙的是,崖上看到的月亮,特别特别清楚,又近又大,就好像触手可及。有时夜晚闲着无事,我和师姐在草丛上坐着看月亮,师父就在旁边吹笛,他最喜欢的曲子是千秋岁。” 乔先永停了下来,他吃惊的看着萧碧痕,她紧闭着双目,眼泪滚滚落下。 第36章 楚叶相遇 乔先永茫然的望着萧碧痕,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引得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女子如此伤心。 “确实是,那月亮,我再也没有在别处见到过那样的月夜。”萧碧痕喃喃的说。 乔先永没敢答话,他默默的想,师父说断月崖从来不迎外人,但听这个意思,难道萧碧痕曾经上去过? 萧碧痕定了定神,又重新恢复了冷冰冰的语气,问道,“你师父魏泓,可有其他化名?他却长什么样子?” 乔先永努力回想着师父的样子,回答道,“师父长得普普通通,我跌下山谷之时,他看起来像是三四十岁的样子。” 萧碧痕边想边说,“三四十岁,那不可能,不会是他。”主意一定之后,就又面露凶光的问道,“那七巧如意手是你从何处学来?这不是断月崖功夫!” 这个问题对于乔先永来说,远比回答师父是谁,断月崖在哪里,更来的凶猛。这七巧如意手功夫,其实并不是松烟派武功,却是他从通天教主凌紫宫写满武功的衣物上自学而来,今日头一次与人过招,竟然频频逼退武功高强的对手,他也很是诧异。 七巧如意手,应该是顶尖功夫,才会被凌紫宫记录下来。但凌紫宫并未说明这一门功夫的任何来历,也许在那个年代,人尽皆知,不需要写下来。 乔先永打定了主意,他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凌紫宫的秘密,也省的世人皆知之后,下谷底去糟蹋这一代奇人的先骸。 于是乔先永坑坑巴巴的编了一个谎,说道,“我跌下山谷之前,随师父参加乌山派为交接圣物组织的武林盛典。有一夜晚上无法入睡,就起身在城外练剑。当时出现了一个全身黑衣的老者,大概是看我努力,所以传了我几招。但我并不知道这就是七巧如意手,也不知道老者姓甚名谁。” 萧碧痕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他,目光像刀子一样,想要识破他的话是真是假。 乔先永因为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所以反而目光坦然。 萧碧痕看了一阵,好像也没看出什么破绽。于是她低声问身边侍立的老黄,“父亲曾经说过,十绝宗的绝学武功七巧如意手,随着数年前的灭门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了。但看起来并没有,难道这少年说的黑衣老者,竟然是十绝宗的传人?”说罢,她脸上闪现出忧虑的神色。 老黄却好像并未相信乔先永的回答。他思索了一阵,凑到萧碧痕耳边,把声音压的极低,说了几句话。萧碧痕频频点头。 这么低的声音,换了旁人无疑是听不到的。但乔先永不同,他在谷底时,观察凌紫宫留下的星宿图时,曾经进入异状,从此心目清明,耳力绝佳。乔先永运了一层内功,就立刻清晰的听到了老黄的答案。 老黄说的是,“主人,这小子我看不能完全相信他。不能放他走,待老仆找机会再试探试探,看看能不能打听出来真相。” 乔先永想,老头儿果然老奸巨猾。试探就试探,反正等护送萧茉柔回萧府之后,他就立刻离开,回断月崖找师父。 萧碧痕吩咐了一句,“行了,散了吧。老黄,还是让这少年跟着你,护送在柔儿身边。” ************ “穆心妹子,你刚才喊他师弟的那个小子,是怎么回事?”在蜀都城城南的一处古宅内,也同样有人没有入睡。 偷袭萧碧痕的黑衣男子,已经换过了衣衫。他面目如玉,眼睫毛又翘又长,微微的颤动着。他并没有乔先永那么高大壮硕,但却也身材颀长,风姿俊朗。眼下他随意的披着一件鹅黄色的长袍,头发并没有系,长长的散落下来,额上戴着一条山青色的刺绣抹额。 这俊美的男子正是当年在乌山派武林盛典之中,坐主位之一的玉虚山庄少庄主楚弘景。三年过去了,楚弘景年过二十,但是遵母命寻找三色原石的任务一直没有着落。 红色原石修罗七窍心仍然作为灵山派的圣物,被严密的日夜看管着,一直没找到好的机会下手。 他知道紫色原石大概一直在魔教教主手中,奈何魔教中人行迹诡异,据说新任的魔教教主极少出门。他花重金买通了几个门人,才知道魔教教主去了乌山。 楚弘景带着开口笑,欢喜佛等一干人在乌山和魔教动了手,没想到魔教人多势众,他不但没能得手,还被魔教掳走了自己的亲妹妹凌弘茵。自己手下的人伤亡惨重,待休整后,终于在蜀都城追上了魔教一行。 今夜,楚弘景的手下打听出来,魔教的主要从人都休息在了城外破庙。魔教教主带着几个女眷和家仆却住在了城中的客栈中。他想这是绝好的机会,就想凭着一己之力,先去把妹子救出来,日后再办宝石的事情。 晚上他刚换好衣服要出发,没想到旁屋的叶穆心也没睡着,看到他之后就要随他一起去搭救妹妹。 对于叶穆心这个少女,在楚弘景心里也如同一个谜团。回想起来他与叶穆心相识的那天,楚弘景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 那日他带着手下人在客栈打尖,小二刚把一桌鸡鸭鱼肉端到桌上。这时走进来一个瘦弱的男子,面色疲惫,但是眉清目秀,眼睛下面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她坐在了楚弘景旁边一个方桌旁,只要了一盘青菜,一份莲藕。 这时有个穿着破烂的小乞丐,流着口水看着楚弘景桌上的肥鸭,眼睛睁的圆圆,眨也不眨。趁楚弘景一桌说笑喝酒不备之时,伸出手去拿开口笑没吃干净,扔在桌上的鸭腿。开口笑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容忍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偷东西。他不多言语,随手抓住了那小乞丐的手腕,另一只手拔出身上的匕首,就要下刀去剁小乞丐的手指。 楚弘景手下这帮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有时吃了酒,不免原先的恶习就会激发出来。楚弘景刚要伸手阻止,只见旁桌那个清瘦男子,向着开口笑扔出了一片莲藕,准确无误的打掉了开口笑的匕首。紧接着又一片莲藕,飞速的塞进了开口笑正在骂人的嘴里。 哄堂大笑。 开口笑大怒,手一松,小乞丐一溜烟的跑了。那清瘦男子不慌不忙的吃着自己盘中之菜,全然不顾开口笑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 第37章 龙凤玉佩 楚弘景继续回想着。 只见开口笑满面阴沉的坐到了清瘦男子旁边,枯瘦的大手向这人头顶直插下去,掌风中还夹杂着一股腥气。 楚弘景知道开口笑动了杀念,他这掌法不仅厉害,而且还带了毒。他正想出手阻止,只见那清瘦男子拿起筷子若无其事的拨了拨面前的那盘莲藕。 五片莲藕飞到了开口笑的手指下,他凌厉无比的手指之势被这莲藕瞬间阻断了,看样子莲藕飞出的力度极大,开口笑脸上出现了痛楚的表情。再看时,他的每只手指上都嵌上了一片沾满醋汁的藕片。 那清瘦男子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楚的说道,刚才那片没吃饱吗,再送你五片。 楚弘景知是高人。他现在正值用人之际,也希望可以多笼络一些异能之士。他对这个清瘦男子起了好奇之心,站起身坐在了男子对面。他挥了挥手,开口笑灰溜溜的坐回了原位,恶狠狠的盯着那清瘦男子。 楚弘景还未开口,已经看到那清瘦男子看着他的眼睛中散发出奇异之光。 楚弘景已经忘记自己劝说了什么,只记得那名清瘦男子一副失魂的样子,随后就跟着他们一同离开了。 每晚在客栈歇下时,男子都坚持自己要一间独立的厢房。众门人都骂骂咧咧,但看在楚弘景对其非常尊重的情况下,只得作罢。 直到有一日的夜里,楚弘景被连日的跟踪和追查搅得心烦意乱,无法入睡。他信步来到城外的林中,却见林中一眼碧湖里,有一个玲珑娇俏的女子在沐浴。那女子回过头来时,楚弘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分明就是一招制服了开口笑的清瘦男子。那女子一转眼也看到了面前的楚弘景,她大呼一声,整个人又浸在了水里。 楚弘景狼狈的离开林子,但他脑子里始终忘不掉湖中之人。 说来也怪,他有权有势,府中不知养了多少美丽的仆女,他从来看都不会正眼去看,只有这个独自在武林中飘零的孤女,不知怎么让他心动。 从此,清瘦男子换回了女装,她自称姓叶名穆心,日日跟随楚弘景一行。但二人都绝口不提那个林中月夜的往事。叶穆心从来也未透露过自己来自哪里,要去向何方,只是在旅途中偶尔的几次出手时,楚弘景看出她绝对出自名门,但自己却也猜不透。 直到今日夜里,叶穆心执意要陪他去搭救亲妹妹凌弘茵。他才第一次发现,原来武林中也有叶穆心的亲人。他看到叶穆心拥抱乔先永的时候,心脏就像匕首划过一样的刺痛。 现在面前的叶穆心好像仍在出神。楚弘景略有点急躁的又问了一遍,“穆心妹子,你在想什么?刚才那小子是什么人?” 叶穆心身体轻轻的摇晃了一下,她凝视着楚弘景,说道,“景哥,你竟然不记得了吗?三年前的那个夜里,在乌山之巅,我是见过你的。当时你挟着少女凌菲儿,她想要跳崖自尽时,跳下去救她的少年,就是你刚才见到的,我的师弟乔先永。” 楚弘景大吃一惊,原来都是动过手的故人。他的思绪又飘回到三年前的乌山之峰。 回想起来,那个夜晚异常凶险。面积不大的高台上,却挤着三拨人。他自己带着开口笑等一群门人,灵山派掌门柯蕊和一众弟子,还有一个武艺高强但不明身份的中年男子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少年徒弟。他本已抢到了红色原石,并带走了红色原石的拥有者,少女凌菲儿,却没想到那少女动了轻生的念头。 更没想到的是,少女凌菲儿被救了回来。那中年男子的少年徒弟却因为救人掉下了崖底。 他记得中年男人悲痛欲绝,他古怪的望了望受到惊吓的凌菲儿,好像露出一丝不舍,又愤怒的瞪了一眼自己,随后招呼自己的女徒头也不回的离开。那女徒,那女徒,他现在想了起来,就是眼前的叶穆心!只是那时她年纪尚幼,身形比现在略小。 他还记得,凌菲儿的悲痛,好像引得那红色原石又发出了异样的作用,开口笑等人就像见了鬼一样,又哭又笑,动弹不得。待他们清醒过来时,灵山派一众师徒已经消失不见。 楚弘景再一次感叹这原石的强大力量。 只听叶穆心轻声说道,“景哥,乌山盛典时,那么多乌央乌央的人,我只看到了你。我没想着今世可以再遇到你。直到前几日,前几日在客栈时,我看到你坐在一群奇形怪状的人当中。我更没想到,你会邀我同行。” 她的脸色绯红,但仍坚持着说了下去,“景哥,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但我年幼时父母惨死,师父,师弟是陪我一起长大的唯一的亲人。现下我看我那师弟被魔教中人蛊惑,我须得救他出来。但我又想,师弟随我出来后,我们就要回断月崖等师父了。我便要离开你,我的心,异常难受。”她话没说完就泣不成声。 楚弘景的心里像猫抓一样,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了叶穆心的双手。颤声道,“心妹,你相信我。即便你回了断月崖,我也会找上去。只是我,我只怕我命不久矣,耽误了你。” 叶穆心大惊失色,颤声道,“景哥,你何出此言。你年方二十一二,身体强健,为何诅咒自己。” 楚弘景于是将母亲凌真真关于凌家男人活不过三十岁的家族诅咒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叶穆心听。叶穆心听后说,“景哥,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苦苦要去抢那劳什子宝石了。但凡我能助你,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话说到此,叶穆心已经托付了自己的终身。楚弘景大为感动,他想了想,从脖颈上摘下自己一直戴着的双绳玉佩。他微一用力,这玉佩竟然分成了两块,如太极图形一般,每半块上面都系有一根彩绳。楚弘景拿起其中的一块,小心的挂在了叶穆心细长光滑的脖颈上,另外一块仍然挂回了自己身上。 他说道,“游龙戏凤,龙佩给你,就像我日日夜夜伴在你身边。凤佩于我,就像穆心妹子你的化身。夜已深,我不多打扰你安歇,明日我们再商量如何解救你的师弟,和我妹妹弘茵。” 对于叶穆心来说,这是难眠的一夜。 第38章 穆心有意 鸡鸣报晓,天色微光,新的一天又到来了。 叶穆心整整一夜都无法安然入睡,忍不住用手反复抚摸楚弘景赠予他的龙纹玉佩,心里暖烘烘的,也乱糟糟的。她知道自己的前路还很不明朗,师父不知道身在何处,师弟又同楚弘景的对头魔教之人混在一处,令人心烦意乱。但此时此刻,她并不愿意去多想师父或师弟的事,此时,能与楚弘景多呆一天,对于她来说都比过去的一年更可贵。 清晨的亮光映入了她的窗子,她起了身,换过了一条干净的长裙。虽然她只爱穿素色的衣服,但每件衣服都是自己精心缝制,因此非常合体,完美的衬托出叶穆心曼妙玲珑的身体线条。她看着屋内铜镜中的自己,好像头一次这么认真的看自己。 不,不是她在看自己。她在透过楚弘景的眼睛打量着自己。 她的乌黑发丝很滑很顺,像流水一般披在耳畔。得益于常年的内功修炼,皮肤极其白皙,右眼下面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她的眼尾细长,微微上挑,笑起来的时候异常妩媚,只是她极少露出笑容。 她的腰肢还很柔软纤细,修长的双腿藏在长裙之中,十八岁的她已经发育完好,身体凹凸有致。 叶穆心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虽然自己爱着男装,从小争强好胜,也从来不要师弟因为自己是女孩儿谦让自己。她一直很少见到其他男子,所以也并不知道自己在他人眼里是怎样的。 但这样看起来,原来自己还是美的。 她冲着铜镜满意的微笑了一下,露出了细碎雪白的牙齿。随即将头发分股结拢,再盘叠在头顶,扎了一个小巧的双云髻,又拿出一柄小巧的镶金玉簪,固定在发髻上。 随后,叶穆心打开一个椭圆形的珐琅胭脂盒,用食指尖轻轻蘸取了一点,却并没有抹在双颊上,而是薄薄的在嘴唇上涂了一层,昨夜没睡好的气色好像立刻被这媚花奴的唇色盖掉了。 叶穆心不再用其他妆品,她最后从包裹拿出了一个方形的小小瓷盒,从内里抠了一点点香膏,像蜻蜓点水般,点了几下在自己的脖颈,手臂,还有胸口上。一股清新香甜的橙花香味淡淡散了开来。 叶穆心推开厢房门,走到了院子里。 楚弘景已经穿的整整齐齐在练功了。 他真好看,这么年轻,这么俊朗,他的武功又这么好,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最甜的花瓣一样醉人。叶穆心专注的看着楚弘景的一举一动,看着这个三年前一别就再也没有忘记过的男子。她觉得此生最幸福的事就是昨天夜里,楚弘景紧紧握着她的手,真诚的告诉她,他确实明白她的所有心意。 楚弘景感觉到了身侧有人,于是收了手中的剑。 “心妹。”经过昨夜一夜,楚弘景眼里和心里的叶穆心,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叶穆心了。他也说不清自己此时的感受,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大部分是甜蜜,其中却掺杂了些许苦和酸。 他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又低低的唤了一声,“心妹!” “少庄主早啊!昨夜睡的可好啊?哎呀这不是叶女侠吗,今天气色怎么这么好,一看就是吃饱了喝足了睡爽了,真是睡好了人就俏,一点没错,啧啧啧。”一个洪亮的嗓音连珠炮的说着。 楚弘景皱了皱眉头,欢喜佛这胖子,平日是众人中起的最晚的,今天是怎么了,起的和鸡一样早。也是,该办正事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桑老大,麻烦你喊大伙儿都集中一下吧。” 欢喜佛桑尊扯起了破锣一样的嗓子,满院子喊着,“起床了起床了!赶紧起来办事了!老沙,你他娘的别打呼噜了,赶紧爬起来!陶二娘,别磨叽了,再怎么捯饬也回不到十八岁了,出来听少庄主吩咐了啊!” 没过几刻,数十个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围在楚弘景身边。 叶穆心安静的站在人群外,但却紧紧的盯着楚弘景。没有人注意她,只有窦二娘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样,又看了看楚弘景,神秘的笑了笑。 楚弘景看众人站定,于是说道,“大伙儿一路上辛苦了!我楚弘景代玉虚山庄感谢各位!” 听到这句话,众人乱哄哄的喊着。 “少庄主跟我们客气啥!” “忒见外了!” “咱命都是少庄主的!” “少庄主,甭说那么多了,咱干他娘的就完了!” 楚弘景点点头,清了清嗓子。人群安静下来。他接着又提声说道,“各位,我知道魔教也是各位许多人的对头,你们有的人的亲人、弟子、师尊、朋友,或多或少都有死在魔教手里的!我的亲妹妹,凌弘茵,现在仍在魔教手中,生死未卜!而最近得知,叶女侠唯一的师弟,也落入了魔教掌中!因此,救人事小,惩罚魔教才是我们大家共同的目标!” 众人摩拳擦掌,愤恨不已,有的甚至流下泪来。 “一早,我接到密报,魔教一行人已经全部转移到城外破庙,今晚,我们大伙儿就一起到破庙与他们决一胜负!谁要是能活捉魔教的女魔头,我玉虚山庄分一半给他!”楚弘景高声呼喊着。 众人气焰十足,都喊着各种加油鼓劲的口号,什么什么誓不罢休的,混杂在一起。 楚弘景穿过众人,走到叶穆心身边,低声说,“穆心妹子,晚上人多,估计有一场恶战要打,我看你还是别去了,在宅中等我消息。你的师弟我会想办法带回来。” 叶穆心坚定的摇了摇头。她望着楚弘景的眼睛,淡淡说道,“楚大哥,我不为你而战,我留在这世间又有什么意义了?” 楚弘景心动神摇,却也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清瘦的叶穆心搂入怀中。 ************ 蜀都城外,二十余匹高大的骏马狂奔着,这些骏马腰短而平直,四肢关节筋腱壮实,四个马蹄子均为白色,尾巴尖的毛也呈一缕白色,除此之外通体乌黑,没有一丝肉眼可见的杂毛。据说这是西楚霸王项羽乌骓马的后代。 确实,这些马都不是凡品。稍微有点知识的人,就知道马匹的买卖和驯养是受到官府的严格管理的。而这乌骓马,只可能是来自宫廷大内。 因此,马匹上的这二十余人,一定是大有来头。 头马突然住了脚,其他马匹几声嘶叫,瞬间刹住了。 “汪大人,何事?” 那坐在头马上,被称作汪大人的男人,转过脸来,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说,“差不多就是这里了。现在天色尚早,让小的们先下马,把马拢在一起拴好。保持安静。等夜深了,我们步行过去。” “是,大人!” 指令一层层传了下去。这二十余人迅速的行动着,像是训练极其有素,竟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眼看着太阳就落了山。 第39章 破庙救人 寂静的山林中,只有叶片飘落的轻若无物的声音,和狭窄的溪水流过的细碎声,偶尔有一两只不知是乌鸦还是燕子的飞禽从林中飞过。 山林正中的一片空地上,伫立着一座破败的土地庙,看上去早就没有了香火,屋檐的红漆脱落的斑斑驳驳。 上弦月冷冷清清的挂在半空中,照射着这平淡无奇的夜晚。 这是一个安静的深夜,但不知为何,似乎又能感受到林中的躁动。 每拨人马都在等着,不知道哪一拨会先发动。 谁先出手,谁就先暴露,谁的弱点就越明显,谁获胜的机会可能就越渺茫。 终于有一方憋不住了。 只听破庙的门“吱呀”一声,一个穿着土黄色粗布短衫,须发灰白的并不起眼的老仆,拿了把破破烂烂的扫帚,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破庙门前的落叶、枯枝很多,他慢条斯理的扫来扫去,好像也没想把地扫干净。 老仆极其有耐心的没完没了得扫着空地。 “嗖“的一声,一根铁簪夹在疾风中,冲着老仆的脑门凌厉的飞了过去。 那老仆老眼昏花,仿佛并没有听到,眼见着铁簪就要击破老仆的颅骨! 距离老仆的头骨大概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时,只见老仆伸出左手两指,若无其事的夹住了这根来势凶猛的铁簪。 “哼!”老仆鼻孔朝天,骂了声,“旁门左道!” 只听林中传来一个似是有点年纪的女子声音,“旁门左道说别人旁门左道,可笑呀可笑。” 随即只见人影一闪,一个全身雪白的青年男子几个翻身,从林中跃入空地上,就像是从月光中飞出来一样。 青年男子点漆似的眸子寒光四射,向着破庙拱了拱手,朗声说道,“玉虚山庄楚弘景求见萧碧痕宫主!” 从破庙中传出来一声懒洋洋却娇媚无比的女声,说道,“公子深夜来访,妾身不胜荣幸。只是这庙里所居均为未嫁闺阁女子,不便接待,公子请回。” 楚弘景像是料到了这一出,他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气,戏谑的说道,“既然如此,还请碧痕宫主将舍妹交还在下,在下再不打扰。” 破庙里鸦雀无声。 只有那拿着扫把的老仆站在门口,阴沉沉的看着楚弘景。 楚弘景点点头,说道,“既是如此,也休怪在下无礼了。” 话音刚落,从林中或跑或跃出数十个男女,各持武器,围在楚弘景身周。 圆圆滚滚的胖子欢喜佛第一个耐不住,嘴里杂七杂八的叫骂着,“他奶奶的,给你们脸都不要!”说着手上挥着也不知道多少把精光闪闪的小匕首,向着拿扫把的老仆猛扑了过去。 老仆举起扫把,一招“力劈华山”向欢喜佛扫去,隐约有几根扫帚丝像是扫到了欢喜佛的肉腮上。 欢喜佛一声怒喝,“娘的个熊!用的还他娘的是铁丝扫把!”手上动作更快,一招紧接着一招向着老仆的脸上、肩上、脖颈上刺去。 老仆左闪右避,接了二十来招之后,沉声喊道,“主人,点子扎手!” 只见破庙门慢慢的开了,两个身着金黄色长袍,手持燕尾长枪的男子走了出来。奇的是,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穿的也完全相同,只是左边的男子眼睛下方有一道长疤,在夜里看上去更是阴森可怖。那两人阴沉沉的站在庙门口,并未发出一个音节。 老仆已经和欢喜佛斗得气喘吁吁,两人武功似是不相上下,但是欢喜佛比老仆年轻一二十岁,体力占了上风,眼看老仆就要支撑不住。 那长疤的黄袍男子吹了一声尖利的口哨,随着哨声,从树上,从庙后,从屋顶上,涌出来四五十个穿着统一的黄衣人,虽然手持兵器不同,但每个兵器上都镶嵌着黄澄澄的铜狐狸。 黄袍男子大声道,“圣鼎堂堂伙听命,碧痕宫主下令,除了这个白衣服的小白脸儿要活捉,其他都斩杀干净!” “是!”数十个黄衣人整整齐齐的喊道,随即把楚弘景等人团团围住。 老黄抽身一个纵跃,奔进了庙门内,消失不见。 欢喜佛喘着粗气站回到楚弘景身边,和他一起打量着这人数胜于他们的黄衣人队伍。 楚弘景低声说,“我和穆心妹子向庙里冲进去,见机救人。你们在外面解决其他人。”说完冲叶穆心一点头,两人脚不点地的奔向了庙门。 刚到门口,就被长袍黄衣人拦住,楚弘景和叶穆心也没有客气,抽出了各自的佩剑。 楚弘景使一把隐隐泛着暗红色光芒,剑柄呈如意形状的的赤霞剑,先使出“分身化影”的功夫,身形快速晃动,一招传家剑法“白虹惊天”向脸上长疤的黄袍人刺去。 黄袍人举起手中的燕尾长枪挡了一下,发出剧烈的声响。随即黄袍人长枪上挑,向着楚弘景的咽喉毫不客气地撩去。 叶穆心双剑在手,她却没有像楚弘景那样硬碰硬的和黄袍人缠斗。她使出松烟派的绝招轻身功夫,加入独家内功无上心经,像一只雨燕一样轻盈却敏捷的穿梭着。 脸上没疤的黄袍人紧跟着她,但奇怪的是,他的长枪始终也刺不到叶穆心,总是差了那么一寸。追了一会儿后,黄袍人大怒,骂道,“贱女人,有种别跑!” 叶穆心没理睬,喊了声“楚哥”,随后从楚弘景的身旁掠了过去。楚弘景看准时机,手上接着疤面黄袍人的招式,右腿向右伸出做了一个旋风踢,准确无误的踢到了追着叶穆心的黄袍人小腿。那黄袍人的追势于是缓了一缓,就只这么一瞬,叶穆心已经奔进了破庙门中。 黄袍人像是没有接到指令就不敢擅自进庙,他迟疑一下,停住脚步,随后也挺着燕尾枪向楚弘景刺来。 叶穆心轻手轻脚的走进破庙中,她先是谨慎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并没有人跟着追进来,心下暗自奇怪。 她仔细打量着庙里,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几个破窗子能透进来一点点月光。 就着暗淡地月光,叶穆心看到庙中一片空荡,正奇怪魔教的人都藏在了哪里,就听到非常小声的抽泣声。如果不是她内功精进,在外面这打打杀杀,金铁交鸣的嘈杂声中,还真分辨不出这声音。 她仔细分辨着,随即望向这声音的出处,隐约看到有一个被缚着的人形蹲坐在破庙的角落里,极像是楚弘景的妹妹凌如茵。 难道魔教中人就这样抛下凌如茵跑了不成? 叶穆心怀疑其中有诈,但仍忍不住,蹑手蹑脚的向破庙的角落走去。 第40章 魔教对头 在破庙一角瑟瑟发抖的果然是凌弘茵! 她的嘴里被塞进一块破布,两只和楚弘景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得美目中充满了泪水。看叶穆心走过来,她微微得摇着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无奈手脚都动弹不得。 叶穆心温柔地说道,“茵儿,是我,叶穆心。你别怕,我和你大哥来救你了。” 凌弘茵拼命得摇着头。 叶穆心不懂她是什么意思,又担心凌弘茵是不是被关得久了,精神上出了问题。她取出凌弘茵嘴里塞着的布条,又问道,“弘茵,你可受了什么伤?” 凌弘茵却似乎被下了药,口中只是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一个清晰的字都说不出来。两行泪水沿着脸颊不断地流出来。 叶穆心握握她的手,以示安慰。随后拿出佩剑,去割凌弘茵身上的绳索。这绳索不知是什么材料,虽然摸起来柔软,却韧性异常,叶穆心用佩剑挑了几下,绳索完全无动于衷。 她从怀里掏出师父在她小时赠予她的如烟剑,指尖上运满内力,显松剑果然是锋利无比,那绳索便纷纷断掉了。 收起显松剑,她看凌弘茵一时还站不起来,便为她按摩着手腕脚腕活血。岂知按了十来下,叶穆心却感觉到视野越来越模糊,头沉重地很,又过了片刻,她失去了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了。 破庙外也经过了一场恶斗。 魔教的圣鼎堂两个黄袍首领,脸上带疤的一人已经身受重伤,小臂被齐齐斩断,两只腿上也被刺了几个窟窿,站立不稳,正坐在地上运功止血。 而圣鼎堂的四十几个堂伙,虽然人多,但明显敌不过楚弘景带来的武林好手。死了六七个,十几个重伤,不是缺胳膊就是缺腿。剩下的也都受了伤,还在与楚弘景的人缠斗。 楚弘景这边倒是没有死者。但开口笑、窦二娘等也都一瘸一拐,有的是体力不支,有的是腿上有了伤口。比较严重的是黄洞主,右耳被削掉,左眼被刺瞎,但仍异常神勇的又砍伤了几个黄衣人。 楚弘景基本没有受伤,只是担心破庙里的情况,不知叶穆心有没有找到凌弘茵,为何这么久都没有一点动静。但他也腾不出手来。那另外一个黄袍首领手里的燕尾枪紧紧的缠住了他。 “什么人!报上名号来!”一个女子声音怒斥道。 这是萧碧痕的声音! 奇怪的是,这声音并不是来自破庙里面,而像是从空地东侧的林子里传来的。 楚弘景和黄袍首领同时住了手。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凝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听到阴森森的声音传来,“爷的名号是你问的吗?小的们,上!”随后听到刀剑相交的声音。 楚弘景和黄袍人向林子东侧疾奔,余下能动弹的了的众人也在后面跟着。 林中,十几个戴着黑色笠帽的锦衣男子虎视眈眈的围成一圈。这些男子身穿印有金线宝相花纹的暗青色长袍,衣饰华贵,只是帽檐都压的极低,看不到脸。 其中一个像麻秆一样消瘦的人,站在正中间,手中拿了一条银白色的长鞭,冷笑着说,“萧碧痕,识相的话,就趁早把东西交出来。” 萧碧痕骄傲的站在麻秆人的对面,仰头看天,理都不理。 楚弘景正在奇怪魔教的人怎么从破庙里出来了,而叶穆心和他的妹妹又在哪里。他留心向萧碧痕身后看去。 忠实的老黄仍然站在萧碧痕身边,她的另一边站着一个全身佩戴着金甲的高大男子,这男子也戴着一条金黄色的抹额,脸色阴沉,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内家功夫深厚的高手。 七八个家丁站在他们身后。另有十几个家丁站的略远些,围着一顶青色软轿。楚弘景一眼就看出了人群中高大身材的乔先永。他慌里慌张的掀开那顶软轿,眉头紧锁,好像说了几句话,又放下了轿帘。他的神气古怪,抱着双手紧盯着战局。 奇怪,叶穆心在哪里,凌弘茵又去了何处。 楚弘景身边已经被他刺伤的黄袍人带领着十几个残兵,呼啦啦地站到了萧碧痕的身后。 萧碧痕点点头,犀利的眼神扫到楚弘景,略微停了一下,却并不理会。 那麻秆人阴森森的提声说道,“萧碧痕,你今日于此,已经是强弩之末,你带出来的好手大多受了重伤,我劝你就不要再和我们作对。赶紧把东西交出来,爷我今日就放你一条生路,滚回你的碧月天去安享晚年!” 楚弘景心想,魔教对头多,但这些人看起来是有预谋跟过来的,明显是想坐享渔翁之利。 空中忽地传来“嗖”一声,只见一根漆黑的羽箭以极强的力道划破夜空,直直射入麻秆人的一个手下脑中,那人连还手都还没来得及,就迅速倒下了。 麻秆人大怒,冷笑道,“无耻,放冷箭。”随即右手一挥,手中不知道什么东西带着劲风飞出,射向了萧碧痕身后的一棵大树顶冠。只听有人“啊”的一声,从茂密的树顶上掉了下来。 楚弘景隐约看到那掉下来的人穿着黄色仆服,他不由得震惊于麻秆人的眼力。只听陶二娘在背后轻声赞叹,“好暗器。” 萧碧痕身旁得金甲男子向前跨出几步,怒目道,“魔教宫主面前,岂容你撒野?”说着拿起手中的兽头黑缨枪,舞了个枪花,就像麻秆人刺去。 麻秆人招呼道,“小的们,上!”随后他手里银光闪烁的软鞭“啪啪”一抖,那银光爆闪,照亮了昏暗的树林。 双方缠斗了一阵,萧碧痕看都不看,站在一侧。那十几个围着软轿的黄衣人似乎在守护什么重要的东西,也没有离开。 楚弘景看出了端倪。金甲男子长枪胜在长,刚武有力,只要近人身就一定能把人戳出个窟窿来。而麻秆人的长鞭又胜在柔,只是像条蛇一样不紧不慢的缠着长枪,那枪就一直都递不到麻秆人身上。 金甲男人余光扫到萧碧痕,只见她脸色阴沉,已是动了怒。 金甲人似乎也着急摆脱这困局,他大喝一声,上身的金甲片片迸裂开来,每一片都直直地向着麻秆人飞去!麻秆人的上中下三路,都被这金甲片瞬间笼罩了! 第41章 天罡无妄 看到金甲男子的甲片将自己笼罩,麻秆人冷笑一声,只见他身形变慢,手腕一抖,软鞭已经重新缠回腰间。随后他的两只手合十,从头顶向身下旋下,平淡无奇的推出一掌。 这一掌的招式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但这掌风却是让人瞠目结舌! 每片金甲被掌风推动,迅猛无疾的向着金甲人飞了回去,去势凌厉无比。不但金甲,麻秆人身周的石子、叶片、树枝、花瓣统统飞旋了起来,脆弱的植物在掌风的催动下,就像是刚硬无比的暗器,一股脑的向着金甲人逼去。 金甲男子虽是顶尖的好手,也对这一掌力大为吃惊。他抡起兽头黑缨枪,舞的让人眼花缭乱,试图把所有的物体挡在枪外。 萧碧痕被这一掌吸引了,她沉声说道,“天罡无妄功!朝廷的狗腿子!” 乔先永也凝视着这一掌力,轻声叹道,“原来这就是天罡无妄功啊,看来并没有失传。” 电光火石间,金甲男子显然是受不了这天罡无妄功的巨大掌力,那小叶片,小石子纷纷的穿过他挥着枪筑起的屏障,一颗颗像冰雹一样打在了他的脸上、胸上、腹上、腿上。他坚持了一会儿,实在支撑不住,一跤跌倒。旁边的堂伙赶忙抢上,把他抬到萧碧痕身边休息。 萧碧痕侧眼一看,金甲男子身上被击穿了数个血窟窿,血流不止。 她愤恨的吩咐道,“给圣鼎堂堂主止血上药。”随即提高声音向着洋洋得意的麻秆人说道,“你们这些东林苑狗腿子,就知道乘人之危!小人!” 麻秆人像是丝毫不介意她的言语,阴沉沉的笑了几声,随后说道,“萧宫主,你的手上又很干净么?既然你已知我等来意,就少废话,赶紧把东西给爷交出来!” 萧碧痕紧闭着双唇,向前迈出一步,正欲跃到麻秆人身前与其交手,只见一个高大的穿着仆从衣服的身影,迅速的纵到了她的前方,挡在她与麻秆人之间。 这高大身影朗声说道,“晚辈乔先永,前来受教。” 麻秆人正凝神准备对付萧碧痕,突见面前多了一人。他打量了一下,见是个高大少年,随即恶声道,“滚开!” 乔先永却也没再说话,只是扎了个马步,随即向麻秆人从上至下缓缓推出一掌。这掌风与方才麻秆人驱动身周所有物品都飞动起来的掌力有所不同,但这掌风所到之处,地上的花瓣快速脱水枯萎,叶片也都卷缩了起来。距离麻秆人最近的一个随从怪叫一声,只见他的侧脸已经朽烂了一半,皱成一团。 麻秆人大吃一惊,立时运起天罡无妄功与乔先永对抗。 只见一团黑风,一团白雾斗在一起,裹着其中的乔先永和麻秆人。 楚弘景注意到空地上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乔先永和麻秆人的恶斗,于是他使出轻身功夫,几个起落跃到了软轿的后方。 软轿后方立了两个黄衣仆从。楚弘景没费什么功夫就点倒了二人,随即揭开后方的轿帘。 这轿子不大,却也不小。楚弘景极佳的目力,看到轿子里似乎是挤了三个人。两个人斜斜的歪在轿中的软凳上,还有一个人蜷缩在旁边。三人都不知是死是活。 他心下诧异,又仔细探头去看,这才看清,原来三个人都是相识。 叶穆心和凌弘茵脸色发黑,双目紧闭,身体歪歪斜斜的倒着,极像是中了毒的模样。蜷缩在一边的也是个少女,脸色发白,倒是瞪大着眼睛看着躺在旁边的二人。楚弘景看出来,这少女像是那天他想做为人质带走的萧碧痕的亲妹妹,萧茉柔。 脸色惨白的少女转过头,看到了楚弘景的脸,她却并没有尖叫,而是留下了大滴大滴的泪水。 她颤抖着小声对楚弘景说,“快来救救她们吧,她们像是,像是不成了。” 楚弘景大惊,拔剑出鞘,把软轿“唰唰唰”砍成了几片,弯身走近倒在软凳上的二人。他先搭搭二人的脉象,随后又伸出手指试了试鼻息。凌弘茵的脉象还稳定,只是呼吸微弱,而叶穆心的脉象极弱,基本上都很难感受到了。 楚弘景又惊又怒,跳出轿外,向萧碧痕喝到,“贱女人,你把我妹子和叶穆心姑娘怎么了!她们中毒如此之深,眼看着就要没呼吸了!你赶紧把解药交出来!” 乔先永正在和麻秆人对掌力,心思清明,楚弘景这句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清清楚楚的炸响在他耳边。 麻秆人也听的清楚,但他很显然不在乎什么姑娘中毒的事情,因此楚弘景说归说,对他完全没有影响。 乔先永却不然,他听到“叶穆心快要没有呼吸”几个字时,心下大悸,瞬间血流倒行,全部冲向了心脉。只听“啪啪”两声,麻秆人的掌风将乔先永击了出去。乔先永被甩到一棵大树上,随后重重地跌到了地面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麻秆人大喜,本来他已感觉到,武林中顶级的天罡无妄功好像奈何不了这半路窜出的少年半分,正心下着急,谁知运气忒好,反而胜了对方。 麻秆人看楚弘景正在和萧碧痕纠缠,心想这不知哪里来的少年,似乎身怀武林中最上乘的武功,但他被打倒在地,无论是楚弘景还是魔教中人,并无人去照看,显然不像有什么亲近之人。既然如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这少年重伤,结果了他的性命。 想到此,麻秆人一个纵身,跃到了乔先永身侧,抽出身边的软鞭就向着乔先永头盖骨用力击去,眼看着才从崖底生还不到半年的乔先永,就要命丧于此! 一片花瓣忽然掉落,不,并不是夜间温柔的风,吹动了这娇嫩的花瓣。 只见这花瓣直直冲着麻秆人的软鞭鞭头而来,竟像一颗坚硬的岩石一般,重重击打在鞭头上,其中带着阳刚的内力。那鞭头竟然经不住这一击,软软的落了下去。 麻秆人大惊失色,眼见又一片花瓣直直向他面庞飞来,速度非常之快,他来不及闪躲。眼看着那花瓣就要插入他的额间,却突然一拐,向旁边飞了出去,就好像在嘲弄他似的。 麻秆人大怒,喝到,“什么人!邪门歪道!” 第42章 茉柔被掳 只见一个身穿灰色长袍之人,从树冠的阴影处跃下,飞落在了乔先永旁边。这人的年纪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左右,面容清秀,但眼神中却带着诸多说不尽的沧桑。 灰袍人伸手探了下乔先永的手腕,似乎是摸了他的脉象。随即长身玉立,脸上带了恼怒之色,冷冷的盯着麻秆人。 麻秆人见又有不明之人出现截道,且这人方才的花瓣驱使之法中,带着极强的内力修为,与自己的天罡无妄功隐隐像是一路,但自己却决计无法做到这样的驱使之法。眼见这人站在乔先永身边,似是护定了这昏迷不醒的小子。他心下暗自思量,看来今夜是解决不了这小子了,还是先办正事要紧。他向后退了一步,一手仍然紧紧抓着软鞭,准备随时出击。 萧碧痕正冷笑着对楚弘景说道,“楚公子,你妄想盗取我魔教之宝,我俘虏你一个从人并不为过吧?只是这人刚巧是你妹子。你的相好偏要来救你这妹子,我一个小女子,人单影薄,不用点计策却如何是好。”萧碧痕眼露凶光,说道,“今夜你与朝廷狗腿子共同攻我圣教,这个梁子咱们算是结下了。待我萧碧痕日后再到玉虚山庄领教!” “哼!”楚弘景大怒,心下计较着,需得想个法子逼萧碧痕交出解药才行。叶穆心和凌弘茵所中之毒看上去非常严重,拖的越久,可能对身体的损伤越大。他心里想着,身形一动,像燕子一样使出“踏雪无痕”的轻功,几个起落已经落到了软轿旁边。 楚弘景上一次已与萧茉柔打过交道,知道她半点功夫都没有。所以这次如闪电般出手,毫不犹豫的扣住了萧茉柔手腕的脉门。萧茉柔仍然满眼是泪,却一言不发,任凭楚弘景把自己手腕捏的生疼。 “萧贱人,要是还想要你妹子的命,就赶紧把你毒害叶穆心女侠和我妹子的解药交出来!”楚弘景朗声说道。 “大姊,求你帮那两位姑娘解了毒吧,她二人,实在可怜。”萧茉柔楚楚可怜的抽泣着说道。 “闭嘴!”萧碧痕冲萧茉柔厉声说道。随即她诡异的一笑,尖声说道,“你是江湖名门,断不会伤害身无武功之人。我看你和我妹子倒是一对,你带了她走,我做姊姊的也是心宽。”她看楚弘景震怒,正要开口,就挥挥手继续说道,“你妹子和这叶什么的,中了我教的九星雪寒香。嘿嘿,我教这奇毒,一般人都享受不到,她俩算是有福之人。” 萧碧痕向前迈了一步,说道,“这九星雪寒香,是我教独门毒方配置而成,中毒之人,若未在五个时辰内服下解药,会像在极寒之地被迅速冷冻一样,通体血液、肌肉、骨骼、皮肤被冻成冰尸,但又会隐隐散发奇香。唔,倒是挺适合姑娘。” 萧碧痕话音未落,只见一个灰影子如一只灰鹰似的,形同鬼魅般掠到了软轿旁边,弯下腰去看了看,又伸手去搭叶穆心的脉搏。 楚弘景和萧碧痕同时叫道,“什么人!” 只见那人翻开叶穆心眼皮看了看,站直身体,声音不高却中气十足的说道,“萧宫主,请把解药拿出来。”又从怀中掏出两颗紫色的丹丸,转向楚弘景说,“楚少侠,麻烦你把这两颗丹药给两位姑娘一人一颗服下去,这丹药能抑制血液上行,能暂缓她们毒性发作。” 楚弘景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灰袍人,总觉得有点眼熟,但又不记得自己识得这人。他狐疑的看着灰袍人,说道,“你是谁,你为什么又要帮我们?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灰袍人淡淡的说,“叶穆心是我门下弟子,她十岁时父母双亡就跟了我。” 这就是叶穆心从未提及的师父?楚弘景打量着灰袍人,有些相信,又有点不信。 灰袍人没说话,他抬起左手后张开,手中是两片极普通的花瓣。只见这花瓣从他手中慢慢升起,继而突然加速,像两把匕首一样向着楚弘景抓着萧茉柔的手腕击去。这两片花瓣飞出的尖利之声划破了夜晚的寂静。 楚弘景大惊,为躲避这两片花瓣,他不得已放开了萧茉柔的手腕。 萧茉柔呆呆的站着,好像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少年英雄,协迫身无武功之少女,会坏了你的名声。”灰袍人淡淡的说。 楚弘景如何不知,只是在极端情况下,他也全然无法,才做出这种事来。灰袍人此言一出,他脸上发红,还好夜色深暗,无人发现。 “陶二娘,麻烦你将这两颗丹药给叶女侠和我妹子服下。”楚弘景把丹药交给了陶二娘。陶二娘默默接了过去,走到了昏迷的少女旁边,她试图抬起凌弘茵的头,把丹药塞入她的嘴中。她的手一碰到陶弘茵,忍不住大叫道,“少庄主,小姐的身体像冰一样寒冷了!” 楚弘景又向萧碧痕逼近一步,正准备开口呵斥,却看萧碧痕神色大变,原来冷若冰霜的狰狞表情一点也无,她呆呆的注视着灰袍人。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不是少年英雄!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楚弘景和萧碧痕的争执时,一个黑色身影趁势掠过,一把抓住了萧茉柔。是麻秆人!他一击得手后,一根银色的长鞭在身前舞的滴水不漏。他打了个呼哨,从林中跑出十几匹雪白的白马,他抱着萧茉柔纵身一跃,飞身上了头马。那高大神骏的白马立时转头向丛林深处奔去。 “萧碧痕!拿着我要的东西来东林苑换你妹子!哈哈哈哈哈!”麻秆人嘶哑得意的声音中,夹杂着萧茉柔惊慌失措的呼叫,立时跑远了。 “柔儿宫主!”老黄立刻带着几个黄衣仆从冲了出去。 楚弘景没管这一切,他上前踏出一步,抽出背后的长剑,剑尖颤动,指向萧碧痕的额头,喝到,“恶人恶报!赶紧把解药交出来!” 萧碧痕却没理会这逼近的剑尖,只见她眼神闪烁,望向灰袍人说道,“邱夜白,你是邱公子吗?” 第43章 三月之约 魏泓听到萧碧痕的问题后,坚毅的眼神中似乎露出怜悯之色,他轻轻点点头,叹道,“碧痕,是我。” 萧碧痕似乎像是见了鬼一样全身微微颤抖,她后退半步,口吃的说道,“不,不可能。你怎么会一点都没变。” 魏泓却没有正面回答萧碧痕的疑问,他眼神坚定的说,“碧痕,现在不是讨论之时。请你把九星雪寒香的解药拿出来,给我的徒儿叶穆心和这位楚少侠的妹子解毒。” 萧碧痕回头望望不省人事,躺在地上的两个少女。陶二娘已将魏泓的丹丸给二人服了下去,两人的呼吸似乎平缓了许多,苍白的脸色上也泛起了一丝丝红晕,更显得楚楚可怜。 萧碧痕看了之后,不知为何怒气大作,怨毒的说道,“你又看上了这两个美貌少女是吗?你不告而别多少年,现在又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两个美貌少女?” 楚弘景在旁边听着,他虽然不解何故,但萧碧痕的语气让他在夏日的夜晚里也打了个冷噤。 魏泓却非常平静,他缓缓地说道,“碧痕,你不要胡乱猜疑。穆心是我的徒儿,另一位姑娘我今日是第一次见。你听我的话,拿解药出来。” 萧碧痕听魏泓这番解释,像是信服了。她呆呆地走到两个昏迷地少女身侧,似乎是要从怀里掏什么东西出来。她一低头,又仔细地看了眼两个少女地面孔,突然面露狰狞之色,尖声说道,“邱夜白,你别做梦了!” 魏泓却不明白为什么她又突然反悔,但他心知这女魔头喜怒无常,再拖下去,可能两个少女就要命丧于此。心念一转,随即朗声说道,“萧宫主,既然你不念旧情,那老夫和你做个交易。” 萧碧痕眼露凶光,狐疑地看着他,说道,“什么交易?” “你的亲妹子被东林苑抓走,深陷皇城之内,插翅难飞。而皇城之内高手云集,只怕你魔教几大鬼使共同出动,也难以搭救。”魏泓淡淡地说。 萧碧痕的眉毛轻轻一挑,似乎在想魔教中好手攻入皇城营救萧茉柔的可能性。 “你清楚东林苑想要你的什么物事,老夫也料你必不会拿这物事去交换你妹子。那么,你今日若是给两个姑娘解了这奇毒,老夫愿与你约定日期,倾老夫之全力,与你共同搭救你妹子!”魏泓昂然说道,“你素知老夫之能耐,你也见到老夫之徒乔先永的功夫,我想,这个交易对于你来说,并不算差吧?” 萧碧痕没答话,似乎在默默思索着。 一旁的楚弘景却开口了,“我玉虚山庄也愿意在此事上暂时冰释前嫌,与邱前辈共赴皇城搭救萧二小姐。救人后,再去贵宝地讨教!” 萧碧痕想,己方的实力已经损折大半,老黄等人离开许久都未归来,怕不是已经糟了毒手。而楚弘景尚留有实力,拼自己全力,大概也只能斗个平手。更别提还有少年乔先永的师父在,这人,这人的武功,她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见识过许多次了,当真是世间少有,鬼神共妒。 “好。不过我有个条件。”萧碧痕快速说道,“你等空口无凭,我如何相信日后你们会与我共赴皇城?”她看着魏泓说道,“你一男一女两个徒弟,留一个在我处且做人质。待奔赴皇城那日时我自然带了还你。” 这个问题对于魏泓来说猝不及防,他心里犯了难。叶穆心和乔先永都昏迷不醒。叶穆心看起来虽然中毒颇深,但并无其他伤,解毒后应该恢复起来较为容易。而乔先永似乎是血液攻心,脉象混乱,像是极难调理,自己一时其实并未想出解救之法。 他沉吟了一阵,说道,“好,那就依你之法,穆心解毒之后,你可以将她带走,但必须精心帮她调养,否则我们之约作废!” 楚弘景急道,“不可!” 魏泓听他打断,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为示尊重,缓缓说道,“楚少侠有何建议?” 楚弘景心里明白,未出阁的少女,是父母师尊为大。他脸上泛红,但也说不出个中原因来。叶穆心未醒,他也不好将二人的关系说给她的师父。楚弘景憋了会儿,指着萧碧痕说道,“她魔教中人,不可信。叶女侠孤身一人在魔教之中,无法保证她的安全!” 岂知萧碧痕一听此言,放声大笑。 楚弘景恼怒道,“有什么可笑的!你莫非不承认!” 萧碧痕大声说道,“我身为一教之主,既然许下重诺,又怎会轻易违背!罢了,本宫主也懒得和你们计较,你们就把那叶什么赶紧带走,省的本宫主操心!”她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魏泓说道,“邱夜白,我希望你不要再负我第二次了!” 魏泓的眸子像月光一样清澈,他迎着萧碧痕的目光,说道,“三月之后,腊月初八,我带着小徒,和楚公子在京城恭候萧宫主大驾。” 萧碧痕听闻,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泪光盈盈,鼻翼轻轻的翕动着。 楚弘景想,这萧碧痕在十几岁少女时,一定也是个武林中罕见的美人。只是不知道这许多年,发生了什么事,美人变成了蛇蝎。 萧碧痕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金丝绣线的香囊,上面绣着洁白的茶花。魏泓见此香囊,似是心有所动,嘴唇张了张,像是要说什么,但仍是一言不发。 萧碧痕从香囊中取出两块墨色的膏药,对魏泓说,“两块膏药敷于两乳之间玉堂穴,之后三日内禁饮食,半年内不可行男女欢爱之事。” 魏泓拿膏药交给了身旁的陶二娘,随后向萧碧痕拱了拱手。 萧碧痕没说话,转身摆了摆手,她的几十个随从或掺或扶的跟在身后。 只听得朗月下,萧碧痕带着无限悲伤的吟道,“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魏泓站在原地未动,但他的灰色长袍内像是鼓满了内力带起的风,袍襟上上下下的飘动着。这一世奇人,却又在想什么呢。 第44章 魏泓疗伤 “哥,这人为什么还不起床?”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睁着娇俏的美目,轻声询问她身旁的一个英俊少年。 英俊少年叹了口气说道,“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身上余毒尚未除尽,就又想来管别人的闲事。”他担心的看了看,随即又嘱托道,“不要成天价的乱说,别又惹得你穆心姐伤心。” 这英俊少年正是楚弘景,他们一行人离开破庙之后,决意先共同前往玉虚山庄。因为叶穆心和凌弘茵虽毒素已解,但元气大伤,仍然需要精心保养,而玉虚山庄应有尽有,他们的母亲也已从京城赶回,照料起来甚是方便。 蜀都城位置偏西,离玉虚山庄距离也不是非常遥远,他们已在路上走走停停了三日,大约还要四五天时间就可回到山庄。 “楚少侠。”一个温厚的声音传来。 楚弘景回头看了看,立刻恭敬地站起身,拱了拱手。是魏泓掀起门帘走了进来。 “邱前辈,我来看望乔少侠。我看他像是仍然昏迷未醒。”楚弘景望望躺在炕上,紧闭双目的乔先永。这几日由于基本上没有进食,乔先永的双腮已经瘪瘪的凹陷了下去。 “嗯。”魏泓并没有就着乔先永的事说下去,而是诧异的看着少女,“这位是?” “邱前辈,这是我的妹子凌弘茵。前几日她一直在软轿或客栈房间中躺着修养,今日能下床了,便来找我。”楚弘景轻轻推推凌弘茵说道,“弘茵,向邱前辈问好。” 凌弘茵眨眨一双美目,眸子就像阳光下的湖水一样点点发光,她好奇的看着魏泓问道,“你就是穆心姐姐的师父吗?穆心姐姐的功夫很厉害,都是你教的呀?” “不得无礼!”楚弘景深知这个妹子养在深闺之中,极少出来走动。此次他出门攻袭魔教,本是非常危险,但这个妹子好奇心极重,非要跟着来,结果就出了不小的岔子,成为魔教的人质。 “楚少侠,没关系。”魏泓却打量着凌弘茵,轻声念道,“怎么会这么像。” “邱前辈,您说什么?像谁?”楚弘景看魏泓脸色一变,他也有点紧张。 魏泓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转过脸去,笑笑说,“没什么,你妹子长得有点像我许久之前的一个故人。” 楚弘景却不以为意,呵斥凌弘茵道,“快点出去,邱前辈要给乔少侠疗伤了。” “哇!我也想看!他是医生吗?”凌弘茵心中像是有千般好奇,拉着楚弘景的手臂问道。 “别在这捣乱。你还嫌之前受的伤不够重吗?你再不听话,我就告诉娘给你禁足,让你不嫁人不许出门!”楚弘景轻声吓唬着凌弘茵。 “没关系,她想在就在好了。不妨事。”魏泓淡淡的说。 凌弘茵白了楚弘景一眼,笑吟吟地在屋中坐下,但也很乖巧地没有再张嘴说话。 魏泓走到乔先永旁边,注视着爱徒的脸。他已经三年多没有见到乔先永了,这少年又高大了许多,眉眼及颌线的线条都更加硬朗。这三年中,乔先永又都经历了什么呢?魏泓默默的想着,他希望乔先永可以快点醒来,告诉他所有发生的事情和他的奇遇。 “先永。”魏泓先是低低唤了一声。 乔先永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珠都没有动弹。 魏泓皱了皱眉。他盘坐在乔先永身旁,一根食指伸出,按在乔先永腹部的天枢穴上。他使出无上心经的顶层功夫,将纯阳内力经由乔先永的肚脐注入他体内。 魏泓和乔先永的内力功夫出自一路,他注入的内力很快就混入了乔先永体内,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滞。 如果魏泓没有判断错的话,乔先永与东林苑麻秆人对战时,在使出全力之时,由于受到惊吓,心内急躁,导致所发出的内力迅速回弹,瞬间封闭了他的全身穴位。这一定原因上也因为乔先永的功夫还没练到极致,做不到收放自如,才导致被自身内力反噬。 人体共有左右对称的二十四条经络,以及背部和胸部的“仁督”两条重要脉络。其中,这左右对称的各十二条经脉又与体内的十二脏腑紧密联系。每个人的周身约有52个单穴,309个双穴,50个经外奇穴,共720个穴位。这复杂程度不言而喻。 这几日,魏泓已经断断续续注入自己的内力,帮助乔先永打通了左右对称的二十四条经络。今明两日至关重要,今日需要先打通他背部中央的“督脉”,明日再打通他胸部正中的“任脉”。至此,魏泓所有能做到的就都已完成,至于能否苏醒,功力会恢复几成,就只能看乔先永本人的造化了。 一炷香功夫,魏泓头顶微微出汗,乔先永的面色变得潮红。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乔先永和魏泓两个人就像被包裹在一大坨云雾之中,都是魏泓的内力散发出来的结气。 凌弘茵看的入神,她从小就被禁止学武,只是偷偷摸摸看哥哥练功时候,照猫画虎的学过一点三脚猫功夫。楚家武功世家,这一点三脚猫功夫也足以把一些市井流氓打的趴下。因此她从小虽然自称为“女侠”,但其实功力也就和市井小混混差不多。但她身份高贵,也从来没有人敢说给她听。 此时凌弘茵第一次见到武功的高深境界,不由得心动神迷,她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地向着床榻走过去。 楚弘景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魏泓,待他看到凌弘茵时,凌弘茵已经将脸凑到了那一片雾气之中。他正想厉声呵斥,只听凌弘茵一声大叫,“啊!” 随着这一声大叫,凌弘茵整个身体被弹到屋角,再重重地跌落到地上。她中毒刚愈,身体极虚,这一下却晕了过去。 “不好!”楚弘景心下焦急,刚想奔过去察看。就听到魏泓一字一顿地问道,“发生何事?” 楚弘景回答道,“邱前辈,晚辈实在抱歉。舍妹走的太近,因此好像被结气反弹了出来。” 只见白雾散开,魏泓额头上点点是汗,他下了床榻走进凌弘茵,摸了摸她的手腕说道,“不妨事。我刚才已经收功。但功力未免太强,因此导致她反弹。如果我是在发功之中,或是她身怀内力,反而会伤的极重。你带她去休养一阵就好。” 楚弘景点点头,抱起凌弘茵走了出去。 魏泓脸上带着古怪的神色看着紧闭双眼的乔先永,心想,莫非他遇到了那人。 第45章 终于苏醒 次日午后,魏泓又来到乔先永卧房之中。 乔先永的呼吸明显平缓了许多。 魏泓把手指搭在乔先永的胸口,倾注自身内力,准备为他打通“任脉”。这已经是医救乔先永之法的最后一步,至关重要,也异常凶险。 魏泓的内力一运到乔先永体内,立刻便知乔先永的“无上心法”已经练到了第五层,而他自己早已经突破了第九层。因此他的内力很轻松的就压制住乔先永的内力,引导着乔先永的内力缓慢的进入心脉。只要心脉疏通,那乔先永体内就不会再有任何阻滞,他的小命就算是保住了。 魏泓的内力分为两股,一股下行,缓缓通过中庭、巨阙、气海、关元等穴位,在任脉穴停滞了片刻后,又上行通过石门、建里、鸠尾等穴位,均畅通无阻。另外一股内力上行,通过玉堂、华盖、天突等穴位至乔先永的颈部,再下行通过璇玑、紫宫等穴位。两股内力最后将汇聚于膻中穴,合理打通这最后一个重要穴位。 在上下两股内力汇聚之时,魏泓却感到有一股奇怪的力量,从乔先永的膻中穴反弹出来,与他的内力对抗。这力量奇就奇在,它完全压制了乔先永本身练到第五层的“无上心经”内功,竟与魏泓注入他体内的内力强劲程度不相上下。 随着两股内力的较量,魏泓看到乔先永的脸色也一阵红一阵白,有时剧烈的喘息着,有时又没有一点声音,显然也在受着煎熬。 平生与无数对手交手过的魏泓,却也没有见识过这内力,并不像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派的内功心法,这内力更像是生长在了乔先永的身体之中,顽固的保护着他的心脏。 魏泓大奇,这时他看到乔先永的衣服内里似乎在闪闪发光。他揭开乔先永的衣襟,看到在乔先永幼时赠予他的显松剑,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原来如此。魏泓送了一口气。 这奇怪力量并非是某种秘功内力,而是由于这铸造显松剑的玄石,必然以某种方式和乔先永产生了神秘的关联,因此这石中的石灵便牢牢地守护着乔先永的生命。 魏泓不为人察觉的笑了笑,谁又能想得到,这玄石就如同江湖上盛传的修罗七煞心一样,也是块神秘的原石呢。 既然了解了原因,对于如何救治乔先永,魏泓心里就有了方法。 玄石之灵在乔先永与麻秆人对战之时,抗拒一切外来力量,守护着乔先永的心脉。因此现下它显然是排斥所有的外来内力。这外来内力不止是来自魏泓,乔先永原先修炼的无上心经内功,也一并被它排斥和压制。唯一的方法,只有帮助乔先永散去他所练的无上心经内功,才能让那玄石之灵不再抵抗,乔先永才可以真正的百穴俱通。 内功没有了可以再练,虽然过去差不多十年的功夫算是白费了。但性命最重要,时间一长,虽然乔先永的心脉在玄石之灵的保护下无损,但他会再也醒不过来,只是一个永远躺在那里有呼吸的人而已。 沉吟了一会儿,魏泓做出了决定。 他先将自己注入的内力缓缓撤了回来,这一步对于魏泓来说并不难。 凶险的是散功这一步。 虽然乔先永的无上心经仅练到第五层,但相较于普通的武林中人,属实不低。这丰厚的内功要想从体内经脉散出,是异常凶险的。稍不留神内息走岔,就有可能导致瘫痪或体内脏器严重受损。 魏泓思索了片刻,仍是觉得直接帮助乔先永散功太过凶险,他决意调整方案。用他自身的内力和乔先永的内力对接后吸收消化,用自己内力引导着乔先永的内力,共同导出二人体外。这样子的好处就是对于乔先永来说,更为安全。 但对于魏泓自己来说,意味着要消耗掉他的一半内功,甚至可能还有一定的武学修为。毕竟有些功法,是需要顶级内功才能使得出来的。但他并没有多犹豫,只是将乔先永的显松剑又给他放入怀里,把衣襟掩好。 魏泓换了个位置,盘坐在乔先永的头顶处。 他伸出左右手各两根手指,各搭在乔先永头顶的百会穴和神庭穴上。随后他先将自身的内力分成两股注入。但这一次与刚才不同,他并没有使用自身内力去帮助乔先永疏通经脉,而是用自己的内力牵引着乔先永体内的内力,从两个头顶穴位向溪水一样汩汩流出,散于空气之内。 乔先永所练的无上心经内功,其程度远不如魏泓,因此这内力也就乖乖的随着魏泓的内力,被散出了体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魏泓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如此疲劳的感觉。他突然感到四根手指一松,从乔先永头顶掉落了下来。至此之时,乔先永体内的所有无上心经内功看来是都散完了。 魏泓坐在一旁,两手捏个静心决搭在膝上,双目紧闭,调养呼吸。 乔先永缓缓睁开了眼睛,光线略有点刺眼,他眨了眨眼睛才能适应。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榻上,身旁坐着一个人。这个人竟然是他日夜思念,三年未曾谋面的师父! 乔先永想要欣喜的大呼,但他觉得嘴中异常干渴,两片嘴唇就像黏在一起似的,发不出声音。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魏泓。只见魏泓闭着双眼,呼吸略微少许急促,额头上隐隐渗出汗来,脸色却比以往都要苍白。他很少见到师父显露出如此虚耗了元神的样子。他努力回忆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师父是和人动手了吗?又是什么厉害的对头,能让师父看起来如此疲惫? 魏泓听到了轻微的响动,他睁开眼睛,看到乔先永已醒,关切的打量着自己。 他微微一笑,点点头说,“醒了就好,先不忙起身,说话,我们还有要事要做,你先把身体休养好,师父再慢慢说与你听。”说完之后他一跃下榻,走出了门外。 片刻之间,乔先永的榻前围过来他认识不认识的许多人,面目俊美的楚弘景,高矮胖瘦的他的多个随从,还有面色同样苍白的师姐叶穆心,以及一个不知为何却看着有点面熟的美貌少女。 众人围在窗前七嘴八舌了一阵,楚弘景说道,“好了,都出去吧,让乔少侠好好休息。一个时辰之后再上路,再有两天,就能赶到玉虚山庄了。” 玉虚山庄又是何地?乔先永心里一片迷茫,随后沉重的睡意袭来,他又合上了眼睛。 第46章 师徒交心 乔先永苏醒之后,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偶尔醒来时,如果是白日,自己就是躺在软轿中。如果是夜里,就是睡在客栈中。 也不知道是第几日,他因为口渴醒了过来,正准备掀开软轿的帘子讨要水喝,就听到外面有许多人吵吵嚷嚷的声音。 “少庄主,少庄主你终于回来啦!” “小姐呢?听说小姐受伤不轻,可把夫人给急坏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少庄主,您的客人所需用的客房都安排好了!” 在吵嚷声中,乔先永听到楚弘景嘱咐道,“安排魏大侠、乔少侠在冷翠苑休息,叶穆心女侠和小姐同歇在莲渊阁。其他行李你们打点好。我先和小姐去拜见母亲。魏大侠一行你们服侍好,用饭后请他们先行休息。” 随后乔先永听到众人逐渐散去的声音,他感觉到软轿被人抬起后,似乎走了数十步,又被重新轻轻的放下。 只听师父赞道,“好一片清净的所在!” 乔先永见软胶的帘子被打开,两个穿着讲究似是家丁模样的男子伸进头来,毕恭毕敬的说道,“乔少侠,请容我二人扶少侠进屋歇息。” 乔先永从小就没怎么被人伺候过,因此大是不好意思。他摇摇头说道,“不必劳烦两位了。我这几日休养后,感觉身体好了许多,我也想自己尝试下地走走。” 那两名男子不好坚持,随即钻出软轿,等候在侧。 乔先永一点点挪动着钻了出去,右侧的家丁想要伸手搀扶他,他摆了摆手拒绝了。站定之后,他尝试着走了一两步,虽然仍然觉得头晕目眩,体内虚弱,但确实是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走路了。 魏泓站在他前方,笑吟吟地看着。 乔先永并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师父因为他损耗了自身的小半功力。他这几日以来一直昏昏沉沉,大部分时间都躺着,偶尔醒来,有时会看到师父站在一边看他。这一日是他第一次这么清醒的面对魏泓。 “师父!您看,我没事了!都好了!”乔先永欣喜异常的说道,继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变得严肃起来,说,“师父,我有许多事情不太明白,还想和您说说。” 魏泓慈爱的说道,“不急,先永。你大伤初愈,不能太过劳累。等午饭用过之后,如果你精神好些,为师再陪你说会儿话。” 午后,魏泓坚持要乔先永半躺半坐在他房内的床榻上,他也并不急,等着乔先永先开口。 于是乔先永断断续续的讲述了他跌到山谷后的奇遇,包括怎么遇到凌紫宫的遗骸,凌紫宫留下了什么遗物,他又修炼了什么功法,甚至连他遇到青夔也讲了,最后就讲到了他是如何从谷中上来,全靠魔教萧茉柔的搭救等等。 乔先永讲一会儿停一会儿,这复杂的经历他讲了一个多时辰。 魏泓一边听,似乎又一边在想着什么,有的时候他点点头,有时神色郑重,但却没有打断乔先永。 乔先永说完之后,在怀中摸了一会儿,掏出了他从山里带出的薄的羊皮卷,展开给魏泓察看。魏泓小心翼翼地用手抚着这老旧却结实的羊皮,先是辨认了一阵凌紫宫留下的文字,随后他又看向正中的星图。 乔先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看到师父似乎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他没敢问,只是坐在旁边静静的等着。 过了一阵,魏泓定了定神,郑重其事地把羊皮又卷了起来,递给乔先永,说道,“先永,你的遭遇之奇,大概全天下之人也心生艳羡。凌紫宫其人,对头非常多,他夺得的那些许多门派的不传秘法更是江湖中不知多少人眼红。你在山谷中的秘密,断不可再说给第三个人听到。” 乔先永点了点头,这一层他也想到了。 随后魏泓清了清嗓子,又低声说道,“不止是武林秘籍,连这份星图都是人人觊觎的宝物,不要说是整个武林,就连整个中原王国,远至西域北岭,大概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拼了家族之命,想要得到。你既已带它出谷,就好好收着,再不要拿出来给人看。” 魏泓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口气说,“这原石,伤害了多少人,又绑定了多少人的毕生。没想到,命运让它落在了你的头上。” 乔先永听的懵懵懂懂,随后将羊皮卷又收回自己怀中。 魏泓出神地望着窗外,说道,“先永,为师过去做了许多错事,也伤害了许多人,是为了自己,却也不是为了自己。为师心里很苦,却不知向谁去说。这世间,怕是没有人能够理解。 但是这件事,是为师穷尽毕生之心血,也要做到的。这几块星图中提到的原石,为师一定要得到。现在你也要助为师一臂之力,这就是我们师徒之秘,你和其他人,甚至你师姐也不能提起。” 乔先永听闻此言,大吃一惊,他茫然的问道,“师父,难道您也要称霸什么武林?” 魏泓轻蔑的“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这武林有什么可称霸的,一片乌七八糟,小人作祟,勾心斗角,魑魅魍魉。不,这不是为师的目标,这几块原石,对于我来说有更加重要的意义。”他紧盯着乔先永说,“红色原石,就是修罗七煞心,你也见过,在梅里派那个小丫头凌菲儿手里。紫色原石,其实是在魔教之主萧碧痕手中,我猜此次玉虚山庄找上她麻烦,本也是为了这块紫色原石。” 乔先永听闻,疑惑的问道,“那蓝色、黄色和黑色原石呢?” 魏泓叹道,“蓝色原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随即他正色道,“黄色原石,少有人知道其下落,其实是在朝廷大内之中!这也是为什么,我那么痛快的和魔教教主萧碧痕约定三月之约京城见的原因。” 乔先永一时接受不了这许多信息,他长大了嘴,但也不忘了问道,“黑色原石呢师父?师父,你怎么对这几块宝石如此了解?” 魏泓像是陷入到了极深的痛楚之中,他皱着眉头说道,“师父一生,都在寻找这几块石头啊。不说这些了。先永,你可知道你的杀父仇人是什么人?” 此言一出,乔先永眼眶发红,立刻坐直了身体。 第47章 杀父之仇 魏泓看着乔先永,说不清眼神中是什么意味。他缓缓说道,“其实你和穆心的仇人是一样的,我在几年前就已经查明,也已经说给穆心了。只是这些年来,为师一直没有见到你,所以才只能此刻说与你听。当年你父母的仇人,你应该可以想得到,手段如此毒辣的,还能是谁!” 乔先永呆呆的看着魏泓,喃喃说道,“难道是,难道是魔教之人?” “没错!正是魔教!当年的魔教教主正是你见过的萧碧痕之父,萧广天。此人的野心之大,能力之强,远在其女儿之上。”魏泓看着远处,像是在回忆当年往事。 “师父,可是我的父母都是村子里的普通农户,魔教杀他们又有何意义呢?”乔先永不解的问道。这一直是他内心最大的疑问,难道如父母这样从来不涉足江湖之事之人,为何会惨遭毒手? 魏泓沉默着,却没有言语。 乔先永疑惑的看着师父,他却被魏泓此时露出的表情所震惊。在他心里,魏泓一直是天神一样的存在,从来未见过他有任何焦虑、疑惑或者不安的时候,而此时此刻,在他面前,魏泓却落泪了。 只见清澈的泪水顺着魏泓的眼角,像小虫一样顺着他的脸颊爬下。 魏泓紧闭双眼,长叹了一声说道,“是我造的孽。先永,为师身世确是苦楚无比,一言两语说不清楚。只是连累了你和穆心。当年魔教寻找的,其实就是为师给你父亲乔老大打铁所用的玄石啊!” 乔先永听到魏泓此言,全身一震,脑中模模糊糊的,有些事情和线索好像是串了起来,他似乎想通了一些事,又感觉有些关键的问题好像并不合理。但有一件事他很确定,师父给父亲的玄石引来了魔教,从而导致了全家甚至全村的杀身之祸,叶穆心的遭遇大概也类似,是魔教误杀所为。 魏泓看乔先永脸色发白,双眼发直,知是这重大消息给他带来的打击太过巨大,也担心他身体虚弱无法承受,自己心中也是一片凄楚。魏泓轻轻拍了拍乔先永的胳膊,说道,“先永,你身体尚未复原,再休息休息,为师再把其他事情说给你听。”说完又怜惜的看了乔先永几眼,走出了门。 乔先永没有说话,以他对师父的尊重,以前不可能不送师父到门外的。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世间的逻辑都变得混沌一片。 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得旁边有人温柔的呼唤道,“先永,先永,天黑了,晚膳时间到了,肚子饿吗?” 乔先永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无忧无虑,也不知道什么是烦恼,他迷迷糊糊的说道,“娘,饿了,今天吃烧鸡吗?” 只听“吃吃”的笑声,随后那声音说道,“先永,你迷糊啦,我是你师姐啊!” 乔先永睁开沉重的眼皮,是叶穆心清秀却没什么血色的脸,正笑眯眯的打量着自己。师姐,师姐她知道自己的亲人是因何惨死吗? 乔先永撑着坐起身来,低声说道,“师姐,师父和你说过杀害你母亲的是何人了吗?” 只见叶穆心脸色大变,随即咬牙恨道,“就是那该死的魔教。我还记得魔教紫袍人的脸,还会经常出现在我的噩梦中,我一辈子也忘不掉!”她抓着乔先永的手说,“师弟,现在你知道我看到你护着魔教那个小妖女时,心下有多震惊多生气了吗?他们也是你的杀父仇人啊!” 叶穆心的睫毛颤抖着,乔先永见她双目含泪,涨红了脸,但也不得不问出那个问题来,“师姐,那你知道魔教为何要杀光你的家人?” 叶穆心松开握着乔先永的手,轻轻擦了擦眼角,怒道,“师弟,你还不明白吗?魔教之中又有什么人性!他们为了一己之私,什么事做不出来,还需要什么理由!” “师姐,可是魔教萧茉柔救了我,她并不会武功,心眼也好,并不会杀人作恶。”乔先永喃喃说道。为什么世间的事如此复杂,他居然开始怀念起在苍山山谷之中,和青夔作伴的日子,连通天教主凌紫宫那不会说话的遗体似乎也都变得可爱起来。 叶穆心的表情却很坚定,她凝视着乔先永,严厉的说,“师弟,你不要被魔教中的美貌女子所迷惑。她只是因为一个巧合救了你,也许她们背后藏着更恶毒的阴谋。魔教之中,岂有良人!你要记住,魔教不止是你我之仇人,更是武林大敌!”她看乔先永一副茫然的样子,语气又缓和下来,“好了师弟,你身体才有所恢复,我们三人得以相聚,先不要想那么多,日子长的很。” 乔先永一向尊重他的这个从小就极有主意的师姐,此刻他却努力的在思考着叶穆心所说的一切背后的逻辑。 只听叶穆心接着说道,“师弟,到晚膳时间了,这是我们第一天来玉虚山庄,楚少侠家里为我们一行人摆接风酒,楚少侠的母亲也会亲自出来迎接。为着礼貌,如果你身体好些了,咱们一起过去好吗?” 乔先永低声说,“听师姐的。只是我身体仍觉虚弱,大概是喝不得酒,还请师姐倒是帮忙照料。” 叶穆心点点头,搀着乔先永从床上下身。 乔先永欲提气迈步,他却感觉提不出起任何气来,身体内八大经脉之中像是空空如也。乔先永大惊,他练了小十年的内力何在! 叶穆心看乔先永呆立着不动,惊诧的问道,“师弟,怎么了?要是身体不适,就别勉强。” 乔先永又尝试着在丹田之中聚气,但憋红了脸,也仍然像他还没开始学习内功时的感受,不,还不如彼时。一个半点功夫不会的普通人,都不像他这样,一丝一毫的内力都完全没有! 叶穆心试探着问道,“师弟,是不是饿的没有气力?要不请人把饭菜送进来?” 饿!一定是饿的!乔先永听了叶穆心之言,飞速的想着。自己许多天只进白粥,没吃太多有营养的食物,所以才没有任何内力。想到这一层,乔先永心下释然,张口道,“师姐,我真的饿,我随你一起去堂屋参加宴席。” 二人走到玉虚山庄的第一进堂屋,正中已经摆上了一张硕大的红木八仙桌,桌上各色珍馐让人看花了眼,一阵阵香气向外飘来。 楚弘景和凌弘茵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在等待着客人。八仙桌的主位上却坐着一个中年美妇,叶穆心紧张的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 楚弘景见到她和乔先永一前一后的出现,脸上一红,叫了声“叶女侠,乔少侠,二位的师父呢?” “在这里,感谢楚少侠,今日费心了!”魏泓出现在门口,客气的说道。 楚弘景拱了拱手,朗声说,“魏大侠,有请,家母已经备好薄宴,等几位落座了。” 魏泓做了个谦让的手势,与楚弘景一起迈入屋中。 天色已近黄昏,火一样层层叠叠的晚霞伴着夕阳的光芒,斜斜的照进屋内。屋中另点有烛火,房间中弥漫着金黄色的温柔光线。魏泓等人逆着光线,大步流星的向着八仙桌走去。 坐在主位的中年美妇见几个外人进屋,随即款款的站起身,福了一福,低声说道,“玉虚山庄欢迎几位贵客大驾光临。” 听到中年美妇的声音,全身大震,站住了脚步。 这声音,多么熟悉又是多么陌生! 魏泓迟疑了,难道真的如他多年前在乌山之巅看到楚弘景时心里的猜测。 叶穆心轻声在魏泓耳边提示道,“师父,这就是楚公子的母亲。” 今日这屋内人声泱泱,自己的徒儿,这玉虚山庄的一家老小,更不用说还有玉虚山庄的多个门人,欢喜佛、陶二娘等都陪侍在一旁,只等着自己和玉虚山庄的女主人入座。 魏泓一咬牙,抬起头微笑的看着那中年美妇,拱了拱手说道,“感谢女主人费心招待!” 电光火石的刹那,魏泓看到中年美妇露出极其不可思议的表情,杏目圆睁,朱唇轻启,似乎什么话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她身子轻微的晃了晃,努力的控制着自己,僵笑道,“大侠请坐。” 魏泓于是坐在了中年美妇的左边,上首位置。他坐的笔直,眼观鼻,鼻观心,额头上微微冒出了几乎看不出来的汗珠。那中年美妇也是一言不发,似乎失神落魄。 楚弘景心下大是诧异,他想母亲虽然历来见人不多,但一直都落落大方,与玉虚山庄的大量江湖豪客也都相处甚好,不知为何今日如此拘谨。也许是因为此次自己出去办事做的不理想,母亲还在生气。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含笑介绍道,“母亲,这位就是我刚才和您提到的邱夜白邱大侠,正是邱大侠在关键时刻出手,制住了魔教那女魔头,我和弘茵才得以安全归来。” 楚弘景此言一出,在座的数人均露出错愕的表情。 第48章 初试牛刀 乔先永和叶穆心这些天来,虽然和魏泓以及玉虚山庄等人都在一起,但彼此之间却很少共同对话。二人却不明白楚弘景称呼魏泓“邱夜白”是何意。 楚弘景的母亲,也就是通天教主凌紫宫的后人凌真真,此刻也是一脸迷惑。她好像松了口气,心下暗想,原来不是那人,大概只是长得极像而已。 魏泓却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他摆摆手解释道,“楚公子,你客气了。这数日来赶路行程匆匆,我却也没什么机会解释。我正是姓魏名泓,过去因为身负要事,在江湖上走动,所以用过几个化名。 他顿了顿,若无其事的看了凌真真一眼说,“春夏秋冬,都是我曾经用过的化名。那魔教萧碧痕认识我时,却以为我叫做邱夜白。” 凌真真脸色骤变,似乎在喃喃低语道,“春、夏、秋、冬。”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 楚弘景却不以为然,江湖中人有化名、外号者极多,他也没当回事,举起面前的酒盅说道,“这些都是小事。魏大侠,在下代表家母、舍妹和玉虚山庄一众门人,欢迎您和两位少侠的到来!”说完一饮而尽,俊美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凌真真似乎为了压下内心的不安,也饮了一杯,脸上立刻泛开红晕。她礼貌的冲魏泓等人笑了笑,却避开魏泓的目光说道,“欢迎魏大侠和两位少侠。乔少侠生的真是高大威猛,一表人才。叶女侠也是楚楚动人。” 楚弘景听母亲赞美叶穆心,心下一喜,隔桌去看叶穆心的脸,只见她垂下了头,耳根已经发红。 凌真真却对二人之间发生之事并不知情。她笑吟吟的看着楚弘景说道,“弘景,此次出门历练,无论结果如何,平安归来就好。你也年过二十,趁着魏大侠大家都在,母亲想,不如趁热打铁就将你的亲事办了。” 楚弘景闻言惊出一头冷汗。什么亲事? 叶穆心却以为楚弘景回来这一会儿光景,已经把和她的事情与母亲说过了。她心想,他也未必太过着急,自己都还没说给师父,怎么好就这么张口。想到此,她却看到楚弘景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叶穆心感到莫名的紧张。 桌上一片沉默。 魏泓客气的开口说道,“恭喜楚公子!” 楚弘景疑惑的看向自己的母亲,凌真真见此,微笑着说,“这事怪我,弘景并不知道。他爹去世之前,在弘景十五岁的时候,便已为他结下亲事。只是那女孩子年纪甚小,住的又远,所以走动不多。前几日弘景出门,女孩子家也来了封信,说芳龄已过十七,希望尽快完成结亲大事。” 话音未落,楚弘景神色大变。叶穆心脸色惨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弘景正欲出声分辨,欢喜佛等江湖豪客已经热热闹闹的嚷了起来。 “少庄主大婚,真是大大的好事!我们南海十岛一定备一份上好的彩礼!” “你懂什么,你就是个烂俗人!少庄主的未婚妻一定清新脱俗,谁要你那些破珍珠、破项链的。” “你个死胖子,你怎么就知道我的珍宝就只有珍珠了!我有的是秘药,能让少庄主早日生下少少庄主!” “楚夫人大喜大喜!” 席间乱成一团。江湖豪客乱哄哄的分别起身给凌真真和魏泓等人敬酒。这推杯换盏的宴席热闹了起来。 乔先永却不是很适应这样的场合,他推辞掉了几杯酒,拘谨的夹着端到面前的几盘菜吃。虽然拘谨,但架不住饭量大,片刻之间,眼前的几盘鱼肉被他吃了个精光。 “乔少侠,这菜油腻腻的,有这么好吃吗?”右手边坐着的凌弘茵冲他眨了眨眼,活泼的问道。“别吃了,这里这么乱,吵得我头疼,你陪我出去玩可好?” 乔先永看师父被几个江湖豪客缠着说些武林旧事,也深感无聊,他低声说,“也可,我师姐呢?我们一同先溜出去。” 凌弘茵轻笑道,“我看叶姐姐早就不耐烦了。我老早就看到她黑着脸一个人出去了,连饭都没吃呢!乔大哥,出来我给你看看我新学的秘法呀!” 乔先永向来摸不清自己这个师姐的脾性。他少年人心性,也不喜欢这酒局,就跟着凌弘茵趁美人注意,偷偷溜出了堂屋。 凌弘茵带着乔先永七拐八拐,穿过玉虚山庄正中的假山,来到僻静的花园一角。 乔先永不解道,“凌姑娘,你练功要到这么偏僻的所在之处吗?” 凌弘茵笑魇如花的说道,“乔大哥,你不懂。我娘和我大哥,都不喜欢我舞刀弄剑的。他们不让我学功夫。我都是偷偷看别人练功,照猫画虎学来的。” 乔先永心下称奇,原来觉得萧茉柔身处魔教武功高强众人之中,居然一点武功也无,已是奇怪之事。这玉虚山庄的年轻女继承人,居然也是个三脚猫功夫。只不过萧茉柔不会武功,也完全不感兴趣。这面前的凌弘茵却显然不是此类,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乔大哥,你且看看我新学的这套武功好不好!我不敢给娘或者大哥看!”凌弘茵央求道。 乔先永点点头,在旁边站定,说道,“我虽然武功也并不怎样,但也许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凌弘茵脸红了红,她难得将自学的武功招式演给人看,今日也算是首秀了。 她先是背过身去,从怀里叮叮当当不知道是掏出了什么兵器,随后深深运了口气,一个纵跃转过身来。 乔先永只见她掌中金光闪烁,像是兵器翻腾的样子,但却看不甚清。 只见凌弘茵双掌翻飞,两掌中各执一柄尖刃兵器,突地抢到乔先永面前,左掌中的兵刃向乔先永喉头挑去,右掌中的兵刃直插乔先永的右眼! 乔先永来不及闪退,他内力皆失,也无法向往常那样纵跃。电光火石间,余光一瞥,从地上顺手捞起一根两寸长的枯树枝,却并不挡避凌弘茵的兵刃,而是快速无比的向凌弘茵的人中刺去!凌弘茵见乔先永的兵器来的又快又急,虽然没看清是何物,但也大惊失色。 凌弘茵双手招式一收,双掌中的兵器在手中滴溜溜的打转。 乔先永已经看的清楚,凌弘茵所用的正是天下闻名的峨眉刺,只是这一对峨眉刺似是黄金打造,看上去十分贵重。 凌弘茵手势一变,手腕一抖,踏出一个诡异无比的步伐,双手向下反刺,那明晃晃的暗器直向乔先永的小腹而来! 乔先永眉头一皱,扔掉手中木棍,使出“七巧如意手”的功夫,准确无比的捉住了凌弘茵的手腕。虽然他并无内力,但男子的力量通常远胜于寻常女子,因此稍一用力,凌弘茵手腕吃痛,双手中的兵器“咣当”掉在地上。 凌弘茵甩开乔先永的双手,后退一步,又惊又气的看着乔先永。 乔先永这一用力,已经气喘吁吁,他深吸了几口气,弯腰捡起凌弘茵的兵刃。正是一对精美的鎏金峨眉刺,正中好像还刻着形象奇特的符号。 乔先永定了定神,开口道,“凌姑娘,峨眉刺本是蜀派名门兵器。但你所学所练的这招式未免过于阴毒,不知你师从何人?” 凌弘茵本来对乔先永打掉他兵刃已经有所不难,听他这么说,更是心怀怨恨。她雪白的双手向前一伸,怒道,“还给我!” 乔先永却无意得罪她,本来只是出来玩耍而已,他却也懒得理会这少女是师承什么人,他都恨自己刚才多了那一句嘴。乔先永将兵刃递给凌弘茵,却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道,“凌姑娘,任何外家功夫,不辅以内力,基本上都是只能耍耍花枪样子,并不能制敌。我看你并未修炼任何内功,所以对付寻常市井流氓可以,千万不可与真正武林中人交手。” 凌弘茵听他说的诚恳,确实是为自己着想,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说,“乔大哥,你说的没错。陶二娘他们从来都只是哄我玩,没有人会打掉我的兵刃,所以我刚才才会生气。但是内功这个东西是怎么个练法,我并不会,你教我可好?” 乔先永一听此言,急得只摆手说,“凌姑娘,我本来内功就没练几年,还没突破师父说到的关键一层,如今更是功力全失。唉,我如今怕不是也成了个废人,又何德何能来教你。” 凌弘茵听乔先永说的凄楚,圆睁着妙目关心的冲他看了看,柔声说,“乔大哥,你别难过。我再找机会学便是了。嗯,也不知道那人肯不肯教我,我去求求看。”她左右看了下,夜色已晚,月亮都已经高高升起,随后说,“太晚啦,我们且回去吧。” 乔先永跟着凌弘茵,要从原路穿过假山返回,却见欢喜佛、黄洞主等人聚在假山处,似乎晚上没有尽兴,还在聊着什么。凌弘茵见此,扯扯乔先永的袖子,低声说,“太晚了,我不想叫他们看到,咱们走一条只有我知道的小路回去好吗?” 这毕竟是玉虚山庄,是凌弘茵的家,乔先永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只好跟在凌弘茵身后。 第49章 惊天秘密 凌弘茵带着乔先永,又绕回方才演示招数的地方。凌弘茵认真的看了看月夜下黑影重重的几棵桂树,用力拨开其中的一棵,扭头向乔先永打了个手势。 乔先永虽然目力甚佳,但也没看出来这栽的极密的桂树之间,竟然像是有条小路。 凌弘茵驾轻就熟的一边随手推拨开挡着路的树枝,一边低声说道,“这小路是通往我家一个废弃仓库的。仓库背后有个旧门,平常都不上锁,穿过门就是你和你师父住的冷翠苑了。 乔先永随口说了句,“你家真大!” 凌弘茵却不以为然的说,“大又怎么样!无聊的紧!我哥每日像是和谁有什么血海深仇一样,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都像对小孩子一样打发我!那些江湖豪客平日也是离我远远的,倒像是要他们来伺候鬼一样!哼!” 乔先永小声安慰她道,“凌姑娘,你有兄长,又有母亲在,已经是很幸福的事了。你却不知,世间有多少人,远比你悲苦。” 凌弘茵听乔先永说了这话,深感惊奇,她扭头看他道,“乔大哥,你此言何意?” 只见乔先永皱了皱眉,紧接着一拽凌弘茵的衣袖,压低了声音说,“嘘,前面好像有人。” 二人于是半蹲着向外张望去。这一段小道几乎已到尽头,道前仍是几棵桂树,毫无章法的栽在杂草中。透过树枝的空袭,那废弃的仓库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但不止是仓库,仓库前的空地上却站着两个人! 乔先永凝神看去,吓了一跳。其中一人的身形他再熟悉不过,竟是看着他长大的师父魏泓! 另一人却是个女子,风韵姿态,柔美动人,这女子的面目正对着他们的小道出口,乔先永看她紧蹙着眉头,似乎面容凄苦。 凌弘茵却吓了一跳,抓紧乔先永的袍袖,紧张的小声说道,“乔大哥,是,是是是你的师父,还有,还有我娘!他们是不是出来抓我们的!” 乔先永素知师父脾性,绝不会为了一点小事来啰嗦乔先永。他沉下心,摇了摇头,低声说,“小点声,我们且在这里躲一下,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出去不迟。” 二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胆战心惊的藏在桂树的阴影中。 只听魏泓沉声说道,“楚夫人,你找在下何事?” 乔先永看不到魏泓的表情,听魏泓此言一出却感到有些许奇怪,魏泓的声音似乎有点微微颤抖,并不是他平日遇到任何事都沉着冷静的做派。 凌真真没有开口,只是长叹一声。月亮静悄悄的照着两个人的身影,看起来二人距离不远,但不知为何又好像中间隔着无数堵墙一样的疏远。 “我竟不知道你的本名叫魏泓。”凌真真此言一出,乔先永和凌弘茵迅速对看了一眼,深感诧异。 “魏泓也好,邱夜白也好,东方焱也好,姓甚名谁大概是世间最不重要的事吧。”魏泓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淡淡的说道。 凌真真听到魏泓说出“东方焱”三个字时,眼角竟然泛出了点点泪光,就像月亮点缀的晶钻。她的嘴角微微的抽动着,看上去极想说些什么,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魏泓像是仔细端详着凌真真,轻叹道,“我竟不知你是天下闻名的玉虚山庄的女主人。” 凌真真垂下眼睛,说道,“那个时候,我心思凌乱,与你相识时日不多,又怎好把家事都说给你听。更何况,何况。”凌真真犹豫的没有再说下去。 “你过的不错,儿女双全,家境殷实,我们就当没认识过也好,切莫影响了你的生活。”魏泓淡漠的说道。 这句话不知为何,像催泪剂一样,凌真真的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她颤抖着说道,“焱,焱哥,你何出此言。是我不好,我隐瞒了自己已为人妇这件事,可是,只是。” 凌真真颤抖着,似乎强忍着没有把话说完。 乔先永斜睨了凌如茵一眼,只见她神色古怪的望着自己的母亲。 魏泓背转身去,乔先永看到了师父的脸,他的表情极为痛苦,嘴角抽动着,好一阵才张口说道,“各为安好吧。” 凌真真缓慢的抬起双手,像个泥偶一般擦拭了下脸上的泪水,轻轻吸了吸鼻子。她凝视着魏泓的背影,似是看呆了。 魏泓紧紧握着双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昂着头说道,“楚夫人,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在下先回房间休息了。” 凌真真立刻说道,“且慢。”她顿了顿又迟疑的说,“魏大侠,请稍等。” 魏泓长身直立,像座雕塑一般巍然不动。 “魏大侠,看在旧人的份上,我想求你一事。”凌真真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更咽,正色道。 魏泓听她说的郑重,心下疑惑,扭转身面对着她。 凌真真垂下头说,“先夫,先夫已过世。我的长子楚弘景也许命不久长,我一个妇道人家,许多事都做不了。希望,希望魏大侠你能护得小女凌弘茵一世周全。” 凌真真此话一出,其他三个人均是大吃一惊! 凌弘茵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她竟然不知道大哥看上去正值英年,母亲为什么要这么说!这魏泓似乎与母亲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母亲竟然要他来保护自己! 乔先永生怕凌弘茵冲动的喊出声来,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凌弘茵的手,以示安慰。 魏泓似乎同样困惑,他沉吟片刻,问道,“恕在下眼拙,楚公子看上去内功精湛,并正值英年。前次见他与魔教中人争斗,身手了得,不知楚夫人何出此言?” “魏,魏大侠。你我相识之时,我给你讲过我的身世。通天教主凌紫宫是我的先人,并传下蓝色原石给我。”凌真真平静的说道。 凌弘茵一脸困惑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她从来都不知道母亲是来自于怎样的家庭,每次问起来,母亲都说自己从小是孤女。这通天教主也是她第一次听说,而什么蓝色原石更是让她一头雾水。 乔先永却恍然大悟,师父早先和他说过,那蓝色原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原来竟是属于玉虚山庄这楚夫人! 只听魏泓说道,“对,你似乎是提起过。这和楚公子又有何关?” 凌真真凄楚的说道,“传说中,若是凌家血脉的男子,无法聚齐红蓝紫三块原石发挥力量,便会在三十岁左右离奇死去。弘景,弘景他没剩几年了。”话音未落,凌真真已经泣不成声,身体晃了一晃,似乎随时会晕倒在地。 魏泓伸手虚扶了一下,又迅速的抽回了手。他默默思索着,却没说什么。 “我虽没有兄弟,但是我的小舅惨死之时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我母亲去世时就只说了一句,希望我不会生出个男孩,可是,可是这又怎能随我一己之愿。”凌真真的眼泪滚滚落下,她向魏泓深深的一揖,说道,“弘景是他命运如此,怪不得其他人。我只求你能助我保得茵儿平安,茵儿她,她确是你的骨血!” 话一出口,晴朗的月夜莫名得打响了一个声音巨大的惊雷,桂树都像是在巨响中瑟瑟发抖。乔先永紧张的全身衣衫都被汗水浸透,只感觉自己的手被凌弘茵用力的抓着,似乎都快要抓出血来。 凌真真也被这雷声惊得面无血色,她喃喃说道,“老天是要来惩罚我了。东方焱,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我这平生还能再见到你一次,也已知足,望你不要再负我心。”说罢就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雷声一阵接一阵的滚滚响起,但凌真真瘦削的身影似乎异常坚定。 魏泓站了片刻,乔先永只能看到他的双肩在颤抖。随即他像只巨大的飞鹰一样,几个纵跃就消失在月色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乔先永试着松开了凌弘茵紧抓着她的手,带着一点点同情说道,“凌姑娘,你没事吧?” 凌弘茵双目无神,呆呆的看了看乔先永,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然后突然大叫道,“滚!滚!你们师徒都给我滚!”随着这一连串的“滚”字,凌弘茵跳了起来,两脚不着地的跑走了,她奔跑的迅速无比,乔先永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再也看不到她。 乔先永却没想到这一夜听到的惊天秘密,师父竟然有一个亲生女儿!他有点迷糊,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魏泓,从小就觉得师父就是师父,也没想过师父为什么没有娶妻?师父的父母是谁?师父的过去又是怎样的? 乔先永绕道废旧的仓库后面,果然看有一扇门把手都锈迹斑斑的铁门。他用力一推,门开了,确实是他和师父休息的冷翠苑的院角。 乔先永垂头丧气,轻手轻脚得想要偷偷走回自己的房间,谁知他的房门口竟站着一人,那人穿着银白色的长袍,更显得长身玉立,气度不凡,那不是楚弘景又是谁! 乔先永呆了一呆,经过一番折腾,他非常疲倦,又有点生气,这大半夜的,就没有人好好睡觉么! 第50章 玉虚作别 乔先永看到楚弘景焦躁不安的站在自己门口,疲倦的同时,又极其紧张。难道楚弘景也知道了自己亲妹子的身世?他不清楚凌弘茵兄妹之间的亲密程度,是不是凌弘茵已经一股脑的把今夜之事说给了自己的兄长? 乔先永惴惴不安的开口道,“楚,那个楚公子,是找我吗?” 楚弘景扭头看到乔先永,作了个揖,但脸上阴云密布,他急道,“乔少侠,你到哪里去了?魏大侠也不在屋。哎,我等了你们好半天!” 师父也没回来吗?乔先永从楚弘景的脸上看不出来他到底所为何事,但又不能不回答,只得说道,“那个,我们,那个” 没等他说完,就被楚弘景打断了。 “你见到你师姐了吗?”楚弘景一脸焦虑,额头似乎在微微的冒汗。他期待的看着乔先永,似乎把希望都只寄托在了这少年身上。 “师姐?”乔先永却没想到楚弘景是来问叶穆心的。他呆呆的问道,“师姐不在房中吗?” “我就是先去过她那里,找不到她,才来到你们这边的!”楚弘景快言快语的说,但他自觉说话冒失,大晚上的去找一个未婚女子,传出去了也对叶穆心大概不是好事。他清了清嗓子,又试图解释道,“那个,因为有点误会,宴席结束之后,我思来想去,觉得需要和她解释一下,所以去找她。” 随即楚弘景似乎有点恼火的摇了摇头说,“谁知道,她不在屋里。奇怪的是,和她住在一个院落的我妹子竟然也不在。我又想着去找母亲说点事,更奇的是,母亲也不在屋!” 乔先永心下暗想,看来楚弘景并不知道凌弘茵的秘密,那自己也一定不能多言。 二人正大眼瞪小眼之时,从冷翠苑的圆形拱门处款款的走进来一人,那人冷不丁的问道,“楚公子,深夜造访,有何见教?”声音里却带着敌意。 正是魏泓冷冰冰的声音,乔先永一听就知道师父误会了楚弘景,大概以为他是替母亲或者妹妹前来抱不平。乔先永插嘴说道,“师父,楚公子说找不到师姐了,特来问问我们。” 魏泓的声音似乎瞬间轻松许多,他注视着楚弘景问道,“穆心不是和凌姑娘住在一个院子吗?”乔先永注意到,师父说起“凌姑娘”时,好像略有迟疑。 楚弘景正色道,“魏大侠,据舍妹的丫鬟说,从宴席开始之后,她就一直没回过房间。我现下也不知她所去何处。我这个妹妹一向不安分,喜欢胡闹,但也不会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所以我也并不担心。眼下最紧要的事,是找到叶女侠。” 魏泓听闻,却没当回事,皱皱眉头说道,“穆心做事一向有分寸。她大概是在外面练功,或者去办什么她自己的事了。楚少侠却也不必过分担心。天色不早,还是早点休息的好。”说完就要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楚弘景急得说道,“魏大侠,您不知道。穆心,穆心她与我已私定终身,岂知我母亲今日在晚宴上却突然说起要给我娶亲一事。随后穆心就不告而别了,刚才我让丫鬟去看,她屋里的东西都没了,只剩了一封信,上面署了您的名字!”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 乔先永余光一瞥,看到信封上正是师姐叶穆心清秀的字体无疑,写着“师尊,魏,敬启”。 魏泓接过来,疑惑的拆开。信纸上的字数似乎并不多,魏泓的眉头一直都紧锁着,但似乎并未发怒。看过之后,他平静的将信递给乔先永。 “楚公子,您请回吧。穆心说她自觉身体已经无恙,所以先行离开了。”魏泓淡淡的说,他并没有理会楚弘景的焦急,又补充一句道,“我看先永身体也已经大好,还劳烦楚公子明日帮我们备一马一车,我们师徒也就离去了。” 楚弘景却没想到魏泓处理此事会如此的漫不经心,他急道,“魏大侠,这,您看穆心和我,我们”他突然张口结舌,似乎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合适。 魏泓却很淡然,凝视了楚弘景片刻,叹道,“楚公子,人生不如意之事太多。事关你二人感情,我虽是穆心的师父,但也不便干涉于她。选左或是选右,在于你一念之差。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之后,魏泓挥了挥衣袖,算是道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乔先永见师父做此安排,他心知不止是因为师姐的事,但也不好说什么。他与楚弘景相识时间甚短,也并没有什么交情,本来就是叶穆心执意想要到玉虚山庄来,现在师姐既然不在,师父又说要走,对于他来说也就是再收拾行装而已。 乔先永虽然不明男女之情,但他看到楚弘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站在院子里,英俊的脸上黯淡无光,只好安慰的说道,“楚公子,感谢这一番招待,师姐就不劳楚公子费心了,公子早点休息吧。”他作了一揖,正打算退回房屋,却被楚弘景一把抓住。 “乔少侠,这信中写了些什么?”楚弘景的眼睛发红,语声颤抖。 “师姐和师父说,她已决意独自在江湖闯荡,请师父不要担心,也不要刻意寻她。”乔先永同情的看着楚弘景,不忍的说道,“楚公子,这后面几句,师姐写了要师父交给你。我想,刚才师父没提,大概也是为你好的缘故吧。我代师父做个主,这一半还是交给你。” 说着,乔先永将信纸的右边一半撕了下来,折了一折递给楚弘景。随后就留下呆若木鸡的楚弘景回屋去了。 楚弘景打开那半截信纸,上面只写了寥寥数字,“楚公子,此生一别,各自欢喜。” 楚弘景心中剧痛,只听那滚滚的雷声,一阵胜似一阵。 折腾了半个夜晚,很快东方天空就已发白。 乔先永背着墨剑,提着一个简单的蓝色麻布包裹走到院中,只听“吱呀”一声,隔壁的门打开,魏泓也踱了出来。乔先永看到师父似乎非常疲倦,不知道昨夜是否也是个不眠之夜。 楚弘景带着几个小厮来到院中,恭敬的对魏泓说道,“魏大侠,车和马均已备好,停在大门口,我送两位过去。” 魏泓点点头,突然问道,“多谢楚少侠费心安排。请问后来可有找到凌小姐?” 楚弘景像黑曜石一样的眼眸也已经丧失了光芒,满眼都是血丝,他垂头丧气的摇了摇头说,“多谢魏大侠关心,舍妹也是不知下落。她极少独自出门,大概是走不远的,昨夜欢喜佛等人已分头出动寻她了。” 魏泓关切的看了楚弘景一眼,似乎想追问些什么,终是没有开口。 一乘软轿和一匹骏马已经在玉虚山庄的大门口安静的等待着。魏泓向楚弘景拱了拱手说道,“楚少侠,天色尚早,我们就不叨扰楚夫人了,还请楚少侠向楚夫人转告此次招待我们的感谢。” 楚弘景轻叹一口气说道,“魏大侠客气。家母不知是身体抱恙还是怎的,她的贴身丫鬟说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概不见客,也不进食。不知道是不是在生弘茵的气。” “那还请楚少侠代为告辞了。”魏泓也没有多说,摆了摆手道。 魏泓坚持要乔先永坐了软轿,自己骑了骏马,在清晨的曙光中离开了玉虚山庄。 乔先永就像是做了一场迷迷糊糊的梦,前一天还是众人把酒言欢,师姐、凌弘茵、楚弘景等等人都聚在身旁,今日就只剩下他和师父二人,在这一望无尽的笔直的长路上孤单的前行。只是乔先永心绪一向淡泊,独自一人在谷底住了三年有余也安然自得,更不用提现在还有师父陪伴。 经过了一夜的折腾,乔先永本就没有完全恢复的身体更觉疲倦,上轿不久之后就昏昏沉沉的睡去。中间醒来几次,饮水吃干粮,复又睡去。再醒来时,已是黄昏,轿子外面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乔先永掀开轿帘向外望去,只见他们已经处身于热闹的人群之中。乔先永对于中原地势不熟,只得问道,“师父,我们这是在哪里了?” 由于人多,魏泓也已经下了马,在乔先永的轿边缓行。魏泓像是兴致很高,听到乔先永说话,他笑呵呵的说道,“先永,你醒了。咱们这是已经赶到了广安镇,今夜就歇在此处吧。” “哎,先停一下。”魏泓嘱咐轿夫说。 乔先永不知师父有何用意,等了片刻,只见师父掀开轿帘,微笑着递进来一碗热腾腾的粥,那粥上撒着新鲜的小虾、鱼片、葱花、蛋丝、海蛰、花生仁、浮皮、油条屑等等配料,闻着就鲜香无比。乔先永精神大振,一边吃一边问道,“师父,这是什么?这般好吃?” 魏泓笑道,“这是本地特色艇仔粥,都是新鲜的海产之物加入其中。快趁热吃吧,你身体虚弱,先吃点热食,等我们找到合适客栈再正经打尖。” 乔先永狼吞虎咽的吃下了那碗粥,虽然烫的舌头疼,但内心确是充满了喜悦。和师父一起的旅行,像是补充了自己儿时缺失的童年。 第51章 玄石之灵 这广安镇确是当时中原南方八大知名城镇之一。 广安镇的知名度,一是因为景,二是因为人。当然天底下知名的城镇,大概也不过是因为如此两点。 景是因为广安镇是新五岳之中的南方名山岱山的所在之处。岱山和地处中原腹地的乌山不同,不以险峻,却以风光秀丽,历史悠久闻名。 人则是因为鼎鼎有名的新五岳“岱山派”即在广安镇。自从几年前梅里派掌门人柯蕊在乌山之巅搅局了武林盛典之后,这新五岳派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微妙无比,名存实亡。 魏泓选了广安镇最知名的“天丰客栈”,旁边就是著名的白沙镖局。这白沙镖局的名号,在南边五省甚是有名,老板吕储夫的同胞兄弟吕储元,正是赫赫有名的岱山派掌门人。 因此这天风客栈生意甚好,里面住满了各地来天丰客栈托镖的商客。魏泓出了大价钱,才包下了地字一号院的两个厢房。 南方的盛夏,吃过晚饭之后天色却还亮有微光。 魏泓与乔先永用过晚饭,招呼客栈的伙计收拾了碗筷,又给他们倒好当地的大红袍新茶,随即掩好门。 “先永,赶了一天的路,身体没好些?”魏泓神色忧虑的看着乔先永。 乔先永自觉体内气息虚浮,稍微用力就感到心脉跳动加速,头却嗡嗡作响。可是为了不让魏泓担心,他努力笑着说道,“师父,我好多了。只是徒弟不知为何,这内力怎么感觉总是聚不起来。” 魏泓叹了口气,似乎这个问题他早已意料到乔先永会问,他缓缓地站起身,踱到窗边,夜色已经一点点侵蚀了世间,魏泓的一生这起起落落,黑黑白白又何尝不是呢。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你已经内力俱失!” 此言一出,乔先永顿觉五内俱焚。这么多天来,他反复的猜测,想象,尝试,但魏泓的结论却肯定了他最害怕的事情! 乔先永颤抖的问道,“师父,为何,为何会如此?是我这么多年练就的内功,完全消失了吗?” 魏泓转过身,同情却坚定的看着乔先永,语气里却听不出太多情绪。 “永儿,人生本就如同一条河,河水会慢慢的流走,流向岸边的岩石、沙滩;但河水是流动着的,日渐更替,新的雪水、雨水都会逐渐的填补进来。这样才是一条有生命力的河流。”魏泓看到乔先永不解的神情,接着说道,“先永,内功失去不一定是坏事,你也可以把它想象成全新的开始。” 乔先永并不明白魏泓的深意,却也不敢顶撞师父,他小心的问道,“师父,可是我从八岁起跟着您练功到现在,这接近十年的内功修为已经完全消失。您是说让我再从头练起吗?” 魏泓沉默了片刻,郑重的开口说道,“先永,为师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成,则江湖霸业垂成,不在话下;败,则身体魂飞魄散,皆有可能。这一念之差,其实在你的选择。” 乔先永倒是对江湖地位并不感兴趣,但他好奇的是师父的想法。随着自己下了断月崖几年之中阅历的变化,乔先永越来越觉得师父像是藏有无数的秘密。 “师父,弟子谨听您教诲。”乔先永不敢再坐着,站起了身。 “先永,这是一个很古老的故事,咱们且坐着说话。”魏泓示意乔先永一起坐在桌旁,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为师在你幼时赠给你的显松剑,所用之材料为玄石,也就是通天教主遗书中提到的五块原石之一,这一点你已得知。 我虽然不知道你父亲乔老大在打造这柄兵器时,发生了什么异样的事情,但无疑这玄石打造而成的显松剑和你之前产生了非常奇妙的内在联系。 实话说,为师活过了许多年头,久的你可能都难以相信,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曾经也试图将玄石交予几个人试过,却都没在他们身上看到玄石产生和你之间如此的反应。” 乔先永忍不住插话道,“师父,您说什么反应?我自己并没有任何特异的感觉。” 魏泓摇摇头,示意乔先永不要着急,又说道,“你受伤那日昏迷不醒,为师为你疗伤。却感觉你体内多年练就而成的内力与一股极强的真气冲撞。这股真气护住了你的心脉,保护你不但不会为外力所伤,甚至把你自身的内力都当成了入侵者。你可知道这股真气是什么吗?”魏泓直视着乔先永。 “真气?我并没感觉。通天教主那本秘籍我虽然看过学过,但都是外家功夫,并没有修习其中任何内功。”乔先永蹙着眉头回忆道。 “这就又说回到玄石。玄石在冥冥之中选择了你,而通天教主的星宿图正式引发开启了玄石和你之间的神秘开关。玄石的力量非常强大和神秘,我也并不全知晓,但从你身上可以看到,玄石之灵已经进入你的身体,强势的保护着你的生命之力。 任何内功都不可和玄石之灵对抗。为师教你的内功修习之法无上心经,虽然已经算的上是江湖之中顶级的内功心法,但和玄石的能量比起来,却不值一提。” 乔先永在乌山谷底时,无上心经已经练到了第五层,在他极少的几次临阵交手之时,无上心经的内功可以说是轻易的压制了大部分敌人。而现在师父居然说无上心经和玄石的力量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乔先永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魏泓。 “修炼玄石之灵,体内确是不能有任何其他内力,以免发生相克相噬。所以你此次也可谓说是因祸得福,为师从未想到过,在你身上会同时发生如此之多的机缘。”魏泓放低声音,却无比清晰的说道。 乔先永听到了一生之中最闻所未闻的故事,虽然他一向对魏泓言听计从,但此刻魏泓所言为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师父的意思难道就是要他再也不修炼任何内力,只凭借这个莫不见看不着的所谓玄石之灵吗? 魏泓见乔先永神色惊疑不定,沉吟片刻问道,“先永,你和为师提到过,你在巫山山谷之中,看到凌紫宫这副星宿图时,除了因为其中记载的故事震惊,你仔细回忆一下,体内可有感觉到任何异样?” 乔先永凝神闭目,仔细思索着,他好像又重新回到幽静的乌山谷底,第一次打开凌紫宫遗留的薄羊皮卷时。 他打开羊皮卷,卷中的大半部分都画者一副星图,上面有五个彩色的标志,其中有一个为黑色。 他贴身佩戴的显松剑突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变得通体透明,其中隐隐像是有血丝。 显松剑之光越来越强,包围了他的整个身体。 自己像个陀螺一样在显松剑的光芒之中疯狂旋转。 光芒消失后,自己的身体确是发生了变化! 是的! 他想起来了,他能听到自己身体之中血液流动的微弱声音,血流之声从弱变强,最后充盈了整个身体,他并没有使任何内力,就能跳的比平时高三倍,跑的比平日快五倍。 只可惜后来这跑跳之力又消逝了。 这一切,难道就是因为显松剑其中的玄石之灵? “看来你已想起往事,确知为师所言不错。”魏泓观察者乔先永的表情,淡淡的说道。 乔先永倏得睁开眼睛,晶亮的眸子闪出了熠熠的光芒,这也是此次魏泓第一次见到乔先永如此的神情振奋,就像是他儿时跟从自己刚开始学艺之时的模样。不知为何,魏泓觉得心下大为安慰。这许多天来,虽然诸多意想不到的事陆续发生,但乔先永一直是他内心的深结,如今终于有了解结的可能性,心里自是欢喜。 “师父,这玄石之灵又应该如何修炼?”乔先永却一脸茫然,这难道也有口诀,姿势等修行方法? 魏泓却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专注的看着乔先永,问道,“先永,这玄石之灵极难控制,据我所知,从上古洪荒至今,并未有人真正的修炼成功。曾经有三两个硬练之下反而被反噬,死的极惨。所以为师需要你谨慎斟酌,切莫着急做决定。” 乔先永沉默的点了点头。 魏泓继又说道,“今夜时辰已经不早,你还是早点休息。明日且与我同去岱山之中寻访一人。”说完他拍了拍乔先永的肩膀,不等他回话就踱出门去。 乔先永简单洗漱后,躺在客栈的床上,却久久都不能入眠。 他胡乱的想象着师父提到的几个被玄石之灵反噬之人的惨状,到底是如何而死的。如果不修炼的话,听师父的意思就是任何内功也不可以再练,自己就会沦为身无武功之人,任人宰割。 任人宰割,他想起幼年时,发现父亲死去的惨状,连全尸都没有,这就是毫无抵御之力的结果,不但保护不了自己,甚至保护不了任何人。 不能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止是为父母报仇,更要想着法子去除掉世上更多的恶人,才能让像是爹娘这样普普通通的百姓,不再被恶霸凌辱,可以从容的陪伴他们的子女一生! 于此,自己就算是同样被反噬,也不过是一死而已,但如果不去尝试,这苟活一生又有何意义! 想通了这一层,窗外已是寂静的只剩蛙鸣,乔先永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52章 岱山探秘 次日早晨天刚亮,魏泓便喊着乔先永动身了。魏泓租了两匹黑骡,说是好走山路,速度也慢,更适合乔先永此时的身体状况。 清晨的广安镇,街道上并不见什么人,但在路过白沙镖局时,已经能听到院中练功呼喝的声音。魏泓轻蔑的扫了白沙镖局门前立着的“吕”字镖旗一眼,青骡脚下不停的经过了。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已经出了广安镇城门,向着岱山方向赶去。 乔先永坐在骡黑上东看西瞧,这路边的树木与花朵,都与他在断月崖上和乌山谷中见到的截然不同,树叶更大,花香也更加浓郁。看过一会儿之后甚觉无聊,于是开口道,“师父,我们这是向哪里去?” 魏泓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说道,“先永,你的内力虽已被我基本散尽,但人体之中经脉细微之处甚多,仍需药物来辅助,才能使得这遗留的内力去除干净,否则所余内力虽微,但很有可能对你的四肢脏器造成长期的损害。武学一道,我甚是擅长。但对于奇门药物,还是要来求专业之人。” 乔先永这才明白,原来师父仍然是为了他,才到这广元镇来。只是药物不在药铺集中的镇中寻访,反而到这深山老林来,他却并不理解。 魏泓像是看懂了乔先永的疑惑,解释道,“寻常药物对你的问题于事无补。我略通医道和药理,诊治一般的病伤比那些庸医强了百倍,大概也只有宫里的御医头子能比我强些。你的问题,我都解决不了,找他们那些俗人何用?” “只是那人性子古怪,却也不知道他是否肯为你医治。没办法,世间除了他之外,再无他法。”魏泓琢磨着,皱了皱眉头看着乔先永说。 乔先永却没注意魏泓这句话,他还沉浸在昨夜自己的思虑中。他紧抓着黑骡的缰绳,忧心忡忡的问道,“师父,您昨夜问我的问题,徒弟已经想通。除了要为父母报仇雪恨之外,徒弟仍然希望能够让世间更多像我爹娘和幼时的我这样的寻常人,可以不用害怕那些恶人。因此就算是修练不成,我命丧于此,我想也不会后悔。从数年前您救了我那一天开始,其实我这命就已经是捡来的。” 魏泓凝视着幽静的山路,点头赞道,“先永,为师素知你一向宅心仁厚,你的爹娘天上地下有知,想来也一定为你感到欣慰。得知你心意,为师就放心了。”他顿了顿,说道,“玄石之灵的修炼之法,为师也并不知晓。” 乔先永浑身一震,师父莫非在和他开玩笑不成! 那黑骡似乎都感应到了乔先永的震惊,脚步逐渐放缓。 魏泓看到乔先永的反应,倒觉得好笑,缓缓说道,“先永,你却也不必过分担心。这玄石乃上古灵石,如通天教主所载,也许来自于不为人知的所在,更是无人知其之秘。我虽不明修炼之法,但让这玄石与你产生进一步的关联,是修炼的根本。” 乔先永听到魏泓此言,更觉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他呆了一会儿问道,“师父,那您说曾经有人因为修炼玄石之灵后来死去,这些人,都是何等样人?” 魏泓淡淡的说道,“许多人对于你来说过于遥远,便是不知也罢。上一个在你之前修炼这玄石之灵的,便是通天教主凌紫宫。只可惜他差一点就成功了。”说罢摇了摇头,似乎很是惋惜。 凌紫宫?乔先永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传说中的神奇人物,居然和自己产生了如此密集的关联! “师父,那”乔先永满脑子的疑问,但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魏泓冲自己做了个手势,他立刻闭上了嘴。 魏泓皱着眉头,端详着面前的景色,似乎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 乔先永立刻明白了魏泓的迟疑是何缘由。 两人已经来到了岱山脚下,而他们所在的这条官道至此似乎就到了尽头。尽头处长满了杂草,从草上杂乱的脚印可以看得出,这里也不是没有人迹。但魏泓显然在思索的是,这面前远远看过去有三座山峰,妙的是这三座山头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应该向着哪个山头走,是个摆在眼前的现实问题。 “师父,我们接着走哪条道?”乔先永清了清嗓子问道。 魏泓犹豫道,“上次我见到他时,他之跟我说会隐居在岱山最美的一座山峰之中。这,先永,你看哪座山头较为特殊?” 乔先永倒是很少听到魏泓给出如此没有道理的答案,他才醒悟原来师父并不知道世间所有的事。他并没有去真的比较哪座山有何特点,或者更为秀丽,却诚恳的说道,“师父,依弟子看,要不就先向左边这座山头试试,左边不对再换中间,中间不对就再换右边。” 魏泓摸着下巴说道,“你这法子虽然笨,但看来也别无他法。就依你的,我们先去往左边试试。” 这岱山却也甚是奇特。从广安镇方向过来,远眺群峰,看起来峰峦叠翠,翠绿欲滴,山顶处云雾缭绕,午前日头斜斜的照在半山腰处,就像是将山峰拦腰折断似的明暗分明。 两人两骡在日头下走了一阵,便步入了阳光难以照射到的山脚处。这山峰虽缓,对于牲口来说上山也是非常之难,因此乔先永将两匹大黑骡子拴在山下的大树旁,与魏泓择了一条看上去像是有人踩过的路线上山。 因为乔先永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因此二人走走停停,最初的这段路线完全背光,甚是阴森,二人倒也不觉日晒毒辣。 走了有半炷香的功夫,魏泓停下了脚步,对乔先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凝神静听,低声说道,“你没有内力所以并无感觉。有人跟着我们。” 乔先永吃了一惊,回头看去,之间林间偶尔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几只蚊蝇蝴蝶之类的昆虫若无其事的飞来飞去,并未见到半点人影。 魏泓面露异色,但没有再说什么,与乔先永继续沉默的拨开层层树枝向前行走。只是走的更缓慢了些,乔先永见师父神色凝重,知道他是在心里盘算,只恨自己内力尽失,在这武林之中就像个失聪之人。 没走几步,魏泓“哼”了一声,袍袖一挥,一股劲风从乔先永身边掠过,他听到了“嗖嗖”的声音,是疾风之中夹着的两颗石子破空之声。 “他奶奶的暗器伤人!”只听乔先永身后不远处有人恶狠狠的骂道。 第53章 怪人挡道 乔先永又一次的对师父的耳力过人五体投地,原来后方真藏有人!他不假思索的抽出背在身后的墨剑,扭过身去。 除了树和草,什么都没有! 乔先永以为自己眼花,他揉了揉眼睛,又定睛一看,林中空空荡荡,连只鸟都看不到。 魏泓见乔先永迟疑,知道是他内力尽失之后,耳力目力都有极大的下降,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心知这所藏之人并未出手,还不知有何目的,倒不如先不和他计较,后发制人才好。于是拍了拍乔先永,朗声说道,“先永,小小毛贼何须计较。把你的剑收好,我们赶路重要。” 乔先永依言收了剑,但他心中一动,不由得想到一事,问道,“师父,咱们所寻这医者,如果甚是知名的话,为何这一路以来,并未见到其他求医问药的江湖人士?” 魏泓听闻此言,不由得脸上露出微笑,说道,“因为这位神医很怪。他给自己起了个绰号叫做,吃不得亏。你想想,医者仁心,世上的医生说自己吃不得亏,实属罕见。” “吃不得亏。”乔先永琢磨着,“是说这位神医收费昂贵,所以不肯吃亏为人疗伤是吗?” 魏泓侧着头闪过林中高高低低的枝叶,淡淡的说道,“这位神医并不爱钱,只是生性古怪。无论外伤内伤,奇毒阴煞,我所听说过的疑难杂症到他手里可谓是手到病除。但你说的很对,这样的神医,按常理来说,求诊之人应该是络绎不绝,遍布这岱山才是,为何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呢?” “为何呢?”乔先永听的呆了,不由自主的问道。 “因为他吃不得亏。这位神医立下的看病规矩是,如果患者是来求治外伤,那他治好外伤之后,一定要让这人患上内伤或者其他脏器之疾病。如果这患者来求治的是内伤,那神医就要求给他来点皮肉之苦。简而言之,就是治人伤人,不偏不倚,吃不得亏。”魏泓嘴角不住上扬,像是想起了极为好笑之事。 乔先永惊得长大了嘴巴,半响才说道,“这位医生,果然是与众不同。依徒弟看,这好像也算不做什么医生,说是杀手也不过如此。” 魏泓眼角瞟了一瞟,若无其事的朗声说道,“先永,你这话就所言差矣。我看啊,这位神医应该用几个词语来评价:仁心仁术、妙手回春、悬壶济世、术精岐黄、扁鹊在世、仲景重生。” 魏泓还没有说完,话就被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恶狠狠的打断了,“放屁放屁!徒弟说的还有道理,师父简直是狗屁不通!” 这正是方才骂人暗器伤人的声音,乔先永一惊之下又抽出了墨剑,再看魏泓,倒是一脸平静,嘴角却挂着笑容,似乎早就预料到如此结果。 乔先永忍不住喝到,“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有种就滚出来!” 只见二人面前的一棵大树倏然裂开,跳出一个奇形怪状的人来。那人大剌剌的向前迈了几步,粗声道,“找你老子何事!” 乔先永凝神看去,却发现并不是树干开裂,而是这人全身穿的像一棵焦黄色的老树皮,上面癍痕累累,好像还长满了诸多青黑色的苔藓。那人的头发极长,肮脏油腻不知有多久没有梳洗过,乱七八糟的垂了下来遮住了眉目。 这怪人把自己打扮伪装成了一棵树,所以乔先永才一直没有看的出来。他不由得又佩服的看了一眼神色镇定的魏泓。 只见那怪人极其不耐烦的喝到,“你们口口声声嚷嚷的神医不收病人啦,你俩快快滚下山去吧!” 乔先永心念一动,果然求医拜师都非世间容易之事。他看了看师父的脸色,只见魏泓面无表情,目光却像刀子一样打量着这树皮怪人。 乔先永举起墨剑向着怪人刺去,只见那怪人不闪不避,叉着腰站在路中央,活像一棵千年老树,也不知道有多少蚊蝇围着他的头嗡嗡直转。乔先永挺剑刺向了怪人的胸膛,他并没有取其性命之意,只是想吓唬吓唬这人,因此下手也轻。 谁知道,这墨剑虽然锋利无比,乔先永一剑下去,这剑尖竟然弯了几弯,连怪人粗糙的皮肤都没有刺破! 怪人得意的嗷嗷叫道,“花拳绣腿的徒弟!半点内功都没有!” 乔先永听他此言,心里甚是难过。他提了一口气,使出师门功夫“松烟十八剑”中的第二剑“千环套月”,快速无比的转动手臂,墨剑发出一圈圈的光芒,看的人眼花缭乱,竟不知道剑尖在何处。 只是乔先永心知,这招式固然可以迷惑敌人,但如没有任何内力,最多给敌人只能造成皮肉之伤。这怪人看起来皮糙肉厚,只有喉头一处似乎最是柔软。 在剑芒中,剑尖向怪人的喉头递去,眼看着就要刺破怪人之喉。乔先永又心中一软,他想这怪人不过说话难听些,倒也不用置他于死地,因此剑势渐缓。 怪人看到此剑招,睁着一大一小两只怪眼甚是紧张,他虽然无法识破乔先永的剑招,但也知道自己全身上下,只有喉头是最重要的命脉。那怪人索性眼睛一闭,扎了个马步,提起一双粗糙的手掌,双掌内翻,缓缓升至胸前,双肘微曲,右手击出一阵沉重的掌风,直冲乔先永的墨剑而来。 “达摩金刚掌!”魏泓喝道,他身子急跃,两步就纵到乔先永身前,像提着一只小鸡一样就把人高马大的乔先永拎了起来向后一扔,乔先永手中的墨剑转势方停。只见魏泓已经接过了怪人的掌力,那怪人口喷鲜血,向后倒去,魏泓却面不改色。 乔先永收了手中的剑,知道刚才那一掌来势汹汹,还没有袭到他面前,他就已经深感喘不过气。如果不是师父相救,怕是已经命丧怪人之手。 魏泓看了乔先永一眼,淡淡的说,“先永,生死相搏之时,倒也不用手下留情。” 乔先永脸红了一红,凑到近前去看怪人的情势。 魏泓站在旁边说道,“他闭了气过去,并未受任何内伤。半炷香功夫自会醒转。” 果然,没过多久,那怪人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魏泓师徒二人站在身旁,他紧张的身体一缩。 魏泓没当回事,开口问道,“达摩金刚掌,你是少林派的?” 第54章 求医再拒 听到魏泓的问题,那怪人没好气的说道,“少林还是武当,与你何干?” 魏泓仔细的端详着怪人,沉吟片刻说道,“二十年前,泉州南派少林上门挑战嵩山北派少林,欲争夺少林第一禅师之位。南派少林因武功不敌,阴谋放火烧掉嵩山少林寺。没想到计谋被识破,最后发现只有南派首席禅师被烧死在大火之中。由于首领已死,因此嵩山少林派掌门并未再做计较,放了所有南派门人下山。” 说到这里魏泓挑了挑眉毛,神情古怪的看着怪人说道,“难道南派少林首席禅师青云和尚,也是那二十年前大战的始作俑者,却没有死?” 那怪人听到魏泓此言,身体猛地向上一跃,就想逃离。谁知他所受魏泓掌力甚重,一口气没提上来,又一跤坐倒,连连咳嗽。 “这么多年了,那虚空和尚还不放过我吗?我藏到这里,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他还是要找上门来毁了我!”怪人哑着嗓子嘶吼道。 乔先永倒没听说过这武林秘闻,他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怪人。 魏泓却轻蔑的看了怪人一眼,冷冰冰的说道,“虚空大师已于五年前坐化圆寂,你们少林派的恩恩怨怨与我无关。我要带徒儿去见吃不得亏神医,你指个路吧。” 怪人听到魏泓的话,反而呆住了,嘴中喃喃的念着,“虚空师兄,虚空师兄。”一副目光涣散的样子,完全没有理会魏泓提出的要求。他念了几句后突然大叫大喊起来,“虚空师兄!”一边喊叫一边伸手大力撕掉自己像树皮一样的外袍。 那树皮外袍似乎将他身体包裹的极紧,并不能完全脱下,怪人东一片西一片的撕出许多洞来,露出了里面的皮肉。 乔先永看到这怪人裸露的皮肉非常恐怖,像是用针缝制拼接的皮肤,各种颜色,黑的棕的白的,有毛的没毛的,光洁的衰老的,不知多少片皮肤拼接在一起。 那怪人看都没看魏泓二人一眼,大叫着不知跳到哪里去了,很快与山林的颜色融为一体。 “走吧,还看什么。多半是那神医叫他出来挡道的。”魏泓对怪人一点兴趣也无,催促着乔先永赶路。 乔先永仍然被那怪人的模样所震撼,议论道,“师父,这人真的可怕,他的皮肤怎么长得七零八碎的。” 魏泓见怪不怪的说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长得可怕算什么,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乔先永点点头,又问道,“师父,您夸奖神医之时,为何这怪人会出言反驳?难道是因为神医不肯为他医治,所以恼羞成怒?” 魏泓其实并不知道怪人与神医之间的瓜葛,但他料想当时跟踪他们之人一定与医士有关,所以才出言相激。魏泓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说道,“当年这青云和尚一身顶尖武功,智谋过人,所以少林掌门才会着了他的道,据说也是个威风凛凛的男子,想不到如此下场,唉!” 乔先永默默琢磨着师父说的话,走到此时,这林中已经豁然开朗,乔先永看到前方不远处像是有青烟升起。他用力眨了眨眼,再看,这青烟确实是从一所房舍中升起。 “师父,前面住的有人!隐居在这深山老林里,一定是神医吧!”乔先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兴奋的说道。 魏泓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低声说,“多个心眼,你且上去叫门拜访。” 冒烟的房舍被一圈木篱笆围着,从外面看上去像是有三四间厢房。篱笆门大敞着,乔先永正了正衣襟,把凌乱的头发重新缚了缚,警惕的走进院子。 “咣咣咣”,乔先永敲了敲木门,大声说道,“请问神医在否,松烟派魏泓及徒弟乔先永前来拜见!” 敲门的一刹那,乔先永的心里转过了无数念头。这里到底是不是神医的住所,神医肯不肯为他疗伤。如果真如师父所言,神医要治疗他的内伤,还要给他来点外伤,该如何是好。 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却走出一个清秀少年,扎着发髻,年纪比乔先永小不了几岁。那少年随手掩上了门,恭恭敬敬的说道,“这位少侠,请问可是找文先生?” 文先生?乔先永疑惑的扭头望向身后的魏泓。 魏泓冷静的点点头。 原来这位神医姓文,还好差点没把“吃不得亏”几个字叫出来。 乔先永作揖道,“是的,请问文先生在家吗?” 那少年抬起头注视着乔先永的脸,突然嘴角抽动放声大哭道,“文先生,他,他已仙去了!” 乔先永头脑一片混乱,这个答案倒是他未曾次想到的。 他傻乎乎的张嘴说道,“神医得了何病,为何不医治自己?” 清秀少年泪涕满脸,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人固有一死,哪个又能长生不老的!你快回去吧!以后再别来了!”说完就转身进了屋门,重重的摔上了门。 乔先永后退几步,站到魏泓旁边,迷惑的望着瓦房。 “先永,你有何想法?”魏泓似笑非笑的看着那瓦房。 “师父,我不相信这少年所言。”乔先永思索了片刻,压低声音说道。见师父露出赞同的眼神,他接着说,“我刚才看这少年虽然哭的大声,眼泪也流的猛烈,但并不像是伤心之色。弟子怀疑其中有诈,也许也是神医挡人上门的方法。” 魏泓点头轻叹道,“先永,你终于不那么轻易相信别人所言了。你要记住,有的人是故意骗你,有的人虽非故意,但也是不由自主。” 乔先永说道,“师父,我再去敲门试探,看他还有何话说。”说罢又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前,敲门说道,“小师父!小师父!开门哪!” 毫无动静。 乔先永不气不馁的连续敲了半个时辰,反复的呼唤房中之人。 清秀少年大概是终于忍不住这聒噪声,又打开了门,不耐烦的说道,“别吵了。跟你说过,文先生死了!死了好几年了!” 乔先永抢进一步,一脚跨进门内,笑嘻嘻的说道,“这位小哥,我师父与文先生交情不浅,可否容许我们进去上一柱香。” 那清秀少年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第55章 医士仙逝 清秀少年跨上一步,伸手阻拦乔先永,说道,“文先生已仙去多年,如果这位少侠心存尊敬,就请不要再进来打扰文先生安宁。” 乔先永越听越疑,双手抱肘,越过少年的头顶向屋内看去。只见屋内打扫的窗明几净,正中放了一张黄杨木雕花茶桌,桌上摆着一套茶具。这茶具却略有蹊跷,除了紫砂茶壶外,还有三个浅口白玉茶杯,看着都不像是空杯,隐隐透出茶水的褐色。 “那容在下无礼,实时求医心切。请问是否屋中另有其他医士,或者文先生传人,容晚辈拜见?”乔先永的好奇心被牵动了,执着的问着。 清秀少年的脸色阴沉,看了看乔先永的高大身形,没好气的说道,“没什么医士,只有我的兄弟。”随后转身大叫道,“喜儿,快出来,有个无礼之人吵着要见你!” 只见从屋内迅速走出另一少年,奇的是,这少年竟与接待乔先永的清秀少年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清秀少年是单眼皮,脸色阴沉。而这新走出的少年是双眼皮,看着却气色和善,人如其名。 叫做“喜儿”的少年笑嘻嘻的上下打量着乔先永,说道,“这位少侠,请问怎么称呼?” 乔先永见这少年稍有礼貌,平易近人,不由得心生好感,回道,“在下乔先永。” 喜儿斜睨了清秀少年一眼,说道,“采儿,你这爱胡说的毛病还是改不了。这位少侠看着风神俊朗,高大威猛,怎么可能身怀重病,到我们这鸡不拉屎鸟不生蛋之地求医呢!” 采儿仍是一脸怒气,既没搭理喜儿的问题,也没理会乔先永。 乔先永连忙说,“这位喜儿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我虽看上去身体无碍,但只要医士摸我脉象,即可知我其实身怀重疾。” 喜儿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沉吟道,“乔少侠,请容在下把脉初诊。” 乔先永虽然没看出来这少年像是身怀医术的样子,但他自觉不可小觑屋内之人,于是犹犹豫豫的伸出手腕。 喜儿将两根手指搭在乔先永的手腕内侧处,口中念念有词,“如棉在水力不济,阳气衰微精血虚,老人犹可少壮忌。嗯嗯,是弱脉。”他抬头看向乔先永,一本正经的问道,“乔少侠如此年少,但脉弱阳虚,是否,嗯嗯,夜晚过于操劳。” 乔先永先是大惑不解,不明白喜儿是何意,又看到他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细想后大概明白这少年是在调侃自己,脸一红,怒道,“我诚心上门求医,你岂可调侃于我?” 采儿拉着喜儿的胳膊向后一退,大声说,“你可以来求医,但并没有哪条规定说医士一定要为你诊治。请回吧!”说完二人就又要关门。 电光火石间,乔先永使出“七巧如意手”的功夫,手腕一翻一缠,快捷无比的抓住了喜儿的手腕。喜儿显然没想到乔先永使出武功来,他倒是也没反抗,只是扯开嗓子大喊道,“杀人啦!捏碎我的手腕啦!救命呀救命呀!” 乔先永又气又恼的看着这少年,他根本没有使出任何力气,更何况他根本没什么内力。只是这少年喊得山响,就像自己顷刻间就能取他性命一样。 采儿在旁边哼了一声,两指疾向乔先永面部的眉心点来。 乔先永一手仍然抓着喜儿不放,伸出另外一手去挡格采儿的手指。只见采儿手指马上就要戳到眉心之时,又意想不到的改变方向,向他鼻翼旁侧的迎香穴点来。 乔先永身子一闪,拖着大喊大叫的喜儿转了半圈,避开了采儿的双指。他并不想伤及二人性命,因此也没取兵刃,只是身子一矮,又使出“七巧如意手”的一招,戳中了采儿的左侧腰眼。采儿腿一软,蹲了下去。 喜儿停止了喊叫,向采儿递了个眼色,大声说道,“乔少侠,请住手。你且退出房外,待我二人收拾片刻,再迎你进来可否?” 乔先永脸色一沉,他心知这两个少年花样奇多,说道,“动手是我不对,实是因为你二位欺我。好,我与师父且暂候片刻,如果半炷香时间你们还不开门,就别怪我硬闯!”这话说出口,他自己心下也忐忑,以他现下功夫,硬闯大概是得不了任何好处,但也只有先虚张声势,试探试探再说。 喜儿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半拖半拉着采儿退进了屋内,又一次掩上了门。 乔先永退到魏泓身边,低声说,“师父,你看,这地方邪门。” 魏泓眉毛挑了挑说,“装神弄鬼,不妨事。尽管进去看看。” 果然,半炷香功夫过去,木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乔先永和魏泓踱到门口,乔先永凝神看去,只见门内两排站了四个少年童子。这四人高矮胖瘦,长相几乎都一模一样。 四人都重新打扮过,换上了白色素衣,只是每个少年头上发髻所扎的飘带颜色不同。乔先永认人能力极强,他看出来靠着门的两个少年,一左一右分别是采儿和喜儿,一人发髻飘带是鹅黄色,另一人是绛紫色。 采儿仍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向里一让说道,“两位有请。” 一个发髻上扎着朱红色飘带的少年在前方带路,将二人引到左侧的厢房。 只见这厢房内除了正中放有一副巨大的棺材之外,空空荡荡四壁皆空。 那朱红色飘带的少年面无表情,干巴巴的说道,“文先生的棺木在此,两位祭拜之后还请回府吧。” 其他三个少年也跟着进了屋内,站在红色飘带少年身后。 乔先永看这棺材倒像是也有些年头,上面似乎留着多人摩梭过的痕迹,还有一些兵器的划痕,他此时才相信文先生确实已经死去,大概此人在江湖之中名声不胜,因此魏泓并未听说。 看来自己命该如此,乔先永内心长叹一声。 魏泓先躬身拜了拜,便退至一旁。乔先永看师父仍是没露出任何神色,好像也没有悲伤,没有遗憾,没有愤怒。他心想,看来师父已经放弃了。 乔先永也上前躬身下拜,他抬起头的一瞬间,看到喜儿向采儿使了个眼色。 有点古怪! 第56章 暗中探查 喜儿看采儿的一个古怪眼神,让乔先永又重新开始怀疑。这棺木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两人拜过之后,扎红色飘带的少年似乎颇为稳重,拱手沉声说道,“感谢两位来吊唁,舍下因为从不招待外人,因此未备任何酒水,就不留二位饭菜。天色不早,两位请自便。” 四个少年将满腹疑虑的乔先永师徒二人送出大门,又一次紧紧合上了木门。 乔先永和魏泓走出篱笆小院,在一棵槐树下站定。魏泓缓缓问道,“先永,你看如何?” 乔先永思索片刻说道,“师父,我怀疑仍是有诈。虽然一切看起来正如那少年所说,神医文先生已经仙去,但总觉得还透着什么古怪。我觉得他们还有所隐瞒。” 魏泓并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乔先永的想法,他“嗯”了一声说道,“先永,你有自己的主见,为师非常欣慰。”他拍了拍乔先永的肩膀,接着说道,“为师方才想起,今日在广安镇还有要事需办。你先留在此地,想办法探明真相,为师去去就来。” 魏泓说走就走,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 乔先永知道师父性格,从不多说,因此也很坦然。 师父既然如此交代,那接下来该如何去做,乔先永想先离开这几间房屋的视线范围,再做打算。 日头正毒辣,他走了半个时辰,来到林中深处,找了一块岩石,从褡裢中掏出干粮,味同嚼蜡的吃着。 这林中树木茂密,正午的阳光虽烈,但绝大部分都被树冠遮住。日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星星点点的照下来,在杂草丛生的地面上像碎钻一样点缀着。 这周边的环境让乔先永深感惬意,就像是他又回到了乌山山谷的时候。那时每日练练功,跟着青夔去谷中看看风景,心中一片清明。虽然寂寞,但是哪里像这人世间,回来没几天的日子,悲欢离合不知看了几场戏。 也不知道师姐叶穆心现在身在何处。乔先永想起某日和师父谈起师姐时,自己担心师姐一人孤身无助,不知道流落在哪里。 他记得当时师父说道,“感情之事,最是没有道理。有的人极易钻牛角尖,也有许多人不以为然。但只有一条,就是任何其他人都无法干涉。” 他还记得师父评价师姐说,“穆心虽是女子,但心性之强,不亚于世间男人。而且从小天资甚高,已经练得一身顶尖武功,寻常江湖之人从武功一层来说,根本不是她对手。只可惜江湖中比拼的往往不是武功,而是人心。” 师父还落寞的说道,“穆心确实需要多加历练,武功才能更精纯,心计才能更智勇。这一点只能靠她自己在逆境中通过不断的失败来领悟,却不是我在断月崖上能教给她的。”说罢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看了看自己,补充道,“你也如此,不除恶,就不知道什么是恶。” 师父是什么意思?不管师姐了吗?乔先永突然想到这一层。那会不会从哪天起,师父也不管自己了?在乌山谷底还好说,但是如今身处这风谲云诡的红尘之中,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乔先永呆呆的想了一阵,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虽然无内功可练,他也依照平日习惯打了会儿坐,时间过的仿佛很快,日头西斜,暮色已沉。 树林之中的黑暗来的更快,乔先永站起身,活动了腿脚,就向着林中小屋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阵,乔先永看到小屋中已经亮起了烛光,他站定不动,左右观察,并没有看到师父的踪影。往返广安镇路途遥远,师父大概还没有返回。 乔先永想起自己的嘱托和师父的淳淳教诲,决定先去暗中探访,看看有何异样。 虽然失去内力,他已经没什么轻功可言。但长期练武,放轻脚步,屏住呼吸的武学基础乔先永还是非常扎实的。他蹑手蹑脚的绕到院后,蹲在亮着烛光的堂屋窗檐下,用手指非常小心的将窗户纸戳破了一洞,向里看去。 只见四人已经换上了家常衣服,正围坐在条案周围吃饭。 乔先永认出正对着他的方向坐着的两个少年,正是喜儿和采儿。喜儿身穿绛紫色的短褂,头上仍然扎着紫色飘带。采儿此时的衣衫颜色也与他头上飘带一致,是鹅黄色长袍。 背对着他的两人,一人穿着朱红色的夹衫,另外一人身着墨绿色长衫。想来那朱红色长衫之人就是上午送他们出去的稳重少年。 乔先永只见朱红色夹衫少年放下手中的碗筷,说道,“为何今日没见到青云和尚?” 喜儿笑嘻嘻的说道,“贡儿,你怎么还管他叫和尚。他那个样子哪里像个和尚。” 青云和尚,乔先永听着耳熟。对了,是上山之时师父赶跑的那个怪人,乔先永还记得他是南派少林的首席禅师。果然这青云和尚和他们是一伙的。 朱红色衣衫的贡儿却很认真的说道,“喜儿,你不要说笑了。青云和尚身世凄惨,我们取笑他太不近人情。” 喜儿却不服气的说道,“贡儿,你说这和尚惨,来我们这里求医的,又有哪个不惨的?真正被文先生收留医治的数人,更是惨之又惨。我看啊,这青云和尚的惨,在我们这里大概要排到第八十二位。” 那墨绿色长袍的少年发话了,他的声音更为清脆,似乎很有兴趣的问道,“喜儿?为什么是八十二位?这是文先生排的吗?” 那喜儿一脸得意之色,摇头晃脑的说道,“珐儿,这你就不懂了。这排名啊,是我喜儿的惨榜。” 旁边一直郁郁寡欢的采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戳了喜儿胳膊一下,说道,“什么惨榜,你就爱胡说八道。要让文先生知道了,我看你也要进惨榜了。” 乔先永听到此处,隐隐约约的觉得这四人的话题之中,似乎并没有师父惨死的感觉。他精神一振,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屋内情况。 第57章 青云和尚 那墨绿色衣衫的珐儿又饶有兴趣的发问道,“喜儿,为什么你觉得青云和尚还不够惨?他可是被文先生活活缝上了一身拼接的人皮呀!” 乔先永听到珐儿此言,大吃一惊,他只觉得那青云和尚的身体看上去甚是可怕,但没想到确是人皮拼接而成。 采儿倒是来了兴趣,也放下了饭碗,揪着喜儿的衣领说,“那会儿我们兄弟几个还没出生,也没亲眼见到,真是遗憾!你小子不是听多头先生讲过这事的始末吗?趁今天事儿不多,你赶紧给哥几个讲讲!” 喜儿的情绪似乎也被几个少年调动了起来,他大剌剌的坐着,翘起二郎腿说,“那给爷把茶倒上,爷给你们讲讲。” 珐儿似乎是里面年龄最小的一个,他依言走到里间,鼓捣了一阵拿出一个茶壶四个茶杯,先倒了一杯茶递给喜儿。 喜儿满意的吹了吹茶沫,喝了一口,又咂了咂嘴说道,“各位看官啊,今个儿借贵方一块宝地,和大家说道说道,有钱人就捧个钱场,没钱人也不要走,你就捧个人场。” 还没说完就被采儿打断了,他不耐烦的说道,“别磨磨唧唧的,赶紧说正题。” 于是喜儿做的笔直,还理了理发髻,一拍桌子说道,“这青云和尚之事啊,且听我喜儿慢慢道来! 话说,十几年前一个大雨瓢泼的夜晚,文先生当时还没住到这岱山之中。 他在中原某处,也是一山峰之巅的小屋内听雨烹茶,突然一道闪电倏得劈过,滚滚天雷之声不绝于耳,啪嚓一声,小屋门前一棵百年老树被雷电劈到,偌大的一根枝桠掉了下来。 文先生听得此声,就打开屋门,查看情势。只见屋外漆黑无比,只是那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劈亮了半个天空,但光芒又瞬间消失。 文先生看着,雷电虽巨,但似乎并劈不着小屋。他放下了心,正要转身关门时,只见一张鬼脸倏得凑近了他面前!” 喜儿越说越大声,说到此句时,露出了异常狰狞的表情。 珐儿似乎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抓着身旁贡儿的胳膊。采儿也是一脸的紧张,拳头攥的异常用力。 喜儿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舔了舔嘴唇,接着说道,“文先生骇了一跳,可文先生什么没见过,岂会被这些装神弄鬼之人吓到,文先生还没来得及问话,只见那鬼片刻间就瘫软在地上。 文先生俯下身,凝神看了看,岂知并不是鬼,是一个全身被火烧的斑斑驳驳之人,大概是用尽了最后一口真气,才坚持到此地。 文先生叫了多头先生,再加上当时的仆从,把那人抬进了小屋。 第二日天气放晴,文先生细细观察这烧伤之人,只见他头发剃得精光,上面烫有十二个戒疤,知是佛家已受菩萨戒的资深弟子。因文先生当时所处之地与嵩山少林相隔不远,因此他以为是少林寺中得道高僧,因此并不敢轻视。只是奇怪既然是得道高僧,为什么孤身来此,并无人护送。 这人全身皮肤九成九都已经被烧伤,又遭大雨淋湿,许多部位已经化脓,皮肉开裂,腐臭不堪。只靠自身的意志力吊着,才没有死去,但昏迷程度极深。 文先生左思右想,这烧伤之人他曾经诊治过,均是移植一块身体不重要的肌肤至烧伤之处。但眼下这人全身竟无一处完好,却又如何帮他修复。 你们也知道文先生的性格,越是难治的病例,他越是上心。因此他苦苦思索,不吃不喝,整整一日过去,再看那人已经气若悬丝。 这时文先生已经想出了治疗之法,他命多头先生率领一众门人,连夜赶到周围几座城镇的牢狱之中,寻那死刑犯或是作奸作恶之人,分别割下他们身体的部分皮肤带了回来。 文先生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挑选可用之皮肤,为那青云和尚缝接了一身新皮。这青云和尚才得以活了下来。” 喜儿绘声绘色的讲到此处,其他三人均无比神往的想象着届时文先生诊治的情景,大声赞叹着。 那珐儿却又问道,“喜儿,为什么文先生费大力救了这和尚,我却又感觉和尚对文先生仍然心存怨恨呢?” 采儿趁喜儿喝茶之际,抢先回答了这一问题,他说道,“这事我却知晓。都因为咱们文先生有个不太好听的称号,叫做吃不得亏。” 珐儿点头道,“这事谁都知道,却又和青云和尚何关?” “那文先生治好了这青云和尚的烧伤,你可知道他却要青云和尚患上什么内症之疾?”采儿神秘的问道。 珐儿睁大了眼睛,说道,“到底是什么呀?采儿你快点说,别卖关子!” “其实也没什么,这采儿喜儿耸人听闻。”一直没说话的贡儿缓缓开口说道,“就是消渴之症。” “这消渴之症我知道,最是难受不过!论根本是因为**亏损,燥热偏盛。说起来不复杂,但这得病之人,时时口渴,就爱频繁饮水,饮多了水后,就常常要小便,据说这尿液性质特别,常常招来各种蚊虫。更有奇怪的是,患了这消渴症,食欲大增,却越吃越瘦,最后腿肿眼瞎。是自古以来长期折磨人的难治之症。”珐儿对医理说的头头是道。 喜儿接上了腔说道,“所以你想呀,这青云和尚,好不容易被文先生治好了,捡了条命回来。又被文先生整治的得上了这消渴症,岂不是恨天恨地。偏他这消渴症,需要在文先生处定期服药,所以也不敢走远。文先生就驱使他赶走一些来求医之人。那青云和尚这十几年来,真是烦也烦死了!” 乔先永听到此处,才明白了其中的大概。他也不得不被这“吃不得亏”神医的传奇故事所震惊。这神医医术之精湛,能为人缝制全身皮肤之技,大概世间罕有;而治一病,再致一病的交换,也是惊人的不可思议。 虽然无法想象自己的命运,但乔先永对这神医的好奇心越来越浓。 这四个少年又笑又闹了许久,贡儿先说,“天晚了,赶紧睡吧。明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到山里采摘露水制药,别误了正事。” 于是四人在屋内略加洗漱,就吹熄了蜡烛躺下,不一会儿就传出了高高低低的鼾声。 乔先永抬头向天空望去,一轮新月清冷的挂在天空之中。山林里异常安静,除了偶尔吹过的微风,将树叶吹动的声音。 魏泓还没有踪影。 第58章 一窥究竟 乔先永决定先一探究竟。 他轻手轻脚的绕到白日和魏泓祭奠过,摆放棺材的屋后,仔细的观察着。只见靠近这屋靠近后院的一侧,有一扇狭窄的并不明显的木门,大概是为屋中之人出入方便所开。让乔先永深感欣慰的是,这木门看上去并未上锁,起码是从屋外看去,并没有任何锁链之物缠绕。 乔先永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摸到木门旁边,他先是把耳朵贴在门上,聆听片刻。夜里的山林无比寂静,屋内也没有任何声音。因为摆放棺材的房间与四个少年休息的房间中间隔了堂屋,因此连少年打鼾呼吸的声音也未听闻。 乔先永极少做这种明察暗访之事,只觉此时心跳加速,额上紧张的微微渗出汗珠。借着晴朗的月光,他颤抖着伸出右手,轻轻的去推那木门。 木门在乔先永缓慢的推动下,开了一条浅浅的门缝,发出了异常轻微的“吱扭”之声,乔先永的手臂并没有感到有任何阻力。 难道这木门在屋内也没有上锁! 乔先永想到此层,不由打起了精神。想来也是,这荒山野岭,看起来这屋内也并没有藏有任何珍贵之物,夜不闭户怕是经常的。 乔先永继续极其缓慢的推动木门,直到开了一条足以使他侧身进入的门缝。 这屋内的摆设和白天他进来之时没有任何差别,正中摆放着一具做工考究的棺材,除此之外空空荡荡别无他物。这棺材保养的甚好,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棺材表面所上的亮漆尚有些许的反光。 乔先永虽然胆大,但在这深山之中,与一具棺材身处同屋,也不免觉得有点瘆人。 他绕到棺材的一端,先是深深的作了一个揖,心里默念道,“文先生,晚辈乔先永在此先向您请罪,请您万般原谅晚辈不尊之罪。” 其实乔先永的心里也打鼓,他不知道这神医文先生已经死去多久,如果是骷髅,怎么能看得出来这到底是否就是文先生。他却没有来得及想到,就算棺材之中还是栩栩如生的尸体,他也并不认识这神医,如何分辨真假。只是极其紧张的状况下,来不及想到这一层罢了。 作揖之后,乔先永心中仿佛好受了一些。他战战兢兢的伸出双手去推那棺材盖。 没想到这棺材极其沉重,乔先永没有内力,只能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去推。那棺材盖最初纹丝不动,后来大概因为受力逐渐变大,慢慢的掀开了一条狭长的缝隙。 一条缝隙推开之后,这盖子的移动就变得更加容易,不一会儿,乔先永就将这棺材盖移开了一半。他停住了双手,探头向棺材里看去。 谁知虽然有月光的助力,但因为这棺材又高又深,并不十分能看得清其中的情况。乔先永没有办法,只得探了半个头伸进棺材里去。 这一看,只把乔先永惊得浑身一震。 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乔先永瞪大眼睛,但再怎么看,其中也是空无一物。别提没有尸骸,连块破布破石头都没有! 房间内的烛火骤然亮起,乔先永刚站直身体,只见四个少年穿的整整齐齐,手拿兵刃,已经团团围在他的四周!虽然不知道是开门还是开棺惊动了这几个少年,但他们一定是早有准备。 这四个少年脸色阴沉,手中拿的兵刃却并不寻常。乔先永慌乱之下扫视一眼,只见紫色衣衫的喜儿五掌张开,每根手指只见都夹着精光闪闪的银针;黄色衣衫的采儿双手各持一把短刀,说是短刀,形状却又像镰刀,他的持法也很怪,食指搭在刀背上;绿色衣衫的珐儿右手中攒着一把尖利的兵刃,这兵刃极像一把夹子,两根尖利的铜器一端连在一起;朱红色衣衫的贡儿却拿着手腕粗细的铜圈,上面似乎刻有八卦图形。这四个少年各站定在屋内一脚,冷冰冰的盯着乔先永。 贡儿先发话道,“乔少侠夜闯私宅,请问有何指教?” 乔先永知道自己理亏在先,脸红了一红,脖子一挺回道,“请问几位为何故意欺骗区区在下?”他指着棺材说道,“此棺中并无尸骸,文先生到底在何处?” 采儿脾气却更急躁,再加上白日被乔先永点中腰间穴位,现在仍觉腿酸,更觉气愤,他手中短刀一挥,怒道,“贡儿,不用与这无赖多言,今天不叫他吃点苦头,难解心头之气!” 乔先永知道自己此时身处险境,师父又不知在哪,只能硬着头皮先上。他“唰”的一声从背后抽出所佩墨剑,摆出松烟十八剑的起手招式。 虽然招式摆好,但乔先永心里暗自打鼓。他并不知道四人武功如何,白天虽然对采儿和喜儿几招得手,但当时因为师父在侧,所以心里并不慌张。此时这四人联手,不知又有多么凶险。没有内力辅助,看来只能凭武功的精巧取胜。乔先永心里打算,只要逃得出这屋中,山林之中漆黑险恶,这四人未必能抓得到他。 乔先永环顾四人,他判断珐儿可能年纪较小,因此决定以珐儿作为突破口,先发制人。心思一动,乔先永手中墨剑就向珐儿所占的方位刺去。 岂知他剑刚一动,四个少年齐声高唱:“阴阳合一地天泰,水火既济气化成。” 乔先永一惊,剑又收手,凝神观看这四个少年要如何出手。 只听贡儿高喊一声“列和阵!”只见四个少年脚下快速闪动,珐儿、采儿、喜儿分别站定一个方位,形成勾股之形,将乔先永夹在中间。而贡儿则站在弦边的正中,恶狠狠的盯着他。 乔先永不懂这阵法暗合之意,一招松烟十八剑第六式“清风落叶”出手,左抬剑击,右撩剑刺,身体像个陀螺一般快速转动,只见那墨剑剑尖星星点点,无处不在,如风中落叶一般,高高低低,上飘下落,令人眼花缭乱。 只听喜儿赞了一声,“好剑法!兄弟们,启阵!” 第59章 被困屋中 只见站在三角之位的三人围着乔先永快速转动,步伐轻巧灵活,而贡儿则守在其位一动不动,冷冰冰的盯着乔先永。 乔先永看不出来阵法何解,只得硬着头皮出手。 这“清风落叶”的招式像秋风卷起的大堆枯叶一般,乔先永身形转动越快,这枯叶的散落之势就越犀利,越散漫。如果对面站的是一个敌人,这招式只怕早将那人身上刺出无数洞来,只可惜这阵法中的几人互相掩护,乔先永竟很难击中。 一招之下起效甚微,乔先永换成“松烟十八剑”第二剑剑招“白虹贯日”,这一招虽没有那么多花样,但速度之快,用力之刚,直指敌人,直破敌心! 乔先永看准了巍然不动的贡儿,这剑招向着贡儿面前直击而去! 这时在这剑阵之中,手持金针的喜儿身形恰好踏步至贡儿身侧,二人见这剑招来势凶猛,于是两人双双举起手中兵刃来挡。贡儿手中的八卦铜环声音高鸣,“铮铮”作响,震得人耳晕目眩。乔先永心知是由于自己没有内力的原因,因此才导致这魔音入耳。 铃声响了几声,乔先永直犯恶心,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扎稳了脚步。虽然身体虚浮,但他手中剑招确是极稳,去势不减。 只听“嗖嗖嗖”几声,喜儿手中的金针出手,原来竟是暗器一般的打法。不愧是医家名门出身,喜儿似乎认穴极准,这金针像是有灵性一样,直冲向乔先永上半身的太乙、灵墟、神藏、天突、素髎五大重要穴位而来。 乔先永的墨剑差一点就递到贡儿脸面,但喜儿手中金针一出手甚是凌厉。乔先永没办法只好撤回本已发出的剑招,先去击落金针。他虽然缺乏内力,但是剑招却使得非常老道,只听“叮叮当当”几声,他逐一将五根金针打落。哪想到,乔先永还在挥剑击落金针的过程中,喜儿手中又是一把金针出手,直向乔先永的下三路飞来! 这飞向乔先永天枢、大巨、归来、以及两腿伏兔穴的几根金针速度更疾,乔先永心里暗自焦急,墨剑在缺乏内力的情况下无法形成剑气,躲避暗器变得非常困难,他又无法施展轻功,所以也完全没有办法依靠身形晃动。乔先永硬憋着一口气,“叮叮咣咣”不知击落了几根来势凶猛的金针。 “啊!”这第二波金针其中有一根,终是刺中了乔先永右腿的伏兔穴,乔先永立时感到右膝酸软,小腿发麻,他身体失去了重心,向右一歪,随即摔倒。 四个少年见喜儿得手,乔先永摔倒之后,立刻停下移动的脚步,凝神观看他的动静。 乔先永右侧大腿上被刺中的穴位受伤颇重,已经汩汩的沁出鲜血来,乔先永右手撑地,想站起身,终归是右腿酸麻疲软,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他忍者痛楚换成坐姿,但手中扔紧紧抓着墨剑,一言不发,怒视着包围他的几个少年。 乔先永虽然年纪轻轻,但已不知多少次身处未知的凶险之中,像是身处乌山之谷,或是在破庙之前与朝廷的狗腿子麻秆人对战,更不用提幼时遭遇灭门惨剧。因此他虽然心里有些许的惴惴不安,但倒也淡定从容,并没有做出惊慌之态。 几个少年见他虽然不能行走,但知他剑法厉害,因此到也不敢立刻欺近。每个人表情各异的看着乔先永,就好像在围观什么珍奇异兽。 喜儿看乔先永一脸凶恶表情,吐了吐舌头,对着采儿说道,“采儿,这人现在已成瓮中之鳖,你说我们要怎生整治才好?” 采儿还在记恨早上被乔先永一招治住之事,向旁啐了一口说道,“我看不如刺穿他身体几大穴位给他放血,让这恶人逐渐失血,慢慢死去才好!这期间我们不要给他吃不要给他喝!看他有多难受!” 乔先永气道,“你们几个简直枉为神医之徒!怎会具有这么恶毒的心肠!” 墨绿衣衫的珐儿倒像是支持采儿,脆声说道,“你这人说话倒是好笑!你夜闯我们屋舍,还来掀我们师傅的棺材,我们既然拿住你,自然是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贡儿却仍然更加稳重,他神情严肃,沉声说道,“你们几个不要再吵闹了,文先生” 他声音越来越低,乔先永只听到“文先生”三字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他说什么,但围着贡儿的其他三人都频繁点头,只有采儿露出了略微气恼的神情,但最后也点了点头。 乔先永心里莫名的紧张,不知这四个淘气少年要拿他怎样处置。 只见贡儿像是已经交待完毕,四个少年一脸镇定的又各自站定在屋内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乔先永握紧手中的墨剑,紧缩眉头,全神贯注,准备做困兽之斗。 贡儿先唱到,“阴阳合一地天泰,水火既济气化成。”说着向东踏了一步。 喜儿接着唱到,“阴阳合一是为气,气化百病不能生。”接着向南连踏两步。 采儿阴沉沉的唱到,“阴阳合一气化成,百病不生气化功。”语音未落就向西迈了一步。 最后一个是珐儿清脆的声音,“阴阳合一成气形,阴阳分离生命终!”珐儿话音一落,四人均不再看向乔先永,而是专心的东南西北踏出多个方位。四个少年身穿黄紫红绿四色衣衫,在这狭小的室内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但神奇的是从未有两个人撞在一起。 乔先永初始还睁大眼睛惊奇的看着四人移动身体,尝试着将他们的步伐和自己脑中所记的种种武功相加印证。但并没有哪本秘籍中提到过现在四个少年的走位,乔先永越看越奇,眼睛也越看越花,慢慢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一片,连四人的身体都看不太清,只隐约看得出黄紫红绿四种颜色快速晃动着。 乔先永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逐渐不受控制的闭了起来。 他晕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第60章 先永被囚 乔先永逐渐恢复了意识,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周围漆黑一片,他仔细回想着,昏倒之前是因为被四个少年的阵法所困,不知为何就晕了过去。但他确定此时身处之屋并非他被打败之地。 其一,他与四个少年争斗时,那摆放巨大棺材的房屋,月亮的光线可以清清楚楚的透过窗户纸照进来。而他现在身处的这屋内确是完全黑漆漆一片,什么都不可见。难道这屋子连个窗户都没有?乔先永又想,难道自己现在身处地牢之中? 其二,他闻到了一股异样的气味。这气味他在那山中小屋中从未闻到过,这不是什么腐臭腌臜之味,更像是草药煎煮的味道,乔先永心里暗想,难道这四个少年良心发现,要给他医治疗伤不成? 这第三呢,反而是最恐怖的,乔先永听到暗夜之中传来了鬼哭狼嚎的声音,如泣如诉,绵绵长长,不绝于耳。一声又一声,音调且高且低,时尖时糙,又像是有男有女。乔先永不禁打了个寒颤,难道是自己已经死去,这是地狱冥府之声? 乔先永右侧大腿的伤口倒是并未感到太多疼痛,他试图挪动手臂和腿脚,却发现动弹不得,一挣扎就可以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他知道这是手腕和脚腕被金属锁链绑了起来。 被绑起来的话,大概率应该是还没死。乔先永暗想,可能是这几个少年还没想好要对自己怎么下手,所以先将自己囚禁起来。却也不知道被囚禁在了何处,大概还是这岱山之中,也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办法找得到自己。 乔先永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还活着,生存的意愿更为强烈。 他的第一反应是先靠呼喊来求救,却只能听到自己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自然是因为嘴被布条封了个严实。 呼救不得,乔先永又努力侧耳聆听可以听到的声音。那如泣如诉的嚎叫声仍然不间断的传来,隐隐约约的,乔先永分辨出有声音在喊“疼啊,太疼了”,也有在哭号“我要死了放我出去”等等之声。乔先永一听明白,又惊又怒,惊的是这所在不知有多少人在经受酷刑,怒的是师父所托非人,这神医原来是个刽子手。 正想着,只见一道暗淡的光线似乎照了进来,原来这漆黑之室的门开了。 乔先永用力侧着头,转向光线透进来的方向。只见原来是老熟人,采儿和喜儿各端着一只蜡烛,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借着烛光,采儿凑到乔先永面前,没想到乔先永正瞪着两只眼睛看他,他吓得后退了一步。 喜儿笑嘻嘻的看着采儿说道,“你看你,胆子像只老鼠,还想干坏事。” 乔先永听到此言,身体尽力挣扎着,但无济于事,只有铁链发出清脆的叮当之声。 采儿看乔先永确实被绑的结实,又向前踏上一步,用烛火照着乔先永的脸骂道,“臭小子,点你采儿爷爷的穴!老子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嘿嘿,采儿爷爷,你是想让他怎么死?”喜儿一脸坏笑的问道。 “剥皮,还是抽筋?等等,我想想。”采儿郑重其事的沉吟了片刻,又说道,“文先生让我记明白这人身体之内各块骨头的位置,形状和大小,我不如把这臭小子的骨头一块块取出来,研究个明白。” 乔先永额头上不由的冷汗直冒,想不到这采儿小小年纪,心肠却如此狠毒。 喜儿见采儿说的活灵活现,忍不住提醒道,“采儿,你在这岱山上整治这人,不怕文先生知道了,要你好看吗?” 采儿眼睛之中闪烁着阴寒的光,说道,“喜儿,你不说,我不说,珐儿估计也不会说。就贡儿这人总是装的一本正经,老奸巨猾,但他一般极少沾染和自己无关之事。你说文先生怎么能知道?这疗伤之屋有几十间,空着的有二十几处,平日我们将这屋锁好,把这臭小子嘴堵结实,文先生又怎会知道这屋里还有人?” 原来文先生真的没有死!乔先永听到采儿此言,犹如晴天打了个霹雳,心下立时一片清明。只可惜自己大概是没眼福看看这文先生是何等样人了。听采儿这么说,自己被关之地,并不是什么可怖的地牢,而是文先生为病人所设的疗伤之屋。 采儿将手中蜡烛放下,向两个手掌吐了点唾沫,搓了搓,伸出右手食指,按到乔先永的头顶之中。乔先永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圆睁着双目瞪着他。 采儿的手指顺着乔先永的头顶,再划到他的额头,又顺着额头用力滑到他的眉间,眼角,鼻翼,唇边,下巴,右边划完了又划左边,嘴中却念念有词,“从百会穴开始,切到悬颅、曲鬓、上关、下关、素髎、大迎、地仓、听宫、太阳、本神、眉冲。嗯嗯,按这个走位,应该能把他面部这张皮剥下来。” 乔先永知道采儿口中所念是人体面部主要穴位,又听到采儿最后一句话,不由得身体一哆嗦。 采儿阴笑着说,“怕了吧。喜儿,你帮我递一下医箱。” 喜儿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采儿,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咱哥儿俩说归说,笑归笑,别胡闹啊。这人虽然对我们有所不恭,但他毕竟是上山求医之人。按照文先生的要求,咱们可以不管他不理他,将他赶下山去,但不能随意伤害于他。”他顿了一顿,恳切的说道,“采儿,我看咱们把他在这儿关几天,吓一吓他,饿一饿他算了。过几日再将他放走,要他立下重誓,永远不要再上这岱山来。你看可行?” 采儿像着了魔似的,不耐烦的说道,“喜儿,你就别罗嗦了。师父要责要罚,我一人承担便是。快将医箱递给我。” 喜儿没有再坚持,将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盒递给了采儿。采儿双手接过,只听他拨弄了一阵,便将那木箱打了开来,似乎是在挑选,随后拿出来一把磨得精光四射的银色小刀。 采儿手持那银色小刀,放到乔先永面部之上比划着,烛火照亮了他狰狞的表情。 第61章 虎口脱险 乔先永感觉到采儿那柄锋利的小刀贴在自己额头上冰凉的感觉,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小刀的刀剑似乎异常锋利,乔先永感觉到刀尖被用力压在自己额心,采儿很显然已经开始下手了。一阵剧痛袭来,采儿已经将乔先永的额头割出了血,但他好像又开始犹豫,似乎这第一刀并不是非常满意。 到了此刻,乔先永内心的惧怕之情反而骤减。对于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来说,人生却已经大起大落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常人无法想象之事。这一路走来,许多事无论是喜是忧,都不是乔先永所能控制。他知道如果自己没有更强大,将永远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是这一次,可能再也不会给他什么机会了。 采儿手上又开始用力,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这屋门被“嘭”的一掌击了开来,有人怒喝道,“住手!” 命运又一次的眷顾了乔先永。 采儿一惊,手中的小刀掉在了地上。 乔先永睁开眼睛,望向门口。 只见一个须发皆白,身穿银白色长袍的老者站在门口,怒目瞪着采儿。 老者身旁站着一个乔先永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是他的师父魏泓。魏泓面无表情,但乔先永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焦虑和担心。 喜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伏得极低,大气也不敢出。 采儿惊得面色煞白,张皇失措,似乎都忘记了下跪。 老者厉声吩咐道,“给他解开!” 采儿哆嗦着,战战兢兢的伸手到乔先永身侧。 老者一声暴喝,“谁让你解的!给我跪好!” 采儿膝盖直发软,也“噗通”一声跪在了喜儿的旁边,像烂泥一样瘫软。 乔先永看到身着赤红色长衫的贡儿垂着头从老者身后进到屋内,先小心的将捆着乔先永嘴巴的破布解开,又去解他的手镣脚铐。 乔先永终于可以说出话来,他颤声说道,“师父,弟子没用” 魏泓向前一步,帮乔先永拨了拨他撒着满脸的乱发,轻声说道,“先永,没事就好。为师生怕来晚一步。”随后又向老者恭敬的点了点头说,“这位就是神医文先生。” 老者仍然是满脸怒色,两边的眉毛仿佛都要拧到一起去,厉声说道,“什么神医!老朽怕不是也快要被这些畜生气死了!这气死之病,神什么医也难治!” 只见喜儿和采儿磕头如捣蒜,似也不敢太大声说话,只是一直说道,“文先生,我们错了,文先生请原谅,文先生” 一边说着,贡儿已经灵活的给乔先永解开了锁链,扶着他坐了起来,又掏出一块洁净的白布扎在乔先永的额头,助他止血。 乔先永一下地之后,就恭敬的向文先生深深作了个揖,又给魏泓磕了个头。折腾了一天一夜,魏泓身子虚弱,站起身来之后摇摇晃晃,随时都要跌倒。贡儿赶紧搀扶着他。 老者先是端详了一下乔先永,随即点点头说,“不妨事,等会儿先喝点参汤补补。老夫再仔细瞧瞧你是何病症。贡儿,我和魏大侠先行,你且带着这位少侠到仲景堂。”说罢,看都没看喜儿和采儿一眼,大步流星的迈出了房屋,半分都不像是老者模样。 魏泓慈祥的看了乔先永一眼,说道,“先永,我先去陪着文先生说话。你莫急,慢慢来就好。”说着也跟了出去。 二人刚一出屋,贡儿依言搀扶着乔先永,就要向外走。只听喜儿叫道,“贡儿!我和采儿怎么办!” 贡儿支撑着乔先永高大的身体,怜悯的看着喜儿和采儿,叹了口气说,“你们两个非要多生事,我早就劝过你们,你们不听。现在被文先生发现,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喜儿怔怔的跪着,泪流了满脸,他抽泣着说,“贡儿,哥哥,我们兄弟四个,你不能见死不救吧?你可是我们的大哥啊!” 贡儿的眼睛似乎也湿了,他低声说,“喜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文先生。他的性格有多古怪,他对属下的规矩有多严格,我们谁人不知。采儿不听话,你也跟着胡闹。你们此次犯下的事情,就算我拉着珐儿一起为你们同文先生请罪,怕也是没有办法。” 贡儿又瞧了一眼采儿,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又说道,“除非。”他话没说完,看了看乔先永。 采儿看懂了贡儿的意思,他尖声说道,“贡儿,你的意思是让这个傻大个给我们求情?” 贡儿没理睬他,继续搀扶着乔先永,语气极其温和的说道,“乔少侠,你见到的我们四个人,均为一母同胞。幼时父母被仇家害死,文先生路过出手救了我们兄弟四个,从此我们就做他的药童。如今我两个兄弟做了错事,怕是文先生会严格惩罚,罚他们一死都极有可能。小弟知道现下这个请求,乔少侠你大概不会答应,但小弟还是代几个弟弟,求乔少侠能在文先生面前为他们开罪。”贡儿的声音越来越低,眼泪滚滚流下。 喜儿伏在地上,已经哭的直不起腰来。 采儿却还是一脸爱谁是谁的表情,支棱着脖子。 乔先永并没有回答贡儿的请求,他开口道,“怕是师父等的要着急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贡儿听闻此言,知道乔先永大概率不会为他两个弟弟求情。他强忍着呜咽点了点头,又痛楚的看了喜儿和采儿几眼,扶着乔先永走出了房门。 乔先永看到屋外并不是他白日所见的林中小屋之处,却像是在更靠近山顶的地方,被开辟出上下两层平地,修建了大小不一的二三十间小屋,他猜这就是文先生安治病人的所在之地。自己身后的这一间是最角落的一间小屋,更像是一个工具间,非常不起眼。 乔先永在贡儿的搀扶下,顺着崎岖的山道,踉踉跄跄的走着,不一会儿就见到前方有一排亮着烛火的院落。贡儿带着乔先永走到居于正中的屋舍门前,停下了脚步。 乔先永见那房屋外正中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写着“仲景堂”,便知是文先生日常居所。 第62章 恭喜发财 贡儿肃立在仲景堂外,整理了一下衣袖,又拭干了脸上的泪水,清清嗓子朗声说道,“贡儿带乔少侠前来拜见文先生!” 只听那烛火通明的屋内传来一阵阵爽朗的笑声,随即有个苍老但浑厚有力的声音说,“快请进来!” 贡儿带着乔先永走入堂屋内,乔先永看正中是一张雕花的八仙方桌,左右两边各一把太师椅,魏泓和文先生一左一右坐在上面,似乎相谈甚欢。整个中庭散发着一股草药的味道,甚是清香,沁人心脾。 文先生看到乔先永走了进来,双手虚扶后,指着右边侧放的几把太师椅说道,“乔少侠不必拘礼,随便坐吧。老朽这山里面也没什么讲究,舒服最重要。”说着就“嘿嘿嘿”的笑了起来,与刚才威严怒目的老者看起来完全像两个人。 贡儿垂手侧立在文先生身后,低眉顺目,安静的站着。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老仆走进来,端了一个青花瓷碗放在乔先永身旁的八仙桌上,随后退了出去。 文先生笑呵呵的说道,“乔少侠在这岱山之中受惊了,老朽作为主人实在是招待不周呀。快趁热喝了这碗参汤,算老朽先为这几个畜生请个罪,哈哈哈哈!” 乔先永看魏泓点了点头,于是拱手写道,“文先生您客气了。是我年少不懂事,才擅闯林中小屋,并非这几位药童之罪。还望文先生开恩,可以饶过这几名少年。”说完便离了座位,拖着一条还没完全恢复的右腿走到堂屋正中,向文先生深深的作了个揖。 乔先永此言一出,贡儿又是惊奇又是感动,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什么却又没敢张口。 文先生似乎也很是诧异,他挥手做了个手势,要乔先永先落座。他拽了拽自己的胡子说道,“此事再议再议,这几个小畜生净爱胡闹,联合起来欺负我老人家么?哼!” 文先生对乔先永似乎并不很感兴趣,他上下打量着魏泓说道,“魏大侠,老文我自己算是精通医道,注重修身养性,食补养身,活到这九十八岁之龄,但还算是精神矍铄,脑子清楚。你这个人算是老文我见过的奇葩之一,真是奇怪,太奇怪了!”文先生边说话边摇晃着自己满是白发的脑袋,盯着魏泓眼睛直冒光。 魏泓倒是很坦然自若,说道,“人间怪事之多,怕是你文先生也不一定都见过。又何必大惊小怪。” 文先生用力拽着自己的胡子,像是被说服了似的,点点头说,“你说的当然也有一些的道理。但是老朽青年之时见到你,和现在居然没什么太大变化,真是诡异诡异。数十年未曾会面,你居然分毫未变,老朽看到你时本以为是你的儿子孙子之类。”说完之后“啧啧啧”的不住口的赞叹。 乔先永听文先生此言,知道原来是师父的旧相识,更加放下了心。至于谁变老谁又永葆青春,他倒不是非常在意,听话的坐在一旁喝着那碗参汤。 魏泓接茬说道,“老文,你虽然头发白了,但看来在这岱山之中修建的也煞有规模。还养了这四个清秀的徒弟,江湖中你的传闻也从来没间断过,可谓人生成就不小啊!” 文先生却“噗嗤”一笑,搔了搔额头,露出了神秘的笑容说,“魏大侠,老朽这几个药童,你不懂,别有深意的很哪!” 魏泓没有搭茬,只是点了点头。 文先生却像是心痒难耐,抚了一会儿胡子之后忍不住说道,“魏大侠,让老朽来说给你听,这几个小少年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好?” 乔先永心里暗笑,他知道师父对旁人之事一向不感兴趣,但这文先生似乎许久没有与人对谈相欢,今日好不容易遇到了魏泓,着急想说个明白。 魏泓因为有求于这文先生,只好顺着他意问道,“文先生,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见文先生一拍大腿赞道,“你这个问题问的特别好!老朽这山中啊,来的人不少!但那些人呀,都不对老朽胃口!只有你这魏大侠,多年之前就和老朽一见如故,如今老朽就要把这秘密告诉你!” 乔先永放下青花瓷碗,专注的看着文先生。他也好奇这四个折磨他的少年到底有什么古怪。奇特的是,他看到站在文先生身后的贡儿脸上一副尴尬的神色。 文先生大声问道,“魏大侠,你知道老朽的称号吧?” 乔先永原以为师父这么客气,文先生的外号又不是什么极其动听的名头,一定会推说不知。哪想到魏泓张嘴就说,“当然知道,你就是吃不得亏文如乙,江湖之中谁不知晓。” 文先生点头道,“很是很是。谁都知道老朽叫做吃不得亏,他们却不知道我这药童们的姓名!这四个小小儿童,他们的名字合起来是,恭(贡)、喜、发(珐)、财(采)!,恭喜发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文先生笑得胡子乱颤,响彻山谷。贡儿在他身后脸涨的像番茄一样红。 魏泓念道,“吃不得亏,恭喜发财。”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乔先永听到之后错愕,以为这神医是在开玩笑。他怔怔的看了看文先生满脸得意的表情,知道四个少年的名字大概是因为文先生心血来潮所起。 文先生抚摩着自己的胡子,听魏泓说这八个字时,满面得意,连连点头,然后像个儿童一般看着魏泓,双眼发光,似乎在等待赞赏。 魏泓淡淡的说,“妙极,妙极。” 文先生听到魏泓的肯定之词,大为开心,斜睨了身侧的贡儿一眼,然后朗声说,“贡儿,看在乔少侠为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求情的份上,老朽就饶过他们这一次。不过惩罚还是要罚的,罚什么老夫还未想好。你先去通知他们一声。” 贡儿欣喜而感激的看了乔先永一眼,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唔”,文先生咂咂嘴,想起了魏泓的来意,随即探身问道,“魏大侠,你到这深山里来找老朽所为何事?这么多年未见,你不会是为了来听老夫给这几个少年起的绝妙之名来的吧?” 第63章 神医之道 魏泓听到文先生所问,正色道,“文先生,正是如此。在下无事绝不登三宝殿。你也知道,我魏泓从不收徒,但如今各种阴差阳错,也是有两个弟子之人,这被你的恭喜发财抓起来的就是我的小弟子乔先永。”魏泓端起八仙桌上的茶水啜了一口,又说道,“我这弟子体内颇有些蹊跷,想请你文先生来诊治诊治。” 文先生斜眼看着魏泓说,“魏大侠,你这上通天文下通地理的,我看医术之道都不逊于皇宫内那些白胡子御医,难道还需要来找我?”他眯着眼睛,倒是好像来了兴趣,向着乔先永招手道,“乔少侠,你且过来。” 站在厅脚的老仆端了一把圆凳放在八仙桌前,又熟练的拿出一个三彩狮座脉枕,放在八仙桌上。乔先永依言坐下,左手搭在脉枕上。 文先生仔细端详着乔先永的面孔,皱了皱眉。随后又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同时搭在乔先永的寸口脉上,闭起了眼睛。厅内无人言语,安静的可怕。 片刻功夫,文先生睁开了眼睛,只听他说,“那只手放上来。” 这句话一出口,只听刚又返回中厅的贡儿吸了口气,不安的看着乔先永。乔先永却不知贡儿缘何紧张,他泰然自若的换了只手放在脉枕上。 文先生的三根手指又重新搭了上来,乔先永手腕一热,感到一股内力从文先生的手指之处传入体内,速度极其缓慢的在体内四处游走。 半炷香功夫过去,文先生收回了手指,乔先永看到他的额头上似乎冒出了汗珠。文先生做了个手势,乔先永向他鞠了一躬,又坐回原先的座位。老仆随即将圆凳和脉枕都撤走。 魏泓关切的问道,“如何?” 文先生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怔怔出神。他倏得转头向乔先永说道,“乔少侠,老夫从医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你这等奇异的脉象。老夫诊得你体内似有两股脉象。一股像是强弩之末,一股虽似有似无但却后劲极强,不知是何缘故。” 乔先永不由得赞叹确是神医无误,他看了看魏泓,向文先生说道,“文神医妙断。不瞒神医,这强弩之末的内力是我从前所修炼之内力,后因种种原因,绝大部分已经散尽。” 文先生叹了口气说道,“散功一事,无论对于被散之人,还是助你散功之人,都异常凶险啊!以老夫的判断,助你散功之人,大概也内力失了大半吧!” 乔先永听闻此言,大吃一惊。他确实从来没想到过,师父助自己疗伤,还要搭上自己的内力!他看向魏泓,刚要张口,只见魏泓极其缓慢的摇了摇头。 魏泓接着文先生的话头说道,“文先生,我略通医道,粗浅判断我这徒弟体内两股脉象,似是无法归拢,但长期留存在他体内互相冲撞,久而久之,必将对他的身体带来巨大损耗,不但影响内部脏器,怕是对性命也有碍,不知文先生可有化解之法?” 神医眯着眼睛,神情古怪的盯着乔先永,又转向魏泓摇了摇头。 乔先永看到魏泓的表情立刻变得黯淡无光,他心里一酸,朗声说道,“文先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在下几次在鬼门关徘徊,都侥幸存活了下来。如若真无救治之法,在下也无怨无憾!” 文先生瞪了乔先永一眼说,“你也太看不起老夫了。虽然你这个症候老夫并未诊治过,但还是有六成,不不,七成的把握可以治好你。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乔先永第一次听说治病和胆量还有关系,他不解的看着文先生高深莫测的表情。 文先生思索片刻,说道,“乔少侠,你的情况非常复杂,实属罕见。不是吹嘘,大概世间除了老夫之外,无人有此胆量,学识和能力进行诊治。 你的师尊魏大侠所言不虚,你体内两股内力每日互相牵制,彼此损耗,对你大是不益。老夫粗粗估计,长此以往,你的性命大概活不过三年。 老夫和魏大侠的看法相似,还是从你体内这强弩之末的内功下手,将其化解。虽然老夫不甚明白你身体之中另一股内功的底子,但刚才老夫用内力试探,发觉其绵久长劲,并非寻常。” 乔先永听到这里,与魏泓对视一眼,二人都心知文先生所说到的这股内力是来自于玄石之灵,但彼此很默契的都不提及。 文先生却没发现这师徒二人的异常,接着说道,“老夫思索,估摸需要约半年时间,来清除乔少侠体内所余的小股内力,只是这清除过程甚是凶险。 这首先的四十五天,老夫会将大量赤阳毒蚕和冰冥毒蚕置于乔少侠体内,这毒蚕阴阳相行,将逐渐吸食乔少侠体内精气,这身体多重末端的内功,也将随着精气被毒蚕所噬。 接下来的九十天,老夫将用牛毛银管扎通乔少侠全身七百二十余个穴位,并发功将这些带着乔少侠精气和内力的毒蚕从全身的穴位祛除干净。 这最后的四十五天也至关重要,由于医治到此时,乔少侠全靠体内残留的另一股内力护住心脉,老夫并没有把握这另股内力能否足以支持乔少侠四十五天的性命。但这四十五天之内,老夫会给乔少侠再服下草药丹丸等共七七四十九种,这一疗程过后,乔少侠的精气也将恢复如初。 整整这一百八十日如果挺得过去,老夫保证乔少侠能延年益寿,长寿过常人。当然是在他不受什么外伤的前提之下。” 文先生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又开始揪自己的胡子,叹道,“难啊!难啊!” 乔先永听到此时已是目瞪口呆,这神医的治疗之法自己简直闻所未闻。 魏泓却边听边点头,眉头紧皱,似乎也在和自己的认知做相互印证。文先生讲完之后,魏泓开口说道,“不错,我想到了其中几层,却没有文先生你说的这么透彻。”随后,他的目光又投到乔先永身上来。 第64章 岱山作别 “先永,你意下如何?”魏泓乌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注视着乔先永说道。 乔先永方才听文先生描述的复杂过程,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他内心毕竟还是有许多疑问,于是鼓起勇气开口问道,“文神医,我没有钱给您。” 文先生先是一愣,继而拍着桌子大笑道,“老朽要钱何用!”眼珠一转又说道,“老朽是没钱的人吗?”他的话一出口,乔先永看到贡儿都在用袖子掩着嘴偷笑。 乔先永脸红了红,又说道,“文先生,听说您治病救人是医一人,病一人。那您如果肯医治我,这,这您打算让我再患何病?”乔先永的内心其实一直被喜儿所讲的青云和尚一事缠绕着,这时他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心里也释然了许多。 魏泓似乎也极其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紧紧注视着文先生。 “看来我这个吃不得亏的称号深得人心啊!”文先生抚着自己并不怎么通顺的胡子说,“唔,你是个少年人,谅来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对吗?” 乔先永涨红了脸,小声说道,“五岁时,偷过邻居家烧好的鸡腿。七岁时,摘过村头李木匠家的枣子。十三岁时,练武不小心伤了师姐的左手腕,她休养了一个月。” 文先生笑得合不上嘴,似乎颇为愉快,他开口说道,“老夫这吃不得亏的外号,并非你想象的那样。不过呢,如果真能将你医治好,老夫定会要你拿什么来交换,只是一是老夫现在没有十成把握,二是老夫还没想好,要你这少年人来交换什么。” 魏泓插话说道,“先永,你已成人,这事关本人生死,你需要自己来做决定。” 乔先永看看魏泓,又看看文先生。中厅内的每个人,甚至贡儿和老仆,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乔先永心想,如果文神医判断无误,自己如果不医,就只有三年好活,而如果选了医治,就有四成的可能只能活半年,六成的把握能完全医好。 这个选择变成了对半年、三年和长寿之中的选择。 对于许多人来说,做这样的选择可能非常困难。但对于虽然年少,但已经历经百般磨难的乔先永来说并不难。现在上天给了他机会,还能有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强,哪怕这机会只有六成,也远胜于无。 乔先永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文先生,师父,徒弟愿意接受文先生的治疗!” 文先生笑得声音更大,赞道,“勇气可嘉!不愧是魏大侠的徒弟!想当年,魏大侠” 话未说完就被魏泓打断了,他向文先生拱手说道,“文先生,当年之勇,现在就不要再提了。先永之事就有劳先生费心!不过他还不能立即开始治疗,我与人有约,三个月之后要带着徒儿前去帮忙救人,此行结束之后就让先永前往岱山来寻你可好?” 文先生点头道,“三月的时间刚好,老夫也需要一些时日做准备。这三个月之中,乔少侠体内的两股内力还不至于造成什么影响。但为以防万一,乔少侠还是请服下老夫这里的回煞丹。这丹丸可以暂时帮助乔少侠体内略强的一股内力压制另外一股,以免他突然经络麻痹,手脚瘫痪。” 厅中老仆随即取来一只雕花木盒,恭敬的捧给文先生。 文先生打开木盒,从里面取出一只金银丝线绣成的锦囊,递给乔先永,郑重其事的说道,“乔少侠,这回煞丹极难炼制,老夫过去十年也就炼制了这三颗丹药。你今日先服一颗,之后每隔一月服用一颗,待你三月后返回这岱山时,就无需再服用丹药,老夫自有办法。但你切切记住,不可超过四个月,否则局部麻痹,老夫也救不得你齐全。” 乔先永站起来,向文先生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随即接过锦囊。打开看时,里面有三颗赤红色的丹药,他小心的取出一颗,端起旁边的参汤服了下去。这丹药入口一股甜香之气,也不知是用何物炼制而成。 辞别文先生时,天色已经露出了清晨的微光。这山林像是又活了过来,生气勃勃,鸟虫之声不绝于耳。文先生微笑着向魏泓和乔先永拱手作别,他背后的四个清秀少年伺立在旁,表情复杂。 走到岱山脚下时,魏泓站住了脚步。乔先永一怔,也停了下来。 魏泓看着乔先永说道,“先永,那日在蜀都城外破庙,为师因为权宜之计,答应了魔教教主萧碧痕,与她约定在三月之后也就是腊月初八,在京城相见,助她解救她的妹子。当时你在昏迷之中。” 乔先永恭恭敬敬的点点头,回道,“师父,您几日前在路上时,与我说过。萧碧痕的亲妹妹萧茉柔,也是将我从乌山山谷之中解救出来之人,是我的恩人。” “你不计较她是魔教中人,还存了恩人的念头,这一点很好。”魏泓沉吟着说,“世间本来就无全恶或者全善之人,只可惜大部分俗人都认为非黑即白,非好即坏,可叹哪!” 乔先永不明白魏泓此言何意,没有接茬,只是安静的听着。 “先永,为师今天在这里要和你暂时分开。”魏泓的目光越过乔先永的肩膀,望向岱山一望无际的层峦叠翠之中,“这许多天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也需要时间逐个处理。几日前离开玉虚山庄之时,你的身体是为师认为最为紧要之事,才先领你上到这岱山之中。” 乔先永试着理解魏泓这席话,他迷茫的看着魏泓说,“师父,您要去哪里,徒弟愿意跟随。” “不可!”魏泓打断了乔先永,坚定的说,“为师这些日子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你和穆心从小跟着我在断月崖长大,心思过于善良,对于这人世间的险恶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这也是你和穆心反反复复陷入困境的根本原因。你要知道,在这江湖中生存,并不是武功高强就足够的。” 乔先永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魏泓说起江湖险恶,但从来没想到师父的所言所语背后用意有多深。 第65章 广安客栈 乔先永隐隐约约能猜到魏泓的深意,他问道,“师父,那您的意思是?” 魏泓凝视着他说,“先永,你虽失去内力,但所学武功招式之精妙,足可以让你在与人搏斗之中不吃亏,这点为师完全放心。你更需要学习的,是江湖中的历练和行事之法,这不是师父能教给你的。因此,我思索多日,决定与你在此分手,三月之后,腊月初八之前,咱师徒二人在京城相会。” 乔先永听到又要与师父分开,鼻子一酸,垂下了头。 魏泓不动声色的说道,“先永,年少时是最值得珍惜的时光,这个时候切莫为了不重要的情感浪费自己的时间。从岱山到京城一行,师父却又有一任务交付与你。” 乔先永听到师父有安排,又抬起头来。 “当今朝廷荒废朝政,中原之内世风日下,不良之风气盛行。而我等学武之人,惩奸除恶是基本要义。很快你就会明白,魔教虽恶,并不是大恶的道理了。师父交予你的任务便是在这三月之内,惩处五个大恶之人,割下他们的右耳,带到京城来见我。” 乔先永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师父交代给他的竟然是这样的任务! 魏泓见乔先永一脸茫然之色,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先永,记得是大恶之人。你若是去抓一些小小的偷鸡摸狗之贼,为师会非常失望。”魏泓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绣有如意的茶白色荷包,递给乔先永,说道,“这是一点盘缠,供你路上的用度。” 魏泓看乔先永接过荷包,冲他笑了笑,就骑上黑骡,向着东边离去。 乔先永看着魏泓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心里一片怅然。他知道师父是有锻炼他的心志之意,但他总觉得,和师父在一起还没有呆够,还有许许多多的话没有来得及说。 黑骡在身边不耐烦的嘶鸣着,两只前蹄在地上蹭来蹭去,似乎也在催赶乔先永上路。 乔先永磨磨蹭蹭的跨到黑骡身上,这一日一夜惊心动魄的经历像是还在自己眼前反复,让这岱山变得更是又神秘又亲切。 “五个大恶之人,割下他们的右耳,带到京城见我。”师父魏泓的话像是天雷一样在乔先永脑中持续的炸响。到哪里去找这些恶人呢?什么样的人才算是大恶人?乔先永的脑子之中仍然像云雾笼罩一般,完全没有头绪。 乔先永一边思索着,待他反应过来之时,才发现黑骡已经习惯性的将他向着广安镇的方向驮了回来。乔先永心想,也好,昨夜一晚没睡,不如先回客栈休息一下,再看下一步如何安排。去京城的路自己也不甚熟悉,还需要在镇中找人打听。 白日的广安镇依然是人流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乔先永回到天丰客栈,先还了黑骡,随即便想回房休息。岂知店中的小二倒是极有眼色,看他风尘仆仆一脸疲惫,于是问道,“客官,这日头已高,正是晌午用饭之时,请问小人是将午饭给您端到房内用,还是在这中庭之中为您找个雅座用饭?” 乔先永正打算习惯性的脱口而出“在房内用”,却转念一想到,如今也得多打听打听这江湖中事,不如在这客栈热闹的中庭用饭,也许可能有所收获,于是答道,“就帮我在庭中找一窗边清净之位就好,我吃的简单,一荤一素加一碗面。” 那店小二点头哈腰的将乔先永带到前庭,果然七成的座位已经满满当当。 乔先永随即在窗边仅有的一张空桌旁坐了下来,一边喝着店小二上的热茶,一边留心观察着。 “田三哥,这次大半个白沙镖局的镖师都出动了,你猜这押的是什么镖?”隔壁一桌坐了三个武夫打扮之人,其中一个生着浓眉的黑脸胖子压低声音问道。 乔先永听到“白沙镖局”四个字,不由得留神聆听,但仍装出饮茶的样子,慢慢的啜着。 坐在黑脸胖子对面的武夫长着一张如同麻将牌一般的长脸,脸色蜡黄,他神秘兮兮的说道,“阿彪,白沙镖局在这广安镇,也是咱们能讨论之事?” 那桌上的第三人眼睛极小,似是勉强睁开一条缝,声音也如蚊蚁一般,乔先永要费点劲才能听清他说话,只听这人说道,“以白沙镖局的实力,这一趟搞的这么兴师动众郑重其事,如果我廖二所料不错,必是为宫内太后祝寿的贡品。”说完之后他警觉的向四周望了望,见乔先永一身农家少年打扮坐在附近,没当回事,又收回了目光。 乔先永坐在旁边却心思灵动,他心里暗想,听这几人谈论,白沙镖局似乎是要护送一趟镖送到皇宫之内,这皇宫,可不就是在京城吗?他越想越喜,如果能加入这白沙镖局同行,岂不是不用自己再苦苦琢磨这路线。只是不知道这白沙镖局是否还缺人,另外他们的行程安排能不能赶得上师父要求的时间。 想到此处,乔先永又听到蜡黄脸的武夫说道,“唉,老子这辈子还没去过那京城,也不知道是不是比咱广安镇的水更甜,月更圆。” 黑脸胖子嘲笑的说道,“田三哥,就你长得这副尊样,大概一进城门就被东林苑请去喝茶了吧。” 此言一出,三个人都“呵呵哈哈”的笑了起来,各自拿起手中的酒碗一碰,一饮而尽。 那眼睛极小的武夫像是想起了什么古怪的事情,左顾右盼几下,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哎哎,白沙镖局的事和咱们他娘的也没甚关系。你们听说个怪事没?”说到此处,他却打住了话头,拿起筷子去夹一块淋着油的猪蹄。 黑脸胖子似乎性子最急,不住催到,”廖二爷,你他娘的话别总说一半,闷在肚子里当屁放啊?有什么新鲜事,赶紧说给哥几个听听!” 廖二瞪了黑脸胖子一眼,低声说道,“前日夜里,城南李老财家那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跳井自尽了!” 第66章 白沙镖局 乔先永在一旁听到廖二神神秘秘讨论的只是个少女跳井自尽之事,并不在意,只顾着吸溜自己的那碗细面。但旁桌三人的谈话内容却挡不住的一直钻进自己耳朵。 “廖二,你说的可是广安镇首富李达利家那个名震广安的女儿?这家财万贯,据说李老财又给她定了个状元亲,咋可能跳井!”黑脸胖子阿彪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廖二声音压得更低了,说道,“我家那口子的堂兄就在衙门里当仵作。李老财对外说的是女儿跳井自尽,其实啊!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又说道,“其实根本不是!据说从枯井里救上来时,那少女的下身已经被毁的一塌糊涂!也叫稳婆看了,根本就不是处子之身!因此我那大舅子说,根本不是自尽,是被奸后杀!” 这有钱人家的秘闻似乎非常吸引人,田老三喝了口酒,定了定神说道,“廖二,你这个二货,别胡说八道了!李老财家的家丁守护之严,怕是白沙镖局都比不了!更别提他宝贝女儿所住的闺阁,怕是连个蚊子都飞不进去!除了李老财,连个男仆都没有!这也就是皇城之外不让有太监,要不然恐怕李老财在家里得安置不知多少个太监!” “嗳,等一下!”黑脸胖子阿彪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若有所思得说道,“还真别说,廖二可能还真说着了。半年前,听说城东开当铺的杨掌柜之女,也是被奸杀致死!可怜那女娃,好像也是刚刚订了亲,还没出阁,唉!” “要你这么说,我倒也想起一事。”田老三不再嘲笑廖二匪夷所思,而是加入了话题,说道,“这三五年来,咱们广安镇好像每年都有那么两三个待嫁少女惨死,巧的是家里都是富户。真是奇怪!你还别说,现在广安镇这些有钱人家的女娃,一个个都胆战心惊的很!听说五岳之中岱山派掌门每月都挑选十个门人,带领些许武夫在这镇内夜夜巡逻,把这镇里治的是连个小偷都没有,就是挡不住这采花贼!怪也怪也!”说完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酒。 乔先永听了这一通议论,想起了他认识的数个少女,除了师姐叶穆心,还有萧茉柔、凌弘茵、凌菲儿等人,虽然都不知道她们身在何方,但想想这惨死的少女,也觉得悲惨异常。 转念一想,如果这些惨死少女均出于一人之手,那这人怎么说也应该符合师父定义的“大恶人”了。只可惜,连广安镇的衙门和岱山派都抓不住的恶人,他乔先永又上哪里找去。 想明白之后,乔先永抹抹嘴,站起身走出客栈,他想还是去看看白沙镖局看一看究竟再说。 这颇为气派的白沙镖局就在天丰客栈对面。一丈多宽的正门口矗立着两只凶猛的石狮,张着血盆大口,煞是吓人。大门东侧立着一面两丈多高的镖旗,黑底上用金线绣着“白沙”二字,并有一条青色盘蛇纹在两字之上。大门正中挂着一块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白沙镖局”四字,笔力浑厚。 门口叉着腰站着两个昂首挺胸的中年男子,小腿处绑着崭新的土黄色绑腿,腰间都扎了一条青绿色的腰带,每条腰带上都可以看到绣有一条虽小但活灵活现的盘蛇。 那二人似乎正在说话,不知为何脸露焦虑之色,见乔先永走到镖局门口左右顾盼,个子高一点的镖师冷的上前一步,堵在他面前。 乔先永吓了一跳,停住脚步。 那高个镖师先是上下打量了乔先永几下,然后张口道,“哎,小子,我们正急呢,你还在这儿磨蹭啥,赶紧进去!” 乔先永听后愣住了,这镖师什么意思?难道白沙镖局是可以随意参观之地? 略矮的镖师急道,“霍师傅,别磨叽了。这大热天站了一上午就等来这一个,我带他进去得了,好歹凑上一个算一个,省的镖头今日又怪罪!”语音未落,没等乔先永发话,拉了他的衣袖就向镖局院中迈去。 乔先永不明所以,跟在矮镖师身后,没几步就走进镖局院中,绕过了照壁。 这白沙镖局的大门和檐墙已经算得上足够宽阔气派,这院中练武场更是让乔先永大吃一惊,没想到有如此规模。光是这院子,粗略看去就至少有二十丈长,十丈宽,更不用说还不知道有多少间堂屋。这院子的一侧停放着数十辆镖车,每一辆都漆的闪闪发亮,两侧用青绿色漆刷着“白沙”二字。 院子另一侧显然是平日镖师练武的武场。三排兵器架上整齐的排列着十八般武器,都是精钢炼制,磨得甚是光亮。虽然每一把兵器看上去并不出奇,但绝对是上等钢铁炼制而成。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锤是一样不缺,一般不少。兵器架对面还有五个箭靶一字排开。另外场内还散放着石锁、石鼓等练武用具。 乔先永倒是没想到,这武场上已经站了许多人。粗粗望去,像门口的高矮镖师一样打扮,一看就是白沙镖局中人的不到十人,站成一排。这排人对面挤了二三十人,都是清一色的年轻男子,穿什么的都有,但看上去都是穷苦人的打扮,并无华贵衣着之人。 这二三十人列了两队,每队排头的一人都拿着兵器比比划划,像是在演示自身武功所学。 矮镖师向乔先永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就将他推到其中一队的队尾,低声说道,“小子,你就排在这儿吧。不用急,等会儿就到你了。再过一个时辰会放饭,亏待不了你们。”说完就扬长而去。 乔先永被这一连串的操作搞得无所适从,但他心里仍是惦记白沙镖局去京城走镖之事,再加上他人本来就随和,因此也并未多加询问,按照矮镖师的吩咐,听话的排在了队尾。 第67章 加入镖局 乔先永身材高大,因此虽然站在队尾,也可以将前方发生之事看的一清二楚。 排在最前面的两个男子都穿着短打武衫,年纪大概在二十余岁,左首边的男子看上去较为木讷,右首边的男子一双三角眼滴溜溜的转着。 站在一排镖师正中间的一人拿着一本像名册一般的簿子念道,“柳大原、毛茂。” 排头两人一人喊“这儿呢”,一人喊“是俺”。 那镖师放下名册,端详着二人,问道,“你两人会何兵器?” 看上去精明的汉子抢着大声回答道,“我会使刀!” 镖师从一旁的兵器架上随手抽出一把样式极为普通的砍刀递给了那汉子,挑了挑眉问道,“你是柳大原?” 那汉子接过长刀,跺了跺右脚,洪声说道,“回镖师师傅,我姓毛名茂!广安第一刀毛茂便是!” 不止是那一排镖师,两列队伍中人都“哄”的笑了,有人低声说,“毛毛,嘿,这第一刀的名字厉害嘿!” 毛茂像是早就听惯了这嘲笑声,不为所动的说道,“镖师,有何吩咐?” 镖师强忍着嘴角的笑意,说道,“来,毛师傅请,给我们大伙儿欣赏下这广安第一刀的刀法!” 毛茂走到场中空旷处,两个脚跟并拢,左手握刀盘,左臂抱着单刀垂在身体左侧,虎口朝下,刀刃朝前,刀背紧贴着自己前臂,右手向前伸,摆了个起手单刀招式。 紧接着,毛茂身体向左急转,左脚上前一步,重心一偏,只见刀光一闪,单刀急刺向前方。只见毛茂左劈右刺,上切下扫,单刀舞的刷刷作响,煞是好看。人群中不住的传来叫好声,喝彩声。 乔先永见这人刀法虽然舞的好看,但是华而不实,尽是破绽,在真正对决时,只怕一刀都递不到对手身上。他的刀法倒更像是在戏台上演戏一般,每一招都差着那么一些。乔先永暗暗摇了摇头,又想也不知道白沙镖局找这些花拳绣腿做什么。 一套单刀刀法舞完,那毛茂满头大汗,期待着看着镖师。 镖师显然也知道这是花拳绣腿,但不知为何却没有说破,只是点了点头说,“能拿刀也可以,你入选了,明日卯时三刻前来镖局点卯。”说完后拿笔在名册薄上勾了个圆圈。 毛茂脸上露出欢喜之色,得意的看着众人,昂着头走出了白沙镖局。 那镖师又指着左手边的木讷男子说,“柳大原是吧,你使什么兵刃?” 柳大原涨红了脸,半晌才低声说,“俺只会拳法。” 镖师也没说什么,指了指空地说,“来吧,请!” 柳大原稳稳的扎个马步,两肘配两膝,颈挺头昂,一拳出手,乔先永便认出这汉子打的是民间常见的短打拳法八极拳。只见柳大原出拳越来越快,灵活快速,便知他是马氏通背一派的八极拳传人。这拳法虽看着朴实,可是练到精髓时威力确实不小,尤其是在近身搏斗之时。 乔先永见这柳大原顶、抱、担、提、挎、缠的六大开拳法打的井井有条,刚猛暴烈,知道他确是这外家功夫的好手,比刚才耍花刀的毛茂不知要强出多少倍。心里暗叫声“好”,此时那柳大原也做了个收势,重新站定。 镖师似乎也有点见识,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柳大原,明日卯时三刻来点卯。” 这汉子直直的望着镖师,问道,“大师傅,你们这趟镖,要俺们跟走多少个时日?” 镖师提笔在名册上画了一个圆圈,头也不抬的说道,“往返一趟,短则四月,长则半年。” 柳大原接着问道,“那是让俺们去哪了?” 镖师不耐烦的抬起头来,斜睨着他说,“这趟镖目的地是哪儿,是机密!机密懂吗?老子都不知道,还能和你说?要不是这趟镖这么重要,白沙镖局怕人手不足,以防万一,咋可能临时招人?就你这水平,平日里要想进白沙镖局,估计只能等下辈子了!” 柳大原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话,那镖师挥了挥手说,“快滚快滚!再问的话明日甭来了!” 柳大原没敢多说话,垂下头走出了院子。 乔先永这才明白,原来门口的高矮镖师以为自己是来应征白沙镖局的短期镖师的,也没仔细问就把自己领了进来。他心思一动,如果真成为白沙镖局的镖师,岂不就能名正言顺的跟着镖队前往京城? 乔先永心中主意一定,留神看余下的几人,大部分只要有点基础的粗浅功夫,那镖师就都画圈留下。只有看着实在体弱或者手无缚鸡之力之人,镖师才在名册上将名字勾掉赶了出去。看来白沙镖局确实着急,因此挑选的门槛也低了许多。 过了一阵,乔先永前面所排之人差不多已经走光,终于轮到他。 那镖师看着自己手中的名册,念道,“王二虎!” 没人答应。 镖师疑惑的抬头看了看乔先永,问道,“王二虎!你不是王二虎?” 乔先永茫然的摇摇头,答道,“我叫乔先永。” 镖师翻了翻手中的名册,像是并没有找到这个名字,说,“你何日登记的?” 乔先永回头指了指白沙镖局大门,说,“我没登记过。是门口两位师傅让我进来的。” 镖师脸上似有怒色,骂道,“这两个狗娘养的!每天就是拉了不知道什么玩意儿进来给老子凑数!”骂完后打量着乔先永说,“傻小子个头倒不小。搬搬东西也成。行了,明日卯时三刻来点卯!”随后拿着毛笔歪歪斜斜的在名册上写下“乔先永”三字。 乔先永一听居然没有考较他的武功,惊道,“师,师傅,你不问问我会什么?” “会什么会!老子在这日头下晒了大半天,就没见过个手底下真有点功夫的!除了那个什么,什么原!让你来跟镖打打杂,你是不愿意是咋?嫌工钱低?” 乔先永生怕这已经到手的机会飞了,哪里还敢嫌什么工钱,更何况从来没想过镖局还会给他钱。他向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说,“不敢不敢,明日一早我准时来镖局点卯。谢谢师傅!”说完像是怕镖师后悔似的,一步都不敢停,大步流星的走出了白沙镖局。 第68章 白沙点卯 第二日清晨,天微微亮时,乔先永就起床收拾自己行装。他并没有什么太多物件,最重要的东西都贴身收在怀内,除了有从小陪着他的显松剑,还有从乌山山谷中带出的通天教主星宿图,以及岱山文天一神医的药丸,和师父临别之前给他的装有盘缠的荷包。 另外还有一身换洗衣服和几件内衣,还是跟着魔教萧碧痕那段日子之中发给他的仆从服装。乔先永也不在意,有衣服穿就行。 他将自己的墨剑裹了一层粗布,和其他物品打成的行囊一起背好。 客栈的帐是最初来住时,魏泓已经付过的,所以乔先永将钥匙还给掌柜的之后,就走出了天丰客栈大门。 夏末秋初的天气对于广安镇这种中原南陲的城镇来说,仍然是极其炎热闷湿,乔先永看东方升起的朝霞已经染红了半片天空,料是已到卯时前后,他快步走到白沙镖局门前。却见镖局门前三个一丛五个一堆的已经站了十来个汉子。乔先永辨识人能力极强,一眼就看到了毛茂和柳大原两人。 柳大原仍是穿着昨日的衣服,也背了个背囊在后背,站在人群边缘低着头。 毛茂看起来就是典型的自来熟,已经与人攀谈起来,甚至还攀上了亲戚。 只听“吱呀”一声,白沙镖局的大门被推开,四个镖师昂首挺胸的走了出来。门口的十来个汉子立刻不再言语,略带紧张的盯着镖师。 其中一个镖师乔先永认得,正是昨日拿着名册画圈之人。只见他粗着嗓子大声说道,“站成两列,跟着我进来。别大声说话啊,总镖头和夫人小姐们还在休息!” 十几个汉子推来推去,好不容易才排成了歪歪扭扭的两列,跟着四个镖师走进了白沙镖局的大门。昨日乔先永来过的练武场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有几个仆从打扮的人还在院角扫地,此时都停了手望着他们。 之前发话的镖师此时说道,“别挤了!统一站成一排!” 十几个人又重新挤来挤去,勉强排了一排,每个人都想站在正中间。乔先永被挤到第二排,还好他个子比其他人都高出不少,也能看清听清。 那镖师又掏出他的名册簿,数了数,又点了点院子里的人头,退后一步向他身侧一个昂着头的镖师说道,“李副总镖头,现下一共来了十五人,还有一人未到。” 那被称作“李副总镖头”之人皱了皱眉,厉声说道,“迟到的不要了!去关上大门!”只见他背着手,在乔先永等人面前踱了几步,转过身来正色说道,“今日你们一十五人既然迈进这白沙镖局大门,不管你们只是短期跟着我们保这一趟镖,还是因为表现出色将来能留下成为一名镖师,都要守白沙的规矩!听懂了没?” 十几个人稀稀落落的有的说“听懂了”,有的说“嗯”,有的答“要得”,有的不说话。 李副总镖头似乎很不满意,板着脸训道,“一点规矩也没有!来,朱镖师,讲讲白沙的规矩!” 之前数人数的镖师原来姓朱,他毕恭毕敬的向李镖头弯了弯腰,转向人群,严肃的说道,“都站直,不许讲话,听我说! 我们这白沙镖局,是中原四大镖局之一!我们所开的分局,每年保的镖量,远胜于威远、镇福其他两大镖局,和中原最大的徳胜镖局相差无几!广安镇是咱们白沙的总镖局。 咱镖局业务丰富,信镖、物镖、银镖、粮镖、人身镖、票镖咱们都接! 咱镖局一共两百名镖师,广安总镖局现有镖师五十名,咱们总镖头,你们也一定听说过,就是名满天下的断魂枪吕储夫吕总镖头!咱们吕总镖头的亲生哥子,是武林之中岱山派的掌门人吕储元!”说到这里,朱镖师做了个向后院方向拱手的手势,以表尊敬。 他咽了口口水,又接着说道,“刚才李副总镖头也说了,进了咱们白沙的门,兄弟们就得守咱的规矩!否则坏了规矩,谁都救不了你! 咱们走镖之人,出门有几个禁忌!三不住,三不离!这所谓三不住呢,是新开之店不住,易主之店不住,娼家之店不住!咱说实话,有时赶路,住在野外破庙也是常有的事! 还有三不离,指的是武器不离身!衣服不离身!车马不离院!想做一个好镖师,就要随时保持这个警惕之心!尤其是半夜三更,最容易出事,那些爱喝酒的,爱逛窑子的癖好,都是咱出门在外的大忌! 咱们现在要保的这趟镖,定于五日之后吉时出发,到时候由李副总镖头指挥带队,带十辆镖车,咱们广安总局出十五个镖师,两个趟子手,加上你们十五人做些杂役等事。各主要省份都有咱们分局接待,需要甚补给都可以从分局领。 但目的只有一个,保证这趟镖完好无损的在两月之后如期到达京城! 都听懂了没有!” 这次的回答倒是颇为整齐,大概是听了朱镖师这一番教训,大家伙都来了精神气,大声答道,“懂了!” “很好!”朱镖师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向李副总镖头道,“李镖头,您看还有什么话示下?” 那李镖头一挥手,朗声说道,“兄弟们!这趟镖干的好的,回来咱们这广安镇,就直接升入白沙镖局成为正式镖师!跟着吕总镖头吃香喝辣!希望你们好好表现!” 朱镖师看李镖头似乎训话已经结束,随即指了指放在旁边的一摞物件说道,“排队上来领衣服和所用物事,雷镖头会带你们去所住之地,你们换换衣服,半个时辰之后来练武场集合。” 这话说完,一个个头至少矮了乔先永至少一头的小个镖师走上前来,给每人发了一个包裹。随即不言声的迈开步子。 这十五个新来白沙镖局之人就跟在小个雷镖师身后,边走边对这院子指指点点,都震惊于这白沙镖局院内之大。 第69章 镖局安身 雷镖师领着这十五个左看右瞅之人从练武场的西边拱门穿过,乔先永看到是一个相对独立的院落。东边和南边各有几间厢房,帘子已经卷起。 雷镖师话不多,指着南边中间三所厢房说道,“这三间房你们住,每五人一间,你们自己组合。”又指了指北边的一排屋子说,“这一排是膳房及仓库,每日放饭时候,管膳房的人会喊你们拿自己的饭。另外,除了外面院子中的练武场,其他地方不许去!听懂了没?” 看到十几个人纷纷点头,雷镖师满意的背着手离开了。 这一票人一点没客气,见雷镖师一走,就像一群猿猴一般三个厢房进进出出的瞎窜,挑选比较着哪一间更大一些,更干净一些,光线更好一些。 乔先永抱着白沙镖局发的家伙事儿走进正中一间厢房,却见这厢房中已经挤满了五个人,有的正在脱鞋,有的已经脱了个精光,拿着白沙镖局的衣服在身上比划。一人看他进来,就向外摆手,不客气的说道,“出去出去,这屋满了!” 乔先永无奈,走进右首屋中,这间屋明显光线较暗,房间也略小。他数了数,屋中只有四人,每人都已经守在一张窄榻边。于是他便抱着自己的东西走到最角落的一张窄榻,榻边摆着一个极小的底柜,乔先永把随身带着的不重要的东西塞到了低柜之中。 “大个儿,你叫什么名字?”有人大声说道。 乔先永抬起头,看到屋中有人看向自己。 “我姓乔,乔先永。”乔先永因为自己前来白沙镖局的目的本身不纯,因此决定尽量寡言少语,最好不引起任何人注意。 问乔先永姓名的男子脸圆圆的,一笑起来两只眼睛眯成两条缝,他和气的说道,“乔小兄弟,看着你就还是个娃娃,怎么出来干这么苦的差事。我姓魏,魏放,你喊我魏大哥就行。以后大哥在路上多照应照应你。” 乔先永点头称谢。 魏放又一一指着其他几个人说道,“这位叫柳大原,这位叫毛茂,这位叫郭铁牛。” 乔先永挨个打了招呼。柳大原和毛茂他本身就有印象,郭铁牛倒是第一次见,满脸都是憨气,一看就是庄稼人,说是家里的地被财主占了,只得出来找工。 毛茂却没理会乔先永,仿佛在出神。 魏放走到他身旁,猛地一拍他右肩,大喝一声,“老毛,想什么呢!” 毛茂被魏放吓得打了个激灵,转过脸瞪了魏放一眼,说道,“艹,吓死老子了。老魏,刚才咱们从练武场走过来的路上,那几扇紧闭的门后面又是啥地方?” 魏放满不在乎的说道,“我没注意什么门闭着不闭着,你操那么多闲心干啥。锁着的无非就是夫人小姐们住着的地方,咱又去不得。甭他妈的瞎想了,赶紧换了衣服到武场去。” 几人换好衣服,说说谈谈着,又重新回到了院中练武场。 只见武场之中已经站了三排镖师,每排各十人,每人的表情均极为严肃,刚才见过的李镖头站在第一排左首第一个,雷镖师和朱镖师混在最后一排之中。 李镖头看到这新来的十几个门人不成队形,洋洋务务的走了出来,脸上升起一股怒气,“哼”了一声骂道,“小兔崽子们,还他奶奶的不快点!赶紧站好队,站镖师们后面!” 这一众人等才刚慌张的摆好队形,只见中堂之门缓缓的打开,两个镖师拥着中间一人走了出来。 只听前面三排镖师整整齐齐洪亮的大声说道,“白沙白沙,亨通发达!白沙白沙,雄起天涯!总镖头早!” 乔先永这才知道,原来此人就是白沙镖局的总镖头吕储夫。他想起自己三年前曾经在乌山之巅的武林盛典之中见过这吕储夫的亲兄弟吕储元,凭着模糊的回忆,他看这吕储夫和其兄长得颇为相像,都是五短身材,国字脸,两道八字浓眉下的一双眼睛中精光四射。 只见吕储夫抱了抱拳朗声说道,“兄弟们早!好说好说!”随后凌厉的眼神扫过这新加入的一十五人,不少人似乎颇为惧怕他的眼神,都低下了头。 乔先永倒是坦然自若的站着。吕储夫也看了他几眼,随即收回了目光。 李镖头向前一步,大声报告道,“总镖头,今日为本次所保之镖新招收的门人共一十五名,均已到齐安置,请总镖头训示!” 吕储夫迈着八字步,在众人面前来回踱了几步,随后站定。 他一张口,声如洪钟,连树枝上停歇的鸟儿都被惊起,扑闪着翅膀飞向天空。 “新来的弟兄们!我吕储夫只讲一句话,干好必赏,干坏必罚!散了吧!” 吕储夫说完“散了吧”,却没人敢挪动自己的脚步。他转身向中堂内走去,走之前向李镖头招了招手。李镖头一路小跑跟上,只见吕储夫侧身小声交代了几句话,随后消失在中堂之中。 李镖头趾高气扬的走了回来,向着人群来回来去的扫视了数遍,随后指着最后一排说道,“你,那个个高的,跟我来!” 众人齐刷刷的扭头,纷纷张望哪个是“个高的”,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集中到了乔先永身上。 乔先永看到李镖头冲他点了点头,他心下疑惑的跨出队伍一步,心里煞是紧张,难道是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被看破了? 李镖头却没去管他心里的小九九,大声说,“总镖头说了,这几日家中有几个仆役生病,需要两个人在家中帮忙。你这家伙个头不小,算你一个。”说完后他又去打量众人,说道,“唔,还需要一人。哪个行呢?” “李镖头,李副总镖头!我我我!”最后一排队伍中传出了一个急迫的声音,“我原来就是城西刘府的管家,什么杂活儿都干过,您选我绝对放心!” 乔先永斜睨一眼,原来如此积极的正是毛茂。 那李镖头见有人自告奋勇,巴不得早点交差,手指点道,“行,就你吧。你们俩,出来跟我走。其他人,都留在练武场,让白沙镖师好好教教你们基本功!” 第70章 教娘拜府 李镖头领着乔先永和毛茂向中堂走去,边走边细细碎碎的交代,“等下你们就跟着总管老余,他让你们作甚就作甚,干活有点眼色,少说话,少打听。” 乔先永却有些着急,忙问道,“李镖头,那过几日我还能跟这趟镖吗?” 李镖头瞪了他一眼说,“害病的那几人病好了你自然就接着去走镖,他们好不了你就在屋内接着做。你这愣小子是不是傻,出去走镖有什么好的,又危险又苦。我都巴不得和你换换!” 乔先永一听此话,也不敢再问,生怕问急了李镖头把自己从白沙镖局赶出去,只好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再见机行事。 二人跟着李镖头穿过中堂,来到后院,乔先永看到后院正中有一紧闭的木门,上面的铜锁已经打开。 李镖头说道,“这里就是总镖头和夫人小姐等平日休息活动的所在了,我们镖师通常不进去。你俩等下就在里面做事。”说着就叩了叩木门。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个小缝,探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那老仆看到是李镖头,立刻堆上满脸笑容说道,“哎呀李镖头,何事?” 李镖头拱了拱手说,“老余,总镖头早上吩咐说要两个人暂时顶替一下府内生病的仆役,人我给你带来了。”说完一推乔先永和毛茂。 老余自然知晓此事,点点头,将门缝又开大一点说道,“成嘞,两个小子进来吧!李镖头辛苦了啊,改日一起喝酒玩那个。”说着做了个摇骰子的手势。 李镖头心领神会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余总管招呼着乔先永和毛茂进入院内后,脸立刻拉了下来,冷冰冰的说道,“府里的规矩不用我多说了吧!少说话多做事!有点眼力价!别偷懒!今日正好小姐的新教娘要入府,事情多的很。”随后他扫了一眼二人身上的镖师衣服,招呼墙角的一个老仆说道,“老三,你带这俩人换下衣服,看看哪里需要人,赶紧安排!” 那老仆弓着腰,也不言声,带着二人走到院中西北角的简陋小屋之中,换上了杂役的黑色粗布衣服。那衣服套在高大的乔先永身上,看起来明显比其他人短了一截。 乔先永和毛茂的衣服刚刚穿好,连衣带还没来得及绑结实,就听有人在院中一溜小跑,慌慌张张的说道,“老三,跑哪去了?教娘马上到了,还不去开侧门?” 仆人老三听到此话,向着乔先永二人打了个手势,便向外疾走而去,乔先永毛茂两人也紧随其后。 原来在这间不起眼的小屋同侧,设有一个仅能容一顶四人软轿进出的木制侧门,大概是为了平日里后院家眷们使用方便,这样就不用穿过中堂走白沙镖局的正门。 老三哆哆嗦嗦的从腰间掏出一串黄铜钥匙,凑到眼前去仔细辨认,方才讲话的男仆站在旁边,急道,“快点快点。哎,余总管,余总管来了。” 乔先永转头看去,正是余总管脚步如飞的赶了来,脸色已经阴沉的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 就在余总管即刻就要走到侧门口之时,老三总算是打开了侧门,垂手站在旁边。 乔先永和毛茂不知道什么是教娘,也没法询问,只能学老三的样子站在他身后。 余总管走到门口时,已经换上了一副面孔,他带着这副面孔到门外张望,随即手指着一个方向喊道,“来了来了!” 只见余总管指引着一顶四人软轿走到侧门门口。这轿子与寻常软轿看上去大有不同。不但帷帐的材料看上去非常考究,而且颜色也不同于寻常的红色青色等,是浅淡的堇色,轿顶也垂下来长长短短的青绿色流苏。这软轿从乔先永身边路过时,从中飘出一股清香醉人的苍兰香气。 四个轿夫轻松的抬着这顶软轿,在余总管的指点下,向着院子正中会客的堂屋走去。老三摆摆手,示意乔先永和毛茂跟着他,三人亦步亦趋的紧跟在软轿之后。 软轿在中厅堂屋的门口停了下来,余总管小心翼翼的掀开了轿帘。乔先永在旁边留心看着,只见从那轿中探出一只穿着月白色绣有茱萸纹样绣花鞋的小脚。 只听余总管大声说道,“教娘到!老爷和夫人在厅中礼迎教娘!” 那双小脚缓缓伸出轿外,随即一个女子扭动着腰肢从轿中颌首钻了出来。随着这女子的身形,那清冽的苍兰香气又或远或近的飘了出来。 乔先永虽然年纪不大,但却见过许多美丽的女子,这些女子大多数都是江湖之人,眉目再清秀俊美,也总是会隐隐带着肃杀之气。只有萧茉柔不会武功,但她年纪幼小,不谙世事,只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眼前这个女子却和乔先永所知所识完全不同。 这女子身穿鹅黄色的交领小袄,下身确是一条青莲色的多褶月华裙,这上袄下群与常规女子所着却略有不同,某些细节部位剪裁特殊,似乎比寻常服饰更为合体,极为清楚的勾勒出这女子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形。 这女子昂起头,露出雪白笔直的脖颈。只见她目不斜视,跟着余总管缓缓走进屋中。 老三低声吩咐道,“快,跟着我一起进屋伺候。” 乔先永听到此话,迈开脚步跟着老三,却见毛茂还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乔先永忍不住提醒道,“毛师傅,招呼我们进去干活了。”那毛茂就像如梦初醒一样,魂都不知道去哪了,脚下沉重的跟着乔先永,嘴里却在念叨,“太美了,怎么这么美,这是仙女儿啊。” 堂屋正中的两张太师椅上,一左一右已经端坐着总镖头吕储夫和他的夫人吕氏。侧面几张椅上还坐着三位衣着华贵但年纪不等的女眷。 老三带着乔先永二人,站在吕储夫身侧的角落之中,虽然位置极偏,但却能把屋中之事看的一清二楚。 第71章 吕氏小姐 只见那女子跟在余总管的身后,不慌不忙的走到堂屋正中,从容的先向着正中主位半蹲行了个福礼,又侧身向旁侧几个穿着华贵的夫人福了一福,站定后张开两片饱满的嘴唇柔声说道,“奴家上官莲,拜见总镖头吕大人及各位夫人。”这声音如同莺啼一般,婉转动听。 乔先永凝神望去,只见这教娘省的极其妩媚,两条眉毛修的纤细,眉间画了一朵小巧的荷花。双目眼波流动,顾盼生姿。他听到身旁毛茂传来的沉重的呼吸声,扭头看到毛茂一脸瞠目结舌的样子,半张着嘴,口水似乎都快要流下。 乔先永厌恶的转过了脸,却注意到吕储夫的神色和毛茂神似,也是一副张口结舌的样子。 那教娘安静的仰着头,显然是在等家主人的回话。 吕储夫仍在直勾勾的盯着教娘出神,早就把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忘到了九霄云外。他身旁的吕氏是和吕储夫一般的五短身材,下巴几层肥肉一坠一颤,狠狠的瞪了吕储夫一眼,使劲挤出笑容说道,“上官姑娘,我们可是久闻你的大名了,好不容易才把你请来。” 话还没说完,吕储夫像是突然醒了过来一样,忽地站起身,向着教娘走去。边走边洪声说道,“来来,上官姑娘,是老夫怠慢了姑娘,请坐请坐。”说着就要去拉那教娘的纤纤玉手。 教娘上官莲涨红了脸,连连后退,慌张的望向吕氏。吕氏大概也觉得总镖头的做法太不合时宜,只得“咳咳”几声,说道,“上官姑娘请坐,我唤人请小姐出来。咳咳,总镖头,你近来身体不适,还是坐着说话好些。” 老三不言声的走上前,引着上官莲坐到了那几个中年妇人的对面。乔先永至此也猜到,这几人大概都是吕储夫的侍妾,这吕总镖头看起来是又爱钱又爱美人之人。 吕储夫被吕氏提醒后,面露尴尬的又坐回座位。他似乎想起来一事,随即紧紧盯着上官莲问道,“上官姑娘,真是想不到你的上一个主家李财主之女下场之惨,老夫一介武夫都觉惊心啊!” 上官莲本来脸色苍白,正不知所措间,听到吕储夫此言此语,顿时泪珠滚滚落下,更咽着说道,“奴家与李小姐相伴多日,情同姐妹,李小姐秀外慧中,绝世佳丽,想不到会被奸人所害。奴家这几日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恨不得随着李小姐一起去了。”说着说着面容凄楚,悲不自胜。 吕氏扭动着粗胖的脖子,安慰道,“上官姑娘不必过于难过。相信官府一定会抓到恶贼,为李小姐报仇。阿弥陀佛,说来也是缘分,我们早就听说上官姑娘是南方几省闻名的教娘,只是早一步被李达利请去。唉,这兜兜转转,我这闺女才终于有这个福分。” 上官莲掏出一块素色手帕,轻轻的擦拭了眼角,向前欠了欠身子说道,“多谢吕夫人安慰。奴家定当尽心竭力,教导和陪伴吕小姐,直到出阁。” 这边堂屋之中聊的正热闹,只见一个老婆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凑在吕氏耳边说了几句。吕氏瞪了那婆子一眼,说,“那还等什么,赶紧叫进来见过上官教娘。” 老婆子匆匆走出屋去,不一会儿陪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走了进来。那少女肤白胜雪,身材纤细,一张鹅蛋脸上的五官倒算是标致。少女进屋之后先跪下向吕储元和吕氏磕头,又站起身向侧旁几位夫人行礼,随即说道,“爹,娘,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小女吕秋娴敬请福安。” 吕储夫看到宝贝女儿,视线终于从上官莲身上有所转移,满脸堆笑的招手道,“娴儿,快来快来,见过你的教娘上官莲姑娘。” 乔先永心想,看不出来吕储夫和吕氏二人,身材粗胖,却生出这么纤细的女儿,也是难以想象。这吕小姐大概是很少见到府中生人,羞答答的垂着头,向着上官莲的方向低头说道,“秋娴见过上官教娘。”这声音细若蚊蝇,乔先永若不是练武之人,只怕都听不到。 那上官莲看起来却丝毫不怕羞,她目光炯炯的看着吕家小姐,目光复杂。但她毕竟是见过许多场合之人,立刻上前一步,掺起吕秋娴的手说,“妹妹生的好美!奴家能与妹妹作伴,真是奴家的福分!从今往后,妹妹无论去哪里,自是有奴家陪着了。” 吕秋娴幅度极小的点点头,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上官莲一眼,又飞速的低下了头。 乔先永见惯了武林中女人的豪爽之色,此时看到吕秋娴如此行为不禁又是诧异,又是好笑。只听吕储夫洪声问道,“老三,上官姑娘所住之处可准备好了?” 老三在乔先永身旁老老实实的答了一声,“回老爷话,都已备齐。” 吕储夫又讨好的对着上官莲说道,“上官姑娘,不知姑娘的行李在何处?老夫派人去取。” 上官莲仍是紧拉着吕秋娴的手不放,笑吟吟的说道,“谢吕老爷好意,奴家行李简便,就在轿中。” “老三,派人去给上官姑娘取行李,送到姑娘所住之处!”吕储夫吩咐道,“吴婆,你带着上官姑娘先去所住之处休息,也认识下府中道路。” 老三答道,“是!”转头向身旁二人低声说道,“高个的跟我来,小个子的在这儿接着伺候。” 毛茂一脸急相,扯着老三衣袖不依不饶的说,“三哥,三爷爷,让我去吧。” 老三瞪了毛茂一眼,不耐烦的说道,“废什么话,让你跟这儿伺候就在这儿伺候,别他娘的磨磨唧唧。”说完已经迈步向着屋外走去。 乔先永跟着老三来到软轿前,没等老三发话,一掀轿帘,看到其中摆着两个方方正正的紫檀木官皮箱,他一手托着一个,毫不费力的抱了出来。 老三看看他,不由赞道,“这高个儿没白长,不错!小心着些,跟我来吧。” 第72章 教娘何来 乔先永抱着手中的两个官皮箱,跟进了老三,一路也不言声。 老三带着他绕过方才与上官莲会面的中庭堂屋,顺着旁边一条蜿蜒的小道走着,前方可以看到有七八个花圃,以及假山小桥等,乔先永心知是白沙镖局之中家眷打发时间的府中花园。这花园面积不小,凉亭也修的富丽堂皇,可不知为何就是透出一股市井之气。乔先永不由得想起从小长大的断月崖,虽然看不到任何金碧辉煌的装饰,但却恬淡高雅。 老三却好像忍不住这沉默,张口问道,“小子,你叫啥?” 乔先永惜字如金的回答道,“我姓乔,名叫先永。” 老三看他一眼说道,“阿永,你是咱这广安镇上的人?你爹娘舍得把你送到咱这镖局里来吃苦?” 乔先永头低一低说道,“我爹娘都死了。” 老三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转移话题,于是说道,“哎,你可知道刚才那个上官莲是何人?” 乔先永其实对这所有的一切并没有兴趣,只想不出什么差错的在这府中熬到出镖之日,但此时也不好扫老三的兴致,接茬说道,“我不知道。三叔,教娘是什么?” 这问题彻底打开了老三的话匣子,他看看左右无人,低声说道,“阿永,你别看咱总镖头家大业大,那中原连锁镖局不知道开了多少家,但是呀,他心中一直有个痛。 这吕家,多少代来,最盛的就是吕储夫和吕储元这代了,一个是名震四方的白沙镖局总镖头,一个是五岳岱山派的掌门人。但奇怪的是,这家的多少代子嗣在读书科举这条路上,就一直行不通,也不知道花出去多少银子请师傅,上私塾,就是连个乡试都考不过。 咱们这总镖头的正房只生出一个女儿,就是刚才所见的秋娴小姐。其他几位夫人,却连孩子也生不出。也不知道是不是干这行,难免手不干净,伤了阴德。 这总镖头呀,没办法弄出个小子来去做官,就挖空了心思想把女儿嫁到官宦之家,从此也算是在白道之中有了靠山。为了这个目的,他到处打听,有什么合适之人来教他这女儿琴棋书画,三从四德,便打听到了这南部几省赫赫有名的教娘上官莲。 本早就带着重金想去聘请,没想到却被城南的财主李达利抢了个先,可把总镖头气坏了。我看丢了镖他都没这么生气过!” 说到此处,老三好像想起了吕储夫发怒的样子,脸上露出惊惧之色。 乔先永却觉得老三提到的姓名有点耳熟,这李达利,李财主,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 先奸后杀!几个字浮现在乔先永的脑海里。加入这白沙镖局之前,乔先永在天丰客栈中所听到的几人攀谈,好像就聊到了这城南李财主的女儿被奸杀之后扔到枯井之中的事。 他心里想着,嘴上不由得就念了出来,“难道就是女儿出事了的那家?” 老三看了他一眼,好像是找到了八卦的同道之人,连连点头叹道,“看来这事整个广安镇都传开了,李老财再有钱,也堵不住众人的口舌呀!你说的可不是嘛!这上官莲原本就是李老财之女的教娘。正因为这李小姐惨死,吕总镖头才有机会将这上官莲请到了咱们府中。” “怪不得这上官姑娘刚才看上去无比悲伤。原来如此。”乔先永想起上官莲悲痛欲绝的表情。 “是啊。哎,到了。这个小院之中,二楼是小姐的绣房,一楼有四间厢房,都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和伺候婆子所住之处,太太说为了让小姐多和教娘学习,所以特别安排教娘也住在二楼小姐的绣房旁边一间。”老三带着乔先永走进一个小院,院中并无其他摆设,只放了一张青色石桌和几把石椅。 一个老婆子迎了出来,招呼乔先永说,“这位哥子,放到这个房间炕上就行。上官姑娘说等下自己前来收拾。” 乔先永随即将两只官皮箱整齐的摆放在一楼靠东的一间厢房之中,又默默的退了出去。老三正在门外等他,乔先永出门时,回头看去,只见上官莲站在绣楼上,倚着画柱若有所思的看着小姐厢房。乔先永心里莫名其妙的涌上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他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老三带着乔先永回到中庭附近的杂役房,他看到毛茂拿着一把硕大的扫帚,愁眉苦脸的扫着院子。看到乔先永回来,毛茂的眼睛瞬间发出了光,像是满肚子的话想和乔先永说。 老三却甚是嫌恶的看了毛茂一眼,说道,“看看你干的这是什么活儿,满院子都是土!你这是往干净还是往脏了扫呢?别天天惦记着看漂亮姑娘,也不瞧瞧自己那副德性!” 乔先永不知为何这老仆如此厌恶毛茂,他顺手从屋檐下拿过一把扫帚,默默的走到院子的另外一边打扫起来。 毛茂看到老三离开了此处,不知又去忙何事,就迅速的走向乔先永,凑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怎么样怎么样,看见了吗?” 乔先永诧异的看着毛茂,手中的活计却没停,他发出疑问道,“你说看什么?” “自然是看那个小亲亲啊。真是太美了,春凤阁的头牌都没这么美,老子看一眼,感觉心都不会跳了。”毛茂呲着一口黄牙说道,满嘴都是酸臭的气味。 乔先永虽然不知道春风阁是何地,但也能猜的出来毛茂是在说方才见到的教娘上官莲。他冷冷的看了毛茂一眼,并未答话,转身扭到了另外一边,继续扫着院子。 忙了一日,月亮升起时乔先永和毛茂才又回到诸多镖师所住之地。乔先永简单擦洗后倒头就睡,朦朦胧胧之中,听到毛茂在隔壁屋绘声绘色的讲述着今日的所见所闻,只听隔壁传来许多各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他想起将来还要与这些人在一起呆几十天,头嗡嗡作响,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第73章 深夜黑影 次日,乔先永和毛茂依旧是卯时就进去内府之中干些粗活重活。尽管毛茂在可被允许的有限的活动空间内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连那教娘的影子都没见着。 老三不知在忙些什么,也极少与他们在一起,只有余总管偶尔路过时,指手画脚的批评几句。 整整一日之中与毛茂呆在一起,乔先永对他的各种搭话也是选择性的谨慎回答几句,其他时候都假装没听见或处理手头的活计。入夜时,二人一起向着镖师房走去时,毛茂忍不住抱怨道,“阿永,你真是我见过最无趣的人。” 乔先永不以为然,但也无心辩解。从小以来他就是个寡言的少年,有时见到滔滔不绝之人,却也不觉得羡慕。在他的心中,唯一的英雄大概只有魏泓。虽然模模糊糊的,他觉得师父也有许多奇诡行事之处,但并没有亲见,所以也没太大感受。 魏泓好像并不喜欢小孩子。从小在断月崖上,小小儿童总有许多任性和奇特想法,魏泓却从不搭理,都是师姐哄着他。乔先永还记得自己因为练功摔痛时,魏泓在旁边冷冷的看着,却也不言不语。在乔先永长到十四五岁之后,魏泓与他的交流突然丰富了许多,二人聊天如同朋友一般平等,让乔先永记忆犹新。 夜已经极深,房内一干人等都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和鼾声,还夹杂着屁声,磨牙声。乔先永因为想起断月崖上的时光,一时竟然难以入眠。躺了许久也有了些许便意,就决定出门小解。 乔先永轻轻推开房门,这一夜却没什么月光,空中乌云密布,倒像是随时会落雨。偌大的白沙镖局此时静悄悄的,声息全无,一片沉寂。 乔先永抬头向空中看去,突然视线凝固了,他看到远处有个黑影翻进了白沙镖局院墙之内!虽然隔着一些距离,也看的出那黑影所翻入之地,应该是和镖师宿处被隔离开来的内府后院! 什么人!乔先永一阵紧张。他不知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深夜翻入这全是武师的白沙镖局。乔先永当即就想到内府中喊人。转念一想又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万一是因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呢?自从内功俱失之后,他对自己的目力耳力常常发生怀疑。 如何是好?乔先永内心一阵挣扎。如果不管,他自己心里却过不去;如果管,去喊醒内府之人必然不是上策。乔先永思索片刻,灵机一动,如果这人是镖局外之人,大概率还会从同一地点翻墙出去,只要在院外守株待兔的等,很有可能会抓到此人,再不济也能看个清楚是个何样夜贼。 乔先永此法,确是极笨的法子。他毕竟年少热血,也不曾细想如果这黑影是个武功高强的高手,他直面相对,该如何是好?或者这黑影选了其他位置翻墙出去,他又怎么捉的到。只是他性格坚忍,极有韧性,想到一事便会一门心思的去做。 乔先永心里打定主意之后,蹑手蹑脚的走到距离镖师房有段距离的墙边,他提起一口气使劲向上跃起。 “啪”,乔先永重重的掉在了地上。失去内力之后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一跃就是一丈高。并且他身形高大,体重自然也不轻,再用力也还距离围墙上缘有段距离。 难道就此罢休吗?乔先永的心中大概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事轻易放弃的态度,他四处环顾,看到距离围墙一米多远之处长有一棵百年的老榕树,枝叶繁茂之至,树枝都已经密密麻麻的伸到了墙外。 看来此时只有利用幼时的技能才有可能成功。乔先永爬树倒是敏捷的很,手长脚长的他三两下就爬到了树冠之中,小心翼翼的抓着一根向着墙外长出的碗口粗细的树枝,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的向外挪动。叶片和小树枝不断地由于他的踩踏抓拽纷纷落地,但乔先永也眼看着就要爬到围墙之上。 “咔嚓”,乔先永身下的树枝禁不住他身体的重量,连接树干的地方终于裂了开来,眼看着乔先永就要掉在地上,在这关键时刻,乔先永灵巧的攀住了围墙边缘,骑了上去。只见那根树枝彻底断开,直直的穿过许多层树叶向下坠落。 糟糕!乔先永心中暗想,这根树枝这么粗,掉落地面一定会发出声音,说不定会引得哪个镖师惊醒出来探查,他这行为可就怎么也无法说清。正紧张间,只见西边的半空中倏得亮了起来,一道极长的闪电照亮了半个天空!紧接着就听到轰隆轰隆的滚雷声,震耳欲聋,彻彻底底的遮住了那树枝掉落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幸运的是大概不会有人发现这棵树的异样了。不幸的是这雷声一阵接着一阵,空气中也飘扬着潮湿的气味,眼看着大雨就要倾盆。 乔先永没有再接着犹豫,从围墙之上跳落到院外,随后缩在墙根处,一动不动的盯着前面内府方向等待着。 这夏末的天气也着实奇怪,雷声一阵接着一阵,而白沙镖局此处居然没有下雨。乔先永蹲守了约莫半个时辰,腿脚都已经发麻。 他正想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只见一道黑影从前面不远处的围墙之内跃了出来。 来了! 乔先永一个箭步向前窜了出去,他虽然已无法像从前跃的那样远,但毕竟人高腿长,仍是速度极快,没几步就接近了那道黑影。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乔先永却觉得那身影异常眼熟。他凝神看了看,低声喊了出来。 “喜儿,怎么是你!” 那黑影大概没想到会突然有人发声,站定脚步之后身体轻晃,随机迅速被转身来,抽出囊中几根金针。 现下乔先永面对此人正脸时,他的判断更是斩钉截铁,他蹲守了许久,这翻进镖局内府后院又翻出来之人,确是他在岱山之上,几次交手的少年喜儿! 第74章 喜儿之言 正当乔先永喊出喜儿名字之时,半空中又劈过一道闪电,清清楚楚的照亮了喜儿清秀的脸,也照亮了喜儿看到乔先永之时的惊诧之色。 喜儿本是一惊,本能的挥手亮出手中的金针。见对面是乔先永,再探头看看并无其他旁人,就笑嘻嘻的将金针收回怀中,吐了吐舌头,说道,“乔少侠,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哪。夜半时分在这白沙镖局左近晃荡什么?”随后又左右看看说道,“魏大侠呢?文先生还说他来的急,去的也快呢!” 乔先永还没问清楚喜儿为何会在此出没,反倒是喜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吐出来一串问题。他简练的说道,“师父有事先行离去。我在这白沙镖局中,过几日随同镖师们一同上京城去会师父。” 喜儿点了点头,他大概从贡儿口中已经得知乔先永要去往京城一事,于是也没再问,却诚恳的说道,“乔少侠,之前在岱山上多有得罪,我和采儿都感激你向师父替我们求情之事。贡儿说你不日后还将上山来由文先生救治,到时我们几个兄弟一定尽微薄之力。” 乔先永倒是没想到喜儿如此的畅快,他拱拱手说道,“多谢!喜儿,夜深不多说,你来这白沙镖局做甚?莫非镖局之中也有文先生的病人?你又为何不白日堂堂正正走正门进来?” 喜儿思索了片刻,正色说道,“乔少侠,按理说这病人之病情,是不便向家人之外余人透露的。但你却不寻常,尊师魏大侠与文先生是至交好友,你的人品功夫也是文先生非常看重的,更何况还对我及兄弟有救命之恩。” 喜儿见乔先永面露谦色,连连摆手,随即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其实,关于白沙镖局现下这病人,文先生也是有些顾虑,因此今夜命我除了照常送药之外,这几日还让我住在广安镇中酌情探听情形。既然乔少侠可巧也在这白沙镖局之中,我想我说与你听也无妨。” 乔先永听喜儿即将说到正题,表情却越来越凝重。 “乔少侠,你也知道文先生专治疑难杂症,却不知道他的医术卓越,能行诸多世间难以想象之事。 大概三年前,有个美貌女子上岱山来求见文先生。我兄弟几人当时虽然年幼,但也觉得这女子从长相、身段、举手投足和言语之间都是世间绝色。文先生一见此人却皱起了眉头。那女子要求和文先生撇开我兄弟几人,甚至撇开文先生的助手多头先生,单独密谈,被文先生拒绝了。 那女子不死心,每日都上岱山来求见。一个月过去,我们见她风尘仆仆,容貌憔悴,都动了怜惜之心,甚至替她向文先生求情。终于,文先生似乎也经过了内心的挣扎,同意答应这女子的要求,但是不能单独与这女子会面,一定要我兄弟四人在旁。 那也是个雨夜,我还记得文先生的那间会客屋内烛火点的通明。 文先生坐在正中太师椅上,目光炯炯的从头到脚打量着那美貌女子。突然开口说道,你把衣服全部脱掉。 我兄弟四人大惊,要知我们服侍文先生多年,从未见他对任何一个女人动过情留过心,难道他此刻也被这女子的美貌所打动? 那女子似乎早已意料到文先生的要求,颤抖着双手,一层一层的解开衣襟。” 说到此处,喜儿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他突然住了口,思索了片刻,双眼放出光来,说道,“那夜情景的惊心动魄,我至今仍然时时想起。既然如此,不如我带乔少侠再去看看也好,顺便也算是给文先生一个交代。” 喜儿心知乔先永内功尽失,轻功全无,因此边说边托起了乔先永的胳膊,使出大鹏展翅的轻身功夫,带着乔先永“嗖”一下的就又跃回白沙镖局内府之中!喜儿的轻身功夫也算是上乘水平,虽然携着一人,但却轻悄悄的落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乔先永突然被喜儿携着翻过院墙,心里没有做好任何准备,也不知喜儿是何用意。待双脚落地站稳后,他压低声音焦急的问道,“喜儿,你这是要做什么?这内府之中所住之人均为女眷,我们进来极有问题。” 喜儿跟着文先生许久,所见男女老少病人众多,才不在乎什么女眷不女眷,不管不顾的拉着乔先永向前东一拐,西一绕,似乎在辨认道路,听到乔先永问话,随即轻声回道,“你不是问我来这府中做什么吗?我就带你去看看。” 乔先永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喜儿,却在黑暗中依稀发现前方的道路和建筑物略有些熟悉,待拐进一个圆形拱门之后,乔先永心里暗想,这里他来过!他一把抓住喜儿的衣袖,声音低的不能再低,快速说道,“这是吕小姐的闺房之地啊!” 喜儿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抬起头,仔细观察着小院之中的二楼,也就是先前老三带着乔先永来放置新教娘上官莲的行李房楼上。 乔先永心想,方才喜儿讲到有一美貌女子去求文先生医治之事,转瞬间就带他来到此处,难道喜儿所说之人是这总镖头的亲生女儿吕秋娴?他想到吕秋娴的文静模样,默默摇了摇头,这女孩子一看就是连家门都未曾出过。 莫非喜儿所说之人是这新教娘上官莲? 乔先永还未来得及仔细揣度清楚,喜儿似乎已经看清形势,又托着他的胳膊一跃而起,落在了小院之中的二楼走廊之中。 乔先永虽未如此近距离的上过此绣楼,但如果所记无误的话,之前老三提过,这二楼是吕家小姐吕秋娴和其教娘上官莲所居之处。他心知现下和喜儿所举有极大的不妥当,但似乎也来不及劝阻,自己只能静观这喜儿要作甚。 喜儿似乎心下已经有了主意,坚定的拉着乔先永向东边最末一间厢房走去,乔先永此时发现,整个院中均已熄烛安歇,只有这东厢房微微透出一丝烛光。 第75章 上官之秘 喜儿拉着乔先永在东厢房窗边半蹲下,随后用唾沫沾湿了手指,悄然无息的将窗户纸弄破了两个洞。他自己毫不客气的凑到一个洞前,又推乔先永,示意他从另外一个洞中窥探屋内情势。 乔先永在黑暗中连连摆手,自己又不是采花大盗,深夜之中偷窥这女子闺房成何体统。儿时不懂事之时,随手推开叶穆心房门,被师姐责骂个半死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也是当时才逐渐一知半解的明白了男女之间诸多不同和不便之处。此时他又怎肯莫名其妙的去窥测一个女子房间。 喜儿见乔先永挺着脖子,知道他心里有所顾虑,凑到他耳旁极轻声的耳语道,“这便是我提到的求医之人。你看一眼便知分晓,我保你不坏规矩。”说着就将乔先永的脑袋向着他戳开的小洞推去。 乔先永听喜儿之言,知道今夜不看个究竟,就无法知道这其中许多诡秘之事。他硬着头皮眯起左眼,睁大右眼凑近喜儿戳出的小洞。 屋内的妆台上,点着两只烧的正旺的白烛,寂静的夜里仿佛都听得到烛心劈里啪啦的灼烧之声。那妆台上的铜镜恰好面对着窗户,其中映出一张艳若桃花的脸蛋,不是那新教娘上官莲还能是谁! 乔先永看到所料不错,心脏“砰砰”狂跳,喜儿似乎知道他随时可能失去这偷窥的勇气,因此用三指抵着他的后颈,手上加劲,示意接着看下去。 只见上官莲微蹙着柳叶眉,呆呆的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她随手从身边的铜盆之中拿起一块浸湿了的白毛巾,绞了绞,沥干之后,去擦拭自己脸上的残妆。只见她从眉心开始,一点点擦掉眉上的青黛之色,又缓缓的拭掉脸上浅石榴色的胭脂。随后将湿润的毛巾翻了面,去擦拭唇上的桃色口脂。 这些步骤完成之后,上官莲神色异样的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 不止是上官莲露出了古怪的表情,窗外的乔先永一样惊诧的瞪大了眼睛,被眼前的奇异之像所震惊。倒不是震惊于上官莲之美,而是此时屋内的上官莲,只卸掉了左半边脸上的妆容,右半边脸仍然保持着白日的艳色。 这是何等诡异的影像! 乔先永觉得镜中的上官莲,有着说不出的不对劲。 不,绝不仅仅是一半有妆一半无妆这么的简单! 他仔细的观察着,终于,他明白了一直以来觉得上官莲不对劲的地方所在。 上官莲露出的雪白脖颈,并不是像一般女子一样光滑挺拔,她的喉头像是略微有点突出。尤其是此时,上官莲的上衣衣襟微解,甚至锁骨都露了出来,乍看上去颇为诱人,但乔先永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上官莲脖子正中的结喉。 像男人一样的结喉! 乔先永心中一旦想通此层,不由长大了嘴,呼吸声也变得略急了起来。喜儿在夜色中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已经看到关键之处,用力按了按他肩膀,示意他沉住气。 还好屋内的上官莲并未察觉屋外有人,仍然凝视着铜镜。她伸出纤细的右手,轻轻的抚摸着乔先永凝视的喉部突起之处,长长的轻叹一声。上官莲颤抖着左手打开妆台上雕琢精巧的花梨匣子,从其中取出一颗乌黑的丸药,一仰头,将丸药吞了下去。 乔先永扭头看着喜儿,喜儿冲他点点头,凑到他耳边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说,“文先生派我来送之药。” 此时,只听到屋中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和似乎在努力压抑着的呻吟声。乔先永迅速凑到窗上小洞去看,只见上官莲的脸涨的如同猪肝之色,眼白之中血丝暴涨,她似乎燥热难忍,用力撕开自己已经解散的上衣。一层一层,被上官莲毫不犹豫的从身上脱了下来。一条织的细密上面缝有两个半圆形球体的裹身布也被扔在了地上,此时的上官莲上身已经脱得赤裸裸,随后跌倒在了地上。 乔先永虽然已经猜到了一部分,但仍然无法相信自己此时的眼睛,他震惊的立时就要喊出声来。 喜儿迅雷不及掩耳的伸手掩紧了乔先永的嘴,半拖半拉的拽着乔先永跃下了绣楼。二人几个箭步蹿出了小院,眼见前方是内府之中漆黑一片的花园,其中几片怪石林立,正是院中假山。喜儿于是拽着乔先永摸黑藏进了假山之中。 二人背靠着一块假山石坐下,大口喘着气。 喜儿探头前后左右四处看看,小声说道,“这里看起来夜半无人,可以稍微喘息片刻。” 乔先永跑的太急,此时才逐渐调息完毕,他思索片刻,轻声说道,“喜儿,这,上官莲莫非是男儿身?”此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想了想又说道,“这上官莲是男子?怎么又扮女子扮的如此之像?他所为如何?”乔先永越想越觉得其中必然有一个大阴谋,但思绪纷乱,一时又觉得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喜儿却异常冷静,沉声说,“乔少侠,这就是我方才尚未讲完之事。你看到的这名叫上官莲之人,就是三年多前上岱山向文先生求医之人。他确是毋庸置疑的男儿身,当时日日夜夜缠着文先生,哭诉自己女儿心男儿身,希望文先生能成全他。” 乔先永是头一次听说世间有如此诡异之事,有如此难解之心,他仍然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颤声说道,“文先生当时又做了什么处置?难道对这上官莲像是皇宫之内那些太监一样吗?这上林苑的大内高手我也曾见过一次,也曾交手过,他们并没有上官莲这般像个女人啊!” 喜儿沉吟道,“乔少侠,这上官莲和宫内太监可以说是完全不同。那些太监已经没有男性之功能,而这上官莲却保留了完好的男子之身。他本身模仿女人的易容之术,仪容神态,可以说已到惟妙惟肖的境地,而文先生所助他的,实在是他自身无法掩饰的缺陷问题。” 第76章 凶案疑云 乔先永听到喜儿说到关键节点,重新整理脑中思绪之后问道,“喜儿,你的意思是说,文先生只是用药物使这上官莲看上去更像女人而已,并没有对他做任何身体上的调整?所以他的男性功能和器官都还是完整的?” 喜儿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别看这上官莲,扮女子是十足十的像,从身段,扮相,语气,神态,都和美娇娘无异。但问题就在于他这扮相具有重大缺憾,就是这男子的结喉,每半年需要服用一次文先生的药物,才能使他这结喉看上去不会异常粗大突出,暴露他男人的特征。这也是为什么这三年来,他一直未离开岱山太远的原因。” 乔先永仔细回想这几日来听到的上官莲的种种传闻,身上倏得冒出冷汗,他抓着喜儿的手问道,“喜儿,你可知道,这上官莲在广安镇都以什么为生?她可是镇上之人?” 喜儿像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病人就是病人,并没有社会性的身份特点。他迟疑着说道,“乔少侠,你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有仔细想过。这上官莲第一次上岱山寻文先生,我们听她口音虽然模糊,但决计不是南方之人。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由我负责给上官莲送药,我每次看着她都是穿着华贵,似乎不愁生计的样子。现下你这么问我,我突然想起,上次见到她时,似乎也是在一所富贵之家的深宅大院之中,只是并不是这间地方所在。”喜儿皱起眉头望了望四周。 “喜儿,这上官莲她可是个教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上次你给她送药之时,她尚住在城南的李财主府中,她的生计就是日日夜夜陪伴李老财未出阁的女儿,教导她琴棋诗画,诗词歌赋!”乔先永急道。 喜儿听到乔先永所言,顿时怔住了,他喃喃的说道,“什么?这上官莲再喜欢扮女人,他可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怎么能去教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小姐们?这些财主富商们到底在想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尚未出阁的女子?” 乔先永猛地站起身来,惊了喜儿一跳,正想抱怨,只听乔先永说道,“上官莲是女子,除了文先生和你们几人,根本没人知晓!上官莲正是凭着自己的绝色混进了这些富贵人家的内院之中啊!”他向前迈出一大步,拉着喜儿说道,“快快,我们得赶紧去刚才那绣楼!白沙镖局的吕总镖头的闺女只怕要出事!” 喜儿听到乔先永这没头没脑的一席话,稀里糊涂的说,“乔少侠,你别急,什么出什么事?吕总镖头的闺女又怎么了?” “上官莲的上一个东家,就是你上次送药的那城南李财主家,他的女儿前些日子被奸杀致死了!这李财主家中财大气粗,打手保镖无数,更别提有多少护家护院之人!在这铁桶般的府中,小姐受害,本就极其蹊跷。而官府始终查不出来凶手,现在推敲起来,你说还能是谁干的!”乔先永来不及解释,只能捡重要的说给喜儿听。他跺跺脚,又重复说道,“快走快走!” 喜儿听闻一惊,说,“我说文先生怎么吩咐我除了送药之外,再观察观察有何异常。看来文先生也有所预感啊!”他沉声又说道,“乔少侠,你先别急。上官莲今晚所服之药,效力极其强大,他今晚必定手脚麻痹动弹不得,需要恢复至少五六个时辰。我料他明日白天也会称病卧床休息,到黄昏时刻大概才能恢复如初,所以今晚断不会出事,你也先别焦急。我就宿在这白沙镖局对面的天丰客栈,明天白日你寻个空,我们在客栈见面,再好好合计合计此事如何解决。” 乔先永听到喜儿的解释,一颗心瞬间落了地。他点头说,“你说的极是,我们要是此刻冲去那绣楼,也没有任何证据,也不知此事该如何收场。既然上官莲今晚无法作恶,我们还是想个万全之法的好。”他望了望天空,月亮不知何时又露出了头,说道,“我先回镖师所宿之房了,否则出来太久,万一有人发现就要坏事。你也赶紧翻墙离开的好。明日午时我们放饭,之后有半个多时辰的休息时间,咱俩在天风客栈东边那座木桥的桥头见面吧。” 二人商量好第二日见面的时间地点,随后分头离去。乔先永夜不能寐,翻来覆去的琢磨这夜看到的可怖情景,眼前一会儿是上官莲半妆半白的脸,一会儿是吕秋娴瘦削的面容,一会儿又是那绣楼之上血流满地的样子,天将晓时,乔先永才睡意朦胧的闭上了眼睛。 没睡到一个时辰,乔先永就感到身体被人推来推去,耳边有个苍老的声音大声说,“起床扫院子了!这小子,怎么出这么多汗!” 乔先永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面前正是老三和已经穿好衣服的毛茂,后者正一脸鄙夷的看着他。乔先永又想起昨夜之事,迅速的换衣收拾,跟着老三来到了内府之中。 乔先永心不在焉的拿着扫把左撩一下,右划一下,右眼的余光看到一个老妈子匆匆的飞跑而来,她冲到老三面前,气喘吁吁的停下了脚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快快,新教娘” 这三个字对于乔先永来说不亚于天雷之声,他手中的扫帚“啪”的掉落在地,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吕秋娴已经惨遭不测?乔先永慌慌张张的看向老三,而老三显然也是听到乔先永的工具落地之声,正不满的瞪着他。 “新教娘咋了?要俺干啥?”老三粗声粗气的说,“你这个婆娘,说啥话不一口气说完,老是个大喘气。” “新教娘,她病重的很!整个人软弱无力,起不了身,连床都下不来!整个脸发烧烧的赤红!夫人吓坏了,要你赶紧去请城中的张医士!”老妈子总算是把话说了清楚。 “我去请!”乔先永站直身子,响亮的说道。 第77章 喜儿相助 老三诧异的看了看这个平时少言寡语的高大杂役,不知为何他此时突然自告奋勇,但看那老婆子神色焦躁不安,因此也来不及多想,挥手道,“那你快去。张医士家离咱们这府上路不算近,你脚下加把劲儿,抓紧点!” 乔先永捡都没有去捡他掉在地上的扫帚,大步流星地向白沙镖局门外走去。他一边走,一边紧张的思索着,这正经医生大概是断断不能请的。虽然上官莲看起来是个女人无疑,但专业的医士近距离与其接触,说不定很容易看破这人的真实身份,那吕秋娴的清白大概是怎么也难以说清了。 只能先去找喜儿! 对,喜儿是文先生的贴身随从,说他是半个医士,大概也能装的极像。 乔先永没几步就走到了天丰客栈门口,像往常一样,这客栈的生意极好,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仍是一副太平盛世的光景。 “你看我这黑头蟋蟀厉害吧?想不想要,送给你!”客栈门外的一角蹲着几个不起眼的人,其中说话之人背对着乔先永,身穿绛紫色罗纹长袍,发髻上系着一条飘逸的淡紫色发带,这身影乔先永再熟悉不过,不是喜儿又是谁! 乔先永正想叫喜儿,却想又不差这一点时间,且看看这少年又在淘气什么。 只见喜儿身旁围了一圈八九岁的总角儿童,有的还留着鼻涕,穿的破破烂烂,有的脖子上挂着颇为华贵的颈圈,显然是出于富贵之家。这些小男孩围在喜儿身边,眼巴巴的看着他,就像是在垂涎什么稀罕之物。 终于有个穿着墨绿色绫罗,长着招风之耳的儿童忍不住了,清脆的说,“大哥哥,我想要!能不能送给我!” 喜儿打量了这儿童几眼,清晰的说道,“想要我这黑头蟋蟀啊,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我问个问题,谁能答得上来,我就送谁!” 几只白净的,肮脏的,黝黑的,油腻的小手纷纷举了起来,参差不齐高高低低的喊着,“我来答!”“俺知道!”“快问吧!” 喜儿满意的咂咂嘴,说道,“好!哪个知道,过去几年之中,咱们这广安镇有没有莫名其妙死去的未出嫁的小姐!谁来说?” 招风耳的儿童瞪着一对眼睛问道,“什么是莫名其妙?” 又有小童嚷道,“死去的姐姐们可多啦!病死的、饿死的、累死的、摔死的、哭死的、什么姐姐都有!” 喜儿盯着一个不言声,脸色黑黝黝的男孩儿问道,“小鬼头,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妨事,说来听听。” 那男孩儿仔细看了看喜儿手中捧着的蟋蟀,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俺娘是浣衣房的,城里有钱人家洗不干净的贵重衣服就教给俺娘去洗。俺娘洗过好几件漂亮的长裙,上面都是血,俺娘说这些衣服洗干净了也要烧掉!因为要跟着裙子的主人到阴世去!” 喜儿仿佛来了兴趣,又从怀中掏出一只体型更大,叫声更响的红头蟋蟀,盯着黑脸少年说,“你接着说,说的好的话,这只也给你!” 那少年受到了鼓励,又细细的看了看红头蟋蟀,说道,“俺从小记性就好。俺记得俺娘洗过那几条带血的衣裙,最近一条,好像是城南李老财家里送过来的。” 果然没错!乔先永和喜儿都是身体一震。喜儿聚精会神的注视着黑脸少年,似乎都没有发现乔先永在他身后不远处聆听着。 那少年咽了一口口水,继续说道,“李老财家之前,俺娘还洗过城东当铺杨掌柜家的,还有杨掌柜的连襟,广安镇第一大饭店曾老板家的。嗯,好像还有山西来福商号广安分号的吴掌柜家的,和吴掌柜家不远处,家里开戏院的韩老板家的。嗯,让俺想想,没了,好像就这些了。”说完之后,这少年紧紧盯着喜儿的双手,似乎因为说出了家中的秘密而不安,但却极怕喜儿食言不兑现他的承诺。 乔先永听到此处,已明白喜儿借着李老财闺女惨死一事,在顺藤摸瓜的打听类似的案件。这少年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这许多,如果他所言不虚,那这上官莲在广安镇上造成了至少五起惨案,这白沙镖局的吕秋娴,眼看着就可能成为第六起。想到此,他憋不住了,向前跨出一步,拍了拍喜儿的肩膀。 喜儿头都没回的说道,“乔少侠,早知道你站在我身后了。”说着站起身来,一边将手中的两只蟋蟀笼子递给欢天喜地的黑脸少年,一边拍拍屁股,拉着乔先永向旁边的一条人烟稀少小路走去。 “你身上这丸药,当时耗了我们兄弟四人多少功夫才配的出来,我喜儿当然一闻便知!”喜儿看着乔先永疑惑的眼神,笑嘻嘻的先解了他的惑,随即说道,“咱俩不是说好午时相见么,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怎么,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乔先永低声说,“那上官莲服药之后,似乎病的不轻,家里老婆子说他温度甚高,烧的满面通红,让我去城中请张医士来医病。我想,这事不成,万一那张医士识破这上官莲的真实身份,吕镖头的独生女儿的清白名誉大概也就毁了,因此先来找你商量,看有何更好的办法。”他皱皱眉头看看喜儿说道,“喜儿,也就是你太年轻,要不然乔装成个老医生随我去也好。” 喜儿先是“呸”了一口说道,“还张医士。就这广安镇中那个徳隆堂的庸医张华,能看的了文先生的病人,才见了大头鬼!他就配看个感冒发热还差不多!老子五岁时候的医术就比他张华强!”喜儿愤愤不平的骂了几句,眼珠一转说道,“你且随我来,咱打着文先生的旗号去医病,这是白沙镖局几百辈子修来的福气!” 说着,喜儿引着乔先永走入天丰客栈地字二号房,随即掩上了房门,掏出一个藏蓝色的布包裹。 第78章 喜儿拜府 喜儿郑重其事的打开藏蓝色包裹,从中拿出一块巴掌大的琥珀色玉牌,轻轻摩挲了几下,递给乔先永看。 乔先永见喜儿如此珍视,就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那玉牌触手温润,显然是已经有些年头。上面正中部分刻有篆字“文天一”,左下角还有几个小字刻的是“烟火客”。乔先永看过后心知是文先生身份证明的名牌,又递还给喜儿说,“医士有名刺,确是少见,尤其以文先生的名望,想来平日里也不会用到这些物件。” 喜儿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但因我此行除为上官莲送药之外,还有其他事情需办,因此文先生命我拿了这块他的贴身玉牌,为的也是办事方便。他老人家也谦虚的说道,远了不敢讲,在这南方几十城,他的名牌还是很有一些用处的。” 喜儿又从蓝色包裹之中掏出一个小巧的赤檀木医箱,说道,“这也是这次出门时,多头先生偷偷给我的。我们兄弟几个虽然眼下还不是文先生的正式弟子,但随他老人家这么多年,也学习了不少相关知识和技艺,但文先生为人谨慎,不允许我们擅自行医,所以我们也没有自己的医箱。”他神往的发了一会儿怔,叹口气说道,“真盼望我自己也能为人诊脉进针那天啊。” 乔先永打断喜儿的白日梦说,“喜儿,那你就拿上这些物件,同我往白沙镖局之中走一遭吧。”他思索了下又说,“那上官莲也认得你,见是你去大概也更为放心。他这一松懈,我们更容易抓住他的把柄。” 喜儿将玉牌挂在腰间,医箱重新装进包裹缚在身上,与乔先永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天丰客栈。 行路之间,乔先永见左右都是不相干之人,随即问道,“这上官莲每次服药之后都是如此反应,那次次都请医生的话,岂不是早被人发现了?” 喜儿似乎也在皱着眉头思考这个问题,他低声说道,“文先生曾说过,上官莲所服用药物之中的成分是虎狼之性,极其猛烈,服用久了对性命都是有碍的,怕不是因为他已服过多次,这药物在他体内多次积累残余,导致每次这药性发作都越来越激烈。”他沉吟片刻说,“不妨事,文先生在山中为这上官莲已经准备好了至少十颗药丸,这家伙再活个五六年大概都是性命不碍的。”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白沙镖局的门口,只见老三正焦急的等在大门东边的石狮子旁边,巴巴的向着街上张望着。 见到乔先永归来,老三看看他身后,并没有看到城中医士张华的影子,两条枯眉一竖,骂道,“小王八羔子,让你去请医生,人呢?这新教娘眼看着是不行了,夫人说要是死在咱们府中,那事儿可就大了!” 乔先永躬身向后一让,指着喜儿说道,“三哥,医生我已经带来了。” 喜儿昂着头,桀骜的挺直身子,向前跨出一步,站在乔先永前方说道,“病人呢?事不宜迟,速速带我前去诊治!” 老三看喜儿穿着不俗,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心里想着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乔先永也不知道去哪儿带了个少年回来凑数,老爷夫人必然勃然大怒。随即张口说道,“少年,这白沙镖局可不是你小孩子家玩耍之地,从哪儿来的快回哪儿去吧!”又看向乔先永,大声说道,“还不赶紧去找张医士!等回来再和你算总账!” “慢着!”喜儿大剌剌的喝到,掏出腰上玉牌凑到老三的脸上,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这是文天一文先生的名牌!我就是文先生座下首席弟子,怎么,给你家看个病人还不配么?他张华又是什么东西,给我们文先生扫院子都还不配!” 乔先永站在一旁心中打鼓,这老三看起来是大字也不识一个之人,此刻不知能否相信喜儿所言。他又打量打量喜儿,一张俊秀的脸上双目圆睁,白净瘦弱,看着就像是哪个读书人世家出门玩耍的公子哥儿,完全没有医士仙风道骨的样子。 接下来发生的事令乔先永大吃一惊,只见老三听喜儿说完,又眯着眼睛仔细的辨认那块玉牌上面的篆字,喃喃的说道,“天,一。”大概这两个字行笔简单,他还是认得的。随即老三“噗通”一声跪在了喜儿面前,大嚎道,“这上官教娘有福啊!文神仙的弟子亲自来了!吕老夫人患重病两年,文神仙都没下山显灵啊!”他向着喜儿磕了几个头,又向着岱山方向磕头。 乔先永却是不知道文先生在这岱山下的广安镇有如此之声望,他敬佩的看了喜儿一眼,只见喜儿却泰然自若,显然是见多了如此场面,坦然的接受了老三几拜之后,双手虚扶说道,“这位老人家快请起,方才我正受文先生之托,在医士张华家商讨要事,这位乔少侠前来求医,那位张华医士正巧这几天犯了老寒腿,行动不便,我就随着乔少侠前来了。”他顿了顿又笑嘻嘻的说,“老人家,不知你可觉得我是否有资格为你家教娘瞧病。” 老三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也顾不得拍拍自己膝上腿上的黄土,睁大双眼说道,“您老人家这话真是折煞小人了,快请进,快请进!小的去禀报老爷夫人,他们多少年来盼望求见文先生,都从来不得。”随即又瞪了乔先永一眼说,“傻小子,愣着干什么!赶紧带这位大人往中庭正屋上座,准备最好的茶水伺候着。”随即连滚带爬的冲进了白沙镖局之中。 乔先永暗暗好笑,瞥了喜儿一眼,喜儿冲他做了个鬼脸,不知何时从怀中掏出一把湘妃竹折扇,慢条斯理的摇着,轻声说,“乔少侠,那还说什么,就请带路吧!” 乔先永引着喜儿来到新教娘上官莲首次拜见老爷夫人的堂屋,请喜儿在东边座位坐了,随即站在他身后,已经有老婆子沏好了新茶,连带着三色精巧小点端了上来。 第79章 喜儿探病 不一阵儿,只见总镖头吕储夫带着敦厚的吕氏,二人身着簇新的长衫,快步走进了堂屋之中。吕储夫踩着四方步走在前,一眼看到端坐着喝茶的喜儿,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向着喜儿做了个长揖,随即朗声说道,“白沙镖局吕储夫,携夫人吕氏,今日何其荣幸得以拜会文神仙高徒!” 喜儿一本正经的站起身,双手虚扶几下,说道,“吕镖头鼎鼎大名,小生荣幸之至,您及夫人切莫客气。”说罢还没等吕储夫发话,就大剌剌的坐了下来,顺手拈了块盘中的桂花糕扔到嘴中。 吕储夫一愣,但也不敢说什么,和吕氏在正中太师椅上坐下,向喜儿拱了拱手说,“这位小神医,不知文神仙是否安好,还请教小神医名号。” 喜儿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说道,“吕镖头客气,小生从小便是孤儿,因此文先生为小生起名为喜儿,你也称呼我喜儿就可。” 吕储夫连连摆手,急道,“这怎么使得。小神医看起来就天庭饱满,神清气爽,一望便知是满腹经论,得传文神仙真谛的神医,老夫怎可冒昧随意称呼。” 喜儿见吕储夫虚情假意的客气,便也沉吟片刻说道,“小生曾听文先生提到过,小生家中为中原世家,好像是姓白,蒙吕镖头不弃,叫我白喜儿便好。”他停顿了一下,饮口茶后又说道,“吕总镖头刚才问起文先生,先生一切安好,在岱山之间日子过的风生水起不亦乐乎,能不见人间事就不见。” 乔先永听到喜儿此言,在旁边暗自发笑。这句话可把吕储夫的一点小心思堵了个严实。 果然,吕储夫的脸涨成猪肝色,却又不敢得罪喜儿,“嘿嘿”假笑两声说道,“白神医说笑了。这岱山之上再好,也是物资匮乏,不要说各色药材难以采集,就是吃喝住行也是大问题呀!在下在这中原之地有点小小产业,文神仙需要什么,或者白神医您需要什么,只管派人下山来白沙镖局说一声就好,嘿嘿嘿。”话谈间却不无骄傲之色。 喜儿却没有接吕储夫的茬,随意“嗯”了一声之后说道,“吕镖头,病人在何处?小生尽快看过之后还有其他要事需办。” 吕储夫见状,好像也没有办法强留喜儿说话,于是吩咐身旁老婆子说道,“快带白神医去绣楼查看新教娘的病势。小姐等人先安排在夫人房中暂时回避吧。”他一抬头看到喜儿带着的背囊,又对那老婆子说,“你去给神医拿着医箱器具。” 老婆子一边答应着,一边战战兢兢的走到喜儿身边。谁知喜儿伸手虚挡一下,笑嘻嘻的向着吕储夫说道,“吕镖头,我有个不情之请。”他伸出食指指着乔先永说,“我想请这位小兄弟帮我拿着医箱,看病时顺便搭把手,有些重活帮个忙。” 吕储夫这才注意到站在喜儿身后的乔先永,他疑惑的看向老三,似乎在问这人的来历。 老三赶紧上前一步在他耳边说道,“总镖头,这人是新来的,暂时在内府做杂役。这白神医就是刚才他从镇中请来的。” 吕储夫摸着胡子说道,“白神医,这新来的毛头小子啥事不懂,就别给您添乱了。这样,我白沙镖局有的是人,我给您找五个精明强干的伙计过来帮忙!” 喜儿脸一沉,皮笑肉不笑的说,“吕镖头,是我看病还是您看病?您给我派五个人,是觉得您家这病人病入膏肓,要抬着进棺材是吗?”说罢一挥袖子,站起来就作势要离去。 吕储夫碰了这么个不硬不软的钉子,心下有气,却也不敢发作,生怕得罪了文先生的门人,也站了起来连连拱手说道,“白神医,老夫年纪大了,许多话欠考虑。您说要带谁就带谁。”随后扭头转向老婆子骂道,“还在这儿挺什么尸,赶紧带神医去绣楼。”又冲乔先永一努嘴说道,“别愣神儿了,赶紧跟着神医,给我伺候好了!不许多话!听到没!” 老婆子颤颤巍巍的迈开腿,哆哆嗦嗦的走在前面。喜儿潇洒的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跟着。乔先永像拿着小儿玩具一样,捧着喜儿的小小药箱,跟在后面,边走心里边发笑。 半炷香功夫,几人走进了乔先永来过数次的小院之中,只有两三个老婆子迎了出来,此外一片静悄悄,显然是吕小姐带着贴身丫鬟等人为了避开生人,已经躲了出去。 喜儿从容的打量着院中的陈设,冷不丁的开口问道,“病人在何处?” 老婆子躬身指了指绣楼西侧,说道,“神,神神神医,病人就在楼上走廊尽头的东厢房之内。请您先,先先先走。” 喜儿撩起长袍下角,拾级而上,乔先永紧紧跟在之后。院内伺候的几个老婆子恭敬的与乔先永二人隔开一段距离,才走上台阶。 喜儿信步向着走廊尽头走去,这狭窄的长廊在白天看起来比那日夜里像是略宽敞些。他大摇大摆的走到东厢房门前,扭头向老婆子使了个眼色。 老婆子会意,“吱呀”一声推开了木门,乔先永越过老婆子的肩膀向屋内看去,屋中光线黯淡,侧对着门的妆台上显然已经被整理好,屋内最里处摆放着的一张宽榻上,隐隐约约像是堆了一堆被褥,看起来像是个人形蜷缩在上。 老婆子先是站在门口,试探的喊了几声,“上官姑娘,上官姑娘,神医来瞧你了!”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这上官莲大概是已经沉睡或昏迷过去。 老婆子为难的看了看喜儿,喜儿一摆手说,“无碍,我和这位兄台进屋瞧瞧,你们两个老妈子也进来,站在门口随时听吩咐即可。” 乔先永跟着喜儿缓缓走进屋中,这屋中的温度似乎也比外面高出不少,不知是因为一直紧闭房门,还是上官莲的高烧将房内空气也烤热了。若有若无的,乔先永似乎闻到了初次见到上官莲时,清香的苍兰气味。 第80章 神秘符号 厢房内靠近里墙的床榻上,一个人形蜷缩在红缎绣花被中,只露出了满头的黑发。那青丝看上去乌黑发亮,和女子并无太大区别。乔先永的心中不由得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眼前发生的所有事情让人作呕,又令人不禁毛骨悚然。此时他甚至默默希望喜儿认错了人,这教娘就是个普通的教娘,并不是什么神秘的男人。 屋内一个老婆子走到床边,推了推上官莲的身体说,“上官姑娘,醒醒了。可觉得好些?神医来瞧你了。上官姑娘,上官姑娘。” 上官莲似乎并未失去知觉,他一动不动,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医生?不,我不要医生,让他走。” 老婆子很不耐烦的催道,“上官姑娘,你赶紧扭转过来,请神医给你号脉。能请到这神医是你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啧啧。” 上官莲完全不理会老婆子在他耳边的啰啰嗦嗦,只是如死人一般躺着不动。 喜儿拍了拍老婆子,轻声说道,“这位老妈妈,请你先往门边站一站。”看那老妈子嘴中仍是嘟嘟囔囔,却已经听话的退到了门口。喜儿凑到床前,低声说道,“上官莲,岱山文天一门下喜儿来看你了。” 这句话就犹如给上官莲注入一剂强心针,他扭转了身子,将头歪向了冲门的方向。乔先永从喜儿身后望去,只见上官莲眼皮微微颤抖,终于睁了开来,他的目光涣散,似乎在勉强辨认着床前之人。 喜儿翻开上官莲两只双眼的眼皮仔细观察,又伸出两指去搭上官莲露在被外的手腕脉象。片刻之后,他松开了手。 乔先永在一旁低声问道,“如何?” 喜儿又恢复了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说,“无妨。”他略带嫌恶的看着上官莲,沉声说道,“上官,你实为男子元神,为了维持女子体形,饮食过于清淡少量,因此身体体质持续下行。文先生的丸药你要化解就需要耗费更多精力及元神。依我看,你多吃多喝,就百病消除了。” 上官莲虽然没有言语,但却将喜儿的话一字一句的听到了脑中。此时受喜儿此言鼓励,双目睁开,竟然频频点头。 喜儿看上官莲脸色苍白憔悴,好像很想再说两句什么,但终是止住了话头,站起身毫不犹豫的走向门口。门旁的老婆子忙迎了上来,只听喜儿说道,“现在开始,每半个时辰给病人进一次食。前三次为流食,以肉糜、米汤、牛乳为主,之后每次肉食五两,素菜四辆,米饭包子或馒头五两,病人不吃也要给他吃下去,直到病人能下床为止。”几个老婆子听到医生开出的方子如此不寻常,均面面相觑。 老三守在绣房楼下,听到喜儿如此吩咐,连忙指挥道,“你们几个还等着干啥,赶紧去膳房准备饮食!白神医,还请您中堂稍坐,老爷已经嘱咐了膳房准备酒宴,半个时辰之后请您入席。” 喜儿大步流星的向着白沙镖局的大门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说,“不吃不吃,三个时辰之后,请这位小兄弟到天丰客栈寻我,将病人最新情形说给我听,我再判断下一步如何诊治。”说完头也不回的穿过白沙镖局院中的一众镖师,走出了大门。 老三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尴尬的站在院中。扭头看到乔先永,不由得心下恼怒,挥手道,“你在这儿挺什么尸,快滚快滚。今天真他妈的丧,还不知道要挨多少骂。” 乔先永回到内府之中,左看右瞧的找他平日常做的一些杂事来做,但不忘留心注意从绣楼方向传来的动静。每隔一阵儿,就看到有老妈子端着不同的食盘送了进去,都是香气扑鼻,一闻就是上等菜肴。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那端着盘子从小院中走出的老妈子们,脸色都开始变得轻松异常,乔先永心知大概是因为上官莲的症状有所缓和,他内心确是纠结的。这明明是恶人,但却可以住着上好的房屋,享受着上好的食肴,这人世间的天平也不知道是怎样摆的。 不管怎么说,既已来到这白沙镖局之中,又偶然得知了上官莲的真实面目,乔先永就决定要在这镖局之中阻止他力所能及制止的恶行,否则,一生习武又有何用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头越来越毒辣,老三找到了正在墙角为花木浇水的乔先永,面露喜色说道,“神医果然是神医,这起效起的简直是神速!三个时辰也已经到了,你别的活儿先不用做,去天丰客栈找白神医再禀报一下上官姑娘的最新病情。还请神医示下,接下来还需要如何治疗。” 乔先永大汗淋漓的在天丰客栈门口找到喜儿时,喜儿正凝神注视着客栈墙角一块青砖。 如同先前一样,喜儿似乎知道乔先永又来到他左近,头也不抬的说,“乔少侠,快来看这里!” 乔先永见喜儿郑重其事的蹲在墙角,眉头紧皱,显然并不关心上官莲目下如何,于是也蹲下身去打量那块青砖,看到之后他不由得说了声“咦”。 这块青砖乍一看极其平常,但如仔细辨认会发现确实有些蹊跷。这青砖上被人模糊的刻了一个六角星的符号,正中间却刻了一只怪眼,这怪眼之中有两个瞳孔。 “会不会是小儿顽皮,在这里胡画的?”乔先永想起先前他来找喜儿时,这客栈门口围了许多儿童。 喜儿摇摇头,从地上捡起一块石片,递给乔先永,“乔少侠,你虽然内功尽失,但也是习武之人,你来试试。” 乔先永依言,拿着石片想要在旁边一块青砖上去刻画图案,谁知这青石极其坚硬,他使出大力,刻出的痕迹也只是异常浅淡,用手一抹似乎都能抹掉。 “刻这图案之人明显深有内力,且不是寻常功夫之人。”喜儿淡淡的说。 又是什么人,出现在了这岱山脚下的广安镇中? 第81章 兄弟之约 喜儿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说道,“我在江湖上行走不多,这符号看着甚是诡秘,想来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联络讯号。也不知道是冲着什么来的,你我行事一定要小心。此间上官莲之事处理完,我也要赶紧回岱山上守护文先生。” 乔先永却越看那符号越觉得略微眼熟,像是在哪里见到过,两个瞳孔的眼睛 喜儿拍拍他说,“乔少侠,别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他娘的!上官那贼人怎么样了?” “听府内人说好像已经能下地走动,脸色也恢复如初,高烧也已褪去。像是不碍事了。”乔先永答道,“你还真是神医啊,哈哈。” “这不男不女的怪人,还不如死了的好,老子实在是医者仁心,没亲眼看他作恶,只能救他。”喜儿狠狠的唾了一口。“乔少侠,你说接下来如何是好?” 乔先永来时的路上就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此时他试探的问道,“喜儿兄弟,你若还能在山下耽搁几天,不如先住两三日,每夜我俩都去那绣楼看看上官莲有何动作。三日之后镖队要出发上京城,我也就没法再守得吕小姐安全,只能倒时再想办法看如何提醒这白沙镖局了。” 喜儿搓了搓手说,“乔少侠,不如咱哥儿俩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那上官莲绑了,给他扔到岱山里,他爱做男人做男人,爱当少女当少女,也不用出来再祸害。” 乔先永却直摇头说,“喜儿,现下咱们所有的想法都只是怀疑和推断,并没有实证。万一冤枉了或者伤害了好人,你我良心如何过的去?我父母就是无缘无故的被恶人所害,这在我是绝对不可以做的。” 喜儿的良心似乎是很过的去,他在岱山之上什么千奇百怪的人都见过,对于善恶倒也没有太大的所谓。听乔先永如此说,他便问,“乔少侠,那不如夜里子时,你我还在上次的假山石处相见可好?且去看看这上官莲有没有作什么恶。” 乔先永点点头说,“就这么决定。白沙镖局府内最后一趟巡逻变是子时之前结束,想来如果那上官莲会有所作为,也是挑子时之后动手。” 二人说定夜里见面的时间地点,乔先永便匆匆赶了回去向老三复命,胡乱的说了些白神医听闻,甚感欣慰,交待到不必吃什么滋补中药,以食疗为主等等一干废话。 乔先永留心看着,只见一众老妈子在小院中进进出出,一会儿簇拥着一群人进了去,看上去像是吕氏陪着吕秋娴又回到了绣楼,料是上官莲身体恢复的不错,小姐院内的一切日常事务又开始重新按照往常进行。 黄昏晚饭时分,只听从小院之中传来了流转悠扬的古琴声,这琴声如泣如诉,让人听的愁肠百转。片刻后,有个纤弱的少女声音和着琴声唱了起来,但歌声显然比琴声逊了不知几等,只是因为娇嫩清脆,所以也甚是好听。 乔先永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走近小院门旁,向绣楼之中望去。 夕阳的绯红色光线已经映入绣楼正中的房间,那房间大开着房门,一个长发的红衣女子正在抚琴,琴旁一个身穿杏黄色长裙的瘦削女子怯生生的开口唱着。红衣女子偶一抬头,惊艳四方,不是上官莲又是谁!显见他已经大为好转,脸色一如既往的红润,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唱歌的吕秋娴,甜蜜的笑着。 这一副闺中密景,如果不是知道上官莲天大的秘密,必然会认为这是教娘与学生再正常不过的情景。但乔先永心中存了先入为主的想法,便总觉得这上官莲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深意。 夜半时分,乔先永屋中的其余四人都发出了或短或长的鼾声。乔先永一直圆睁着双眼盯着破旧的屋顶,直到他听到外面街巷上隐隐传来了打更声。 子时到了。 乔先永轻手轻脚的下了地,手里拎着鞋走出房门之后,才又穿上,随后飞跑到内府门口。这几日这内府大门落锁之事都是由他完成的,所以他早已将门虚掩,并把锁像模像样的挂了上去。 不一会儿,乔先永已经摸黑到了内府院中的假山石旁,只见一个黑影已经大剌剌的靠在石头上,翘着脚抬头仰望着天空。从身形判断,正是喜儿无疑。 “看什么呢,天上有神仙啊!”乔先永与喜儿相处几日,已经变得十分熟络,他轻声招呼喜儿一声,随口问道。 喜儿见乔先永到来,精神一振,站了起来,“嘿嘿”的笑了一笑,用胳膊肘碰碰乔先永说道,“乔少侠,我在想,人生一世,要成就些什么事情才不枉费活这一次。我自己将来是必然不会在岱山上呆一辈子的,等我学成文先生的三四成本领,就也下山来闯荡闯荡这江湖,定是好玩的紧。”他的眼神发着光,充满了神往。 乔先永叹了口气说道,“喜儿兄弟,不知为何,我确实很少会去想那么遥远的事情。对于我自己来说,好像解决完当下的事情似乎更重要些。年纪幼小之时,我总想着要为父母报仇,可是现在随着年纪增长,所有的心思就好像都越变越淡了。前几日在岱山之时,文先生说我的病症非常难以治愈,其实我当时心里并无所谓,也许离开这尘世间,反而少了许多烦恼。只是师父坚持要我医治,我也不想忤逆了师父这份决心。” 乔先永极少对人吐露心声,这一夜却说了许多。 喜儿听后,也沉默了片刻,说道,“先永兄,大概人与人就是有那么许多不同吧。你好好的活着,将来我若真有一日下山,一定去寻你,我们两个在这世间做出点好玩的事情来!” 乔先永被喜儿的话感动了,从小他就缺失年龄相仿的同伴,师姐是女孩子,而师父又是长辈。他点点头,握紧了喜儿的手说,“喜儿兄弟,你的话我会牢牢记着。”又低声说,“时辰不早了,我们且去绣楼一看。” 第82章 惩治恶人 二人悄不言声的向着绣楼方向走去,钻进小院之后,乔先永四周环顾,院中一如既往的漆黑幽静。他又抬头望向绣楼楼上,几间厢房显然已经是熄灭了烛灯,整个白沙镖局都陷入了沉寂。 就在此时,几道闪电快速的照亮了西边天空。这夏末初秋的广安镇,雷雨颇多,几乎每天夜晚都有电闪雷鸣。紧接着,一阵接一阵的滚滚雷声震响了天空。 喜儿指指院角的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榆树,二人于是躲进了这老树的黑影之中,齐齐抬头注视着绣楼二楼厢房。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异常。”喜儿声音压得极低,说道。 乔先永却在这烦闷的空气之中感觉到了一丝异动,他摇了摇头,示意再等等。 半炷香功夫过去了,喜儿已经等的不耐烦,正欲挥手去扇赶附近的蚊虫,乔先永突然拽了拽他的袍袖,颤声说道,“有亮光!” 喜儿凝神看去,果然,从最东边的厢房内,隐隐约约的透出一点点黯淡的烛火光芒,在这暗夜之中却异常醒目。“是上官莲的房间。”喜儿喃喃说道,“看起来要有问题。” 东厢房的木门极其轻微的被推了开来,几乎连“吱呀”的响声都轻不可闻。随后一个纤细苗条的身影极其轻巧的从房门之中闪了出来,手中紧握着一支又细又长闪着微弱光线的白烛。那身影似乎有点紧张,又有点犹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张望了院中片刻。 喜儿和乔先永对视了一眼,都绷紧了身子,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二人都没有看错,这正是上官莲无疑。 那身影大概觉得院中并无异常,便握着白烛,像夜行的狸猫一般悄无声息的走过东厢隔壁第一个房间,来到第二个房间门口。他似乎迟疑了片刻,又从门边窗户纸仔细观察了房内,大概确定屋内没有任何动静时,缓缓的推开了房门。 乔先永对喜儿耳语道,“这间正房是吕储夫女儿的闺房。”他一想到此,立时便要冲出,但却被喜儿拉住了衣袖。 喜儿沉声说,“稍等,也许上官莲立刻就要出来。片刻之后你我再上去也不迟。” 然而上官莲并没有如二人想象的那样,立时便又退出吕秋娴的房门。那掩上的小姐闺房除了亮起了幽幽的烛光,再也没了动静。 乔先永没有再迟疑,站起身向绣楼走去。喜儿紧跟其后,到楼下时,喜儿一提气,托着乔先永就直接纵跃上了绣楼二楼走道,二人轻巧落地,并没发出任何声音。乔先永向喜儿比了个拇指,赞扬他轻功了得。喜儿咧嘴一笑,伸出手捅破了吕秋娴闺房的窗纸,拉着乔先永向内看去。 乔先永凑到近前,先是嗅到一股莫名的香气,却不是上官莲平日身上之香。这香气甚是甜腻醉人,闻了之后似乎四肢百胲都舒畅无比,只想一直再闻。喜儿却脸色一变,极轻声的说道,“迷香厉害。”又从怀中掏出一粒不知什么丸药,二话不说的塞到乔先永嘴中。 丸药入口,乔先永立刻觉得神清气爽,脑袋再不像之前那样昏昏沉沉。他又凝神向小孔之中看去。 这间主厢房格局与东厢房相似,只是更为宽敞。门正对面靠近里墙的位置摆了一张床榻,上面的浅白色帷帐不知为何并未放下来。 只见床榻上一卷软被中裹有一人,而上官莲正一手握着白烛站在床边,弯着腰似乎在打量床上所躺之人。 乔先永和喜儿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的屏住了呼吸。 上官莲看了一阵,将白烛放在床头小柜上,随后款款的坐在床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转过头去望着躺在床上的吕秋娴。就转头的一霎那,乔先永好像在他眼中看到了疼惜,怜爱,又混合了残忍和无情。 “真美,太美了。世间的女子,确实只有在未出嫁之时才是最美的啊!”乔先永听到上官莲阴森森的低声赞道,不由得浑身打了个激灵。 那吕秋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听不到任何声音,显然是上官莲的迷香厉害,已经使人失去知觉。 上官莲伸手将吕秋娴身上薄被缓缓掀开,凝视着她半裸的身体,乔先永都可以听到他的喘息声似乎越来越沉重。 就在此时,又一阵震耳的雷声传来,天空瞬间被密集的乌云所遮盖。此夜不同前夜,黄豆大的雨点毫不留情的从空中纷涌而至,二人头顶上虽然有屋檐遮挡,但仍然身上湿了大半。 借着这雷声雨声的掩盖,乔先永凑到喜儿耳边说,“我看不能再等了。你认穴准,进门后先点了他哑穴,以免他出声。我身上带有绳索,咱们缚了他先带出院子去。尽量轻声,明日早起希望这府中不要有人发现有什么异样。” 喜儿会意,小声说道,“这上官莲是个三脚猫功夫,决计斗不过你。更何况他现下身体虚弱,争取三招之内制住他。昨日我看过,白沙镖局北面院墙之后就是一片柳林,我先将他带到林中,你把这里恢复原样后再来。” 两人轻声商量定之后,喜儿缓缓的推开半扇木门,迅速闪进了门内,乔先永紧随其后,二人一进门就贴墙站立,白色烛光摇曳,并照不到他们所站之处。乔先永又悄无声息的掩上木门。 一道闪电又击中了天空,借着这亮光,二人看到上官莲已经背对着二人,浑身脱得光溜溜,确是个极其瘦弱白净的男子,正狞笑着看着昏迷的吕秋娴,就像是看着囊中猎物一般欣喜若狂。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已进入房间,大概心里正为这滚滚雷声掩护自己行恶事而欣喜。 电光火石间,喜儿迅速无比一个箭步窜上,手中一根金针出手,准确无误的刺中上官莲颈后哑穴。上官莲吃痛,转过身来,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袭击他的人也是救他之人,张口结舌,口中却发不出声音,于是举拳向喜儿面部挥来。 第83章 作恶多端 喜儿身形一滑,身后的乔先永手中锋利无比的显松剑早已准备好,使出“七巧如意手”的近身功夫,左转右划,挑断了上官莲双手的手筋。上官莲双手随即软软的耷拉下来,再也动弹不得。他心中大惊,衣服也顾不及穿就想向屋外跑。 乔先永怎么会给他溜掉的机会,他脚尖微旋上扬使了个连环踢,正中上官莲双腿膝窝,上官莲立时便软软跪倒,小腿已经麻痹,甚至都无法挪动。 乔先永送了口气,他也没想到这上官莲似乎连最粗浅的武功都不太会。他从怀中掏出细软的牛皮绳索,将上官莲双脚牢牢捆缚在一起。乔先永随手从床边抓起上官莲睡觉所穿长袍,胡乱的给他套上。 再看喜儿,已经将薄被盖在吕秋娴身上。那吕秋娴仍然是一动不动,丝毫不知道自己在魔鬼的恶爪之下已经走了一遭。 上官莲虽然不能开口说话,手脚也动弹不得,但一双妙目愤怒的盯着喜儿和乔先永,其中似乎要喷出火来,闪着怨毒的光。 喜儿低声说,“乔兄,事不宜迟,我先带这人走。你来善后。” 乔先永点点头,仍是缓缓将门推开。只见窗外风雨大作,显然刚才屋内即使发出了些许动静,也没有人能注意得到。乔先永说道,“你小心点,我随后就来。” 喜儿没吱声,拎起上官莲跃下绣楼,消失在滂沱的大雨之中。 乔先永环顾屋内,将上官莲剩下的其余衣物团作一团,又取了他留下的那只蜡烛,轻悄悄的退出房间,关紧屋门。他沿着走廊走到尽头,推开上官莲的厢房之门,只见屋中收拾的颇为整洁。屋角却放着上官莲入府时,乔先永扛入的那两只紫檀木官皮箱,上面挂着铜锁。 乔先永拽下铜锁,将那一团衣物胡乱的塞入箱中,又翻了一翻,这箱里都是些香粉胭脂,以及做工精巧的长裙小衣。 乔先永又打开另一只官皮箱,里面放了些金银首饰,还有十几个金元宝,料来是上官莲的重要家当。在这金元宝下方,却压着一本蓝皮线状簿子。 乔先永见这蓝皮书簿被如此郑重其事的收在箱中,对于上官莲本人来说必定非常重要。他拿出来,凑近烛火翻开,仔细辨认着上官莲娟秀的字迹。这本上已经密密麻麻的纪录了半本内容,乔先永从第一页开始细细读着,却越看越是愤怒。他“哼”了一声,想把这本子撕个粉碎,想了想又揣进怀中。 乔先永将屋内恢复原样,推开厢房木门,顺着东侧的楼梯走了下去。他没有内力,无法像喜儿一样跃墙而出,还好老三已经将内府侧门的钥匙交给了他,于是他很顺利地从侧门离开了白沙镖局。 果然在镖局北面有一片黑压压的林地,乔先永走了没多久就来到了一片林中空地。滂沱的大雨已经转为细密的小雨,乔先永抹了抹额头上的水,仔细辨认着喜儿所在之处。很快,他就看到一棵颇为茂密的树冠下,站着喜儿,上官莲蜷成一团躺在旁边的地上。 乔先永走到树下,这树枝叶繁茂,倒是把雨挡住了不少,但喜儿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乔先永恨恨的瞪了上官莲一眼,向喜儿说,“不如先解了他哑穴,我们问个清楚再说。” 喜儿伸手拍打了上官莲身上几处,只听上官莲“嗷”一声的嚎了出来,那声音又尖又细,像女人却更像男人。但这叫声立刻被“劈里啪啦”的雨点声所掩盖。 乔先永和喜儿冷冷的看着上官莲,面不改色。 上官莲嚎了一阵,他并不识得乔先永,只以为乔先永是喜儿的手下,因此尖叫着冲喜儿喊道,“你这死小鬼!是文天一那个老东西让你对我下手的吗?” 喜儿懒得开口,更懒的解释,骂了声“滚”,就不再言语。 乔先永从怀中掏出上官莲屋中那本蓝色簿子,上官莲看到后眼中的愤怒变成了惊恐,呼喊道,“臭小子,谁让你翻我东西!你还给我,还给我!” 乔先永却丝毫不理会上官莲的鬼哭狼嚎,他洪声说道,“上官莲!你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自己清楚!你竟然还都在这本上记了下来,是自己欣赏么!” 乔先永转向喜儿说道,“这人是惯犯,七八年前就开始伤害良家妇女,但却更加垂涎那些未出阁的少女姑娘们,却不能得手。后来他遇见一人,这本子里他称那人为师父,那人乔装打扮女子的功夫可谓是鬼斧神工,只是确实是因为自身爱好,并无其他阴损目的。但是这上官莲并不同,他抱着侵犯少女的目的,要与这些少女同吃同住,这男性的身体特点就极难掩饰,因此才有了上岱山求见文先生一事。” 上官莲扭曲着身体,还在一边嘶吼,乔先永翻开那蓝色簿子,随便找了一页,念道,“这吴家的独生女儿生的甚是小巧,我第一次见她坐在轿中到庙里进香时,就爱上了。我定要想办法,进到这吴府之中去。 吴家不愧是行商豪富之家,有人将我做教娘的消息散到吴府之中,他们管家立刻就寻到了我,并下了重聘,邀我即日进府。吴小姐,我来了! 距离上次那少年喜儿为我送药已经四个多月,我这结喉隐隐发痛,似乎又开始鼓胀了起来,我得抓紧时间,恰好秋凉,也让素柳斋为我多做几身合体的高领长裙送入吴府内。 这吴小姐倒是乖巧的很,每日认真与我学琴学画,有时我故意问她一些男女之事,看她娇羞不答,我真是快乐之极! 今夜就是我和吴小姐的圆房之夜。我的第七个小新娘。” 念到此,乔先永已经无法开口再接着读下去。他走到上官莲身边,重重的踢他的肩膀,骂道,“奸贼!淫贼!” 上官莲脸色扭曲惨淡,却“嘿嘿”笑着,尖声说,“你就算杀了我,那些小妞们也活不回来了,嘿嘿嘿,你又何懂其中趣味。只可惜这病若西子的吕秋娴没有得手,可惜呀可惜!” 乔先永忍不住心中的愤怒,“唰”的一声将背后所配墨剑抽了出来! 第84章 怪人出手 见乔先永抽出剑来,喜儿并没有阻拦,垂着手安静的站在一边。 乔先永耳边想起师父在岱山脚下与他临别之时提到的要求,“在这三月之内,惩处五个大恶之人,割下他们的右耳,带来见我。” 此时此刻,这眼前的上官莲,就是他生平所见的最大恶人! 怀着心中剧烈的愤怒,乔先永的墨剑毫不犹豫的出手,“嗖”一声准确无误的割下了上官莲的右耳! 上官莲脸部右侧鲜血急喷,他痛的大叫一声,晕了过去,躺倒在满是泥泞的土地上。 乔先永提着手中墨剑,剑尖晃动,又向着上官莲的心脉部位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剑尖已经刺破了上官莲胸部的皮肤,眼看着就渗出鲜血来。这殷红色的鲜血仿佛刺激到了乔先永的神经,他的手腕一颤,剑的力道停了下来。 虽然已经习武超过十年,大大小小的对手也见过不少,也曾在激烈的对战之中偶尔伤过人,但乔先永此生还没取过任何人的性命。 他犹豫了。 世上之人,无论善人还是恶人,他们的生死到底应该是由谁决定?就拿他乔先永自己来说,如果有朝一日死于非命,又是应该因何死在何人之手? 就像此刻躺在泥土之中的上官莲,他确是作恶多端,伤害了许多无辜的花样少女的清白和性命,但乔先永此刻又觉得,自己没有办法,那么容易的夺去他的性命。 一旁的喜儿本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此时见乔先永慕然住了手,不由问道,“乔兄,你犹豫什么?这等恶人,还配活在这世上吗?难道你还要留着他的性命,去祸害更多无辜之人?” 喜儿的话犹如方才的惊雷一般震响了乔先永的思绪,是啊,难道留着这恶人的性命,去造成更多的不幸吗?他乔先永又有什么能力,难道能将这恶人的心性由恶转善,要留他一条性命不成? 乔先永狠了狠心,看准上官莲的左侧胸部,又提起了墨剑。 “住手!”这漆黑的雨夜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如同猫头鹰夜嚎一般阴森森的声音,这声音又尖由细,如同针刺一般传进人的耳朵。 乔先永本能的将剑提起,向前一步,护在自己和喜儿身前。 只见从头上的树冠之上,一个披着紫褐色长袍,脸戴青铜面具之人像只夜鹰一般飞了下来,稳稳的落在了上官莲的身边。奇怪的是,这雨虽密,却好像没有淋湿这怪人。 来者身材瘦削,却几乎与乔先永一般高,透过面具唯一只看的到的就是这人的双眼,两只眼睛之中却是全白,完全看不到瞳孔,可怕之极,竟像是来自于地府。 那人用脚尖踢了踢上官莲的身体,上官莲仍然像一滩泥一样软在地上,一动不动。 乔先永沉声说道,“你是何人?为何要保护地上这恶人!让开!” 那人斜睨了乔先永一眼,阴森森的说道,“这不男不女的家伙也配我保护?我只是看你这小子犹犹豫豫,不如我帮你结果了他!”话音未落,只见这人一脚踏在上官莲胸口重穴,上官莲忽地一下坐起了身,眼睛瞪得凸了出来,继而喷出一大股鲜血,又两眼翻白瘫软在地上,眼看是不成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乔先永惊愕不已,喜儿抢上前去伸手探摸上官莲的鼻息,然后看了看乔先永,又摇摇头,意思是上官莲确已丧命。 “这,你,你又是何人!”乔先永确不明白这毫无干系的陌生人,为何要突然猛下杀手。 阴森森的笑声如鬼魅一般从那人的青铜面具后传来,随即只见他一跃而起,几个飞纵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喜儿和乔先永二人面面相觑,喜儿说道,“乔兄,我看此间事已了,虽不知这来者何人,但上官莲这辈子算是交代了。我想就连夜赶回岱山向文老爷子复命,你不如也早回镖局,以免旁人发现你深夜外出,又生枝节。” 乔先永呆了一阵,像是没听到喜儿之言,他突然说道,“喜儿兄弟,你方才有没有看清那紫袍人有什么奇怪之处?” 喜儿摇摇头,说,“除了他双目之中黑瞳极小,异于常人之外,我看并无其他奇特之处。” “他的紫袍上绣有暗纹,那纹路就是刻在天丰客栈墙角青砖上的图案!”乔先永一字一句肯定的说道,“这人根本不是什么路过之人,依我看,已经在这广安镇中盯上我们有些时候了!” 喜儿听闻,紧张道,“不好,要是如此,说不定是文先生的对头!乔兄,兄弟我要先走一步了!望你京城之行一路顺利,咱们三月后再聚!”话音一落,喜儿拱拱手,脚不点地的就向着岱山方向奔去。 乔先永见喜儿去的速度极快,也想自己深夜之中在外面耽搁太久确实容易有破绽,还是早点返回镖局是好。于是他也踢了上官莲一脚,这上官莲虽不是死于自己之手,但他也已没办法再祸害别人,也算是除掉一个恶人。 乔先永又想起师父魏泓交代的话,从泥泞的地上捡起刚才割掉的上官莲的右耳,甩了甩上面的泥水,揣进自己怀里,随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返回白沙镖局。还好那内府侧门还无人发现已经开锁,他又悄声回了府,溜回自己屋中,将湿漉漉的衣服脱下,藏在床下。 这一夜因为过于劳累,乔先永睡得极实,也没有做什么古怪之梦。 次日早晨,他依然是被院中的大呼小叫所惊醒。 “新教娘不见了!你们快到府中各地去找找!”老三急吼吼的撞开乔先永和毛茂等人睡觉之屋,气喘吁吁的喊道。 乔先永不善作伪,他心知这上官莲的消失必定引起府中慌乱。他也学着别人慌慌张张的穿好衣服,跟着老三跑到内府中,只见杂役们和老婆子们等几十个家仆已经混乱的聚在一起。 面前是气急败坏的余总管,他大声嚷嚷道,“哪个是最后见到新教娘的!哪个锁上的府门!” 第85章 寻找教娘 府中乱成一片,回答什么的都有。有说新教娘晚饭都没吃的,有说晚上给小姐灭灯时新教娘还安然无恙正在绣衣的,余总管似乎被吵得头皮发麻,怒道,“都他妈的平时吃屁的!给老子丢人!那么大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咋就能丢在咱府中!传出去让老爷怎么做人!赶紧给老子去找!” 白沙镖局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一个时辰之后,这些仆从陆陆续续又聚在了一起,乔先永也混在了人群之中。 余总管瞪着眼睛,直着脖子,满面通红,似乎被吕总镖头骂的不轻。他瞧着面前这几十号人,没一个人的脸上神色能带给他希望,但仍然问了一句,“找着人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每个人都大气也不敢吭,没一个人说话。 余总管心知骂眼前众人也没用,喘着粗气自言自语道,“难道他妈的跑出去了?他娘的,昨晚上那么大雨,往哪儿跑?会他娘的情郎也不能挑个好日子!” “余总管,咱们不如出府暗中打听打听,瞧瞧这镇上有没有人知道或发现新教娘的踪影。她大小在镇上也是个名人,长得又年轻貌美,怕是见过的人都忘不掉。”老三在一旁壮起胆子说道。 余总管虽然吹胡子瞪眼的生着气,但因为绣楼之内看上去并无打斗痕迹,因此猜想上官莲定是自己想了办法出府的,所以不妨用老三的法子试试看。于是他吩咐道,“老三你这二年是长了点脑子。这样吧,你们这几人,上镇中的客栈、茶馆走访打听。你们这几人,去那些女子买物件的脂粉店、裁缝铺打听。你们这几个呢,去问问教娘之前呆过的那几个府上,也许她有可能回去看望旧人了呢。嗯,嗯还有什么。” “镇中密林之处,依我看也应该去查看!”冷不丁的乔先永身侧一人大声说道,原来是毛茂,他分析道,“这女子会情郎,保不准去些幽静人少的所在!”他满脸愤愤不平的神色,恶狠狠的说道。 “有点道理,那就你带着你、你、你,你们四人同去查看吧!我看就从咱们府后那片林子查起。”余总管用手指点着毛茂,以及毛茂身边的乔先永,还有其余二人说道。随后他双手一击,洪声说道,“都他娘的赶紧给老子动起来!找到的有赏!滚吧!” 乔先永听到余总管说要去白沙镖局旁边的密林寻访上官莲的踪迹,心里一颤,看来这上官莲的尸体是一定会被发现。早一日不如晚一日,好在自己与上官莲本就素不相识,想来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但乔先永内心仍然异常紧张,恰巧又听到余总管点了他的名,与毛茂去寻访密林,就更觉大事不好。他拽了拽衣服,怀中还藏着上官莲的那只右耳和他那本蓝色簿子,昨晚太急,也没来得及处置,只希望今天不要露出任何纰漏。 毛茂招呼余总管指点的几人聚在一处,随后趾高气扬的说道,“你们三人现在就按照余总管的吩咐,同去查看镇中的几处密林,看完一处,回来禀报我一次!” 其中一人瞪大了眼睛,说道,“那你呢?” 毛茂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耳朵是出气用的?他妈的没听见余总管是怎么安排的?老子现在就是你们这几个人的头儿,得在这镖局之中坐镇,随时指挥和安排你们几个傻小子的动向。滚滚滚,赶紧去,要不然老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还要与毛茂争辩,乔先永却急着去看个究竟,也没有理会,转身就走。 毛茂看到乔先永的行为,扯着嗓子说道,“你们二人看看人家孩子,就是聪明。这赶紧探查个分明,论功领赏那是头一份。你俩他妈的傻呀,还不赶紧跟着。记得去过一处就回来禀报一次!” 那两人见毛茂如此无赖,又担心乔先永抢了头功,心里着急,也快速跟了上去。 乔先永此次没有经过侧门,而是从白沙镖局的大门向着北边的密林绕了过去。他一边走,心中一边打鼓,又盼着上官莲的尸体被野兽叼了走,落个干净也好。 半炷香的功夫,几人就走进了密林。有一人似乎对此处极其熟悉,他抢先一步走在乔先永前面,说道,“这前面有块平地,我小时候经常和邻居家小子在这里玩耍,不如先到那边看看。” 两人来了兴致,脚步加快,冲在了乔先永之前。乔先永因为心中忐忑,反而落了后。 转眼间,那二人就超出乔先永十几步的距离。 乔先永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他心知过不了多久,就会听到这二人惊呼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乔先永什么都没听到,他随后也走入了那片颇为熟悉的林中空地。 雨后的今日极其晴朗,刺眼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将林子之中照的极其明亮。乔先永看到先来的二人正蹲在一棵大树下乘凉休息,也不知在聊些什么闲话,但显然是一副平静正常的表情和神态。 这空地之中,除了泥土、水坑、叶片、土块、树枝、零星的小花,死去的昆虫尸体等这些树林中再普通不过的物件,什么都没有! 没有上官莲! 甚至没有上官莲当时被乔先永胡乱套上的那件长袍! 乔先永大为震惊,不甘心的仔细四顾着。 没有上官莲被拖动的痕迹到很正常,因为昨夜他和喜儿离开之后,那雨又下了半夜,大概冲刷了一切,甚至包括血迹,都将这个惊悚的现场完全销毁。 但尸体呢?尸体不会被大雨冲刷干净。如果是被野兽所吞食,也绝不会处理的如此干干净净,连毛发、皮肤、脏器什么都没有留下! “你看什么呢?傻小子!”树下一人看乔先永呆呆的站着,不由的喊道。 乔先永心知不能再表现出任何异常,装作若无其事向二人走去,一边说道,“我是看这会不会有野兽,袭击了新教娘。” 另外一人嗤笑道,“你这小子一看就是外地人。咱们这南边镇子里,除了毒虫毒蛇厉害,哪有能吃人的野兽。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啥虎狼之类的,还真想和它们斗上一斗哩。” 不是野兽! 第86章 夜宿老店 这上官莲的尸体必然是被什么人拖走藏了起来,乔先永心想,难道是喜儿又回来处理了痕迹?他百思不得其解,装作随意查看又在空地四周转了几圈,什么都没有,这里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块密林荒地。 那两人看乔先永如此认真,嗤笑着说道,“阿永,我看其他几处干脆也就是你去检查检查罢了。年轻人嘛,还是要多历练。这多干活儿啊,才成长的快呀!”说完之后向另外一人挤眉弄眼一番,那人点头赞同道,“确实如此,阿永你先去,我们随后就来。” 乔先永心知二人偷奸耍滑,他也不是很在乎,默默点了点头走出树林。这林子中都没个踪影,其他地方更没什么可能会发现上官莲的踪迹。但他仍然是一处不落的探过了广安镇中的几处主要林地。 待乔先永大汗淋漓的回到白沙镖局院内,这一早被派出去的众家仆几乎都已经归来,摇着扇子剔着牙齿,都在说些街头巷尾新鲜出炉的家长里短之事。 毛茂一直伸着脖子四处张望,远远看到乔先永进到院内,急躁的向他招手说道,“就你磨蹭,上哪儿偷吃偷喝去了,老子快急死了!他妈的!”他看了看乔先永脸色,知道是不出意外的一无所获,又骂道,“他奶奶的,没啥发现是不是?这小娘们,死哪去了!这么多人撒出去找,就没听见个有用的信儿。” 看来这上官莲是凭空消失在了这广安镇之中。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乔先永耳边充斥着七嘴八舌的讨论声、猜测声,余总管的咒骂声,最后以吕总镖头几声怒喝“他娘的!他娘的!他娘的”告终。 终于结束了乱哄哄的一日,乔先永和毛茂一前一后的回到休息屋内,那平时极少说话的柳大原开口道,“你俩终于回来了,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卯时准点开拨。” 终于要出发了! 乔先永内心一阵雀跃,这过去的几日发生了这许多事情,让人应接不暇,他太渴望着早日离开这无聊至极的白沙镖局,到京城去一开眼界。 那毛茂却似乎满心的不情愿,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这么快就要上路,老子在这府中还没歇够呢,他奶奶的。”但骂归骂,还是不情愿的收拾了东西,纷纷上床歇息。 次日,天色才刚发出淡淡微光,就听到白沙镖局院内一片吵嚷之声,镖师和趟子手们你喊我叫的起了身,乔先永也迅速的起了床,将昨夜打好的包裹在身上一背,率先走出了房门。 只见院中已经整整齐齐停好了两排镖车,都装的严严实实,镖车的两面都上了新漆,亮的发光,并用醒目的黄漆写上“白沙”二字。镖车旁另外拴着数十匹脖子上扎着红巾,个头体形几乎一样结实的白蹄黄马,像是已经喂饱了水草,正在烦躁不安的喷着气。 半炷香后,只听两个扎着头巾的趟子手使足了力气吆喝着,“卯时已到,点卯!” 十几个镖师,以及乔先永等一批临时应召进入白沙镖局之人,推推挤挤的站成了两排。 其中一个趟子手拿着一本名册,一个个名字喊过去,似乎并没有遗漏之人。大部分人在着白沙镖局不知已经候了多久,只等今日上路,因此摩拳擦掌,异常兴奋。 “静!静!静!”两个趟子手同时喊道。顿时院中的纷杂之声静了下来,每个人都闭上了嘴。 中府大门忽地打开,穿戴整齐的吕储夫带着几个从人从大门之中神色凝重的跨了出来,正立在两排即将出行的人群面前。 “请武圣爷!”一个趟子手扯着嗓子喊道。 只见老三带人抬出一个长条案几,又在上方铺平了一块红布。身后有两人恭恭敬敬的抬着一尊半人高的铜像放在案几红布上,正是武圣爷关公的塑像。 “拜!” 吕储夫率先上前一步跪在武圣爷像前,恭恭敬敬的磕下头去。院中其他人等跟在他身后,乌压压跪了一片,都学着他的样子磕了三个响头。 这重要仪式完成之后,武圣爷就像是给吕储夫结结实实吃了一剂定心丸。他站起身转过头,满面春风的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起身,随后向老三等人做了个手势。 立刻有数个家仆给每人端上一只粗瓷海碗,其中已经倒入了满满的液体。乔先永一闻便知是烈酒,随即皱了皱眉头。但旁观身边其他人,都是一脸兴奋之极的表情。 “兄弟们,今日,老吕我给各位送行!预祝此趟出镖顺顺当当,百事大吉!”吕储夫扯着嗓门喊道,又端起手中那粗瓷海碗举过头顶说,“兄弟们,干了这碗酒!老吕在此等你们凯旋归来!” “干!”站在排头的李镖头冷不丁的喊了一声,随后捧起手中酒碗一饮而尽。 “干!”“干!”的声音起起落落不绝于耳,到处都想起了咂嘴的声音,乔先永尝了一口之后,那酒辛辣的直呛嗓子,他直想吐出来。可又看旁人都满脸豪气干云,因此也憋着一股气喝了下去,顿时觉得腹内燥热无比,脑袋一阵阵发懵。 李镖头一挥手道,“套马!出发!”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这套着二十匹马的十辆镖车浩浩荡荡的从白沙镖局的大门走了出去。除了几个分位较高的镖头们骑着马,其余的镖师和乔先永等杂役们,都护在车马的两侧,大步行进着。 因为出发的甚早,大家伙又都是第一天出发,斗志昂扬,因此这一日所行之路程较长,穿过了广安镇城外的官道,眼看着天黑前就能进入北边的一个小村落。 天要晚时,一个被打发到前方探路的杂役回来报告说,前方是何家村,人数不多不少,大概一百来户,也不算个小村子,其中也有两三家客栈,不如在此歇脚。 李镖头本也是好吃懒做之人,早就累的要死要活,听到可以休息,眼睛都发出光来,于是又催整个队伍加速进村。 这村子因为在官道的必经之路上,一看就是常常有游商往来,村中甚是热闹。一见这浩浩荡荡的镖队前来,村民们都知道是大生意来了,纷纷挑着担子,运出各种东西叫卖。 进了村口没多远,李镖头就看到前方挂着几盏灯笼,在风中忽高忽低的飘着,上面几个字清晰可见,写的正是“老何客栈”。李镖头随即招呼身边的乔先永说,“哎就是你,高个的,去找几个村民打听打听这客栈如何?” 乔先永听到吩咐,加紧向前走去,遇到挑担的,或是蹲在家门口看热闹之人就去询问,问了一圈之后皱着眉头回来李镖头面前说道,“李镖头,我问了十几个村民,其他事他们都有问必答,只是问道这老何客栈时,他们都避重就轻,不肯回答我的问题,也真是奇怪。” 李镖头又累又饿,听到乔先永此言,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这傻小子,必是问的不对,或是人家看你傻气,才不答你。真是气死我也。”随即又挥手想要招呼另一人来再去打听。这时只见两个伙计打扮的人,各提了一盏灯笼,笑嘻嘻的迎了上来,站定在镖队面前。 “老客,您来了!”其中一人眼睛极小,努力张着眼睛,但仍然只看得到一条宽缝,嘴角倒是裂的极大,恨不得笑得把所有牙齿都露出来。 李镖头知道是店家常用话术,因此也没多搭理,挥手叫镖队暂停前进,斜睨着眼睛看着两个伙计。 “大官人,您一看就是掌柜的,当家的,我二人是这老何客栈的伙计,专门出来接您的!咱老何客栈,是这何家村第一大客栈,有三十间上等房间,足够住您这么多老客!您看看何家村其他几个小门小户的客栈,您这一大群浩浩荡荡的客人,连站都站不进去!”那眯缝眼的伙计殷勤的说道。 李镖头似乎有些被打动,张嘴问道,“你们这店开了多久?掌柜的是何许人也?” “咱掌柜刘老板祖上可是做官人家,据说上几代都是在皇宫里当差的大官,后来世间不太平,才隐居回咱这何家村避难的。客官,咱这可是老店了,十里八街的谁不知道咱这何家老店!走过路过的哪个没住过咱这老店!咱这老店出过状元、榜眼、探花、大财主、大富商、大诗人、大文豪,什么没有过呀!客官,您先进来看看咱这条件,晚上还有我们花姑给您唱个小曲,给您吃饭助助兴,哪个店有咱这齐全的!” 李镖头冲乔先永努了努嘴说道,“你,先跟着他俩去这店里看看,如果真住得下咱这大队人马,今夜就宿在此处!” 乔先永听那伶牙俐齿的伙计说的一席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此时心中火光一闪,如果是老店老家人开的,怎么掌柜姓刘,却开在何家村?实在是蹊跷之极。 但李镖头似乎已经下定了主意,乔先永无奈,只得跟着两个伙计向那何家老店走去。 第87章 何家老店 这何家老店倒是修的非常气派,宽大的院门两侧挂着黑底白漆的牌匾,乔先永跟着两个伙计走到院中,却见其中面积更大,确实如伙计所说,停放数十辆镖车是绰绰有余。 围绕着院中有一排厢房,伙计介绍道,“这东厢房有八间,其中两间大的,四间中等的,两间小房。西厢房有五间,也是一样的格局。南边就是咱刚才进来的大门,靠东侧是茶馆饭堂,客官们喜欢热闹呢,就在堂中吃,也有的是雅座,要是图个清净,小的们给送进房也行。” 乔先永指着大门正对面的一排厢房问道,“那这北厢房呢?” 伙计堆了满脸的笑容,点头哈腰的说道,“回爷的话,这北面厢房是咱们掌柜的住所,还有几间房间,除了极贵之客来,平日里是不对外的。” 乔先永心里默默数了数,白沙镖局此行共三十二人,挤一挤大概这客栈还放得下。 “现在有客人吗?有几间空余厢房?” 年轻些的伙计支支吾吾的说道,“有个进京赶”话没说完就被年长些的伙计打断了,他恶狠狠的盯了那年轻伙计一眼,又换上笑容说道,“回爷的话,没什么人,就是有两三个掌柜的远方亲戚,路过此地借住,占了一间大房,一间中房,都是自家人。所以您这边住进来啊,就和包了这院子差不多。” 乔先永匆匆看了下客栈内部格局,怕李镖头急了又催,就带着两个伙计同去回复李镖头的话。他心里一直琢磨着一事,此时忍不住问了出来,“既然是老店,为何我看那青砖之间都像是新泥?家具也是簇新,像是新打的?”他又疑惑的看了看二人说,“你俩的口音,和这何家村挑担卖货之人,似乎不太像啊。” 两个伙计对视一眼,笑嘻嘻的说道,“客官你想多了,咱这老店为啥生意好,还不就是因为长修长新嘛!百年老店,也不能搞的下个雨就漏水,刮个风就掀房那样子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乔先永还没来得及再问,几人已经走到了白沙镖局的大队前方。 李镖头似乎已经等的极不耐烦,手中拿着马鞭指着乔先永问道,“咋去了这么久?到底怎样?老子肚子饿死了!” 乔先永面有难色的说道,“这何家老店倒是足够容纳我们这镖队,看上去环境摆设在这村中也还是上佳的,只是” “不用说了,通知后面镖车开动。今夜就宿何家老店!”李镖头挥挥手,打断了乔先永之言,一扬马鞭,向着客栈的方向策马前去。两个伙计听到李镖头此言,笑得牙床子都咧了出来,急忙打着灯笼一路小跑,在前方带路。 乔先永就是现下心里有万般顾虑,千般疑惑,也是没地去说,只能随着镖队向何家老店方向缓缓走去。 待一干人等将镖车在何家老店的院中码好,又将马匹都牵到店外马房安顿好时,天色已经全黑了。村中除了这客栈仍然是一片灯火通明之外,又陷入了一片黑压压的死寂。 李镖头吩咐趟子手道,“传下话去,留三人在院中先看守镖车,其余人进饭堂子吃饭休息,养养气力。值守的三人晚些再吃。子时再换一趟班,寅时再换一趟班,辰时准备开拨!” 李镖头一声令下,三十几人一起欢呼,尤其是一些老镖师们,虽然知道镖行的规矩是禁止饮酒,但这出门在外,谁又真能忍得住不偷偷摸摸喝几盅的。年轻杂役们确是没怎么干过镖行的活,不知道这远行之苦,走了一日脚都磨出水泡来,此刻巴不得能歇歇脚,再早点上炕睡觉。 李镖头得意的摆摆手说,“别瞎高兴,都给我提起点精神来!咱们这是走镖,又不是他娘的带着你们出来放风!谁来值夜?” 这三十几人你推我搡,都编造出了千奇百怪的无法值夜的理由,最后只有三个人被孤零零的推在了外侧,正是原来与乔先永一房之人,憨厚的郭铁牛,寡言少语的柳大原,自然也少不了永远被派去做各种杂事的乔先永。 这三人像是被众望所归的推举出来也是一定道理。镖师们固然不认得他们,但镖师是不肯做深夜值守这等苦活累活的,自然推给打杂的衙役。这十五个打杂之人同在镖局之中混了四五日,自然对于哪些人是软柿子拿捏的异常清楚。许多人心里甚至暗自盘算,这李镖头安排的第二班第三班,也让这三人代值就好。 乔先永和柳大原等三人眼巴巴的看着众人“呼啦”散去,过不久就从饭堂之中传来了菜肉香气,掺乎众人的叫好声和喝彩声,想来是吃的高兴。半个时辰之后,又从其中传来了琵琶伴奏的歌女声,大概就是先前两个伙计说的什么“花姑”给唱曲助兴了。 柳大原和郭铁牛都是不爱热闹之人,也不爱讲话,自顾自的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呆呆的盯着那一众镖车发呆。乔先永虽然也好静,但年轻人心性毕竟活泼坐不住,于是站起身来左瞧右看。 过了一阵,一个矮个镖师身后跟着两个伙计走了出来,乔先永见是第一日将他引入白沙镖局的镖师,姓许。这许镖师停在乔先永等人面前说道,“你们几个辛苦一下,今夜多值一时,晚点毛茂等人应该会出来替你们。”他打个手势后,身后的一个伙计端上一个木盒,又说道,“这里是你三人的晚饭,就别进里面吃了。外面吃饭也好,看看风景,色香味俱佳。”说完之后也没等几人答话,转身又迫不及待的进到了热闹的饭堂中。 端着木盒的伙计沉默的将食盒摆在乔先永身旁的石桌上,转身离开。另外一个伙计也端着一个食盒,笑嘻嘻的看着乔先永,正是带他进院探店的年轻伙计。 乔先永忍不住问道,“这位小兄弟,这个食盒也是给我们的吗?” 那伙计摇了摇头,向着东厢一间中等房型走去。 第88章 景之不才 乔先永接过柳大原从食盒中取出的肉馅包子,一边咬着,一边目视着那年轻伙计。只见那伙计敲了敲房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出现一位身材敦厚的青年人,乔先永目测大概在二十五六岁上下。只见那人虽然相貌倒称不上非常俊秀,但穿着打扮极其文雅,戴着头巾,腋下还夹着一本线装书,看起来似乎是个书生。 只见那书生颇为愤怒的冲伙计说了几句,又指了指烛火辉煌的饭堂,乔先永隐隐听到“声音”、“吵嚷”的词语,想来是该人嫌白沙镖局的镖师们过于吵闹,影响自己休息。 那伙计好脾气的又是赔笑又是弯腰解释,随即将食盒递给书生。那书生似乎不想再听伙计多言,“嘭”的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 这房门一关,那伙计脸色立刻发生变化,从双眼之中投出怨毒的光,恨恨的看了房门一眼,又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 似乎有些不对。乔先永一边咬着皮薄馅大的包子一边琢磨着,到底是哪里不对呢?这客栈到现在为止,都和普通客栈无恙,只是在这寂静村落中显得更加热闹而已,并无其他。 郭铁牛从食盒中端出一碗粥递给乔先永,示意他趁热喝下。乔先永想着心事,却不由得脱口而出,“不对劲,奇怪了!” 谁知平日像个闷葫芦一般的柳大原此时却发了话,他闷声说道,“确是有些奇怪,这伙计走路竟然脚步如此之轻,难道是平日里怕打扰了客人,练出来的。” 一句话点醒了乔先永。没错,这伙计明显是有功夫在身的!他二人带乔先永探店时脚步沉重,大概也是刻意如此,此时可能是因为没把乔先永等人当回事,又加上夜晚的掩护,因此大意了,所以才被乔先永等人注意到。 正琢磨着,那刚才伙计送饭的厢房之门徐徐开启,书生打扮之人迈着八字步走了出来。那人在院中向着饭堂方向踱了几步,似乎对其中的吵闹划拳之声极其厌恶,跺跺脚向着乔先永几人所站之处走来。 “粗鄙匹夫,糟蹋这清净之夜。”那书生似乎不是很在意乔先永等人的存在,仍然有些恼怒的说道。 “心静即声淡。”乔先永若无其事的随口说道。 那书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接道,“其间无古今。看不出来,这草野莽夫之中竟也有读书之人。” 乔先永含笑说道,“好说,好说。”说完转头想要离开。 那书生却像是许久没见到过可以攀谈之人,竟一把扯住了乔先永的衣袖,一改先前满脸傲气之色,说道,“在下姓景名州,字不才,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乔先永听他着这些文绉绉的,不禁好笑,站定了说道,“小弟乔先永,承蒙不弃,叫我先永就可。” 那景不才来了谈兴,到也不在乎乔先永身着仆役服色,兴致勃勃的问道,“乔贤弟,你方才所提到的香山居士之诗作,在下甚是欢喜。鸟栖鱼不动,月照夜江深。身外都无事,舟中只有琴。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心静即声淡,其间无古今。这何家村本来确有许多古居,甚是幽静,我本心思淡然,没想到今夜却来了这许多粗野之人,糟蹋了这山中清净之色。可惜,可惜!” 乔先永听他掉书袋,似乎有点迂腐,但也不失为读书人的本色,因此也就郑重回答道,“景先生,听你口音似乎平卷舌口齿清晰,不似这南方之人,可是路过此地?” 景不才拱拱手说道,“乔贤弟真是慧眼!说的一点没错,在下心中仰慕香山居士的紧,只可惜人生白驹过隙,没法像香山居士一般逍遥自在啊。贤弟猜的没错,我确实不是这南方城镇之人,只是前些日子应儿时好友之邀,到岱山同赏风景,但眼看这考试时间将至,才踏上返程之路。” 乔先永越听越疑,便没有理会景不才所说的老气横秋之语,看了看四周并无店内伙计在左近,低声问道,“景先生,你难道不是这何家老店掌柜的远方亲戚吗?” “乔贤弟,你这话可是大错特错!”景不才似乎被乔先永的话震惊了,他一击掌拍了拍大腿,似乎愤恨不平的嚷道,“我一介书生,怎可能与这铜臭之气的客栈老板攀上亲戚!乔贤弟,你忒也瞧不起我!” 乔先永看这景不才的脸色不像作伪,心里打鼓,不知是否是方才客店伙计骗他,于是又问道,“那景先生,你可知道镖行今夜到来之前,这客栈所住何人?” 那景不才瞪着眼睛认真思索了片刻,喃喃说道,“我在这里住了四五日,这店中所宿之人倒是来来去去了一些,镖行到来之前,似乎只剩下我和西厢上房之中的吕老板。” “吕老板”乔先永轻声念道。 “正是。”景不才耳力甚好,听到了乔先永的自言自语,以为是在问他,随即接话道,“这吕老板好像是要去往波斯采购货物,路过此地。不不,说是吕老板并不准确,他还带了两个从人,就睡在他那上等厢房的外间。” “所以那吕老板是这何家老店掌柜的亲戚?”乔先永问道。 景不才皱皱眉头说,“乔贤弟,在你眼中怎么好像谁都能与这何家老店的掌柜攀上亲戚?这吕老板据说是初次宿在此店,何来亲戚之说。”说完他挥了挥长袖说,“真是奇哉怪也。”语音刚落,景不才也不道别,又迈着八字步踱回了自己房间。 乔先永看景不才似乎并不通世故,也不以为意,又想伸手去食盒中拿肉包,却发现那食盒中已经空空如也。柳大原和郭铁牛早就靠在镖车上坐了下来,用力揉着自己酸胀的双脚。 转眼间就夜近子时,白沙镖局一众镖师已经遵从安排歇在了各自房间,从连贯的厢房之中传出了一连串像是比赛似的呼噜声。 并没有人来替乔先永等三人的值守。 柳大原和郭铁牛二人似乎早就料到此结果,自顾自的靠在一棵两人粗的柳树旁打着盹,眼看着也要睡着。 第89章 夜半黑影 乔先永毕竟年轻,精神极好,竟然不觉得困倦,但也如柳大原等人一般,靠坐在面对客栈北面厢房方向的柳树旁打坐休养精神。 夜过子时,何家村这小小村落更是无人走动,除了近处的鼾声之外,便是这个异常静谧的小小世界。 乔先永思索着和师父探讨玄石之灵时的情景,虽然已经是许多天前之事,但仍然历历在目。这玄石之灵的修炼之法到底是怎样的,连魏泓都并不清楚。这世间修炼过玄石之灵的人,大概都已没有再活在世间了。 不,乔先永灵光一闪,活着的人大概是不复存在,但死去之人的衣钵传承却还有迹可循啊! 魏泓说过,他唯一知晓的修炼之人,就是通天教主凌紫宫。这凌紫宫一代传奇,虽然人已驾鹤西去,但最后见到他尸骸和遗物的,正是他乔先永本人!大概世间唯一得知通天教主葬身之地的,也只有他乔先永了。 凌紫宫在乌山谷底的箱中所留之物,除了一件写满绝世武功的长袍之外,还有一张星宿图。这两件遗物乔先永在谷底三年之中,都反反复复读过许多次,并无其他异常。难道通天教主还留下了其他物件? 乔先永回想起来,在谷中的几百个日夜,他确是没有想过,通天教主除了那箱子之外,还有可能留下其他遗物。毕竟对于当时年幼的他来说,连通天教主是什么人都不太清楚,更没有想过这位当世奇人可能会遗留多少无价之光辉。 那就等在岱山治病之后,再想办法和师父一同到乌山谷底探探吧。但不知如何下去是好,偏是拥有那下山绳索的是师父的对头魔教之人。想到魔教,乔先永又想起萧茉柔,不知她在皇宫之中有没有受到任何欺凌,那些掳走她的上林苑大内高手明显都不是善人。这女孩子身世和自己比起来,仿佛又更是可怜。 乔先永心思转动,更是头脑清醒,毫无睡意。这时他突然看到有两个黑影从北厢房最东边钻了出来。奇怪,他记得有个伙计说过,这北面厢房不对外开放,只住着客栈老板,还有几个空闲的房间留给贵客,那这从其中出来的两个黑影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客店老板夜里来院中巡夜? 乔先永虽不知白沙镖局所保何物,但如此郑重其事,一定是贵重物品。这第一晚宿在何家村,带队的李镖头寻思这里离广安镇并不很远,并且是个小小村落,料来不会有事,因此才疏于看管。难道是灯下黑,白沙镖局要在岱山脚下栽个跟头?乔先永更警觉的盯紧了那两个黑影。 两个黑影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其中一个黑影指了指东厢方向,二人随即蹑手蹑脚的向着东边走去。但从两人所在之处要走到东厢房,必然要经过这客栈的院子,于是二人在距离镖车和乔先永等人十几步的距离处,谨慎的停下了脚步。 乔先永心中一动,缓缓的垂下头,耷拉着眼皮,但却竖起耳朵,努力听着两人的动静。 两人先是屏息站了片刻,大概仍然在观望,随后其中一人低声说道,“就三个芽小子,都睡着了,没得事,脚下放轻些。” 乔先永更是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更为平缓。但他的脑子却飞快运转着,这说话之人的声音听起来略有些耳熟,一定是今日见过之人,到底是谁呢。 这两人脚底确实有些功夫,拿捏着分寸轻声经过了白沙镖局在院中停放的一众镖车。乔先永又缓缓抬起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二人。 二人显然没有发现三个“芽小子”并没有完全睡着,仍然目标明确的向着东厢房走去。走到檐下时,他们似乎仔细辨认了房门,在其中一间门口停下。两个黑影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点点头。 乔先永猜测这间房大概就是二人此时的目标。如此看来,白沙镖局并不是这两人今夜的猎物,因为这房内所住之人,正是晚间与乔先永搭话的书生景不才! 虽然此时看起来与乔先永并无关系,可是晚上与他闲聊的景不才人虽然迂腐,看起来却是个好人,而这两个黑影鬼鬼祟祟显然不怀好意,乔先永心头又立时涌上一股热气,决心去一探究竟,如果书生遇难,就尽自己之力搭救,就算自己不成,这宿在此间的白沙镖局十几个镖师,个个都身怀武功,想来也不会见死不救。 想到此,乔先永更是鼓足了勇气,缓缓站起身来。 那两个黑影辨明了书生房间,倒并没有去试着开窗开门,而是又向着这排东厢房的尽头走去。 乔先永仔细看两人动静,只见这二人走到尽头之后,向里一拐,消失不见。 奇怪,这人去哪了! 乔先永忍不住轻声向着二人消失方向走去,快要接近时,他恍然大悟,原来这一排东厢房的尽头是一条极窄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小路,极难发现。白日时乔先永注意到这东厢房尽头堆了两个柳条箱,因此他也没想到这柳条箱竟然是为了遮掩小路入口之用,早不知被人何时清了走,将入口露了出来。 乔先永凑到小路入口处向里望去,没有看到那两人的身影,却隐隐看到小路的尽头似乎还有一条向左拐去的岔路。他心下明白,这一定是绕着东厢房修了一圈小路,因此从此间可以绕到那厢房的背后。但这客栈厢房都是一面开窗,窗对面是墙,照理说没有进入的门户,却不知道这二人绕到墙后做甚。 乔先永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来,决意先跟去一窥究竟。他拔出身后的墨剑,紧紧握在手中,走上那条两个黑影先前走过的小道。 走到尽头,他向左方探头看去,果然是一条略宽的土路,那两个黑影正蹲在书生房间位置的地上窃窃私语,完全没有注意到有其他人在附近。 第90章 不才遇难 乔先永贴身靠着墙边,放轻了呼吸之声,仔细听那两个黑影交谈。 一人低声说道,“九娃,抽点不?” 另一个被叫做九娃的人似乎非常紧张,声音略有些颤抖,说道,“二哥,这光景了你还要吸旱烟锅子,不怕掌柜的知道了说你。” 那被称作“二哥”之人似乎有些得意,小声说,“九娃,你这是第一次出来干活,学着点。哥跟你说,这第一点,就是别慌张。第二点,就是要配烟锅子!” 九娃似乎并没有被二哥之言安慰,一屁股坐在地上说道,“哥,你说今晚上这店里这么多点子,人多眼杂,掌柜的为啥叫今儿个动手。昨夜这店里就住了零星几个人,反而不办了他。” 那二哥咂咂嘴说,“九娃,这就是你年轻不懂事了。掌柜的说的好,别看今晚人多,可是镖行这帮子人,最是恨不得能少管一事就少管一事的行当,只护好自己的镖,旁的地儿就算杀人放火,他们眼皮也不待眨。掌柜也说了,这白沙镖局名号响,保的黄货咱们吃不下,但道儿上消息早就放出去了,自然有的是各路神仙等着他们。” 二哥深深吸了口烟袋,似乎颇为享受,接着说道,“人多虽然眼杂,但一个是镖局的规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另外呢,就是这人多了起来,万一今夜之后有什么人发现这点子的尸体或是什么不妥之处,也可以都推到白沙镖局身上,就说是他们与这点子起了纠纷或者编个什么话,都好说。” 九娃听到二哥一番言论,似乎极其佩服,点点头道,“咱咋就想不到这其中有这许多理。二哥,你老人家经验足,今晚这活儿好干不,弟弟我还是心里有点儿打鼓。” 听到此处,乔先永心中一亮,原来这二人正是今日带着他来探店的两个伙计,一个年老,另一个更为年少。后来这其中一个伙计给那书生景不才送食盒,他和柳大原还发现这伙计有点功夫在身上。原来如此,这些细节因此联系起来,这何家老店果然有问题。 “二哥,为啥动这个酸臭书生?西厢那老板看上去好像更有钱,昨日送饭还赏了我几个铜钱哩。”九娃又忍不住问道。 “掌柜的最讨厌读书人。”那二哥解释着,自己好像也觉得很费解,挠了挠头说,“咱也不知道为啥子。但掌柜的也说了,这读书人有点东西,绝不是穷酸之人。掌柜的还说,这书生带在身上的身家,养咱们这帮兄弟一年都够了。” “啧啧,这么有钱,还读什么书,真是的,啧啧,要是我,喝酒吃肉听花姐唱曲不好吗?”九娃窃窃私语道。 那二哥收起了烟袋,拍了拍二娃肩膀说,“小娃子,看你这点出息。你只要好好干活,跟着掌柜的吃香喝辣,还怕没有吗?别他娘的问东问西了,准备干活吧。” 乔先永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聚精会神的探头看着二人如何动作。 那二哥用手从上到下轻轻拍打着石砖,小声问道,“你收拾食盒之时,看他吃完了吗?” “嗯,都吃干净了,那汤连一滴都没留。还说今晚厨子手艺真好。”九娃笑嘻嘻的说。 “那扎实了,就是打雷闪电也醒不了。”二哥似乎颇为放心。 只听“吱吱扭扭”的声音,几块连在一起的石砖竟然在二哥的拍打之下缓缓的像门一般打了开来,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原来这客房后墙竟然藏有机关!怪不得在厢房门后要修这么一条小路,定是为了方便操作之用。 这二人顺着小洞爬了进去,暗门却还留着未关起来,不知是否是为了方便等下进出。又或是觉得并没有其他威胁,所以放心大胆的敞开着。 乔先永握紧手中墨剑,小心的走到门边,向里张望着。只见屋中两人的的确确是头次引他进入这何家老店的两个伙计,只是此时换了夜行打扮,早已不是客店伙计装束。那年轻伙计点了一截短小的蜡烛,握在手中,正向屋内的床榻上照去。 只听那年长伙计二哥似乎拽了拽景不才的身体,景不才一动不动。乔先永听刚才二人言语,料是方才晚饭之中已经给景不才下了昏睡药。 二人将蜡烛放在一边,手掌一翻,各亮出一柄尖刀。兵刃在手,仿佛胆子又大了许多,两人随即去翻找景不才的背囊和书箱。 “这都什么玩意儿!”九娃从书箱中掏出一摞书,随便拿起一本在烛火旁照了照念道,“中,中啥。二哥,这是啥?” 年长伙计瞅了一眼,大概也是大字不识,不耐烦的说道,“你是要考状元是咋地,认个什么鸟字,赶紧干正事。” 二人边翻边把找到之物放在屋内圆几之上,半炷香后,似乎将屋内翻了个底掉,随即共同查看两人找出的略有价值之物。 “二哥,这有几两银子,还有几串铜钱,没有黄货。”九娃失望的说。 “这是啥,两把破扇子,一个黑不溜秋的破砚台,咋还有三个包的这么严实的破瓷器。这玩意儿能值多少钱,掌柜的这次可是走了眼。”二哥翻了翻,也是一脸苦相。 “哥,是不是值钱货都在这人身上,保不准他怕丢,睡觉也带着。”九娃灵机一动,说道。 二哥赞许的看了看九娃,似乎羡慕他头脑灵活,点点头说,“你这娃子有点脑子。你哥我咋没想到。来,搜他身,反正他也醒不转。” 两人悉悉索索的凑到床前,就要下手。 乔先永紧张的又向前凑了凑,精心凝气的盯着二人。 九娃伸手在景不才身上一阵乱摸,一边念道,“这家伙皮肉够瓷实的,看起来平日油水没少吃啊。” 这时,原本应该正在沉睡的景不才像是感到了身体在被异物触动,透过两个伙计中间的空隙,乔先永看到景不才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睛,迷惑的望着床前的二人! 第91章 掌柜出面 那闯入景不才屋内的二人看到他出乎意料的张开眼睛,瞬间惊出一头冷汗,年长些的“二哥”脸一沉,目露凶光,提起手中短刀就要向下挥去。 乔先永正欲冲进屋内,却看到“二哥”又徐徐放下了手中凶器,于是停下了脚步。再透过二人缝隙看去,只见景不才眼睛虽然睁着,漆黑的眼珠子却一动不动,暗红色的舌头慢慢耷拉了出来,嘴角渗出了黑红色的液体。 “哥,这这这这,是咋咋咋咋了。”九娃像是惊呆了,口吃的问道。 那年长伙计“二哥”挥了挥手,没答话,仔细的观察着景不才。半晌功夫,他试探着小声说了声,“客官,客官。”又伸手去在景不才睁开的双目前晃了一晃。 景不才没有任何反应,保持着方才的表情和姿势一动不动。 二哥使劲努努嘴,向着九娃说道,“去,看看他还喘气不。” 九娃似乎很是害怕,想拒绝但看到二哥脸色不善,于是哆哆嗦嗦伸出手去放在景不才的鼻下,强撑着探了探,随后猛地一抽手,差点挥到他旁边人身上。 “你弄啥嘞,他娘的差点抽老子脸上!”二哥怒道。 九娃却没搭理他二哥的怒气,一脸惊惧的说道,“哥,哥,哥!这人死了!” “啥?”二哥急道,慌里慌张的也伸出几根指头去试探景不才的呼吸,心急之下差点把手指戳到景不才鼻孔里去。又伸手推景不才的身体,和方才一样,软绵绵的一动不动。 “哥,他这嘴里流出来的,好像是血!妈呀,蹭的我满手都是!”九娃紧张的看着自己刚才去试探鼻息的右手,随手抓起床上的薄被擦拭着。 “哥,这人是不是吃了咱下的迷药吃死了。哥你不是说那药吃不死人么。这可咋办啊哥!”九娃呼吸急促的一句句说道,似乎就快要哭了出来。 二哥粗声粗气的瞪了他一眼道,“鬼叫个屁!这算个啥!你二哥手上的人命不知道有多少条!再说了,他娘的这迷药啥时候能毒死人了!感情掌柜的是要这秀才的命?我他娘的咋事前不知道。真是奇他娘的怪。”二哥仿佛也是遇到了黑道生涯中的巨大谜团,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 九娃退了几步,“噗”一声吹熄了烛火,颤声说,“二哥,现在离天亮还有些时辰,咱们要不先把这搜出来的东西装了,回去问掌柜的咋处理。” 那二哥似乎思索了片刻说,“就是这个理,来,收拾上。” 乔先永听到此,知道二人立时就要离开,他轻巧的一转身,又沿着来时之路大步走回原来休息的柳树下,半抬着头,紧盯着东厢房尽头的小路。 半炷香功夫,那两个伙计又鬼鬼祟祟的走了出来。年轻伙计九娃的背后背了鼓鼓囊囊一包东西,显然是从景不才房中搜罗的物品。两人一路上没有言语,甚至没有关注院中是否有所变化,白沙镖局值夜的镖师是醒着还是睡着,就哭丧着脸来到北边一溜厢房的第一间,极轻的叩了叩门。 两人垂头丧气的站在门边等着,那门却没开。 少时,屋内隐隐绰绰的有烛火之光透了出来,那门开了一条小缝,伸出一个头发乱七八糟的女子,那女子看了看门外二人,面露怒色,轻声呵斥道,“大半夜的,你两个在这里挺什么尸!” 年长伙计二哥凑过去说道,“花姐,让我们进去吧。他娘的出事了。” 那女子没再答话,将门又略微打开一些,闪身让二人钻进,门关上之前乔先永听到房内女子说道,“你们外屋先坐,我去喊掌柜的。” 乔先永毫不犹豫的快步疾走到这厢房窗前,轻轻戳破窗纸向屋内望去。 这掌柜的所居之处显然比乔先永等人所歇房屋大了不少,分为里外间,中间有一扇屏风相隔。外间摆设甚为考究,靠墙立着一个古朴的博古架,上面零零落落的摆着几个玉塑和瓷器。博古架对面墙上挂着一副清绿山水画,画首和画尾均盖了不少收藏章,看起来这画颇有价值,几经转手。 屋中摆着一张八仙桌,两边两把太师椅,确是标准陈设。此外在太师椅对策,整整齐齐摆了几把普通木椅。那两个夜行打扮的伙计似乎也不敢就此坐下,抓耳挠腮的正在屋中打转。 这掌柜的看起来倒不完全像是个生意之人,房内装饰的还有点文雅,乔先永不禁想到。正琢磨着,只见一个女子从里间走了出来,看样子正是刚才开门之人,只是换上了一间丹红色长裙,又束起了发髻。 那女子似乎对于二人吵醒了自己仍然心有怨恨,没好气的低声斥道,“一天天的,就知道找事。看你俩那猴样!赶紧坐下,别在这屋里乱转,转的老娘眼晕!” 二人也不敢顶撞说话,只是讪讪的笑了笑,各自找了一把木椅坐下,齐刷刷的盯着屋中屏风。 不一阵儿,一个身着黑缎长袍,长相普通的中年男子从屏风之内走了出来。他沉着脸一屁股坐到了八仙桌东侧的太师椅上,阴沉沉的看着屋内二人。 那女子脸上扬起了谄媚的笑容,绕到中年男子身后,伸出葱白的十指给他按压着肩膀。 乔先永仔细打量着那中年男子,不知为何却感觉略显面熟,难道是在哪里见过?他仔细回想,但自己也是生平第一次到这岱山脚下,不可能有见过附近之人的机会。但这男子确实像是曾经见过之人,尤其是他嘴角右下方一颗黑痣,大概见过之人都难以忘记。 乔先永左思右想,却也想不起来,只得先把这事放在脑后,又凝神盯着屋中动静。 “得手了没有?”那中年男子看也不看二人,沉声问道。 “回,回掌柜的话,得,得手了。”年纪略长的伙计二哥颤声说道。 那中年男子狐疑的看了“二哥”一眼,问道,“老二,你慌得这样子,又是为何?” 第92章 蹊跷之死 老二听到掌柜的问话,咬了咬牙说道,“掌,掌柜的,点子,点子死了。” 那掌柜的听老二此言,眉头立时皱了起来,眼中射出刀子一样的凶光,乔先永看这人太阳穴高高鼓起,料是有一定的内功修为,必也是武林中的好手,只是不知是何人何派。 “不是让你们下手知道点轻重吗?怎么还是改不了以前那副打家劫舍的强盗做派!”那掌柜的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语气阴森,老二和九娃低头听着,大气也不敢出。 此时,侍立在侧的中年女子开口说道,“这几日周围都不太平。广安镇听说出了大事,咱们这儿也想避避风头。你们倒好,嫌咱们家事儿少是怎的?那迷药灌下去,人睡的跟死猪一样,你们是磨了刀了还是想练把式,非要给我这儿弄出个死人来?”说完便停了手,一插腰瞪着二人。 那老二本也是个浑不吝之人,干的本来就是白刀子红刀子出的营生,此时回过一些神来,他对那中年女子似乎却没有对掌柜的那般惧怕,因此眼一横,粗声说道,“花姐,你知道我老二干活儿,什么时候干劈了过。这官府要是查上来,我老二一人做事一人担,你和掌柜的怕啥子。” 掌柜的没理他,眼珠一转,望向九娃,徐徐说道,“九娃,出了什么事?” 九娃毕竟年轻,头脑似乎更加灵光些,没像老二一样夹缠不清的说些无用内容,他口齿清晰的说道,“掌柜的,花姐,点子不是我和二哥做的。夜里我们进了屋,拿了东西,又想去搜那人身,没想到他竟是个死人!感情是咱迷药下的太重,竟毒死了他?”他睁着迷惑的眼睛,望着屋内几人,左瞅瞅,右看看。 “对!就是这个理!花姐要不然你检查检查,我和九娃这刀子都还没来得及沾上半滴血!”老二顺着九娃的话说道。 那花姐听闻,似乎也是颇为诧异,又开口时语气已经缓了许多,“你俩别傻了!迷药是我亲手配的,哪能毒死人!泻个杜子还差不多!扯淡吧!” “都别吵了。”坐在正中的掌柜的此时发了话,他注视着二人问道,“确定人死透了?” “没气了”,“一动不动”,两人抢着回答道。 那掌柜的站起身来,踱了两步,沉声说,“既是死透了,今晚就不会出其他乱子。这人死的蹊跷,如何处理还是小事,但有人在我地盘上捣鬼,我就不能饶。”他又沉吟片刻说道,“难道是白沙镖局这帮镖师干的?”他又回答自己道,“决计不会,镖局之人不会在窝边做这等事。” 那花姐此时神色又已恢复如常,娇滴滴的说道,“掌柜的,您看这人死也死了,也不会叫不会嚷的。要不明日天亮时,让老二假装送饭,引着我进去再查看一番,有何蛛丝马迹,也好揣测这对头是谁。” “也好。明日我与你们一同去。花姑,这白沙镖局的大队人马何时离开?”那掌柜的目光炯炯的望向花姐。 “今夜与他们攀谈之时,说是明日一早辰时就要赶路离开。依我看,不如等这些人离去再做处理。”花姑咬着嘴唇说道。 “就这样,他们一走就去那书生房中查看。天热,尸体放久了要出乱子。今夜先散了吧。”掌柜的挥了挥手,向里屋迈去。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问道,“那书生房里的东西呢?” 老二立刻站起,抢着说道,“掌柜的,都在这桌上包裹里了。我和九娃看了,没有黄货,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事。” 掌柜的听闻,踱到包裹面前,解了开来,看都没看那些银子铜钱一眼,却拿起其中的两件瓷器,凑近烛火边仔细观察。看完之后极其小心的放在桌上,又拿起那黑不溜秋的砚台,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沉吟片刻后,又伸手蘸了点唾沫在砚台上涂抹几下,端起了细细辨认着,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中显现欢喜之色,喃喃道,“妙!不错!” 随即掌柜的转身严厉道,“行了,散了吧。” 乔先永见状,几个箭步又窜回柳树下。片刻之间就听到两人从厢房轻声溜出,大概也是依照掌柜的吩咐回房休息去了。乔先永也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这白沙镖局中镖师和其他杂役果然无人半夜来换乔先永等三人的值守,因此天刚亮,柳大原似乎就醒了来,在院中不做声的打拳练功。过不多久,乔先永和郭铁牛也先后醒来。郭铁牛查看了一圈镖车,看到毫无异样,说道,“咱该准备套车了吧。” 乔先永由于昨夜睡眠未足,脑袋嗡嗡作响,听到郭铁牛此言,心想可惜今日无法再窥探这书生景不才之死到底是为何了。只是这何家老店确实是家黑店无疑,还是趁早离开为妙。耽搁时间久了,别这趟镖出了问题,那可是大事。 正想着,只见李镖头满面红光的从屋内踱出,伸了个懒腰看看乔先永等人,知道一夜没换值守,骂道,“这帮王八羔子,不治治他们非出大事不可!你们三个别干了,把屋里那帮小兔崽子叫醒了给我套车!辰时准点开拨!” 郭铁牛一脸的幸灾乐祸,将白沙镖局还在房中大睡的数十人房门拍的“砰砰”山响,只听从数个房间中纷纷传出大呼小叫之声,咒骂声,呼噜声,不绝于耳。 乔先永警觉的看了看昨夜里那掌柜的所住厢房,没有任何亮光,也没有任何动静,就像是无人之屋一般。 这时院中走出几个伙计,其中一人满脸笑容的走到李镖头身边,哈腰说道,“客官,早饭给您们大人们准备好了,客官吃过了再走不迟。” 李镖头斜睨了这人一眼说道,“行啊,你们这何家老店伺候的不错,回来还住你们家。这赏钱也是少不了的,放你的心吧。” 那人贼眉鼠眼挤出一丝笑容。乔先永留神看这几个伙计,并没有看到昨夜出现的老二和九娃两人,也不知去了何处。 再看那景不才厢房,房门紧闭,一点声气也无。 第93章 拦路强人 也不知道这何家老店的书生惨死之事会如何处理,可惜自己没机会见到了。乔先永心想,同时,对于没能挽救景不才的性命又感到异常遗憾。 不过,如果不是何家老店之中人出手害人,难道真是白沙镖局犯的案?乔先永虽然在镖局之中混迹了几日,但由于常在内府之中做活,对于这些镖师和杂役其实并不十分熟悉,还好这上京城之路还有许多日,有的是时间慢慢观察,他也相信这狐狸迟早会露出尾巴。 “走了阿永,今儿晚上不欺负你了,让你好好睡,别这会儿发呆了。”毛茂走到旁边催促乔先永出发。 这庞大的镖队又踏上了漫漫道路。 离开这何家村,听李镖头说,下一站有客栈可以歇脚的地儿大概要走三日才能到,这三日内只能在山林野道之中风餐露宿。这南方民风彪悍,时下因为新朝建立不久,人心浮动,这因为积年战争导致了许多人失去了家财,因此走上绿林这条道的人也越来越多。因此虽然白沙镖局在南方颇有些威望,但对于这源源不断打家劫舍的绿林中人还是需要倍加小心。 一行人均都打足了十二分精神,聚精会神,各行其是。李镖头骑着马在队列的最前方,也完全收起昨日的散漫之气,紧张小心的驱马前行。 两名趟子手一边开道,一边在前方低声喊道,“合~~~,吾~~~~,合~~~,吾~~~~,合~~~,吾~~~~。” 一直行到晌午时分,路中除了蚊虫较多,官道年久失修,有些坑坑洼洼,都没见有什么异常,众人似乎也放松了不少,开始小声的边走边聊起天来,以打发行路中的沉闷。 乔先永边走边伸手时不时的扶一下镖车,这时听到郭铁牛一脸憨相的问身旁一个骑马镖师,“田镖师,这趟子手喊得是啥,俺听不懂哩。” 那田镖师却甚是和气,极有耐心的说道,“听老人们说,咱们镖局这行的祖宗,是山西人神拳张黑五,有种传说说的是咱走镖时,趟子手常喊的合吾,其实就是喊黑五。也就是希望能和和气气,平平安安,求个祖师爷保佑之意。”他顿了顿又笑道,“这合吾也是个切口,不止是咱自己喊,也是和绿林中的朋友喊话,时日长了你就懂了。” 郭铁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正要再问,车队却明显慢了下来,继而停住了。 田镖师勒马站住,疑惑的望向前方,但也不敢随意变换自己的位置,大声喊道,“前面的,怎么了?” 从前面位置小步跑来一个杂役打扮的伙计,凑近田镖师,小声说道,“田镖师,前面有巨石挡路,咱过不去。李镖头说这不是寻常落石,倒像是有人故意阻挡官道,让您守在镖队中段,先不必轻易移动位置。” 田镖头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点头说道,“知道了。” 那伙计脚下没停,又向队列的尾部跑去,大概是奉李镖头之命去通知在队尾押镖的镖师们。 这时只听趟子手们喊“合吾”的声音更为紧凑高亢,一声接着一声,这就如同号角一般,将镖队每个人的精神都打了起来。 乔先永并没见过此般架势,此时昨夜残留的睡意已经消失殆尽,凝神注视着前方动静。 十几匹拉镖车的马都停下了脚步,不耐烦的从硕大的鼻孔之中喷着气,马蹄仍时不时的重重踏着地。但此时此刻也没人去理会这些马匹。 此时的官道极窄,路两边都是密林,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林中是不是藏得有人,只有秋蝉一声接一声发出响亮聒噪的鸣声,让人心生燥郁。 这时,乔先永明显听到从前方传来几声悠扬的“合吾”之声,却明显不是白沙镖局两个趟子手已经喊得嘶哑的嗓音。 除了乔先永,大概镖队其余所有人也都听的分明,顿时安静了下来,连趟子手都闭住了嘴。 “来了。”田镖师在乔先永身边也早已下了马,紧闭的牙关之中也不由的说出这二字。 白沙镖局其中一个趟子手开口了,听声音倒也冷静沉着,高声唱诺道,“合吾,雁子麻撒着,合吾,合合吾吾~~。” 这确是乔先永不懂的了,料来是什么江湖切口,听起来倒像是和对方在打招呼。他看了一眼田镖师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的望向前方。 蝉鸣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一阵急过一阵,听着更加激烈。 乔先永个子高,此时又踮起了脚尖,虽然离得趟子手甚远,但倒也能将前方情景看个大致清楚。只见此时从挡在官道上的几块巨石后方,不知经什么路径绕出来两人,这二人的衣装却极为罕见,样子仍是武林中人穿的短打武服,但颜色确是绿一块褐一块黄一块,不知什么织坊能织出如此布料,倒像是小儿穿的百衲衣一样拼接而成。可也就是这种拼杂的颜色,这几人混在林中,几乎与那林子的颜色形成了一体,端的是绝好的伪装。看来这来人并不是普通的强盗。 出现的这二人,不但衣服颜色黄黄绿绿,脸上也涂的黄一块绿一块,竟看不清楚面目,二人露出粗壮的手臂,上面一条条筋肉暴起,一看就是练家子。 左边一人先是上下打量了为首的李镖头几眼,随后拱了拱拳,哑着嗓子说道,“掌柜的辛苦。” 那李镖头也是个常押镖之人,对于绿林规矩熟得不能再熟,这毕竟离广安镇也不算极远,白沙镖局的名头在这道中也还是极好用的,况且也随镖车携带了一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又带着镖局中这么多好手,李镖头的内心自然也是非常坦然。 但按照绿林规矩,李镖头早已下了马,此时也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当家的辛苦。” 那先前发话之人笑眯眯的说道,“天山奔雷斧李镖头,鼎鼎大名,威震江湖,幸会幸会。” 李镖头见对方开口就准确无误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号,倒也并没有大吃一惊。这对方如果有意劫镖,必将做好功课,将押镖之人打探个清楚,倒也是常事。李镖头于是拱拱手又客气道,“不敢不敢!在下请教当家的万儿!” 对面那人仍然满脸笑容,开口倒是没有直接回答李镖头的问题,反而说道,“李镖头,您白沙这趟红货够有分量的呀。怎么样,都是朋友,一碗水端出来,兄弟们一起喝喝呗。” 李镖头见来人并不自报家门,心里自是异常愤怒,作为鼎鼎大名的白沙镖局副总镖头,还没见过如此大剌剌的绿林中人。但他心里愤怒归愤怒,脸上却不表现出来,向后一招手,淡淡说道,“于师傅,咱这趟出门,也给绿林中的朋友备的有见面礼,也请取了出来孝敬咱们这无名的朋友。” 李镖头身后站了一个身材矮小精瘦的镖师,听了李镖头这一席话,洪亮的说道,“标下明白!”乔先永以为他立时就要取出金银来打点这伙强盗,没想到那于镖师答应归答应,身子却是一动不动,又洪声说道,“李镖头,咱这趟出门,备的有一二三四五等见面礼。标下最是糊涂不过,却不知这几等礼物是用来送今日这挡道的朋友。” 乔先永听到于镖师此言,知道他并非插科打诨,一定是常与李镖头配合,用来对付拦路强人。 那李镖头佯怒道,“你怎么如此糊涂!这无名无姓的朋友,自然是送那无名无姓的礼物!我看一两金子,一两银子,一串铜子,最是合适。别啰嗦了,赶紧动手!” 第94章 兵刃相见 李镖头最后说的一句话“赶紧动手”就像一句暗号,也极其清晰的表明了李镖头极不耐烦的态度。确实也已经给足了这两个拦路之人面子,对方如果识相点,就报出名号拿钱走人,不伤了双方和气,是最简单不过之事,此时在此纠缠,也怪不得李镖头满心的不耐烦。 这一句“赶紧动手”话音未落,白沙镖局十几个镖师“唰唰唰”的抽出各色兵刃在手,拉开了架势。那紧随李镖头的于镖师兵器是一杆枪,而旁边的镖师则手举着一把精光闪闪的钢刀。 李镖头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小小毛贼,给脸不要!识相的就快滚!”他做了个手势,身后的于镖师和第一日给乔先永等一众人点名的朱镖师一左一右的跃上前去,虎视眈眈的盯着对面的两人,摆好了架势。 那两人神色却异常镇定,先前发话之人冷不丁的嘬起嘴唇吹了个又尖又细的口哨,只听密林之中树叶响动,十几个同样装束的强人拥着一人走了出来,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形状怪异的兵刃。 这十几人从林中出现后,那先头出现的两人立刻默不言声的退了回去。 李镖头看来者人数甚多,倒也没太当一回事。镖局出门在外,遵循的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的原则,遇事先想其他法子解决。这出现的众人之中,两手空空,但神情洋洋得意之人,似乎是其中首领。他立刻上前一步,客客气气的拱手道,“想必这位相貌堂堂的必定是当家的,白沙镖局李徳全,请教个万儿。” 对面那人脸上虽也涂抹着颜色,但不难看出他右脸上皮肉甚是扭曲,仔细看就明白是因为刀伤之后疤痕将脸部皮肤揪紧在了一处,看起来非常可怕。这人咧嘴笑了一笑,但由于右脸上的疤痕之故,右嘴角却并没有张开,只有左嘴角动了一动,露出几颗黄牙。 这人满不在乎的说道,“白沙李镖头,幸会!在下青面豹胡来!” 这话刚一出口,白沙镖局这边三四十人纷纷发出极小声的嗤笑声。有人小声议论道,“胡来,也是够能胡来的。” 那青面豹似乎不以为意,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笑声,脸上肌肉一抖,面露凶光。 李镖头却不觉得有什么好笑,他知道人的姓名在这武林之中并没有什么用处,除了已经成名的大侠爱惜自己的羽毛之外,其他人的姓名想改就改,想换就换,今日叫胡来,昨日可能叫胡说,此时面前这人正在胡说也是大有可能。 李镖头抱了抱拳说道,“胡英雄,敢问贵山头名号?” 那青面豹抱着双手,大大咧咧的说道,“英雄可不敢当呀!老子是强盗还差不多。”语音未落,身后响起一阵稀稀落落的笑声。他在笑声中接着说道,“咱山头没啥名气,自也不必说。李镖头,你这红货被道上的朋友盯上的不少啊。老子就是来打个前站。” 李镖头听闻此言倒也沉得住气,朗声说道,“胡兄,想我天山奔雷斧李德全在镖行二十七年,走过的镖没有一千趟,也有五百趟了。哪次又没有道儿上的朋友惦记的。”他停顿片刻,观察了对方神色之后又说道,“胡兄你这兄弟们我看也不少人,天热下山一趟怪辛苦的。在下备了五十两银子,请兄弟们打打牙祭。不瞒兄弟,老李我也不能在此多耽,还望各位行个方便,让我们继续赶路。兄弟代白沙镖局吕总镖头谢过了!” 说话之间,他身后的于镖师已经取过五封银子,一封十两,整整齐齐用一个木盘端了,静静的站在李镖头身旁。 那青面豹拿根草叶剔着牙,向旁边“呸”了一口。 他身后几个人于是张嘴大声议论道,“五十两,打法臭要饭的呢!”“咱们胡大哥,喝的都是五十两银子一斤的陈年老酒,白沙不是豪气么,就这点儿派头啊!”“胡大哥,别跟他们废话了。兄弟们上吧。” 青面豹满脸不在乎的听着种种议论,突然大叫一声,“都他妈的住口!”这张嘴一喊中加了狮子吼的功夫在里面,周围林中的树都被震得微微颤动,从林中不知惊出多少只飞鸟,扑棱着翅膀不分方向的逃去。乔先永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再看旁边一个杂役,脸色已是惊得煞白。 李镖头的额头上微微冒汗,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青面豹大声说道,“李镖头,什么五十两一百两的,你自己留着哄小老婆去吧!你留下来一辆车,老子就放你们过去!” “做梦吧,兄弟们,上!”李镖头做了个手势,于镖师和朱镖师等四个镖师,带着四五个杂役就冲了上去,其余镖师和杂役紧紧护在镖车四周,都将兵刃抽了出来。 那青面豹后退几步,身后数人也对着于镖师等人冲了过来。 李镖头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这劫镖之人,心里参详着到底是什么来头,背后又是什么靠山。 眨眼间,白沙镖局的数人与十余个强人已经斗在一起。乔先永仔细观察,见对方十余人中,大概有一半人像是有扎实武功在身,一招一式都颇有来头。其余一半估摸是寻常人,但有点力气和蛮力,拿着刀没有章法的乱砍。 而白沙派出去的数个人也是类似状况。四个镖师自不必说,都能冷静的沉着应战,而其他杂役之人有的好一点,可以勉强与对方过招,也有几人遇上真实敌人就失了章法,左刺右砍,全然不顾对方做出什么动作。因此看来,这双方实力相差不多,白沙镖局却还有保存的大量实力,因此看来此战胜算极大。 白沙镖局的于镖师显然是一把使枪的好手,一柄长枪舞的花团锦簇。乔先永看了几招,便知他使得是六合枪的枪法,这六合枪讲究的是内三合,外三合,眼与心合,气与力合,步与招合。这于镖师师承似乎是崆峒派的六合枪心法,每枪刺出去又稳又狠。 半个时辰后,这战局已经基本上可见分晓,双方都有挂彩之人,对方似乎有一两人躺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白沙镖局受伤的都是杂役之人,有的被砍伤了小腿,有的伤了胳膊,有的脸面上血流不止,李镖头招呼着受伤的退回镖队,又指挥着新的杂役补入战局。乔先永揣摩这李镖头的想法大概一个是让队伍中的杂役历练历练战斗,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己方有受重伤之人,以免拖累队伍,因此也是采取了车轮战的方式。 待到轮着乔先永补上去之时,对方还有三四人在勉力支撑,而白沙的于镖师等人也已经气喘吁吁的勉强提着刀枪招架,但李镖头不发话,这第一批的镖师也不敢向后退,只能穷尽身体的余力仍然在冲杀。 乔先永本来冷眼旁观这一队拦路的强人,以他本身下了断月崖时的功夫,其实不难对付这几个拦路强人,但现下的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缺乏内力的情况下只能靠招式取胜,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但看这还在勉力支撑的几个恶人,倒像是师出正经门派之人,也不知道为何上山做了强盗。无论如何,乔先永隐身在这押镖队伍之中另有目的,无意显露自己身怀上乘武功,只想在阵中对付对付了事。 谁知轮到乔先永上阵时,那青面豹在一旁看的仿佛极其烦躁,不知从哪个从人手中抢过一柄兽首钢刀就加入了战局! 第95章 一战败敌 乔先永方才已经见识过这青面豹胡来的“狮子吼”功夫,此次看他也加入了战局,自然是不敢大意。他从背后抽出墨剑,捏了个剑诀,摆了个普通武师都会的起手式,对着青面豹。 那青面豹的刀法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一招“元神破天”的雷霆滚滚之势就照着乔先永的头顶劈头盖脑的砍了下来,刀风凛冽,呼呼作响。 乔先永身后的于镖师正在喘息休息,见青面豹这招来的凶狠,又看乔先永服色知道他不过是寻常杂役之人,怕他接不住,于是又勉力举起长枪从侧面去格这一刀。旁人眼看着这里战局紧张,却又都插不进手,直呼“小心!”。也不知多少人叹了口气,认定乔先永必定因为这招毙命。 乔先永见青面豹这招来势凶险,换做以前,还可以使出松烟派“无上心经”的内功心法去化解,但此时确是无法硬碰硬来招架,但他心里有担心自己身怀上乘武功一事被人看破,因此煞是矛盾。电光火石之间,他看出了青面豹此招式中的破绽。 青面豹这招腿脚扎得极稳,丹田也运足了气,腹部肌肉爆起,隔着外衣都能看得到,因此四肢和肢干全无破绽,唯一的破绽却在他眉间,因为这招使得过猛,额头倒是露出来并没护得完整。只是敌人往往被他这一刀的气势吓住,反而无法发现其中问题。 但他这刀法虽然厉害,招式却并不上乘,比乔先永在乌山山底习得的通天教主所留刀法不知道差了多少,因此其中破绽被乔先永一眼识破。 乔先永看后,心中有了应对之法,他自己的墨剑上没有内力,即使刺中了青面豹的破绽之处,但也只能给他造成极浅的轻伤。此时白沙镖局已经和这一伙强人缠斗已久,虽然白沙这边实力尚存,但再耗下去终归是要伤元气,所以若能迅速结束这战局,对白沙镖局镖队来说是极大的幸事。因此,如果这一招使得极妙,不仅能重伤青面豹,还能将对方立刻吓退,不再骚扰。 事到如此,只有用四两拨千斤之法去引导于镖师这一枪,去刺那青面豹的命门。乔先永心念一动,脑中已是有了破局之法。 乔先永墨剑一动,使出“松烟十八剑”第七剑的招式“灵蛇出洞”,但是又自创了少许变化,那墨剑并没有去正面硬碰硬的接青面豹这一刀,而是像条粘稠的蛇一样缠在了于镖师的枪头上。 白沙镖局一方的队伍因为没有近距离身处战局中,对其中的关键之处也不很了解,外面看到只以为是乔先永武功低微,这一剑刺的极歪,不但没有刺中敌人,反而是击中了自己人的兵刃,纷纷发出遗憾和焦急的声音。 乔先永却不管这些杂乱的议论声,他的剑尖一旦粘到了于镖师枪头上,就像蛇一样紧紧的绕在一起,不容于镖师离开,同时透过墨剑,他也感到了于镖师强弩之末的内力,虽然不强,但刺伤这青面豹脆弱的面门已是足够。 来不及多想,乔先永的墨剑引着于镖师手中长枪的枪头,穿过青面豹呼呼的刀风,像疾风一般向着青面豹的眉间刺去! 青面豹这招刀法大概生平制敌无数,大概也没碰到过什么极强悍或是高明的对手,更没想到过有人会不来直面应对他这一刀,而是另辟蹊径,所以等他有所意识之时,乔先永的墨剑引着于镖师的长枪,已经刺中了他眉间的印堂穴,顿时鲜血直喷,只听“啊”的一声巨吼,青面豹重重的向后跌倒在地上,手中的钢刀也“哐当”一声掉入了泥土之中。 “大!”“大哥!”“豹哥!”青面豹身后之声不绝于耳的传来,炸响了整个山林,这一声声的喊叫之中充满了震惊、愤怒、惊恐和怀疑。 于镖师手中的长枪在刺中青面豹额头之后,被青面豹自身的护体内力反弹出来,力量甚大,也掉在了地上。但他这枪出手,原本只是无意间想助乔先永挡格一下青面豹凌厉的刀法,心中本也没报太大希望,更觉得乔先永极有可能在此招之下毙命,完全没有想象到自己这一枪竟然刺得青面豹重伤。因此长枪虽已落地,但也没有捡起,只是失魂落魄的望着被人抬起的青面豹。 乔先永却若无其事的又将墨剑插回了行囊之中,趁人不注意悄悄的重又溜回了队伍中。 青面豹的手下抬起了昏迷不醒的他,其他几个搀扶着受了伤的兄弟,咬牙切齿的瞪着于镖师恨道,“你们白沙镖局此次伤了我们堂主大哥,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幽冥十三宗饶不了你们!走着瞧!”一面说着一面向后退,片刻之间这一众人群就消失在了密林中,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了满地的博斗过的痕迹,烂树杂草,血迹汗渍,还有几把遗留在此来不及携带的兵器。 李镖头脚尖一挑,将于镖师的长枪挑了起来,递给了仍然站着发呆的于镖师。随即李镖头阴沉沉的说道,“于师傅,愚兄近来事务繁忙,到不知道贤弟武功精进如此啊!你这第一战就力败强敌,功劳不小哇!” 于镖师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接过长枪,两手手心都是冷汗,他呆呆得望了望李镖头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会如此。”再低头看自己手掌虎口,已经被震得开裂。 那李镖头见于镖师如此回复,心里却是认为对方不肯承认其中隐情,于是冷笑一声说,“于师傅,咱俩同年进的白沙镖局,你的功夫我还是略知一二的。去年同走临安那趟镖时,你的武功似乎也没有到如此地步。你既不愿说也罢,我看你气力耗费不少,不如上马休息,我等现在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还是继续赶路要紧。” 说完也没有再理会于镖师,自顾自的上了马,前方巨石早有从人推了开来,于是一行人马车又浩浩荡荡的上了路。 第96章 嶂州之城 经历了这凶险的一战之后,白沙镖局一行人在随后的几日都提高了警惕,夜里该换班就按点换班值夜,也不像第一晚夜宿何家老店一样松懈了。也不知是因为青面豹一票人受挫严重,还是其他原因,这几日反而太平的很,除了偶尔会路遇林中窜中的一些并不凶猛的禽兽,或是官道有些道路难走之外,并无特别之事发生。 乔先永这几日仍和从前一样沉默寡言,只是因为与众人同吃同住,逐渐熟悉和识得了众人。有时休息时,众人在一处闲聊,他也就静静的听着。偶尔也会有人提起那日青面豹提刀向他砍来的惊险情景,他也就是回说“命好”“于师父那一招使得好”来搪塞过去。只是偶尔几次,他发现于镖师在不经意间看着他,似乎若有所思。 果然如李镖头先前所说,走了三日半,这荒郊野岭的终于到了尽头,一行人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座气派的城门。这城门的宽度是广安镇的三倍也不止,乔先永远远望去,见到这城门之上挂着一副笔力敦实的牌匾,上书“嶂州城”。 田镖师仍然负责守护着镖队的中段,他在马上感慨道,“到嶂州城了,终于能吃口热饭,有张软床好好歇息歇息。也不知道这次能在这嶂州城中呆个几日。” 乔先永身后的郭铁牛问道,“田师傅,这嶂州城是什么地儿,看着比咱广安镇好像大了不少哩。你看那城门,多大!多高!多宽啊!” 田镖师满面笑容的说道,“你这小子说傻也傻,说不傻也不傻。说你不傻,是你看的出来这嶂州城大过广安镇,这话一点儿没错,这嶂州城比广安镇可不知大了多少倍。说你傻也傻,你在家时,你爹娘没教过你,这嶂州城是咱这行省的首邑,咱行省的那些大老爷们哪,就都是在此处上值。”他顿了一顿向远处眺望一阵,又叹道,“我看这嶂州城,比京城怕也是小不了多少。” 听到田镖师此言,郭铁牛睁大了眼睛,满眼向往的看着那嶂州城。 李镖头有条不紊得率领着镖队不缓不急得进了嶂州城,这嶂州城内繁华热闹,果然比广安镇不知强过了多少倍。乔先永自从几年前下了断月崖之后,也去过中原不少地方,但也不由赞叹这嶂州城的规模,更别提身边的郭铁牛,更是连眼睛都不够用了,看了东又看西,嘴中更是不停,问的田镖师都心生不耐。 镖队从嶂州南城门进城,城中因为人多拥挤,直走了半个多时辰才来到城南一条繁华的东西方向大街上,田镖师在一旁喃喃说道,“每次来嶂州都宿此间,都没见过城北是啥样子。”语气似乎颇不甘心。 正说着,就听到李镖头在前面喊,“来几个人,把镖车推进院里,马栓马棚。车码好以后分房间!动作快点,天要黑了!” 乔先永向前张望,只见此间客栈的红色风灯已经满满的挂在了墙边,大概挂了十几二十盏,上面写着“太平”二字。 乔先永依言将几辆镖车从马套上卸开,随后郭铁牛一手牵着一匹马跟着前人去了马棚,乔先永推着一辆镖车,跟随前方的镖车共同向前方走去。没走几步,前方镖车向左一拐,乔先永抬头看,果然是客栈大门到了,门上挂着气派的牌匾,上书“太平客栈”四字。这名字起的倒是平易近人,乔先永心里暗想。 这走进客栈大门是一面巨大照壁,上面却不是乔先永所见的寻常山水或动物画作,而是一首笔迹酣畅淋漓的诗作,写的龙飞凤舞,煞是雅致。 乔先永将镖车推在一旁,仔细辨认那字迹,上面写着“年年跃马嶂州城,客舍似家家似寄。青钱换酒日无何,红烛呼卢宵不寐。易挑锦妇机中字,难得玉人心下事。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桥畔泪。”乔先永低声吟道,只觉得这诗立意极好,让人沉醉,他不由叹道。“真是极好的诗作,只是略过悲切。” “这位客官真是识货。”一旁有人冷不丁的插话道。乔先永扭头一看,正是一个客栈伙计,脸上带着迎客的标准微笑。这伙计麻利的帮着乔先永扶着镖车向院中推去,边走边说道,“咱这太平客栈是掌柜的祖上的家业。这诗啊,可是宋朝时候咱省内的大才子,宿在咱这太平客栈之时,有感而发一气呵成的。后来当时的掌柜老爷就找人拓在了这照壁上。” 那伙计又笑嘻嘻的说道,“后来啊,咱这客栈不知道住过多少才子状元,往来路过都夸咱这照壁雅的很,后来不知哪辈上的掌柜的就写了祖训,要求这照壁不许再改为其他模样,因此后来就只有翻新,没有再做其他变化了。这也算是咱太平老店的特点。”伙计越说越骄傲,挺起了胸,又介绍道,“客官,你们白沙镖局是咱老客,这次还照往常规矩,给你们提前留好了西院。其他客人都安排在东院了。这西院虽然比东院小一些,但妙的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什么设施都有。” 乔先永稀里糊涂的被他领着,拐进一个门内,里面果然别有洞天,已经整齐的码好了十几辆镖车,已经进院的白沙之人有的端着茶碗喝水,有的好像已经进屋收拾,零零落落的站了些人。 郭铁牛正在院中一棵大槐树下站着乘凉,看到乔先永进来,连忙招呼道,“阿永,快来快来,咱俩一屋,住东角那间,俺刚才去看,被子都是香的呢,这嶂州府果然气派,啧啧!” 乔先永看郭铁牛如此兴奋,微微一笑,跟着他走去东厢房的最末一间,这房间虽小,也比前几日风餐露宿,在何家老店甚至都没能在房间睡觉要强许多。乔先永将自己的背囊刚刚放下,就听到院中李镖头洪亮的喊道,“别在屋里挺尸了!出来出来!” 第97章 夜宿太平 听到李镖头在院中招呼,手中忙活着各自事情的镖师们和杂役们都纷纷走进了院中。聚成一圈,将李镖头围在中间。 李镖头严厉的审视了众人一圈,扯开嗓子喊道,“兄弟们,我知道你们这几日押镖都累了!可是咱们这行就是如此!今日来到这嶂州城,兄弟们也不要客气,放开了吃!但是有一条,酒不能喝!这嶂州城藏龙卧虎,谁知道有没有人,有什么人,在打咱们白沙这趟的主意!” 旁边有个镖师洪声说道,“头儿,咱们明日开拨,今夜兄弟们拼了不睡,也不能让这镖被贼子起了去!” 李镖头一挥手,郑重其事的说道,“朱镖师,各位兄弟,且听我交代!临行前,咱们吕总镖头特意交代了兄弟我一些事情,是在这嶂州城内要办理的,我估摸下大概要三日功夫。所以,加上今夜,咱们在这太平客栈再宿两夜,第三日出发!这几日,兄弟们也好好休整休整,给马匹们也养足精神,之后每日多赶一百多里路,就将这几日的量赶了出来!” “遵命!”白沙镖局的队伍整齐的喊着。 “这两日内,咱们首要任务自然是看管镖车,这个大家都清楚的很,兄弟我也不多说了。田镖师,你带着几个人,把这镖车该修补的,该加固的地方修理修理!于镖师,你受了伤还未全好,不如就带着几个兄弟在这嶂州城采买些补给,离开这嶂州城,再有下一个落脚地儿我看也还得好几日。嗯,朱镖师,你带上几个功夫好,机灵点的兄弟,这几日在嶂州城内走访探听,一个是也了解了解近来武林中有什么动向,会不会影响到咱们这趟押镖之行,另一个就是看看这城内有没有什么奇特之事,会不会有人已经盯上咱们这趟货了,早就住在城内。”李镖头确实经验丰富,这活儿交代的是井井有条。随后他一挥手道,“这天色已经晚了,大伙儿们吃饭吧。饭后就按规矩值守,明日一早辰时起来吃饭,随后按照今天我交代的各行其是!” 听李镖头左一条右一条的安排完,众人各自领命,鸟兽俱散。 晚饭后,朱镖师剔着牙在院子中走动,毛茂见状,脸上堆满笑容凑上前去笑道,“朱师傅,明日您是要去城内打探消息不是?” 朱镖师斜睨了毛茂一眼,满不在乎的说道,“是又如何?” 毛茂早些时间听到李镖头吩咐任务时,就垂涎了这打探消息的差事,他心想,这打探消息还不就是往城中最热闹的酒楼茶馆一坐,听人聊天吗。这等好事,岂不比什么修车洗马,买米卖肉强了许多。因此他满心想着巴结这朱镖师,就是想被安排去做这件事。 毛茂笑容满面,嘴角都快咧到耳根,说道,“朱师傅,您这个任务小的听起来是最重要的任务了,定是李镖头见您功夫了得,人又能干聪慧,小的也是希望能多跟着朱镖师,能多学点。小的以前在广安镇时做过管家,这街头巷尾打探消息,小的也算是拿手了。还希望朱师傅能多提携提携小弟呀。” 这朱镖师在白沙镖局之中本算是末等镖师,平日并无人搭理。这次只是其他二等镖师如于镖师等人受了伤,李镖头才打发他出门办这个差。就他还不够,李镖头后又安排了精悍的雷镖师与他一同办事。他正心下郁闷,可巧这毛茂此时来拍他的马屁,他正愁没人支使,这下送上了门来。 朱镖师随即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神气,瞥了一眼毛茂说道,“你既然想干这活儿,就得腿下勤快些,脑子机灵些。除你之外,我和雷镖师还得带个人,你们这群毛小子我不是很熟,你看谁合适?” 毛茂听到朱镖师同意他同去办差,心里大喜,转念一想说道,“我们这帮人中,有个小子倒是个高体壮,什么杂活累活都可以交给他来办,咱们出门办差大概还是需要这样一个能干苦活的人罢。” 朱镖师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就这样罢。我们这个差,不需要一大早就出发,明日巳时你喊上他,从这太平客栈一同出去。你也告知他换个衣服,打扮的倒是普通些,不要让人家一眼看出来咱们就是镖行之人。” 毛茂领了命,欢天喜地的去了,跑至乔先永屋中又一顿吩咐。乔先永本来就讨厌他人品,不愿与他共同行动,但听到这是上面镖师派下来的任务,也只能无奈点头答应。 这宿在太平客栈的首个夜晚,倒确实是太平,除了守夜的几人,其他人早就累的浑身酸痛,均是极早就做起了美梦,一觉睡到了天光时辰。 乔先永睡得早,醒的也极早,醒来时天还黑着,只是隐隐约约从窗户纸中透出一点点极弱的微光,示意着天已将亮。这嶂州城白日看着嘈杂热闹,夜晚却和宿在野外也差别不大,安静异常。乔先永听到身旁那张铺上,郭铁牛仍然睡得正香,偶尔发出响亮的磨牙声音。 乔先永不想下床惊动郭铁牛,因此就翻了个身,心里默默琢磨着。眼看着这就一日过了一日,师父也不知身在哪里,难道真是要在腊月到了京城才能见到吗。他又从师父想到玄石之灵,不由的从怀中掏出师父告知的用玄石原石打造的显松剑,摘下剑鞘,轻轻的摩挲着,又双手合十将剑锋夹在手中,试图感受其中是否有异。 此时,静谧的夜色中传来了一慢四快的打更声,乔先永心知这是在打五更,已到寅时。 这时,他手中的显松剑发出了像晶钻一样的光芒,这光芒先是极为微弱,像烛火一般,随后光芒越来越强,竟然照亮了整个房间!这光芒只亮了一瞬间,那原本乌黑的显松剑变得通体透明。乔先永看到显松剑发生如此变化,立刻坐了起来,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手中这柄短剑。 这变化与他在乌山谷底山洞中,第一次读到通天教主所留遗书时,发生的变化一模一样!他还记得那个时候身体发生了许多奇妙的变化,但很快就过去了。 现在又发生了! 第98章 玄石真气 乔先永注视着变得通体透明的显松剑,又看到其中有几条弯曲的红丝线,就像是刻在这显松剑的剑心之处。乔先永心下极其迷惑,这显松剑又发生如此的变化,到底是何寓意,自己又该怎么去做呢?乔先永索性握紧了显松剑,摆好打坐的姿势,闭上双眼。 在这静谧的暗夜之中,在黎明即将来到的时刻,乔先永感觉到从左右双手十指尖的少泽、少冲、关冲、商阳等几个穴位徐徐进入一股热气,不,不仅仅是热气而已,似乎还带着一丝微弱的真气。这股真气顺着他的双臂经脉一路向上,两边真气在他的颈部汇合,向着他的头顶升去。 这股真气在他头顶盘旋一阵,又转向下向着乔先永的心肺之处畅通无阻的行去。接近他的心肺附近时,乔先永很明显的感到一股体内的真气涌出他的心脉,与今夜进入他体内的真气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他心想到,这从自身涌出的真气,大概就是师父所说到的,一直护着他心脉的玄石真气。 这已经汇合的真气又一起向着他的其他脏器下肢徐徐行去,随后悄无声息的散失在他的体内。 这时,只听到身边的郭铁牛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一声,“阿永,天亮了吗?” 乔先永猛地一睁眼,只见“唰”一下,掌中显松剑的晶钻透明之色立刻又变得乌黑,与先前没有半点差别,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墨色短剑。他扭头看了看郭铁牛,只见郭铁牛只是在半睡半醒之中随随便便的说了句话而已,现下又已睡着,鼾声大作。 乔先永又闭起眼睛,试图还原方才的情形,但无论他怎么打坐,怎么呼吸,这显松剑在手中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乔先永试了半个时辰,这显松剑仍然如同一把普普通通不起眼的兵器,没有半点特别之处。 乔先永无奈,眼见着天越来越亮,马上就到了卯时,镖局众人就要起床洗漱练功了。他默默的又将显松剑收回怀中,躺倒在床上假寐,心中却不能平静。 这玄石为什么会在此时显示出其灵异之处呢?难道和时刻有关?乔先永清清楚楚的记得是打更人敲了五更之后的寅时。不如今夜再在同一时刻去尝试尝试,他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此外,这玄石似乎是送了一些真气到自己体内,乔先永又试着像从前修炼内功一般,在体内运了一圈真气,只是这些真气似乎过于微弱,他连运几次,都没有太大感觉。乔先永长叹口气,心想看来修炼这玄石之灵,不是什么容易之事,也不知道要修多久,修了又有何用,但好歹是初窥了一丝秘门。 乔先永正苦苦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突然听到旁边的郭铁牛发出了憨厚的声音,“阿永,你发啥呆呢?做梦做的魔怔了?” 听的乔先永一个激灵,跳下床来,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说道,“我竟是没有完全睡醒,脑子正糊涂呢。咱们起来吧,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做。” 二人说话之间,院中也开始吵吵嚷嚷起来,这嶂州城中的一日又要开始了。 办差的人也各自按照前一日李镖头的吩咐,出了门去。郭铁牛是跟着于镖师去采办补给,早就出了门,大概是去赶一早的城中市集。乔先永按照昨日毛茂交代的,换上了自己进入白沙镖局之前的便服,走到院中等候。 不多时,之见朱镖师、雷镖师二人带着一脸堆笑的毛茂走了过来。毛茂招呼乔先永道,“阿永,这里,今儿咱一起办差。”随即又点头哈腰的对着两位镖师说道,“两位爷,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小伙计,叫乔先永的。” 朱镖师上下打量着乔先永,板着脸说道,“个子倒是不低,就是不知道人机不机灵。跟着爷们出去办事就要少说话,多跑腿,听懂了没有?” 乔先永没说什么,点点头。 雷镖师更为和气,似乎眼光也更加敏锐,他也仔细瞧了瞧乔先永,突然笑道,“小子,你家里难道是个富贵人家不成?你这衣服看着料子不便宜啊。” 乔先永还不觉有什么,但雷镖师这话一出口,毛茂和朱镖师二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了他。毛茂咂着嘴说道,“嘿,雷师傅您这眼神够毒的。您要不说,我怕是根本不会注意到。这小子外袍的料子够讲究的,上面还用银线绣着折花蝶纹呢。”他伸手摸了摸,又搓了搓乔先永的长袍,惊疑不定的看着乔先永说道,“难道这是蜀锦不成?我以前做管家时,跟着府上老爷子伺候过负责上贡朝廷之物的一个买办,曾经见过这蜀锦一次,这可是太难得了!怕是咱们广安镇,都没人能用得起这布料。” 朱镖师和雷镖师听闻,双双睁大了眼睛,像是看什么稀罕之物一样瞅着乔先永。 乔先永自己也是大吃一惊。这件长袍,还是他在玉虚山庄时,楚弘景见他穿的仍是魔教中的仆役服饰,连夜叫府中缝衣匠赶出来送给他的。乔先永本人是完全不知晓这些衣物布料都有什么贵贱之分,只觉得是件衣服,颜色素朴,剪裁合身,就收下了。如此说来,他想起师父见到他身穿此袍时,似乎也是赞叹了一声,只是他并不以为意。 没想到遇到个识货的毛茂,却认出了这名贵衣料。乔先永看面前的几人都露出了古怪的神气盯着他,他只好应付的说道,“这衣服却是我一老友的旧衣,看我衣着破烂所以送我的。并不是什么名贵布料,毛大哥误会了。” 毛茂似乎并没有被他说服,嘴一张又想与他争执,乔先永赶紧说道,“时候不早了,两位镖师,您们看咱们是不是趁早出去办事,要不然一无所获,如何交李镖头的差。” 两位镖师本来也都是粗人,对什么衣服布料并不感兴趣,听乔先永此言,就把蜀锦一事置之脑后,几人前前后后的走出了太平客栈。 第99章 飞天圣母 这太平客栈作为嶂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客栈,周围必然也冷清不了。走出客栈所在的小巷,没几步就来到了嶂州城的中轴线大道上,那茶馆子、裁缝铺、布料店、米店,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店铺都热闹的开张了,吆喝的,讨价还价的,来来往往的人群川流不息。 朱镖师显然对嶂州城甚是熟悉,带着几人走进街头一家门面最大,气派最足的酒楼。这酒楼叫做“醉春堂”,名字起的倒是有点韵味。 站在门口的伙计见四人走了进来,笑容满面的大声说道,“老客,您又来了!今儿您来的好,咱店新运来的阳澄醉蟹,您几位趁新鲜的,一定要尝试尝试。”一边将四人向里边迎,一边问道,“您几位老客来得早,里面位子还不少,小的给您几位老客安排临河的雅座,保证几位一会儿能看得到这飞天圣女娘娘的真容。” 乔先永听伙计此言,忙朝其他几人脸上看了一眼,见朱镖师等人也是满脸茫然之色,显然不知道这伙计在说什么。 雷镖师却并没有说破,就依着伙计的话,大剌剌的说道,“那就依你。给我们先上两壶茶,几碟凉碟,我兄弟几人有话要聊。赶午间再上酒菜就成。螃蟹什么的倒也不必,我们海边之人,吃不惯那河里的玩意儿,就弄点你们嶂州特色老菜好了。” 伙计听雷镖师此言,知道是没法哄骗的当地人,因此点头哈腰的将几人安排到里面靠窗的一张八仙桌旁,就离开去整治酒水菜肴,背过身去时还不忘白了几人数眼。 四人坐下后,乔先永朝窗外望去,只见外面果然有条河,倒不是很宽,大概不到十丈,水色甚清不见底,偶尔也能见到有一两只花船。坐了没半炷香功夫,伙计就拿来两只茶壶,并摆上四样凉蝶,醋拌花生、酒糖牛肉、凉调莴笋、风干海米等。 毛茂像是醉心于这窗外风景,叹道,“没想到这嶂州城如此之大,竟然城中还有河!” 朱镖师饮了口茶说道,“你当都是咱们广安镇那小小镇子。这是嶂州城的内河,叫做白马河,相传是这唐朝高僧的坐骑小白龙化成的。现在时候早,稍晚些这白马河上可热闹的很,有游船、酒船、花船,什么都有!你们就等着看热闹吧。” 雷镖师却没理会他们这观赏风景的心思,低声说道,“朱师傅,你有没有听清楚刚才进门时,伙计说什么,飞天圣女娘娘,又是什么风俗?咱们也不是头一次进这嶂州城,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个什么娘娘?” 几个人说着话,这酒楼之中又陆陆续续涌进来不少人,没过半个时辰,“醉春堂”的数十张桌子就都坐满了形形色色打扮之人。 店小二拎着一把大铁壶,马不停蹄的给各个桌子续茶水。转到乔先永这桌时,乔先永伸手一拉店小二的衣袖,低声问道,“小二,你们这酒楼平日也这么满?” 那店小二因为今日生意好,满脸发光的说道,“回这位爷的话,咱这醉春堂,却是嶂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大馆子,平日晌午和晚间,生意是极好的。但今日这客来的确实比平常早不少,这也是托了飞天圣母娘娘的福呀!” 还没等乔先永继续问,小二又敏捷的转身向旁边招呼他的一桌走去。 四个人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于是相对无言,虽然手中拿着茶碗佯做喝茶,但都侧耳倾听附近之人说话内容。 离四人最近的一桌似乎最为热闹,有个尖嘴猴腮脸上长痣之人正唾沫横飞的发表言论,“诸位啊,这飞天圣母娘娘此次能到得咱这嶂州城来,不可不说是咱嶂州城的莫大福分哪!” 桌上有一书生打扮,头发已经花白之人摸了摸稀疏的几根胡须,摇摇头说道,“郭猴儿,你这吹牛的毛病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在我看来,这世间除了孔孟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崇敬祭拜这人。这飞天圣母娘娘,又能有多大的来头。老夫看这几日嶂州城内不知涌入多少人,都是为了这娘娘前来,实在是大可不必啊大可不必。”说完吹了吹自己的几根胡须,叹了口气。 其他几人倒是也没附和年老书生的说法,但也都说是请这郭猴儿讲讲飞天圣母娘娘的来历。 郭猴儿此人本身没有什么正经活计,每日就是走街串巷与人闲嘴唠嗑,混点茶饭吃,此时这些人的问话更是勾起了他的话头,只见他给自己满满斟上了一杯茶,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这飞天圣母,可是大有来历。” 不仅郭猴儿同一桌的几个人安静了下来等他讲话,乔先永等人虽然装着眺望窗外的风景,但却也凝神倾听着郭猴儿的声音。除了这两桌之外,乔先永注意到在郭猴儿这桌的另一侧的八仙桌旁,坐了一男一女二人,也皱着眉头,毫不避讳的紧紧盯着郭猴儿,似乎对他即将脱口而出的故事也异常感兴趣。这二人其中一位坐的离郭猴儿更近,是一个穿戴富贵头发已花白的婆婆,另外一人气质儒雅,摇着一柄折扇,似乎也就才到而立之年。 “相传这飞天圣母来自波斯,传到今日已经是第四十五代圣母娘娘。这第一代圣母啊,相传是波斯古教之中的一位圣女降魔之神,代表着时间、力量、死亡与新生。这飞天圣母娘娘,在波斯当地也被称作是时光的暗夜。也就是说这圣女喜怒不定,时正时邪,但是法力无边,可以召唤世间万神万魔万妖为其效力。”郭猴儿神秘的说道。 与郭猴儿同一桌的其他几人还未发问,只听一声冷笑,从隔壁那张只坐了一男一女的八仙桌上传来。 郭猴儿听到笑声,倒也没有发怒,他扭转头,一本正经的望着八仙桌上说道,“这位阿婆,请问可是小生这故事讲的太有趣?不然因何发笑?” 第100章 圣母娘娘 听到郭猴儿的问话,头发花白的老妇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位小兄弟,老妪是听你讲的活灵活现,甚是有趣,因此不由笑了出来。你这故事讲的精彩,不妨再讲下去。”说完之后她看向同桌的中年男子说道,“叶老板,你觉得这小兄弟故事说的可精彩?” 那中年男子不置可否的摇了摇折扇,看了一眼老妇人的脸色,微微点了点头。 老妇人于是说道,“既然你也觉得有趣,不如我们桌上这壶温好还未喝的第一等玉堂春,就送给这位讲故事的小兄弟可好?” 乔先永警觉的发现那中年男子眼中仿佛寒光一闪即逝,但随即笑吟吟的端起桌上那壶酒,亲自端到了郭猴儿的桌上,并拿起他面前的酒杯倒了满满一杯,轻轻放在郭猴儿面前说道,“先生请喝。” 郭猴儿站起身,向中年男子和老妇抱了抱拳,又举起那壶玉堂春,仔仔细细打量着说道,“这玉堂春确实是咱们这醉春堂最上等的好酒,据说是来自西域,一两银子一壶,小生从来都只有所耳闻啊!今日托两位的福,小生再次也不客气了!”话音刚落,郭猴儿举起面前中年男子为他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饮毕后还恋恋不舍的舔着自己的嘴唇,似乎意犹未尽。 “这可真是好酒啊,也太美了。”郭猴儿舔舔嘴唇,将桌上未倒完的那壶玉堂春揣进怀中说,“这壶酒我要留着喝一年!各位见笑见笑!”他也不怕周围人发出嘲笑之声,又向中年男子一桌拱了拱手说道,“既然二位喜欢,那我郭猴儿就接着说道说道。” 这时与郭猴儿同桌的老年书生却忍不住了,呛声道,“你这郭猴,净说些不严不实的言语。你方才说了一大篇关于飞天圣女神神鬼鬼之言,却也没说的明白,这今日的飞天圣女到底有何能耐,这嶂州城怎么就又有如此多追捧之人?” “柳举人,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郭猴儿似乎对应答老年书生这些问题胸有成竹,滔滔不绝地开口说道,“刚才我说了,时至今日,这飞天圣母娘娘已经传到了第四十五代,自然和传说也是有所不同。但今日圣母进了咱这嶂州城,可是从波斯圣地一路穿过雪山沙漠,不知走了几千几万里,才沿着大海来到了咱这嶂州城。据说这一路上从波斯追随到咱们这中原的,就不止数百人呢!” 郭猴儿见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凑在一起听他绘声绘色的讲述这波斯飞天圣母的故事,越发的得意起来,唾沫四溅的继续说道,“要说起这飞天圣母娘娘的本事,那可是什么样的传说都有,在下不才,总结了三条。 这第一条,是妙手回春,起死回生。这一条想必大家都能理解,不用我郭猴儿多说。 第二条,是召唤阴灵,阴阳相通。这条可是神,也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少传说都验证过。 这第三条,这第三条,啊啊!” 郭猴儿的话还没说完,却发出几声刺耳的尖叫,这叫声令人毛骨悚然,就像是有人紧紧的掐住了他的脖子,勒紧了他的喉头,郭猴儿的叫声越来越嘶哑,终于发不出声音。 不,不止是无法发出声音,连身体都软绵绵的溜在了地上,再也不能动弹。 围观的旁人大惊,帮着年老书生一起将郭猴儿掺起身来,只见他两眼已经翻白,嘴角除了流出的唾沫之外,还有两条黑色的血迹。 “伙计!掌柜的!快来人哪!出事了!”围观的人慌乱的大叫道。又有人去摇那郭猴儿的身体,似乎想要将他唤醒,还有人掐了他的人中,又去探他的鼻息,摇头说“没气了”的。整个醉春堂乱成一团。 雷镖师低声说道,“这个多嘴多舌的家伙看来是中毒身亡。”乔先永等几人点点头,留心看时,却发现混乱之中,方才给郭猴儿敬酒的中年男子及老妇已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郭猴儿怀中藏的那瓶玉堂春却已经跌了出来,在地上将酒壶把儿都摔碎了,流的满地都是。 这时只听到从窗外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乔先永探头去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这白马河两岸都挤满了男女老少,穿的是过节时才会盛装打扮的模样,挥动着手帕或是其他物件,向着白马河的远处喊道,“拜见圣母娘娘!祝圣母娘娘安康!”总之喊什么的都有,震耳欲聋之声传遍了整个酒楼。 也没有人再去关注郭猴儿,毕竟他只是一个寻常世间就混迹各个酒楼客栈的浪荡子,甚至都没人知道他是否是嶂州人,家在何处。此时所有人都为飞天圣母而癫狂,纷纷挤到窗边向外张望着。 乔先永等人的凳子也都被人挤倒挤飞,四人无奈,同时也抱着对飞天圣母的好奇心,探出头向外望去。 只见从白马河的远端,并排徐徐驶来了两列花船,每只花船上都如同雕像一般或站或坐着盛装打扮的五个男子及五个女子,脸部均涂满了油彩,耳朵上挂着巨大的圆形耳环,煞是好看。 这两列共八只花船开过,跟随在后的是一艘巨轮,比花船大了二十倍不止,船上建造了一间两层的楼阁,船头船尾还各站了五名少男五名少女,均作波斯打扮。最吸引人注意的是,船头上还卧了一只头上披有彩布的白象,许多人都是头一次见大象,此时纷纷欢呼起来。 乔先永也未见过大象,正在饶有兴趣的观察着那大象的长鼻。这时那巨大花船缓缓的从醉春堂床前驶过,毛茂突然在旁边高喊一声,“快看船里楼台上!像是这圣母娘娘要出来了!” 果然,这船中楼阁的二层楼板不知怎的裂了开来,从中升起了一朵巨大莲花和四片莲叶,每片莲叶上均站立了一名眉清目秀的童子,笑嘻嘻的望着岸边众人。 而在这莲花之中,盘坐着一个全身素白未戴任何珠宝首饰的女子,那女子脸上垂下一块极薄的接近透明的轻纱,那轻纱几乎遮掩不住她的妩媚面貌。 “圣母娘娘!”乔先永身旁的毛茂忽然一声大叫,那女子听闻,含笑转过脸来,抬头望着醉春堂方向。 乔先永这才看清那女子眉目,虽然隔着薄如蝉翼的面纱,他不由得身体猛烈一震! 【作者题外话】:第一百章啦!希望疫情早日过去,股市一片长红! 第101章 原是故人 乔先永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力的眨了眨,又揉了一揉,再看向那巨船中升起的莲花之上端坐的女子,那个一身洁白,坦然面对众人欢呼“飞天圣母”的女子。 虽然面部有一层薄纱遮挡,但那所谓的“飞天圣母娘娘”对于乔先永来说,确实眼熟无比,因为她就是几年前乔先永因为救她而坠下巫山谷底的凌菲儿! 几年不见,凌菲儿的眉目仍然和从前一样,看着就像是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依然像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和几年前初次见面时,就用荔枝丢乔先永的少女并没有什么区别。她的皮肤仍然像雪一样白,只是此时更无半点血色,因此那浓重的油彩涂在脸上就显得异常妖媚动人。 凌菲儿淡灰色的眼珠向着醉春堂转了一转,似乎停留了片刻,就又看向别处,并且向围着巨船大声欢呼甚至哭泣的众人微微颌首。 为什么会是她?乔先永百思不得其解。又或者难道不是她?只是世间竟有相像到一模一样之人? 毛茂似乎又像是中了邪一样,嘴里嘟囔不停的说道,“圣母简直太美了,真是天仙下凡一般,全身倒是冒着仙气来的。这样的圣母,什么病治不好!我看她几眼,都感觉自己全身哪儿都舒畅了。” 雷镖师沉思片刻,说道,“这日子真巧,圣母来嶂州城这日,和我们宿在此间竟然正好是同一时间,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其他含义呢?我看今日这城中混乱之极,我们还是先回去守着镖车要紧。” 朱镖师似乎还没看够玩够吃够,白了一眼雷镖师说道,“你胆子也就像个枣核一样大!这光天化日之下,哪有人敢劫镖的!这嶂州城的总督衙门又不是摆设!我看咱们在这看完花船再走也不迟。” 雷镖师见说不动朱镖师,气鼓鼓的说道,“大个子,你与我先一同回去。” 乔先永于是拍拍袖子,没有多言,跟着雷镖师走出了熙熙攘攘的醉春堂。 岂止不止是醉春堂内,连外面街道上都是人挤人的热闹状况。许多人明显是乡下打扮,操着连乔先永都听不太懂的口音,一心向着河边挤去。 回到太平客栈,花费了比去时两倍也不止的时间,终于一身大汗的迈进太平客栈的大门之时,那守在店门口的伙计立刻绞了两把凉毛巾上来,递给二人一人一条擦汗,讨好的说道,“两位镖爷也去看飞天圣母娘娘了吧?咱们太平老店掌柜的也去了。要不是掌柜的吩咐我在这儿守店,我也想去看看哩。听说这圣母娘娘是一两周前才决定来咱们这嶂州城的,要不然本来计划是走临川府的。我有个表兄弟在临川府干活,听说圣母娘娘改了路线,巴巴的又赶到咱们这嶂州城来。” 乔先永擦了一把大汗淋漓的脸,听到伙计此言,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原本飞天圣母是不来此地的?” 那伙计奇怪的看着乔先永,答道,“我是听我临川府的表兄弟说的,他是飞天圣母的信众,早就巴望着圣母去临川府了。你看咱们这嶂州城今日这么多人,那大概有三四成,都是外地冲着飞天圣母来的。咱说实话,要不是白沙镖局是咱们太平客栈的老客,这几日你们根本就住不进来呢。” 乔先永没再搭理絮絮叨叨的伙计,随着雷镖师进了白沙镖局包下的小院后,说道,“雷师傅,我看这事确实有点古怪。如果我没记错,白沙镖局这趟镖也就是一周多前才接下的。这和飞天圣母的行程调整之时未免有点太巧了。” 雷镖师紧皱着眉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蹊跷。还有那醉春堂突然死去的郭猴儿,也是奇怪。总之这怪事不少,等下我和李镖头再合计合计,今天晚上我看值守之人要加倍。” 二人正说着,只见门口给二人递毛巾的伙计匆匆忙忙走了进来,笑容满面的说道,“二位客官,我看两位像是对这圣母娘娘极感兴趣。方才有一位客人回来说道,午后申时,圣母娘娘要在城东那座废弃的龙王庙前施法,并接受信众们的拜见。两位要是有兴趣的话,不妨去看看。” 乔先永与雷镖师对视一眼,雷镖师不易察觉的点了点头。乔先永于是回答道,“多谢伙计告知,我们下午自有安排。”话音一落,雷镖师从袖中掏出了一串铜子递给那伙计,笑道,“多谢关照。” 那伙计于是喜气洋洋的揣起铜子,走了出去。 乔先永目视着那伙计的身影消失后说道,“雷师傅,午后我们还是去龙王庙观望下如何?这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雷镖师苦苦思索着说,“你说的没错。这事太巧了,午后咱们就去龙王庙看看这圣母娘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有什么能耐。万一真和咱们这趟镖有关系,可谓也是要知己知彼。” 午后的天气仍然没有一丝凉意,嶂州城的空气也是又闷热又潮湿,按照雷镖师的吩咐,白日要抓紧时间养精蓄锐。乔先永简单吃过午饭之后,在房间沉沉的睡了一个午觉,同屋的郭铁牛出去采买并没有回来,因此连扰人的鼾声也没有,这一觉才真正把前几日的疲劳和不足的睡眠补了回来。 雷镖师和乔先永二人到达城东龙王庙时,离申时大概还有半个时辰。这龙王庙的附近比上午的白马河两岸更为拥挤,说是人挤人甚至人踩人都一点也不为过。 乔先永的身高优势有一次体现了出来,他越过层层叠叠的众人头顶环顾四周,随即向着前方指道,“雷师傅,那边就是龙王庙,我看前面已经搭好了一个约莫一丈高的平台,咱们再向前挤挤,等下能看的更清楚。” 二人凭着身上的气力,按照乔先永所指的方向,在人群中费力的向前钻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看到的不再是许多人的后脑勺,而是连雷镖师的身高也能看得到的庙前平台了。 第102章 太守之争 待乔先永和雷镖师才挤到高台前,只见上午在白马河中的花船上异域打扮的数名男女交替站立,围成一个硕大的圆形。在高台四角各肃立着一名清秀的白衣少年,此时齐刷刷地张口喊道,“申时到,肃静!”虽然是四张嘴喊出的声音,但无论音调高低,吐字长短,均是整齐一致,就如同一张嘴里喊出的一样。 本来在推推搡搡发出各种声音的人群,听到这“肃静”的要求,瞬间便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充满着或紧张、或好奇、或兴奋、或崇敬的心情注视着台上。 围成一圈的诸人在少年喊过“肃静”之后缓缓散开,露出中间的一座莲花宝台。仔细看来,那宝台竟然不是用什么木头等材料制作而成,而是一片真正的巨大的荷花,花瓣上似乎还有滴滴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斑斓的光芒。奇怪的是,宝台上却空无一人。围观的许多人发出“咦”的声音,不知这飞天圣母娘娘为何不出现。 正疑惑间,只听“嘭嘭嘭嘭”四声响,从高台的四角处各喷放出一股烟花,这烟花在白日亮光下也呈现出极其绚烂之色,正如四朵白色莲花的形状,徐徐升上了高空。烟花带来的烟雾弥漫消散之后,乔先永只听身旁的人大喊道,“娘娘!娘娘下凡了!” 他定睛一看,却看到原来空空荡荡的莲花宝座上,正含笑坐着一个美妙少女,正是上午乔先永在醉春堂所见的河中巨船中坐在莲花上的“飞天圣母”,他也再次确定,这是凌菲儿无疑。 乔先永正站着发呆,耳边传来了密集的衣裙摆动的声音,再一看,四周的百姓都跪了下来,就连身边的雷镖师似乎也深受感动,半跪在地上。他一人站立在人群之中,极其尴尬,不仅周围众人的眼光都齐刷刷的看向他,正前方的凌菲儿一双妙目,似乎也在他身上转了几转,又移了开去。 雷镖师拽拽乔先永的衣襟下摆,乔先永无奈,只得蹲了下去。 莲花之上的凌菲儿的脸色异常平静,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现在这场面,她含笑向站在东北角的一个少年点了点头,那少年于是来到高台正中,侍立在凌菲儿身后。 少年洪亮的说道,“飞天圣母娘娘说,来到嶂州城,看到如此多的信徒,欢喜之至。娘娘也说,今日之众人中,尚有五成人实则是来看热闹的,这些人也不必客气给娘娘拜跪,都请起吧。” 众人之中传来一阵哄笑,没想到这娘娘如此有趣,陆陆续续有些人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乔先永也和雷镖师直起了身子。 眼看着气氛并没有初始时那般肃穆,进入到一片温暖祥和之中时,只听有人一声暴喝道,“大胆妖女,竟敢在我嶂州城妖言惑众,非法集结百姓!”伴随着这声大喝的是一阵马靴的响声,只见人群正中的百姓被迫让出一条通道,数十个衙役打扮之人拥着身着簇新云燕补服,戴着四品官帽的官员,大剌剌的向着龙王庙前的高台走来。 “太守大人来了。”乔先永身旁有人哆哆嗦嗦的小声说道,“没想到圣母娘娘还是惊动了太守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娘娘生气了可怎么办啊。” 乔先永听这嶂州城百姓认得那官员是城中父母官,也不由得为凌菲儿担心。看向那莲花台时,只见她稳稳坐在花心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那四品官大摇大摆的走上高台,见凌菲儿仍然坐在莲花中,并不起身,不由的大怒,喝到,“你这妖女,见到本官竟不行礼下拜!”他一挥手,招呼身边一个五品官服打扮的人,高声说道,“姜郡守,传本官令,今日嶂州城中,这妖女非法集结百姓,妖言惑众,将她和主要从人一并绑了,押到大牢之中候审!” 那五品官服的姜郡守一听此话,大为震惊,白净的脸上渗出了大滴汗珠,他没有立刻传递什么命令,而是凑到太守耳边,悄悄的不知说了什么。 那太守一边听郡守言语,脸色却越来越阴沉恼怒,待郡守说完退到一边时,他却又大怒道,“姜郡守,你说抓了这妖女怕嶂州百姓不服闹事。好,我刘太守虽是这嶂州城的新任父母官,却也不信这些个邪门歪道!今日这妖女如果使出她什么高明本事来,说服了本太守,就可以带着她这帮妖魔鬼怪即日出城去,不用坐牢!” 姜郡守观察台下众多百姓的表情,尤其是飞天圣母的信众,此时都已经站了起来,摩拳擦掌,只待太守抓捕圣母的命令一下,可能立时就要冲上台去,那这新太守怕是还没捂热他的官椅就要命丧嶂州。还好这太守也不是笨人,一点即透,知道其中厉害,这南方百姓的脾气更是火爆,因此做了让步。但这让步也没那么好办,万一这圣母并没有什么惊天本领,岂不是场上还要发生流血冲突?姜郡守上前一步,又想再劝,岂知太守一挥手一瞪眼,就没敢再说话。 只见那太守绕着莲花宝台踱着步,台下数千人都屏住了呼吸,各怀心思的凝视着高台。乔先永内心更是紧张,一旦这官兵动手,自己是救这凌菲儿不救?上一次在乌山之巅救这少女,就几乎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这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凌菲儿现在是何状况,看她随从众多,大概也不需要自己出手了罢。况且,此时自身的功夫,大概不但救她不得,还会折了自己。 “妖女,方才本官之言,你可听清了?”那太守虽然莽撞,但毕竟也是见过世面之人,此时还真怕这飞天圣母有什么奇异之能,因此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狐疑的盯着她。 凌菲儿稳稳当当的盘腿坐着,竟然闭上了眼睛,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念念有词。 霎那间,那莲花宝台竟然凭空升了起来! 第103章 飞天之词 凌菲儿座下的莲花宝台凭空升了起来,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刘太守更是被吓一跳,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又生怕丢了自己的气势,连忙站稳。 那莲花宝台却也没有升的太高,直到凌菲儿的双眼可以直视刘太守的位置。 凌菲儿仍然是满面含笑,她灰色的眼珠转动着,仔细打量着刘太守,终于轻声说道,“刘大人,民女幸得百姓错爱,刘大人说是什么非法集结之词,怕是严重了。”她眼珠一转,又说道,“今日来此的众人,其中许多是求医,求药之人,以及有些前生后世未了之事,需要民女力助的。民女一向手无缚鸡之力,只是有些微薄只能,希望可以用以慰天下心,如此而已,还望刘大人海涵。” 凌菲儿话刚出口,只听台下众人纷纷喊道各种或祝福或祈求或哭诉的话,眼看人声沸腾,民众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那姜郡守坐立不安的站在一旁,神情极为紧张,从官帽下源源不断的流出汗来。 刘太守毕竟是刚从京城派来的父母官,竟然不管不顾众人的反应,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然而却没有人理会。只有身边的数十个衙役,不断的高喊道,“安静!安静!造反了吗!听太守训示!安静!” 靠近高台之处,已经有信徒试图爬上高台,然而却一个个被衙役拦了回去。推推搡搡之时,难免有手无寸铁的百姓偶尔受伤,于是叫喊声不满声更加沸腾了起来。 刘太守虽然表面镇定,心里也有点动摇,这边陲之地本来就难以管理,他受朝廷之托,千里迢迢来此上任,光是路上就走了三个月都不止,此刻才来了十余天,难道就要命丧于此?但如果此时认怂,这以后还如何留有威望,镇住百姓?他脸上青一块红一块,虽然是默不言声,但也紧紧握住了双拳。 此时凌菲儿似乎看破了刘太守的为难之处,心中暗笑,她向身后的白衣少年做了个手势,那少年随即俯下身听她发话,一边听一边点头。随后白衣少年洪亮的说道,“请大家安静!大家安静!飞天圣母娘娘感谢大家的热情,在此却有话要说!” 这白衣少年之词比几十个衙役的棍棒还好使,鼎沸的人声忽然就安静了下来,连乔先永都大为惊讶的想,无论凌菲儿是在做什么,看起来极有成效。 炎炎的日头之下,凌菲儿雪白的脸上竟没有一滴汗珠,她唇齿轻启,声音虽轻但穿透力极强,“民女飞天感谢各位父老乡亲抬爱。这位刘太守既不信任民女,那也是正常,请诸位稍安勿躁。”随即她转头看向刘太守,接着说道,“刘大人,你刚才问道民女有何奇异之能。奇异确是谈不上,除了救病治人之外,民女有些微末本领,可以行走阴阳两界之中,刘大人如果有些遗憾已经被带到了幽冥之中,民女倒是可以尽点微薄之力。” 随着凌菲儿这番话,她膝下的荷花宝座缓缓的下落,终于落在了地上。凌菲儿站直了身体,不知怎得,乔先永竟感觉她在日光的沐浴下,全身竟然也像是散发着光芒一般。 不止是乔先永,许多人大概也都感觉到了凌菲儿的神圣,她的众多信徒又都喃喃有词的跪了下去,跪拜之人似乎比初始时还要多。 刘太守脸一沉,厉声说,“果然是妖女!还在此宣扬神鬼之说!要真有神鬼助你,此时怎么不能帮你逃脱这险境!可见是胡言乱语!” 凌菲儿听刘太守此言,倒也没有生气,嘴角挂着笑容,眼皮却低了下来。她将双手放在胸前,口中似乎喃喃有词。 刘太守见她作法,反而紧张了起来,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姜郡守也生怕有异,让数个衙役围在刘太守身边,心里想着一旦出事,拼了得罪这妖女,也得把刘太守这新父母官给带回府中去。 “刘大人,你可是为着琴蕊,不想睹物思情,才离开京城,千里迢迢到这水土不服的南城来。”一丝轻柔娇媚的声音突然钻入刘太守的耳朵。刘太守一愣,看了看姜郡守等其他人,每个人仍然是一脸紧张,满头汗水,警惕着台下众人的行动。 莫非只有他一人听到了此言?这又是谁在说话?他环顾四周,看到站在莲花台之中的凌菲儿,极其轻缓地向他点了点头,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难道是这妖女?刘太守怎么也无法相信。他将信将疑的看着凌菲儿,心中疑问就要脱口而出。 “刘大人,是民女飞天在与你讲话。你莫担心,这传音秘法只有你一人听得到。你不相信民女能耐,民女却可以让你在此时此地与琴蕊会面,请问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那缕声音又钻入了刘太守的耳朵。 刘太守紧盯着凌菲儿,见她嘴唇丝毫未动,此时却含笑向自己点了点头,满眼同情之色。 这妖女又如何得知琴蕊之事?刘太守想起琴蕊,只觉得五内俱焚。 原来,这刘太守本是京城刑部一个刚正不阿的京官,并没有什么不佳的嗜好,不爱酒不爱钱也不爱女人,算得上是城内难得的清官,也是京城内有名的勤政之官,几乎夜夜都宿在刑部办事。但刘太守这不喜回家确是有难以启齿的原因。 刘太守的正室也是唯一一个夫人,是从小被刘太守的父亲指配的女人。样貌奇丑也就罢了,人却极为凶恶,常日在府中咒骂刘太守,一言不合就抄起身边物件殴打太守。这刘太守在外刚强,回到府中却异常烦闷,也不愿意招惹自己的夫人,因此反而愿意在衙门内打发时间。 有一日刘太守的知交好友生日,席中请了刘太守和夫人,谁知那夫人临时热病发了,动弹不得,只有刘太守一人赴宴,没想到这次赴宴,刘太守却遇到了生命之中无法相像的一份沉重。 第104章 太守重逢 琴蕊正是此次刘太守所赴的家宴之中,他的好友所请的歌女。要论美貌,琴蕊并不算是什么国色天香的艳女,只是一张鹅蛋脸上有两个浅浅梨涡,长相甚是讨喜。但出色的是琴蕊的琴声,那一把琵琶弹得是如泣如诉,动人心弦。 刘太守并没有饮几杯酒,却被那琴声醉倒在了好友的家中。 作为刘太守的知交好友,对于刘太守府中的母老虎一事自是心知肚明,一直以来也极同情刘太守的命运之苦。此回竟然误打误撞,一向不好女色的刘太守对琴蕊竟然醉心于此,他这好友也是为他舒了口气。 于是随后的一段时间中,刘太守都无心办案,夜夜往他这好友家跑,宿在他家中更是常有的事。而他这好友,也花了大价钱将琴蕊养在了府中,闲时就教习府中的乐班子。 那琴蕊虽然是年幼时就踏入红尘之人,但曲子弹多了唱多了之后,心里就总存着个才子佳人的心,觉得自己是董小宛,在等那冒辟疆,要不然就是马湘兰,苦苦守候着才子王稚登。这一身名士风气的刘太守自然是对了琴蕊的脾气。二人于是琴瑟和鸣,相处甚欢,彼此还对下了山盟海誓的诸多言语。 纸包不住火,几个月后东窗事发,刘氏听说了琴蕊之事,倒也没有大吵大闹。她先是说服刘太守,后又以礼相待,将琴蕊先是接进了刘府,许诺半月之后吉时,刘太守就以夫人之力正式迎娶琴蕊进门,以后二人不分上下大小,均作为刘太守的夫人与其相处。 刘太守自然对刘氏大为感激,迫不及待的将琴蕊接进刘府,专门安置在单独院落歇息。自琴蕊进门之后,刘太守但凡从衙门回家,便直奔琴蕊小院,瞧都不去瞧刘氏一眼,刘氏却也不以为意。 时日慢慢过去,转眼间琴蕊的肚子大了起来。十月怀胎过后生下一白胖可爱的男婴,刘太守更是欣喜异常,对于琴蕊更加无比宠爱。 男婴刚过满月没几日,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刘太守府上却遭遇了一件惨事。琴蕊被一剑刺中心脏而死,刺死之后不知为何,面部又被划了数十剑,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本来面貌。那男婴也被人用重手法击碎了心脉,随母亲逝去。而刘氏的右腿也被杀手斩断,昏迷不醒。 只有刘太守,那夜由于刑部适逢大案,因此已经几夜未归,并未身遭不测。刘太守听闻家中变故,大哭不止。只是虽然为刑部要员,却连查多日,也无法查出凶手真相。刘太守心灰意冷,正巧有个外放的机会,因此带了几个家丁,又带上了瘸腿的刘氏,来到这嶂州城中,做为城中太守。 这嶂州城远离京城,并没有人知道他家中变故。现下从这“飞天圣母”口中却说出了“琴蕊”二字,怎能叫刘太守不伤心,不动心,不惊心? 凌菲儿像是读懂了刘太守的面部表情,又用传音秘法说道,“刘太守,你若愿意再见琴蕊一面,民女此时便可以成全你。” 刘太守听到此话,再想起自己都未曾再见琴蕊一面,只看到她惨不忍睹的尸体,双眼忍不住爆出血丝,眼泪顺着脸颊留了下来,他也不顾当着许多下属之面,连连点头说道,“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姜郡守在一旁看到刘太守此时光景,震惊之极,以为这飞天圣母真的行了妖法,魇住了太守大人。他从背后抽出佩剑,跨上一步就要动手。刘太守用余光看到姜郡守的动作,暴喝一声,“你干什么!退下!休动!” 凌菲儿冲着刘太守点点头,淡淡笑了笑,说道,“很好。”随后,只见她不知默念了些什么言词,眼珠突然开始快速转动,身体散发出一阵一阵的绯红色起雾,包裹住了她整个人。 此刻全场鸦雀无声,台上台下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凝视着红雾中的凌菲儿。 刘太守所看到的景象,却与其他人不同。他只看到无时无刻不在他脑中萦绕的琴蕊,袅袅婷婷的从凌菲儿的身后走了出来。琴蕊的样子正如他二人初次见面那样,怀中还抱着一把琵琶,向刘太守蹲了个万福,两个小巧的酒窝拨动了他的心,俏声说道,“琴蕊见过刘大爷。” 刘太守怔怔的看着琴蕊,脑中心中均乱成一团麻,他万万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有可能见到琴蕊的身影,听到琴蕊的声音。 不,这都是假的!是自己痴想了太久,此时一定是日头太毒,出现了幻觉。 琴蕊却好像没有体会到刘太守的胡思乱想,她走进前来,手指轻轻一拨那琵琶琴弦,一阵流水般的琴音悠悠的传来,正是刘太守第一次见到琴蕊时,她弹奏的清平调。 刘太守泪如雨下,缓缓地跪在了地上,痴痴的望着琴蕊,哑声更咽道,“琴蕊,我对不起你,不能守得你周全,不能守得咱们的儿子周全啊!” 瞬间琴蕊手中的琵琶消失了,刘太守看到她手中却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那婴儿笑起来,两边脸颊上也各有一个浅浅的酒涡,琴蕊专注的看着那婴孩,又抬头冲刘太守笑道,“刘爷,你看咱们的儿子,他长得多像你!” 刘太守哆哆嗦嗦的向前跪了一步,似乎都无力站起来,他伸手去抚摸琴蕊怀中那婴儿的脸,却什么也没有摸到。他伸手又想去抓琴蕊的长裙,却也抓了个空。然后他震惊的看到,琴蕊抱着那婴儿,慢慢的,一点点的消失在了空气里。 “琴~~~蕊~~~~!是谁害了你们!告诉我啊!”刘太守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眼中流出的不知是泪还是血。 眼前只剩下莲花之中,一袭白裙的凌菲儿,满脸同情的看着他。 刘太守此时对凌菲儿再没了任何的怀疑和厌恶之心,他缓缓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涕泪,走到凌菲儿面前深深一揖,沉声说道,“多谢姑娘成全!还希望姑娘能够告知,杀害老夫的夫人与儿子的凶手!” 凌菲儿长叹一声,低头说道,“刘太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哪。” 第105章 所押之物 刘太守听到凌菲儿这句话,心里仔细琢磨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到底是何意。还没来得及仔细想的清楚,只见面前的凌菲儿盈盈笑着看着他。 经过方才的事件后,刘太守已经对凌菲儿大生好感,他向前让了一步,冲凌菲儿拱了拱手,又转身面向台下诸多百姓,大声说道,“经本官鉴定,飞天圣母姑娘确是悬壶济世,来帮助百姓的!因此本官在此宣布,留下今日来此的三十五名衙役,负责维护此处安全,以防发生百姓闹事事件。” 随即刘太守向姜郡守抬了抬下巴,响亮的说道,“姜郡守,本官在府内尚有许多公务未处理完,你现在就随本官回府。” 姜郡守从头愣到尾,此时听刘太守如此吩咐,不由得点了点头说,“下官遵命。” 刘太守于是用难以察觉的声音,向着凌菲儿低声说道,“刘本初感谢姑娘成全之恩,姑娘在嶂州若有事需要本初相助,可随时遣信使前来,本初定将不遗余力。再会了!” 话音刚落,刘太守就摆摆袖子,带着姜郡守大步离开。 人群在为刘太守纷纷让道之时,也爆出了喝彩声。正如凌菲儿初始所说,有四五成的人群是来看热闹的,此时眼见着连刘太守也不知如何被飞天圣母所折服,内心原有的挣扎和防备瞬间全都放下了,更是对飞天圣母心服口服,只见黑压压的,跪下的人大概有八九成。 雷镖师低声和乔先永说道,“折腾了许久,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先回太平客栈准备着。接下来这里大概也不会再有什么花样,无非是给老百姓送药之类。” 乔先永点头称是,离开龙王庙之前,他忍不住又看了凌菲儿一眼,只见她带来的一众男女已经在为老百姓分发颜色各异的纸包,里面大概是装有种种药材。凌菲儿仍然端坐在莲花之中,远远望去还真像是个菩萨。她的眼神正好也看向乔先永,说不清那眼神中蕴含着什么意味,这过去的三年多,在这个少女身上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摇身一变成为了波斯的飞天圣女,她的师父梅里派的灵霄圣母又去了哪里。 乔先永满心都是问号,又不知道该去问谁,只能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跟随雷镖师回到太平客栈。 一早出门办事的众镖师和随从大多都已经回到了客栈中,都站在院子之中说着闲话,讨论飞天圣母的占了绝大多数。有人夸赞她的容貌之美艳,有人却说她法术无边,还有人说她已经组织起了数万名信徒。 直到李镖头来到院中,众人才安静了下来。 李镖头似乎要做的事情没有办成,脸色看起来极差,板着脸大声说道,“都别吵吵了!真他妈的没见过世面!都给我站整齐了!” 诸人嘴里嘟嘟囔囔的站好,一齐望着李镖头,看他有何吩咐。 “我也没想到今日这嶂州城有如此众多的外来之人,虽然看起来都是冲着飞天圣母来的,但对于咱们来说,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李镖头面无表情的说道。“入夜后,每个时辰守夜之人,从原来的三人增加到五人!要是被我发现值守时有打瞌睡的,聊天的,大小便的,别怪我老李不客气!” 李镖头话说完后就大步走回了屋中,只剩下众人在院中抱怨,大多都在说因为这飞天圣母,自己好不容易能在软床上睡一整宿的机会也没了,极度忿忿不平。 晚间的时光欢快又短暂,大家吃吃喝喝,议论着白日在嶂州城中的见闻轶事,没有任何意外之事发生,乔先永正如他之前一样,不怎么张口说话,沉默的坐在众人之中。 毛茂却不同,乔先永看他凑到朱镖师身边,挤眉弄眼的说道,“朱师傅,你武功这么高强,眼光又这么毒辣,你说这飞天圣母是不是冲着咱们白沙镖局这趟镖来的?” 朱镖师白了毛茂一眼,但显然对他的吹捧很是受用,随即回答道,“就你小子问题多。那飞天圣母是什么人,那可是菩萨娘娘!没见白日里连这嶂州城的太守都对她服服帖帖的吗?这太守可是四品官,什么世面没见过,约摸都是见过皇上的人呢!这悬壶济世的菩萨娘娘,能贪图财物?不可能!光是那么多信徒捐的供奉,就不知道够她买多少珠宝首饰吃喝玩乐之物了!” 毛茂眼珠一转,放低了声音问道,“朱师傅,你是吕总镖头的心腹,你说咱这镖车中押的是什么东西?真的不值得飞天圣母或是其他什么圣母动心思吗?” 朱镖师听到毛茂的问题,警惕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这种事是你小子该操心的吗?” 毛茂今夜却好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也要问出个究竟来,他顿了顿又说道,“朱镖师,看来你也不知道啊!哎,我原来以为你比雷镖师地位高呢,那雷镖师好像无意间说过,这镖车之中押的全是官银呢。” 朱镖师虽然知道毛茂这是激将之法,但他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将他与雷镖师相比,立刻忍不住脾气,脸色涨的和猪肝一般红紫,说道,“狗屁的官银!他娘的他懂个屁!官银只是在每个镖车最上层放了几层,就是打个马虎眼!这镖车中押的真正物品啊,那价值不是连城,是连了不知道多少个城!” 毛茂一听就来了兴趣,向朱镖师凑得更近,贴着他耳朵问道,“那到底是啥宝贝啊?” 乔先永虽无意偷听白沙镖局的秘密,但无奈毛茂和朱镖师就坐在他的背后,不想听也听的到。只听那朱镖师谨慎的压低声音说道,“皇上派来驻守南边海域的镇海将军,从近海探得了一艘古老沉船,那沉船中的物件,似乎都是几百年前不知道哪个朝代时的宝贝。听说当时好像正值政变,那原来的皇帝就带了许多宝贝坐船逃跑,结果船沉了,不知所踪。这不是被咱的将军挖出来了么,就捡了其中上好的玩意儿,供给咱们皇上。”说完向北方拱了拱手。 第106章 申时守夜 “哇,原来如此!怪不得听别的镖师说这镖车之中裹了许多层棉花,原来是怕路途颠簸,把宝贝损坏啊,啧啧啧!”毛茂吧唧着嘴,止不住的赞叹,似乎心醉神迷。 “别说了,别说了,老李来了!”朱镖师眼角余光瞥到了李镖头出现在门口,像耗子见到猫一样立时住了嘴。 李镖头的出现似乎把欢快的气氛瞬间冻结了,他威严的扫视着在座的各人,还没等他开口,每个人就都站起了身,唯唯诺诺的去各司其职。 转眼几个时辰过去了,乔先永轮值的是丑时,也是整个城市沉睡最深之时。未到丑时他就已经起身走到院中,看到朱镖师和毛茂两个正背靠背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打瞌睡。 乔先永清了清嗓子,毛茂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背后的朱镖师也随之睁开了眼睛。乔先永走到一辆镖车后面,装作仔细查看的样子。只听朱镖师已经站起了身在地上踱步,含混的说道,“这夜里果然风凉,蚊子也多,一晚上贼没一个,蚊子倒是不知道打死了几十几百只。” 随后毛茂也在一旁装模做样的说道,“这眼睁睁的守了半夜,连只鸟都没飞进院子里来,看来今夜是无事,李镖头岂不是多虑了。” 乔先永听到二人并没有怀疑有人看到他们守夜睡觉的情形,随后从镖车后走了出来。此时丑时的打更声正巧敲响,其他几个此时值夜的镖师也伸着懒腰,歪戴着帽子走进院中。 两班镖师简单交接后,朱镖师等人迫不及待的回到了自己房间之中。 于是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分工,这丑时的值夜五人,由乔先永和郭铁牛负责院内巡逻,高镖师带其余二人在院内,负责守在镖车队列前中后三侧不动。 郭铁牛和乔先永是白沙镖局此次镖队中最闷的两个闷葫芦,两人感情倒是甚好。二人仔仔细细的巡视着院中每一个角落,探查着异样之处。 郭铁牛突然低声说道,“阿永,你怕不?” 乔先永被他这话问的莫名其妙,扭头看了郭铁牛一眼,说道,“怕啥?” “俺不会什么功夫,就是身上有点子蛮力。要不是为了给家里的老娘抓药看病,也不会跟着这镖局出来走这好远的路。俺听说镖行在外都凶险的很,俺真害怕这一趟凶多吉少,再见不着俺的老娘了。”郭铁牛的声音越来越更咽。 乔先永见他如此恋母,自己虽然自幼丧母,但也能感受得到郭铁牛的忧虑,他拍了拍郭铁牛肩膀说道,“别怕别怕,我虽然也没什么能耐,但咱俩在一处,你若真遇到什么危险,我必将竭尽所能帮你。要是你真的身遭不测,你的老母亲我一定回去帮你照料。” 郭铁牛却没想到乔先永是如此讲义气之人,他瞪着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然后重重的说了一声“好!谢谢兄弟!” 乔先永却没答话,他凝神盯着院角,紧张的说道,“嘘,有问题。” 郭铁牛听到乔先永如此郑重其事,一头雾水的左右张望道,“如何?如何?” 乔先永伸手指了指前方,那角落中却有一堆白灰,是这客栈本来要修补墙角快要脱落的砖石,由于白沙镖局住了进来,便暂时停止了修葺,但这所需之材料却没有挪动地方。 郭铁牛舒了口气说道,“俺说啥呢,那堆沙子石头白日就在那了。有甚可慌张的。” 乔先永拉着郭铁牛向前走上几步,伸手指给他看,“铁牛,你仔细看,这里有一个印迹非常清晰的脚印,我猜想一定是刚刚印上的。也就是说,方才有人来过!” 郭铁牛狐疑的看了看那土堆,确实有两个脚印,像是男人的鞋子尺寸,他想了想说道,“也许是上一班毛大哥他们巡夜时留下的?” 乔先永心知毛茂等人当班时的状态,是能少走一步就少走一步,能多歇息一会儿就多歇息一会儿,他摇摇头说,“铁牛,你再仔细看看,这墙壁靠近屋檐之处也有几个极浅的脚印,我看是有人下来窥伺后要返回时,双脚从地上跃起,需要踩到某处借力,但他并不知脚底沾上了白灰,因此在这墙壁上留下了痕迹。”他顿了顿,看郭铁牛仍然一脸茫然的样子,又一句一顿的说道,“你想想,如果是毛茂朱镖师他们巡夜,怎么会把脚印踩在墙壁上!” 郭铁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失声说道,“阿永,咱们快将这个发现去告诉大家!”说完迈腿便要走。 乔先永一把扯住郭铁牛的袖子说,“铁牛,你沉住气。现在只是我们的猜测,还不知道会发生何事。这贼来探道,也不一定今夜就下手。我们就凭几个模模糊糊的脚印去惊扰李镖头等人,怕是定会挨骂。不如再等等看,留心点,如果再有异常,咱们就立刻告知其他镖师。” 郭铁牛此时已经由衷佩服乔先永的胆大心细,虽然他年龄比乔先永还大,此时却以乔先永为主心骨,连连点头称是。 乔先永此时却不再与郭铁牛闲聊,他刚才还有的一点点睡意已经因为这脚印完全消失殆尽,他一面走,一面用心的查看四周,以免遗漏什么蛛丝马迹。 寂静的夜里,沉闷的连鸟叫声都没有,只是偶尔有微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啦啦”的轻微响声,如果不仔细听,都注意不到。就在这时,乔先永隐约听到风中好像传来了极其微小的“嗤嗤”一声,随即紧接着又是两声。 这是什么声音?乔先永立刻停下了脚步,紧张的侧耳倾听着。郭铁牛见他如此,也不敢张口问,只是焦虑不安的向左看看,向右瞧瞧。 这不是普通的花开叶落之声,也不是鸟鸣虫响之声,是金属破空的声音!对!一定是暗器!乔先永想破了这一层,伸手拉着郭铁牛的袖子,谨慎的向着镖车停放之处大步跑去。 眼前看到的一幕让乔先永二人惊呆了! 第107章 伤人之镖 原本被安排在镖车前中后三侧守卫的高镖师等人,均已经瘫倒在地上。乔先永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扶起软成一滩泥的高镖师,一探早就没了气息。他仔细检查高镖师的身体,发现他的气管被齐齐割断。再去看其他二人,也表现出一模一样的死状。 郭铁牛在一旁已经震惊的呆若木鸡,乔先永急喊了一声说道,“还愣着干啥,快去喊李镖头!快点啊!”郭铁牛置若罔闻,仍然怔怔的看着高镖师等人的尸体,直到被乔先永推了个踉跄,才慌不择路的向着李镖师所宿厢房奔去。 乔先永看完尸体,又留神查看尸体的附近,结合刚才自己听到的破空之声和几个镖师的死状,如果猜的没错,这几人定是被暗器一招割喉,连声都没来得及吭就死掉了。这暗器力道之强,在黑暗中辨认身体部位只准,绝是武林中一等高手下的毒手。 乔先永猜的果然没错,距离高镖师尸体不远处,他发现了一枚小小的雕成莲花形状的金属,这块金属看着像精钢所炼,边缘极其锋利,乔先永小心的拾了起来,随后又在另外两个尸体附近发现了两块。他将三块莲花形状的暗器小心的放入怀中。 这时传来了李镖头气鼓鼓的声音,“他妈的,大半夜的锤什么门,死了人了还是怎么了!”只见李镖头屋中的烛光亮了起来。郭铁牛却不理会他骂骂咧咧的声音,敲完了李镖头的门,又去挨个敲其他镖师的门。 只见李镖头一边系着大褂的盘扣,一边走到院中,乔先永立时迎上前去说道,“李镖头,高镖师他们几个方才中了暗器,被割喉而死。” “什么!”李镖头震惊的怒喝道,他的声音奇高,约莫着距离太平客栈几条街的人都能听到这声暴喝。乔先永先是一惊,反应过来之后又低声说道,“镖头,因为此事来的蹊跷,我觉得我们还是谨慎行事,尽量不要声张,免得把店家和其他客人都惊了起来,到时候更不好收场。” 李镖头震怒之余,倒是听进了乔先永的话。他定了定神,沉声说道,“你叫乔先永是吧?你说的好,就由你去将其他人喊起来,让他们都先不要出声,等我下一步安排。人死在哪里,我先去看看。” 乔先永看到郭铁牛已经陆陆续续将沉睡中的白沙镖局众人喊了起来,他又去一一告知了李镖头的吩咐和夜晚所出之事。不一会儿,院中已经乌压压站好了所有白沙镖局之人。每个人都知道出了大事,因此脸色肃穆,也没有再嘻嘻哈哈调侃闲聊,等着李镖头训示。 李镖头检查过几具尸体,又细心的每辆镖车都挨个看过,随后阴沉着脸走到众人面前。他沉默了片刻,看着乔先永说道,“刚才是你值夜?” 乔先永指了指郭铁牛,说道,“是我和铁牛兄弟,还有高镖头等五人。” “有何异样?”李镖头问道。 “按照高镖头的安排,我和铁牛兄弟负责在院中巡视查看。我们发现院子角落的一堆白灰上,有几个脚印,而且不止是地上出现了脚印,在一旁的墙壁上也看到了脚印。我正和铁牛兄弟商量,是否有贼夜里来探路,就听到几声铁器之声,再去查看就发现高镖师等人已经身遭不测。”乔先永极有条理的说道,随后从怀中掏出了那三枚莲花形状的暗器,递到李镖头手中说,“这是我在尸体附近捡到的暗器,上面都有血迹。” 李镖头接过那几枚暗器,反反复复看了一看,咬着牙说道,“什么贼子,胆大妄为,在这堂堂嶂州城中就敢动手。雷镖师,你带十个人,包括这乔先永,今夜都不要睡了,反复巡逻。剩下十个人,先散出去探探附近可有任何异常,一个时辰之后必须返回,都不要睡,加入值守。要补觉的,明日白天再补,量是什么奸贼,白天也不会动手。就这样,散了吧!” 众人都没敢再抱怨什么,分散开按照李镖头的安排各行其是。李镖头转头回了自己房间,但乔先永看到他的房内烛火之光更为明亮。 雷镖师先招呼毛茂道,“你带两个人,把高镖师他们几人的尸骸简单收拾一下,明日在城中花钱找脚夫运回广安镇,另外按照惯例,每人一百两抚恤银子,也带封信给咱镖局,吕总镖头自会安顿。天气热,时间长了对尸体不好,大家兄弟一场,还是要好好交待人家。” 毛茂哀怨的看了雷镖师一眼,嘴里嘟囔着怎么又给自己分这种脏活累活,但这夜晚的压抑气氛让他也不敢多说一句,只能乖乖的去按照雷镖师叮嘱做事。 乔先永心想,刚才和郭铁牛在夜里值守巡逻,还没将这角角落落都检查完毕,于是没等雷镖师吩咐,就又去延着刚才的路线查看,没走几步就到了李镖头的厢房门口。透过窗户纸,可以影影绰绰的看到李镖头在屋内奋笔疾书的样子,大概是给总局写信汇报这一日所遇之事。 突然,乔先永看到屋角檐下,似乎有一张白布在飘。他揉了揉眼睛,又凝神去看,并不是白布,是一张白色信纸,上面似乎墨迹淋漓。这白色信纸不知用什么东西固定在了屋檐下。 乔先永一跃而起,摘下了那张信纸,却发现将信纸钉在檐下的,正是和伤害高镖师等人的暗器相同的莲花镖。这信显然是夜访之人所留,乔先永心想。他接着李镖头窗纸映出的灯光,照了照那信笺,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道,“不义之财,从何处来,从何处去。” 这是下了战书。乔先永敲敲李镖头的门,没等门内应声就推门而入。李镖头果然在灯下写信,看着乔先永拿了张纸进来,倒也没迁怒于他,说道,“何事?” 乔先永郑重其事的将那信笺递了过去,李镖头一眼看完后紧缩眉头,咬了咬牙说,“该来的总要来。” 第108章 有事无事 李镖头凝视着乔先永递过来的信笺许久,手中把玩着几只莲花镖。 乔先永忍不住开口问道,“李镖头,这使莲花镖的是何人?我看高镖师他们的伤口,便觉这使镖之人不是寻常练家子。” “你说的没错。”李镖头将莲花镖举起,放在烛火附近就着光端详着,他沉吟了片刻说道,“我虽不知这动了心思,看上咱们这趟镖的是何人,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莲花镖在世间只有极少人用,难道过了许久,那人又重出江湖了吗。到底是什么势力才能请得动那人为其效力呢?”他似乎在问乔先永,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乔先永不明白李镖头所指何事所说何人,正打算默默的退出门去,却被李镖头叫住了,他将手中的信笺折好,塞在一个棕色信封之中,递给乔先永说,“找个从人,立刻动身,将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回广安镇总局去。这趟镖看来极是凶险,总局需再派几个得力之人前来相助。” “李镖头,看这封信笺之意,似乎来人决心不小啊。”乔先永又忧心忡忡的补了一句。 “明日再宿一日,养足力气,也不能再等了,后天一早必须开拨。”李镖头阴沉沉的说道。 乔先永没有再说什么,退出了李镖头的厢房。院中满满当当站着的,走着的都是白沙镖局的镖师,只是非常安静,基本没有发出什么太大的声音。 熬了几个时辰过去,东方发白,天亮了起来。 李镖头又出来训话,安排白日每三个时辰换一趟班,还是轮流值守的方式,但是要报证每个人在白日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入夜打更之后,由昨夜的每五人一班值守增加至每十人一班值守,第二日一早辰时就收拾出发。 这一天当中,没有人再有心思出去看热闹,更没有人再去多想和多念叨昨日所见的飞天圣母,都在院中要么打磨自己的兵器,要么运气练功,更有甚者真听了李镖头的话,回房中睡觉,力求恢复精神。 白天时间漫长,但也在忙乱之中逐渐过去了。高镖师等三人的尸首由一人护送,雇了嶂州城几个脚夫,已经在回广安镇的路上。柳大原也被雷镖师派去快马加鞭的到广安镇送信。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着,即使这有条不紊中夹杂着不安和焦虑的情绪。 天总算是黑了,白日内并无任何可疑之事发生。李镖头的双眼熬的通红,晌午后终于在众镖师的劝说下小憩了一阵,到打更时又出门命人左右查看。 客栈中死人之事,李镖头也吩咐不要对店家声张,惟恐节外生枝,再出现各种难以应付之事。因此店小二来送饭送水时,只觉得这小院之中气氛压抑的可怕,全无前一日的欢声笑语,虽感奇怪,却也不敢多问。 这第二夜在众人的惴惴不安中开始了。到夜半时乔先永方回到厢房,唤醒了还在沉睡打鼾的郭铁牛说道,“铁牛兄弟,到时候了,轮你去值夜了。” 郭铁牛迷迷糊糊的起身出了房门,乔先永却没有那么快入睡,心中疑问一茬接一茬,一波接一波。此时,他听到了一慢四快的打更声,又要到寅时了。 寅时?乔先永心中一动,他突然想起宿在太平客栈的第一个夜晚,也是寅时准点之时,他偶然发现显松剑在他掌中变了颜色,随即那玄石真气便顺着掌尖进入了体内。现在这房内只有他一人,郭铁牛没有两个时辰回不来,岂不是正是大好时机可以再行修炼?明日又上了路,夜晚一定是宿在荒郊野岭,人多眼杂,反而没有机会。 乔先永想到做到,从怀中将显松剑掏了出来,双手合十,将剑身握在手中。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两炷香时间过去了。 没有任何变化。不但没有感应到真气进入自己体内,连那会变色的显松剑都毫无反应,一如既往的乌黑沉重。 难道那夜晚上是自己的错觉?乔先永摇了摇头,不可能,这几日偶尔运行体内的真气,却又实实在在的感觉,明显与之前有所不同。那为何今夜却没有任何变化?这玄石之灵莫非也要时间合适才能产生出奇效果? 时辰,是寅时没错。这两次都是寅时。那莫非与日子有关?显松剑变色那日的寅时,那日的日期却是哪天呢。乔先永仔细想着,突然想起那日白天,不就是飞天圣母在龙王庙前向信众宣扬的日子吗?他还记得旁边有老人赞道,“飞天圣母娘娘果然是仙子下凡,选的日子也是个好日子,今天是九月十五,是女娲娘娘的生日啊。” 对!就是九月十五,乔先永记得那日打坐时,偶尔斜睨到窗外,隔着窗纸都能看到月亮又大又圆的挂在树梢之上。 莫非就是每个月的月圆之夜,也就是十五日的寅时,才能修炼这玄石之灵?乔先永将一团漆黑的显松剑又塞回怀中,倒在枕头上想着,越想越迷糊,也想不明白,就这样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一轮红日已经从东边冒出,郭铁牛正在屋中收拾着行囊,看到乔先永睁眼,便笑着说道,“阿永,你睡得真熟,可真跟俺家的黑猪一样,还说梦话哩。” 乔先永脸一红,麻利的坐了起来,也收拾着自己的简单物件,随口问道,“我说什么啦?” “俺也听不太清,好像一会儿说啥师父师父,一会儿又是什么凌慧儿啥的。阿永,慧儿是啥婆娘,你媳妇?”郭铁牛憨憨的笑了。 乔先永脸更红了,他也不知该如何辩解,讪讪说道,“哪有什么媳妇,你一定是听错了。对了,看你表情,昨夜定是没出什么乱子吧?” 郭铁牛点点头说,“是啊,在外面值夜值了半晚上,连个屁都没见着。毛茂还在那儿生气呢,说咋啥世面都让兄弟你见了,啥功劳都被你捡了。” 乔先永听说无事发生,放下了心的同时,又担起了心。 今夜无事,岂不是明夜就要有事? 第109章 林间童子 白沙镖局一众镖师又押着镖车上了路。这进嶂州城时,众人都是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离开之时,人员已经折损了十分之一,士气也变得些许低落。 李镖头交代乔先永那信笺的内容不要透露给任何人,以免引起内部惊慌。乔先永依言保守着秘密,但即便如此,在江湖上走镖多年的众镖师也有自己的判断,都在议论贼不走空,对头的目标并不是只要高镖师等人死仅此而已,一定是冲着这趟镖来的。 这离开嶂州城的官道修缮的还算完整,但两边也是绵延不绝的巍峨苍山。趟子手一声又一声的“合吾”带领着队伍向前行进,众人脚下不停,连马似乎都不知道疲倦,精力充沛的赶着路。 由于前几日在嶂州城内养足了精神和体力,这一日行了八九十里路,一路上相安无事,眼看着日头就快要落下,山林都被晚霞映出一片绯红之色。 于镖师仍然跟在队首李镖头身后,此时说道,“李镖头,这条路上怎么人如此之少,也是奇了。我记得一年前我曾押镖走过这条官道,那时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 李镖头向四周警觉的望望,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新皇登基之后,据说是大举修建各地行宫山庄,国库眼看着吃紧,无奈之下只得年年加赋。老百姓们是苦不堪言,兜里没钱,这做生意之人自然也少了许多买卖做。往常这官道上净是那些南北往来的商贩,现在怕是都干不下去,又回老家种地了罢。” 正说到此处,只见前方一骑马奔驰而来,是李镖头派去前方探路的雷镖师。雷镖师下马后向着李镖头说道,“李镖头,前方无村寨,也无人家,只前方四五里处有块草甸略为平整,今夜我看只能辛苦兄弟们在那里休息了。” 李镖头点点头道,“那也是稀松平常。”随后吆喝道,“加把劲,再走二三里,今日就可以歇息了!” 镖队之中终于传来了欣喜的感叹声,脚下速度又快了不少。 果然没走多远,雷镖师引着众人从官道上向东边林中拐了进去,又走了半里地,众人眼前豁然开阔,这林中草甸比李镖头想象的还要大,巧的是草甸东边靠山之处,还有一条小小瀑布,向下汇流成溪水,正好饮马休息。李镖头满意的点点头,让众人按照各自分工各行其是。 半个时辰过去,太阳已经落山,但晚霞的余晖还在,众人均拿出背囊中的干粮和水壶,对付着一天的晚饭。马匹也都聚在小溪边喝饱了肚子,三三两两的或坐或卧,啃着蹄下的青草。 毛茂一边用力嚼着口中的烧饼,一边说道,“这他妈的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啊!早知道呆在府中扫地种花都比这个强!”随后他往地上一瘫,长叹道,“累死老子了!” 郭铁牛瞧不起的瞥了他一眼说,“怕苦怕累还来干走镖这一行,毛大哥你这人也是真逗。” 毛茂瞪着郭铁牛说道,“你知道个屁!”又想张口骂去,看到雷镖师凌厉的眼神,立刻闭住了嘴。 乔先永无心参与众人的闲谈,一个人坐在地上出神,他还在回想前几日看到的飞天圣母,脑中又出现了模糊的幻想,那众人尊崇的圣母,到底是不是他三年前在乌山脚下白云观中结识的凌菲儿?这事情也太过蹊跷。什么时候能见到师父,必定要和师父说上一说。这飞天圣母向众信徒所宣传的行走阴阳之间,一定也是运用自己那块红色原石修罗七窍心的力量了,只是看她样子,似乎已经可以熟练运用这原石的能力。 乔先永内心有着一万个问号,却也不知道和谁相商。这时,耳尖的他好像听到林中传来一阵声音,不是风号,不是鸟叫,也不是虫鸣,是铃声! 叮叮当当的铃声就像是乐器奏响之声,发出了高音低音的组合之声,甚是悦耳。那铃声越来越近,听起来并不是从附近官道上路过,而是冲着白沙镖局这块歇脚之地而来的! 逐渐的,不止乔先永,其他人也都听到了这夜里密林中神秘的铃声。铃声虽美妙,但没一个人露出享受的表情,没等李镖头吩咐,却都纷纷抽出了身上所佩的兵刃,一齐朝向那铃声出现的方向看去。 李镖头眉头紧锁,脸上立刻腾满了杀气,一言不发的注视着众人眺望的方向。 该来的总是要来,片刻之间,一个身着七彩斑斓的长袍之人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毛茂站的最近,吓了一跳,手中刀刃立刻就要扬起,旁边的于镖师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稍安勿躁,且看看都是什么阵势再说。 果然来者并不只是这七彩斑斓长袍之人一个,这人不但衣着花哨,脸上也涂满了七彩斑斓的油彩,连面目也看不清楚,头上却又戴了一顶七彩的五角软帽,软帽每个角上都有一只小小的花铃垂了下来。这七彩人也不顾白沙镖局众人的眼光,径自向前走着,乔先永等人才发现他的腰间系了一条七彩绳索,那绳索被绷得笔直。 众人才看到这七彩绳索之上,却又站着一名约莫不到一米的童子,那童子所着之衣比拉绳索之人穿的更为花哨,连脚上的布靴也是不知道由多少块花布拼织而成。 绳索的后端,同样也系在一个身着七彩长袍之人腰间,这绳索大概有一丈长,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就大概有一丈左右,那童子却是稳稳的站立在当中,双手叉腰,虽然脸上也涂了斑斓的油彩,但仍然看得出他一脸的神气活现,打量着众人。 李镖头拨开众人,走到三人面前,喝到,“何人乱闯?” 那童子拍了拍手,说,“收!”之间两个七彩之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身法,迅速的紧紧靠拢在一起,那绳索也一瞬间之中不知被收到了何处。而那小小童子在电光火石间敏捷的跃到二人的肩膀上,一左一右两只脚踩着两人的肩头,比李镖头立刻高出来不少。 第110章 齐聚林中 那童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李镖头,撇了撇嘴说道,“这林子是你家的吗?许你来得,不许我来?” 乔先永这才发现,这童子虽然身高像儿童一般,但声音却嘶哑苍老,难道这是个侏儒?他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着那童子,眼神中露出好奇之色。 “你看什么看,爷爷是让你看的吗?”没想到那童子眼光却甚是敏锐,头向右偏了偏,一眼发现了人群中的乔先永的目光,抬手指着他问道。 毛茂看这侏儒行动言语颇为滑稽,刚才紧绷的心情顿时松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李镖头却没笑,他看到这侏儒虽然其貌不扬,打扮的也其奇奇怪怪,但能稳如磐石的立在一根绳索上,必然有深厚功夫在身。此时听到毛茂的笑声,他心下恼怒,眼光像刀子一样扫到毛茂身上。 与此同时,那侏儒的眼光也从乔先永脸上准确无误的转移到了毛茂身上。他微微歪着头,眉毛一挑问道,“你是哪里来的龟孙,笑你爷爷吗?” 毛茂并没有注意到李镖头的凌厉目光,还嘴道,“爷爷笑你呀!” 侏儒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毛茂是在调笑他,他的脸立刻皱成一团,七彩的油彩在脸上挤成一堆,五官都看不分明。霎那间,众人只见那侏儒仿佛化身成一只七彩的禽鸟,迅猛无疾的从两个七彩人的肩膀上飞了起来。还没看清侏儒身形如何晃动,只见他飞出去又飞了回来,得意洋洋的立在二人肩膀上。 与此同时,毛茂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山林。 不止是乔先永,白沙诸人都被毛茂的尖叫声惊得身体一颤,此时天色已经完全变黑,只有一轮残月挂在空中,冷淡的照着这山林。毛茂的尖叫声似乎惊起了林中的几只野鸟,扑棱着翅膀向着天空冲了出去。 只见毛茂的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面孔,指缝中已经汩汩渗出了鲜红色的血液。看起来竟像是这侏儒用极其快速的身法出其不意的袭击了他。 “他,吃,吃,在吃什么!”又一个镖师张口结舌的喊道。众人的目光又聚焦在了惊慌说话之人身上,只见他站的离那侏儒最近,紧紧盯着侏儒的嘴,面色发灰。 果然,那侏儒“呸”的一声,重重吐了口东西在地上。同时咂嘴说道,“真他妈的难吃!什么破玩意儿!” “是眼珠子!老天!是眼珠子啊!”面色发灰的镖师用手指着侏儒吐在地上黏黏糊糊的物事,惊得连话都要说不出来。 这时毛茂又是一声惨叫,“老子的眼睛!你这死侏儒!你个断子”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雷镖师一把捂住了嘴巴,将他按坐在地上,又招呼了旁人拿伤药为毛茂疗伤。毛茂缓缓的松开双手,只见他的左眼眶只剩下了血肉模糊的一个黑洞,极其可怖。 李镖头见这侏儒身法诡异,先前的戒备之心又多了几分。向前一步抱了抱拳说道,“在下白沙镖局李徳全,请教阁下尊号。” 侏儒翻了翻白眼,又“呸呸”了几声说道,“爷爷我么,这个尊号倒也是尊的很。爷爷就是江湖之中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玉郎君白新新!” 侏儒此言一出,白沙诸人的脸上都出现了诡异的表情,个个露出想笑不能笑,努力憋笑的痛苦神色。侏儒此番形象做派,和“玉郎君”三字是万万搭不上边的,他却又偏偏给自己叫了个如此名号,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但方才毛茂的惨状却让众人心惊,没有一个人敢笑出声来。 “我说老白,你又在这里做什么妖呢?”突然从众人头顶传来了浑厚的声音,一个青色人影随着这声音跃入了林中草甸之上。 这身穿青袍的来人笑吟吟的望着“玉郎君”白新新,好像是老相识一般。 “呦,这不是叶老板吗?哪里能发财哪里就有你,鼻子够灵的啊。”白新新打量着青袍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乔先永心里一惊,与雷镖师交换了下目光。这青袍之人,不就是前几日他与雷镖师在嶂州城中的醉春堂内,一起听那郭猴儿讲述飞天圣母传说的酒客吗?这叶老板还给郭猴儿送了一瓶名贵的玉堂春酒。但不久之后郭猴儿似乎就毒发身亡,而这叶老板也消失了踪影。但他记得,当时这叶老板并不是独自一人,还有一个老妪相随。 果然,那白新新又问道,“你的神仙伴侣呢?这么多年你终于忍不住了,另寻所爱了吧?老白早就和你说过,这花花世界的美貌少女熟都数不清,你每日价和一个老女人纠缠不清做甚,找老婆又不是找老娘呢。” 只见“唰”的一个暗器裹在凌厉的风中飞向了白新新的额间。白新新似乎早料到这一招,倏得跳起,又用牙咬住了那暗器,“噗”的吐在了地上,笑骂道,“叶老板,你这婆娘的脾气还这么爆。要不是老子早有准备,怕是身上得给她打个血窟窿出来。” 莲花镖!乔先永一眼看到那玉郎君白新新吐在地上的暗器。正主儿果然来了!他再看李镖头的脸色和神气,显然也看到了这莲花镖,但他却仍然不动声色的站立在旁,一声不吭的紧盯着这几个不速之客。 “你这丑八怪,就知道天天作怪!”一个苍老的老妇之声从林中传了过来,如果不是有深厚内力,这声音绝不可能传这么远,又如此清晰。但乔先永听到了显然不止一人的脚步声,说不清有几个人在林中,向着这片草甸走来。 五六个人前前后后的出现在白沙镖局诸人面前,其中一个正是头发花白,那日在醉春堂见过的老妪,刚才也是她所发出之声。她一走进林中,立刻走到那中年叶老板身旁站定,瞪了侏儒白新新一眼。 来人之中,乔先永一眼就看到了前几日在路上与他们发生一场恶战的青面豹,看来已经醒转,脑袋上包着几圈布条,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 第111章 林中大战 白沙诸人看到青面豹,不约而同的小声议论开来。只见那青面豹一言不发,恶狠狠的盯着众人,又用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乔先永心思一动,便知他是在找于镖师,伺机报仇。 不速之客中还有一人,却让乔先永瞪大了眼睛。这人大概只有他认得出来,这人身着黑缎长袍,长相普普通通,对于乔先永来说却并不陌生,正式前几日白沙诸人宿过的何家老店之中的掌柜的!此时却不知为何,也跟着出现在了此处!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新面孔,却是前所未见的。看年龄不过三十余岁,相貌端正的女子,但走路却好像不太稳当,两脚一跛一跛,乔先永觉得这女子身形也有些怪异,却也说不上是哪里奇怪。这女子看到满脸油彩的白新新,飞速的瞟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目光。 这几人之间仿佛都互相认识,李镖头面色铁青的看着几人寒暄,又死死盯着那老妪,终于在安静之时,冷冷的开口说道,“没想到落霞孤鹜贤伉俪此时此地又重出江湖,我白沙镖局好大的面子。”那老妪和青袍中年人听到李镖头如此称呼,青袍中年人还未接话,那老妪一张老脸笑得如花朵一般,皱纹都在脸上盛开,娇声说道,“不敢不敢,李镖头也是白沙镖局的扛把子,我夫妇俩心里敬仰的紧哪。” 李镖头又冷冰冰的说道,“江湖中都说,落霞孤鹜这对夫妻极为般配。正所谓八十新娘十八郎,苍苍白发对戎装。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您二位的故事,那在江湖中还少吗?” 乔先永听到李镖头此言,心中一紧。李镖头此人一向不多说废话,此时出言讥讽,讽刺这二人老妻配少年郎,岂不是会深深的激怒这二人。那老妪一把莲花镖伤了白沙镖局几名镖师,一手暗器功夫出神入化,白沙镖局此时倾尽全力,也不一定能敌得过啊。 岂知李镖头心中又打着一番算盘。这五六人显然都是目的明确,冲着白沙这趟镖来的,虽然不知道这几人之间是友是敌,但必然都是白沙镖局的敌人。更何况这老妪落霞还手刃了白沙镖局几名镖师和随从。如今打量白沙诸人,显然不是这五六人的敌手,只能攻心为上,如果能激怒这一对夫妇,二人一气之下离去,白沙可能更有胜算。 落霞孤鹜一对夫妻听到李镖头此番言语,那青袍中年人孤鹜锁紧了眉头,低头不语。老妪落霞却满脸怒色,眼见她手似乎在自己怀中一探,乔先永便知她可能马上就要发暗器,也不知要发向何方,只听孤鹜沉声说道,“霞儿,住手!” 谁知他这句话仍是说的晚了一步,落霞手中莲花镖已经出手,站在距离几人最近处的一个镖师和一个趟子手同时中镖,二人都还没来得及呼叫,喉咙便已经被割断,汩汩的向外喷着鲜血。二人的身体也随之重重的倒在地上。 李镖头见状,怒喊一声,“愣着干什么,上!” 话音未落,雷镖师、于镖师、朱镖师等三名镖师带着四五个杂役已经挥舞着兵刃向落霞孤鹜刺去。那青面豹早已恨得牙痒痒,虽然身体看上去似乎尚未完全恢复,但已经抽出一把大刀“啊呀呀”的喊着加入了战局。 李镖头却纹丝未动,一方面他要照料这些镖车,以防再有敌人出现,坐享渔翁之利。另一方面,那侏儒还有另外几人尚未动手,他也先要看清楚这战局到底会如何走向。 乔先永此时站在后方,倒不属于第一波动手之人,但他也凝神注视着此时的刀光剑影。只见那青面豹似乎一心寻仇,刀刀都向于镖师身上招呼,每一招都是拼着同归于尽的打法,大概是因为于镖师让他在随从面前丢足了面子,今日一定要报复回来。 于镖师本来就不是青面豹的对手,只勉力支撑着接招,却丝毫无还手之力。身旁两个杂役见他如此吃力,虽然心下胆怯,但也舞着铁棒挥着长剑,往青面豹的侧身背部招呼。 这近身搏斗之中,老妪落霞的莲花镖就不是非常好使,但看起来暗器并不是她的唯一招数。这老妪与青袍中年人背靠在一起,就像是背心被粘在一起似的,互相挡住了彼此的要害。二人一看就是配合许久,心心相印,虽然是两人背靠一起共同迎敌,但转动出手都非常灵活,就像一个人似的。两人使的都是剑,两柄剑无论色泽、大小、连重量看起来都一模一样,与雷镖师和朱镖师等人都在一起。 看了一阵乔先永就看出,这老妪的使剑功夫,远远不如她的暗器功夫。如果说这莲花镖之力能排到暗器榜上的前二十位,她的剑法只能说是平平无奇。相比之下,她的丈夫孤鹜的剑法倒是精奇,剑气逼人,不止是替自己攻击和阻挡对手,还能化解攻向落霞的招数。 乔先永心里甚为奇怪,这老妪看来也不是寻常武学之人,为何这剑术倒像是半路出家,成年之后练习的呢? 那蹲在两个随从肩上,认真观看战局的侏儒“玉郎君”白新新就像是知道了乔先永的内心疑问,看了一会儿,他大声说道,“落霞老婆子,你好好的暗器功夫不练,非依着你这小郎君练剑法,老子看你这下子是要大事不妙,大事不好,大事不妥也!” 孤鹜听这侏儒说的难听,在忙乱中向着侏儒急刺出一剑。谁也想不到他在几个人的包围之中,还能如此凌厉的刺向其他围观者,尤其是侏儒,正像看好戏一样看的高兴,却没想到这老相识说刺就向他刺来。这次他可是没做好准备,再去下嘴,眼看着那剑就要刺到他的脸上。谁知那侏儒胆子突然变得极小,脸色吓得煞白,竟不知如何抵挡。 只听“咣当”一声,众人之中一直没有发出过声音的中年女子飞起一腿,挡住了孤鹜的一剑。那剑扎扎实实的砍到了女子的小腿之上! 第112章 救星到来 这自己人砍了自己人,所有在场之人都大吃一惊。只有乔先永吃惊的是,以孤鹜这一剑的力度,就算是砍不断那女子的小腿,也至少砍个半残,而那女子竟然一脸若无其事,诡异的是这一剑砍下去,竟像是砍在了什么金属器物上。 李镖头也警惕的瞪眼看着那不做声响的中年女子。虽然这女子其貌不扬,但没想到能受的住孤鹜这一剑,也不知练的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之功,让人不可小觑。 那女子挡下了孤鹜之剑后,迅速说道,“别忘了宫主的指示,此时不是内斗之际。” 孤鹜听得此言,似乎头脑冷静了一些,出手更加凌厉,几剑下去,雷镖师与朱镖师等人纷纷负伤,但幸亏孤鹜出手似乎并不欲取人性命,只是伤到了几位镖师的脚筋或者小腿,那几人纷纷摔倒在地,再也站不起身来。反观孤鹜与落霞夫妻二人,孤鹜的左臂似乎被划破,渗出鲜血,而落霞竟是须发无伤。 另一边青面豹与于镖师的缠斗也初见分晓。于镖师身上不知中了多少刀,满身上上下下都是血道子,整个人已经成了一个血人。而青面豹似乎也受伤不轻,坐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乔先永不明白为何李镖头阻止其他人上前相助于镖师,但敌人没有人对青面豹出手相助,倒也是颇为奇怪。 这几个回合下来,战局的胜负很明显,白沙镖局又折损了几个重要武师。李镖头红着双眼,大喝一声,“田镖师、李镖师等第二队,上!” 那田镖师等人手执兵刃,还未前跃,只听“得得得”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那马蹄声来的非常之急,并且听声音却像是一个马队,至少有十几二十匹马向此处奔来。 落霞孤鹜等人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显然是不知何人会到来。而李镖头侧耳倾听了片刻,面露喜色,大喊一声,“兄弟们,打起精神来!救兵来了!” 李镖头话音刚落,林中的十几匹马陆陆续续的出现在了面前,只见每匹马上都坐了一个肌肉精壮的精悍男子,每人都留着短小精悍的圆寸平头,穿着打扮也颇为整齐,看上去不像是武林中人,倒更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行伍部队。 落霞孤鹜等人暂时住了手,疑惑的看着所来之人。 那马队排头之马更为高大,其余马匹身子均漆黑发亮,只有这排头马通体雪白,只有一条尾巴是灰黑色,一看便知是名种马匹的后代。坐在这匹白马之上的男子也最是气宇轩昂,面貌倒是十分端正,只是左额上有块青色胎记破了相。 这脸有胎记的男子看到草甸上的人群,目光一扫,便向十几辆镖车扫去,只一眼看到了上面所写的“白沙”二字,随即点点头打了个手势,十几匹马上的男人立刻整齐一致的随着这队首之人下了马,站成几排,表情严肃,一声不发。 李镖头早已向那牵白马之人迎去,他拱手沉声说道,“陈师兄,你们来的太及时了!” 乔先永抬头望去,看到这列马匹之后那匹杂色马上之人是柳大原,便知是他奉李镖头之命,快马加鞭赶回广安镇搬来的救兵,只是没想到这救兵来的如此之快,想来都是武林好手,不眠不休的策马疾行,因此在此处赶上了白沙镖局众人。 那被称作“陈师兄”的面有胎记之人也向着李镖头拱了拱手,又漠然的扫了一眼林中众人,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他声如洪钟的说道,“李镖头,好久不见!白沙镖局和岱山派本来就是一家人,吕掌门一接到吕总镖头的口信,就命兄弟我带着山中好手赶了过来。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李镖头且不要客气,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吩咐。” 在这陈师兄说话之时,他所带的岱山派弟子已经默不言声的将白沙镖局受伤之人扶到了一边休息,并且为其裹伤止血,显得训练有素。 李镖头见有了岱山派众人随性,心里添了七八分获胜的把握。又挺胸向着落霞孤鹜说道,“落霞孤鹜两位贤伉俪,我李德全有一说一,两位已经伤我方人不少。但我李德全此次带队有要事在身,此次如果两位立刻离去,我拍着胸脯说,现下就不和两位计较,只等白沙镖局任务完成后,我李德全再单独和两位讨教。现在请便吧!” 落霞孤鹜彼此对视一眼,神色显得颇为犹豫,此时那一直没有言声的何家老店掌柜的却开口了,阴沉沉的说道,“落霞孤鹜,你们不听宫主吩咐,偏要在嶂州城中出手,宫主已经震怒。此刻你二人却想好了,是走是留,是生是死,是如先前一般苟活偷生还是从此光明正大,宫主说了,全在你们一念之间!” 落霞听到此言,脸色立刻暗了下来,嘴角和眼角的皱纹显得像刀刻一般更深,苍老之态越发的遮掩不住。她眼泪汪汪恳切的望着孤鹜,奇怪的是,孤鹜竟然转过了头去,没有看她,却像是在思索如何应答李镖头之言。 突然却又一人发话了,正是那岱山派的“陈师兄”。他向前踏上一步,狐疑的看着何家老店的掌柜,问道,“敢问尊下如何称呼?怎么我看你面貌分外眼熟,定是在哪里见过?” 那何家掌柜听到此话,向后退了几步,低下了头,脸沉浸在黑影之中,更是看不清面貌。他紧紧的闭上了嘴,就好像没听到陈师兄的问话一般,一言不发。 那陈师兄紧皱眉头,似乎在苦苦搜索着自己的回忆,忽然他眼睛一亮,仿佛灵光乍现,大声说道,“是你!你是乌山派大弟子魏无光!三年前五岳盛典,我随吕掌门奔赴乌山,你曾代表乌山派接待过我们岱山派!”他语气一转,颇为尖利的说道,“怎么,你们乌山派三年前被梅里派灭了威风,如今干起了拦路抢劫的勾当?” 第113章 侏儒出手 原来这何家老店的掌柜是乌山派的大弟子!怪不得乔先永宿在何家老店那夜看到这中年男子会觉得有些许眼熟,原来竟是三年前有过几面之缘。 乔先永想起也是三年前的武林盛典上,乌山派掌门人云蒙客刘谦方本意是要新五岳派共同推举他为盟主,但没想到被凌菲儿的修罗七窍心所迷惑,当场疯癫起来,那场声势浩大的武林盛典也就无疾而终。这脸上有颗让人难以忘记的黑痣的魏无光当时作为乌山派大弟子,没少接待前往盛典的武林豪客,虽然魏泓并不在被隆重接待的宾客名单中,但彼时这洋洋得意的魏无光也是让人印象颇深。 只是确实如这岱山派前来相助的陈师兄所言,五岳派做的都是名门正派赏善罚恶之事,绝不可能去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这乌山派的魏无光在此时此地出现,又与落霞孤鹜以及这侏儒白新新混在一处,却是何意? 魏无光被人识破身份,从黑暗之中向前走了几步,阴沉着脸怪笑道,“寒冰斧陈清,你是被荫庇在岱山派这棵大树下好乘凉,此时得以一本正经冠冕堂皇。老子魏无光想当初也是名门正派排的上前十名的人物,岂知刘老爷子这棵大树说倒便倒,猢狲们也散了个精光。老子留在乌山派又有个鸟意思!” 那陈师兄陈清似乎隐约知道一些乌山派的内幕,此时见魏无光如此不得意,向前跨上一步好言相劝道,“魏师兄,你的功夫,武林中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刘谦方老爷子事出有因也是他命该如此,我相信此时乌山派推举你做掌门人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你何不趁此机会振兴光大乌山派,又何必于这等不三不四之人混在一处。”话说着,陈清凌厉的目光向着白新新等人一一扫去。 魏无光还没开口,白新新猴急骂道,“你这瘪三长得就像只马猴,我看才是最不三不四之人,还敢说你爷爷!”一边骂着,一边已经出人意料的从他所踩的二人肩膀上敏捷的跃起,向着陈清飞来。 陈清见白新新来势甚急,不知道这侏儒是何来头,只觉得形象古怪,此时倒也不敢轻视,从背后抽出一把青铜板斧,稳稳蹲了个马步准备接招。 乔先永只见过侏儒白新新之前张嘴咬人,以及伸手抠人眼珠,虽然手法迅捷,却不知他是用何招式和武器。现在只见白新新从空中向着陈清的头部直飞下来,眼见着就要挨到陈清那把板斧。没想到白新新却不知用什么身法在空中滴溜溜打了个转,换了个方向,两只圆圆滚滚的手臂直直的向着陈清身后所站的一名岱山派弟子袭去。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岱山派弟子双手捂紧面部,鲜血汩汩的从他指缝间流出,这惨状与刚才毛茂所遇袭击简直一模一样。白新新却翻了个身,没有再跃回两个彩衣人的肩膀上,却是站在了陈清所骑来的白马马鞍之上,神气活现的看着众人。 七巧如意手!这次乔先永总算是看清了白新新的手法。他模模糊糊的记得,这由通天教主凌紫宫小心的记录下来的绝顶武学秘籍,萧碧痕曾经评论过,是已经灭门的十绝宗中的武林绝学。他虽然不太了解十绝宗的故事,但必然与这侏儒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否则他怎会这绝学功夫。 陈清和岱山派等人没想到这侏儒完全不讲江湖规矩,说动手就动手,怒喝一声,“李镖头,我看大家也不必客气,赶紧解决了这伙子妖魔鬼怪的好!” 魏无光也冷笑一声,似乎根本没有把刚才陈清一大番语重心长的话放在心上,他从背后抽出一把血红色的长刀,冷冷说了一句,“那就来吧!落霞孤鹜,老白,动手!” 月夜中,十几只乌鸦和雀鸟被这草甸上的声音惊动,扇动着翅膀扑棱扑棱的飞向了远方。白沙镖局诸人刚歇脚时点起的几堆篝火此时倒是噼里啪啦烧的正旺,火光映红了林中每一个人狰狞的面孔。 李镖头没有立即答话,“嗖”一声也抽出了自己所佩的长剑,红着双眼怒视着敌人。见首领如此动作,不用他再发话,白沙镖局一众人等也纷纷抽出了兵刃。乔先永也手持着墨剑,凝神注视着对方几人。 白新新等人虽然见白沙镖局及岱山派人多势众,倒也没有多惊慌。他突然鼓掌大笑说,“来来来!爷爷好久没玩的这么痛快了!” 没有人再多说一句话,众人端着兵刃喊着各种各样的号子,纷纷向敌人刺去。 转眼之间,这草甸上已经分成了几个战局。 岱山派几个弟子紧紧围着已经又站回到七彩人肩膀之上的白新新,心里恼怒他刚才伤了自己的同门师弟,几只剑一并向白新新刺去,配合的天衣无缝,岱山派剑法及兵法的精妙此时发挥的淋漓尽致。 白新新双眼似乎上下左右都看不过来这几支剑的来势,眼花缭乱之中,只靠身法的灵动跃起又落下。他身下两个七彩长袍之人倒是与他配合的分外默契,总是能准确无误的站在白新新的落点等待着。白新新看了一阵,似乎看不明白这几支剑的破解之法,心里烦躁起来,怒吼一声,“他娘的搞什么迷魂阵!使剑哪有你们这个使法!” 白新新心意一定,便不再琢磨这剑阵的破法,站在两人肩上在岱山派几人之中来回闪避,使出“七巧如意手”功夫,空手就去夺那几人手中之剑。这七巧如意手果然是精妙无奇的武功,从众人意向不到的角度和方向出手,只听“啪啪啪”几声,岱山派几人的剑纷纷被白新新击落在地。不止是剑落之声,岱山派几人捂着自己的手腕,“嗷呜嗷呜”的发出凄惨的呼喊声。 那白新新洋洋得意的大声说道,“爷爷的铁指环,你们怕了吧!”原来这侏儒在手指上带上了有尖刺的指环,使出七巧如意手时,指环尖刺狠狠的刺穿了岱山派弟子的手腕,更有严重者,手筋都被划伤! 第114章 落霞孤鹜 显然在这一场小型战局之中,侏儒白新新可以说是毫发无伤,大获全胜。他正得意洋洋的从空中俯视着捂着手腕面露痛苦神色的岱山派弟子,没想到“砰砰”两声,他脚下的两个彩衣人一前一后的仰面栽倒。白新新一惊,眼看着就要掉落在地面上,还好他轻身功夫非常了得,一纵一跃跳到了某只马匹座鞍上。他体重颇轻,落下时又如叶片一般轻柔,那匹马似乎毫无知觉,仍然在低头吃草。 白新新探头一看,原来虽然岱山派弟子伤他不得,但是这剑阵也是杀伤力极强,早不知将白新新脚下两个彩衣人身上戳了多少个血窟窿。那两个彩衣人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勉励支持着白新新完成他这几下得意之作,随后再也支持不住,倒下昏迷在了血泊之中。 白新新咬咬牙,鄙夷的看着两个彩衣人,“哼”了一声说道,“没用的东西,就知道拖爷爷的后腿!”就再也没去关注那两人的伤势,转头看向草甸上打的火热的其他战局。 落霞与孤鹜二人仍是背对背面对数个对手,两人手中剑招翻飞,精光闪烁。这次却换了对手,并不是白沙镖局之人,而是以陈清带头的一帮岱山派弟子。这岱山派武功显然走的是大开大合的强硬路子,虽然也是剑法,但却和乔先永所练的断月崖功夫松烟十八剑的灵动之势完全不同。 巧的是这一战局就是剑法对剑法的决斗。孤鹜的剑法显然比落霞高出数倍,因此正面应对陈清的猛烈攻势,又接了陈清一左一右两个弟子的剑招。落霞方才听了白新新之言,知道自己的剑法并不是强项,因此一把长剑虽然舞的严密,但也以防护自身为主。另外一只手却源源不断的从怀中掏出暗器莲花镖,使出满天花雨的功夫向围着二人的岱山派众弟子身上打去。 陈清虽然不是岱山派的大弟子,但也是掌门人吕储元的第一批弟子之一,在岱山派之中排名前三,显然功夫不弱,否则也不会命他率人赶来救急。陈清性格光明磊落,不慌不忙的一招又一招递出,连连使出岱山派的剑法绝学,向着孤鹜的正面左劈右刺。 孤鹜毕竟走的不是名门正派的武学,剑法显得甚为阴毒,专刺人身**。原本孤鹜的剑法不弱于陈清的岱山派剑法,但他弱就弱在武林绝学,终归是邪不压正,这岱山派的纯阳剑法正是克制孤鹜的剑招之法。如果换了白新新的擒拿手,不一定能胜得过孤鹜。因此,孤鹜手中之剑每一剑都几乎被陈清所压制着,孤鹜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暗,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由于孤鹜绝大多数的精力都放在了与陈清的对战之中,因此无法向之前一样顾得上帮助落霞去抵挡对手。此时百忙之中向旁边斜睨一眼,只见其他六七个先前围上来的岱山派弟子早已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要么手臂要么大腿要么面部受伤,都无力再还手。落霞一脸沉静,手中紧紧的抓着长剑,全神贯注的凝视着孤鹜与陈清的争斗。 陈清看到孤鹜的目光,也随之向旁边看了一眼。这所瞧一眼却让陈清甚是惊心,没想到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带来的岱山派好手这么快就被击败了。但所幸的是对头好像还手下留情,并没有取人性命,但明显自己同门师兄伤势也不轻。 陈清手中长剑猛地一收,同时向后狂跃了几步,跳出了孤鹜的剑光范围,怒道,“你们夫妇二人下手也太过狠毒!” 孤鹜却见落霞几乎毫发无伤,知道她又用自己家传的莲花镖暗器功夫伤了人。而此时自己已经大汗淋漓,不用细思,一定是发髻早已散乱。但相较之下,落霞已经一个不落的收拾了对手,而自己与陈清却斗得不分胜负,但他心知如果不是此时陈清因为愤怒而住了手,再过几招自己身上一定会受伤。孤鹜心中不由得又是羞愧又是愤怒。他一脸愤恨的怒视着落霞喝到,“霞儿,你答应我不再用莲花镖,为何视你我之间承诺如粪土?” 落霞一向知道孤鹜是极其爱面子之人,因此自己虽然得手,却没有上前相助孤鹜,以免二对一胜过陈清,惹孤鹜恼怒。但她却也看出孤鹜不一定能在陈清手里讨了好去,因此早在手里扣了两枚莲花镖,只等一旦情势有变,就出手解救。 谁知情急之下,孤鹜竟然不管不顾的向落霞发难,指责她不顾二人先前约定,擅自在对战之中用了暗器莲花镖。 白新新正站在马上看热闹看的高兴,落霞孤鹜的战局恰好离他最近,因此在一片刀光剑影声中,他听孤鹜此言倒是听的清清楚楚。江湖之中大部分人可能对于落霞孤鹜之间的纠葛并不非常了解,但白新新由于某种缘由,倒是一清二楚,此时他接着孤鹜那句话,冲着落霞脱口而出道,“落霞老婆子,我老白早和你说什么了,这小白脸都不能信。当年是小白脸,骗得你立了这重誓,如今是老白脸了,没想到你还是想不开啊想不开!你瞧瞧我老白,早看透了男女情爱这一层,一个人自自由由,玩什么不好” 白新新絮絮叨叨个没完,那孤鹜听到此言心里更是急躁,怒道,“落霞,定是你有所抱怨,否则何以让人如此糟蹋我的名声!我二十几岁正值年华之时,不顾你已年过不惑,这过去的二十年中我有什么对你不好的?没想到你还到处散布如此之言!这白侏儒,你说实在话,是不是就是二十年前追求你未遂,如今日日夜夜想着办法跟着你!” 那老妇落霞涨红了脸,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完全不顾各人面子,在如此的混战中和一众熟悉或不熟悉的人群中,数落几人的往事,她眼角的泪滚滚落下,长叹一声说道,“郎君,你若真如你所说一心爱我,那藏在你贴身小衣修囊之中的画像,我见你经常背过别人如痴如醉的观赏的那画像,你又作何解释!” 第115章 落霞惨死 孤鹜听到落霞说道自己日夜珍视的女子画像,面孔上颜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他怨恨的盯了落霞几眼,幽幽说道,“既然你已经窥探到我的秘密,那我今日也将话撂在明处!落霞老婆子,我早就对你没有任何情爱之念了!这么多年来,我为你忍受了多少江湖中的流言蜚语,早就不耐烦了!今日就是你我最后一面!你爱找矮子爱找巨人,从此以后与我没有任何相干!” 落霞似乎完全没有想到日日夜夜伴在自己身边的夫君,竟然在对敌险境口出此言,她一时竟然怔了,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是呆呆的看着孤鹜,喃喃说道,“郎君,你为何如此狠心?你若喜欢那人,就去喜欢罢了。我并不在乎,只要你让我陪在你身边,你便是去喜欢十个八个的,我都不会恼怒你。” 没先到这话却让孤鹜怒气更胜,他狠狠的一挥衣袖恨道,“你这话就是要死缠着我不放是吗?你明知道我今生大概没什么可能追求到那画中的女子,就用此话来拴着我,绑着我。这话我听的太多了!从前我欠你的,今日便还给你!”孤鹜话音未落,从怀中突然掏出个什么物事,只见金光闪烁,一块飞向了落霞,一块竟然出人意料的飞向了岱山派陈清!还没待众人看的清楚,孤鹜一声长啸纵跃而起,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密林之中。 落霞似乎对孤鹜掏出的这物事和手法再熟悉不过,尽管来势凶猛,她却一扬手便夹住了那物件,却是一枚制造精美的莲花镖,不但是纯金打造而成,上面还镶嵌着许多颗宝石,即使在暗夜之中也可以看得出价值不菲。 落霞喃喃念道,“郎君,这是你我定情之物,你就这样不要了吗?连那一枚,那一枚你却都不能再递给我,而是去伤敌人,这一切又是为何?” 正如落霞所言,另一枚纯金制成的莲花镖出人意料的打向了正在一旁查看师兄弟伤势的陈清。陈清当时只听得一阵疾风,他却没想到孤鹜作为剑客居然也会使暗器,因此来不及抵挡,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将头一侧。因此,那莲花镖原本直冲陈清额中重穴而来,此时却以极大力道打在了他的左眉之上,陈清的左半部脸立刻血肉模糊。 陈清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子暴起,手中长剑向落霞刺出。岂知一剑出手,便直直的贯穿了落霞的胸膛,从胸前入,从背后出。落霞一声不吭的身体带着剑倒在了地上! 陈清匪夷所思的得手之后,心中大惊,这落霞明显也是一把好手,虽然剑法略逊些,但接个自己数十招没有问题。哪想到居然抵抗都未抵抗,就如一头羔羊一般任人宰割!陈清生怕有诈,谨慎的走到落霞倒下的身体之旁,俯下身观察,只见落霞的胸口随着那长剑鲜血直流,她的面目抽动了一会儿之后,就闭上了眼睛,全身一动不动。 陈清用力将剑从落霞胸口拔出,温热的血液随着长剑离开落霞的身体向外狂喷。落霞的身体又抽动了几下,完全瘫软成一滩。陈清虽觉得落霞死状悲惨,但他夫妇二人伤害了自己众多同门师兄弟,因此也就恨恨的瞪了落霞的尸首一眼,旋即走开。却没有注意到,黑暗之中有一双阴森森的眼睛在盯着他。 陈清从怀中掏出一块绸帕,简单的包扎了脸上伤口之后,用心查看草甸上的其他战局。 只见另一圈斗得正激烈的,是以李镖头带队的白沙镖局众人,围攻那乌山派大弟子魏无光。白沙镖局已经折损了几个镖师好手,此局其实是以李镖头为主,其余人站在一圈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对头,手中兵刃都准备随时在有机会之时,就补上去。 魏无光作为几年前名头极盛的乌山派大弟子,武功之强,其实并不是李镖头的能力所能抵抗。但白沙胜就胜在人数众多,倒下去一个,总有新的补上来,源源不断,这魏无光缠斗时间一长,心态也逐渐焦躁,因此出手的破绽也开始逐渐变多。 乌山派的武功,刀法是其绝学之一,更重要的绝学其实在于其内功。但乌山派的内功和其他门派略有区别,重在练气,这源源不断的所炼之气融入刀法之中,招数使出来威力就不知道大了几分。因此刀法上,在武林中顶尖好手看来,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出奇的招数,但一旦其练气练到一定境界,平平无奇的刀法也将带来巨大的杀伤力。 这魏无光从十几岁入了乌山派,彼时现任乌山派掌门刘谦方年少得意,刚过而立之年。魏无光潜心武学,逐渐超越了自己几个同时投入门下的师兄弟,成为了刘谦方最为器重的大弟子。现下已经十几二十年过去,魏无光修炼乌山派绝学,这练气的境界已经达到了第七层,大概世间除了已经发疯的刘谦方,无人能及的上。 因此魏无光手中血色长刀一出,上面便腾起了绯红色的刀气,又像雾又像烟,魏无光长刀一指,那刀刃还没碰到白沙镖局一个镖师的身体,刀气就已经将他的左臂切了下来。李镖头等人大惊,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与魏无光应战。 白沙镖局总镖头与岱山派吕掌门是同胞兄弟,镖局之内修习的也和岱山派类似,均为剑法,虽然同为极为阳刚的大开大合路数,但却也不敢与魏无光的血刀之气硬碰硬,总是在许多要紧关头避了开来。几招下来,李镖头心知自己绝对不是这魏无光的对手,因此今日顾不得颜面,只能想着个以多取胜之法。 李镖头长剑将魏无光的血刀东牵西引,转向东时,站在西边的镖师就趁乱刺出一剑,引向西时,东边的白沙杂役就扎出一枪。这围攻之法虽然无赖,但时间一长,却也熬斗的魏无光有些气喘,汗珠子沿着颈边额发一滴滴的落了下来。 第116章 刀气弥漫 李镖头此种战法的后果其实是以白沙镖局诸人的安危作为代价。那血刀所到之处,众人纷纷受伤,“哎呀”“嗷呦”声音不绝于耳。李镖头的长袍早就别撕开了几个口子,胳膊腿脚也被刺到了几个伤口,但所幸都不致命,也不影响行动。 魏无光斗上劲来,长啸几声,只见他上身短打衣服纷纷裂开,如雪片一般飘了下来。只见魏无光上身练的极为粗壮,肌肉一抖一跳,胸前还纹着一只神情凶猛的豹子,颇为可怖。大喝之下,魏无光似乎又来了力气,血刀直指李镖头的胸口,眼看着李镖头就要毙命于此! 陈清见到此状大惊,正欲迈上几步出手相助,却见李镖头身边一个平平无奇的高大少年,手持一把墨剑,好像并不知道魏无光血气厉害,将那墨剑刺向魏无光手中血刀,似乎想要帮李镖头格开这一刀。陈清一边看一边心中暗自感慨,这少年此命休矣。 出乎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 魏无光的血刀遇到了墨剑,就好像遇上了命中克星一般,绯红色的烟雾气倏的散了开来,那柄墨剑就像一条毒蛇一样缠到了血刀之上。这刀气一散,李镖头自然是性命无虞,手腕一翻,手中长剑又出手直刺魏无光的喉咙,魏无光急忙撤刀回救。这刀一撤,那血刀的刀气又盛,只是绯红颜色似乎不如原来那般明显。这刀起剑落飞快无比,旁人看得眼花缭乱,局中之人更是没有看的清楚。 魏无光心下自是大骇,自他练成这气以来,从未出现过方才情景。难道是因为自己许久没有对战强敌,前几日又荒废了几天没有练功,才会出现这破绽?说来也奇怪,方才却感觉自己身体之内所炼之气像是被一股极强的力量吸了过去,因此刀气才会瞬间消失。他心里想不明白这一层,却存了一些疑虑之心,招式反而变得更为保守,还是以自保为主,十招之中只有六七招攻向李镖头。 李镖头却没有在意什么刀气不刀气。他只是对魏无光招式的突然转变感到奇怪。但对于自己来说,却是大占便宜。混战之中,李镖头没想太多,凭着仅存的一些气力,又向着魏无光刺去。 陈清眼中所看到的使墨剑的高大少年正是乔先永,他见魏无光的刀招并不出奇,尤其是在研读过通天教主所遗的“刀法部”的武功绝学之后,更加觉得乌山派刀法平平无奇。于是便判断这血刀所带的绯红刀气才是乌山派真正的克敌制胜之法。 乔先永虽然不是很熟悉乌山派的秘功,但他想这功夫无非是外功内功两种。这刀气大概是内功所激发出来的。眼见魏无光血刀刀气反转腾盛源源不绝,可见是其人内功境界修炼极强。乔先永自己内功已失,是断然不敢与魏无光刀气接触的。可是眼见魏无光方才那一刀下来,李镖头立刻就要身首异处,乔先永正好站在一旁,下意识的抬起墨剑伸手一格。 对于乔先永来说,意想不到的事情也发生了。 墨剑出手之时,乔先永脑中已经飞快地想好了数个结局,无非是受重伤或就此离开人世。没想到墨剑刚刚接触到魏无光绯红色的刀气边缘,连他的血刀刀身都还未碰到,乔先永倏的感觉到自己体内一股热气升起,四肢百胲和胸腔心脉的几股热气迅速聚合在一处,顺着他的手臂和指尖,再向着那血气迎了过去! 乔先永体内之真气快速的与血刀之气融在一处。不,用融在一处来描述并不合适,对于乔先永来说,他体内的真气是硬生生的将魏无光发出的血刀之气生拉硬拽进了自己的体内,就像是饥饿许久的怪兽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可口美味的食物一般,迫不及待的吞下了那血刀之气,随后欢欣鼓舞的又向着各自的所属之处散到了乔先永的四肢和心肺百脉。 血刀失去了刀气的保护之后,连招式也变得软弱无力。只见魏无光面露惊异之色,立刻撤了刀。那血刀与乔先永手中墨剑一分开,血气又盛,只是好像不如之前的颜色那般红艳。乔先永的墨剑也垂了下来,他呆呆的提着剑站在一边,脑中一片混乱,竟没有去顾及魏无光又和李镖头等人斗在了一处。 难道方才从自己体内冲出去的是玄石之灵?为何这玄石之灵又吞噬了魏无光的刀气?乔先永百思不得其解,他默默的在原地运起体内真气,虽然很微弱,但似乎能感觉到又比前几日强了些许。乔先永退后几步,并没有再去注意白沙镖局的缠斗,而是苦苦思索着刚才体内的变故。 片刻之间,乔先永回过神来,只见白沙镖局诸人皆已负伤,而魏无光在众人的围攻之下,身上也不知道增加了多少个伤口,汩汩的留着鲜红色的血液。但他却一脸傲然之气,似乎这伤口对于自己来说根本不算得什么。魏无光仍然一手提着血刀,如同凶神恶煞一般恶狠狠得注视着众人。 魏无光一方却也没有讨得了好去。在混乱之中,那老妪落霞的尸首却神秘的消失不见,一齐消失的,还有侏儒白新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岱山派的两匹好马的喉咙被割断,但马身干瘪,似乎被人放尽了血液,死状凄惨。 那先前与白沙镖局于镖师等人缠斗过的青面豹胡来,伤势本来就没有完全治愈,这一番剧斗似乎更加牵动了他的伤势,如今只是坐在地上背靠大树呼呼喘息。 唯一一个一直没有加入战局的是开始制止孤鹜与白新新争斗的中年女子。那女子一脸阴沉,不知为何却没有出手,奇怪的是,魏无光等人也没有召唤她相助。 此时,那女子悄无声息的走到魏无光身边,凑到他耳旁轻声交代了几句。魏无光听到后,表情凝重,却又极其古怪的向着乔先永所站方向打量了几眼。 第117章 黄粱一梦 乔先永却没注意敌人的鬼祟动作,仍然在对刚才体内真气之事百思不得其解。白沙镖局和岱山派众人虽然看到敌人没有发起任何攻击,但自身折损过于严重,因此也巴不得借此机会就地喘息。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魏无光和那中年女子竟然突然平地跃起,一齐向着乔先永飞去。 乔先永见二人冲自己扑面而来,还未来得及抽剑,只见那中年女子袍袖一扬,他闻到一股说不清的暖洋洋的香气,就好像是幼时母亲把他抱在怀中时,母亲身上那股温暖的淡淡香气。随即头一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乔先永也不知道躺了多久,逐渐恢复了意识,却觉得头痛欲裂,像有许多蚂蚁在眼皮上爬。他抬起手,无力的想要驱赶面部的蚊虫,手却一点都抬不起来。 我这是身在何处?乔先永迷迷糊糊的想着。难道是在密林之中,被敌人击晕了过去? 乔先永的手虽然抬不起来,但却能感觉的到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所触之处的触感。这摸起来正像是光滑的绸缎,然而自己也不像是躺在潮湿又坚硬的密林之中泥土地上,反而像是在一张柔软温暖的大床上。 大概是在做梦。又或者已经死去进了地府。此时乔先永的眼睛本来就难以睁开,想到如此,他索性不再尝试睁眼,一动不动的躺着,安静的调整着呼吸。 “乔公子,乔公子?”一个少女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出现,低声呼唤着。 乔先永听到此言此语,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唤他。毕竟人生之中,没什么人如此客气的称呼过他“乔公子”,自己自然也不是什么公子之流。 还没反应过来,乔先永又听到这少女发出一阵衣带摩挲之声,又低低的说了一句,“小姐,您来了。这已经是第三日了,乔公子他似乎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片刻之间,乔先永只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一只温暖柔滑的小手紧紧握住,一阵似乎是晚香玉的甜蜜香气隐隐的飘到了他的鼻尖,随即乔先永的面孔上感觉到湿润的液体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脸颊和眼皮之上。 只听那少女好像在劝道,“小姐,您也别太过伤心。奴婢知道,您和夫人寻找乔公子这么多年,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得以见到乔公子,但哪能想到乔公子却是如此不省人事的状态。不过依奴婢这几日观察,乔公子的气息越来越稳定,约莫着过不了几日,一定能醒转的过来。” 那抓着乔先永右手的柔嫩小手又用力握了握乔先永的手指,随即松了开来。只听完全不同于少女的一个动听声音如黄莺一般泣道,“琪儿,你不懂,我和娘寻他寻得这么苦。我知道他总有一日会醒的过来,我这眼泪虽是因为悲伤,但也是因为欢喜之流。”过了半晌,这黄莺一般的少女又叹了口气,幽幽说道,“琪儿,天色已黑。你我呆在这里也不合适,咱们且回房去吧。明日一早再陪着娘来看他。” 乔先永只听到仿佛是两扇木门打开的声音,随即一阵脚步声过去后,那木门又“嘎吱”一声合了起来,料是二人已经出得门去。 此时乔先永的意识已经恢复了八九成,他用力的尝试着睁开眼皮。试了几次之后,两个眼皮终于不再像是胶粘着一般,慢慢张开了一条缝。随着乔先永的不断用力,这缝终于越睁越大,他终于可以像往常一样正常的开合眼皮。 眼睛一睁,乔先永立刻打量着周围情状。果然,正如刚才房内不知是何人的少女所说,天色已经黑了下去。但窗外仍然透进不少月光,因此将屋内情景也照了个七八成清楚。 乔先永发觉自己确实是睡在一间布置极为华丽的房间之内,这房间之大,怕是比自己在断月崖所住之屋的五六倍还要大,这还仅仅是目力所及范围。屋内装饰和家具摆件之富丽,自己是见都没有见过。他生平所住最好的屋子,大概就是短短几日与师父在楚弘景的玉虚山庄做客那几日。 玉虚山庄无外乎也是极其富有的家族,但玉虚山庄所透露的品味却与乔先永此时所居之处大不相同。乔先永与楚弘景的家母虽不是很熟悉,但与楚弘景相处的几日看来,他的品味非常独特淡泊,因此玉虚山庄之内无论景致还是装饰,都是颜色与式样古朴,趁简不趁繁的格调。 而乔先永此时所居之处,满屋中放置的都是五光十色的琉璃摆设,在月光的映衬下,反而显得屋中颜色颇为古怪。逐渐的,乔先永的身体也摆脱了原先的麻木感,可以自如的活动。他倏的一下坐了起来,再看身上所盖,确实是五色丝线绣着百鸟朝凤的绫罗花被,极为华贵。 乔先永将被子猛地一掀,再看自己身上,原先又脏又旧的白沙镖局杂役之服已经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绣有暗纹月白色的绸缎睡衣。他心里不由得一惊,自己那些东西呢? 这时,他的眼光被枕头旁边一个叠的整整齐齐的小布包吸引,他伸手拿过那布包,打开之后,看到了他一直佩戴在身的显松剑。乔先永送了口气,又重新将显松剑挂在颈上,塞进怀中。再看那布包,与师父分别之时,师父给的一小包盘缠也还在。神医文天一所赠的珍贵药丸也还完好的放在原来的玉盒之中。唯一不见了的是通天教主所留的星宿图。 乔先永先将师父给的盘缠和药丸揣入怀中,随后仔细的翻寻着床上的每一寸角落,却都没看到那张星宿图的踪影。他心中一急,起身下床,借着月光去端详这屋中的各个放置物品之处。在床旁的角柜上方白墙处,他发现自己的墨剑已经被擦拭的干干净净挂在墙上。乔先永伸手摘下自己的配剑,紧紧抓在手中,又四处去翻找那星宿图。 第118章 少女之言 乔先永将这屋中能打开的柜子抽屉都翻找一遍,这所有家具之中都是空空如也,别说没有星宿图,就是寻常人家柜中常放之屋也没有,看来竟是一间纯纯粹粹的客房。 乔先永寻获无果,又坐回床榻上,苦思冥想着,难道是自己在林中战局中昏死了过去,被白沙镖局抛下,又被好心人救了回来?那身上所遗之物大概是这过程之中被人偷了去。但奇怪的是,就寻常人看来,他怀中师父魏泓给的盘缠应该是更为值钱,曾经他打开看过,师父很大方的在里面装了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些碎银子。要偷也应该是偷这盘缠才对,谁会对那张脏兮兮的星宿图感兴趣。 一定是过程之中,不知掉在了何处。 乔先永心里极其懊丧,虽然已经将星宿图上的内容背的滚瓜烂熟,但心下总觉得好像对不起通天教主,遗失了他老人家如此重要的物件。 苦苦思索了一阵,乔先永突然想到事情有一些不对劲。他想到此处,便将身上所穿的睡衣都掀开来看了一遍,只见身上皮肤四处完好,并没有任何受伤痕迹。那必然不是因为在林中受重伤所以昏迷,却是为何?他隐约记得自己有意识时的最后一件事情,便是那乌山派大弟子魏无光和一个女人向着他面前跃来。那个女人到底长相如何,现在却怎样也记不起来。 乔先永迷迷糊糊的想了一会儿,这床这被这房屋实在太过舒适,他又慢慢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的晨光唤醒了乔先永。 他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床前两双共四只妙目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乔先永大惊,迅速的坐了起来,胡乱捋了捋头发,又向后挪动着几米,紧紧的背靠着墙说道,“两位姑娘,感谢两位姑娘的救命之恩。”慌乱中,他好像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年纪较轻的少女“扑哧”一笑,眨眨眼睛瞧瞧另外一位面貌端庄的少女说道,“小姐,你看这乔公子好笑吗?” 面貌端庄的少女烟波如秋水一般,注视着乔先永,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等的太久了,找的也太苦了。”随后她也抿嘴笑道,“乔公子大病初愈,但让人欣喜的是终于醒转了。琪儿,你不要在此玩闹,快去把准备好的衣衫拿来,伺候公子更衣洗漱。” 乔先永见是话缝,赶忙插话道,“两位姑娘,千万不必客气。在下的身体已经好的不能再好。还相烦二位将在下原本的衣袍取来换上,在下拜谢两位姑娘后,也得立即离去。” 被叫做“琪儿”的少女又是“扑哧”一笑,说道,“乔公子,你那破衣烂衫,早在来时就已经破的一条一条了。还要怎么换?穿你那衣服还不如披上这床上的床单呢。衣服鞋帽我们小姐早就亲自给你备好啦,等奴婢去取。”说完就一蹦一跳的走出房门。 另一个少女安静的看了乔先永一眼,轻声说道,“乔公子,我先去向母亲问安,你换过衣服用过早点,我再带你去看望母亲。” 乔先永被这一系列的安排还没缓过神来,只一叠声的感谢着,又说道,“向老太太道谢是一定的。对对,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那少女站起身来,含笑说道,“我叫做浣香。”说完又一笑,便走出了房间。 乔先永正觉得云里雾里,这几个女子他素昧平生,怎么口口声声喊他“乔公子”?她二人又是从何处得知他姓乔?难道是自己昏迷之中说胡话,将自己的姓名说了出来? 这浣香看起来是家中的小姐,那个活泼的少女琪儿应该是她的丫鬟。这主持家中事务的大概还有个老太太,便是这浣香要去问安的母亲。乔先永在内心琢磨着,等下换了衣服,需要拿些银子感谢这一家人,便需要立时上路,找匹快马赶去京城。说起来,也不知道白沙镖局现下如何,那所押之镖是否被强人所取。 乔先永正胡思乱想着白沙镖局之事,房门被推了开来。只见丫鬟琪儿带着几个老妈子走了进来。一个老妈子捧着一叠质地华贵的内衣外袍,一个老妈子捧着一双新靴,一个老妈子端着一个铜盆,最后一个老妈子手中拿着毛巾和木梳。 琪儿大声交代道,“婆婆们,给乔少爷伺候更衣洗漱。小姐说了,乔少爷收拾停当之后,带去东边花堂进早点。”说完之后向乔先永吐了吐舌头,笑着走了出去,又掩上了门。 乔先永大为害羞,他这过去的十几年中,哪里被人服侍过,此时更是羞的连话也不会说,反反复复的摆手说道,“几位婆婆,千万别客气,就请将这些物件放在房中,我收拾完毕之后再劳烦哪位婆婆带我去刚才那位琪儿姑娘交代之地。” 那几个老妈子也不管不顾乔先永在说什么,上来就脱乔先永身上所穿的衣裤。乔先永虽然力气大,但一来不好意思对几个老妈子使大力,二来又实在害羞,没想到这几个老妈子气力也不弱,三下两下就将乔先永扒了个精光。 一顿折腾之后,乔先永终于换好了衣服鞋袜。老妈子端着铜盆让他洗脸,又拿过青盐请他漱口,随后又将他按在屋中妆镜旁,为他梳了头发。这过程中,乔先永才发现自己无论身体头发,好像都已经被人清洗过,全身竟然是干干净净,并无一丝秽气。 梳洗停当之后,乔先永红着脸推开了房门。那少女琪儿正站在门口等候,手里拿了几支野草不知在编什么。她见到门一开,立刻将手中的草根扔掉,上下打量着乔先永。 “乔公子,没想到你打扮打扮,这么俊俏呀!这衣服也真是合适,看来我们家的裁缝还是有点水平!”琪儿口无遮拦的嘻嘻笑着说道。 乔先永脸更红了,他低声说道,“琪儿小姐,你别取笑了。能否现在带我去拜见你们家家主。在下还有要事,需要即刻上路。” 第119章 儿时回忆 琪儿仍然毫不避讳的打量着乔先永,说道,“乔公子,你昏迷了这么几日,都没有进过食。小姐吩咐,一定要用早点。你先随我去花堂吃了早饭,我再带你拜见夫人小姐可好?”说罢一歪头,神情娇俏可爱。 乔先永早就觉得饥肠辘辘,只是一直没好意思张口。此时见琪儿坚持要他去吃早饭,他也就点头答应了,心想无非几张大饼,几碗米粥,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就是比燕翅鲍肚还要美味的盛宴了。 琪儿引着乔先永东拐西拐,乔先永留神看,这府内与寻常大户人家设计似乎极为不同。府中之路是大概能容一顶软轿通过的宽度。而两边却都是竹林,并不像许多大户人家,院子以空旷为主。从乔先永所休憩的房间出来,除了道路与竹子之外,就没有再看到任何厢房。 这到底是什么所在?不但看不到任何房间,而且也见不到人,四周静悄悄的甚至连声音也没有。乔先永正满心迷惑间,琪儿突然站住了脚步,回头冲乔先永莞尔一笑,说道,“乔公子,我们到了。” 乔先永向前看去,除了面前生长繁茂的毛竹堵的严严实实之外,什么都没有。难道是这琪儿又在开玩笑?他沉吟说道,“琪儿姑娘,你可是与我玩笑?你提到的这花堂,莫非是竹子做的?” 琪儿淘气的一笑,点点头说,“乔公子,你真是聪明人,一下子就猜到了。”说完之后她口中轻声数到,“一、二、三、四、五、六。”也不知道是如何计数,在数到“六”时,琪儿伸出白嫩的小手将两根相邻的毛竹用力向两边拨动了几下。 随即那两根毛竹缓缓的向两边歪倒下去。令乔先永更为震惊的是,不止是眼前的这两根毛竹倒了下去,露出个一人能通过的口子,从这两根毛竹向里看去,两列毛竹纷纷倒向两边,让出了一条小道来。 琪儿瞧了瞧乔先永诧异的眼神,似乎觉得很是好笑,随后她便蹦蹦跳跳的走入这毛竹小道之中,又向乔先永招了招手。乔先永不知所以,只能跟在琪儿的身后。 没走几步,乔先永回头看去,只见那根根毛竹又立了起来,小路也在二人身后消失不见,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乔先永心里暗自称奇,却也不明白这是何机关。又想这主人家也是特别,将自己的住所设计成如此情状。 眼前的一所六角房舍又令乔先永大开眼界。这房舍顶子如六棱宝塔的形状一般,房顶却是透明的。不止是房顶,连六边形的厢房墙面也是透明颜色。从外面看去,房子中间的布置一览无余,看的是清清楚楚。 乔先永不禁赞道,“真是个独特的所在!这又是什么材质,才能盖成这透明屋子!真是妙极!” 琪儿却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说道,“听小姐说,这房顶和墙壁都是琉璃所制。寻常琉璃烧制出来总有颜色,浊度也高。但我们家这花堂所用琉璃是不远万里从波斯古国运来的,极为特殊。” 琪儿站定后随手一推,原来这扇房门也是透明琉璃所制,一推即开,连声音都没有。乔先永跟着琪儿走进房内。从外面向里看时,看到屋中一片春意盎然之色,待到进入屋中时,乔先永才发现其中竟然是个姹紫嫣红的花园,不仅有乔木灌木,还种有各色花卉,最妙的是,居中处还有一座太湖石拼凑的微型假山,假山被一片碧水包围在中间,几条锦鲤在水中悠闲的游着。 “乔公子,这里风景可好?最妙的是这景色一年四季都如此,因此叫做常春阁。”琪儿拉着乔先永的衣袖从几棵花草旁边绕了过去,面前却摆着一张汉白玉的长案,两边散落着几把花梨木椅。那长案上已经摆放了四五个精美的红漆食盒。琪儿一边说话,一边将那盒盖一一打开,将盒子摆放整齐。 “乔公子,请坐。”琪儿笑吟吟的将乔先永按坐在食盒的对面,拿出一个玉瓶和一盏玉杯来,为他斟茶,接着说道,“乔公子,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今日这饭菜是小姐特意嘱咐和交代的,但小姐因为有要事因此不能前来作陪,只有琪儿我服侍你用餐。” 乔先永慌忙摆手道,“姑娘不必客气,这食盒满满当当,在下一人又怎吃得完。不如你我一起吃点罢了。” 琪儿巧笑嫣然,说道,“乔公子有所不知,别看小姐对我和颜悦色,其实我们府上规矩极大,我是奴婢,是万万不能和主人,更不能和客人一起上桌的。再说琪儿早就用过饭了,公子不必客气,就请吃吧。” 乔先永无奈,低头去看那几样食盒。一阵熟悉的香气传了过来,他揭开摆在面前的碗盖一看,居然是一碗鸡杂面!这一碗鸡杂面中,红椒绿葱衬着爆炒鸡杂,极为好看。乔先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鼻子,儿时父母还在时,他就最爱吃母亲做的鸡杂面。但由于家里穷,往往过年的时候,母亲才给他做上一碗。爹娘都不吃,就坐在桌边笑眯眯的看着他吃个精光。小时候即使吃不了特别辣,但仍是要就着井水大口大口的把这鸡杂面呼噜呼噜的吃掉,所有的鸡杂都一点不留,最后恨不得连汤都喝完。 难道就这么巧?这家主人恰好做了他爱吃的鸡杂面?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吃过鸡杂面的乔先永,颤颤巍巍的拿起筷子,突然想到一事,就去捞这一大团面的碗底下方。果然,被他拨开面看到的,正是两个卤蛋!和儿时过年母亲给他专门做的鸡杂面一模一样,会藏两个卤蛋在下面。 乔先永眼角开始慢慢模糊,也不知道是被热气熏的,还是泪水。他想起师父魏泓找到他时,父亲乔老大惨死的样子,后来魏泓再带他到旁边村子外婆家寻找母亲时,却只看到了烧的精光的村落。怀着孕的母亲就那样,永远的消失在了乔先永的记忆中。 第120章 水中之屋 一旁伺立的琪儿不明所以的看了乔先永一眼,诧异的问道,“乔公子,这饭菜是有何异常吗?是否不合口味?” 乔先永用力吸了吸鼻子,灿然笑道,“琪儿姑娘,这合口味,太合口味了!等下我真的要好好感谢小姐和老夫人!琪儿姑娘,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是吃这样的饭菜长大的!” 一边说着,乔先永又揭开了其他几个碗盖,几样食物跃入眼帘。这几样食物之中,并没有任何的燕翅鲍肚,肥鱼腻鸡,而是几样异常朴素的点心,诸如酥脆的黄油麻花,怪味胡豆,糯米小汤圆,米花糖等。乔先永看到这些小吃,眼睛都要瞪了出来,无一例外的这些都是他家乡的小食。有的点心母亲闲时也会做给他吃,有的是爹娘带他赶集之时买给他吃,每一样都是乔先永的童年回忆。 乔先永大口吃着面,偶尔夹起点心来吃。平静下来之后,他不由的左思右想,这府中的夫人和小姐大概恰好是他的同乡,因此这饭菜也如此合乎他的口味。自从父亲乔老大死后,乔先永跟着魏泓背井离乡,就再也没有吃到过如此乡情的饭菜。魏泓对于饮食上面一向极为淡薄,从不吃油重盐重的食物,更是很少沾辣,因此乔先永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尝到过家乡的浓重口味。 乔先永看到家乡食物,更觉得肚腹中饥肠辘辘,于是没用多久将面前食物一扫而光。吃完之后他又喝下了琪儿为他斟的茶,越感回味无穷。下一次再能吃到如此饭食,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此可能,因此乔先永半晌没说话,只是坐着发呆。 琪儿也没有说话,安静的站在乔先永的身后。 “扑哧”一声,一条锦鲤从屋中的碧水中跃起,打破了沉默。乔先永才反应过来,这时间是没有办法凝固,人生的路还是要一步步走下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摆在面前的残羹剩饭,叹了口气说道,“琪儿姑娘,这顿饭太美妙了,多谢款待。不知现在是否方便带我拜见老夫人和小姐。” 琪儿歪着头笑道,“乔公子,你身材如此高大,吃这一点就饱吗?”随即又正色道,“小姐交代过,乔公子何时用过早饭,何时去见她就好。她在夫人房内等候公子。” 琪儿于是又推开玻璃房的玻璃门,带着乔先永走了出去。 乔先永跟在琪儿身后,回头看了几眼这六角琉璃房,阳光此时正好洋洋洒洒的铺满在房顶上、花窗上和屋檐上,五光十色,魔幻无比。 穿过层层叠叠的毛竹,乔先永又跟着琪儿左拐右拐的不知走了多久,琪儿又在一片毛竹前站定后,用手不知去拨动了哪两根毛竹,于是两排竹子缓缓散开,露出一条小路来,这条小路倒是比之前六角琉璃房那条宽了不少,能容一个八人大轿经过。 小路的尽头却是一潭碧水,水中却像一座小岛一般耸立着一排房屋。这些房屋的样子也与中原常见厢房不同,却都是尖顶,乔先永心里琢磨着,也不知道这屋中房梁与屋顶瓦片是如何设计的。虽然形状与众不同,却也有一番独特的风味。 琪儿带着乔先永走到水边,弯腰伸手道,“乔公子请。” 乔先永左看右看后,摸不着头脑,略为尴尬的说道,“琪儿姑娘,不瞒你说,以我现下的功力,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飞跃到那水中房屋处的。这个,你看如何是好?” 琪儿又是调皮的一笑,拉着乔先永的袖子,抬脚就向水中踩去。乔先永心里一惊,只想这少女难道要淌水前行,那为了自己湿了这姑娘的鞋子裙子可不好,不如自己淌水过去,请这姑娘在岸边稍等便是。话还没张口,只见琪儿的脚还没落到水中,那碧水便迅速的向两边分了开去,露出一条琉璃栈桥来。 琪儿双脚踏上栈桥,调皮的向着乔先永笑了笑说道,“乔公子,请吧!” 乔先永心里频频称奇,嘴上也不由得脱口而出道,“琪儿姑娘,敢问府上怎么称呼?这府中院落道路房屋,真是精奇无比。” 琪儿笑笑回答道,“乔公子,小姐叮嘱过了。你有什么问题,留着等下一并问夫人小姐便好。我一个小丫头,又懂得什么了。” 没说几句,二人就来到了方才看到的水心屋的位置,那一间间高耸入云的尖顶看的乔先永心摇神动,怕是赞扬数十个神奇也不够表达他此时内心的想法。琪儿却没有去管乔先永在想什么,她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似乎要见夫人和小姐这件事,让她异常紧张。 正中房间的门并没有关,但是却挂着一卷鸟雀绢帘,琪儿站在帘旁,一字一句的清楚说道,“夫人,小姐,乔公子到了。” 只见那门帘一掀,一个娇俏美丽的少女快步走了出来,正是乔先永早晨见过的浣香。她此时的打扮又与早晨时候不同,显得更为庄重,眉间还画了一朵小巧的莲花。 浣香言笑晏晏的看着乔先永,轻声说道,“乔公子衣服换过之后,人更精神了。快请进屋,娘正在等你。”话毕也不忌讳男女之别,一把扯过乔先永的袖子将他拉了进屋,琪儿自是跟随在后,小心伺候着。 这屋子看起来像是招待宾客的堂屋,侧面摆着一把古琴,除此之外就只摆了几把硕大的太师椅,每个椅边都有一只小几。妙的是这屋中也像那琉璃屋一样,在几个角落都种满了各式花草植物,这尖尖的屋顶竟然也是透明琉璃制成,因此阳光透过屋顶照射进来,屋内颇为亮堂。 屋子正中的八仙椅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中年贵妇,那贵妇眉头紧蹙,脸上的神色好像又是焦急,又是兴奋,更多的仿佛是期待。 浣香引着乔先永来到中年贵妇身前,娇声说道,“娘,你看,我把乔公子给你带来了!” 还没等乔先永行礼,那中年贵妇却从椅子上站起身,几步走到乔先永面前,拉住他的手,颤声说道,“永儿,真的是你吗?” 第121章 相逢相认 乔先永被那中年贵妇紧紧的握着双手,一时竟抽不出来。他大为尴尬的向下望着中年贵妇的脸,只见她鹅蛋脸型,甚为圆润,两只杏仁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睫毛上沾满了泪水。 乔先永的手用力抽出,向后退了一步,说道,“在下乔先永,拜谢夫人和小姐搭救之恩。” 中年贵妇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掏出一张丝帕轻轻的拭了拭眼角,一双杏眼反反复复打量着乔先永,似乎看都看不够,隔了半晌才说道,“永儿,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娘啊!” 这话一出口,那中年贵妇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身体一歪就要向后晕倒。琪儿急忙上前一步搀住,又将她扶着在太师椅上缓缓坐下。 浣香站在一旁,竟也开始轻声啜泣着。 乔先永听到中年贵妇此语,大惊失色,犹如天雷劈下一般,脑子嗡嗡作响。 娘?这中年贵妇到底在说什么?娘不是早就在十几年前烧死在隔壁村了吗?那一具具焦黑的尸体烧的面目全非,让乔先永至今都胆战心惊。这难道是自己的亲娘?那这少女又是何人?如果是娘,她怎么又会住在此等地方?这么多年,为何没有来与他相认? 乔先永又想到了早上吃过的鸡杂面和各样点心,最紧要的是那鸡杂面下面藏着的两个卤蛋,确实在这世上只有娘做的出来。 乔先永没有言语,仍然将信将疑的看着中年贵妇。 丫鬟琪儿站在贵妇身后为她轻柔的按摩着太阳穴,随后又为她轻捶着肩膀。贵妇缓了缓神之后似乎终于能说的出话。她长叹一口气,眼角的泪水仍然涟涟落下,边啜泣边说道,“永儿,也不怪你不认得娘。这么多年了,娘没想到你还活着,还长这么高了。娘真快不敢认了。” 乔先永不知道该说什么,仍然像尊铁塔一般站着。 浣香默默的走过来,一拉乔先永的袖子,向旁边指到,“乔大哥,请先入座。”又转头向贵妇说道,“娘,你别着急,慢慢说给乔大哥听吧。乔大哥心里想必也存了许多疑问。” 乔先永也没推辞,怔怔的坐了下来。浣香沉默着坐在了他右手边的太师椅上,随手端起小几上的玉壶为乔先永斟了一盏茶,又双手递给乔先永。乔先永接过来一饮而尽,乱跳的心脏似乎又镇定了一些,终于鼓足勇气说道,“夫人,在下确实叫做乔先永没错。但在下在幼年时就父母双亡,想来夫人大概是认错了人罢?” 贵妇眼珠子一转不转的凝视着乔先永,叹道,“永儿,你错了。浣香说的有理,这么多年过去了,其中又发生如此多的变故,你无法相信确实很正常。听娘与你细细说来。 十几年前,你爹乔老大接了那灰衣人的大生意,便开始专心炼剑。正好同村张家的要一起去附近齐村,也就是你外婆家那个村子办事。娘当时大着杜子,就想同去看看你外婆,因为下次再看外婆就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但你执意不与娘同去,非要留在家里看你爹打剑。” 乔先永对于这一段记忆异常清晰,这基本上就是乔家村给他留下的最后记忆了。听到此处,他内心深处开始动摇,这一个小小乔家村,小小铁匠的家事,如果不是当事人,又有谁能说的出来呢? 贵妇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我到你外婆家之后,看你外婆身体很不好,便想着多住几天。谁想到没过几日,村口白日里突然起火,那黑烟烧的老高。我忙出门想要看看是发生了何事,没想到远远的看到从村口方向惊慌失措的奔来几个孩子,那几个孩子神色极其惊慌,一边大哭一边喊叫道什么,恶鬼来了,杀人放火什么的。 眼见着,从村口方向那火势越来越大,黑烟似乎遍布了齐村上方的半个天空。你外婆家住在村子最深处的山坳之中,此时也忍不住,拖着病躯挪下床来。她看到这些情景,却不惊慌,拉着你娘的手说道,儿啊,这土匪是几十年都要来一遭,看来是又来了,你肚子里还有乔家的骨血,赶紧跑吧,能跑的过是你的福气,跑不过也是你的命了。 你娘一个长居村中的妇道人家,又见过什么世面,当时便吓得惊慌失措。 谁知你外婆却极其镇定的带着你娘绕到猪圈后面,那里就像这边一样,长满了大片的毛竹林。你外婆挽着你娘的手,熟练的拨开十几根挡在面前的毛竹,其中竟然露出了一条小路!这小路一直向着大山之中通去。 你外婆当时就不断的催促娘快走,还说这是她和你外公当年为挡避战乱,自己准备的后路,没想到外公却病死。你娘拉着你外婆要一起逃走,外婆却说她年高力弱,又生着病,只会拖累你娘。好说歹说了一阵,就听到村子之中哭喊之声越来越乱。你外婆毅然决然的扭头回了屋子。 娘当时心中又惊又怕,无奈之下,只得顺着那条道慌不择路的连跑带走的逃去。 也不知道走了几天几夜,困累了就靠在树边歇息,渴了就喝山中的泉水,饿了只能捡些野果子吃,但娘却这么活了下来。” 中年贵妇一口气说了这一大篇,似乎疲劳之极,靠在太师椅上,哀伤的看着乔先永。琪儿在她身后低着头,咬着嘴唇,似乎也要被这悲惨的一段故事打动了心弦。 乔先永刚开始听时,还抱着怀疑的心思,但越听越觉得这中年贵妇所说之事仿佛历历在目,俨然就是那日幼小的他在乔家村目睹的惨状。从村口开始,第一家遭殃,被放火烧毁,被无端刺死的爹,与贵妇刚才所描述的齐村之景一模一样。 更何况,幼小的他也曾经去过几次外婆家,他记得确实从村口要走许久才能走的到,而且外婆家一直养着一只大黑猪,外婆还让他拿井水给黑猪刷过身体。 难道,这真的是娘? 第122章 蝴蝶瘢痕 乔先永的脸色越来越柔和,但他心里还有一块疙瘩。他犹犹豫豫的张嘴说道,“夫人,先永知道非常冒昧,但事情太过奇特,先永不得不小心谨慎,还请您原谅。”他顿了顿又说道,“我娘身上有块印记,形状奇特,想来世间有如此印记之人并不多见,只是不知道夫人方不方便” 乔先永话还没说完就被贵妇打断,她柔声说道,“永儿,你是我十月怀胎的儿子,有何不便?你想看的是你娘后背肩上那块烧伤的瘢痕是吗?”随即她站起身,将长袍解开脱下,露出其中鹅黄色的贴身长衣长裤,那衣服样式简单,面料看上去却极其华贵,又对琪儿说道,“琪儿,你来帮我把衣襟后领展开,让乔公子看看。” 琪儿干脆的回答一声,“是,夫人。”果然就按贵妇所说,将她的背后衣领向下轻轻拽开,露出贵妇雪白的脖颈和上半部背部。 乔先永却不敢走近去看,但他眼力极佳,虽然坐在自己座位上,但与贵妇只相隔两三米距离。他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礼防,定睛向贵妇背后看去。果然在她的左上部后肩,有一块蝴蝶状的疤痕。他记得在他幼时,有一次爹彻夜打铁到第二日早上,精神不济,娘去给他送水,他的手中铁夹却没控制好,不小心烫在了娘的后背。 当时娘的惊叫声吵醒了还在睡梦中的乔先永,他急忙下床奔来看。只见娘的薄薄衣衫已经被烧穿个窟窿,后背上的一块皮肉被烫的血肉模糊,发出了奇怪的味道。爹在一旁手足无措,满脸大汗。他也是头一次见爹这么个五大三粗的大汉,看着母亲的肩膀哭的像泪人一般。 娘的烧伤之处后来起了许多水疱,又慢慢愈合,最后形成了一块不大的疤痕。有一日,乔先永玩耍时不小心看到她的后背,灵机一动说道,娘的背后有只小蝴蝶啊!乔老大听闻,也左看右看,越看也越觉得乔氏这块疤痕正像一只张着翅膀的蝴蝶,因此也曾经开玩笑的说道,这就是娘的印记,万一家人走散,这也是个相认的标志。 没想到乔老大的预言却不幸言中! 乔先永看到贵妇背后蝴蝶状的疤痕,心中再无怀疑,眼泪滚滚落下,终于扑倒在贵妇膝下,声音嘶哑的喊道,“娘!你真是我的亲娘啊!儿子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贵妇轻柔的摸着乔先永的头发,声音如梦如幻一般说道,“儿啊,娘也不知道找了你多少年。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阿弥陀佛,菩萨让我们相见了。娘有许多事想和你说,也有许多事想听你说啊。” 乔先永抬头带着泪笑了,第一句话居然是,“娘,你还记得儿子爱吃鸡杂面。” 贵妇柔声笑道,“还爱吃吗?早上你吃的那顿饭,都是娘亲自给你做的。咱们一家终于团圆了。”随即她向一旁点头说道,“浣香,过来叫你哥哥。” 乔先永心情激动之下,竟然忘记了此处所有其他人。此时突然想到这浣香竟然也是娘的女儿,不由大惊,站了起来问道,“娘,难道这位妹妹就是你当年肚子中的孩子?” 贵妇似乎被这句话戳中了痛处,紧闭着双目摇摇头,再张开眼睛已经是双眼含泪,说道,“永儿,你先坐下,娘还有许多事没有和你说完。” 乔先永听话的又坐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乔氏,似乎生怕是一场梦,梦醒之后自己的亲娘就又消失不见,这一切都化的灰飞烟灭。 “娘当年腹中确实怀的是个女孩儿。只是娘在那山中躲避多日,终日是又累又饿,有一日不小心失足跌倒,竟从一处山坡跌落,随后晕了过去。再醒来之后发现身旁都是血,娘腹中所怀的胎儿已经落了出来,她已成人形,是个女孩儿,可是却没有任何呼吸和心跳了。”说到这里,乔氏脸上的泪珠又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乔先永听到母亲当年腹中之子并未成活,就疑惑的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浣香。 乔氏却像是完全明白乔先永的心思,擦拭过眼泪之后继续说道,“娘小产之后,身子极其虚弱,以为活不下去了,又急又悲,便晕了过去。再醒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被人救了起来,那人将娘带回了家,精心照料,三五个月过去,娘的身子终于好了起来。 娘才知道,那人是中原鼎鼎有名的一个富户,比你爹还大着几岁。那人对娘百般照料,精心呵护,一年之后,便央求你娘嫁给他。娘当时无依无靠,但心里想着的却是你外婆,你爹和你。但那人早已给娘打听过,你外婆和你爹被恶人所害,此事无疑,但唯独不知道你的去向,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因此娘存了活下去的心,因为你有可能还活着。那人答应娘,成亲之后寻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的踪迹。因此娘就答应了与他成亲。成亲一年多后,便生下了浣香,就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子。” 浣香一直低着头不语,似乎这段故事她早已知晓。 乔先永小心的看了看浣香,竟然想不到自己还有一个血缘关系的妹妹,又问道,“娘,那浣香妹子的爹,现在在何处?” 乔氏长叹一口气说道,“浣香的爹和我成亲几年后,有此去北方做事,却被厉害对头杀死。他们家族觉得我连死两个丈夫,是克夫之命,因此将我和浣香从家族之中赶了出来。还好浣香的爹爹待我确是极好极好,早就将他存放庄园地契,财物珠宝之处告诉了我。因此我和浣香虽然远离了那个家族,自己过的却也无忧。我也能更为专心的想办法寻找你的踪迹。” 说到这里,乔先永似乎想起一事,忍不住打断道,“娘,莫非是因为你已经发现了我的踪迹,所以才能将我从白沙镖局林中那场争斗之中救出?” 第123章 寻寻觅觅 乔氏听到乔先永的问题,微笑着说道,“那就都是你妹妹浣香的功劳了。浣香,你和大哥说说,是如何发现他的?” 浣香沉着的点了点头,望向乔先永说,“大哥,娘说了这一阵子,也是疲倦。你看我说给你可好?” 乔先永初次见到浣香时,以为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却没想到与自己有如此深的一层关系,此时他才仔细端详浣香的样子。浣香与乔氏的鹅蛋脸,以及乔先永的国字脸型都不太一样,是下巴尖尖的瓜子脸,也许是随了她的亲生父亲。浣香的眉目也极为秀气,一双妙目之中似乎永远都极有精神,瞳仁也极亮。但说不出为什么,乔先永总觉得浣香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听到浣香问话,乔先永赶紧点点头说,“妹妹,那就辛苦你讲一讲了。我总觉得稀里糊涂的,莫名其妙的就来到此处。” 浣香一笑,露出小巧洁白的牙齿,说道,“大哥,其实不是凑巧,是因为时候已到。刚才娘说过,我们母女二人已经找了你许多年。娘曾经也带着人到乔家村寻过你的下落,但乔家村早被烧毁成了一片废墟。问了周围许多人,说好像有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像你的男孩子,还有一个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曾经经过。但再问下去,这条线就断了。也不知道你们消失去了哪里。” 乔先永心里暗自点头,知道浣香所言一定是当年有人看到魏泓带着他和师姐叶穆心,后来师父选择了一些人迹罕见的路线上断月崖,那必然不会有什么人看到。 浣香接着说道,“三年多前乌山上举办的武林盛典,我和娘也去了。想着那里人多,娘又说你从小就爱赶集看热闹,我们就去了。娘好像隐隐约约在混乱的众人之中看到了你,虽然娘说你的面孔和小时候的样子神态极为相像,但毕竟过去了许多年,也不敢贸然相认。于是娘就派人跟着你,想进一步了解了解你的行踪,再去确定到底是不是你。 哪知你又消失了。娘派去的人四处打听,虽然无人知道你的姓名,但因为你个子高大,倒是也特征明显,也是惹人注意。有人说你失足掉进山里死了,有人说你跟着什么侠客离开了,还有人说你好像去什么庙里做了和尚。千奇百怪都有,但娘还没死心,派了十几个人守在乌山,期待哪日能再得知你的消息。 几个月前,留在乌山值守的人回来报告说,魔教去了乌山,不知在搞什么鬼鬼祟祟的动作。但魔教好手众多,他们却不敢跟的太近,但却回报说看到魔教的队伍中有一个个子高大,杂役打扮的人,很像是三年前在乌山之巅见过的你的样子。 大哥,你可是入了魔教吗?”话说到此,浣香突然直视着乔先永问道。 乔先永本来一边专心听她说话,一边印证自己的经历。正听的入神,忽然听到这个问题,猝不及防的答道,“没有没有。浣香妹子,我确实是去过乌山盛典,然后跌下了悬崖。是因为机缘巧合被魔教中人救了上来。当时不知自己该去向何方,便跟着他们的队伍行走了一阵。” 浣香点点头,说道,“这就对了。娘也说你绝对不会和魔教那些乌七八糟的恶魔同流合污。乌山咱们家派出去的那些人就远远跟着魔教的队伍,到了蜀都城。可是咱们家那些从人,有时候也真的是笨,在蜀都城一个没留心,就失去了你的踪影。 娘狠狠斥责了他们一顿,这些从人们在蜀都城和城郊反复打听,才听说魔教众人早已开拨回到他们老穴,其中好像并没有与你相像之人。再一问,有人看到你好像跟着一大群人向着南边而去,他们紧赶慢赶,才知道你去了玉虚山庄。这下倒也更好,因为咱们家一直与玉虚山庄有些往来,娘说终于可以与你相见了。 可好像总是慢了一步,等咱们家人赶到玉虚山庄拜见时,却得知你与你的师父没住多久就离开了,但是你们二人却也没有透露要去向何方,因此这线索就又断掉了。 时过不久,咱们家派在南边照看生意的人,回来报信说,在广安镇像是见到了一个长相和你相似的男子。娘说已经错过这么多次,此次一定要跟紧,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找到合适的时机再带你回来,万万不可再有差池。 所以咱们家那些从人们,说是眼见着你进了白沙镖局,没过几日就随着白沙镖局上路。这几人也是又傻又憨,这押镖之路凶险异常,怎么不早点带你回咱们家来。结果白沙镖局和他们家亲兄弟岱山派从人,在路上遇到了劲敌,双方斗得你死我活,连你也受伤晕了过去,咱们家那几个没用的东西眼见你受伤,生怕娘责罚,因此连滚带爬的将你带了回来。” 浣香说完这一大篇话,又喝了几口水,表情似乎还在恼怒她反复提到的不中用的几个随从。 乔先永这才明白这复杂的其中原因。他却想到一个疑点,问道,“浣香妹子,我早上检查过自身,却没有看到什么伤口,不知你说我晕过去,是为何缘故?难道是被人使内力重手打伤?” 浣香眼睛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神情,缓缓说道,“大哥,不是内力。你可记得你们在林中对战时,有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 乔先永的脑中浮现出那个极少言语的中年女子,对,他晕过去之前最后的记忆,好像就是这中年女子和那乌山派大弟子魏无光向着自己的方向飞来。想起来了! 浣香看他神色,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之意,点点头说,“大哥,那个女人是武林之中的使毒圣手,人称南海毒姑,就是她下毒毒晕了你。”随即又补上一句道,“不止迷晕了你,还有白沙镖局和岱山派一众人等。” 第124章 欢聚一堂 “那白沙所押那些镖物呢?”乔先永听到浣香此言,忍不住问道。 “自然是被那伙歹人劫走了。”浣香漠不关心的说道,“歹人的目标是劫镖,对于白沙镖局及岱山派众人的性命却无所谓,因此留下了林中满地或死或伤或晕的众人。咱们家那些蠢随从才有机会将你带了出来。” 乔先永到此时才明白原来发生这么多事,原来遇见自己的亲娘和妹妹并不是巧合,而是她们煞费的苦心,他此时心中更感五味俱全,不由得呆呆出神。 乔氏看到乔先永神情,不由得柔声唤道,“永儿,是不是身体仍然不适?那个毒姑不知用的是什么毒物,娘也是找了最好的解毒圣手,但也是用了几日功夫你才醒转,却不知是不是有毒物还残留在你身体之中。你还是要多多歇息才好!” 乔先永其实并不是感到身体异样,只是突如其来的太多信息涌入他的脑袋,此时混乱无比。他笑了笑说道,“娘,妹妹,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如果没有你们,我怕是都没法再活在这个世间了。” 乔氏好像舒了口气,笑着说道,“团圆了就好,团圆了就好。永儿,你之前受苦受了那么多年,现在也是时候过过舒服日子了。就和娘同妹子一起,在这地方多住住,你喜欢读书,还是弹琴画画,还是舞舞刀剑,都随你。住的腻了,娘和你妹子就陪你上咱们家别处庄园去转转,怎么都行。最重要的是,三个人能在一起。” 乔先永点点头,但很快又摇摇头。 乔氏和浣香见到他如此动作,都诧异的挑了挑眉毛。乔氏问道,“永儿,可是娘说的不合你心意?又或者是你与谁家的姑娘有了婚姻之约,需要践约的?” 乔先永脸一红,连忙摆手说道,“娘,什么婚姻之约之类,并无此事。儿子不孝,本来应该一直陪着娘,但是儿子近期之内,确实是有些要事需要完成,还望娘能理解。儿子事情办完之后,一定回来陪着娘和妹子,咱们三人永不分开。” 乔氏恍然大悟的点头说道,“对对,永儿,是不是与你的师父有关?你的师父到底是何人呢?娘也真是感谢他,替娘养育了你这么多年,你也赶紧写信请你师父到咱们府上来住住,让娘好好谢谢他。” 乔氏这话一说完,乔先永仿佛听到这堂屋后面传出来一阵帘子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却没当回事问道,“娘,这屋里是还有人吗?儿子好像听到什么怪声。” 乔氏却毫不在意的说道,“没有没有。永儿,咱这府大,住的人少,难免有个风吹草动的,不用在意。你接着说,师父是怎样的人呢?” 乔先永犹豫了片刻,说道,“娘,你还记得你去外婆家之前,爹接了个二十两银子的活儿吗?那个人就是我的师父。” 这话一出口,乔氏大惊,不由得咳嗽了几声。身后的琪儿连忙轻轻为她捶着后背。 “娘,其实都是儿子的缘分。那人几日后回来寻爹取他当时要爹打造的短剑,结果发现咱们村子已经被烧了个精光。他发现我躲在枯井之中,就救了我,并且收我为徒。娘,师父的名字姓魏名泓,他师从何人,从哪里来,我都不知道,却也从来没想着去问。只知道师父也和我一般,无依无靠,一个人孤孤单单。但现下我不同了,我有了您和妹妹。”乔先永说到此处,想起师父魏泓一个人落寞的背影,鼻子又是一酸。 乔氏连连点头。这时,堂屋后方有道暗门开了,轻手轻脚的走出一个老妈子,凑到乔氏耳边声音极轻的说了几句话。乔氏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随即满脸笑容的说道,“永儿,说了这一上午,你一定饿了。我看咱们也不必折腾来折腾去,就让他们将饭菜端进来,咱母子三人在这屋里边吃饭,边说说话可好?娘让膳房给你准备的,全是咱们家乡那边的饭菜,你一定爱吃!” 那老妈子听了乔氏的话,向乔先永默默的一鞠躬,退了出去。 尽管这短短相处的一会儿,乔先永却觉得母亲好像有许多方面都与从前不一样了,就好像不再是他幼时记忆中的那个母亲。也许与母亲这么多年,住在富贵人家,又打理听起来异常庞大的家业有关。也不知道那个吃苦耐劳的母亲,从什么时候开始,也知道指示其他人工作干活,还知道如何去探查江湖人士的行踪。 想来母亲也是为了找他,吃了许多苦头,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多少时间。乔先永默默的想。 不一阵儿,那老妈子果然带着几人将几条长案端了进来,又在长案上摆上五颜六色的若干食盒。乔先永留心看这摆法,之间他面前的一套,似乎数量更多一些,母亲和浣香面前的食盒相对较少,颜色也更为素淡。待盒盖揭去,乔先永眼神一扫,只见自己面前的是重油重辣的老家饭菜,母亲和妹妹面前的却是极为清淡的菜肴。 落座后,乔氏看到乔先永疑惑的眼光,笑道,“永儿,你快试试合不合胃口。浣香的爹爹是江浙人,所以娘这么多年来都吃的清淡,现在也吃习惯了,就不陪着你吃辣了。你不会怪娘吧。”说完乔氏抬了抬手,老妈子和琪儿分别给三人斟上酒。 乔先永本来就对吃喝并不在意,此时听乔氏解释,更觉无所谓,随即举杯说道,“娘,妹妹,老天爷眷顾我们,让我们一家人团聚于此,儿子先干为敬!”说完将酒一饮而尽,又说道,“只可惜爹和浣香妹子的亲爹,离去的太早了。” 浣香沉默一阵,勉力微笑道,“大哥,自我幼时,娘就一直对我提起你,心心念念了你许多年。想来世间有许多事,无法圆满。但今日浣香有了你这个大哥,确是人生中最圆满之日了!大哥,浣香敬你一杯!”说完她也一仰头,将杯中之酒喝尽。 乔先永却想不到浣香大家闺秀,却如此豪爽,不由得用赞叹的目光看着她。 第125章 三人同行 推杯换盏之间,乔氏不断得用疼惜的目光注视着乔先永,自己似乎并没有入口什么食物。她看着乔先永夹了一筷子冒着辣油的牛肉,大嚼着咽下去之后,开口问道,“永儿,方才没有听你讲完,你说的师父魏泓,似乎也并没有家世是吗?那他到底是何方之人呢?” 乔先永听到母亲问话,恭恭敬敬的放下筷子,答道,“娘,儿子对于师父的出身确实不知。只是有一夜师父似乎异常感慨,说道他从小出身极为富贵,但因为一些事情的发生后来离家出走,遇到了高人,应该也就是我的师祖,才开始练习武功的。” 乔氏点点头说,“儿子,打打杀杀什么的,娘也不是太懂。但你妹子的亲爹,当年也是白道黑道都有涉及,因此我也略有接触。你入了你师父的门,这到底是个什么门派,又有些什么规矩?” 乔先永沉思片刻说道,“娘,师父说我们这个门派叫做松烟派。但其实儿子在武林之中遇到一些人,却说从没听说过这个门派。想来是因为师父并没有寻常门派那样广招弟子的想法,所以临时起意取的名字罢了。师父对我们的要求,依儿子这么多年看来,也很随性,无非是武林之中常有的那些规矩罢了。”他想了想又说道,“大概因为儿子一向潜心学武,更为顺从,所以师父对我却少有要求。师父管的更严格的应该是我师姐。” 乔氏却是头一次听乔先永说他还有个师姐,赶忙问道,“永儿,原来你还有师姐。那你这师姐现下在何处?” 乔先永摇摇头说道,“师姐因为一些私事,在玉虚山庄与我和师父分开了。我现下也不知她去了何处。想来师父与我在广安镇分手,大概也是因为挂念师姐,在武林之中打听她的下落吧。” “嗯,你这师姐大概也是个命苦的孩子。”乔氏叹了口气,说道,“永儿,你方才说你还有些要事要办,可是要追随你的师父去寻你的师姐?” 乔先永斟了口茶递到乔氏面前,又坐好回答道,“娘,我是与师父约定好,腊月上旬在京城相见的,倒也不必去满处找他。”乔先永却没有将京城后他还需要赴岱山请文神医医治一事说出,却是因为不想让母亲和浣香担心。 乔氏望了他一眼说,“永儿,你好容易才与娘相见,不能多住些日子再走?娘派人捎封信去给你师父可好?请他腊月在京城事情办完,就来我们府上小住几日。” 乔先永急忙摇头道,“娘,师父要我们学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能失信于人。师父此番去京城是去搭救一个重要之人的,我一定得去出手相助,娘的这个要求儿子万万不敢相从。” 此时浣香在旁边插口道,“大哥,到底是什么人如此重要?” 乔先永沉吟半晌说道,“浣香妹子,娘,你二人不是武林中人,这其中有许多恩恩怨怨倒也不必打听才好,免得心里挂念。我师父的事情,也是他的心头秘密,原谅我也不能向别人讲说。” 浣香见他不肯说,倒也没有追问,思索一阵,眼睛一亮说道,“娘,女儿也许久没有上京城玩过了。您前些时候不还说京城的庄子账目好像有些问题吗?不如女儿此次就陪着大哥同去京城。大哥去找他师父办事,女儿就在庄子之内清点数目,事完之后再把大哥带回来,如此可好?” 乔氏听到浣香此言,倒是脸色一变,也没有说话,只是招手叫刚才那个老妈子过来。老妈子前来凑到乔氏嘴边,只听乔氏低声吩咐了几句。乔先永虽然坐的近,但也听不太清,好像隐约听到几个字,“请示”,“可否”之类,他也没往心里去,趁机端起一碗胡辣汤享受着美味。 片刻之间,那老妈子回来了,又凑到乔氏耳边言语了几句。乔氏听罢点点头,然后笑着说道,“永儿,想吃点什么甜食?膳房都准备好了。”随即又转向浣香说道,“香儿,你这个办法倒好。娘仔细想过了,娘陪你们一起去,咱们母子三人也共同享受享受这一起出游的乐趣。” 乔先永一口汤下肚,被乔氏这句话惊得呛了嗓子,连连咳嗽几声,赶忙开口说道,“娘,儿子不孝,不能承欢膝下,又怎么能兴师动众辛苦娘和妹妹舟车劳顿呢?万万使不得。” 浣香见母亲也已经同意,眉开眼笑的说道,“大哥,你就别推脱了。娘和我去京城也是去办咱们家的正事,也不是纯粹为了玩耍。这与你凑一处,不是更好了吗?娘,你说呢?” 乔氏赞同的点头说道,“就是这样。永儿,你不是担心赶不上腊月的时间吗?娘算了算,这离腊月还有粗粗两个月时间,你若身体无碍,明日娘安排打点一下,后日上午咱们就可以出发。如何?”话说完笑眯眯的看着乔先永,眼神之中却透着难以拒绝的光。 乔先永听到乔氏赞同,面孔上露出一阵难色,但还未来得及说话,浣香便在旁边拍手笑道,“太好了!娘也一起去!我们索性就在京城附近也再玩个遍!那些什么冰糖葫芦小面人儿什么的,我可喜欢啦!大哥,娘和我与你在一起,咱们一路上说说话,聊聊天,这去京城的一两个月路途也不寂寞呀!” 乔先永见乔氏与浣香如此兴奋,却也不好再拒绝,心里默默盘算着,这么多年没见母亲,也恨不得能和母亲多待一些时辰,把这些年的空缺补回来。等到京城之后,再和师父说清来龙去脉,到时候师父一定也为自己欢喜,定不会责怪自己。想到此处,乔先永微笑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娘,大哥,我这就去收拾东西!”浣香话都没说完,一骨碌的就蹦跳着跑出了房门。乔氏看着她,笑道,“看这孩子多激动。永儿,你也收拾收拾东西,明日还是以休息为主,后天咱们娘三儿早上出发。” 第126章 琪儿陪伴 乔先永听到母亲之言,点头回道,“母亲说的是,儿子觉得头仍然有些发晕,想来那毒性未散。儿子身体全好之后,一定将这十几年发生的许多事情说给娘听。” 乔氏慈爱的笑道,“永儿,香儿这个主意好的很。咱们三人在这路上彼此陪伴,你给我们娘儿俩说些有趣的故事,可比我和香儿俩人一路大眼瞪小眼的好。香儿这个丫头,亲爹早死,她又任性,你可别嫌她吵。”说完乔氏又招手叫一直默默站立的琪儿过来,嘱咐道,“咱府中路线不好辨认,你先带少爷回房休息。今日与明日你就不用再跟着小姐,先全心全力伺候少爷。” 琪儿乖巧的点头称是。乔先永却站在一旁又红了脸,急道,“娘,我这十几年都是苦日子过来的。这什么少爷不少爷的,却也不必如此。我也不习惯别人伺候,现下就麻烦琪儿姑娘带个路到我房间,其余事情我自己张罗就好。有什么不懂的再请教娘或妹妹。” 乔氏却斜了乔先永一眼,正色说道,“永儿,正如你所言,你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娘终于寻到了你,现下都要把过去的十几年遗憾弥补回来。这丫头本来就是伺候人之人,伺候谁不一样。这府中除了娘和你妹子,都是下人,你需要什么,不满意什么,随时说他们就行,没有那么多需要客气的。”随后轻描淡写却语气严厉的说道,“琪儿,你平日和小姐爱玩闹,我也懒得管你。现下伺候少爷,要尽心竭力,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乔先永的儿时印象之中,却从没见过母亲对人如此色厉内荏,不由一惊,随即也默默不语。琪儿极其顺从的向乔氏福了一福,向乔先永一让,自己走在前推开房门,带了乔先永出去。 沿着来时的水路离开这水上堂屋时,乔先永回头望去,之间乔氏神色复杂的望着自己。见到乔先永回头,她挥起手中的绸帕摆了摆,又露出慈祥的笑容。 琪儿带着乔先永沿原路返回。虽然乔先永这是第二次走,但仍然对这东一拐西一拐的路线深感疑惑。走了半晌,乔先永忍不住开口问道,“琪儿姑娘,请问咱们府中这设计为何与寻常的院落极不相同?” 琪儿停下身,默默的想了想,说道,“回公子的话,琪儿不知道。”说完之后又不言声的向前走去。 乔先永心下疑惑,为何这琪儿姑娘与早上相比,就像是换了一个人?难道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害怕母亲的严厉要求,因此反而连话都不敢和自己说?于是他又开口问道,“琪儿姑娘,我妹妹浣香的父亲又是姓甚名谁?方才一阵慌乱,我都忘记问母亲浣香妹子姓什么了。” 琪儿这次连脚步都没停下,一直连连摇头说道,“回公子的话,小姐就是小姐,奴婢不知道小姐姓什么。” 乔先永听到此处,深感奇怪,忍不住又说道,“琪儿妹子,你可是害怕我母亲?我虽然与娘失散十多年,可是娘性格一直都是极其善良的。小时候,同村有小伙伴儿闯了祸,怕父母责罚,都来我们家求娘去给他们父母说情。虽然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些何事,但娘心里一定是不会变的。你别怕。” 琪儿没点头,也没摇头,一言不发,快速小步向前走着。 乔先永锲而不舍的问道,“琪儿姑娘,你可知道咱们现在是在何处?比如说何省何城?我得盘算一下到京城的距离和时间。” 没想到琪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抽嗒嗒的小声哭泣个不停,一边哭一边泣不成声的说道,“少爷,乔公子,您就别逼问琪儿了。琪儿只是小小丫鬟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琪儿还想多活几年呢,呜呜呜” 乔先永见琪儿如此反应,心里大为奇怪,却也不敢再问再说话,只得默默跟在琪儿身后,继续在这迷宫一般的院落中穿行着,内心的疑惑却越来越多。 片刻之后终于回到乔先永前几日睡过的屋内,他想起一事,却觉得此事不能不问,只得轻声开口到,“琪儿姑娘,我早晨检点自己东西,却发现少了一样物事,是个羊皮卷。这东西虽不贵重,却是一位非常重要的前辈遗留给我的,不知道你帮忙收拾东西时,有没有发现。” 琪儿这次却没有哭,她麻利的将乔先永的水盆倒满,绞了一根热毛巾递给乔先永擦脸擦手,一边说道,“公子,琪儿见到你的时候,小姐已经派人给你换好睡衣了。你的外袍已经烂的不像样子,实在没法再穿,所有的东西琪儿都给你收拾好了,就在那个你床头的小包裹中。” 听到琪儿的回话,乔先永知道她也没有头绪,大概通天教主的星宿图是在混乱之中掉在了何处,就也没有再追问,默默点了点头。 琪儿抬起头,睁大眼睛说道,“少爷,夫人方才吩咐琪儿,下午你就在这房中休息,晚上也不必出去折腾,再去陪太太他们吃饭啦。到时候膳房那边会派人把晚饭送进来,琪儿在这里服侍你。明日早上琪儿再带你去夫人处请安进早饭。夫人还吩咐了,少爷这堂屋后面还有个花园,少爷愿意在园中解闷最好,这院子里路不好辨认,怕少爷出来乱走迷了方向,又累着自己。” 乔先永本也无意去探寻这府内各重院落,听乔氏安排的妥帖,自然是点点头,说道,“就听娘和你的安排。我头晕的很,现在想小憩一会儿,等晚饭时候麻烦姑娘叫醒我吧。也别说什么服侍不服侍的了,此处就你我二人,一起吃就好。” 琪儿听他如此说道,惊奇的睁大了眼睛看着乔先永,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主人。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用力摇摇头说,“公子不必费神这些小事,交给琪儿来办就好。公子请脱鞋上床吧。” 乔先永依言上床闭上了眼睛,琪儿随后将床前帷帐放下,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掩上了房门。 第127章 先永公子 这日乔先永午觉醒转之后,黄昏已至。果然如琪儿所言,晚上再没其他人来他所住的小院。除了几个老妈子送来各样精巧食物之外,只有琪儿陪他吃晚膳。琪儿好像放松不少,言笑晏晏,与乔先永谈东谈西。但乔先永一旦问起关于母亲及妹妹,或是这府上的任何事情,琪儿要么就支支吾吾,要么就说些不相干的事搪塞过去。次数一朵,乔先永也有所意识,心下以为她是忠仆,因此不好说主人家的长短,因此也内心安然,不再追问。 晚饭后,乔先永却也没有闲着。不断的有老妈子和小厮送了东西来,说是“太太请少爷选些喜欢的,带着上路。要是没有喜欢的,到了京城或者一路上采买也好。”伴随着乔氏的吩咐,还有送来的种种物件,各式各样色彩缤纷不同华贵材质的服装鞋帽就送了三十几套过来。乔先永先是看着好笑,后来却觉厌烦,嘱咐琪儿道,随意选两三身样式简单颜色淡雅的带着就好,其他还请退回给夫人。 琪儿听到乔先永的吩咐,不禁捂嘴偷笑。 乔先永眼睛余光瞥见,疑惑的问道,“琪儿,可是我说的有何不妥,你笑什么?” 琪儿收起笑容说道,“少爷,这府中除了你,不用提那些做活的小厮们,是没有成年男子的。夫人这些日子准备了这许多衣装,除了你之外并没有人可穿。你让琪儿再拿回去给夫人,夫人却又让哪个去穿戴?更何况公子你看,这些衣帽都长于常人尺寸,都是为乔公子你的身高定制的,我看是退也推不掉呢。” 乔先永倒没想到此层,听琪儿说的有理,只得无奈说道,“那就请你先收到这屋子之中,等我们从京城返回后,再找机会用吧。” 岂知乔先永在今后的许多年人生之中,却再也没有回到这府中来,更没有机会穿到过这许许多多贵重繁复的绫罗绸缎。 不止是衣物鞋帽,乔氏还派人送了不知道多少物件来,数十个荷包,数十个抹额,数十个玉佩,还有十几柄如意,更有许许多多乔先永见过但叫不出名字来的和乔先永见都没见过的玩意儿过来。琪儿一一解释到这些男子饰物如何使用如何佩戴。乔先永听了一阵就吩咐琪儿都收起来,只是把他最重要的几样物品,选了一个相对平淡无奇的荷包装了进去,揣在怀中。 琪儿似乎不理解乔先永的做法,问道,“公子,这些饰物你可是都不喜欢?不知公子喜欢什么,回头我再和太太以及小姐去说。” 乔先永连连摆手说,“琪儿,不是喜不喜欢,是对于我来说压根无所谓。无论如何,我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之人,就普普通通的穿戴就好。我不是什么公子哥儿,也不羡慕那些做派。你什么都不用和夫人及小姐说,如果她们要怪罪,就来怪我好了。” 琪儿闻言,也没再多问,见天色已晚,就服侍乔先永睡下,自己睡在了外面的东厢房之中。 乔先永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夜不能眠,谁知这一夜他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得无比香甜和宁静。他孤独了十多年,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没想到在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亲娘,更是平白无故得了一个娇俏可人的妹妹,这真是人生中的极大意外和惊喜。 乔先永醒来时,天还没亮,但由于昨夜睡的早,此时倒是非常精神。虽然现下已是月底,没什么月光,但这府中屋外像是整夜点着灯笼,反而从窗外能透进来隐隐约约的光线。乔先永借着这光线瞅了一眼床头的西洋自鸣钟,正是快到午夜寅时。 寅时,他心中不由一动,从脖颈上摘下睡觉也不离身的显松剑,摘下剑鞘,将显松剑夹在双掌之中。显松剑仍然是通体漆黑,毫无反应,乔先永却也没什么睡衣,就怔怔的坐着,脑中不由想起师父。 只听轻微的“咔”一声,那自鸣钟的长针合到了整点的位置,乔先永掌中的显松剑突然毫无征兆的亮了起来,随即变得通体透明。乔先永又清晰无比的看到了剑身之中的几条像血丝一样的红线。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此时乔先永更为镇定。 他一骨碌的坐起身,盘腿摆好打坐姿势,双手合十,紧闭双眼,驱动体内原有的一小股真气在全身经络运行。而正如前次,此时乔先永左右双手十指尖的少泽、少冲、关冲、商阳等几个穴位仍然如小溪淌流一般,徐徐进入乔先永体内一股热气。而他体内的原有真气运行到手臂处遇到从显松剑新进入体内的真气时,这原有真气似乎像主人招待宾客一般,用力拉动外来真气源源不断的向乔先永体内涌入。 虽然他体内原有真气不强,但乔先永此时明显感觉到这原有真气带动外来真气的热量和速度,与上一次吸收玄石真气似乎有极大区别,这就像是一个循环一般,一旦启动,就源源不断并不停止。也不知道运行了多久,他感到来自于显松剑的真气越来越弱,那剑身颜色也逐渐漆黑起来,体内真气最终又都汇于心脉之中,随后又悄无声息的沿着各条经络消散在全身。 乔先永出了一身大汗,骤然睁眼瞥了眼自鸣钟,只见那钟上时刻从整点之时整整经过了半刻钟时间。乔先永仔细回忆着,这所用时间似乎比上一次要长了一些,上次这玄石显灵或是运行大约只有一瞬间的样子。 乔先永一边摩挲着显松剑,一边思索着,难道是体内真气越强,能带入的玄石真气就越强?此外这真气越强,是否所需时间就越长?这两个问题都难以立刻想得出答案,乔先永突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为何今夜玄石之灵又可运行?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上一次玄石之灵运行时,是九月十五女娲娘娘的生日,那今日呢,又是何日? 第128章 玄石练气 乔先永知道从白沙镖局出发的日子,却不知道自己获救后昏迷了几日,一时竟想不出来这玄石又运行的日子,看来只有等天光之后问琪儿才行。 他左右思索,却也睡不着,索性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来到后院,就着院中亮着的灯笼之光,抽出自己所佩戴墨剑,一招一式认真练起师门武功“松烟十八剑”来。打自是从魏泓之后,这松烟十八剑不知练过多少次,但每次练习之时,都觉得有所不同。 乔先永记得有此去请教师父,为何每次练习都会觉得剑招有所不同,是否是因为对剑法掌握的不够火候,师父微微一笑却说道,“在最初学习这剑法时,确实是因为不够熟练或者火候不到,因此每次都有一定的偏差。但如乔先永一般修习数年之后,早就不会因为不熟练的问题而导致每次差异,只是因为这松烟剑法实在与使剑之人关系极大,是会随着使剑之人的经历变化、心智变化、甚至每次的心情变化而发挥出不同的作用。” 师父还举例感叹说,“像我自己年轻气盛时,这剑气也极盛,当时武林中人竟难寻敌手。到中年以后,才发现世间许多问题,并不是高强的功夫,或是大把的金钱可以简单解决的,因此剑气便也黯淡下来,但仍然会随着我的阅历心境变化,更加浑厚,因此反而伤人威力更盛,这以后我极少与人真正动手,因为一动手必死人,却并不是我心之所愿了。” 当时乔先永对于魏泓的说法还不是非常理解,但离开断月崖之后,他的感触却越发深刻。 乔先永舞剑舞了一阵,突然发觉自己身体好像产生了一些与数日之前不同的变化。 自从他练的本派内力大部分被魏泓散去之后,虽然年轻力壮,但武功练习与使用是极费精力与体力一事,因此往往会出现战斗或练习的时间一长,就倍感吃力,气喘吁吁的情况。但今夜他虽然舞剑舞了快要一个时辰,都仍然觉得精力充沛,似乎体内有用不完的绵长之力。 乔先永收招休息擦汗时,细细琢磨这背后原因,想来难道是因为显松剑,自己体内那股来自于玄石之灵的内力又有所增长的缘故?想到这一层,乔先永不由得兴奋起来,便想试试内力是否有所恢复,譬如说即使虽然不能恢复从前的轻功水平,但跃个这府内矮墙仍然不成问题。 想到就做,乔先永冲着矮墙提气一跃,结果却令人异常失望,仍然与他前日一般,没有任何变化。他叹了口气,却也不觉得太过沮丧,这体力和精力的增长,说明玄石的修炼还是有充分的效果,相信时日一长,内力也会完全恢复。 正坐着出神,乔先永耳中忽然听到有个轻柔的声音唤他名字,“乔公子,少爷,你在哪里?” 原来是琪儿醒了。琪儿寻了几步,看到乔先永坐在院中,连忙走来搀起他说,“少爷,你身体还没完好,这院中凉,你穿的是睡衣又这么单薄,还是赶紧回房是好。别明儿着了凉,又让夫人和小姐担心。” 乔先永本想在院中再独自坐一会儿,但听到琪儿所说,想还是不要因为一时任性,耽误了第二日要出发之事,便依言回屋。进屋门前他想起一事,问道,“琪儿,今日是何日了?” 琪儿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少爷,今天是九月三十了。” 原来是九月三十,上次玄石运行之日是九月十五,看来这规律是半个月一次,每个月的十五和三十两日寅时,都可以尝试修炼玄石之灵,乔先永默默记下了这两个日子,心想见到师父之后一定要与师父再好好商量,看看其中到底是有何玄妙之处。 琪儿见乔先永不再入睡,便手脚不停的收拾屋里屋内,又不知从哪打发了两个小丫头去膳房要早饭。乔先永见琪儿做家事倒是井井有条,不觉心中称奇。 这一日倒与前一日无甚差别,早上乔先永陪母亲吃了早饭,却没有见到浣香。乔氏淡淡的说浣香这丫头贪睡,早上起的晚,都是早饭午饭合成一顿吃,这么多年也改不了这毛病。说完又问乔先永吃的如何,休息的如何,琪儿伺候的如何,都是家长里短的碎碎念。乔先永也不厌其烦,有问必答,但心中几次想问母亲一些陈年旧事,却又总觉得不是合适时候,只等第二日上路了再问。 第二天一早,乔先永没等天亮就起了床。掀开门帘,却发现浣香比他起的还早,已经梳洗的整整齐齐,双眼发亮,灿然一笑说道,“少爷早,早膳已经送来了,都在小火上温着呢,你洗漱之后就可以进早饭啦。” 乔先永不由得好笑,说道,“琪儿姑娘,你倒像是激动的很。” 琪儿脸一红说道,“少爷,不瞒你说,我从小长在这府里,都没有出过府去,却不知道外面是怎么样的呢。少爷,你说外面的路上也这么多竹子吗?那路可太难走了吧,咱们这么多行李,这么多车马,怎么办才好呢?”说完柳眉轻蹙,倒像是在发愁。 乔先永先是好笑,说道,“我倒还不知道你没出过门呢。外面这路上确实是横着竖着天上挂的都是竹子,我看咱们去京城要费好大劲。要不然我和夫人说说,留你在府中可好?” 琪儿一惊,又反应过来乔先永是在与他说笑,脸又一红,不言声的将各色食盒端了过来。乔先永挑了几样合自己口味的饮食,配着剁椒风卷残云的吃完,碗一推就催琪儿带他去接夫人小姐一起出发。 琪儿见他着急,就把家务之事交代给几个老妈子,垂手在旁边说,“少爷,你要带的所有物件,琪儿都给你打点好,已经装车了。太太昨日吩咐过,今早不用再专程去接她和小姐,到了出发时辰,让我带着你到门口等候便是。” 第129章 出行预备 乔先永听到琪儿之言,迫不及待的说道,“如此甚好。琪儿姑娘,我已经准备停当。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我看这时辰也差不多了,不如咱们赶紧去府门口去等候夫人小姐可好?” 琪儿捂着嘴笑道,“乔公子,琪儿服侍你这几天,从来没见你如此心急过。现在时辰比夫人吩咐的还是略早一些,不过我们先去府门口等着也是个办法。我也顺便查看清点行李带的可够。”说完就引着乔先永出了小院,七拐八拐之后,又穿过一片茂盛的竹林。这片竹林比乔先永之前在府中任何一处见过的都要繁复,单单只是穿行就走了一炷香的功夫。 穿过竹林之后,乔先永忍不住问道,“琪儿,这府门到底在哪里啊?” 琪儿“扑哧”一笑说道,“公子,这就到了呀。咱们这府没有大门,听说是也没有什么外来的客人,所以夫人说也不需要什么大门去装模做样的。” 乔先永听到琪儿的解释,不免张目结舌,回头望去,只见一片葱葱郁郁的竹林,哪里看的到任何的亭台楼阁,要不是自己刚刚从这密林中穿行出来,怎会知道这其中还隐藏着一个偌大的院落。正发呆间,只见琪儿手搭凉棚向旁边望了一望,又拍手笑道,“公子,我看马队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过去吧。” 乔先永这才发现距离自己所站之处十几丈开外,似乎确实停着一队车马,远远望去,这车队声势浩大,从头到尾一眼都望不尽。乔先永跟着蹦蹦跳跳的琪儿走了一阵,来到了这车队附近,看的更为清楚。 说这是条车队一点都不为过。前前后后夹杂着七八顶大小不同的轿子,两顶八人大轿,三四顶四人小轿,另外还有十几辆木车,都盖的严严实实,已经套好了马,车夫正在一旁把已经光亮的可以当镜子照的木车擦得更为光亮。除了车夫马夫之外,还有十几匹骏马,由几个马夫带着,整整齐齐的排着队,悠闲的低着头啃着地上的杂草。 这一队不论车夫马夫光是人就有六七十个,大部分都是身材精状的男性,也有几个老妈子和丫鬟打扮的女性伺立在不同的轿子旁边。 “这,是咱们要上京城的队伍?”乔先永张大了嘴,询问身边的琪儿。 琪儿点点头说道,“是的少爷。” “这么多人?咱们这是要搬家吗?”乔先永忍不住问道,他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有什么东西好带,又补充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咱们和京城那边有生意往来,要带大批货物过去吧?” 琪儿摇摇头,说道,“公子,琪儿虽然没跟着出过远门,但每次夫人小姐出门时,琪儿都出来看过热闹。这次和以前几次相比,这车马人都不算多。想来是因为这次是夫人小姐临时起意,所以没准备太多物事。” 琪儿随即伸出手指一一指给乔先永看,“公子,你看,这两顶八人大轿,其中可以会客、睡觉、进膳,甚至可以读书写字画画,功能一应俱全。其中一顶绛紫色轿子,是夫人与小姐乘坐的,另外一顶青绿色轿子,琪儿猜是给公子你乘坐的。” 乔先永一边听琪儿细细介绍,一边摇摇头,心想娘出门也是好大的派头,自己又何时坐过轿,眼睛不由望向车队尾部的十几匹骏马。 琪儿看到乔先永的眼神,好像看破了他的心意,笑道,“公子,你若嫌坐轿气闷,骑马也好的。这么多匹马,本来就是给咱们出门用的。还有啊,公子你说咱们这么多车是运往京城的货物,那可是大错特错了。” 乔先永奇道,“咦,那是什么?我知道了,一定是带去京城送亲戚朋友之物。” 琪儿又笑着摇了摇头说,“公子呀,你又猜错了。这都是咱们这一行人路上所用之物,当然还有一部分确实是去京城所用之物,但也都是自用,没有什么送人的物品。这其中七八成都是太太、小姐,还有公子你的所用物件,其他的便是我们这些从人的物品了。” 乔先永听罢之后连连点头说道,“夫人和小姐都是女子,这女子之物,什么脂粉荆钗,衣裙袍袖的,果然种类繁多,我也真是见识了。” 琪儿听闻却大笑起来说道,“公子,那你可是大错特错了。刚才我看过了,这几辆木车上,涂着蓝色木边的五辆车内,放的可都是公子你的日用之物呀。依琪儿看,公子的东西比太太和夫人也不少呢。哈哈哈哈。” 乔先永不由得愣住了神,他一直都孤零零孑然一身,背一个小小包裹走过大江南北,哪来这么多东西可装车?还在发呆之间,之间两顶二人小轿悄然无声的从不远处抬了过来,转眼间停在了乔先永和琪儿身边。 轿夫小心翼翼的揭开门帘,早有丫鬟老妈子呼啦啦的围了上去,从其中请出了乔氏和浣香二人。乔氏搭着一个老妈子的手臂,笑吟吟的走到乔先永身旁,怜爱的看着他说道,“永儿,早饭吃的好不好?琪儿那丫头伺候的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娘给你琐琐碎碎准备了许多些东西,就怕你在路上吃喝穿用不妥。不过娘寻思不打紧,咱们去往京城这路上,会经过好几座大城,有的城里也有咱们的庄子,需要什么,娘提前派人前去安排打点准备就好。” 乔先永笑道,“娘,儿子风餐露宿都经过的人,不需要那许多复杂的物事。娘既然准备了,儿子就觉得都是好的。” 乔氏点点头,带着浣香在众人的随侍下果然向着琪儿所说的绛紫色轿子走去。那轿子的两名轿夫早已将门帘掀开,站在一旁毕恭毕敬的候着,乔氏与浣香踏进轿子前,乔氏向乔先永微笑说道,“永儿,你若不喜欢坐轿,娘也让人准备了两匹上好的骏马给你骑。只是你身体还没好全,你答应娘,骑马耍一会儿,就让琪儿伺候你在轿中休息休息,可好?” 乔先永还能有什么不同意,连忙点了点头。 第130章 安江之城 乔先永这拨人马,于是浩浩荡荡的向着京城方向开拨。乔先永选了一匹最为高大的白马,正适合他的身材。他骑在这马上随着车队不紧不慢的向前行进着,其他骑马的家丁因为不敢僭越,都不远不近的跟在他的马后。因此乔先永身边,却也没什么人陪他聊天说话,只是偶尔时候,他看到前面那顶绛紫色的轿子的小绣窗窗帘会被掀起,露出浣香或是琪儿的脸孔,远远冲他挥手微笑。 乔先永的心境却与上次出行时大不相同,不由自主的感慨万分。 上一次跟随着大队车马出行时,他乔先永仅仅是白沙镖局一个微不足道,不引人注目的杂役,干着最苦最低微的活计,吃着最粗糙的饭团,喝着最冷的水。 可是现下他成了这不知道有多少财富之家族的唯一公子,有如此之多的下人供他驱使,手一抬立刻就有人将美酒琼浆送到他嘴边,累了立刻有人趴在他脚下让他踩着下马,再把他送进一辈子都没睡过的软轿休息,天热时还有人在一旁打扇,天不热时更是有两个丫头手不停的帮他捏背捶腿。 尽管乔先永尽可能的拒绝了财富为他带来的所有舒适,但现下与在白沙镖局之时比起来,却是千差万别天上地下的距离。 哪一种生活更是乔先永想要的呢?这许许多多天来,他独自一人时,也常常思索这个问题。白沙镖局的日子,是因为自己有其他的目的,那镖局的普通生活,显然不是自己所求。但是现在的富贵人生,自己从小就没向往过,现下虽然享受了诸多富贵带来的舒适,但却也让他浑身的不自在。 这一队富有的人马经过了二十几个日日夜夜,终于来到了中原大陆由南向北的一个重要中轴线城市,安江城。乔先永时时琢磨,这说来也是奇怪,为何白沙镖局一干武师从广安镇开拨没多久,就一起又一起的遇到打家劫舍的强人,又是青面豹,又是何家老店,最后折在了白新新、落霞孤鹜等一众怪人手里。 而乔氏这一行车队,行走了二十多个日夜,一样的都是规规矩矩走官道,不要说没遇到任何一个拦路强人,就连只拦路的老虎狐狸都没见过。难道是这一路上的匪徒都势利眼的很,专挑白沙镖局这帮子干苦力的人下手?乔先永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其中道理。 于是有一日,他在紫色轿子中陪着母亲和浣香吃午膳时,不由得问道,“娘,为何这一路上如此太太平平?孩儿一开始还担心会遇到像白沙镖局路上那些强盗土匪,咱们不好抵挡,还想提醒娘多带些家丁好手。” 乔氏却像是不谙世事的模样,含笑不语,看了看浣香,示意她来回答。 浣香想了想说道,“大哥,咱们一行,除了你之外,都是些妇道人家,也没带得什么贵重珠宝钱财,你说那些土匪绿林的,花时间来打劫咱们做什么。妹妹心想,大概是还有许多其他有钱之人,花去了他们的宝贵时间罢。”说完边用绸帕捂着嘴小声笑起来。 乔先永心知并非如此,可也许娘和妹妹平日并不怎么在外面抛头露面,因此不知这道上险恶,也是极有可能。因此他也一笑,没有再追问,但从此以后也就多留个心眼,警惕的观察着可能发生的危险。 但直到进了这中原十大城之一的安江城,都没遇到任何劫道之人。 随着一路北上,天气也明显转凉,一行人都换上了有着绒布衬里的长袍。乔先永在琪儿的一再央求之下,换上了一件淡紫色的长袍,里面密密麻麻的绣着一层又白又软的绒,穿在身上又保暖又舒服,琪儿说这是天山上的雪狐脖颈绒毛,要十几只雪狐才做的成这一件,乔先永听了之后只是惊异咂嘴。 进了安江城之后,车队便非常熟悉的直奔城北方向去。昨夜乔先永已经从乔氏处得知,自家在安江城之中有一处庄子,可以在里面休息几天再上路。早有家人探路回来报告说,向京城方向的道路都畅通之极,按照过去几十日的行进速度,大概不到腊月就能到达京城。因此乔氏疲惫的嘱咐要在安江城休息三四夜再走。 乔先永心中虽着急,但也不好拂逆母亲之意,再看母亲和浣香确实精神头都不如从家出发时那么足,也确实需要修养,因此只能点头答应。 安江城道路虽然比嶂州城更为宽阔,但相应的来往行人也更是拥挤,因此车队的速度明显放缓了许多,来到浣香提到的庄子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众人都舒了口气。 乔先永仔细看去,车队刚拐到一条深巷之中时,就看到这巷子两边每隔几米就如钉子一般站立着一个一动不动的身着黑衣的家丁。又有一名身着黑色长袍,可以看到上面隐约绣着宝莲纹饰的长身男子笑吟吟的向着车队迎了上来。 车队之首的车夫一看到这黑衣男子,长长的吹了一声口哨,随即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乔先永不明其意,也随之拉住了马。只见紫色轿子的窗帘掀了开来,露出了琪儿的脸,她向前望了望,高声喊道,“太太问,前面的可是闫管家?是的话请叫过来说话。” 眼看着琪儿的话一句一句的向前传了过去,只见那黑袍男子一溜烟的向着绛紫色轿子小跑过来,恭敬的站在轿窗边,沉声说道,“回太太的话,正是管家闫晋迎太太和小姐回府。”那男子随后迅速的一转头,向着乔先永准确无误的打了个千说道,“恭迎公子回府。” 乔先永瞠目结舌,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轿中传出了乔氏不紧不慢的声音,说道,“闫管家,你辛苦了,自家人还搞这么大阵仗。我和浣香还好说,乔公子第一次来,你可是给我伺候妥了。” 那黑袍“闫管家”仍然俯身在地,弯着腰朗声说道,“请老太太放心!”随即抬起头满面笑容的说道,“公子请吧。” 第131章 安江一夜 这安江城中的庄子,倒是规规矩矩的四合之形,不像乔先永最初住过的宅子,里面都是小道密道。但这庄子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占地奇大无比。 广安镇的白沙镖局,已经是乔先永所见过的最大的府院,当然也许他曾经歇宿过的玉虚山庄更为宏大,只是因为只短短住了一晚,由于身体不好也未到处走动,因此反而没什么印象。乔先永没想到的是,这安江城中自家的庄子,倒是比白沙镖局看上去大了四五倍还不止,层层叠叠的也不知道有多少重院落,多少间厢房。 闫管家带着乔氏和浣香乘坐的八人大轿进了院子,乔先永早下了马紧随其后。这院子是标准的不知有多少进的四合院,几人一轿过了一进院,又过一进,再过一进之后却别有洞天,是个精巧的花园。闫管家带着众人向东边拐去,经过一片假山之后,只见又是一个汉白玉所雕刻的拱门,上面端端正正刻了几个大字“朗月阁”。 这拱门却小了不少,那八人大轿明显受阻,无法再穿过去。乔先永只听轿内像是浣香低声说了什么,随后乔氏在浣香和琪儿一左一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闫管家立刻凑到乔氏面前,毕恭毕敬的弯下身子。 乔氏轻咳两声说道,“闫管家,我和浣香就还在这朗月阁休息便好。你们庄子里日常事务,该打理打理,该办就照常办,不要因为我来,耽误了什么。” 闫管家连连称是,又请示道,“太太,这轿子已经进不去这拱门,您看就我送您和小姐到院中房间可好?” 乔氏一摆手说道,“不用弄这些虚客套。这是我家,我来过多少次了,还要你送!浣香还有几个老妈子丫鬟,跟着我进去就好。你把你少爷伺候好就行,他才是你最重要的主子!” 闫管家满脸堆笑道,“太太说的是,朗月阁中也都已经准备停当了,小的这就带公子去歇息。”随后向乔先永躬身道,“公子,那您请吧。” 乔先永却有些错愕的看向乔氏,问道,“娘,我不与你们都住这院内吗?咱们母子几个说话聊天方便些。” 乔氏宠溺的一笑道,“傻孩子,这庄子这么大,咱娘三个还要挤着住不成。浣香还是小姑娘,与我在一起做个伴。你也不小了,和我们同住一处也有许多不方便。我早就交代闫管家准备好你的休息之处,这几日车马劳顿,今夜也好好休息休息,我们这些娘儿们叽叽喳喳的,也就不吵你了。对了,晚上就在各自房间用饭就好,我身子乏的很,永儿,你就自便吧,好吗?” 经过这许多日,乔先永知道乔氏在晚间常常深感疲乏,也不太爱与人玩闹说笑,饮食也量少清淡,因此也不以为怪,点了点头,与闫管家琪儿站在一处,目送乔氏与浣香被几个老妈子丫鬟拥着进院。忽然乔氏好像想起了什么,止住脚步转过身来,笑道,“永儿,琪儿还小,一个人伺候你,我担心还是不能周全。张婆,你跟着琪儿一起伺候好公子,我也放心。”说罢向一个老婆子挥了挥手,就转身而去。 那老婆子依言向乔先永走来,默默的福了一福。乔先永看她甚是面熟,知道是从原来府中带过来的,又一想,这不就是第一次见到乔氏时,伺候在旁的老婆子吗,原来是叫做张婆。乔先永却看到琪儿用异样的眼神望了望张婆,说不清那眼神中是什么复杂的意味,更像是戒备。 闫管家交代了陪侍乔氏浣香的几个下人几句,便引着乔先永等人返回到花园之中,向着西边一条小道走去,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公子是第一次来咱们这个府上,夫人早有吩咐,还是住在花园另一侧的留香阁比较安静。” 果然,没走多远,乔先永就看到一座与方才乔氏进入的庭院一模一样的汉白玉拱门,上面刻着“留香阁”三字,只是还没进院,就闻到一阵又一阵的芳香之气。现下中原中部地区已经接近初冬,却不知是什么花还能开的如此繁盛。 闫管家就像是看懂了乔先永的心思一般,含笑说道,“公子一定是闻到了咱这院中的留香草,这草种来自海上某个不知名岛屿,妙的是四季常绿,且芳香扑鼻,极其珍贵,怕是宫里面都没有呢。”说完向里一让,说道,“公子请。” 闫管家将乔先永带到主厢房,并吩咐琪儿道,“琪儿姑娘,公子就住这间。这间阳光最好,也最是宽敞,里外三个套间,外面一间你和张婆子住也方便。出门右手边是公子会客用饭的堂屋,另外堂屋西侧连通一间单独的书房,从堂屋后门出去,便是这留香阁的花园小院,里面练武器具一应俱全。” 琪儿乖巧的点点头,闫管家又说道,“膳房已经将晚饭准备好,太太方才说道,请公子自便吃就好,小的就在这里陪公子用晚膳。” 乔先永换过衣服,便带着琪儿来到堂屋,果然各色菜肴小点已经整整齐齐的摆好,色泽诱人,香气扑鼻,正中还摆了一罐鲜红的剁椒。闫管家笑着介绍道,“夫人吩咐,公子爱吃辣,因此准备了正宗的湖兰剁椒,也不知道合不合公子胃口。” 乔先永坐下后,便也招呼闫管家、琪儿和张婆一起用餐,众人不肯,只是站着服侍。 乔先永尴尬一阵后,倒也习惯,夹了两口菜后问道,“闫管家,咱们老太太怕是也好久没来此处了吧?” 闫管家似乎一愣,正在思索如何回答,一旁张婆却抢着说道,“回公子的话,太太一年来安江城一次,今年确实还是第一次来。” 乔先永见这张婆抢话,不由的感到奇怪,却也没多想,点点头后又问,“这几日一直在赶路,却不知道安江城中有什么新鲜去处,明天琪儿陪我瞧瞧去。” 第132章 隐蔽之门 听到乔先永的问题,闫管家先是一愣,又满脸堆笑的说道,“公子,安江城,好玩好看的地方确实极多。公子要是爱雅的,咱们这儿有书院还有碑林,听说都是以前的大诗人大文豪留下来的亲笔文章。公子要是爱武的呢,咱们这儿也有一等一的兵器铺,公子喜欢什么玩意儿尽管去瞧,提我老闫的名字就行,喜欢什么就尽管挑,不用付账。公子要是爱热闹呢,咱们这儿的茶楼酒馆集市,小的估摸着比不了京城,但也可以说是国内数二数三,公子喜欢什么,尽管跟老闫说。” 乔先永还没答话,那张婆又抢着说道,“闫管家,公子去哪儿不去哪儿,不用你忙活张罗,太太自有安排。” 琪儿似乎看不过,杏眉一蹙说道,“张婆,闫管家是在和公子说话,又不是在问你!” 张婆白了一眼琪儿,愤愤的嘟囔道,“小丫头片子,你就这么和你姥姥说话?翅膀硬了,有人撑腰了?” 乔先永却不明白这张婆子为何突然如此嚣张,他虽然一向不愿意颐指气使,此时却也看不得琪儿受气,皱了皱眉头说道,“闫管家,多谢好意,明日我想找个热闹点的茶馆坐坐,也看看这城中有什么热闹事。”随后向琪儿点点头说,“琪儿,你陪我去,另外请闫管家找个府中得力的小厮,一并跟着就好。” 张婆脸色立刻一变,插话道,“公子,琪儿一个小姑娘,陪着您不合适,依老婆子看来,还是我陪着更合适一点。这安江城我来过许多次,公子愿意去哪儿,老婆子都能带着公子去。” 那闫管家嘴角一翘,讥笑道,“张婆你说话可真是有点意思,怕不是老糊涂了吧。乔公子如此翩翩风度,不带着琪儿这样如花似玉的丫头出门,倒是带着你这么个牙都快掉光,脸上的皱纹都能藏泥的老太婆出门,公子就很有面子了吗?”他斜睨了一眼正在捂嘴偷笑的琪儿,又说道,“少爷,也不用什么小厮。为了太太放心,我老闫陪着你明日出门转转。” 张婆嘴一张,又想说什么,乔先永抬起头向着她看了一眼。张婆突然觉得这少年眼神如寒冰一般,虽然平日温文儒雅,但这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不禁退后一步,闭上了嘴。 晚饭后,闫管家离开了留香阁不知又去张罗些什么,乔先永信步走出屋门,外面虽然已经天黑,但园内三步五步一盏的灯笼倒是把园子照的朦朦胧胧,别有一番风情。他站直身子,想着既然没什么事做,这里又不像原先种满了竹子的院府,认不得路,不如到花园之中散散步。 乔先永刚琢磨了此番念头,琪儿就跟了出来,手中抱着一件淡紫色斗篷,说道,“公子要是出去,夜风凉,披上这件斗篷,别着了寒。” 乔先永虽然并不感觉冷,但不忍心拂逆琪儿的好意,点点头接过,披在身上,一转头看到琪儿期待的眼神,于是说道,“琪儿,你也穿厚一点,拿个灯笼帮我照着点路,我们到那花园里去逛逛。” 琪儿欢天喜地的进屋去拿了灯笼出来,只见张婆又挡在了门前,她整个人背着外面的亮光,脸孔埋在阴影之中,显得阴森可怖。张婆放低了声音,咬着牙对琪儿极小声的说道,“你这丫头别忘了规矩,出了什么差池,我禀明上面办了你!”说完之后向旁边一闪,脸上又堆满笑大声说道,“琪儿姑娘,你和公子别逛太晚,早点回来歇息呀!” 琪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手中的灯笼都在颤抖,她不由自主的冲张婆点点头,随即走到了乔先永身边。 乔先永没注意张婆和琪儿之间的对话,见琪儿拿了灯笼过来,便与她一同向着花园中走去。 这府中园子虽大,却没什么人,除了偶尔传来的蛙鸣之声,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乔先永也没什么目的,纯粹是因为想走走路透透气,在花园中绕了几圈之后,他突然看到院子最西北角的地方,像是有一扇红漆斑驳的小门。 乔先永不由起了好奇之心,带着琪儿走了过去。 那红漆小门非常隐蔽,如果不是因为乔先永眼力一向极佳,定是看不出来这藏在几棵密密的杨树之后的门,那门上也没有挂任何牌匾,只在正中还留有一柄门环,一看就是另外一个门环已经脱落,却无人修缮。 乔先永好奇心大起,和琪儿小声说道,“琪儿,咱们来探探密可好,这扇门如此隐蔽,其中一定有趣的很。” 琪儿却不以为意的说道,“公子,这一定是已经废弃许久的一扇门,我看没什么事咱们还是别进去的好。这宅子我也没来过,这个角落阴森森的,别冲撞了什么东西。” 乔先永仔细瞧了瞧又说,“依我看,这一定不是废弃的院落。虽然看起来又破又旧,但竟连一个蜘蛛网都没有,而且我刚才摸过,门上都无灰无尘的,一定是有人常常打扫,常常使用之故。”乔先永正说着,只听从那门中传来一声轻微但又极其凄惨的喊叫声,就像是有人被蒙住了嘴发出的声音。 琪儿也听到了这声音,她紧张的看了一眼那红色小门,抓住了乔先永的袖子。乔先永却诧异的注视着红门,似乎在犹豫是开门还是不开。两人都屏住呼吸之时,仿佛从花园中何处传来了两声咳嗽声。琪儿惊得浑身瑟瑟发抖,牢牢的拽着乔先永,小声说道,“公子,琪儿真的害怕,咱们还是回房吧。” 乔先永本意仍然是推门进去看看,尤其是在听到这呻吟之声之后,但他低头看到琪儿已经惊的面色惨白,于是叹了口气,点点头转身向留香阁的方向走去。 在穿过花园时,琪儿尽管瑟瑟发抖,但仍然在四处张望,似乎想寻找那发出咳嗽之处,但花园之中依然安静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第133章 同行茶馆 回到留香阁时,琪儿仍然在左盼右顾,不知道在张望什么。乔先永看她模样,不觉好笑,说道,“琪儿,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你是怕黑呢,还是怕鬼呢?” 琪儿仍然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一边伺候着乔先永更衣,一边说道,“公子,这庄子让我浑身都不舒服,总不知道哪里感觉怪怪的。公子你以后晚上也别在府中乱转了,真有点瘆人的!依我看,明日也别上城中四处瞎逛了。我这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乔先永不觉好笑,说道,“琪儿,晚上你害怕,怎么明日大白天的你也怕。有我在,再说还有这地头蛇闫管家在,你不要多想,早点歇息吧。明天养足了精神咱们出去转转。” 琪儿的脸色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战战兢兢的回到外屋去收拾洗漱。乔先永躺在床上,却百思不得其解,这院中明显是有些秘密的,那扇红色小门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他一时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想起身再去探查。后来又想,这也算是自家的庄子,也别瞎去探访,省的母亲还为自己操心。有什么事明日交代一声闫管家便是。 其实乔先永想到安阳城中的茶楼坐坐,并不是为着玩耍嬉闹凑热闹,只是因为自从离开白沙镖局之后,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就像被放进了一个巨大的笼子,外界的事一概不知,一概不晓。虽然得以与母亲重逢,但他心里极是挂念师父和师姐的消息,甚至有时候还会想起从前认识的楚弘景、萧茉柔等人,也不知道现下有何变故。这安阳城也是中原十大名称之一,人流往来不息,想来找个最大的茶楼坐上半日,无论如何也能探听到些江湖中的最新消息。 终于从颠簸的路上可以躺在香软的床上睡觉,乔先永这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直到琪儿忍不住叫醒了他,说时间不早了,要他起来陪乔氏和浣香一起用早饭。 不出意料的,张婆又屁颠屁颠的跟在乔先永和浣香身后,去到了乔氏和浣香休息的朗月阁。乔先永方才坐下,还没等拿起筷子,乔氏就开口说道,“永儿,昨夜可睡的习惯吗?今日要是闷的话,就让闫管家陪你出门溜溜弯子。” 乔先永正惊异乔氏对他的心意所了解,正要回答,就听乔氏又说道,“今日也给浣香放个假,不用在这府中陪我这个老婆子,让她跟着你一起去玩玩儿。琪儿这小丫头涉世未深,照顾不周,让她在外服侍你们兄妹二人可以,但是还是要带上张婆子,伺候起来周到,我也放心。” 乔先永听闻,就知道一定是张婆不知何时来告了密,不由得厌恶的看了张婆一眼,只见那老婆子眉目间均是得意之色。但他却也无法忤逆母亲之意,只得点点头。 浣香坐在一旁却甚是兴奋,饭没吃几口,嘴中却是不停,说道,“大哥,咱们去哪里好?你爱喝酒还是喝茶?喜欢吃这安江本地菜还是吃外地菜?你喜不喜欢看杂耍?对了,咱们就去城中心那家茶馆子,那儿得安江菜既正宗,二楼窗户又大,外面集市中情形看的一清二楚。咱们看上了什么好玩的物事,就买回来给娘看,带到京城玩也好。大哥,大哥你笑什么,怎么不说话?” 乔先永心里失笑,嘴上淡淡说道,“浣香妹妹,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安江城,你说去哪就去哪好了。” 闫管家也在一旁凑热闹说道,“浣香小姐说的没错,老闫知道小姐所提的那间馆子,现下就派人去安排安排。” 乔先永挥挥手插话道,“闫管家,多谢你的美意。但咱们出门玩,图的是看热闹,你这一安排,那茶馆中跑堂的,掌柜的知道了是咱府中之人,万一他们有什么避讳之处,咱们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依我看,咱们早饭后就直接过去好了。浣香妹子,我不知道那地方远吗,你若不嫌远,咱们反正无事,慢慢走过去,一路看看城中景致可好?” 浣香连连点头,但对路程远近似乎把握不定,抬头看着闫管家。 闫管家笑着说道,“这茶楼岚祥苑其实离咱这府上并不远,走过去大概一炷香光景。依老闫看,还是让府里小厮抬一顶二人小轿,再另牵一匹马在后面远远跟着,如果公子和小姐走路走累了,或是景致看厌烦了,就坐轿骑马可好?” 乔氏听到安排的妥帖,不由眉开眼笑道,“还是闫管家想的周到。老闫,那咱们这公子小姐就交给你了,你可是给我服侍妥帖了。” 因为众人存了出去游玩的心思,所以早饭也是吃的极匆忙,只是因为要陪乔氏,所以个个虽然都还在椅子上坐着,但早已坐立不安。乔氏看的清楚,缓缓放下调羹笑道,“看你们几个样子,就像是笼中的小鸟一般,急着飞出去。我也不要你们陪了,快去换换衣服,梳洗打扮之后出府去玩罢。” 半个时辰之后,乔先永及浣香带着几个丫鬟小厮还有闫管家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聚齐在了这府院门口。浣香一看人多,瞪眼说道,“闫管家,你我,还有大哥和浣香,我们四人一道。其他那么多从人,你让他们远远跟着,别离太近,要不然让人家看到,以为我们浩浩荡荡十几个人出门要做什么。” 闫管家正欲笑着答应,张婆冷不丁的说道,“小姐,你忘了,太太要我跟着你和公子,小心伺候着呢。咱们还是听太太的话为好。” 乔先永正烦这张婆如此不客气的和浣香说话,刚想呵斥,却见浣香眉间涌上一股怒气,但转瞬即逝,淡淡说道,“那就依你,你同我们四个一道,但你还是少说话为妙。” 张婆听闻,垂手凑近闫管家,脸上不由露出得意之色。 商量妥帖之后,这几人就在闫管家的带领下,向着大家商量定的一等茶楼岚祥苑走去。 第134章 岚祥茶馆 闫管家带着众人,出了幽静的本府门前的巷子,拐到城中的大路上来,这安阳城的热闹情景立刻丰富起来。时间已经到半上午,又正值安阳城的赶集之日,这人流更是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吆喝的,挑担的,牵着儿童的,走走停停川流不息。 乔先永和浣香等一行人衣着华贵,气质不凡,因此路人见到他们一行,均纷纷闪开避让。乔先永到没想到这“人靠衣冠马靠鞍”的俗语如此贴近现实,不由好笑。他们几人走走停停,一路谈笑风声,琪儿和浣香两个少女更是倍感新奇,娇声俏语不绝于耳。 乔先永走在浣香身后,眼睛也不住的左右搜寻着,想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寻常之人。忽然迎面而行的人群中,跌跌撞撞走出一个瘦弱的黑衣男子,那男子帽子戴的极大,甚至遮住了眼睛,下巴上留着两撮小胡须。乔先永本来并没有注意这人,只是这男子走路好像极其不稳当,也不知道是喝醉酒或是如何,在经过乔先永身边时,脚下一滑撞到了他身侧。 乔先永正想伸手搀扶他,没想到那黑衣人却颇为敏捷,麻利的又站直了向后走去。闫管家注意到这一小小细节,连忙说道,“公子没事吧。”又向那黑衣人所去方向骂了几句,“长没长眼睛!下次再让爷爷看到你,有你好受的!”但那黑衣人早就消失在人群之中,大概根本没听到闫管家的谆谆教诲。 乔先永摇摇头,示意不要紧。但心里却颇为诧异,那黑衣人撞过来的劲道不小,显然是身上有功夫之人,挨近他时,声音极轻的说了一句“故人相见不相识”。难道是故交?这人又是何人?乔先永脑海中一一想着自己曾经认识的数人,楚弘景,采儿,郭铁牛,甚至连魏无光都想到了,却压根就不像刚才那人身形模样。 乔先永边走边出神之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安阳城著名茶楼岚祥苑门前。这岚祥苑修的极为气派,却又不失高雅,并不如寻常酒楼一般大门敞开,人往来进出络绎不绝,而是两扇黑漆金环大门紧闭。乔先永纳闷的问道,“难道赶集之日,这岚祥苑竟不开门迎客?” 闫管家笑道,“这也不怪公子不知道。岚祥苑这茶馆的老板也是怪的很,人家都开着大门,他却常年关着。不是熟客老客,根本不知道此地开业,而且这茶座费用是按位收钱,二两银子一位,却不是寻常人能来的起的。然而,能出的起这银子的,也不一定能进得去,还是要看老板对客人是不是欢迎,是不是认可。老闫我倒是和这老板相熟,有此问起来他的开店之道,那人却说,奇货可居,越是如此,越是达官贵人们挤破了头想来,这生意反而好的不得了。”他停顿了下又说道,“昨日晚间,公子说不要提前来打招呼预定,老闫听话,就没来这岚祥苑叨扰,咱们现下只能去碰碰运气,看看是否还有雅座。” 乔先永听到闫管家一番解释,心里也不禁暗暗称奇,果然这天下之大,怎么做生意的都有,便更存了想要进去这岚祥苑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闫管家上前拉起门环敲了几下,那乌黑色大门立刻悄无声息的打了开来,露出一个俊美少年的面孔,那少年看到闫掌柜,立刻笑道,“原来是闫老爷子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派人给我们捎个信来,我们好准备妥当。” 闫管家笑骂道,“小叶子,你别玩闹了。我老闫算个屁嘞,今天是我们主家公子小姐一并给你们这岚祥苑赏脸来了,别废话,赶紧开大门吧。” 那小叶子极为机灵,看起来与闫管家果然颇为熟悉,也没多吱声,伸手打了个手势,只见两扇大门徐徐被拉开,小叶子站在左边,另外对侧站了一个同样俊美的少年,含笑弯腰,恭请闫掌柜一行人进入。 闫管家退后两步,先请乔先永和浣香二人走在前面。小叶子微微弯着腰,引着五人向二楼楼梯走去。这岚祥苑一楼并没有茶座,其中摆放了形象奇趣的假山石,围绕着假山石设置了小小瀑布和水潭,几朵紫色莲花绽放在水潭之中。另一角落有一个俊美少年不抬头的弹拨着一架古琴,琴声铮铮,悠扬动听。 真是一个雅静的所在!乔先永内心不禁为这茶馆默默叫好。怪不得浣香喜欢这地方,又有谁能不喜欢呢。只是看起来这茶馆中并无太多人,他自己原想打听消息的目的看来是难以达到了。正想着,只听闫管家问道,“小叶子,今日人多吗?” “闫老爷,您来的巧,就剩最后一个雅间了。我们二楼其他三十多个雅间早就坐满啦,您不知道,今日飞天圣母娘娘在咱们安江城中心戏台给百姓们放药,咱这岚祥苑是最好的观看之处,这最后一个雅间本来是咱们安江城郡守老爷定下的,但今儿早晨派人来说因为来看圣母娘娘的百姓太多了,郡守老爷要亲自出面监场,以免出什么乱子,因此就空出了这么一个雅间。闫老爷你们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位置最好的一个雅间看来就是冥冥之中给你们留着的呀!” 闫管家微微一笑,也没答话。小叶子将五人带上二楼,果然走到正中间的一间,掀开门帘将几人带了进去。 乔先永细看这雅间,与隔壁雅间之间是数支又高又直的湘妃竹相隔,并不隔音,但不知是否因为这环境使然,整个茶馆之中并无大声说笑之声,因此也不觉吵闹。 小叶子将雅间的窗户推开,楼下道路上的声音立刻一波一波的传了进来。小叶子笑着向外一指说道,“闫老爷,公子小姐们,请看那边戏台,听说到了午时整点,飞天圣母娘娘就要现身放药了。啧啧啧,您看看,这现在挤在外面的人可是真多。小叶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倒像是大半个安江城都挤在这里了。”他麻利的打个千儿又说道,“闫爷,还是按老规矩,小叶子给您办去。”说完一溜烟的出了雅间。 第135章 偶遇故人 怎么又是飞天圣母。乔先永不由的心下嘀咕,上一次在嶂州城中,也是飞天圣母在她狂热的信徒之中演了一场闹剧,那夜也是白沙镖局死了镖师出事的日子。怎么时隔许久,在这安江城也出现了飞天圣母。不知这店小二所指的,是不是凌菲儿,又或者这飞天圣母只是个代号尊称,就如同菩萨佛祖一般。 乔先永自从在嶂州城看到凌菲儿之后,就越觉得这个曾经认识的少女变得无比神秘和遥远,与自身更是毫无干系,因此对看飞天圣母的热闹也不感兴趣。有点奇怪的是,这闫管家、浣香和琪儿等人,似乎也丝毫不感兴趣,全然不像这隔壁的几个雅间传来的窃窃私语之声,话里话外夹杂着“飞天圣母”四字反复出现。 没过多久,店小二小叶子端了各色精巧零点和一壶香气扑鼻的茶上来,一边麻利的给乔先永等人斟茶,一边问道,“各位爷和小姐,中午就也在咱这儿用吧?咱们家新请了个京城的厨子,那北方菜做的味道极好,店掌柜的说了,也请闫老爷尝一尝,给掌掌眼。” 闫掌柜笑骂道,“你们掌柜的就爱鬼扯,今日我们家少爷小姐都在这儿,哪儿轮得到我说话。你下去跟你们掌柜老爷说,只管捡好的做了端上来,银子断然少不了他的。”小叶子笑了笑,端着空茶盘退了出去。 几个人坐下之后,乔先永觉得闫掌柜和这张婆子都在一旁,大家反而说话拘谨,因此也没说什么,默默喝着茶,偶尔张望张望楼下。琪儿却与浣香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对着茶楼外指指点点。 “公子,我看这老百姓已经挤了这么久,到底是等着看什么劳什子。”突然乔先永背后的隔壁雅间传来了一个中老年男子努力压低的粗犷声音。乔先永一愣,却感觉这声音有些许耳熟,便一边装作品茶一边凝神听着。 “你懂个屁,这窈窕少女君子好逑。自从,咳咳,离开了之后,你没见公子总是郁郁寡欢吗?好容易公子这次说想看看这飞天圣女有什么奇妙之处,能吸引如此多的信徒,你个傻老粗又在这瞎说个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 这两个声音都越听越耳熟,乔先永不禁疑惑的想,难道他们也来了? 一个声音低沉却疲惫的声音说道,“你们都别吵了。这外面已经够乱了,不知为何,我头痛的很。”随即其他声音都沉默了下去。 果然是他!乔先永心跳加速,居然在这里遇到了他曾经认识的人!乔先永装着若无其事的喝茶吃点心,内心却涌上一阵激动。心里又想,看来都是来看飞天圣母的热闹的,不如先不要打扰这熟悉之人,等大家离开这茶楼时再相认打招呼不迟。 过了一阵儿,小叶子又一道一道端上许多菜肴来,眼见着午时就要到了。茶楼外的大戏台旁也里三层外三层的不知围了多少人。 只听一阵钟鼓齐鸣,不知多少支笛声齐齐奏响。空中一阵烟雾突现,包围了整个戏台。待烟雾散去之后,只见戏台正中一朵醇黄色的莲花宝座,花心处一个白衣少女带着温柔的笑容,盘坐在上,俯视着戏台下的人潮。而戏台的每个角落均站了三男三女六名白衣少年少女。 果然,这众人围观万众空巷的飞天圣母还是凌菲儿!乔先永心中一动,睁大了眼睛向着那莲花宝座看去。没想到凌菲儿正抬起脸,望向这岚祥茶馆二层雅座窗口,也不知道她看到了谁,极轻极轻的挑了挑眉毛。 浣香看乔先永盯着凌菲儿出神,不由得笑道,“大哥,这飞天圣母娘娘可美的很呀。不过也是奇怪,这明明就是个小姐姐,怎么却喜欢让人叫娘娘,真是有趣。” 琪儿也在旁凑趣道,“小姐说的对,我看应该叫飞天圣姐姐,嘻嘻。” 张婆却神色紧张的瞪了说笑的二人几眼,低下了头,嘴中不知在喃喃的默念着什么。 乔先永脸一红,低声说,“我没见过什么活菩萨,好奇而已。来来,别看了,吃饭要紧。” 这是只听隔壁雅间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惊呼之声,“公子!你仔细瞧,这圣母娘娘长得好像三年前咱们”随后她的声音却越来越低,几乎不可闻,像是有人暗示她放低声音讲话。 张婆满脸狐疑的看了一眼隔壁雅间,不知为什么,乔先永总觉得她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又冷又凶。 隔壁小声讨论的声音仍然在继续,突然那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大了起来,说道,“公子,这有有何可犹豫的,待老夫上去试她一试便知。要真是当年那人,怎么样了也得把她和那块石头弄回来!” 还没等其他人再出声,乔先永透过窗户,只见一个竹竿体形全身白麻之人像支箭一般从隔壁雅间的窗口直向戏台方向冲去。这人手中还握着一根三尺长纺锤状的铁棍,在空中呼呼作响。 乔先永看了一眼,再加上之前的猜测,心下更是确定无疑,这正是玉虚山庄的门客之一夺魂宫宫主开口笑沙修,那隔壁雅间方才言语窃窃的,一定就是老相识陶二娘等人,其中众人称呼的公子,必然是玉虚山庄少庄主楚弘景无疑! 楚弘景与凌菲儿无疑是认识的。乔先永虽然不知其中根本缘故是怎样的,但三年前在乌山之巅时,楚弘景带众门客劫持了凌菲儿之事,他相信不仅是自己,楚弘景和凌菲儿两人一定也是记忆犹新的。就是那一夜,凌菲儿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在乌山之巅一跃而下,意图自杀,却被乔先永救了起来。但付出的代价,就是他乔先永跌入谷底,大难不死,苟延残喘生活了三年。 此时,故人相见,说不清是情是仇,是恨还是缘。 乔先永只知道,看样子,楚弘景大概还是会对凌菲儿动手。只是此时的乔先永,应该还和三年前一样,愿意去救一个无助的少女,却不会伸手相助一个众人敬仰的“圣母娘娘”吧。 第136章 众人会面 乔先永所在雅间内,浣香和琪儿等人也看的真切,眼睁睁的看着一人从茶楼窗户之中急窜而出,均不约而同发出了“啊”声。 坐在乔先永身旁的浣香更是一把抓住乔先永的袖子,花容失色的颤声问道,“大哥,那,那是什么?是人是鬼?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之下是要干什么?” 乔先永沉声说道,“是人,不用怕,且看他要做什么。”闫管家的反应倒是极其迅速,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护在了浣香和乔先永二人身后。闫管家倒也罢了,乔先永意料之外的是张婆子竟然也极其敏捷的站起,几步窜到了窗口,探出身子向戏台方向张望着。 戏台旁边拥挤推搡着的大批人群,突然见一个竹竿子样之人快速倒插飞向戏台,立刻乱成一片,哭闹的,喝彩的,嬉笑的,尖叫的,眼看着许多伤人之事便要发生。只见戏台四周围了一圈装甲整齐的官府兵士,跺脚呼喊着,但似乎全然镇不住这混乱的架势。 坐在莲花上的凌菲儿微微一笑,似乎并不以为意,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法子,那莲花居然重现了在嶂州城中的一幕,从地面之上缓缓升起,漂浮在了半空之中,就在莲花升起之时,那竹竿人也飞到了戏台之上,正巧错开了凌菲儿膝下莲花。 开口笑沙修见一击不中,满脸困惑的看着腾空而起的凌菲儿。此时不需要凌菲儿说一言一语,戏台旁边的百姓都停止了躁动,均都张口结舌的抬头望着凌菲儿。不知谁高喊了一句,“飞天圣母菩萨娘娘要升天啦!”继而人群中跟随着这句喊声如波浪一般,连绵不绝的响起。 凌菲儿含笑张口说道,“各位安江城的乡亲们,飞天我今日是来送与城中百姓各种方剂神药的,还望父老乡亲们彼此照看,不要焦躁,不要踩塌了儿童,老年人,体弱多病之人。每人都有份,都能领到。”奇怪的是凌菲儿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穿透力极强,一字一顿清晰无比的在空气中传了出去。 众百姓听闻飞天圣母之言,就好像纷纷转了性一样,伸手或扶或拉身边的老弱病残之人,现场显出一片安宁祥和的气氛。 乔先永正看的入神,只听旁边雅间的中年女子说道,“公子,不好,开口笑不见了!刚才这少女升空之时,混乱中我看竟像是她在戏台上安置的什么人把开口笑弄走了。” 楚弘景的声音随即清清楚楚的传到乔先永耳中,“陶二娘,莫急。这装神弄鬼之人原来是这小丫头,既是老相识了,她大概定会来找咱们寻仇。我看开口笑一时半会的性命确是无虞。” 只能说楚弘景料事如神,茶楼外仍然是吵吵闹闹,没人关注这岚祥茶馆有任何异常。只有乔先永留神听着,却像是有数人从茶馆的台阶上了二楼。 只听隔壁雅间的门“嚓拉”一声,像是裂了开来,就听到开口笑沙哑阴沉的声音说道,“公子,他娘的,这帮人阴我,老子被抓了。” 又听到小叶子急急的在一旁劝道,“各位爷,您看都是客人,您这几位爷把咱们岚祥的雅间门弄坏了不打紧,但是咱们这楼上还有许多客人呐,您看几位爷有事能不能到外面商量?今儿您几位爷的茶帐都算小叶子头上,小叶子请各位爷还给个面子,别惊扰了咱们其他客人。” 一人粗声粗气的说道,“你这跑堂的咋事儿这么多。爷们爱在这茶馆里聊天打架的,弄坏了什么物件赔你就是。怎么,咱们爷像是付不起茶帐的样子?”还没等小叶子回答,这人又说道,“你们几个少年少女,长得白白净净清清秀秀,老抓着我们家老沙干嘛?你们想来见咱们公子,敲门就行,弄坏了人家这茶馆的门,反正我们是不赔。咱们公子” 话没说完就被楚弘景出声制止道,“欢喜佛,你先别说,听听这几位是要如何?” 乔先永忍不住就想站起身,却被闫掌柜面无表情的轻轻按了按肩膀,让他稍安勿躁的坐下,又小声说道,“公子,老闫听隔壁这都不像好惹的。今天咱们没带什么人,又有小姐在此,我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反正也与我们无关。” 乔先永听闫掌柜此言,又看浣香与琪儿二人脸色煞白,只好点了点头,心里又想,如果楚弘景万一落了下风,他不管自己能力如何,也定要出手相助。 又听外面粗声粗气的欢喜佛骂道,“你们几个,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别人聊天儿是吧,赶紧滚回去滚回去。”随即就是纷纷关门的声音。料来是别的雅间听到走廊之中争吵的热闹,都探头出来想看个热闹,又被欢喜佛骂了回去。 一阵脚步声,似乎所有人都进入了隔壁雅间。楚弘景不紧不慢的说道,“各位朋友,咱们这桌上还有五六个座位,各位请坐。这位店小二,麻烦你泼了凉茶,给我们换壶新茶。” “你眼睛骨碌骨碌的看什么看?咱们公子说让你给这些不会说话的公子小姐们倒点茶,还不快点去。”欢喜佛大概是向着小叶子粗声交代着。只听一溜小跑的脚步声,料是小叶子下楼去安排了。 只听一个楚弘景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清脆声音说道,“这位定是鼎鼎有名的楚公子了,依着我们圣母娘娘的意思,还请楚公子今夜到我们府中一聚。圣母娘娘还交代了,这位沙老板,功夫实在不怎么样,公子下次切莫带他出来丢人了。” “什么狗屁的圣母娘娘,老子和你拼了!”开口笑显然被这句话激的暴怒,乔先永只听到“啪啪”几声,伴随着几个不同人的“啊”“别啊”“老沙”等叫声,又传来开口笑一声大喝,“公子,老沙借你宝剑一用。” 就听到刀剑相交的金铁之声,那声音之响亮,使剑之人倒像是拼上了命在争斗。 第137章 屋中激斗 闫掌柜见乔先永的表情甚是关切,随即轻轻一拉他的衣袖,下巴向隔壁雅间的方向努了努,乔先永顺着闫掌柜的指示方向看去,只见一根用来相隔两个雅间的毛竹和那窗台之间,倒是有一个碗大的空洞,那空洞所在的位置,正巧与乔先永的身高相仿,因此他凑到那空洞向隔壁望去,倒是立刻将隔壁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 只见唯有楚弘景仍然端坐在桌旁不动,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房中战局。许久没见,楚弘景仍然极其清秀英俊,只是似乎更瘦了一些,眼神似乎也不像乔先永在玉虚山庄见到时那般炯炯有神,就好像丢失了什么极其宝贵的物事一样,略微有些失魂落魄。 陶二娘、欢喜佛等乔先永的老相识虽然都安静的站在楚弘景身后,但神色都极为紧张,凝神注视着房中动静。陶二娘的双手紧扣,乔先永知道她必定已经抓了一手的暗器,大概打算随时看情况不对就出手救急。 楚弘景等人的对面却是另一种光景,几个白衣少男少女面无表情的站着,其中一个白衣少年已经手持一把金刀与开口笑斗在了一起。乔先永记得开口笑使的是一根铁棒,曾经还喷出过毒雾,但此时不知是否是因为在戏台上被俘时,被收掉了兵器,手中紧抓的却是一把寒气逼人的长剑。 开口笑显然对剑法并不在行,手中的剑仍然是按照棒法来使的,许多棒法的长处便使不出来。这剑看起来也不知道是他临时借了谁的剑来用,似乎使的极不顺手。还好他本身武功高强,江湖经验老道,因此倒是并没有落了下风。 与开口笑斗在一处的白衣少年已经斗出了满头的汗珠。乔先永看的真切,这群白衣少年少女正是每次凌菲儿在公众之中出现时,围绕在她身边的侍从们。他却从来没想过,这些看上去年纪不大,面目清秀的少年人,出手竟然如此凌厉狠毒。这与开口笑斗在一起的少年便是如此,每一招都向着武林正派中人避开的阴损部位刺去。所以虽然这少年人的功力与武功修为显然不如开口笑,但一是仗着武器顺手,二是出招阴损,反而与此时的开口笑斗了个将将平手。 开口笑见缠斗许久,也没有解决的了这少年,又想起方才少年嘲笑他“功夫差强人意”,心里略有些焦急,这心中一焦躁,就犯了武学与人动手的大忌,几个破绽不由的更加明显。他见自己讨不了好,那少年的剑招又连绵不断的向自己的裆部刺来,不由开口大骂道,“狗娘养的龟孙子,还他妈的什么圣母娘娘,就这么教你们出招的吗?这般阴损无耻的招数,江湖上下三滥的动作,一看就他妈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衣少年还未还嘴,只听旁边一个少女发出娇叱声,“闭上你的狗嘴,圣母娘娘的名字是你此等人叫的?”这少女似乎心中愤恨不平,“当啷”一声拔剑出鞘,跃到了白衣少年身边,剑光闪闪的刺向开口笑面门。 开口笑眼见又一柄明晃晃的剑尖直向自己额头刺来,心中到反而镇定了几分,想着今日就算把命丢在此处,也不能给自家公子丢脸。他深吸一口气,手中利剑的出剑方向立变,像一只扭曲的灵蛇,诡异无比。只听陶二娘在一边赞道,“老沙,你这传家宝终于使出来了,夺魂棒法用在剑法上,也是妙的紧啊。” 开口笑手中利剑突然拐了一个弯,从诡异无比的角度反击击中了白衣少年握剑的右手手腕,那少年吃痛,手一抖,长剑“珰”的掉落地上,眼见着开口笑手中的利剑就要顺着少年的手腕向上刺中他的右胸,那白衣少女在一旁看的真切,急忙收剑一格,才格开了开口笑这一剑。那白衣少年向后一跃,捂着自己手腕,眉头紧皱。 开口笑百忙之中不忘了回陶二娘一句道,“这小娃娃逼的老沙使出看家本领了,倒也是有点本事。” 本来站在一旁凝神注视着战局的其余几个白衣少年,见现下只剩了白衣少女一人苦苦支撑战局,便忽啦一下围了上去,一瞬间五六支长剑直指开口笑的全身各处,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剑光之中。 欢喜佛等人一瞧形势不对,就要抄起手中兵刃向前跃去,只是还没来得及抬脚,只见原先稳坐在桌旁的楚弘景身形一晃,就从桌面之上飞了起来,还没看清他怎么出手,就只听“啪啪啪”几声,每个少年少女胸口都中了他一掌,纷纷倒退,内功较差之人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断的咳嗽喘息着,足见这一掌之重。 再看楚弘景,已经又坐会原位,若无其事的吹了吹手中茶杯上漂浮的几片茶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乔先永不由看的呆了,他认识楚弘景许久,却极少见他出手。只是在数个月前,见过楚弘景与魔教众人争斗,但当时高手云集,楚弘景的武功并不显得非常出奇。但此时他的功力,显然又远胜了当时一筹。这几个白衣少男少女,乔先永也早已看出个个都是武学之才,招式也精巧,明显是有高人指点过,只是因为年纪过轻,且不免吃了心高气傲的亏。现下楚弘景出手的这几掌,对这几个少年人来说并不致命,只是外伤而已,大概也是想要教训教训这些少年人不懂礼貌,顺便帮开口笑沙修报了被俘之仇。 陶二娘眉头一皱,冲着勉强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几个少男少女说道,“知道厉害了吗?还不快滚!”此时开口笑也从地上一跃而起,虽然身上带伤,却面不改色,又径直走到楚弘景身后,怒视着对面数人。 几个少年人倒也颇有胆量,虽然受伤,但面上也并未露出惊惧之色,都是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听到陶二娘此语,互相对视,但也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第138章 神秘信件 楚弘景见众少年人相扶站立,却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随即向陶二娘耳语了几句。 陶二娘先是疑惑的看了看楚弘景,却见楚弘景神色坚决,于是向几个白衣少年走去。她指着其中一个受伤的少女说道,“你过来,我们公子有话要我问你。这里人多耳杂,我小声说给你听。” 那受伤的少女虽然一脸的戒备之色,但还是慢慢的走到了陶二娘身边。陶二娘倒是并没有使诈,轻声在少女耳边耳语了几句。那少女听后,居然露出了一脸喜色,眼睛中放出光彩,向着陶二娘感激的一笑,又望了望楚弘景,随即低声凑到陶二娘耳边说了几句话。 陶二娘点点头,又退回到了楚弘景身后。 少女也走到了这一群人之中最先出手的少年身边,看起来那少年像是这一群人之中的主事之人,向着他轻声说了几句话,声音细不可闻。 少年冲楚弘景抱了抱拳,一句话没说,率领众人转身离去了。 雅间外面守着的几个店中小厮,极有颜色的小碎步跑了进来,收拾桌椅的,重新摆盘上茶的,又有店小二已经在雅间外支起了一个屏风,来代替已经损坏的木门,没过半炷香的功夫,又已经将这屋内收拾的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楚弘景等人又重新坐了下来喝茶吃菜,小声的议论纷纷。 乔先永此时看过了热闹,注意力又重新回到茶楼外,只见飞天圣母凌菲儿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她属下的若干白衣少年少女正在为大量排着队的百姓们分发药包。这老百姓倒是队列排的还算井然有序,规规矩矩的等着,生怕错过了自己的一份。 闫管家此时开了口,经过隔壁这混乱的一战,他的声音似乎也低了许多,“公子,小姐,老闫不知这日会有这许多热闹,刚才真是吓死老闫了,生怕出了什么差池伤到公子小姐。我看此地今日不能久留,咱们还是早点回府为妙。” 浣香虽然刚才被吓到,但此时的神色好像又恢复正常,笑道,“闫管家,你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小!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我和大哥呢!我看没什么事了,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就在此处多坐一会儿,回到你那个阴森森的府中,气不闷嘛?” 乔先永却好像没听见二人的对话似的,仍然在自顾自的思索着。这楚弘景手下的陶二娘到底和白衣少女说了什么,能让这一行不速之客如此乖巧的离开?还有就是要不要此时与楚弘景相认?毕竟自己在落难之中,楚弘景也曾经伸出过援手,更不用提他和师姐之间暧昧的关系。但是如果与楚弘景相认,却又如何与浣香等人解释?他一时竟想不出来,脑中一片乱麻。 “大哥,你说呢?大哥,大哥你在发什么呆?”浣香清脆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的传到乔先永耳中,才将他从沉思之中拖拽出来。 “嗯?什么?我在想那白衣少女到底听到了什么,才甘心离去?”乔先永却没有听到浣香与闫管家的讨论,随口答道。 “大哥,你在说什么呀?刚才乒乒乓乓的吓死人了,我看你在那个豁口处倒是看的聚精会神的。你说什么白衣少女?可是长得美貌吗?”浣香似乎并不理解乔先永所言,反而娇笑着调侃道。 乔先永没有答话,只是摇了摇头。却看到闫掌柜向他投来的古怪眼神,似乎意味深长。 张婆冷不丁的说道,“公子,小姐,闫管家,依老婆子看,咱们还是离开这茶楼子的好。一个是时辰已经不早了,何况该看的热闹也看完了,不该看的热闹也看了。为了别让夫人担心,还是走吧。” 闫管家随即跟着说道,“小姐,你看连老婆子都同意老闫之语,你就别任性啦。你若是不疲累,老闫再带着你和公子上不远处的中心市集瞧瞧,买些你喜欢的玩意儿,带回京城去可好?” 浣香听二人相劝,心中虽是不愿意,但无奈也怕乔氏责备,只得说道,“好吧,就依你们两个老头儿老太太的。” 闫管家笑了笑,高喊道,“小叶子,再来换壶热茶,吃过之后我们就要走。” 小叶子早就拿着装满热水的大铜壶在雅间门外候着,此时听到闫管家招呼,一推门进来,满面笑容的说道,“得嘞闫老爷。今儿真是不巧,惊着各位贵人了,下次还请务必光顾,掌柜的说再送上好菜好酒赔罪。” 各人均怀了不同的心思,也不理会这小叶子在说什么。只见小叶子泼了壶中冷水,添上热水之后,又轮番给各位倒茶。走到乔先永身边时,他一个不小心,碰掉了乔先永放在桌上的一块绸帕手巾。小叶子一迭声的鞠躬道歉,又弯腰从地上捡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塞回乔先永手中,向他弯腰赔罪。 乔先永一脸异样的看着小叶子,一句话没说。 小叶子随即退了出去,又候在门外等着以防客人有何要求。 闫管家见各人都喝了一轮新茶,站起身来笑眯眯招呼道,“公子,小姐,咱们这就出发可好?” 乔先永和浣香等人依言站起身来,跟随着闫管家走出门外,只听小叶子笑容满面的高呼一声,“各位贵客,走好嘞!” 乔先永又盯了小叶子一眼,小叶子却没有看他,仍然若无其事的跑前跑后为几个人开门,鞠躬,直到几人离开岚祥茶馆,那金环黑漆大门才又紧紧关闭。 乔先永手中刚才被小叶子碰掉的绸帕又被他揣回怀中,一起揣回怀中的,却还有小叶子捡起绸帕时,一起塞入他手中的一张纸。乔先永回忆起小叶子将这张纸塞入他手中时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不免奇怪,但料来定是他不能当着众人讲述的一些事情,因此也没有将此事说破,只等晚点回房之后再细看。 闫管家果然带着几人到了不远处的市集,这市集虽热闹,乔先永却毫无兴趣,只是陪着浣香胡乱转了转,看太阳已经要落,几人就一起回了府。 第139章 天音之约 乔先永回到自己所住的留香阁之后,就迫不及待的一头钻进自己卧房,并交代琪儿道暂时不要扰他。琪儿以为是因为乔先永身体还没完全好全,出去了这一阵时间劳累过度需要休息,因此也没说什么,只帮他把房门关好就默默退了出去。 乔先永待琪儿退出去之后,又静待了十几分钟,屋外确实没有什么响动时,从怀中将小叶子塞到他手里的纸条展了开来。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 “白衣姐姐说,圣母宿在城西天音阁中。大娘说,公子晚间定如约相赴。” 乔先永反反复复的看着这二十几个字,这纸条上之字,恰好解决了他方才的疑问,那白衣少女到底和陶二娘之间交谈了什么,双方才一片祥和的彼此分开离去。如果真按照这纸条所示,那就是刚才争斗的双方约好了晚上在城西天音阁相见,定下了这个约会才算是完成了圣母交办的任务,白衣少年少女们才肯离去。 可这写有信息的条子,又为什么给他乔先永呢?小叶子与他素不相识,偷偷摸摸塞这么张条子给他,是何用意?退一步说,不用再细究这用意,那他乔先永现下得知了晚上凌菲儿与楚弘景定下的约见时间和地点,那自己是去?还是不去? 实话说,对于凌菲儿,乔先永的感情是复杂的。他既是因为这个少女才跌下了乌山,在山谷之中耽搁了整整三年,这些倒也是拜这个少女所赐,但另一方面他更感兴趣的,是这三年让一个当时天真无邪的少女摇身一变,变成了万千瞩目和崇拜的飞天圣母娘娘,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是乔先永真正好奇的所在。 而对于楚弘景,纯粹是因为旧人之情,白日不去相认已是礼数不周。至于乔先永偶然听到的楚弘景母亲与自己师父魏泓之间发生的一段故事,却也不是乔先永感兴趣和操心之事。 想到楚弘景,乔先永又想起魏泓在玉虚山庄为自己疗伤时,给自己讲到过五块原石之事。其中这红色原石,也是凌菲儿所有的修罗七煞心,对于师父来说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虽然师父并没有明确说过是何缘由,但乔先永素知以师父之能,这世上大概也没什么能难得住他的事,或是他得不到的东西。既然师父如此想要这五块原石,必然是为了某个惊天动地的大事。想到这一层,乔先永其实已经暗地里说服了自己,就是趁这个可以与凌菲儿最接近的机会,去谈看下这红色原石现下主人的秘密。 乔先永将那纸条翻来覆去时,突然发现纸条背面好像还写着一排极小的字,刚才竟没有注意到。他连忙凑到窗户旁边,借着天光仔细去辨认那一排蚂蚁一般大小的字迹。 这不看还好,一看清之后对于乔先永来说不亚于头顶上一个霹雳惊雷!这一排娟秀的小字对于他来说再熟悉不过,写着“故人相见,天音之约”。 这是师姐叶穆心的字迹!师姐也来了!师姐一定是因为师父与魔教教主萧碧痕定下的京城腊月之约,所以也要赶往京城。而从南方去到京城,这安江城差不多算是必经之路。只是乔先永纳闷师姐是什么时候看到的他,为何不来与他相认,倒也是非常奇怪。再琢磨师姐这八个字,显然是与前面那歪斜的一排字体相关联,是要他晚上到天音阁去。 乔先永左思右想,却觉得这故人之约也是正常。想起师姐叶穆心和楚弘景之间的痴缠,师姐如果知道了楚弘景与凌菲儿的约定,那也是晚上一定要赶到的,所以顺便把师弟也约了去,这一切说起来就极其合理。 正琢磨着,只听琪儿在外面轻声敲门说道,“公子,该起来了,夫人那边晚饭已经备好,等公子一道吃饭呢。” 乔先永听到后赶忙把纸条又塞回怀中,将头发拨弄的七零八乱,咳嗽一声装出懒洋洋的声音道,“嗯,嗯,这就起来。”他话没说完,琪儿已经推门进来,手中拿着一件样式精巧的黑色长袍,上面隐隐绣着银色月纹。乔先永心里暗赞道,这长袍看上去就极其合身,做夜行服再合适不过,也真是够巧,晚上不如就直接穿这长袍前去天音阁。 乔先永又重新洗漱整理后,与琪儿直奔乔氏所居之处。一进门就迎上浣香的目光,浣香看他一眼后,便低头吃吃的笑着。乔氏慈爱的看了浣香一眼,招呼乔先永说道,“永儿,玩累了吧,快坐下吃饭。香儿,你又作怪,好好的笑你大哥做什么。” 浣香脸一红,轻声说,“娘,不知道为何,我看大哥这些日子身体像是清减了些。虽然瘦了,但穿上这月纹黑袍倒显得极精神呢。娘,我看你得赶紧给我找个嫂子了吧,不过也是,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排着队等着嫁给我这俊俏的大哥呢。” 乔先永怔怔听浣香说着,越听脸越红,随即就假装没听见一般,埋头扒饭。 乔氏在一旁“呵呵”的笑着,说道,“香儿,你别老是胡说八道了。今天你们出去遇到什么好玩之事,给娘说说。” 浣香脸上一笑说道,“今天最有趣的就是看别人打架了。娘,你不知道” 浣香话还没说完,乔先永看着乔氏脸上越来越凝重的神色,赶忙打断道,“浣香妹子,这打架有什么趣味,倒是不用和娘说这些。咱们这是住在城北,今天又在城中心玩了个够,却不知道城东、城西和城南还有什么好玩之处,明日我们再找个地方去玩可好?” 浣香喜笑颜开的拍手说道,“大哥说的对,反正我们还要住一夜,明日再去玩个够。”她伸出青葱一样的手指指了指闫管家说道,“闫大管家,那就请你给我们说一说,这城东,城西和城南都有什么好玩的,我和大哥去哪里玩最有趣?” 第140章 黎山之秘 闫管家听到浣香的问题,看了乔氏神色,见乔氏一脸笑眯眯的表情,似乎并不在意,因此胸脯一挺,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小姐,这个问题可是难不住我老闫。咱们这安阳城啊,最不缺的就是好去处。小姐和公子明天时间不多,可以选城南、城西或者城东一个方位去游玩。下次来住的时间久一点,老闫再带公子小姐玩个痛快。” 乔先永听到闫管家之词,心中一动,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刚进城时,好像闫掌柜你介绍过,咱们这府上在安江城中算是在西北方向,明日为了就近的话,不如你说说看这城西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闫管家点点头,笑着说道,“公子记性真是不错。但实话实说,这安阳城西呢,其实并没有城墙,因为安阳城西是一座大山,也算是个天然屏障,因此自秦朝时有咱这安阳城起,朝朝代代就没有修过城墙。小姐公子若是喜欢到山里赏玩,也可以到城西那座黎山上去玩玩,早年间黎山其实是座佛道儒均有的灵山,庙宇甚多。” 乔先永听闫管家这么描述,好像城西并没有什么富贵人家深宅大院,不由疑惑这凌菲儿所宿的天音阁到底是否在西边,又难道是那张慌忙之中不知谁写下的字条信息有误。正琢磨着如何开口追问,只听乔氏此时缓缓说道,“我倒是念佛,尤其是这么多年大江南北的找永儿,也拜了不少菩萨。虽然没有在咱们这安江城的庙宇之中拜过,可听闫管家此言,似乎这城西黎山之上也是名刹古寺,不如明日让香儿和永儿上山也替我拜拜菩萨,感谢菩萨让我们一家人团聚。” 闫管家听到乔氏之语,却面露难色,沉吟道,“夫人说得好,公子重回府上这么重大的喜事,原也是该拜拜的。这黎山五寺原本修的确实堂皇,香火也盛,但从前一年起,所有的寺庙都被一道高墙围了起来,又在通往这五寺的入口处修了一座大门,那大门常年紧闭,多少原来的信徒想要进去祭拜却不可得。我听城中人说,不知是什么有钱有势的人家,用了什么法子,却把那五寺变成了家庙,因此不再对外开放。” 乔氏一听,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喃喃说道,“如此说来,倒也去不得了。” 闫管家正色道,“正是如此,夫人要是拜菩萨,城西南还有一座天云寺,自黎山五寺不可再拜之后,这天云寺的香火就旺的很。” 乔氏点点头说,“如在城中,不如明日我和你们兄妹两个一道去看看。” 浣香听母亲说的慎重,虽然对于不能自由去玩略感不快,但也没有多说话,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乔先永嘴上“嗯”呀“啊”呀的胡乱应着,心里却苦苦思索着,难道闫掌柜说的这把黎山上知名古刹都包起来之人,就是天山圣母凌菲儿?他又想起这一路来看到凌菲儿所做的诡秘之事,越想越觉得闫掌柜所言的神秘大户就是她,这神秘院落,一定就是天音阁。只是此时不好追问闫掌柜,那大门之上到底写有什么牌匾。只能天黑之后相机而动,到黎山去看看了。 晚饭后,母子三人又絮絮叨叨的诉说了一顿家长里短,乔氏说浣香和乔先永二人白日玩累了,便命他们早点回房休息。 乔先永回到房中,洗漱之后就躺下假寐。这府中上上下下都知道主母在家,喜欢安静,因此都早早各回各屋,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 天黑透之后,乔先永轻声呼唤琪儿的名字,没有听到回答,就知道琪儿已经睡熟。他极轻的推开房门,蹑手蹑脚的出了自己房间,又掩好门。向外走时,却看到琪儿所住的东厢房开着一条门缝,乔先永心里一紧张,难道琪儿并不在屋中,可别一会儿在路上碰到就不好了。他于是凑到门缝外,向里扫了一眼,借着窗外月光,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黑发的琪儿睡在床上,似乎睡的极其香甜。 可是另外一张床上,原本应该也睡着的张婆子,却并不在!乔先永不由觉得纳闷,这夜黑风高的,一个老婆子独自一人跑到哪里去了?乔先永顾不得多想,趁没人发现溜出了留香阁。 乔先永这几日在白日中,早就看好了路线,顺着花园一条隐秘的小径,可以直接来到这府苑的大门处。果然,这一路上,不用说人,连只野猫都没遇上,乔先永身穿晚间琪儿为他准备的黑色长袍,更是与夜色化为了一体,无人能觉。 转眼间来到了大门口,乔先永却清楚的看到那朱红色的大门内侧已经下了锁,他心里不自觉的犯愁。实在没办法的话,只能踩着这围墙砖爬过去,只是不知会不会发出什么动静,引来看门人或者巡夜人。 乔先永站在墙檐下,思来想去,突然灵机一动,提气一跃,他心里对早已失去的内功本来并没有抱希望,此时只是想随意一试,却没想到这一提气,一股真气充满了丹田,又快速流转到四肢,乔先永趁势一跃,便跳了起来,眼看着就要跃到与围墙一般高,那股气不由得散了开去,于是乔先永又落在了地上。还好他落地时看的真切,双脚踩在了一块较为松软的地面之处,才没有发出太大声音。 这一跃,只跃的乔先永又惊又喜。 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可以跳的这样高,虽然与内力所失之前完全不可比拟,此时这跳墙而过的轻功水平,大概也只和一个刚入门一两年的普通弟子差不多,但对于此时的自己来说,却分外意外。在这赶路的十几个日夜之中,遇到一次月中十六,乔先永也避开众人,在软轿之中于寅时又修炼过一次玄石真气。这三次下来,没想到内功却已经有所恢复,而这轻功正是其体现。 看来不知再修几次,这内功水平大概就能恢复到乔先永从前练无上心经的第三层! 第141章 果然相逢 发现自己的内功有所恢复之后,乔先永又蓄力提气试了几次,终于在第六次时,成功的跃过了府苑的围墙,落在了院外的地上。尽管落到地面时,乔先永的左脚硌到一块石头,瞬间一阵钻心之痛涌来,但他心里仍然异常兴奋。 乔先永心里盘算,自己的功夫恢复的连从前的一成都不到,靠现下自己之力奔到城西山脚下,再找到天音阁,估计天都要亮了。正琢磨间,却看到府门外侧有一匹黑马,被拴在一块临街的大石头上,那黑马正烦躁不安的喷着气,四只蹄子不耐烦的在地上摩擦着。 乔先永一眼看去,便知这是一匹正值巅峰状态的好马。这马通体乌黑发亮,只有四只蹄子雪白,不带一点杂毛。乔先永犹豫的向四周看了看,却见一个人也无,他心下虽然奇怪,但此时容不得多想,他三两步奔到马前,将马从那石头上解了下来。 乔先永一纵身子,骑上黑马,按着马头朝西奔去。那马就像是刚刚喂饱了粮草,精神十足,展开四蹄向着城西疾速奔去,乔先永坐在上面倒觉得这马速度之快,仿佛腾云驾雾一般,转眼间一人一马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黑马卯足了劲儿狂奔着,半个时辰功夫左右,乔先永就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座漆黑的山脉,在半山腰处却有数间鳞次栉比的房舍像是亮着灯光。这大概就是闫掌柜提到的黎山,而那些亮光所在之处,应该就是原先这安江城中知名的黎山五寺。 乔先永没再犹豫,就骑着黑马向那灯光所在之处奔去。这黎山的上山之路已不知被多少曾经的信徒们踩的极为好走,再加上这神骏的黑马,走这登山之路竟如履平地一般,不一会儿乔先永就看到了那灯光出现在不远处。 乔先永紧了紧缰绳,黑马不情愿的停下了脚步,似乎还没有跑过瘾。乔先永下马后亲热的拍了拍马头,小声说道,“马兄,今夜多亏有你了。你现在此处歇息一阵,过一会儿少不了又得麻烦你。”那黑马竟像是听懂了一般,也不再焦躁,顺从得让乔先永将缰绳拴在了一棵大树上,又安静得跪了下来,啃着路边的青草。 乔先永将外袍紧了紧,借着树林的黑影向着亮灯之处轻声走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闫管家所说的朱红色围墙,那围墙甚是高大,围墙顶上还装有许多琉璃瓦,即使在黑夜之中,也映着月光发出七彩颜色,甚是好看。乔先永所来之路,恰好是到这围墙所隔的院落大门之处,只见两扇又宽又高的朱红色大门,顶上挂着的横匾俨然写着“天音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乔先永不由的心中一动,竟有些紧张,原来那张在岚祥茶馆中收到的小字条竟然写的一点没错。这里果然就是天音阁,并且如果那纸条上的信息全部属实,这就是飞天圣母凌菲儿现下所宿之处。 只是这围墙,比乔先永所住之府的更高,他看着不由的心里犯了难,刚才出府时能跃过的高度大概就已经是自己此时能力的极限了,现下这天音阁要如何才能进的去。 乔先永心里正犯嘀咕,他的右肩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乔先永心中一惊,转过身去便要拔身后墨剑。却见到对面站了一个瘦弱的黑衣男子,脸上两撇八字胡,带着古怪的神情望着自己。这人,竟然就是那日与浣香等人去茶楼的路上,撞到自己的黑衣男子,为什么此时会在此处出现? 乔先永一脸紧张的盯着这不知是敌是友之人,只见对方也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过不了一时,那黑衣男子似乎想想起来什么事一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这一笑,乔先永却脑袋轰然一响,他大步上前抓住那黑衣男子的手,颤声说道,“师姐,怎么是你!” 那黑衣男子挣脱乔先永的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虽然脸上还是一幅一本正经的神色,但嘴角却荡漾着乔先永熟悉的微笑,他一开口,确是如黄莺一般动听的声音,更是乔先永从小就听惯的师姐熟悉的声音,“师弟,你以为那马是谁给你准备的!” 乔先永此时的心情确实又欢喜又紧张。欢喜自不必说,师姐叶穆心可以算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之一,他自跌下乌山之后,被萧茉柔所救后就受了重伤,直到被师父就醒才与师姐相见,但是连话都还来不及多说,师姐就因为和楚弘景之间的牵绊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此时此刻,他在这意想不到之处见到了叶穆心,顿时眼眶一红,心情激动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叶穆心看到乔先永也是同感,眼眶早已经泛红,她温柔的伸手捏了捏乔先永的脸说道,“师弟,你就像是又长高了些。” 乔先永更咽的说道,“师姐,你跑哪里去了,我们都很担心你。师父,师父也早已与我分开,我以为他去找你。师姐,你不知道我遇到了什么人。师姐,你还好吗,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师姐”乔先永一肚子的话,千丝万缕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叶穆心全像是一副全然了解的模样,不住的点着头,温柔的笑着说,“师弟,莫急。你的有些事情我已经有所知,有些却不知道。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说。现在长话短说,你已经陷入了一个极大的阴谋之中,我作为旁观者,也只能探得一部分真相。不管怎样,我好不容易才将你引来这里,现下咱们先不要多说,先进去看看。”叶穆心话未说毕,又轻轻的给乔先永拍了拍衣服,拍掉些刚才他在林间穿梭时身上掉落的叶片和尘土,又微笑说道,“先永,你高了,也瘦了不少,这衣服你穿的甚是好看。” 不知为何,乔先永听到叶穆心的声音和言语,倒反而比见到乔氏更为亲切。他又想起师姐全无家人,心中又是一酸。 第142章 上林陈氏 叶穆心却不知道这一瞬间,乔先永心中已经转过这许多念头。她的神色又变得紧张起来,小声与乔先永说道,“先永,我这易容术如何,你可认得出我来?” 乔先永又仔细看看她说,“师姐,只要你不开口,我是绝对认不得你的。” 叶穆心点点头说,“那极好。”说完又从怀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来,对乔先永说,“把这个戴上。” 乔先永接过一看,是师父在断月崖的收藏之一,他倒是不知道师姐还带了这么几张人皮面具从断月崖下来。这人皮面具,是他与叶穆心从小玩惯了的,因此也不多问,接过面具熟练的戴在了脸上。 叶穆心向后退一步,细心的看了看乔先永,微笑道,“师弟,除了你这身形高大难以改变,这面具一戴上我看是连师父也认不得你了。不过这面具模样倒是个方脸汉子,比你倒是丑了不少。”叶穆心又小声嘱咐道,“师弟,你的那把墨剑太过奇特,但凡见过之人都忘不掉。等下万一要动手,你尽量少亮兵刃,尤其是在见过你的人面前。” 乔先永心里懵懵懂懂,却不知道叶穆心是何意,但想来师姐做事,大概是有她的道理,因此也没有多问,他点点头说道,“师姐,武林中那些奇招我还是可以使得出来,但现下内力还是不行。对敌制胜也没多大把握。” 叶穆心淡淡微笑道,“先永,我知道你的情况。你且听我之言行事便好,能不动手最好不动手。但无论如何,师姐总要想法护得你周全。”说完向旁边不知哪里望了望,说,“走吧!” 乔先永跟着叶穆心,却见她并没有向天音阁大门走去,而是走向旁边山林方向,心里不由奇怪。但见叶穆心没走几步,就看到前方平地无端鼓了起来,上面都是细碎的杂草、树枝、小石块等。叶穆心上前胡乱拨弄了一阵,回头冲乔先永说道,“师弟,你帮我把这人拽起来。” 乔先永上前一看,却见那杂草树枝下竟埋着一人,那人紧闭着双眼,穿的却是一件看起来极其华贵的印有金线宝相花纹的暗青色长袍。奇怪的是,这长袍纹样对于乔先永来说却似乎分外眼熟,他心想,是在哪里见过这打扮之人呢?乔先永三下两下拨开了树枝石块,将那人扶了起来。 只见叶穆心暗自运气,指尖快速无比的分打乔先永所扶之人的胸中三穴,那人长出一口气后,翻了几个白眼,睁开了眼睛。他一睁眼就看到面前冲自己笑着的两撇八字胡不断颤动的叶穆心,随后大惊失色,一张脸变得煞白。 叶穆心一开口,乔先永却也觉得震惊,只听叶穆心的声音根本不再是娇滴滴的女子,而是粗哑的中年男子之声。乔先永心里想,没想到师姐的内功已经练到可以对于自己声带喉咙收放自如的控制程度,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声音。相比之下,自己的内功又差了一大截子。 只听叶穆心说道,“陈大人,你紧张什么?我老穆有没有骗你,说留你的狗命就留着。” 那被叶穆心叫做“陈大人”之人,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才张口说话,声音竟又尖又细,那人战战兢兢的说道,“穆爷,这一路上,我言无不尽,什么都说给你听了。你还要把我掳到这深山中来。穆爷,你行行好,我在京城还有八十岁的老娘,还求你放我回去尽孝。我年年给穆爷你烧高香可好?” 叶穆心冷笑一声说道,“得了吧,你们这群阉人,哪个上面没有八十岁的老母了,一天天的净胡吹大气。实话跟你说,我今晚还有一件事要你办,办好之后,不但放你回京城,而且另送你一百两银子,回去孝敬你的老母。当然,你爱孝敬老母,还是孝敬冷月楼的翠儿,就看你的孝心了。” 京城?阉人?乔先永听到这几个词脑中一片混乱。他又仔细看了看这陈大人的长袍,突然想起曾经在蜀都城外破庙的那场恶战,其中从皇城上林苑来的麻秆人等一行人,好像就是穿着如此服饰。这么说来,师姐叶穆心这是抓了一个大内高手? 那陈大人颤声说道,“穆爷,你老人家那么能耐,有什么事要我给你办的?银子我也不要了,还求你放我回去吧。穆爷,你老行行好,穆爷。” 叶穆心不耐烦的“哼”了一声说道,“少废话!再多说一句,别说你已经是阉人了,我再把你变成人彘都不算啥。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磨磨唧唧什么!你给我听着,你不是本来就是上林苑派来给这个什么飞天圣母传信之人吗?现下你带着我和我师弟进去,就说咱们三人都是上林苑此次派来的代表,该你说话的时候,你就说话,不该你说话的时候,我老穆自有主张!这个差办好了,明日一早这天音阁之会一散,老穆就送你下山如何?” 陈大人眼珠骨碌骨碌转了一阵儿,似乎又鼓起了勇气,也估计心里盘算了一圈,想来是一笔划算的交易,且对自己伤害不大,因此点点头说道,“就听穆爷的安排。” 叶穆心看他回答,也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两声,随即电光火石一般捏住了陈大人的嘴,塞进去了不知什么东西,再一捏他鼻子,那陈大人还没回过神来,叶穆心塞到他嘴中的东西已经顺着他的喉咙下了肚。 那陈大人脸色立刻又变得苍白异常,直冒冷汗,急声说道,“穆爷,你又给我吃什么?” 叶穆心“嘿嘿”两声说道,“也不是什么,这是魔教的九星雪寒香,世间少有,这是你的福分才能有机会品尝。不过呢,中毒之人,若未在五个时辰内服下解药,会像在极寒之地被迅速冷冻一样,通体血液、肌肉、骨骼、皮肤被冻成冰尸,那个滋味倒也是特别的很。”说完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陈大人。 第143章 天音之会 听到叶穆心强迫自己吃下去的是九星雪寒香这等极毒丸药,陈大人惊慌失色,原本已经煞白的脸更是像纸片一般全无血色。他嘴唇哆哆嗦嗦着说道,“这穆爷穆爷爷,这魔教的奇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呀。您说要怎么办,小人就怎么办,您,您,您可是答应小人,事成之后一定给小人解毒。” 叶穆心眼望天空,冷冷的说道,“怎么,我的话你还怀疑不成?” 陈大人方才站起,又连忙跪下磕头道,“小人不敢。”他又深深咽了口口水说,“那还请大人吩咐,小人万死不辞!” 叶穆心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们这上林苑的衣料还真是不错,一路上经过了这许多颠簸辗转,居然还没破没烂的。你现在赶紧清理一下衣服仪容,就按我刚才说的,带我和我师弟进府去。” 那陈大人连声应着,一边拍自己的长袍,一边鬼鬼祟祟的看了看乔先永,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叶穆心盯着他说道,“陈盐,你看什么?” “穆爷,小人请教这位大爷姓名,等下小人才好介绍,也不至于露了馅的。”陈盐哆嗦着说道。 叶穆心沉吟了片刻说道,“我这位师弟,江湖人称风雪剑雍仙爷,和我穆野一样,都是你们上林苑的头等外家高手。” 陈盐虽然听乔先永这名字古怪,心里料得是化名,却也不敢多说多问,只是面色紧张的向乔先永抱了抱拳说道,“请雍爷多照料。” 乔先永心里暗自好笑。他却知道叶穆心给自己和他起的这两个名字,都是二人本身名中的字,只不过倒了过来。于是他顺着陈盐的话点了点头,只一言不发的看着叶穆心。 叶穆心看到陈盐已经收拾妥当,虽然面色还略显狼狈,但也可以解释是风尘仆仆之色,就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说道,“陈大人,那还等什么,咱们办事吧。” 陈盐倒也听话,活动活动僵硬的腿脚之后,便向着天音阁的大门处走去。叶穆心和乔先永二人紧随其后,乔先永不知陈盐这是何意,但看叶穆心的神色却极为淡定。 乔先永正沉思间,只听陈盐已经叩响了门环,门环沉重的击门声在这静谧的夜林之中倒显得极为突兀。突然从门的另一侧传来清脆的少年话语声音,“深夜叩门,请问贵客有何要事?” 陈盐清了清嗓子,尖声说道,“宫主之约,上林有意。”说完之后便不再言声,只是沉默的站在一边。 那两扇黑门却在陈盐话毕之后“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只见门内两侧各站着一名白衣少年,其中一名白衣少年分外眼熟,乔先永一眼认出便是白日与楚弘景手下开口笑沙修争斗的少年。果然,这里是飞天圣母凌菲儿的聚点没错。 那少年上前一步,笑着说道,“陈大人,宫主早些时候还担心这路途遥远,陈大人赶不及今晚的聚会呢,没想到陈大人来的正是时候,这其他客人才刚刚进来。陈大人也快请。” 陈盐却端起脸色,看也不看白衣少年的“嗯”了一声,跨进大门之内。乔先永和叶穆心二人也随着陈盐的脚步,便要走进院中。 白衣少年脸色一变,挡在两人面前,开口说道,“两位是?” 陈盐见二人受阻,急忙回转身来,呵斥道,“你们宫主好大的架子!这两位是我上林的外家高手,是夏大人命我一起来赴这个约会的。怎么,你们宫主不让进不成?” 白衣少年听到陈盐解释,立刻向后退开一步,满脸堆笑的说道,“陈大人,不敢不敢,却是小人过分谨慎了,并不是宫主的意思。还请夏大人原谅则个。”接着又向前一让,说道,“各位大人请随我来。” 陈盐自从入了这天音阁之中,立刻又换上一副不苟言笑颐指气使的脸,倒也像是宫中之人的做派。他随口向白衣少年问道,“还在上次之处吗?” 白衣少年恭敬的回答道,“陈大人,今夜所聚之人远比上次为多。因此安排在了天音阁主厅。” 几人言语之间,果然见到前出有灯火通明的超大花厅,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人影憧憧,从那花厅各扇木窗映了出来。 白衣少年紧着上前几步,向守在花厅门口的一个白衣少女耳语了几句。那少女向着陈盐等三人扫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就进到了厅中消失不见。 跨到大厅之内,乔先永立刻看到厅中聚着数人,这些人倒也没有都凑在一起,而是分了几群人,显然是来自于不同之处。 首先看到的就是楚弘景,他皱着眉头端坐在西首第一张雕花太师椅上,身后仍然是乔先永早就熟悉的欢喜佛、开口笑、陶二娘等人,正在互相窃窃私语。 可巧的是,楚弘景对面东首第一张太师椅此时却是空着,白衣少年将陈盐引到了这太师椅旁,小声说道,“陈大人,您请这里稍坐。两位师傅也请在此处暂歇,宫主片刻之间就出来拜会各位大人。”说完就有一个小厮极机灵的端上一壶茶放在太师椅旁的茶几上,又斟满三个浅口茶杯。白衣少年早已退了下去。 陈盐回头望了望叶穆心,却见叶穆心正出神的望着对面的楚弘景,他虽然不知何故,但料想可能是这旧人相识,便声音极低的咳了一声说道,“穆爷,这主座还是你来坐吧。” 叶穆心却像没听到一般,紧盯着楚弘景。乔先永轻轻一拉她的袖子说,“师兄,陈大人说话,让你坐这主座。” 叶穆心才回过神来,她脸一红,但易了容之后却也不太看的出来,哑声说道,“无妨。你坐就好。需要你说什么,我会在背后小声告诉你。” 乔先永又向这东首隔了几米远的第二张太师椅处望去,却见那椅上坐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少妇打扮之人,身后围着的几个男女也都是衣饰华贵,珠环织钗叮当作响,乔先永却看这人分外眼熟。 第144章 凌风之物 到底是在何处见过这衣袍华贵,首饰繁重的少妇呢。乔先永细细的在脑中搜索着回忆。叶穆心顺着乔先永的眼神看了一看,心知肚明的凑到他耳旁小声说道,“这是燕山派掌门沈凌风,咱们在巫山盛典上见过。” 乔先永这才想起,当时这沈掌门带了数十个门派中的女弟子,都穿戴打扮的像是官家小姐一般,衣饰华贵,镯子项链簪钗挂的满头满脸,当时自己心里还琢磨这不像是武林中人,没想到今夜却在这黎山上的天音阁之中见到了。与曾经在乌山上远观不同的事,这沈凌风细看起来年纪也并不小,足有四十余岁,只是妆容化的浓艳,又极是爱笑,笑起来眼睛就如月牙一般,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乔先永正想的出神,只听欢喜佛熟悉的嗓音冲着自己这边方向突然大呼小叫起来,“兀那娘子,你盯着我们家公子笑个什么?” 乔先永纳闷的转头向欢喜佛看去,身边的叶穆心更是身体一震,目不转睛的望向楚弘景。 楚弘景抬起头,满脸一副莫名其妙,他皱着眉头与欢喜佛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欢喜佛似乎心有不服,冲着沈凌风的方向指指点点着。楚弘景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像是说动了欢喜佛,欢喜佛也停止了争执,闭口不言。 沈凌风这边却似乎接上了岔,她身后一个官家小姐打扮,身穿一袭淡绿色长裙的年轻少妇笑吟吟的说道,“这位大爷,你莫非是嫉妒我们都看你家公子,对你却没兴趣么?”话一说完,沈凌风身后站的数人发出哄笑之声,沈凌风更是乐的合不拢嘴。 欢喜佛脸涨的通红,但似乎方才刚被楚弘景说过几句,此时却不敢言声。 沈凌风拿着一条绸帕捂着嘴笑道,“楚公子,乌山一别,真是白驹过隙,一晃数年呀。怎么着,凌风看你像是又瘦了不少,不知公子大婚没有,是不是因为无人照顾,可真是让人心疼呢。公子殊不知,我沈凌风就爱撮合青年男女,做那月老之事。况且呀,不止是这皇城之内,遍天下哪个都督,哪个郡守,哪个大官大将军家的小姐我沈凌风不识,公子对什么样的姑娘感兴趣,我沈凌风都能给公子配出一嘟噜来。” 楚弘景咬着牙听毕沈凌风这啰啰嗦嗦一席话,似乎下定了决心不接茬,木然的望着前方。 沈凌风却不依不饶的盯着楚弘景,笑眯眯的也不言声,右袖一挥,只见一样东西“嗖”的一声便冲着楚弘景迅速无比的飞了过去,这物件带着的劲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叶穆心不由发出“啊”的一声,却也来不及伸手阻拦。 谁知陶二娘毕竟是暗器名家,眼看那东西飞来,想都没想就从袖中掷出一物。只见陶二娘所掷之物准确无比的叉中了沈凌风掷来的器件,“啪嗒”一声,这两样物事纷纷掉落在楚弘景面前。真是凶险,只再差分毫,这沈凌风扔出的东西就要准确无误的扎在楚弘景肩膀之上。 欢喜佛在一旁看的清楚,心里却是大怒,脚尖一挑,就将两样东西挑了起来捏在手中。 【作者题外话】:感冒了,脑袋整个嗡嗡的响。实在是太痛苦了,对不住,这章就写的短了一些,明日一定补上! 第145章 公子无情 欢喜佛张开手掌,细看两物,原来沈凌风冲着楚弘景扔来的是一个小小香囊,而陶二娘拦下这香囊的暗器却是一柄发钗,都是女人之物,欢喜佛虽不言声,却红了脸。 沈凌风在对面“扑哧”笑道,“老桑,怎么,你也喜欢这女子之物?我识得你这么多年,怎么却不知道你有这个爱好?” 欢喜佛桑尊红着脸怒道,“青面女,你不要整天价在这里阴阳怪气,老桑懒得理你那些怪心思,咱们公子更是懒得理你。” 沈凌风却顺着话头说道,“老桑,就是冲着咱俩这层关系,我交给你的事你办了吗?你要是不办,我沈凌风可是要自己上了。” 桑尊黑着脸还没答话,楚弘景却淡淡开口说道,“老桑,何事不妨说来听听。反正这宫主也没来,咱们闲聊倒也无事。” 桑尊脸又一红,小声说道,“公子,这事怪老桑不好,没提前禀告你。这沈凌风我确实是老早就识得,但也没什么太深的交情。前些日子却在这安江城之中偶然遇到,她便揪着我说了一堆胡话,要我说给公子你听。” 桑尊虽然自以为说话声音低,其实满屋子的人都能听到他的“小声”说话。对面的沈凌风吃吃笑着,说道,“怎么是胡话了,你要真是忠心于楚公子,不得关心关心公子的终身大事呀。” 楚弘景眉毛一挑,仍然是面无表情的说道,“哦,是何等大事。老桑,没关系,你且说出来,让大伙儿们都听听。” 桑尊犹犹豫豫的,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终于开口说道,“公子,这沈凌风,这婆娘说,要给你做媒。那个,那个老桑怎么能和你说这种事。” 楚弘景万万想不到这新五岳派一派的沈掌门竟然是有如此之事要对自己说,他狐疑的抬起头看着沈凌风,满眼都是疑问。乔先永却不由自主的向叶穆心看了一眼,虽然看不出来师姐的脸色有何变化,但她的双眼眼神就像两柄利剑一般,紧紧盯着楚弘景。 全场的气氛好像都凝结了,认识不认识的江湖中人就像是被这八卦之事所打动,神态各异的看看楚弘景,又看看沈凌风。只有陈盐这张八仙桌旁边的几人无人关注。 楚弘景挑了挑眉,淡淡说道,“在下个人之事,倒不需沈掌门费心了。” 沈凌风却笑着说道,“哎,楚公子如此客气。江湖之中谁不知道你玉虚山庄的楚公子,家出名门,武功高强,长得也是武林中绝顶模样,那想着和你攀上媒之人也不知道能数出多少个来。我沈凌风在江湖中给人做媒也是出了名的,那求上门来的真是没敢去你们玉虚山庄踩门槛,倒是踩破了我的门槛。楚公子你放心,我沈凌风也不是胡来之人,实在是这次的姑娘,来头不小,依我看也完全配的上你。”说着突然一指欢喜佛桑尊,说道,“老桑,你以为咱是偶然在城中遇到的吗?嘿嘿,嘿嘿。” 楚弘景颇有耐心的听完她这一席话,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 沈凌风却又不依不饶的追问道,“楚公子,难道我的消息有误,你已经有了意中之人?” 楚弘景对沈凌风在这公众场合持续的追问虽然恼怒,却也不好立刻发作,毕竟都是这天音阁的主人请来之客。他冲陶二娘点点头,陶二娘会意,向前一步开口说道,“沈掌门,有这时间,我看你不如还是给自己做个媒吧。这江湖中也都知道,你沈掌门家出名门,武功高强,长得也是武林中绝顶模样,只是怎么一把年纪了还未婚,这江湖豪客们也太看不下去。我们老桑已经死了三个老婆,现下也是孤胆英雄,我看你俩倒是合适的很。” 陶二娘此言一出,全场哄然大笑。就连原先绷着脸不知在想何心事的叶穆心也灿然一笑。 沈凌风面色微变,翻了个白眼,正要出言争执,只听身旁不远处一个茶碗“砰”的被重重的掼在了桌上,众人都是一惊,目光纷纷向着这茶碗处投来,却见是一个貌不惊人穿着暗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身后站了两个面目不清的从人。 沈凌风看了一看,她倒似乎是什么人的认得,笑道,“呀,这不是赵大人吗?凌风刚才光顾着关照楚公子了,倒没有注意赵大人也来了呢。” 赵盐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寒声说道,“一晚上就你一个人话多。此间主人呢,既约了我等诸人在此,怎的还不露脸?” 赵盐此语正巧提醒了众人,不约而同的盯着这花厅正中的主座,有人开始不耐烦的嘟嘟囔囔着,向厅中默立的数个白衣少男少女指指点点。 “劳烦诸位久等,菲儿先向诸位道歉了。”一声略有些耳熟的婉转女声传到了乔先永耳中,他望向花厅后方的走道之中,果然看到凌菲儿一身素白长裙,带着几个随从缓步走了出来,其中就有方才为他们开门的白衣少年。 见到凌菲儿出现,在场众人都静了下来,也都或坐或站回到了自己原先位置。乔先永心中一动,看来这凌菲儿在此处倒是没有装神弄鬼,拿自己什么飞天圣母之名来混弄众人。那既然如此,这凌菲儿今夜邀约诸人在此是何目的?他看向众人,除了楚弘景面露怀疑之色之外,其他人却淡然自若,显然是对今夜之事早已略知一二。 随即凌菲儿曼妙的身姿在正中主座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含笑向着东西首两侧众人一一点头。那神色与姿势完全不像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倒像是极为老道的江湖中人。这三年以来,在凌菲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她为何独自出现,梅里派其他人却又为何没在此地?曾经让乔先永记忆犹新的梅里派掌门灵霄圣母却又在何方? 乔先永心中有无数个问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凌菲儿,只等她开口。 第146章 动机何在 凌菲儿向各人打过招呼之后,一双妙目盯着楚弘景的脸仔细看了看,又笑道,“楚公子,许久不见啊。三年前拜你所赐,菲儿几乎要葬身乌山谷底,还好一个素未相识之人救了我。怎么,楚公子今日可是抱着再来抓我回府的目的才接受这邀约吗?” 众人鸦雀无声,在座之人除了楚弘景的从人,以及乔叶二人之外,都没有人目睹过三年半前乌山之巅那场惊心动魄的争斗,乔先永更是内心滋味复杂。众人听罢凌菲儿之语,都大为吃惊的注视着凌菲儿和楚弘景。只有沈凌风,却像是得知一些内幕,拿绸帕捂着嘴偷笑着。 楚弘景却像是早已把三年前的事置身事外,淡淡说道,“凌姑娘说笑了。今非昔比,在下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楚弘景,我看凌姑娘也不是三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梅里派小弟子了。” 楚弘景话音刚落,凌菲儿身后站着的一个少女向前敏捷的跨出一步,“嗖”的抽出刀来,杏目圆睁喝到,“楚弘景,你嘴巴放尊重一点!这是我们飞天圣母凌宫主!” 凌菲儿却像是丝毫不介意楚弘景的这番调侃,向那白衣少女打了个手势,一双淡灰色的眼珠中流光溢彩,笑魇如花的说道,“楚公子请不要介意,我这里的小女孩儿们不懂事的很。她这虽然是一番维护我之意,但冲撞了楚公子,我必然是不依的。楚公子一句话,是去了她的舌头还是眼睛,还是四肢零件,小妹立刻照办。” 此言一出,刚才说话的白衣少女只惊得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晃晃似乎马上就要晕倒。场上其他众人也不由得禁了声。诸人都没想到,这凌菲儿一个娇滴滴的少女,虽然近年来不知因为什么手段,在江湖中盛名大作,但谁也没有想到此女如此毒辣! 楚弘景更是一惊,连忙摆手说道,“凌姑娘,你这话言重了。”他看了一眼那个面色惨败的少女说道,“这位姑娘也不是恶意,我本人并无任何被冒犯之意,还请凌姑娘不要怪罪才好。” 那白衣少女听到楚弘景为她求情,神色略为安定,但仍然双眼发直的呆视着凌菲儿。 凌菲儿微微一笑,却也再没多说什么。随即正色朗声说道,“各位掌门人,各位前辈们,在过去的时日中,除了楚公子,我凌菲儿也与各位一一会面过,也提出过我的计划。当然,不隐瞒的来说,各位与我凌菲儿的交情有浅又深,不信任我的人也大有人在。”凌菲儿顿了顿,目光向众人脸上扫去,虽然她始终微笑着,但那眼神却如冰霜一般冰冷。 “这几个月来,我想诸位也可以看得到,或是听得到,飞天圣母麾下已经聚集了大量信众,我们今日也粗粗计算了数字。如今,飞天圣母的信众已经多达二十万人不止,我们也精心挑选了诸多江湖豪杰,以及根基聪慧的少男少女们加入,目前飞天圣母在中原各地已经有五十三个分坛,当然,这个数字还在继续上升之中。”凌菲儿丝毫不理会在场之人投来的各种目光,毫无感情的说着。 听到飞天圣母报出来的一长串数字,在场之人许多都不由自己的发出了惊叹声音。凌菲儿接着说道,“想必在场或多或少有朋友知道,我凌菲儿本为梅里派的女弟子。但在三年前身遭变故,师尊更是不幸仙逝,梅里派内部互相互相攻击,我好不容易只身逃了出来。还好天不亡我,遇到了命中奇人相助,更是得授一身本事。在奇人的相助和我不懈的努力下,才从波斯国重新东行回国,并设立了飞天教。如今,我毫不隐瞒的说,我飞天教之规模,不在于魔教之下,怕是比当年新五岳派联合起来人都要多!” 乔先永听凌菲儿说到此处,又会想起在嶂州城和安江城两次看到飞天圣母出现时,浩浩荡荡的人群,警惕之心瞬生,这凌菲儿到底是有何目的? 凌菲儿环视四周之后,抿了抿嘴唇说道,“在座的各位,有些我们是老熟人了。相信大家伙都知道,三年半前的乌山盛典,时任乌山派掌门人刘谦方当时的本意,是趁着交接梅里派圣物修罗七煞心宝石之机,形成新五岳联盟,并联合了各大门派掌门人,共同推举他为第一届的联盟盟主,共保武林之和睦,江湖之太平。” 在座有些人似乎是参与过三年多前的武林盛典,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哪想到,后来在圣物交接时,出了差错,梅里派掌门人刘谦方不明原因发了疯,据说后来便从乌山之中消失,去向不明,乌山派也从此一蹶不振。其后不久,我刚才提到的梅里派内部也变故迭生,因此这新五岳派,在红红火火了数十年之后,便在江湖中的地位日渐式微,终于再不可闻。”凌菲儿缓缓说道。 “确实如此,那灵山派疯疯癫癫的老头儿掌门人无忧子,也是越来越沉迷于追求长生不老之术,日日就是采药炼丹,派中门人见掌门如此,有的就脱离了灵山派,有的也踏上了这采药炼丹之路。一个好好的灵山派,就这样毁了,可惜啊可惜!”沈凌风在一旁抚腕叹道。 凌菲儿接过话头,说道,“因此,在我飞天教兴盛之后,我便决意倾飞天教全教上下之力,重振五岳新风。只是过去的五岳已经灰飞烟灭,我决意联合武林中最重要的几个门派,形成范围更大的武林联盟,重整武林风气,甚至与日益兴盛的魔教抗衡!却不知各位前辈,各位掌门人,对菲儿此言意下如何?” 还没有人来得及答话,沈凌风忽地站起身来,脆声说道,“凌教主此言,与我沈凌风日思夜想之事不谋而合。没有一个共同利益组成的联盟,我燕山派这些年也没少受人欺负,特别是魔教教徒,神出鬼没,更是杀害了我派不少好手!” 第147章 天门异议 凌菲儿微笑着看看沈凌风,说道,“沈掌门说的极是。万掌门,你虽然不是从前新五岳派之一,但峨眉山盛名鼎鼎,虽然近年来似乎比贵派创世人郭掌门之时略有不足,但在江湖中仍然颇有影响力,却不知你意下如何,是否愿意大伙共同联手?” 众人的目光投向了凌菲儿注视之人,看到西首第四张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精瘦的蓝袍汉子,那人额头正中一颗硕大的黑痣,极其乍眼。在座有识得此人的,便小声议论道,“这飞天圣母真是可以,把峨嵋派掌门也千里迢迢请了来。” 这峨嵋派原是郭女侠所创,在宋朝时达到巅峰,是普天之下一心习武的女弟子向往的圣地。只是随着一代又一代的过去,经历了许多江湖之中血雨腥风后,早已衰落,更是不分好坏,形成了现下男女弟子都收的局面。 这如今的峨嵋派,比郭女侠创派之时差了不知多少,那万掌门心里却是极其清楚凌菲儿此言已经给了他极大的面子,不由得胸脯一挺,站起身来,开口激动的说道,“凌宫主所言不错。想自元朝蒙古人入侵之后,咱们中原大多武林门派,都是分崩离析,我万里青也不怕什么丑,有一说一,咱们峨嵋派就是在这一盘散沙一般的江湖中,越来越失了威名。这思来想去,还不就是因为大家不能齐心一致,人心散落。我峨嵋派弟子出门在外,说实话技不压人,受欺负的也不少!在此我万里青代表峨嵋派表个态,凌宫主这提议,我们峨嵋派是一百个支持!” 在场诸人听到万里青此言,都纷纷小声议论起来,表示赞同的声音仿佛越来越多。 凌菲儿满面微笑的点点头,赞许道,“小妹相信万掌门的肺腑之言,也说出了咱们在场许多人的心声。天门山罗掌门,不知你又意下如何?” 乔先永顺着凌菲儿的目光看向这天门山的罗掌门所坐之处,只见在东首第四张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体态丰腴,脸盘如同满月一般圆润的中年女子。那女子听到凌菲儿点名,忽地站了起来,向众人抱了抱拳,她下到地上,乔先永才看出此人之矮,怕是比那侏儒白新新也高不了多少。 那女子一开口,声音却像铜锣一样响亮,在场众人都不由得被她声音吸引了过去。只听这被称作罗掌门之人说道,“我天门山虽是小门派,但也有些独到之处并不为江湖人知,此次却能被凌宫主邀请到此地,倍感荣幸。只是我一介小小门派,一向不爱参与江湖中之事,上次也曾经与凌宫主探讨过此事。因此,要我天门派做个见证者,我罗莲花与有荣焉,要是要我派加入这联盟,恕难从命。”说完之后又纵身轻轻一跳,大剌剌得坐回了座位上。 乔先永见这天门罗掌门倒是个不卑不亢的态度,立刻心生好感,不由的心里佩服。 凌菲儿仍然是满面笑容,也没说什么,只是叫过身边一人吩咐了几句,那人就转身进入了后堂。这是只听众人又纷纷议论道,“确实如此,咱们不掺乎这武林中事,也不会有什么灭派灭族之担忧。”“这武林联盟自古以来不知搞过多少次,少有成事的,我看我们小门小派也少参与为妙。” 那罗掌门听到此时言论支持她的越来越多,更加气定神闲的坐在椅子上。 “罗师妹,我看你这代表天门山掌门的资格,怕是名不正言不顺吧!”突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在这花厅之中响起。 再看那天门山罗掌门的脸色,就像听到了阴间之声一样,脸色煞白,她眼神再也不淡定,四处左看右瞅,似乎在寻找什么。 “快看,那是什么人!” “怎么踩着根绳子,真够滑稽的!” 众人之语不仅把罗莲花的目光引到了入口之处,连乔先永也伸长了脖子看向那边。只见两个身着七彩衣,戴着七彩帽,脸上涂着七彩斑斓的油彩之人走了进来,两人腰间系着一根七彩绳索,那绳索上神气活现的站着一个童子。 白新新!乔先永一惊,差点脱口而出,他连忙捂住了嘴,还好周围并没有人注意他的动静。 这来人正是乔先永随着白沙镖局押镖时,经过他最后有记忆的那片密林中,最先出现劫镖的残暴无比的侏儒白新新。那时他也是站在两个七彩衣之人所拉的绳索之上,只是乔先永记得那两个白新新的“坐骑”已经惨死在密林中,眼前显然是换了新的“坐骑”。 白新新怎么会出现在此处?白沙镖局和岱山派的众人现下又是如何?乔先永瞬间想起这许多问题,却恍如隔世一般。刚才那尖利的声音,看起来就是发自这白新新之口,他说的此言词语又是何意?乔先永揣着一肚子疑问,又伸着脖子向门口通道处望去。 只见白新新已经踩在绳索上来到了天门山掌门人罗莲花面前,得意洋洋的看着她。 那罗掌门就像见了鬼一般跳了起来,这次直接跳到了她本来所坐的硕大的太师椅上,此时的高度倒也与站在绳索上的白新新相差不多。只见这罗掌门颤声说道,“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白新新一脸好笑的歪着头看着罗莲花,尖声说道,“师妹,你就这么盼我死吗?也是,我不死,你又怎么做的了掌门?” 大厅中又被这一变故惊得鸦雀无声,厅中大部分人都不识得这二人,对于天门山这个门派更是知之甚少,但是八卦看热闹之心却人皆有之,都是满脸好奇,竖起耳朵来看这二人对答。更有甚者,嫌自己站的太远,看不清楚,还向前挤了又挤,甚至还踮起了脚尖。 乔先永不由得看了凌菲儿一眼,只见她并不出声阻拦,反而笑吟吟的看着白新新与罗莲花争斗,脸上笑容意味深长,说不出是什么神情。 第148章 天门往事 众人都屏住呼吸,紧盯着面色惨白的罗莲花和满脸七彩颜色的白新新对峙。 只见那罗莲花咬着牙,恨声说道,“师兄,师父当年清理门户,你不是已经死在师父刀下了吗?怎么还有脸苟活在这人间?” 白新新却一脸满不在乎的说道,“所以说人福大命大,我自然是福星高照,有人救了我,给我疗伤,照顾我。才没让那老不死的害死了我。” 罗莲花恶狠狠的瞪着白新新说道,“师兄,你如今还是如此说师父?当年你为了拜到十绝宗门下,偷了师父的传世秘籍作为交换。师父杀你之后,却没能找到秘籍,当时气的呕血,自那以后就病的再也起不了身。你此时此刻,心里就没一点悔恨?” 罗莲花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听到过江湖中十绝宗的传说,这一宗派行事诡秘,但听说早已被灭门,难道还有传人留下?这传人莫非就是眼前滑稽的矮子? 白新新见罗莲花张口就说出了自己身世之中最隐秘之事,不由也发了恨,恶声说道,“罗师妹,那你可知道师父是如何对我的?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一起入门,一起习武,你可知道我有个亲妹子?” 罗莲花听到白新新此言,倒是定了定神,回答道,“师兄,师父素来菩萨心肠,他纳入门下的都是被生身父母遗弃的身有残疾的婴童,就如你我一般。你虽然入门早,但师父也说过他是在你七八岁时发现你独自在路边讨饭,身形却比同龄人都小了一截,因此才引你入门,养育你,教授你习武。”说道此处,她又目露凶光,说道,“师父就是你的再生父母,你却存了虎狼之心!” 白新新冷笑了一声,尖声说道,“你只知道那老不死的好!我当年沦落街头,是拜他所赐,收留了我!但那老不死的却是个武痴吝啬鬼!当时随着我一起讨饭的,还有我的亲生妹子,她只小我一岁,和我一样,天生畸形!那老不死的收留我之时,我抱着他的双腿,祈求他让我一起带上我的妹子,他却打量了打量我妹妹,说她的骨骼情况根本无法练习天门山武功,还说她的骨骼经脉情况还不如我,估计活不了几年!根本入不得天门山的门!” 白新新似乎说到了伤心之处,尖利的声音中带着哭腔,让人毛骨悚然,他咽了口口水,又说道,“他和我说,我必须与妹妹一刀两断,只能自己投入天门山门下,否则就继续在街上讨饭。我那妹子虽然年龄小,却极为懂事,她听到了老不死的和我谈话内容,于是连夜就不知跑到何处去了!第二日我遍寻城内角落,都找不到我可怜的妹妹,无奈之下,只好随着老不死的去了天门山!入门之后,我勤学苦练,再加上天生资质极其适合天门派武功,我很快就成为了天门山新一代最强的弟子。师父也许诺说一到时候,就将天门山掌门人之位传给我。罗师妹,你入门也算早,这些往事,想来你只知后事,不知前尘吧!” 罗莲花一边听白新新诉说,脸色却变得又惊又疑。在她心里师父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她无法容忍他人数落师父的不是。但白新新诉说自己身世故事之时的神情之凄惨,一点都不似作伪,难道真如他所说,这白新新其实心中自入门之后就一直记恨师父硬把他和他的妹妹分开? 乔先永听到白新新的一段哭诉,不由想起自身和师姐的遭遇,但所幸师父对自己和师姐都是极好,心中对这恶人白新新也涌上一点同情。他又看了叶穆心一眼,正巧叶穆心似乎和他心意相通,也想到了自己身上,双眼湿润的看了看乔先永。 罗莲花似乎又鼓足了勇气,大声说道,“师兄,你做出了叛教之事,就算师父有对你不住之处,两下也扯平了,你此时又在此处纠缠什么?” 这下似乎是终于聊到了正题上,白新新冷笑一声说道,“这天门山门派自你接任掌门人已来,日渐衰落,派中弟子抱怨连连。”他随手一指罗莲花身后的弟子说道,“诸弟子都抱怨自己自入门以来,根本没有学到什么天门山的精妙绝学武功,掌门人的功夫只如纸糊的一般。” 罗莲花听闻大怒,喝到,“白新新,这其中原因还不是因为你偷了师父的绝学秘籍!当时天门绝学武功你练到第七招,我才练到第五招,这五招之后,我又有什么可教给门中之人的!” 罗莲花在情急之下,却将自己的老底都说了出来,只听她背后众弟子嗡嗡议论之声,似乎尽是不满的情绪。 白新新听到罗莲花抖落了自己的武功进境,满意的说道,“很好,罗师妹,现下我告诉你,我白新新不是练到了第七招,我是练到了第九招半!还有最后半招就功德圆满!何况我还是十绝宗在整个中原大地唯一的传人,这震惊江湖的“七巧如意手”功夫,整个武林只有我一人会使!” 白新新这几句话不亚于在厅中扔了个炸弹,天门山功夫到底有多厉害,知道的人不多。但“七巧如意手”的盛名,却是武林中几大秘闻之一,其招式之精,威力之强,是近身搏斗的巅峰绝学。随着十绝宗的灭门,这“七巧如意手”功夫似乎也早已失传,没想到此时竟然出现了传人!不止是厅中众人,连罗莲花背后的十几个天门山弟子,眼中也散发出渴望和羡慕的光芒。 乔先永皱了皱眉头,这“七巧如意手”也就罢了,他在通天教主所遗的武功秘籍完本上确实看到过,自己也曾经使出来破过敌,当时也被魔教教主萧碧痕一眼识别出来,同样是大惊失色。但这天门山绝学,天门山绝学莫非是通天教主记录的“天门羽衣刀法”?他仔仔细细看过这刀法,是十一招无疑,怎的白新新却说是十招? 第149章 掌门之争 罗莲花对于白新新的挑衅并没有回答,双眼之中射出狠毒的目光,像恶狼一样注视着她曾经的师兄。 白新新又大剌剌的说道,“罗师妹,你既然徳不配位,依我看,这天门山掌门之位,不如就交还给我白新新。你不是一直想学师门绝学后几招吗?待我重振天门山宗派之后,传给你也不迟,你看如何?”白新新的脸上浮现出神秘难测的笑容。 罗莲花自然是不服,怒道,“姓白的,你别在这儿胡吹大气了。想做掌门?嘿嘿,就算你给我磕上十个响头,我也不会同意你重回天门山宗派之中。快滚吧!” 白新新嬉皮笑脸的说道,“师妹,你错了。今夜这么多朋友在此见证,就是我白新新接任师父遗愿,重新做回天门山掌门之时!”话音未落,只见白新新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杆又长又细精光闪闪的长刀,说时迟那时快,就向着罗莲花的左肩砍去。 “游龙幻式!”罗莲花脸色大变,也从身侧抄起一把钢刀迎了上去,只见白新新这一刀真如腾龙之势,不但又快又狠,且角度极其刁钻,那刀尖就像一只龙首一般直奔罗莲花左肩。罗莲花一时没提神防备,虽然手中钢刀也迅速出手,但终是慢了一步。白新新这一刀已经砍伤了她的肩膀。罗莲花心知不敌,自己这只左臂怕是不保,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罗莲花只觉左肩一阵吃痛,胳膊倒似乎还有感觉,从身后传来了几声大呼,“掌门人当心!”“掌门人受伤了!”她睁眼一看,却见左肩已经被砍了个浅浅伤口,虽然流血不止,但并未伤及筋骨,左臂更是完完整整的还连在身体之上。只见对面的白新新一脸得意的抱着长刀,见她睁开双眼后,尖笑道,“罗师妹,这就是你辛辛苦苦才学到的本派秘法第五招吧,也亏得你能叫出名字来。怎么样,你师哥这招式耍的如何?” 罗莲花只恨的两眼之中要喷出火来,刚才白新新只出了一招,她便知道同时天门宗派最高密法的第五招功力,自己和白新新差别就不小,更何况自己离功成圆满还有极大距离。此时只听白新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游龙幻式、逆天鬼式、烈日佛式、无常神式、孤星妖式,师妹,你听这后几式你从来没见到过、听到过、学到过的几式,是不是心痒痒?” 罗莲花听白新新一连串的报出本派最高秘法的后几式,光听这名字她不禁就心动神摇,无比向往,可眼前之人却是个叛教之人,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白新新又重回这天门山宗派。她忍住激动的心情,定了定神冷笑道,“姓白的,你别做梦了!你以为老娘稀罕么?” 白新新“嘿嘿”一笑说道,“罗师妹,你不稀罕没关系,稀罕的大有人在。”他向罗莲花身后尖声说道,“各位天门山的师弟师妹师侄们,你们当中,有人认识我,有人不认识我,这都没关系。我是白新新,原本应该是天门山这一代掌门人,旧事不谈,你们哪个愿意跟随我修习这天门山绝学天门羽衣刀法十全式的,就站住来尊我为掌门。我白新新不但拍着胸脯发誓,毫无保留的将这师门绝学传授予你们,而且武林秘门十绝宗的七巧如意手,我白新新也愿意择良徒而授之!” 此言一出,不但罗莲花一脸错愕,在场的人也都惊呆了,没想到这天门山宗派的叛逃弟子还藏着这么一招后手。乔先永心里暗骂这白新新卑鄙,又一边回想着方才白新新说的几个招数,又与通天教主留下的秘籍一一印证,倒是都对上了,可见在这一点上白新新没有骗人。但那最后一招“蚀骨魔式”为何却隐瞒不提呢? 罗莲花先是怔了片刻,随即鄙夷的说道,“姓白的,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天山门下,哪有你这般又奸又滑之人,我看你还是早点收拾起你那副嘴脸,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吧!” 白新新不语,只是嬉皮笑脸的看着罗莲花。 只见从罗莲花身后走出一人,虽不是侏儒,但也比常人低了许多。那人留着一脸长须,年纪似乎比罗莲花还稍大。那人走出来之后,向罗莲花躬身作揖道,“掌门人,师弟与咱们门中今日所在的其他弟子,方才私下商讨了片刻,他们派我前来做个代表,大家也有话要说。” 罗莲花狐疑的看了看这人,嘴巴中蹦出两个字,“说吧。” 那人又恭恭敬敬的朝白新新鞠躬作了个揖,说道,“白师兄。” 白新新笑吟吟的说,“郭师弟,好久不见。” 那人点点头,朝向罗莲花说道,“掌门人,咱们天门山众多弟子,都是上山学艺傍身的,大伙儿之中呆的久的,像我是咱们师父收的第三个弟子,一直都希望自身武学有所进境。岂止师父暴毙后,罗掌门带我们学艺,一直都止步不前,其实这许多日来,大家伙儿私下里都或多或少的有所疑问和抱怨。”他顿了顿,全然不顾罗莲花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接着说道,“方才我们才知,原来罗掌门对师门武功并不全然了解。然而,对于我们来说,学艺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跟谁学艺,却并不是什么关键之事。” 这人话说到此,厅中众人只见瞬间响起一片议论纷纷之声。原来,武林中千百年来的规矩,就是不可叛师叛门,这郭师弟此时之言,简直是大大违反了武林之中默认的千年规矩。虽然许多人此时嗤之以鼻,但却有人其实心里暗暗在想,如果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是选择武功,还是选择师父,却又不由得同情这郭师弟。 乔先永看了看叶穆心,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想到了自己师父。在这江湖之中,遇到一个有情有义,又武功决定的师父,真是二人生命中之幸事。 第150章 新任掌门 罗莲花听到门下郭师弟这一席言语,又惊又疑的问道,“郭师弟,你这话是何意?” 郭师弟抬起头,凝视着罗莲花道,“掌门人,那咱们也挑明了说,我等弟子愿意跟着白师兄,研习本派绝密武功天门羽衣刀法十全式,那十绝宗的秘门功夫,功夫虽好,终究不是我派功夫,我等也并不是冲七巧如意手来的。但既入天门山之门,学不到羽衣刀法,又有何意义!” 罗莲花不禁向后退了一步,颤声说道,“郭师弟,可是,可是这白新新他要夺得天门掌门之位,才肯传授门下弟子,这些不敬祖宗的话,方才,方才你们可都听清了?” 郭师弟的脸色越发阴沉,但也显得异常决绝的说道,“罗师姐。”他话还没说完,罗莲花就敏感的注意到这门下师弟已经不再称呼他为“掌门”,而是“师姐”,这门派变故,看来终究是躲避不过。 郭师弟继续说道,“罗师姐,我们都一五一十的听清楚了。白师兄本来就是天门山门派中人,你方才说到的师父将他赶出本派之事,我们其他弟子并未得知过,自始至终只知道突然有一日白师兄就消失不见了。因此对于我们来说,本派之中,谁武功最高,谁来做掌门人,我们并无异议。” 白新新听到此处,更是满脸得意,嘴角上扬,恨不得立刻便要笑出声来。 罗莲花嘴唇颤抖着,手指着郭师弟的脸说,“你,你是说要重奉这背信弃义的小人做,做掌门!”她看到郭师弟坚定的点了点头,仍然面露不信之色,转头向着身后颤声说道,“我,我不信!你们还有谁,要奉这姓白的做掌门!” 罗莲花身后的十数个天门山弟子一个一个挨着走了出来,纷纷站到了白新新身旁,郭师弟最后站在了白新新的右侧,众人面带复杂的表情,看着罗莲花。 白新新尖声笑道,“罗师妹,习武之人,武学的成就当然是最向往的。我看你也别纠结了,就还做我的小师妹吧,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新新的笑声响彻了整个花厅,不绝于耳。 罗莲花捂着脸大叫一声,“白新新,你欺师叛祖,不得好死!”随后她出人意料的举起手中钢刀,白新新一脸警惕的看着她,却没想到她反手一挥,便将钢刀割破了自己脖子上的动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将这花厅的几块青砖染的血红!罗莲花长出一口气,身子便软软的歪在了地上。 天门山众弟子之中,只有一两个脸上露出了不忍的面色,其余人等却都面无表情,就好像眼前所发生之事和自己丝毫不想管一般。 此时,飞天圣母凌菲儿清脆的声音却又重新响起,她笑吟吟的说道,“恭喜天门山新任白掌门接任啊!”随着凌菲儿语声响起,早有身穿白衣的婆子和杂役们抢了出来,敏捷的将罗莲花的尸首抬了出去,又迅速的打扫了血迹,并换上了一张新的太师椅和茶几,连茶壶和茶盏也换上了全新的一套。 白新新纵身一跃,跳到了太师椅上,大剌剌的坐了下来。郭师弟率领众弟子又默默的走到他的身后,那两个身穿彩衣之人,此时也收了手中绳索,退到了黑暗之中。一切都显得极为正常,就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罗莲花此人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新新坐稳之后,向凌菲儿抱拳说道,“多谢凌宫主。作为天门山新任掌门人,我白新新完全支持方才凌宫主提出的武林各大门派结盟的提议!” 厅中众人又都开始纷纷小声议论,谁也没想到,这白新新刚一坐上掌门之位,第一件事就是和飞天圣母凌菲儿站到了一起,真有点抱紧大树好乘凉之意。 乔先永此时凑到叶穆心耳边,极其小声的说道,“师姐,我看这其中有些不对劲。” 叶穆心也点点头,低声说,“都是设计好了的。” 凌菲儿此时又说道,“诸位,小妹真是没想到,今夜在这里还会有这样一出戏码。不论如何,天门山作为古老宗派,小妹也很愉快看到有了如此高强武功的门人接任掌门,更为愉快的是,如此古老神秘的一个宗派,也选择与我们大伙儿并肩站在一起。”她眼波流转,笑意盈盈的四处看去,又说道,“那接下来,哪个门派来表态呢?冯洞主,你又意下如何?” 众人听她点到“冯洞主”之名,皆跟着凌菲儿的目光将眼神投向西首第五张太师椅之上。只见那里坐着一个五短身材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 楚弘景却不知道这冯洞主又是何人,不由的将目光转向了身边几个随从。他身后的极乐洞洞主黄光石注意到楚弘景询问的眼神,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公子,这人老夫认得。南海十岛的武林帮会是老黄我统领的,这冯不采是东海八岛武林帮会的头领,一向呆在他那东海几岛之上,不问世事,不知此次为何却远赴这安江城,来参加这聚会。” 那冯洞主不卑不亢的站了起来,抱拳说道,“感谢凌宫主邀请的美意。在座众位武林前辈,也许对我冯不采相知甚少。说实话,我冯不采极少踏足中原,因此对在座各位也是不甚了解。但我也一向听说过新五岳派的武林盛名,敢问凌宫主,你作为五岳派梅里派的旧人,本次武林联盟,这新五岳派,又有几家参与和支持的?我老冯寻思,如果新五岳派都愿意加入,那我们东海八岛人少式微,却也愿意凑个热闹。” 冯洞主这话似乎说出了在场许多人的心思,不断有人赞同和叫好道,“冯洞主此言有理!”“对啊,新五岳派怎么就来了个燕山派,其他人都哪去了?”“新五岳派要一起干,老子也愿意参与!”“老联盟不在,这新联盟没了五岳派,还算什么联盟?” 第151章 乌山之谜 凌菲儿听到众人议论叫嚷之声,只是微微点头,淡淡一笑说道,“诸位前辈所提之事,小妹也早有考虑。原五岳派之中,燕山派沈凌风沈掌门,诸位是熟识的,方才也已经同意了小妹的提议。我梅里派内部早已分崩离析,更没有什么掌门之说,小妹就暂代表梅里派,不知大家是否认可。” 只听沈凌风白新新等人胡乱应着“凌教主怎么代表不了梅里派?”“同意同意”,乱哄哄之中,同意的声音倒似乎是占了多数。 只听冯洞主洪亮的声音说道,“凌教主自然可以算的是梅里派的代表,那加上沈掌门,五岳派也只到了其二而已。” “谁说只有其二?”一个阴沉的声音传了出来,随即一个黑影缓缓走了进来,毫不犹豫的坐在了第三张太师椅上。 “是他!” “没想到他会来!” “没想到他们门派居然还有所遗留!” 厅中众人看到这人出现后,似乎诧异不已,议论纷纷。不认识这人的小辈都伸长了脖子去看,连冯洞主也似乎有些迷惑的望着那人。 乔先永悄声和叶穆心说道,“这人我见过,是乌山派当年刘谦方的大弟子魏无光。” 叶穆心点头说道,“对,就是他。咱们三年多前见过,你一说,我便想了起来。” 乔先永又摇头说道,“不止是三年前,差不多一个月前我又见过他几次,发生了许多怪事。”随即他看到凌菲儿冰冷的目光似乎扫了过来,于是便住了口。心里却不禁奇怪道,今晚难道是凑巧,为何前段日子他在密林中见到的几个人,此时却都出现?这魏无光和白新新,难道不是同一伙人?又莫非,他们和这凌菲儿之间有一些什么关系? 乔先永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感觉这其中似乎在酝酿着一个极大的阴谋,但又说不出来所为何事,他不由得看了看端坐在主座上的凌菲儿,却见她正饶有兴趣的注视着魏无光。 冯洞主问道,“这位大侠,你却又是何人?为何指责老夫说的五岳派只到其二一词?” 魏无光不耐烦的开口说道,“我不认得你,这里大部分人却认得我,凭什么你来问我?” 眼看着两方就要僵持,凌菲儿却笑语盈盈的开口说道,“冯洞主,你常年远居海外,也难怪你不知。这位大侠便是乌山派上一代掌门人刘谦方的首席大弟子魏无光魏大侠。魏大侠,也不能怪冯洞主,自从三年前乌山大会之后,乌山派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却都不知道。要不然也请你说说,为何你又能代表的了乌山一派可好?” 魏无光向凌菲儿看去,乔先永从所在之处,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魏无光看向凌菲儿的眼神中散发出了异样的光芒,对于乔先永来说,他并不是很能理解这眼神意味着什么。 魏无光只盯了凌菲儿一眼,便转过头朗声说道,“连出自梅里派的凌宫主都不知我乌山派发生何事,那江湖之中只怕更没有人知道我门派在过去三年之内发生的惨变了吧!” 在场之人虽然仍然在小声议论,但似乎并没有人站出来与魏无光相问,显然魏无光说的无误,江湖之中只知道原来五岳派威名最盛的乌山派突然就一蹶不振,但具体发生了何事确实无人得知。 魏无光笑容惨淡的说道,“三年半之前,我师刘谦方刘掌门举办了武林之中声势浩大的武林盛典,想来大伙儿们即使没参加,也有所耳闻。” 众人纷纷点头,还有人附和道,“当年老子去了啊,那螃蟹,啧啧,味儿真是不错。” 魏无光向在场众人抱了抱拳,又说道,“当年交接五岳派圣物修罗七煞心时,想来是那梅里派当时的掌门人云霄圣母心怀不轨,施了妖术或是散了什么毒雾,师父心智突然错乱,当时在台上便像发了失心疯一般胡言乱语,口中喊着一些没人能听懂的凌乱片段。”魏无光的双眼变得越来越红,脸色也越来越青,像是回忆起了三年前巫山盛典时让人惊心动魄的一幕。 “那盛典上熙熙攘攘的人,随着师父的癫狂,不日间也就走了个干净,当时的圣物宝石,也被梅里派那贼子云霄圣母夺了走,从此之后再不知下落。我们虽然给师父请了当时中原最好的名医诊治,却没有人能看的了师父的癫病,于是他就每日疯疯癫癫,胡言乱语,衣不蔽体的在乌山之中来来去去。 但是乌山派当时还是人数最盛的一个武林门派,就像国不可一日无君一样,当发现师父的病根本就是不治之症时,谁来继任掌门人就成为了当时争执不下的问题。 作为乌山派的大弟子,我魏无光自然是传承了师父衣钵之人,理应就是由我来做这新一代的掌门人。谁知当时却跳出来乌山派之中不怀好意的一帮人,污言蔑语的说师父当年成为了掌门,就是靠残害自己师父上位的,根本就是徳不配位。所以师父的掌门之位来的并不正当,这顺理成章的,我就不配做这个掌门。 这话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更别提对于我的师父了!但是这一派人,人多势众,他们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群起而为之,围剿了我和与我一起的几个师兄弟们。有一两个师兄弟护着我逃了出来,其他人都被那另一派人砍了个七零八落,而随着我一起逃出的师兄弟,也因为伤势过重死在了途中。 我魏无光岂能受此之辱,这之后的三年多,我一直在韬光养晦,当然,也有幸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支持我重做回乌山派掌门。我不瞒大伙说,这三年来,乌山派后来得势的那一派人,挥霍了乌山派多少年来积累的财富,后来也是走的走,散的散,许多兄弟又重新来投奔我,如今我魏无光加上原乌山派的弟子们,和后来新招入门的弟子们,比原来的乌山派人还要多!” 第152章 岱山掌门 众人议论之声随着魏无光的讲述逐渐又热闹了起来,“乌山派最近听说了吗?”“好像在江湖上近来都没什么动静啊。” 魏无光冷冷的听着众人之声,突然伸出手“啪啪”击了几下掌,只见从门口处神情肃穆的走进一列十几个人,都是兵胄在身,一脸肃杀之气,默默的站在了魏无光身后。 乔先永仔细注视着这进屋的十余人中,有一两人看起来分外眼熟,再仔细一想,好像在何家老店中见到过,大概是混在当时的伙计掌柜等人之中,看来都是魏无光的手下了。 魏无光冷笑道,“我魏无光重建这乌山派,自不像从前我师父刘掌门一般张扬。但时机一到,我相信众位江湖上的朋友又回重新听到我乌山派的盛名,届时再请大家在乌山上一聚。”他随即转身朝向凌菲儿,说道,“再说回方才凌宫主的提议,我魏无光自然是非常赞成的,我相信这也是师父未完成的夙愿。”说完之后又冷漠的向后退了一步,重又坐回太师椅上。 凌菲儿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似乎无视于魏无光紧紧盯着她的眼神,开口说道,“托各位英雄的福,小妹也有幸请到了五岳之中岱山派的吕掌门,还有吕掌门一众英雄好汉的弟子们。”说完她伸出柔弱无骨的手掌轻轻挥了挥,众人又都向着门口走廊之处望去。 果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这岱山派及其紧紧关联的白沙镖局却其实是五岳派之中与乔先永关系最为密切的一派,他不由关心备至的伸长了脖子,瞪大眼睛看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短身材的男子,身穿鹅黄色长衫,似乎面容憔悴,但仍然掩饰不了精光四射的眼神。乔先永见过此人一次,正是岱山派掌门人吕储元,但其实乔先永对于他的胞弟却更为熟悉,就是白沙镖局的总镖头吕储夫,二人长得实在是非常相像,只是这吕储元像是年长不少,头发都已经星星点点的露出斑白之色。 不知为何,这吕储元走路却踉踉跄跄的,倒像是什么重伤未愈的模样。两名一看衣服打扮就是凌菲儿手下的少男少女一左一右紧紧搀扶着这吕储元。 跟在吕储元身后的一人,乔先永却也印象深刻,正是白沙镖局当时在密林之中与白新新等人缠斗时,赶来相助的岱山派大弟子陈清。奇怪的是,这陈清走路也是跌跌撞撞,身子像是重重倚在搀他的一个白衣少年身上。他一脸怒气,经过白新新和魏无光时,分别向着两人各唾了一口口水。 白新新却是毫不在意,嬉皮笑脸的说道,“陈大师兄,你好啊。”魏无光却一脸冷漠,就像与他无关一般。 岱山派的十几个弟子陆陆续续出现了,跟着吕储元亦步亦趋的来到东首第五张椅子上坐下。这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看上去是精气十足的样子,都靠着身旁或身后的白衣少年搀扶着,萎靡不堪。 那先前发话的冯洞主倒像是认识这吕储元,见他此样,不由得心下极其奇怪,大声问道,“吕掌门,还记得小弟我冯不采吗?” 吕储元懒洋洋的抬起头,看了看冯洞主,眼睛中的光芒一闪即逝,哑着声说道,“冯洞主,没想到你也来此地了。” 冯洞主接着吕储元的话茬说道,“吕掌门,你们这是怎么了?身体是有何不适吗?” 吕储元刚张嘴想要作答,凌菲儿清脆的声音却已经在堂中响了起来。“冯洞主,你这个问题可是戳到了吕掌门的痛处啊!”凌菲儿此言一出,厅中众人均都齐刷刷的看向她,似乎想从她的口中得到这答案。凌菲儿却不管众人目光,继续说道,“吕掌门及其弟子一行,在来往本宫天音阁的路上,遇到歹人袭击。虽然岱山派武功强大,谁知这歹人一伙使了诡计,又人多势众,吕掌门等人终不所敌。还好小妹率人路过,听人报信后,带人去与歹人一伙做了个交易,又才救得吕掌门一众。只是这事发生时间不长,吕掌门等人身体尚未完全复原。”说完之后她眼睛亮晶晶得看着吕储元问道,“吕掌门,可是如此?不知你现下身体如何?小妹的从人们,对你照顾的可是周到?” 吕储元咬紧了牙齿,冷冷的从牙缝之中蹦出几个字说道,“歹人确实是蛇蝎心肠。”他顿了顿又说,“老夫谢过凌宫主用心照顾。” 不知为何,乔先永却觉得这吕储元说道“用心”两个字时,似乎从心底涌上一股极其憎恶的恶气。他又琢磨,这半路上伏击岱山派之人中,不就有这在座的魏无光和白新新吗?难道他们就是凌菲儿和吕储元言语之间的“歹人”?那今夜又如何能安安分分如若无事人一般的坐在一处?这事情也太也凑巧和奇怪。那么既然岱山派平平安安的在此处,白沙镖局诸人是否也平安无事,已经去向了京城?乔先永此时真是满脑子的疑问,却也不知道该问谁。这厅中的众人众事,越来越像一团迷雾一般扑朔迷离。 凌菲儿又开口笑道,“吕掌门,我们是老熟人了,倒也不必客气。我师父在世时就总在我梅里派之中夸赞吕掌门的侠义行为。方才我也说过了,咱们五岳派呢,本来就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不知如今吕掌门可否同意我凌菲儿刚才的提议,咱们五岳派再重聚首,共结联盟?” 吕储元却没好气的说道,“凌宫主,你说甚就是甚吧,老夫已经如此了,还要怎样!” 众人听到吕储元的言语,都备感奇怪,为何他作为一派掌门,对凌菲儿却是如此迁就。什么是“已经如此”,什么又是“还要怎样”?但看吕储元一脸凶巴巴的神情,端然坐在座位上,犹如凶神恶煞一般,就也没有人敢开口再问。 第153章 野心勃勃 凌菲儿却好像完全没看到吕储元此时凶恶的神情,仍然是笑语嫣然的说道,“吕掌门既然也点头了,那么冯洞主,五岳派之中,四派都已经毫无异议,而那早就没有一点声息的灵山派,我看我们大伙儿也就不用太放在心上。” 冯洞主似乎心中也被说动,此时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厅中还有几张太师椅上坐着的不知是何门何派的宗主们,也纷纷点头应声,气氛一片祥和。 凌菲儿颇为满意的扭头转向楚弘景,不知为何,脸却微微一红,说道,“楚公子,想来玉虚山庄也是武林之中囊括了许多门派的总统领,不知你意下如何?” 楚弘景这才知道凌菲儿巴巴的要他来到此处,原来并不是为了报三年前乌山之巅的旧仇,而是想大力笼络他,共同结成武林联盟。 楚弘景却对什么同盟不同盟没有兴趣,他一心想的都是母亲凌真真对自己提到的家族旧事,宝石才是最重要之物,而其中红色宝石的去处,只和这凌菲儿有关。 但此时,即使是红色宝石也不能让他屈服,楚弘景淡淡笑了笑说道,“凌宫主,三年前,我楚弘景应邀参加乌山盛典,也只是为了观礼,这一点,当时的乌山掌门刘掌门是心知肚明的。那时隔三年,今夜在此处,我楚弘景仍然只愿意做个武林结盟的见证。我玉虚山庄虽然作为江湖中众宗派的总统领,但只是大家兄弟义气,互相搭把手而已,我楚弘景也并不能就代表他们的选择。” 凌菲儿似乎早就料到楚弘景有这么一说,她沉吟片刻,笑道,“楚公子,今日即使你不能答应小妹结盟的请求,但我相信,总有一日,咱们会以另外一种方式结盟,那却是你想推也推不掉的。”说完之后便向楚弘景一笑,笑容之灿烂,就犹如暖秋之千阳。 楚弘景却是一愣,不明白凌菲儿所言何意,他心里大是疑惑,却也不好意思在这个场合开口相问,心里暗想,难道是母亲在什么时候答应过这凌菲儿?否则她又何出此言? 乔先永到没在意这凌菲儿话中之话,只听身旁叶穆心轻声“哼”了一声,却不言声。 凌菲儿身子又转向乔先永和叶穆心身前坐着的上林苑陈盐,她的目光同时也扫过叶穆心和乔先永的脸上。乔先永一怔,却觉得这少女的眼神与三年之前已经大不相同,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凌菲儿眼光只是一转,随即又落回到陈盐身上,显然是没认出他身后的二人。 “上林苑陈大人,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此地,也是辛苦大人了。想来大人一定带来了上峰的指令吧。”凌菲儿眼睛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陈盐,眼神如寒霜一般。 陈盐端坐着点了点头,公鸭嗓子开口说道,“确是如此。上面已经有明确指令。” 凌菲儿微笑道,“既是如此,还请陈大人表个态。上林苑对于此事意下如何?” 陈盐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上面说,联盟之事我们一定是不能参与。但是对于凌宫主此襄盛举,我上林苑必定是鼎力支持。因为我身份不便长期在外,因此上面命我此次特地带了上林苑外家高手归一剑穆野师父,此次盘桓在此,添做凌宫主的左膀右臂,助凌宫主促成大事。另外,与我上林苑的联络,也可以通过穆师父完成。” 乔先永听到陈盐说的一板一眼,心里却是奇怪,他仔细看,只见叶穆心凝神站在陈盐身后,嘴唇似乎在微微翕动。因此心下了然,陈盐此次所说之话,定是叶穆心命他所讲。只是不明白师姐的用意却是如何,为何定要掺乎这凌菲儿之事,还要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凌菲儿听到陈盐之语,眼睛反而放出光来,似乎颇为惊喜。她向陈盐一拱手说道,“没想到上林苑如此支持我们武林结盟的提议。唔,归一剑穆野,倒是没有怎么听说过,想来是小妹年纪尚轻,对武林中人事还不是极其熟悉。” 陈盐没好气的怪笑一声说道,“凌宫主,怎么,我上林苑之中都好生尊敬的外家高手想来是入不了凌宫主的眼了?穆大人一向在神苑之中为主上做事,自是不便在这血雨腥风的江湖之中显露姓名。穆大人的功力,别说是你凌宫主的本事差了十万八千里,我看这满屋子的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他的十分之一!” 乔先永听陈盐将叶穆心的功夫吹的神乎其神,不由惊奇的看了叶穆心几眼,只见她的眼神中也露出气恼的神色,无奈的摇了摇头,便知这下半段内容都是陈盐为了讨好叶穆心,自己发挥的。 凌菲儿微微一笑,千娇百媚的说道,“呦,陈大人,这话又是从何而来。小妹何德何能,能得到神苑如此郑重的支持。穆大人的功夫纵然是一等一的,小妹也从没怀疑过。从此以后,就请穆大人屈尊伴在小妹左右,也多给小妹出出主意。” 陈盐傲慢的点了点头,并无他言。 凌菲儿似乎对今夜如此的局面甚是满意,又张口道,“好,那既然大家对于结成武林联盟一事都达成共识,那今夜还有另外一件大事,就是谁来暂时做这个盟主!” 这一语既出,就像是晴天在白日之中炸响了一个惊雷!众人脸色均为大变,有的人脸涨的通红,有的却是惊的惨白,有的大汗淋漓,有的面如惨灰。原来这才是凌菲儿的目的所在!这时众人环顾四周,才发现这花厅的角角落落,都沾满了凌菲儿的随从,也不知道有多少个白衣少年白衣少女,充斥在这厅中,每个人的腰间都鼓鼓囊囊,显然是带了兵刃。 陈盐倒是一副无所谓事不关己的样子,似乎他对此事早已心下了然,只随手拿起一根牙签剔着牙,眼睛斜睨着厅中各人。乔先永在他身后与叶穆心迅速对视一眼,二人都没想到凌菲儿这少女的狼子野心! 第154章 联盟盟主 谁知乌山派魏无光却是第一个叫好之人。他应着凌菲儿之言迅速的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一圈后朗声说道,“我魏某人认为,凌宫主所提出的这第二点议题,却是不得不议之事。既然结盟,虽然大家仍然分属于各个门派,但总有一个盟主来总调度,总协调,总指挥。否则,这结盟结的就没有任何意义。小事还好,遇到大事,非联盟盟主协调,动员各门派精壮之弟子共同应对,才不失了我们结盟的意义!至于这第一届盟主之位,还是要看本身实力,才能让人信服。我说实话,在座综合实力最强之人,莫过于玉虚山庄的楚公子,当刚才楚公子已经表过态了,愿意作壁上观。那么除此之外,此时此刻哪位宗主的实力最强?” 魏无光这个问题一出,陆陆续续的也有人想到了答案,但却没有人接茬。魏无光自答自话的大声说道,“我看诸位的目光,想来心中也都已乐然。此时这实力最强之人,除了飞天教飞天圣母凌宫主,还能有第二人不成?我魏某就第一个不服!” 见魏无光挑破了话匣子,众人于是也便纷纷议论起来,各种复杂的目光都投向了凌菲儿。凌菲儿却是稳坐不语,似乎还没到自己开口之时。 见魏无光坐下后,燕山派掌门沈凌风也言笑晏晏的站了起身,声音却甚是清脆,说道,“依我看,凌宫主虽然年纪不大,可能江湖之中厮混的日子比不了今日在座诸位,可是这短短几年之中,又有几个人能像凌宫主这般运筹帷幄,短时间之内就能积蓄这许多力量?要是有人可以相比,我沈凌风倒是也敬佩的很,愿意奉为盟主。否则的话,嘿嘿,我看这第一届盟主是非凌宫主不可了。” 方才就发过言的冯洞主似乎意见层出不穷,到这第二个议题上,他又忍不住跳出来说道,“沈掌门,门下人多也并不一定就代表人心所向。几年前乌山派倒是人最多,那不也是说倒就倒吗?咱们当年,实话说又是有多少人真心倾慕乌山派了?依着我看,若是论江湖资历,派系历史,此时此刻只有岱山派的吕掌门,能让我们心服口服。” 在座众人之中,也有一部分听了冯洞主之言,纷纷点头出声赞同。冯洞主倒是没留意,魏无光双目之中射出凶狠阴寒的光芒,像刀子一般盯着自己。 有人喊道,“吕掌门,冯洞主推举了你,你又意下如何?” 乔先永想起自己曾经在乌山盛典上见过的吕掌门,是多么的威风凛凛意气风发。岱山派的传承是历来弟子们就被整治的如同行军打仗一般,整整齐齐,心智坚定。每次在盛大集会中出现时,都让人赞叹岱山派治下之严。更不要提与岱山派同仇敌忾的白沙镖局,那也是中原四大镖局之一。这样的家室背景,料来吕掌门绝对是不会低人一等,屈服于凌菲儿的。 众人的目光此时都聚焦在吕储元身上。却见他神色仍然萎靡不堪,身后的大弟子陈清哭丧着脸,头也不抬,似乎完全没理会众人在吵吵嚷嚷什么。 等了片刻,这吕掌门仍然是一言不发,只是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地面出神。众人越来越疑,讨论之声也越来越嘈杂。 只听此时凌菲儿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却清晰无比的说道,“吕储元吕掌门!” 吕储元听到凌菲儿的声音,就像是白日里见了鬼一般,身体猛地一抖,直起身来,呆滞的向着凌菲儿望去。 凌菲儿红唇轻启,说道,“吕掌门,这有人推举你,做这第一任武林联盟的总盟主,却不知你意下如何?” 吕储元还没说话,乔先永却看到他身后有一个白衣少年突然凑近他的耳朵,不知道耳语了几句什么,吕储元身体又是一颤,抖着嘴唇哑声说道,“这总盟主自然是凌宫主最为合适!”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凌菲儿立时说道,“既然如此,我看大家也都没其他异议了。小妹受此殊荣,一定尽心竭力操持好这联盟之内大事小事。也希望一旦联盟之内宗派有事,各派出钱出力,共同御敌。”随即她一挥手,身后早有弟子抬上来一块一丈长的绛紫色绸布卷轴。几名弟子各执一边,缓缓展开,捧着卷轴在场内徐徐走着,以便众人都能看的到卷轴上的内容。 走到乔先永前方时,乔先永伸头去看,却见那卷轴上斗大的字,字数并不多,意思却颇为清楚。大意是于何时何地,在此结成武林之中共同联盟,大事小事,共同御敌云云。这些内容还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这最后一段内容中所说,如若其中有一派要反出联盟去,武林盟主有率领其他各派攻打此派的权力。 果然,许多人看了这卷轴之上完整的内容之后,要么默不作声,要么愤然出言说道,“凌宫主,这不合理。我们进出联盟,全凭自愿,怎可以设置如此霸王条约!” 凌菲儿脸上却半点笑容也无,冷冰冰的说道,“我说各位前辈,加入这同盟,只想得好处,世间岂有此等好事?一派遇敌,大家共同相助。帮你退了敌,你得尽了便宜,就甩开咱们这联盟,其他人又如何能依?在我看来,这条约再公平不过!时日一多,大家伙儿必定能看出这共同联盟的好处来!而且,依我凌菲儿之想法,今夜只是第一批加入同盟的宗派,其后还会有越来越多,越来越庞大的宗派愿意与我们共签条约,直到那时,武林之中才会一片祥和,才能少了许多的打打杀杀!” 凌菲儿长篇大论一说完,魏无光立刻上前,取过一个白衣少女手中的墨笔,提笔在卷轴上签了“乌山派第二十一代掌门人魏无光。”随即将笔一丢,大笑道,“武林争斗,终有宁时啊!” 随后,白新新又跃到彩衣人身上,像驾着自己的坐骑一般,在卷轴上歪歪扭扭的签下了“天门山第五十六代掌门人白新新”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