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调查局》 第1章 菩提古树中惊现阴阳人偶 “锯片飞旋之中,菩提古树树干破开。站在高处的观察员突然发现树干里出现了红色物体,马上按下警报,操控室里的工作人员立刻暂停电锯。两个观察员跳到树干上,在强光手电筒帮助下,发现树干中间有个直径一米的空洞,里面竟然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偶正相拥而卧——” 这份报告十分冗长,除了介绍文字、十五人访谈、现场照片、数据表格之外,后面还附带着四张大容量光盘,把木业大王秦成沛失踪前后的详细过程全都记录下来,厚达三百多页。其中,最匪夷所思的情节,就是“树干中发现阴阳人偶”这件事。 当下,秦成沛已经无故失踪于大树解剖后的第七天,失踪地点就在北方邦的巨木博物馆,这也是他的发迹之地。与此同时,他拥有的那把据说来自远古时代的陨石利器“天子神锯”也消失了。 此刻,我在飞往北方邦的法航航班上,再有半小时,飞机就将在北方邦国际机场落地。 作为古董调查局的一名调查员,我对于跟古董有关的全球奇怪案件,都能提出自己的崭新观点。这得益于我的超强第六感,另外就是对于世界历史、古董文化、人文脉络、野史秘闻的广泛而深度的涉猎。 古董调查局隶属于“天眼urc”机构,那是一个级别很高的白道组织,建立于上世纪四十年代,主要职能是调查、控制、平息全世界的“非应用物理学范畴”的神秘事件。 此前一直被称为宇宙不解之谜的“金字塔木乃伊复活案”和“魔鬼三角洲七十架战机航母失踪案”,都是由古董调查局派出超级调查员解决。不过,世界上的任何“非应用物理学范畴”事件,都伴随着巨大的未知危险。 身为调查员,获得全球各军种最高待遇的同时,伴随而来的,是各种不可知的危险。 如果没有足够的热情和激情,根本无法通过古董调查局的海选,而超强的枪械操控、搏击术、智商、情商、第六感……是通过二选的关键。至于如何通过终选,那就是一种超高的玄学,永远不存在绝对合适的答案。 “轰隆轰隆”两声,飞机突然震颤,座位上方的氧气面罩一起跌落下来。 顿时,核载一百五十人的客舱里响起一阵恐慌失措的惊呼声。 “大家不要惊慌,是高山气旋,请系好安全带,请系好安全带……”机长发出警示,扩音器一遍一遍重复着。 “看,看……是雪崩,喜马拉雅山脉的大雪崩……”有人向舷窗外指着,声音已经扭曲失控。 此刻,飞机正在飞越古老的喜马拉雅山脉,机翼之下,白雪覆盖了黑岩,只有少部分向阳的尖顶,积雪少许融化,露出青黑色的高山原色来。 飞机左侧山巅上,铺天盖地的雪块向下奔涌,几分钟内就将山谷填平。本来突兀矗立的雪峰,变成了一大片平滑如镜的雪场。 身在高空,目睹这一大自然的神奇变化,不必遭遇任何危险。可是,按照地球经纬度坐标分析,那是攀登珠峰绝顶的一条常用线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登山队经过。 我不愿猜度很坏的结果,但是,凭着科学常识,我就知道,这次突如其来的大雪崩,很可能又要夺走一些登山界的精英。 天妒英才,慧极伤人。 这是大自然的不二法则,每一个智商超高者,都会有突然崩溃的可能性。 看到大雪崩的恐怖杀伤力,我也想到此前牺牲的几位古董调查局前辈。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各个行业的天花板级人物,但在挑战一些极度危险的案件时,遭遇了意外,从此失去踪迹。 我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只有谦虚谨慎,兢兢业业,以绝对的稳妥态度对待每一个调查细节,确保自己在一次次生死大考中活下去。 “叮嗒”,手机收到短讯。 “叶开,我是方星,喜马拉雅山脉有动荡气旋,伴随高山地震和大雪崩。希望一路平安,机场见。” 这是调查局派往北方邦的一位美女调查员,三天前抵达,被“阴阳人偶”案件中诸多诡异线索困住,向总部求援,这才有了我的北方邦之行。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总部军情处连续传来两条消息。 “北方邦密宗超级修行者、豪拉植物园董事长班达一分钟前在喜马拉雅山脉遭遇大雪崩,失去联系,生死未卜。” “豪拉植物园代言人、北方邦雷鹫王子一分钟前在喜马拉雅山脉遭遇大雪崩,失去联系,生死未卜。” 两则消息后面,都附着出事地点的经纬度坐标,正是刚刚发生大雪崩之处。 我的心猛地一沉,两则消息印证了我此前的猜测。 班达和雷鹫都是北方邦的大人物,两人同时在大雪崩中遇难,真的是一条劲爆消息。 我回复方星:“一切无碍,稍后机场见。” 接下来的时间,我在互联网上搜寻班卡、雷鹫的消息。 此前的一些互联网媒体报导中,两人都推崇豪拉植物园里的天下第一菩提树,并且认为,菩提树长到天下第一的位置,一定具有某种灵性。他们曾经对树干做过射线穿透,得出的结论是,树干核心已经腐朽殆尽,必须采取恰当科学方法保护才行。 班卡作为资深的修行者和民间意见领袖,对亚洲东方的“遇仙棋局”很感兴趣,并且多次在推特上发表对棋局的看法。他认为,“遇仙棋局”就藏在喜马拉雅山脉的绝峰上。 至于雷鹫王子,一直都是温和的改良派,要领导北方邦走上民众共富之路。 他们的失踪,让北方邦人民刚刚燃起的新生活希望再一次破灭了。 飞机落地,在贵宾通道,我看到了挥舞着一捧鲜花的方星。 她穿一袭灰色风衣,身材高挑,腰肢纤细,金色波浪卷发随意地披在肩上。 “叶开,欢迎来到北方邦。”她向我献上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们离开机场,直奔巨木博物馆。 “阴阳人偶就在博物馆的安全隔离室内,那里有一个真空无菌环境,是此前为了杜绝植物细菌感染而设立的。虽是人偶,实际体型与身高,跟正常人相同,男性人偶高度为一八零厘米,女性人偶为一六五厘米……” 方星一边开车一边介绍,这些情况我已经了解,都在那份资料中。 “按你的观察,他们会不会苏醒?” 方星一怔:“苏醒?他们是人偶,是植物木雕,不是动物,所以,永远都不可能苏醒。只不过,我有一点点赞同你的观点,看着玻璃柜里的他们,我觉得人偶的雕工细腻到无法想象的地步,仿佛——我只是说仿佛能随时醒来一样。” 在资料图片和视频中,人偶与真人无异。 我之所以有“苏醒”的概念,是因为他们某种程度上,就像“人体标本”一样精确。 “很好,英雄所见略同,把‘人偶’当成‘真人’,概念转换,就很容易处理这件事了。”我继续解释。 方星皱起了眉头,陷入沉默。 在古董调查局,最可贵的是想法,而不是资料搜集整理能力。 有想法,才有方向,才能跳出固有的逻辑,直接洞察问题本质。 巨木博物馆在北方邦的城市中心,除了中央建筑,四周还有适合不同树种生存的园区,总占地超过五英亩。这只是秦成沛树木产业的十分之一,在北方邦其它地区,还有十一个跟巨木博物馆相同大小的产业园,全都在蓬勃发展中。 他的失踪,让这个庞大的树木产业群龙无首。 我猜测,他破解这棵菩提古树,是为了寻找某种东西。不然,他是个爱树如命的人,怎么可能戕害具有千年以上历史的珍贵古树? “叶开,刚刚到达北方邦的时候,就有人通知我,不找事,就没事。” 我笑了:“是吗?这是我们经常遭遇的事。很多人觉得,把沸腾的大锅盖起来,就能掩耳盗铃,相安无事。殊不知,很多事情就像沸腾的火山,根本盖不住。捂着捂着,就会发生大爆炸,全都飞上天。古董调查局的存在,就是及时地找到症结,扑灭火山,避免更大危害。” 方星也笑了,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是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的算计。那些息事宁人的,一定是觊觎秦成沛的巨额财产——他的死或许是一场谋杀也未可知呢!” 车子到了博物馆主楼前,一个面容严峻的中年女人站在台阶前,身后站着十名身着灰色工装的年轻人。 “卡夏,博物馆馆长,受到秦成沛全权任命,负责全部运营。这次的破解菩提树行动就由她主导。”方星低声介绍。 我们下车,卡夏不卑不亢地跟我握手,表示欢迎,然后引领我们,进入博物馆的一层大厅。 由大厅乘坐电梯向下,到达了位于地下三层的无菌实验室。 有人帮我们换上了防护服,佩戴氧气面罩,然后进入实验室深处。 在两个透明玻璃培养箱里,我看到了阴阳人偶。 此前阅读资料时,我就意识到,即便是世界上最逼真的人偶,其皮肤也无法与真人相近。也不用说人偶了,就连巴黎蜡像馆的顶级蜡像,也做不到这一点。 同时,人偶是木偶,再精细的刀工,也无法雕琢出人的本质。 当我的目光落在女性人偶的脸上,自己此前的常识全都被打败了。她平躺在白色隔离垫上,双眼微闭,额头光洁,鼻梁平直,嘴唇饱满……这张脸不单单超越了全人类对于“人偶”的定义,更让我觉得,她是一个“美人”,随时都能睁开眼睛坐起来。即使是世界顶级医学院的人体标本,都可不能像她一样精致。 她的唇形很美,颜色十分红润,比活人的嘴唇更具有生命力。 更为令人惊奇的是,她的头发是真实的,长度约有两尺,乌黑油亮,用一根绛色丝带系住,垂在脸颊的左侧。 按照资料描述,人偶穿的衣服是唐装,绛色丝绸质地上佳,可以猜测,她被放入菩提树树干的时候,衣衫一定经过了特殊的防腐处理,所以才能千年不朽。 另一侧的男性人偶也是一样,栩栩如生,宛如活人,身上的衣衫是深蓝色的。 造物主之神奇,由阴阳人偶身上,可见一斑。 古董调查局的存在,让很多非常事件得以解开真相。这一次,我和方星还能顺利完成任务吗? 第2章 非人非木一对璧人 截至目前,在卡夏主持下,已经对阴阳人偶进行了所有的检查,最终结果不出意外:“他们是木雕品,雕琢原材料是菩提木,碳十四检验法无法测出他们的成型年代。如果按照菩提树的年轮测算,他们被雕琢出来放入树洞的时间应该在一千到三千年之间,也就是春秋战国到隋唐末期。如果按服饰风格推算,大概断定,他们是在隋唐时期放入树干里的,但这个过程究竟是怎样,无人能够给出笃定结论。” 观察完毕,我只提出了一个问题:“人偶被发现时,是阴阳合抱,但你们将他们解救出来后,却分开摆放,岂不是违背了他们阴阳双修的本意?” 卡夏愣了愣:“什么?” 我重复了一遍,她左右看看,紧皱眉头:“这个……当时在菩提古树里发现了人偶,按照秦先生的吩咐,就是这样摆放的。” 方星对这个问题颇感兴趣:“叶开,你的意思是,阴阳人偶藏着树洞中,是在阴阳双修?当时雕琢他们放入树洞的人,也是本着这样的目的?” 我用“一切皆有可能”回应她,既然现在我们对两个人偶一无所知,就得从各个角度提出看法,尽量贴合现实,对这件事追根溯源才行。 卡夏为我和方星准备的住处,就在巨木博物馆右侧的私家酒店,是一栋掩映在花海绿树之间的三层西式建筑物。 我们的房间在三层,门外有一个巨大的露台,上面设置着吧台和摇椅,供客人们喝酒聊天。 方星的情绪一直有些低落,除了阴阳人偶,对任何话题都提不起兴趣。 “秦成沛失踪案有结果吗?”我翻阅所有资料后,知道这两件事互为因果,实际是一件事。 “嗯……这件事更加直白,毫无调查入手点。他在办公室彻夜工作,凌晨一点钟的时候,卡夏听到招呼,进去送了一杯咖啡,马上退出来。早上八点钟,生活秘书进门收拾房间,发现秦成沛不见了。上午十一点钟,卡夏带人搜索了巨木博物馆内外,还是找不到秦成沛,于是报警。警员过来后,进行更大面积搜索,也没有结果。就这样,秦成沛在自己的地盘上失踪了。” 我意识到,菩提古树遭到破解、阴阳人偶被发现之前,秦成沛的事业一切正常,每周一上午都会召开线上例会,听取工作汇报,安排下一步的行动。 这是一个五十二岁、身体健康的亚洲男性,二十年来坚持打太极拳、网球、高尔夫球,保持身体的年轻状态。同时,他还热衷于围棋,棋力大约为国际围棋协会的业余五段。他用这种锻炼脑力的方式,确保敏锐的商业思考能力。还有,他有个年轻的女友,是北方邦三年来力捧的影视歌三栖明星,未来有希望进入好莱坞发展。 综上所述,他没有任何因为金钱、思想的困顿陷入抑郁症的可能性,不会采取任何手段轻生。 “他被绑架了。”这就是筛除所有不可能后,剩下的唯一可能性。 “绑架者必定有索要赎金环节,但是,迄今为止,巨木博物馆没有收到任何勒索电话。叶开,这事毫无头绪,我才向总部请求增援。希望你能大显神通,发现我忽略了的线索,拜托了。” 方星很谦虚,用热切的目光望着我。 按照惯例,寻找失踪者,必须到他的办公室和家中进行缜密搜索,查找一切蛛丝马迹。方星来到北方邦的第一天,就在警员陪同下,进入博物馆所有的角角落落搜寻过,最终一无所获。 “叶开,我跟警员们聊过,他们有个建议,把秦成沛的小女友叫来,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绑架秦成沛,他身边的人一定难逃其咎,必定有个内鬼。老夫少妻,一树梨花压海棠,通奸犯案的可能性很大。” 男女调查员的思维模式不同,很显然,这是警员们的惯性思维结论。 新世纪以来,大国刑警组织已经将各种犯罪案件编成超级数据库,如果一个案子符合其中的几个重要特征,其结果指向,很有可能近乎雷同。 优秀的警员会熟记数据库的全部目录,所以,在资料中看到秦成沛有个小女友,思维定式和处理手段已经形成——马上拘捕此人,先下手为强。 “似乎有些道理——” 方星连连皱眉,打开咖啡机煮咖啡。 “方星,你完全不同意警员的观点?”我望着她的背影。 “理由和动机是什么?如果这时候搅乱巨木博物馆,恐怕连调查阴阳人偶都无法继续下去了。我的意思是……一件一件来吧,先弄清阴阳人偶是什么,你同意吗?” 我没有跟方星争辩,既然我们跟北方邦警员在调查方向上有了分歧,再讨论下去,就会彼此消耗,最终得不偿失,白白延误时机。 我把资料中的光盘放进笔记本电脑,然后把图像投射到大屏幕上。 这些视频资料详细记录了发现阴阳人偶的过程,当时的那一幕十分奇妙,如果不是调查员足够警惕,电锯一直切进去,就会将两个人偶拦腰斩断。 女性人偶身上的绛色衣衫十分醒目,关键时刻露出一角,才救了两个人的命。 “是人,是两个人,是两个人……” “是木雕人偶,快去报告,快去报告秦先生……” “真是奇怪,难道是有人在这棵大树里下了人偶诅咒?太可怕了,谁能想到,大树树干中空,竟然藏着人偶……” 喧哗声一直响着,十几个脑袋凑过来,争先恐后向树洞中窥测。 操作员换了转速较慢的锯片,先将人偶所处的空间截取下来,然后手工剖开,把两个人偶抬出来,放在两张干干净净的竹床上。 平心而论,就算是最有经验的考古学家、盗墓专家,看到两个人偶也会极度震惊,猜不透其中的秘密。 所以,接下来的视频中,巨木博物馆将北方邦所有的行业专家请来,召开了一次长达四小时的闭门会,研讨阴阳人偶出现的价值和风险。 起初,很多人认为,这是古老的巫蛊之术在作怪,两个人偶一定对应着现实世界中存在的两个人,施术者雕琢人偶的时候,其原始模板就是真人,所以才会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要想消除巫蛊灾难,就得将他们付之一炬,烧成灰烬。 考古学家则认为,这是两件具有极高鉴赏价值的古董,比起北方邦诸多古墓中出现的木雕品,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送到国际拍卖会上去,让他们展示在全世界人面前,价高者得。 这棵超级菩提树属于巨木博物馆,也等于是秦成沛的私人财产。究竟如何处置,他有一锤定音的决定权。 所有专家的意见,只能给秦成沛作为参考。 秦成沛参与了整个讨论过程,但始终没有发言。于是,讨论会没有定论,直到秦成沛失踪为止。 方星端来咖啡,放在我的手边。 “有人报价,高价,但因为秦成沛失踪,无法商谈。我问过卡夏,如果秦成沛不幸离世,那个小女友将是唯一继承人。”方星话里有话,这大概也是警员们怀疑小女友参与绑架案的重要理由。 “没有任何历史案例可供参考,总部派咱们过来调查,为的是获取足够经验,万一同样案件出现,我们就可以见招拆招。方星,不必有太大压力,总部每次培训,教官都教导我们,并非每一个怪案都有答案,世界上太多古董案,根本就是无头案,福尔摩斯来了,也将束手无策!” 方星笑起来,长出了一口气。 世界上没有福尔摩斯,只有我们这类秘密调查员,为了世界和平、正义公理而战。 所有光盘播放完毕,我对两个人偶的认识一遍遍加深。 在“标本还是木偶”的问题上,专家们进行了很多次近距离显微镜级别的观察,承认这是“木偶”,因为其本质就是两大段菩提木,完全是植物,没有丝毫动物成分。 有人提出了“木化玉”和“树化为石油”的概念,认为随着时间推进,隔绝空气贮存的木材,将会产生复杂的降解过程。 “假如这次没有破解菩提古树,也许将来的某一天,阴阳人偶就会变成真人——真正的活人,就像童话故事《木偶奇遇记》中的匹诺曹,本来是木偶,后来经过进化,产生了人的思想,然后一夜之间变成真正的人类。童话故事都是劳动人民在长期生活实践中创造出来的,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真正的理论依据……” 这位专家的论点引发了讨论会上的哄堂大笑,或许大家都认为,“木化为人”的过程太长久、太遥远了,人类即便发展到尽头,也等不到那一天。 观看到这一段,我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既然人类的起源来自于女娲造人和上帝造人,则“人是造出来的”这种观点一定正确。 “女娲造人”传说中,人是泥土造出来的。既然“土”可以造人,那么“木”也可以造人,毕竟“金、木、水、火、土”是构成世界的五大基本元素,造物主不可能厚此薄彼。 假如人偶是“女娲造人”的遗物,静默封闭万年、十万年后,未必不能“成人”。 那么,一对非人非木、匪夷所思的“阴阳人偶”必将成为风华绝代的一对璧人。 “叮铃铃”,房间里的内部电话振铃。 方星按下免提,卡夏的声音响起来:“方小姐,那位杜仲先生又来了,他一直纠缠不休,愿意出重金购买女性人偶,现在赖在我的办公室里。你说过,要跟他谈谈,现在方便吗?” 电话中,一个中年人迂腐而执着的声音跟着响起来:“我出四千万加上世界各地全部十二栋房产和七百件古董,总价值一个亿,只换一个人偶,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成全我好吗?” 第3章 秦成沛山中遇仙记 方星沉下脸来:“好,我现在过来见他,等我十分钟。” 她挂断电话,向我解释:“杜仲是一个木材供应商,跟秦成沛关系不错,是酒友、木友、棋友。自从发现了阴阳人偶,他就中了邪一样,非得倾家荡产购买。在秦成沛出现之前,任何人没有权力处理这事,把卡夏烦透了。” 我敏锐地意识到,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叫杜仲的中年人肯付出全部身家交换人偶,一定了解其中的秘密。 “方星,让他到这里来,我们一起会会他。只要是对阴阳人偶感兴趣的人,我们都不能放过。” 一个亿是个相当惊人的数字,但是,在我看来,这人偶是无价之宝,只有鼠目寸光的人才会将她卖掉,换取有限的资金。 “叶开,这种无耻之徒太多太多了,我们还是尽快打发掉他,免得引发竞购热潮,对我们的调查不利。卡夏也真是糊涂了,直接当面拒绝,将人偶定义为非卖品,不就可以了?”方星十分不满,但还是按照我的吩咐,打电话通知卡夏,让杜仲到我们的房间来。 只过了十分钟,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杜仲焦灼的叫声:“在哪个房间?到底在哪个房间?” 很快,一脸厌恶之色的卡夏带着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 中年人脚上套着一双半旧的旅游鞋,头发乱糟糟的,嘴角还带着激动的白沫。 “这是方星小姐,这是叶开先生,关于菩提树里的人偶,你可以跟他们谈。但是,究竟能不能出售,还得秦先生作主。”卡夏强忍着不悦,向杜仲申明一切,然后走出去,反手关门。 杜仲盯着我和方星,上上下下打量,然后把腋下夹着的黑色文件包抽出来,举在手里:“这里是十五份房契地契,还有我在拍卖会上竞价购得的古董清单。只要你们点头同意交易,这些资产就全是你们的了,价值一个亿,只多不少!” 这人的声音、外貌、行事方式高度统一,相当迂腐,又相当执着。 看他的架势,仿佛扔出资产包,我们就得接受,毫无商量的余地。 “坐吧,咖啡还是茶?”我向旁边的沙发指了指。 杜仲愣怔了一下,目光在我和方星脸上飘来飘去。 “坐吧,先谈谈阴阳人偶的事,至于交易,不着急,不着急。”我翘起二郎腿,一副气定神闲、智珠在握的模样。 杜仲坐下,重新把皮包夹在腋下。 他的肩头微微发抖,双腿并在一起,下意识地扭来扭去,显然十分紧张。 “你知道人偶是什么,对不对?”我已经洞察了他的心思,如果没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他也不会孤注一掷,以接近疯狂的大无畏姿态,跟巨木博物馆做交易。 “知道不知道,那又怎样?我就是好奇,想买其中一个。再说,一个亿买一个人偶,足够了吧?如果秦成沛还在,一定会同意。他只不过是伐倒了一棵树,就换来一个亿,这笔买卖赚大了!” 杜仲抬了抬眼皮,布满血丝的眼珠快速地转了转,视线避开我的眼睛,落在方星脸上。 “告诉我,人偶是什么?为什么值这么多?”我直指核心,不容他回避问题。 “我……我凭什么告诉你?你又不是秦成沛!卡夏是巨木博物馆的总经理,秦成沛不在,她全权作主……好了,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走了,走了……” 杜仲站起来,又横了我一眼,快步走向门口。 我猛地叫出来:“你能让人偶复活,对不对?” 一句话,仿佛一根钉子,把杜仲定钉在门边。 这是我的第六感,人偶必须具有极大价值,才能让杜仲倾囊下注。不然,杜仲就是傻子。 “杜仲,你能让人偶复活——你跟秦成沛之间,一定还有某个约定。他破解菩提古树,并非偶然为之,就是为了找到这一对阴阳人偶。现在,他失踪了,你身上有最大嫌疑。如果我把这些逻辑关系报到警员那里,你大麻烦就大了!” 我快速修正自己的语言逻辑,以防杜仲明白过来,知道我是在诈他。 方星离开座位,张开双臂,挡住杜仲的去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个亿是笔大买卖,找不到秦成沛,卡夏一定会签约,到时候那个人偶就是我的,谁也阻止不了,呵呵,呵呵……”杜仲色厉内荏,已经慌了手脚。 “坐下吧,我们好好聊聊,没准儿……我能帮你达成合作。” 我掌控了全局,也洞察了杜仲的秘密,不再着慌,淡定地安抚他。 杜仲垂着头,沉默了几秒钟,猛地甩头,死死瞪着我:“你也是为秘密而来?秦成沛邀请你来的?果然,果然,这老家伙够奸诈,总是不肯完全相信我。好吧,既然这样,他不仁,我不义……把卡夏叫来,我再出一个价格,一个让上帝来了都无法拒绝的天价,十个亿,只要卡夏点头,十个亿就是她的,反正秦成沛回不来了,这秘密完全属于我,完全属于我了,哈哈哈哈……” 我注视着杜仲,快速分析他的微表情。 当他说到“秦成沛回不来”的时候,咬牙切齿,目眦欲裂,很显然带出了内心巨大的愤恨。 他和秦成沛是合作伙伴,看来暗藏着嫌隙,大家已经貌合神离。 这一次,秦成沛失踪,他着急促成交易,一定是因为两个人共知的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比钱更重要,值得杜仲竭尽全力去拼。 通常,唯一能排在名利前面的,就是健康和寿命。 杜仲舍得亿万家财,换取人偶,只能是追求比金钱更高的目标。或者说,人偶能够带来长生的线索? “十个亿?”方星吃了一惊。 杜仲狞笑:“对,十个亿,你们把卡夏叫来,这笔天价交易促成,她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几百万唾手可得,还不赶紧行动?”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黑白两道为钱卖命的人不计其数,但不包括我和方星。 在古董调查局,我是职级相当低微,是一名优秀的调查员,想要晋升,必须得在建功立业的基础上。 之所以勤奋不辍,在这个行业里拼搏,就是因为我热爱冒险生涯,愿意凭借一己之力,揭开全部死亡真相。 古董无价,性命无价,正是这两种无价的东西,让世间无数愚昧男女盲目奔走,最终人财两空。 如果古董调查局能够扫清一切异常事件,将所有真相公之于众,则普通人无所追求,就自然不会陷入险境了。 我和普通江湖人的追求不同,面对杜仲的空口许诺,反应也就完全不一样了。 “抱歉,我不要钱,只想知道阴阳人偶的真相。杜仲,我们是旁观者,知道人偶的秘密后,转身就走,不会干涉你和卡夏的交易。现在,告诉我,为什么秦成沛回不来了?是你……是你杀了——” 我一边说话,一边紧盯他的脸。 猛地,他腮边的肌肉抽搐了两下,一个讥讽表情即将浮在脸上。 我立刻改口:“杀了他的,也许是别人。你是唯一的知情人,如果不开口,恐怕下一次找上你的就是江湖人物,容不得你不开口了。” 看杜仲的表情,他没有对秦成沛下手,秦成沛的失踪另有原因。 “卡夏呢?我要见卡夏,我要跟她谈!”杜仲突然变得强硬起来。 方星按住了杜仲的肩膀,低声告诫:“不要吵,小点声。这里没人想赚你的钱,你好好合作,马上就能让你走……” 杜仲的声音瞬间提升,狂吼起来:“我就是要见卡夏——”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方星一个左勾拳,打在他的右肋下。 喀嚓一声,肋骨至少断了三条,杜仲疼得闷哼了一声,再也叫不出来。 方星拖着杜仲,让他坐在原先的位置,从口袋里拔出一把狭窄的弹簧刀,轻轻一按,两寸长的刀刃弹出来,压在杜仲的喉结上。 “杜仲,回答叶开的问题。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得老老实实回答。不然,我就一刀捅下去,捅到哪里算哪里。听懂了没有?” 方星的动作很犀利,也很高效,一下子就制服了杜仲。 我本来猜测,杜仲向秦成沛下手,造成了对方失踪,然后上门逼宫,要求跟卡夏交易,达成自己的目的。但是,杜仲刚刚的微表情表示,他没有对秦成沛下手,甚至连这样的想法都没有。所以,任何人诬陷他杀了秦成沛,都会被他嗤之以鼻。 “我要找卡夏,她才是巨木博物馆的老大。你们两个是暴徒,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杜仲嘟囔着,用力按住右肋,低声咒骂不停。 既然已经动手,那么,我不再客气,把一场意外见面,直接搞成了私刑审讯。 “你和秦成沛之间有什么秘密约定?你们怎么知道菩提古树里面藏着人偶?现在秦成沛失踪,他去了哪里,你肯定知道,对不对?杜仲,你老实交代,我就不为难你,不然,你就完了,真的完了!” 我的每一个问题都经过深思熟虑,务求又快、又准、又狠地发现真相。 杜仲支吾了两声,斜着眼睛盯着方星。 方星毫不客气,手起一刀,插在杜仲的大腿上,顿时血流如注。 “啊——”杜仲惨叫起来。 方星抓起一块毛巾,用力塞进杜仲的嘴里。 “你可以不回答,我会参照古代刑罚,给你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结果。一刀、十刀、百刀,一切皆有可能。”我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对于杜仲这样的人,好话说一千遍,也不如一个耳光管用。 杜仲猛烈地上下点头,方星会意,抽掉了毛巾。 “他遇仙了,现在失踪,咳咳咳咳……一定是去了神仙棋局。他有很好的结局去处,任何人都不要叨扰。我跟他不同,现在我只想获得那个人偶,让杜家子孙永远继承下去……” “神仙棋局在哪里?”我一边提问,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找到了谷歌地图。 “南坡登珠峰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座独龙秉烛寺。我和秦成沛第一次遇仙,就是在那里。你们现在就去,或许还能赶上仙人丢弃的香烟火烛呢!” 第4章 神仙姐姐勾魂夺魄 我移动鼠标,在地图上快速找到了独龙秉烛寺。 那座寺庙横亘在南坡登珠峰的必经之路上,依靠山势,绵延五公里,是喜马拉雅山脉向阳一面最大的寺庙。 “说说详情,记住,我们不是卡夏,没有太多耐心。”我淡定地吩咐。 方星与我配合得很好,沾血的刀尖在杜仲的喉结上轻轻掠过,抵住了他的颈旁大动脉。 “你们真是野蛮,真是胆大包天,好吧,我说,我说,反正就算说了,没有仙缘的人,到了独龙秉烛寺,也是白费心机……大概是在去年春天,我和秦成沛一起登山,中途在寺内歇息,当晚突然遭遇暴雪,前面的路都被封死,登山计划破灭。清晨起来,我们在寺庙里对弈,有个老僧人看见,站在窗前观棋许久,告诉我们,寺院后面有两位绝世棋手,只要能战胜他们,就可以得到一锭金子。我和秦成沛不在意金子,但是闲着无聊,必须等到清雪队将山路清扫完毕才能撤离,时间有的是,于是就跟着老僧去了寺庙的后院……” 在杜仲的讲述中,独龙秉烛寺后院的房子都是借着山势修建,前面是屋檐、门框、外墙,后面则是凹凸不平的山壁。 老僧带他们进去的是一个灰色僧舍,所有木料因为时间久远,已经变成了深灰色,用手指一捻,就能搓下一层粉末。腐朽到这种程度的房屋,碰巧一阵风袭来,就可能整体倒塌了。 他们走进僧舍,两个黑须黑发的中年人正在对弈。 在杜仲看来,两个人衣着普通,五官平凡,似乎没什么值得惊讶的。而且,两人的棋艺平平,并不高明。如果赢了他们就能拿走一锭金子,简直就跟白捡一样。 很快,一局棋结束,其中一个中年人笑着说:“据说,山前的寒梅多开了几支,我要去踏雪赏梅了。不过,镜娘子要来,不知几时才到,等她来了,就告诉她,我去摘花,回来送她三两支……” 杜仲的棋力略在秦成沛之上,迫不及待地坐下,与对方开战。 事实正如他所料的,执黑先行后,下子飞快,二十分钟就赢下第一盘。接着,一小时内连赢三盘,也如期拿到了四锭金元宝,每一锭都在二百克以上。 他不禁暗笑:“棋艺如此之差,却夸下海口,敢输棋送金,简直是败家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他闻见一股淡淡的花香,一个穿着绛色衣衫的女子款款地走进来,眉目如画,腰细如柳。 杜仲只关注下棋和金子,只是抬头看了几眼,就重新将心思放在棋盘上。 这正是杜仲最后悔的地方:“其实,那个女孩子太美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仙气。跟她相比,就算是一座金山也毫无吸引力。可是,我正在下棋,不可能中途离开,去跟人家搭讪。唉,可能我这人天生就没有桃花缘,大好机会……神仙姐姐一样的人物就在眼前,我却落在了秦成沛后面。女孩子进来一会儿,说要去山前看花,秦成沛自来熟,说暴雪刚刚过去,山路上不安全,自告奋勇陪着神仙姐姐过去。于是,我继续下棋,秦成沛就得手了,唉唉唉……金子算什么?这就是命啊!” 我意识到,杜仲的叙述扯动了内心的真情实感,根本不是撒谎,而是有一说一。 “杜仲,你看到的神仙姐姐是不是这个?”我从资料袋里取出一张照片,正是女性人偶的近距离脸部特写。 杜仲愣了愣,嘴角咧了咧,下意识地摇头:“怎么可能?这是人偶,我和秦成沛看到的是真人。刚刚我说的神仙姐姐跟人偶没有一点关系,但我真的很后悔,如果当时坐下下棋的是秦成沛,神仙姐姐就是我的了。” 我捏着那张照片,并没有放弃追问:“杜仲,事情发展到现在,如果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帮忙。按你说的,秦成沛又去找神仙姐姐了,而你只能留在这里。你要人偶,我和方星代你去跟卡夏谈谈,然后我们作证人,她就能避开巨木博物馆的公司监管条例,把东西卖给你。前提是,你必须说实话,百分之百实话。” 发生在独龙秉烛寺的事非常怪异,假如秦成沛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位“神仙姐姐”,那么,他的失踪就不是跟小女友有关,而是跟寺中棋局扯上了关系。 杜仲点头:“我说的是实话,当时只是觉得,跟神仙姐姐失之交臂非常可惜,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时与我对弈的竟然是‘神仙’,所以,患得患失之后,我痛定思痛,一定要得到些什么,就算不能得道升天,也必须沾沾仙气。秦成沛算什么?不过是个卖花卖木头的土财主,比我高明不了多少。我比他年轻十几岁,在神仙姐姐面前,我更有竞争力。总之,我不服,绝对不服,这件事上,秦成沛必须有个交代。如果他跟神仙姐姐双宿双飞,就有了半仙之体……这本来是属于我的,是我应得的……” 他提到“神仙”,让方星陡然间来了精神,立刻代替我提问:“说说神仙的事,世上怎么可能有神仙?哪些细节能够证明?” 杜仲的态度忽然有了变化,斜了方星一眼,身子向椅子里一缩,鼻子里冷哼一声,没有开口。 我相信,在独龙秉烛寺,杜仲和秦成沛一定有了非常诡异的奇遇,这直接导致了秦成沛的失踪与杜仲的巨款买人偶事件。 “好,我把卡夏找来,如果你能说出让人信服的理由,那个——不,那对人偶都是你的!”我斩钉截铁地替巨木博物馆做了决定。 “哦,你的意思是,你能替卡夏作主?”杜仲的眼睛瞬间亮了,猥琐慧黠之态,溢于言表。 我点点头,悄悄打开了桌子下面的录音设备。 一心不可二用,接下来我会集中全部注意力,盯着杜仲的面部微表情。如果他说的话有遗漏,可以借助于录音设备进行回放,把全部细节找出来。 “为什么说他们是神仙?就在几局棋之间,我脚下的木凳已经腐朽成灰,当我起身,凳子变成一堆粉末,簌簌坍塌。桌上的棋盘、棋子也是一样,轻轻吹口气,就变成了粉末。跟我对弈的中年人头发和胡子从黑到白、从白到黑,变化了四遍,但是每一次变化结束,他的面容都能从年轻变得苍老,反复循环……还有,我的手腕上原先带着一串铁木光珠,是南海最好的材质手工制成,其坚硬程度堪比钢铁。下棋完毕,手腕一抖,铁木就化为飞灰。我身上的衣物也……” 说到此刻,杜仲有些尴尬,摇摇头,没再详细叙述。 我能猜到,既然铁木光珠都化为飞灰,他穿的衣服从外到内,肯定无法幸免。当时一站起来,衣物消失,的确是尴尬至极。 “是烂柯棋局?”方星低叫了一声。 第5章 斗室方一日,山中已七天 如果杜仲说的是真的,发生在独龙秉烛寺里的这一幕,的确是诡异可怖。 他和秦成沛的目标是攀登珠峰,想不到会在中途遇仙。 更奇怪的是,独龙秉烛寺并非世外桃源,每年至少有三千名以上登山者在此地歇脚。 假如人人遇仙,就会演变成惊世奇闻。 在古代传奇故事中,有人山中遇仙,观棋不语,一局棋结束,自己砍柴的斧头木柄都腐朽成灰,再下山时,已经过了几十年,外面的一切物是人非,全都改变了。 至少,杜仲和秦成沛遇仙后,还能平安归来,与从前的生活并未脱节。 “你不会要告诉我‘山中方一日,世上已数年’吧?”我微笑着问。 杜仲摇摇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左腕。 “那铁木的光珠就戴在那里吗?”我又问。 杜仲点头:“没错,我和秦成沛都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江湖骗术看得太多太多,绝对不会轻易就被别人蛊惑。可是,我无法解释当时遇到什么,等我走出禅房,发现外面的积雪都已经融化。问过其他僧人后才知道,已经过了七天。” 方星倒吸了一口凉气,而我则轻轻咳嗽两声,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室内气氛僵硬而诡异,我和方星都被杜仲说愣了。 假如杜仲说的一切没有证人证言,则都是满嘴胡说,毫无价值。 对他描述的这一切,我始终处于半信半疑状态。 “秦成沛呢?他去了哪里?”我谨慎地发问,寻找杜仲有可能撒谎的细节。 杜仲突然愤怒地大叫:“我在下棋,他倒好,他倒好,他干的好事,竟然陪着神仙姐姐去看雪景,还被神仙姐姐请到自己的仙洞中喝茶……我们一起来的,他是个糟老头子,我才是青年才俊,如果两人站在一起,美人一定先看上我。你们说,你们评评理,我是不是比秦成沛更英俊大方?更风度翩翩?” 方星后退几步,认真地上下打量杜仲。 人贵有自知之明,同样是商场中人,杜仲并不比秦成沛更优雅。 他们是商人,但却不是周旋于城市五光十色的谈判桌、酒会、高档会所,而是在北方邦周遭环境恶劣的森林中,脸上皮肤粗粝,说话随性粗鲁,当然没法博得女孩子的欢心。 两人半斤八两,差不了多少。 “嗯,杜仲,你的确比秦成沛年轻,在年龄上有很大优势,但我现在之关心一个问题,神仙姐姐邀请秦成沛同游,到底是何目的?”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不像是遇险,更像是一个构思精巧的“仙人跳”。 “她给了他一块玉佩,上面有她的生辰八字。这不是……这不是私定终身是什么?我看到玉佩,立刻争抢,我们两个在院子里厮打起来。没想到,秦成沛这家伙色迷心窍,力大无穷,把我压在草地上,抢走了玉佩。当时,他说了一句话,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我一定救你,团圆之日可期’。你们听听,秦成沛想跟神仙姐姐团圆,成就好事……这个老色鬼,神仙姐姐是冰清玉洁的人物,怎么可能委身于他?” 事情越来越复杂,但基调也越来越清晰。 秦成沛破解菩提古树,就是为了寻找人偶,而人偶跟他们雪山遇到的神仙姐姐有关。 当下,人偶就在实验室中,秦成沛却不见了。很有可能,秦成沛已经“成仙”,到了另外一个虚空世界。杜仲倾家荡产求购人偶,也是为了神仙姐姐。 “你有没有再去找神仙和那位神仙姐姐呢?向他们求证,岂不更简单?”方星忍不住问。 杜仲沮丧地摇头:“怎么没找?我当时就回去找,但那密室、院子、神仙、老僧都消失了。寺内的其他僧人都没见过老僧,我详细描述他的样子,又画出了他的头像,但是怪了,僧人们说,寺内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现在,我什么都不管,就想找到神仙姐姐,那样一个风华绝代、勾魂夺魄的美人,绝对不能便宜秦成沛——” 无论他们遭遇的是“神仙烂柯棋局”还是“高级仙人跳”,当务之急,就是把秦成沛找出来,让他说清楚一切,跟杜仲对质。 我过去读过很多古代传奇笔记,其中记载的鬼怪妖狐还魂故事,每一件都诡异离奇。唯一值得铭记的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要付出真心,就能获得福报。 当下,我怀疑秦成沛受到神仙姐姐的蛊惑,把这一次的“遇险”当成了生命中的一次突然新生。所以,明明已经到了“五十知天命”的年龄,还是奋不顾身,跃入情海,与那位神仙姐姐达成了盟约。 杜仲又断断续续交代了很多,其中最让我和方星察觉有价值的,就是杜仲和秦成沛之间的矛盾。 他们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每次交易,都会因为一些蝇头小事造成不愉快。 按照杜仲的说法,秦成沛现在已经变成了古树贩子,罔顾商业法则、公平正义以及北方邦的戒令,只要外国客商出足够多的钱,秦成沛会打破一切限令,保证对方采买之物准时到达。 合作中,杜仲认为,自己是冲在第一线与地方政府、百姓打交道的,每次出门,都会提心吊胆,应该获得交易的大部分利润,而秦成沛并不冒险,仅仅打几个电话,就能坐享其成,这绝对不公平。 多年积攒的矛盾,终于在这次“遇仙”后集中爆发。 回到北方邦,杜仲先回家养伤,然后请了些帮手,准备向秦成沛讨还公道。不过,当他知道秦成沛一反常态,醉心于“寻找菩提古树”的时候,就突然有了另外打算,准备黑吃黑,半路截胡。 “你确定,在密室里过了几小时外面就过了七天?秦成沛呢,有没有这样说过?” 对于我的问题,杜仲嗤之以鼻:“春宵一刻值千金,哼哼,这老色鬼,见到神仙姐姐后,魂魄都飞上天了,早就忘了时间长短……我发誓,离开密室后,时间已经过去七天。这件事的细节,你可以向独龙秉烛寺的僧人们求证,绝非谎话。” 我向方星点点头,她立刻会意,悄然走出去。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把卡夏叫来,完成你的承诺吧?”杜仲似乎恢复了底气,死死盯着我。 我打电话给卡夏,简要介绍了这里的情况。 当她听到“遇仙”的情节,苦笑了几声才回答:“叶先生,杜仲在撒谎,秦先生去过独龙秉烛寺不假,但从未说过遇仙的事。这些故事一看就是编的,杜仲常年混迹于伐木工人、木头贩子中间,听过很多神奇传说,他本人又是个擅于胡编乱造的高手,所以经过加工,这些传说都会变得惟妙惟肖,仿佛刚刚发生过一样。可是,这都是假的,都是他招摇撞骗的武器……” 我不动声色,继续叙述:“杜仲想买人偶,出一个亿,如果你肯将两个人偶都卖给他,价格就是十亿。卡夏,考虑一下,尽快给我一个答案。可以吗?” 卡夏沉默了几秒钟,接着就低声回应:“这么好的一笔生意,值得考虑,如果秦先生没失踪,也一定会同意。给我一点时间,我跟其他几位副经理和董事商量一下,尽快答复。” “大约多久?”我追问。 “唉,叶先生,秦先生失踪后,巨木博物馆又有变故发生,我们的两个独立董事班达先生和雷鹫王子在大雪崩中出事,失去联系,目前生死未知。所以,我还得花一些时间,处理这些事情,然后才能召开会议,抱歉了。” 我一下子明白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飞机上意外目睹的大雪崩,竟然影响到了巨木博物馆的正常运转。 通话完毕,我把卡夏的意思转告杜仲。 杜仲咬牙切齿:“连卡夏这婊子也敢从中作梗,她跟秦成沛穿一条裤腿,两个人关系暧昧,所以她才死心塌地,替秦成沛守着巨木博物馆的家业。我不管,你答应过,只要我说出发生在独龙秉烛寺的事,你就作主将人偶卖给我,不能出尔反尔,不行,我就赖在这里,等卡夏那婊子答复——” 既然杜仲撒泼耍赖,事情就容易解决了。 此刻,我想到飞机上看到大雪崩时的残暴场景,禁不住后背生寒。 登山是人类对于大自然的挑衅,“山高人为峰”这五个字,等于是人类将大自然踩在脚下的浩荡宣誓。可惜,人类此举,不过是蜉蝣撼树,究竟对大自然有多大伤害,也未可知。反之,大自然反击时,轻轻抖一抖身体,台风海啸、山体滑坡、珠峰雪崩……就能在一瞬间摧枯拉朽,将夸下海口的登山者扫落地狱。 “喂喂,叶开,你答应我的事不能反悔——”杜仲还在叫。 方星出去,叫酒店的后勤人员进来,给杜仲包扎伤口,然后送到隔壁房间,软禁起来。 “看来,杜仲也是色迷心窍,跟秦成沛一样?”方星被杜仲的故事蛊惑,思维模式误入歧途,完全偏向了独龙秉烛寺那边。 我打开电脑,继续浏览古树人偶的录像。 秦成沛失踪,班达和雷鹫王子消失于大雪崩,如果卡夏不能及时止损,拿出强有力的手段来控制局势,巨木博物馆就会崩盘。 当然,按照简单逻辑,卡夏召开董事会,大家举手表决通过,卖掉两个人偶,坐收十亿利润,或许是解决危机的最快办法。 那么,问题焦点就会落在这里——“古树人偶从何而来?有何用处?杜仲出十亿购买,价值何在?” 第6章 神偷简单已经出马 “方星,查查班达和雷鹫王子这次的登山路线和目的,随行者还有谁?我猜,他们的目标是独龙秉烛寺,应该……应该也瞄准了神仙棋局和神仙姐姐……”我闭上双眼,强迫自己的思路,转向雪山古寺。 独龙秉烛寺历史悠久,有据可查的年代大约在亚洲的隋唐两代,但专家们研读寺庙内的碑刻、文字,判断其建立的年代至少在亚洲的春秋时期甚至更早,极有可能是老、庄、墨、鬼谷子等智圣崛起的人类文明璀璨时期。 “神仙棋局”出现在这种地方,更为可信。 方星立刻打电话,按照我的吩咐,调动了北方邦全部线人,五分钟内得出结论。 如我所料,班达和雷鹫王子跟杜仲关系不错,从他口中知道了秦成沛“遇仙”。两人都是富可敌国的中年人,权力、金钱、女人应有尽有,已经失去了人生追求。所以,一旦得知独龙秉烛寺有“神仙姐姐”出现,他们心中一下子就燃起了欲火,马上组队登山,准备攫取一切。 有钱人的心态往往存在扭曲倾向,这两个人出生于北方邦的门阀世家,尤其是雷鹫王子,九岁起就被确认为王储之身,但他恃才傲物,狂妄至极,不愿意被国家、王族的禁令所约束,自己抛掉王储之位,只保留王子称号,最终寄情于山水之间,无意之中,竟然成了北方邦数一数二的的财阀。 正因如此,他们的一举一动,不但吸引着北方邦百姓的视线,更会惊动全球媒体的摄像机。 “他们是被杜仲害死的!”我苦笑着摇头。 如果没有杜仲的“大嘴巴”,班达和雷鹫王子就不会死。 方星皱着眉思索:“叶开,如果你是杜仲,一旦有了这种巨大发现,会不会平白无故告诉别人?” 我随口回答:“当然不会,这是天大的秘密,很可能传给子孙后代,而不是宣之于众,让所有知道——我明白了,你觉得杜仲这样做有问题?” 一瞬间,我和方星心意相通,全都察觉,杜仲的所作所为违反人性。 之前我们与杜仲面谈,基本判断这是个猥琐、暴戾、阴险、狡诈的商人,锱铢必较,嫉妒心强,无利可图的事情,绝对不会做。 方星叫起来:“这家伙,是在耍我们?” 我没有即可回答,而是马上打开了刚刚的录音资料,仔细谛听杜仲说过的话。 方星继续打电话,调查杜仲从独龙秉烛寺回来之后的全部行动。 我们两人协作,各自提炼调查方向。 很快我就意识到,杜仲提出“十亿”数字时,语气跟其他的话完全不同,不像是深谋远虑、考虑妥当后的出价,而是临时起意,脱口而出。 当然,“十亿”出口,我和方星全都震惊,立刻被他吸引。 那么,“十亿”应该是哗众取宠的烟幕弹,背后隐藏着杜仲的很多小心思。 我深度思索:“杜仲的目标是古树人偶、神仙姐姐、神仙棋局……他已经说动班达、雷鹫王子登山,等于是将两人支开,达到‘调虎离山’的目的,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出价购买是一条路,强取豪夺肯定是另一条路,偷、抢——” “我明白了叶开,我明白了……”就在此刻,方星也叫起来。 我们两个同时脱口而出:“他拖住我们,派人秘密潜入,偷走人偶!” 方星举着手机,告诉我一个名字:“简单,神偷简单……线人提供资料,从独龙秉烛寺回来的当天晚上,杜仲就联系了简单,并且开出了一千万的支票。古树人偶出现后,杜仲签发了第二张支票,又是一千万。如此大手笔扔钱,对于杜仲来说,从未有过。叶开,他请简单出马,一定是为了窃取秦成沛的一切,釜底抽薪,鹊巢鸠占!” 方星涨红了脸,把手机拍在我面前。 屏幕上,显示的是杜仲的资金记录表。两张支票都已经入账,进入了简单开在瑞士银行的国际账户。 神偷简单是那个领域里的大行家,偷窃技术能够名列古今中外百大神偷之列。更重要的是,简单具有另一重身份,是欧美名校的考古学、鉴定学、物理学、天文学、地理学、力学博士,同时在她二十一岁至二十三岁这两年,还进入了美国西点军校和海豹突击队,理论丰富,实战检验,已经是个非常优秀的超级特种兵。 如果不加入神偷行业,她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学识和胆识,成为白道精英,但她偏偏离经叛道,变成了黑道江湖的一份子。 既然知道了杜仲的阴谋,那么,巨木博物馆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加强安保力量,确保古树人偶的安全。 “叶开,事情有些变味了,古树人偶刚刚被发掘出来,就被这么多人盯上,难道说,就连秦成沛也是知情者之一?”方星在屋内踱来踱去,连声叹气,困惑不已。 我亲自打电话给卡夏,叮嘱她将安保等级提高到极限。 “发生了什么事?我这边焦头烂额,除了班达和雷鹫王子的事,巨木博物馆还出现了财务黑洞,有一笔高达三十亿的应收款项下落不明,据首席财务官交代,是秦先生行使了董事长超级红色特权,挪用了款项……天哪,如果找不到这笔钱,我的任期就提前宣告结束了……叶先生,谢谢你的好心提醒,我现在头痛欲裂……如果杜仲肯出十亿,我就决定批准交易,至少能填补财务黑洞的一部分……” 卡夏的声音极度疲惫,嗓子已经完全嘶哑,情绪接近全面崩盘。 “好吧,我会跟方星一起盯紧人偶,避免再出意外。让你的人继续追查秦成沛下落,他不可能无故而亡。另外,注意秦成沛身边的人,秘书、司机、保姆、园丁……所有人都有嫌疑。你也保重身体,毕竟你是职业经理人,巨木博物馆最终的主人,还是秦成沛。”我无法安慰卡夏太多,这个外表光鲜的美女经理人,背后负担了太大压力,一个处理不慎,巨木博物馆就是她职业生涯里的滑铁卢。 打完电话,我让方星在酒店坐镇,继续打探消息,然后一个人去了巨木博物馆。 卡夏的工作雷厉风行,在我提示后的几分钟内,博物馆门口的保安已经增加了十倍,每个人腰间都佩戴橡胶警棍和对讲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想想神偷简单做过的一桩桩大案,我就知道,凭着这些保安,肯定无法阻挡简单作案。 古树人偶属于秦成沛所有,古董调查局只是没有利益关系的第三方。此刻,我无欲则刚,只想公平公正地解决问题,至于杜仲、简单等人是成是败、结局如何,都是题外话。 第7章 木偶成精 “喂,先生,请等一下,能否帮帮忙?”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 我转头望去,一个青春靓丽的年轻女孩子站在喷水池边,左手握着手机,右手抓住头发,表情十分尴尬,向我匆匆走来。 刚刚风大,她的头发跟硕大的钻石耳环缠绕在一起,已经拆解不开。 “不好意思先生,我实在弄不开了,那些保安人员又——请帮帮忙,把我的头发弄开,真是太狼狈了,太狼狈了……”她走近我,一阵极其雅致的香奈儿香水味道轻轻飘来。 她的两缕头发跟耳环缠在一起,足足绕了三圈,没有镜子帮忙,她自己肯定搞不定。 我小心地帮她摘掉耳环,然后解开头发,再把耳环还给她。整个过程中,轻手轻脚,连她的耳垂都没碰到,头发也是丝毫无损。 “哇,多谢先生,多谢了。我刚刚还在纠结,如果让那些臭保安帮忙,他们笨手笨脚的,还不够丢人的。真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不如,我请你喝杯咖啡?”女孩子向右手边的咖啡吧指了指。 博物馆门口平安无事,我本来也要去咖啡吧那边,一边喝咖啡,一边照顾全场情况。 “好,我很荣幸。”我笑着答应。 就在此刻,女孩子的手机响起来,她马上低头接电话。 我的听力非常灵敏,她没有开免提,但我还是听到了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坏了,出大事了,这东西是活的,我们赶紧走,赶紧走……这不是木偶,这是妖精,人偶早就成精了……我也真是醉了,这次被杜仲这家伙算计了……走走走,赶紧走,简单,赶紧撤退……” 女孩子愣了愣,不顾我就在旁边,大声问:“什么是活的?什么意思?” “木偶是活的,她还活着,张嘴说话了……简单,我们被杜仲坑了,这不是偷东西,而是捉妖……我不管了,先走一步,回头再联系……” 电话随即挂断,女孩子握着手机,愣在那里。 我明白了,这女孩子就是易容过的神偷简单。 几乎在同一时刻,她想向左撤离,但我抢在她即将发动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只要抓住简单,古树人偶就安全了。 “简单小姐,别装了,杜仲早就把你出卖了——”我来得正是时候,阻断简单的偷窃计划,确保人偶安全,巨木博物馆目前的危机就平安度过了。 女孩子叹了口气,无力地垂下了头。 我们并肩走向咖啡吧,仿佛一对有钱有闲的情侣,引来了那群保安的艳羡目光。 “你的人去偷人偶,发生了什么事?人偶成精活了,还是你的人看花了眼?”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我抓了简单,她的手下再精干,也无济于事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女孩子不断挣扎,但手腕被我牢牢攫住,根本挣脱不开。 “好,我们到咖啡吧坐下慢慢聊,相信杜仲会说实话,你们之间的交易应该已经中止了,对不对?”我已经安下心来,不再担心人偶的安全。 进了咖啡吧,我挑选窗前位置坐下,透过玻璃窗,正好将博物馆门口的情况尽收眼底。 “你一定是认错人了,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女孩子冷静下来,皱着眉头,无奈地望着我。 我笑着回应:“刚刚那个电话我都听见了,你的人说人偶成精,的确很有趣。也许你该告诉我,既然行动失败,是不是还有第二计划?” 女孩子又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我暗自清醒,这次来得正是时候,直接跟神偷简单正面硬刚,破坏了对方的计划。如果迟来一步,也许她的人就得手了。 外面,有两辆越野车冲到博物馆门口,车上跳下十几个保安,迅速进入博物馆。 卡夏的安排非常高效,这批人冲进去,把实验室团团围住,敌人再强,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偶带走。 “简单小姐,不要抵赖了。杜仲雇你偷盗人偶,已经打给你两千万。现在,任务失败,不知道杜仲有多愤怒呢!再等一等,我们就可以去实验室了,哦对了,你也许可以先通知手下,赶紧撤离,不要再打巨木博物馆的主意了,对吧?” 女孩子没有抬头,只是疲惫地摇摇头:“算了,一切听天由命吧,江湖就是这样,碰见高手,就等于是面对万仞绝壁,插翅难飞。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可从你的谈吐,就知道是绝顶高手。愿赌服输,我认了。” 对方态度转变,我就不好意思继续紧逼,招手把服务生叫过来,点了拿铁和卡布奇诺。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我刚喝了两口咖啡,突然收到卡夏的电话:“叶开,大事不好了,人偶……人偶不见了,我从办公室过来,实验室的门紧闭着,电子门锁也毫无问题,但我进入实验室发现,人偶不见了……” “什么?”我吃了一惊,一口咖啡喷出去,洒在桌面上。 “人偶不见了,全部摄像头损坏,硬盘储存器损坏……地下室连续三层都是守卫都被电晕,敌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你在哪里,能否马上过来,帮我们看看哪里出了问题?” 我扫了女孩子一眼,然后淡定地回应:“我马上就来,别慌,现在我手上有一个最大的筹码,足以挽回一切。” 我带着女孩子到了博物馆地下室,正如卡夏所说,实验室空无一物,两具人偶失去踪影。 “这就是简单,江湖传说的超级神偷。今天偷窃人偶的,就是她的人。”我把女孩子交给保安,随即有人给她戴上手铐。 卡夏上下打量女孩子,满脸都是疑惑。 从表面看,女孩子娇弱纤细,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不过,从她接到那个电话起,就已经变成了我的头号敌人。 “我不是,一定有些误会,但这位先生不听我解释……各位,我只是来巨木博物馆参观的普通游客,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现在,我只想告诉你们,如果就这样毫无道理地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们就要惹麻烦了。” 事到如今,女孩子变得十分冷静,没有大吵大叫,语气也非常温和。 等到方星带着杜仲过来,他的话让我陷入了冰窖:“叶开……这好像不是简单,我接洽的人是个超过三十岁的女人,那才是神偷简单。这个女孩子根本不像是江湖中人,也不像是入选过西点军校和海豹突击队的人……” 我看着女孩子,忽然发觉,自己上当了。 女孩子接到电话,电话彼端的人称呼她为“简单”,我就先入为主,以为她是简单。如今,闹出一个大乌龙来,事情也全部耽搁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给你打电话的是谁,是真正的简单吗?”我的脸突然红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犯了天大的错误,实在说不过去。 早知如此,我该第一时间进入地下室,亲自把守实验室,就不会节外生枝了。 “我是简单——但是,我跟巨木博物馆行窃者毫无关系。我听到古树人偶的奇怪事件,非常感兴趣,就一个人过来参观。各位,如果有真凭实据,就报警抓我。没有证据,烦劳老老实实把我放了。不然,我打电话报警,你们就完了,准备好一大笔赔偿金吧!” 卡夏苦笑着摇头:“这个……本博物馆并未限制你的自由,如果有得罪之处,我们向你道歉。叶先生,这位小姐可以走了吗?如果可以,麻烦你把她送出去,好好安抚,不要有任何麻烦,明白吗?” 她的麻烦已经够多,不想再添一个。 既然是我惹的事,由我解决,再正确不过。 我向女孩子道歉,亲手给她打开手铐,然后陪着她向外走。 “你们要抓简单,是因为简单要来偷古树人偶。那么,在她下手之前,你们不能随便抓捕她,对吗?”女孩子笑着,轻轻捋了捋自己的长发。 “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不是神偷简单?”我的脑子里有些混乱,再也没法给她好脸色。 “我刚刚说过了,我是简单。叶开,如果你想在古树人偶的事情上分一杯羹,就跟我合作。这个买卖大致估算利润超过五百亿,再多人参加,也够分了。相信我,一定不会害你,而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古董调查局做我的内应,传递情报,发出警示,销毁罪证,截断通讯等等。我一向是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如果可以,你马上就能变成百万富翁,一个月后,变千万富翁,一年后,变亿万富翁,呵呵呵呵,怎么样啊?” 她望着我,眼中含笑,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映出我尴尬的笑脸。 “谁偷了人偶?为什么你要编造出‘木偶成精’的假消息?你对我如此了解,意欲何为?”被人愚弄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我必须问清楚。 “是我命人偷了人偶,为了破坏追踪者的注意力,才编了那个谎话,人偶成精,呵呵呵呵,真是个奇妙的冷笑话啊——” 简单的笑声还未消散,她的电话就响了。 这次,一定不是预先设定好的假话,但内容却大同小异:“简单,木偶成精了,那个女的已经醒了,一瞬间杀了我们四个人。她说,必须回到神仙世界,我们破坏了她的修行,千年来的隐修毁于一旦,所有罪人必须死……我们在醉佛农庄,快来吧,多带点帮手,来晚了我们就完了……” 这一次,简单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凝固,再也笑不出来。 “又是骗局吧?你猜,我还会上当吗?”我抱着胳膊,淡定地问。 “是真的,是真的,人偶不是木偶,是真人,真人已经觉醒,正在大杀特杀……人偶复活,北方邦就麻烦了……”简单已经满脸骇然。 电话中又有声音传来,不过这次是一声惨叫——“啊……” 之后,便一切寂然无声了。 第8章 梵文典籍中的古树食人恐怖记载 简单望着我,已经陷入了无尽的惊诧之中。 “他们说的话,你听到了吗?人偶成精了,复活了……” 我摇摇头,对于这些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我们去看看?”我问。 简单摇头,突然间脸色煞白,仿佛受到的惊吓又深了一层。 “我记得,古代典籍中说过,木偶食人……不,是古树食人,所有的祭祀者都没回来,都死于祭祀森林,而那棵菩提树,就来自祭祀森林,我甚至怀疑,人偶就是古树食人后留下的,你说呢?有可能吗?”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在北方邦,一直有“双童祭祀、古树食人”的可怕传说。但是,具体内容没人亲眼见过,一切都是以讹传讹。 “不要胡思乱想了,去看看,就什么都清楚了。”我刻意地把语气放得很平静,很柔和,就是希望安抚简单的情绪,让她冷静下来,我们一起解决问题。 她是驰名江湖的女神偷,能力再大,但毕竟是女孩子。遇到这种恐怖事件,心中一定会忐忑不安。 “叶开,你告诉我,这对阴阳人偶的身上,究竟藏着什么?为什么那么多江湖大佬开高价竞购?我最先得到的线索,有人出八百万,而最新得到的价格,却是十个亿,翻了多少倍?” 对于简单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黄金有价玉无价,江湖上有太多神秘人物,手中控制着金山银山,所以根本不在意金钱。在那些人眼里,金钱不过是一堆毫无意义的阿拉伯数字。 不管是八百万还是十个亿,都无法衡量阴阳人偶的真实价值。 我希望,将这对人偶送往古董调查局,让真正的高手解析其中的奥秘。如今,人偶成精,已经是我无法想象的变数。 “哎呦,哎呦……”简单突然双手捂住心口,向侧面倒下来。 我赶紧扶住她,在一边的长椅上坐下。 “我心口疼,不要离开我……我们暂时不要管人偶,可以吗?我心口疼得厉害,仿佛有一只手抓着我的心脏……叶开,帮帮我,我口袋里有药,帮帮我……”简单的表情变得极度痛苦,声音也开始扭曲变声,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从她口袋里找到了一个银色的小药瓶,从里面倒出了红色的丹药,帮她服下去。 “我很慌,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祭祀森林里的任何东西都是不祥之物,这次我不该卷入的,唉……财迷心窍,不该,不该……” 简单一直都在自责,但我明白,这些江湖人物最关心的就是金钱利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永远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你真的不想去看?还是……有其它的原因?”我没有强迫简单立刻就走,但是,我敏锐地察觉到,她不肯行动,就是因为其它原因。 简单望着我,楚楚可怜地苦笑:“你看,我像是装出来的吗?我的身体里有暗疾,一遇到鬼神精怪之类的可怕事情,就会不由自主地心脏抽搐,无法行动。给我一点点时间,半小时可以吗?让我稳一稳,身体恢复,我们马上去看,好吗?” 我没有逼迫她,是因为感觉到,简单在这件事上起到了非常微妙的作用。 在钱和命之间,她先选择了前者,紧接着又选择了后者。 她一定知道一些秘密,才会如此左右为难。 那些北方邦古籍上的话非常晦涩,而且是残缺不全的古梵语,所以任何学者进行翻译,都会产生一些歧义。我看过的几个版本中,都说是“祭祀产生奇怪连锁反应,木化为人,人木不分”。 按照很多人的理解,当树木和人融为一体的时候,就会产生木化人,最终,人有了古木的思想,而古木也将人的思想包容进去,借助于树根、大地、土壤、水源的力量,迅速进化,成为另一种非植物、非动物的怪物。 最终,祭祀森林就变成了怪物森林,没有道行的人,根本不能进入。 “我们追根溯源,谁主张伐木,砍倒了那棵古菩提树,谁就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对不对?”我继续追问。 当下,我们在这里斗智斗勇,坐而论道,必须得到一个可以说得通的结果。 “叶开,叶先生,可怜可怜我,让我歇一会儿,我真的累了……刚刚人偶成精的消息传来,我吓得腿都软了,真的腿都软了,但你如果想知道古代典籍中的话,我可以打电话,让其他人告诉你——” 我摇摇头,阻止她打电话。 当我面对简单一个人,还能游刃有余地应付,如果她把更多人拉进来,将会扰乱视线,让事情持续失控。 “简单,告诉我,你的幕后金主是谁?谁想得到阴阳人偶,他又知道多少?” 我问了一个简单肯定能回答的问题,如果她拒绝回答,那么我们的合作就没有必要持续下去了。 “青帝。”简单报出了一个名字。 我禁不住“啊”地一声,猛地坐起来。 “对,就是青帝,但不是他本人,而是中间人出面。对方说,青帝要那对阴阳人偶,只要我偷出去,离开北方邦,立刻有人接应。按照他的说法,青帝曾经发下过毒誓,这一生再也不会踏足北方邦,否则五雷轰顶而亡。所以,中间人找到我,要我按青帝的命令行事。如果顺利,人偶最终会送到青帝的手上。” 我马上追问:“难道青帝就不怕古木食人的可怕传说吗?” 简单微微冷笑:“他是阁老会的顶级人物,当然不怕,天下没有任何事物,能让青帝感到害怕。天下之大,一分四,紫白金青,青帝为尊……呵呵,他肯定不怕,也不在乎。很多人愿意为青帝奔走,只要能为他做事,都会倍感荣幸。我虽然没有那么轻贱自己,但一想到就连大名鼎鼎的青帝也知道我的名字,心里还是十分自豪。叶开,现在你装得很清高,但如果青帝突然降临,你也会瞬间低头,不是吗?” 青帝、阁老会、紫白金青……这一切,都是华人江湖的至尊阶层,普通人难以望其项背。 简单说得对,任何人没有见到青帝之前,可以自命清高,但真正到了青帝面前,一定会弯腰低头,向这个数百年来最伟大的江湖人物致敬。 “说说北方邦的古代典籍吧,难道青帝也相信那些匪夷所思的恐怖传闻?”我扭转话题,不愿过多地涉及阁老会。 阁老会是江湖上的泰山北斗,权威之重,远远胜过一方诸侯。 避开他行事,才有可能善始善终。 第9章 形势危如累卵 我不相信简单,就是因为她是纯粹的江湖人,为了某些现实利益,可以抛开仁义道德,只顾自己。 “叶开,你真想知道?刚刚的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事情牵扯到青帝,你还不肯放手?我知道你的底细,再强大的人,都不愿招惹青帝。你不要问了,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简单果然目光锐利,我刚刚在心中形成了避重就轻的思路,她就意识到“青帝”二字对我的压迫。 我微笑着摇头,向四周望望。 一阵清风拂过,带来凉爽快意的同时,也带来了杀机。 “简单小姐,我不走,只是想救你,也许你已经意识到了,有人准备杀你,杀手就在附近,只要找到机会,你就完了。现在,告诉我吧——你准备采取什么方式把人偶运走?如果人偶成精确有此事,你该如何应对,后手援军在哪里?” 简单夸张地眨了眨眼睛,漆黑冗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叶开,你这人——好吧,好吧,如果人偶成精是真事,那我们就全都卷进来了,但我相信,人定胜天,不管发生哪一类超自然的现象,青帝面前,万物蝼蚁!” 对于大多数江湖人来说,青帝是个危险的符号。 江湖人不可妄自称帝,所以,他这样做了,而且一做就是十年,仍然活得好好的,就证明他实力超强,别人无可匹敌。 我的背后是古董调查局,简单的背后是阁老会青帝,双方势均力敌,不分轩轾。 “我把人偶带到大雪山,青帝的人……中间人在那里交接,然后大家钱货两讫,没有任何瓜葛。如果不是你出现,还有你那位同事方星,我早就该下手了。这里的守卫人数虽多,却是酒囊饭袋,毫无用处——” 嗖的一声,我听到了子弹啸空之声。 我毫不犹豫地前扑,把简单压在身下。 连续六颗子弹射过来,在她背后的墙上留下一串弹孔。 如果不是我见机得早,神偷简单就已经上了江湖死亡花名册。 我保持着那个动作,直到感觉杀机已经离去。 狙击手找不到第二次机会立刻逃走,证明也是这一行的高手。 我站起身,轻轻地把简单拉起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还有人敢向青帝挑战?” 我没有回答,狙击手出现是一个可怕的预兆,他们要的是死人,而不是坐下来讲条件,所以我和简单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在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就算是聘请再多保镖,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简单小姐,你还是自求多福吧,看来任何人都保不住你的命,有人知道你想带走阴阳人偶,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任何人都想要的东西,谁的实力最强,谁就能拿走。” 简单的脸色渐渐阴云密布,之前她认为自己背后有靠山,江湖人谁都给点面子,可现在有人瞬息之间就想夺她的性命,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是在我的帮助下侥幸逃生。 “叶开,现在这些江湖人真的不懂规矩,我本来以为这一次求财不求气,想不到还是有人不自量力,找上了我。我马上打电话给青帝,让他派人消灭一切敌对势力。” 站在我的角度,当然不希望发生一场混战,在北方邦掀起无边的风浪,最后引起政府的注意,那就麻烦了。 “简单小姐,冤有头债有主,你想带走阴阳人偶,就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么好好想想,究竟怎么做才能保全性命?” 简单哈哈大笑:“如果想保全性命,我又何必来到这里?叶开,你这句话说得真是幼稚,我们江湖人不能因噎废食,而是刀头舔血。” 我相信简单虽然这样说,但她心里一定不是这样想。 江湖人不是天生的屠夫和刽子手,大部分人也想做安静的生活,但是形势所迫,危如累卵,那就必须挺身而出,解决一切敌人。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就是大多数江湖人奉行的人生准则。 简单向四周望着,目光十分警惕,谨慎提防再有人跳出来刺杀。 生命只有一次,我能救她一次或者十次,但总是不能百分之百保证她的安全。 “叶开,跟我走吧,我们去看看阴阳人偶,或许你就回心转意,愿意跟我站在同一战线,古董调查局给你多少钱,青帝就会给你十倍,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成为独当一面的江湖大佬。” 我摇摇头,这种策反的手段也太直接了,根本不可能让人同意,我之所以迟迟没有答应她,马上就去看阴阳人偶,就是认为她也是诱饵,守着诱饵就能消灭很多敌人,把事情尽可能明朗化,不让敌人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人偶那边发生了其它的变化,我也觉得心急如焚,可是人在江湖,必须见招拆招,才能够保证正确的做事次序,而不是乱了阵脚,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叶开,我猜测还会有三拨人刺杀我,这些都是跟阴阳人偶有关的帮派,他们曾经找过我,要我做同样的事情,但是佣金比例远远低于青帝,所以我才跟青帝合作。人为财死——我这样做你没有什么意见吧?” 我默默地点头,赞同她的决定,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落到每一个人头上,都会做出如此选择。 “简单小姐,你的名字虽然叫简单,但做事思考问题却绝对不简单,既然还有三拨人敢来刺杀你,那么为什么不赶紧回去,做好防御工作?” 简单“嗤”的一声冷笑:“叶开,这个道理难道你看不懂?我们在一起,无论出现多少杀手,你才是首当其冲的铜墙铁壁,你我在一起,给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不好吗?或者在战斗中结下友谊,我们能够无话不谈,最后发展成为同事和朋友……” 我淡定地望着简单,默默地计算。 第二拨杀手已经在路上,他们杀了简单,夺走阴阳人偶,可以跟任何人做交易,如果发生那样的事,阴阳人偶的价值将会迅速翻倍,毫无止境,即便是阁老会的青帝也未必能买得起。 这就是江湖,钱和势力同样重要,互相弥补。 那些江湖大佬就会一手抓钱、一手抓人,永远保持自己的江湖地位。 过去我对于青帝非常忌惮,现在事到临头,没有其它路可以走,反而冷静下来,跟简单研究到底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有人出现在右侧五十步以外,人影晃动之间,我已经极度警惕地拉着简单向左侧连跨了几步,改变自己的位置,避免狙击手直接开枪,准确击中目标。 当下,我知道简单的身份很重要,保全她的性命,就等于是设下了一个牢不可破的陷阱,不管有多少人进来,都插翅难逃。 古董调查局的战斗原则之一就是化繁为简,看清敌人在哪里?敌人的意图是什么?然后直接击杀,毫不留情。 “叶开,你如此在乎我的性命,我们将来一定能成为好朋友,哈哈哈哈……” 简单似乎已经吃定了我,一边跟着我逃避,一边大笑。 过去我很少遇到简单这样的人,身边的同事更多是像方星一样,工作中很少乱开玩笑,尤其是在枪林弹雨之中,大家的精神都很紧张,唯有不苟言笑,精力高度集中,才能准确领悟同伴的战斗意图,最终取得胜利。 在简单这里,我见识到了不同的女孩子,让我有些无可奈何。 简单握紧了我的左手,在我耳边低声笑着:“叶开,真希望我们就这样牵着手踏过江湖风波,我说过我们能成为朋友,就一定能如我所愿,这一生你是跑不了的……” 我淡定地微笑,没有接她的话题。 跟方星在一起,我们绝对不会开这样的玩笑,而是客客气气,各有分寸。 当我们改变位置,前面一百步之外出现了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很明显,这一次的进攻不是单兵作战,而是小组联手。 “简单小姐,如果出现重大问题你就赶紧逃走,千万不要延迟,这些人为了阴阳人偶,已经疯了——” 我拉着简单走向小路,敌人从右侧扇面形围过来,已经图穷匕见,只能硬碰硬杀出去。 “叶开,你有没有听说过,在北方邦,有一个神秘帮派,除了杀人,也会超度亡灵升天?”简单突然叫起来。 我闻见空气中的血腥味,立刻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那个帮派生活在大雪山深处,是一个古老部落的遗民,与现代化社会格格不入,谨守着自己的生命原则。 “你的意思是,他们也要阴阳人偶?” “没错,没错——他们对于祭祀森林的崇拜超过数百年,如果人偶来自那里,当然跟他们有关。叶开,这次真的麻烦了,真的有模仿了,北方邦的形势危如累卵……我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 密林之中,枝叶乱响,两张涂抹了五颜六色的油彩的脸猛地露出来。 他们手中握着弓箭,蓝汪汪的箭镞直接对准了我的眉心。 第10章 金蝉子大法师降灵大会邀请函 那种情况下,我的直觉是拔刀杀人,但是,几乎在同一时刻,侧面枝叶一分,至少有七个人一起出现,七支毒箭对准了我和简单。 “投降吧!”简单哀鸣了一声,缓缓地举起了手。 瞬息之间,我和简单失去了自由,被这些人反绑起来,拖进了密林。 如今,我们身边总共有二十二人,全都油彩涂脸,身着兽皮。 在他们的押解下,我们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快速行进。 这些人的动作非常敏捷,如同高山羚羊一样。 简单一言不发,紧皱着眉头,似乎在考虑问题。 没有人说话,我的耳中只有沙沙的脚步声。 “他们要带我们去祭祀森林——”简单突然叫了一声。 我仰望落日,辨别方向,大约再前进十公里左右,的确是祭祀森林的方向。 “喂,你们要的是阴阳人偶吗?不在我手上。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人偶就在博物馆里……放了我们,我带你们去找。喂,喂,有没有人听懂我的话?你们中间谁是领头人?”简单连续换了几种语言,试图跟这些人沟通。可是,所有人埋头赶路,没有人理睬她。 “完了完了,完了叶开,他们带我们过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献祭。我们两个一男一女,符合献祭的要求。真的惨了,没想到,我们刚刚理出个头绪,就变成了这样子……” 其实,我可以找机会杀伤对方,就算不能全歼,至少能消灭十人以上,足够腾出空间,带简单逃走。 我没有逃离,只想看到祭祀森林,看清这些人要干什么。 古董调查局给我的任务,是弄清楚阴阳人偶身上到底蕴含着什么样的神秘力量。如果只是个人逃生,那我的工作永远都完成不了。 蓦地,密林里有人吹了声口哨,如同鹧鸪呼朋引伴那样。 这些人伏低了身子,向口哨声的位置移动,很快就到了一块林中空地。 那里站着三个手握长矛、腰间插刀的人,正围着一棵大树,仰着头向上看着。 那也是一棵菩提树,这种佛陀神树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给世间的凡人出一道难题。 我扫了一眼,就发现这三人盯着一只蝉蜕,眼睛一眨不眨。 “冷静,不要说话。简单,随时准备开战!”我马上吩咐简单,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如果敌我双方矛盾不可调和,那就要打起“杀出血路”的主意了。 没想到,所有人放弃了我和简单,一起围住了大树,然后整整齐齐地举起长矛,重重地顿在地上,形成了一种奇怪的节奏。 在北方邦,蝉蜕并不少见,但是,这只蝉蜕的背部是淡金色的,仿佛被薄薄地涂了一层金水。 “一只金蝉?金蝉子转世?难道这些人信奉佛陀,所以看到金蝉,才会如此激动?” 我本来以为,这些人的仪式会持续一段时间,于是就跟简单在旁边的树桩上坐下来,远远地观察着。 吱的一声,一支响箭从右侧射来,不偏不倚,钉在菩提树的树干上,距离蝉蜕不足半尺。 我闻到了枪械、子弹的火药味,随即明白,有另外的势力杀到了。 这些人停止了挥动长矛的动作,一个满脸胡须的人越众而出,盯着密林深处。 简单感叹:“长矛弓箭对抗热兵器,这群人死定了。” 密林深处出现了五个人,他们的胸口挂着冲锋枪,腰间系着武装带上面插着弹夹、匕首、手榴弹。 五个人的胸口鼓鼓囊囊的,我能判断出,他们的外套下面,是最新式的防弹衣。 正如简单所言,捕获了我们的这支队伍根本无法对抗热兵器。如果是背后偷袭还行,一旦进入正面对抗,这些人就完了。 “邀请函……参加金蝉子大法师的虹化大会……北方邦所有大人物都能收到邀请函,你们也应该一起来,在这片森林里,我们团结在一起,才能活下去。” 五个人的领队捧着一个包裹在塑料纸里的红色信封,走到了那群人面前。 大胡子收下了信封,交给旁边的人,猛地双手拍胸,发出一阵刺耳的噼啪声。 这种动作,是猿类向敌人示威,江湖人都懂。 五个人没有废话,而是走向了我们。 我觉得,他们非常陌生,以前肯定没有见过。 “跟我们走吧,我知道你们是谁,也知道你们要去哪里!” 我想了想,轻轻摇头。 此刻获救,等于是半途而废。我必须跟踪这些满脸油彩的人,到达他们的老巢,才能甘心。 “你们是谁?”简单毫无惧色,大声问。 “金蝉子大会送信人……我们是金蝉子大会送信人。”他们的回答十分模糊,但除了这个答案,就再也问不出别的什么。 那些油彩人猛地大叫起来,扔下了长矛和弓箭,手拉着手,围着菩提树又唱又跳。 “他们在干什么?”简单又问。 “他们找到蝉蜕,就意味着又有一位修行者升天、一位修行者降灵。我们邀请他们,是因为他们为森林做出了贡献。参加金蝉子大法师降灵大会,是北方邦、大雪山最大的荣耀,如果他们看懂了我们的邀请函,一定会从命……” 在我脑海深处,金蝉子大师才是真正有信仰的人,做过很多利国利民的好事,也曾经十几次从叛军的屠刀下救出来总共上千人。 他的降灵大会,主要目的是超度有缘人,很多江湖豪客、商场大亨争着前往,企图从大会中获得人生启迪。 “他们是一群没开化的野人,能够听懂你们的意思吗——”简单还是有些好奇。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简单的话。 言多必失,如果我们一直问下去,最终就会让大家都变得无比尴尬。 那个大胡子跑过来,拉着五个人,到空地上坐。 有人在地上铺满了兽皮,又端上美酒和果子。 我和简单远远看着,心情越来越郁闷。 “叶开,你能够解决麻烦,却不出手,究竟为什么?难道,你觉得这些野蛮人有利用价值?我们是现代人,急行军这么久,小腿和脚趾都抽筋了。算了算了,如果你还不想动手,哼哼,我就忍不住先杀人为敬了!” 第12章 木已凋零人已成精 身为调查员,我对一切都保持怀疑态度。正因如此,我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说的话,尤其是那种以讹传讹的江湖传言。 龙象王的遭遇说明,当他被自己的噩梦困住,反复探求,很多模模糊糊的细节就会被放大,直至被固定,成为记忆的一部分。 “那是在唐朝,四周士兵的盔甲、刽子手的服饰都说明了这一点。我看到远处的旗帜,上面有巨大的‘山’字。我被反绑着,跪在刑场上,那是一个木台子,大约有一丈高,跟我一样的还有九个人,我们穿着同样的衣服,也许是犯了同样的罪过,遭到斩首。我看到那把刀,刀插在一个木桶里,木桶里有水,水上漂着冰块,所以我能感觉到,那把刀一定冷到了极点……” 这就是龙象王的叙述,非常详细,如同古代电影里的情节。 当他向心理医生诉说时,所有医生都觉得莫名其妙,认为这是妄想出来的情节。 如果换了我,也是一样,因为这些所谓的“前生记忆”都是虚妄的,不可能影响龙象王在这一世的行动。 我仔细回想跟龙象王的噩梦有关的细节,如果金蝉子大法师能为他降灵说法,让这些记忆彻底消失,那真是天大的幸事。 “那个蝉蜕,那个蝉蜕!”简单突然叫起来。 她跳到我面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眼中射出了惊喜的光芒:“叶开,你知道吗?那个蝉蜕就是金蝉子大法师的独门标记。当时,他一定在附近,蝉蜕是他的……他的信使,他到了一个地方,就会留下蝉蜕,证明自己已经来了。原来我们已经见过他了,他就在那里……” 我笑了,野蛮人围着菩提树舞蹈的时候,我已经意识到蝉蜕的意义。 不过,不是我们“见过他”,而是金蝉子大法师已经知道了我和简单的存在。 我的电话响了,是方星打来的。 “我没事,现在跟一个朋友在一起,忙完了手边的事,就回去。”我知道自己的失踪会引起混乱,所以电话一接通,先汇报自己的情况。 方星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很好,等你回来。” 我没有问“阴阳人偶成精”的事,方星不报告,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叶开,我身边有位树木专家,因为这些事牵扯到菩提树,而人偶又是树木中生长的,所以,我觉得,植物学家能够给咱们帮助。他告诉我,菩提树是镜子,映照万物,只要是世间有的,菩提树内总会出现。所以,无论发现什么,都要泰然处之。可是,呵呵……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理解方星的无奈,请来的所谓专家,只能从物理学、生物学、植物学的角度去阐述问题,但无法自圆其说,谁都不明白,两个人偶是怎样进入菩提树的。 “不要着急,既然是一次调查,那肯定要经历一个不算短的过程。你可能太累了,需要休息,放松下来,一切就都好了。”我冷静地安慰方星,希望她不要因为毫无头绪而濒临崩溃。 “他们是人,叶开,他们是人……我从小接受的生物学观点,知道人是胎生的,需要经过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不可能由植物进化而来。可是,现在菩提树内发现了人偶,直觉告诉我,他们是人,总会从沉睡中醒来,而我们的世界中竟然有了传说中的‘树人’,岂不是最可怕的事?岂不是最……最可笑的事?” 我淡定地纠正她:“方星,我们是调查员,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则,认真完成每一份调研报告,那就足够了,对不对?” 方星突然叫起来:“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叶开,木已凋零,人已成精——那棵粗大的菩提树萎缩成直径不到一尺的干柴,那些人偶开始眨眼睛。你能想象吗?来自大树的两个人能够眨眼睛,大树枯萎,像不像孕育了人偶的子宫?” 我无言以对,因为方星的话很有逻辑性,不是随口乱说,而是经过了相当深入的思考。 “方星,停下来,你是古董调查局的调查员,不是随意发挥的小说家。现在,停止一切工作,洗个热水澡,然后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方星突然歇斯底里地叫起来:“我睡不着,我睡不着,一闭眼,两个人偶就从古树的树干里走出来,就像是……伊甸园的亚当和夏娃那样走出来。他们代表着新世界,而我们是旧世界,被代替,被消灭,被奴役……” 我的心猛地一沉,自从知道阴阳人偶这件事,我就始终觉得,他们像是某种预兆。 方星提到他们的样子像是亚当和夏娃,这真的是醍醐灌顶一般的顿悟。 她的比喻完全正确,自古以来,人类所有的典籍之中,记载的“起源”一说,跟人偶最接近的,就是亚当和夏娃。那是人类的祖先,也是男女、阴阳之分的源头。 “好了方星,不要再说了,冷静下来,去好好休息吧。”我无法继续展开讨论,因为这个问题超越了生物学和植物学,已经进入了人伦学的范畴。 方星沉默了一阵,低声抽泣起来。 我握着手机,心情渐渐变得无比沉重。 这种调查继续深入,我们将会面临很多从未接触的难题,与生死存亡无关,与人类起源有关。甚至可以说,调查超出了古董调查局的工作范畴,已经进入了另外一个陌生的领域。 “叶开,等你回来。”说完这句话,方星就挂断了电话。 自始至终,她的情绪都在崩溃边缘。 发现阴阳人偶类似于亚当、夏娃之后,方星一定会对自己的信仰产生怀疑。 “发生了什么事?”简单问。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毕竟,一切都是猜测,不能广而告之。在我和方星的调查报告完成之前,所有观点都是猜测,毫无证据支撑。 门一开,有人进来,是一个穿着金色长袍的僧人。 他的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仿佛一道光,一下子就照亮了困境中的我和简单。 “二位久等了,久等了。我从林中来,蝉声有些聒噪,抱歉,抱歉。”他伸出双手,同时握住了我和简单的手。 猛然间,我的脑海深处出现了菩提树干上趴着的那只蝉蜕。 蝉蜕是空的,但不是死的,正在用自己的独特方式,感受着世界。 “只有放空自己,才能感知万物,不是吗?”金蝉子笑着,在我耳边低语。 第13章 魔涌于九泉之下 在亚洲近百年来,金蝉子大法师与白龙王齐名,白龙王归天之后,金蝉子也销声匿迹,昔日的万千信徒也一起退潮,不复出现。 过去,这张脸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全球主要媒体上,他的金口玉言也让很多人迷途知返,重新腾飞。故此,他又有“点石成金至圣大法师”之名。 如果放在从前,能有这样跟金蝉子大法师面对面的机会,恐怕会让所有的信徒痛哭流涕,感恩太多,可是我跟简单绝对不会这样做,因为我们有自己的人生信仰,不会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某个人身上。 “大法师,能够见到你真是荣幸,现在龙象王已经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当中,究竟如何才能让他迷途知返?恐怕是一个玄学问题。” 金蝉子放开了我的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微笑着,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柔和。 “上天有好生之德,愿意解除所有人的痛苦,但它不会直接显露本性,只能利用我们这些人。年轻人,你们大概都是无神论者,唯物主义者,所以旁观我做的很多事都觉得十分可笑,但我要告诉你们,未知生,焉知死?你们还没有看透这世界的一切变化,所以才会觉得一切圣洁之事显得可笑,将来总有一天,你们的思想境界打开,就会明白,总有一些智者远远高于普通人,跟着他们行走才不会陷入迷途。” 跟过去的媒体形象相比,金蝉子已经收敛了很多,至少他没有滔滔不绝地说教,仿佛朋友聊天一样跟我对谈。 简单突然叫起来:“既然龙象王带着前生记忆降生,那么你想治好他的病,只要抹除他的记忆不就够了?” 金蝉子哈哈大笑:“小姑娘,如果人的记忆就像电脑存储器一样,轻轻动动鼠标就能抹去,那也就太简单了,世界上哪还有那么多心理学医生和医院?如今所有医生在龙象王这里黔驴技穷,才会把我请来,而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 我立刻警惕起来,人在江湖到处都是陷阱,金蝉子所做的事情更是复杂无比,所以对于他的任何要求,我们都应该三思而后行。 金蝉子轻轻扫了我一眼,柔顺的漆黑眉毛微微一挑:“叶开,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要你们做的完全是帮助龙象王,让他相信前生记忆已经了断,今生不要再管,只要开心做人也就是了。” 龙象王的噩梦并非什么可怕的秘密,我也见过很多人出现了同样的情况,但并没有影响到生存质量,仍然可以活到八十多岁寿终正寝,这一次龙象王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梦到自己前生被人斩首,死于非命,所以他很不甘心,必须找到破解之道。 我甚至能够想到,如果可能,他更愿意穿越前世改变自己的命运。 此刻,又有人敲门进来告诉金蝉子:“大法师,龙象王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今夜月亮东升之时就可以开始治疗过程。” 金蝉子点了点头,向我和简单指了指:“他们两个是我的助手,告诉龙象王,对他们以礼相待,不要失了规矩,上天把他们两个此时此刻送到这里,就是一种最重要的预兆。” 那个人看着我们俩,神情有些疑惑,但又不敢得罪金蝉子,立刻点头:“我明白了,立刻就去汇报。” 一小时后,我们跟着金蝉子去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厅,至少有二十个人跟在我们身边,恭恭敬敬的伺候着。 这就是金蝉子的威力所在,他说一句话相当于金口玉言,没人胆敢反驳。 酒席宴前,金蝉子向我讲述,他看到了这片大山和森林里正在发生一些非同寻常的事,其中就包括那棵巨大的菩提树树干里,发现了阴阳人偶的事情。 “叶开,普通人无知,只懂得杀鸡取卵,菏泽尔虞,如果我早来三个月就能阻止这场悲剧。” 简单聚精会神的听着,端着酒杯停在半空,我希望她不要受到任何人的蛊惑,不管金蝉子说什么,我们都坚持自己的行动方向,绝不会人云亦云。 “树干当中出现人偶,这并非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事,树木的历史远远早于人类,当我们人类从类人猿进入高等生物阶段,正是树木给了我们巨大的营养以及栖身之所,所以我们必须感恩并且回馈,但你想想秦城配做了什么?他发现了那棵树,甚至不是他发现的,而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修行者告诉他的,然后他就为了自己的野心开始伐木。你知不知道,在找到那棵大树之前,他已经伤害了三十几颗千年古木,那些树的树干里一无所有,最终才轮到了这一棵,这种暴殄天物的行径令人泛指,所以我对于阴阳人偶事件避而远之,不想卷入。你们古董调查局的上司几次打电话给我,要我为调查局指点迷津,但都被我拒绝了,就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的目标是解决人偶到底是什么?而很多修行者的目标,则是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和谐完美……” 我默默听着金蝉子高谈阔论,很快就明白大家的方向完全不同,古董调查局倾向于找到答案,而金蝉子这样的超级修行者,他们希望这个世界浑然一体,毫无界限,人和树木,树木和野兽,野兽和鸟类,都能和平相处,最终达到世界一统,重归开天辟地之前的年代。 跟金蝉子相比,现代人急功近利,鼠目寸光,真的是太可恶了。 当然,在短短的一瞬间,我又明白,自己已经被金蝉子的话术所控制,等于是遭到了催眠,不知不觉之中顺着他的思路思考问题,差一点就成为他的信徒。 我转过头看着简单,她已经如痴如醉,仿佛中了蛊一般。 我端起酒杯,向金蝉子敬酒:“大法师,我们之间萍水相逢,千万不要暗藏杀机,我们的存在绝不会破坏你的好事,也就是说大家能够和平相处,千万不要暗藏杀机。” 金蝉子笑起来:“我当然不会那样做,你是古董调查局的人,得罪你们没有任何意义,你的朋友,这个小女孩是当今最有名的神偷之一,跟她作对似乎对我也没有好处,刚刚我只是阐述自己做事的宗旨,你们听得入神,证明两个年轻人都有慧根,这是好事,何必着急?” 我这才发现,金蝉子既然跟白龙王齐名,拥有那么多的信徒,这就证明他不是普通人,更不是那些靠着话术坑蒙拐骗的无耻之徒,他有他的高明之处,世人无知,把他跟骗子划成了一类人。 金蝉子的脸色渐渐变得冷峻起来:“叶开,你无法看到妖魔勇于九泉之下,如果没有正派之事持续阻止,那么这个世界将会变得混乱无比,我来保护龙象王,也是因为集合全球正义之师的力量,唯有如此才能够铲除妖魔,维护和平正义。”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满脸都是正气凛然,让我相信他所做的一切堂堂正正,毫无瑕疵。 这顿饭进行了两个小时,月亮已经升上来,洁白的光辉铺洒在门口外的台阶上。 外面起了一阵骚动,有人快步跑进来,向金蝉子报告:“龙象王已经准备好了,最多半小时后就会入睡,他很惊恐,觉得自己死期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在噩梦中再次被人斩首,所以他的寝室外面安排了三十多个枪手,任何人轻举妄动,都会被顷刻间射杀。” 金蝉子叹了口气:“普通人的子弹又怎么可能消灭九泉之下的妖魔鬼怪?龙象王这样安排就证明他不相信我,也罢、也罢,我们拭目以待,看看这件事最终如何水落石出?到那时不但是龙象王,就连亚洲西南这些十几个小国的王储也会相信我说的话。” 久久没有开口的简单突然低声问:“大法师,刚刚你说九泉之下妖魔鬼怪蠢蠢欲动,是不是跟诸世纪上的很多话一一对应?从前我看过你的公开演讲,曾经提到类似的问题,世间所有科学的尽头是玄学,而你就站在玄学的第一线,正在向着未知的黑暗领域前进……” 金蝉子笑起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就是一个修行者的原则,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与妖魔抗争到底。可惜呀,可惜,现在的年轻人都已经被妖魔所蛊惑,渐渐的坠入歪门邪道,很少有聪明的年轻人像你们一样甘心情愿保持自我,善良做人,清清白白。” 金蝉子的夸奖并没有让我放松下来,恰恰相反,让我想到了此前在古董调查局那边的一次特殊会议,当时从外面请来的专家就已经说起过九泉之下的乱象,可是很多同事把这些话当做神话,并不在意,只有我做了详细的笔记,并且跟那位专家有一次促膝长谈,他说的话跟金蝉子说的大同小异,不过那个人没有足够的力量开始除魔卫道,只能够发出警告却没有提出解决办法。 第14章 木秀于灵山之上 如今面对金蝉子,我又重新对比那位专家的话,很快就明白阴阳人偶事件并非孤立存在,而是一种上天向普通人发出的警告,像秦成沛那样的人鼠目寸光,最后只会成为妖魔的代言人。 “大法师,你帮助龙象王解决他的前生噩梦,但天下还有更多人等着你的拯救,就好像我这一次向阴阳人偶出手,就是因为另外一个正派组织需要找到阴阳人偶出现的理由,对症下药,为天下除魔……” 我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没想到简单这次的行动竟然有更高的意义,原本我只以为她偷窃阴阳人偶是为了金钱。 金蝉子叹了口气:“你做的事情其实也是为虎作伥,方向不对,努力白费,你根本没有认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救世主?尤其是各种胡言乱语越来越想影响了世人的看法,难免,你会上当。不过,你和叶开在一起,你们合二为一,就能够砥砺奋进,修正思想,再也不会坠入黑暗。” 我的思绪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就在刚才我想到阴阳人偶的诞生,就好像莲花起源于冰雪中的一颗种子,如果那棵菩提古树像其他树木一样,中间没有种子就不会产生人偶,世界上的科学家应该集中起来研究这颗菩提古树,寻找它的起源,而不是面对阴阳人偶迫不及待的想要据为己有。 同样,古董调查局也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和担当,把这件事当做一个例子,既解决表面现象又解决内部的成因,杜绝此类魔幻事件再次发生。 我想的很多,但这些已经超出了调查报告的范围,另外就是金蝉子提到像秦承沛那种人,早就坠入魔道无法自拔,以为自己做的完全正确,实际却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很快,又有人过来汇报,龙象王已经入睡,明月也已经升到了东面的树梢顶上。 金蝉子起身,带着我和简单到了龙象王的寝室,此刻龙象王已经入睡,隔着三十步就听到了他的鼾声。 我的听觉十分敏感,从那种均匀的鼾声里就知道对方已经进入深层睡眠,所有的噩梦就应该在这种时候发生。 我注意到寝室四周的暗影当中藏着很多人,他们手中平端着武器,如临大敌一般。 寝室四周还有很多翠绿的芭蕉树,叶子宽大冗长,密密麻麻,风光十分独特,夜风吹来,芭蕉叶子互相拍打,发出轻微的啪啪声,这其实已经触犯了玄学中的大忌,相当于鬼拍手,同样能够引发噩梦。 进了寝室,最醒目的就是房间里摆着十几把刀,有长有短,杀气纵横,同时四面的墙壁上点燃了各种驱魔的香料,烟雾腾腾,香气混杂,在这种环境下入睡,心情肯定不会太好。 龙象王躺在一张金丝楠木大床上,身上盖着一条灰色的毛毯,他的脸色十分平静,但是嘴角不住的抽搐,每隔几秒钟就会发出咬牙声。 金蝉子走到床边,从袖子里抽出三根金针,毫不犹豫的插入了龙象王的头顶,龙象王在睡梦中发出轻轻的呻吟,鼾声立刻停止,但很快他又忘记了疼痛,鼾声再起,继续入睡。 “叶开,你们看着他就知道世界上有太多平庸的人,醉生梦死,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黑暗之中藏着多少让人恐怖的邪恶事件。” 我不想讨论这些,只想知道如何消除龙象王的噩梦,或许他的前生记忆能够延续到现在,也是为了某种特殊的目的,我们古董调查局存在了这么多年,已经为几千件无头悬案做了最好的注解,然后尘封起来,对这个世界有所交代。 我的思绪似乎已经飘到了遥远的过去,在那里,山峦耸立,树木丛生,远处的宫殿之中,钟声悠悠响起。 这是我的记忆深处,最深刻的场景。我看到,几千棵古树直冲云霄,仿佛已经跟天上的云朵融为一体。 只有在这种时刻,我的心情才变得无比沉静。 正是因为菩提树里出现了阴阳人偶,我才更加觉得,树木对于这个世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叶开,看看龙象王,你能想到,平静外表之下,他的内心波涛起伏,有对此生的无奈,也有对前生的不甘心……呵呵,多少人对于前生有自己的追寻,但他能够认识到,那场斩首改变了一切,就证明,他的慧根仍然没有断绝,如果我们把他放在菩提树中,会发生什么呢?”金蝉子自言自语,每句话都藏着高深的秘密。 简单在一边连连倒吸凉气,似乎已经领悟到了什么。 我没有回答金蝉子的话,只是凝视着龙象王的脸。 过去,江湖上把他称为杀人恶魔,如今,他静静躺着,仿佛一头待宰的羔羊。 如果此刻有人冲进来,只要轻轻一刀,就能要了他的命。 “那个年代,又是什么年代?斩杀他的人,是不是也会随着他的记忆转生?” 没有人能回答简单的话,就像一个天问,只有天上的神人才能回答。 “好吧,我们就这样守着他,直到噩梦出现,直到那把斩首的大刀落下来。”金蝉子坐下,双手合十,闭上了眼。 我很清楚,噩梦到来时,龙象王一定会突然挣扎,企图挣脱。 到了那时候,我们就是他的救星和援兵。 他花了极大力气把金蝉子请来,就是为了解决自己内心最大的困惑。 我和简答不过是适逢其会,才会来到这里,目睹这神奇的一幕。 简答也坐下,但是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定是握着武器,等待应付突发事件。 我相信,跟龙象王有关的所有人,都会揪着一颗心。 如果简单抢夺阴阳人偶的背后,是另外一支神秘力量,那事情就变得更复杂了。 我只希望,简单能够在这件事里全身而退,毕竟,这是玄学领域的大事,作为一个口碑不错的神偷,她应该有活下去的理由,而不是卷入旋涡,无法脱身。 第15章 虫行七窍之内 “嘶嘶,嘶嘶……”我突然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而声音就来自龙象王的鼻孔之内,混合在鼾声中,显得更加奇怪。 金蝉子和简单似乎没有听到,仍然保持着闭目沉思的状态。 我从口袋里取出笔形手电筒,握在掌心里,等待随时展开行动。 那种怪声越来越响,一瞬间,有个东西出现在龙象王的左侧鼻孔边缘,竟然是一条一寸长短、三分粗细的七彩小虫,如同锯短了的蚯蚓一般。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悄悄揿下开关,点亮手电筒,但却没有直接向小虫照射,以免打草惊蛇。 为了让龙象王更容易入睡,寝室中的顶灯关闭,壁灯也调到了最暗,所以,我无法清晰观察小虫的模样,只是直觉认为,它的体态很软,身子下面有着十几对腹足,跟普通的毛毛虫相比,行动更迅速,姿态更灵便。 我有些犹豫,不知道应该捉虫,还是任由它自由行动。 毕竟,它是从龙象王身体里出现的,如果跟“斩首噩梦、前生记忆”有关,我轻举妄动之下,动了这条怪虫,有可能就会伤及龙象王的性命,无意之中,酿成大错。 龙象王翻了个身,鼾声停了停,接着响起来。 他此刻背对着我,鼻孔中的小虫自然就看不见了。 我单手撑着床沿,轻轻一跃,到了大床的另一边,同时举起手电筒,对准了龙象王的鼻孔。 奇怪的是,小虫已经不见了。 “去了哪里?逃走了还是退回去了——”我咬了咬牙,俯下身去,调整手电筒的角度,笔直对准他的鼻孔。 一瞬间,我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因为我在他的右侧鼻孔中,看到了小虫的尾巴。也就是说,七彩小虫从他的左侧鼻孔爬出来,又钻入了右侧鼻孔。 “小虫一直……一直活在龙象王的身体里?在他的鼻孔中钻来钻去——不,不只是鼻孔,而是七窍之内,这是典型的帝王之相,蛇钻七窍,真龙之体……” 如果放在另外一个环境之中,我的这个想法自然非常可笑,不应该出现。可是,当我想到前生记忆等等玄学问题,就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完全可信。 回顾龙象王的历史,很多江湖人都觉得他的运气真是好得过分,白手起家的情况下,几次躲过白道力量的围剿,人马逐渐壮大,财富越聚越多。同时,很多小股江湖势力纷纷投靠,尊他为王。据说,他发现了几个历史记载中的超级古墓,从中取得了大量金银财宝,再也没有军饷上的后顾之忧,足以养活一支上万人的军队。 他曾遭到几次致命刺杀,手下保镖全部被子弹打成了筛子,但他却安然无恙,躲过追杀。 这样一个江湖大佬的崛起,足够写成一本巨著,但他却丝毫不觉得自己幸运,反而纠结于那个奇怪的噩梦。 “如果他是真龙天子,那我们是什么?我们是不是应该跪倒在地,称颂万岁?”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维僵化,不知如何应付面前的情况。 作为古董调查局的优秀调查员,我很少出现这种脑子短路的状态。 “蛇钻七窍,刚刚只是两个鼻孔,如果这一幕是真的,那条虫应该是——” 刚刚想到这里,龙象王的左侧耳朵里就出现了七彩小虫的身影。 我的右手僵硬地上抬,手电筒的光芒射过去,照亮了龙象王的左耳。 情况与我想的一模一样,怪虫从他的左耳爬出,横过脸颊,一路进了右耳,又钻了进去。 如果是没有玄学知识的人看见,恐怕就会大呼小叫,把小虫抓住,然后在鞋底碾死,彻底破坏这种诡异现象。 “如果它钻进龙象王的眼睛,我也许就该相信,玄学典籍上记载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人类见识太短,才会将其归之于唯心主义。今天,我真的开眼了!” 在极度的惶惑之中,我看到了更诡异、更可怕、更恶心都是一幕,那条小虫缓慢蠕动,出现在龙象王的眼皮之下。 他的眼皮本来十分平静地合在一起,突然间,左眼的眼皮蠕动起来,很明显就是有一条小虫钻进去,身子一起一伏,在他的眼球上爬过。紧接着,眼皮被慢慢撑开,那条小虫在我的注视之下爬出来,又向右眼爬去。 我猛地伸出左手,因为我下意识地认为,应该替龙象王捉虫,不然,这条小虫进入他的右眼后,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小虫入他七窍,靠什么维持生命?岂不是要吸取他的脑髓,以他的血肉为食? 我消灭小虫,会不会救他一命? 龙象王在睡梦之中,眼皮不会无故张开。所以,小虫进入他的右眼时,费了很大力气,才撑开了一条细缝,钻入了半个身子。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左手,梦游一样地伸出左手拇指和食指,凑近小虫的尾巴。 现在,我因为过度紧张,早就屏住呼吸,浑身都已经僵硬,仿佛一个关节生锈的机器人一样,指尖每向前挪动一寸,都让我逐渐陷入窒息。 当我的指尖就要碰到小虫尾巴的时候,龙象王突然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仿佛两道鬼火,两颗眼珠不再黑白分明,而是燃起了熊熊火焰,全都变成了火红色。 我愣了一下,左手猛地缩回来。 “卡加乌那,拉伦可布,突突及亚,阿伦布多……”龙象王吐出一连串咒语,我听清了每一个音节,但无法破译整句话的意思。 当他眼睛睁开的刹那,小虫已经急速扭摆身体,钻入他的右眼里。 我有些懊悔,没有及时出手,帮龙象王“除虫”。 说完那句话,龙象王的眼睛闭上,鼻孔中再次响起了鼾声。 从那以后,小虫再没出现,永远隐没在龙象王的身体之中。 足足过了十分钟,我才缓过劲来,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大腿生疼,证明刚刚的一切都是真的,既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 “怎么了?”简单睁开眼,有些惊愕地望着我。 “我刚才——没什么,没什么。”我想解释,但又忍住。 很多事情没有证实之前,盲目地说出去,只会让形势变得越来越复杂。 “我做了个梦,很短,却又很长,真是奇怪,我很久没有做梦了,总是一躺下就睡着,一醒来就头脑放空,不留痕迹,但刚才我做梦了,非常真实,比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更真实……叶开,我们出去说,好吗?” 简单率先站起来,走向门口。 我看看金蝉子,他仍然闭目沉思,不受任何打扰。 门外月华如水,远远近近,龙象王的人正在巡逻,秩序井然,丝毫不乱。 看着那些端着冲锋枪的江湖人物,我突然觉得大家十分可笑。他们以为,危机来自于其它江湖势力,必须枕戈待旦,保卫龙象王的安宁。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危机来自于龙象王本身,那条七彩小虫不是大喜就一定是大悲,能够决定龙象王的生死荣辱。 “我是个刽子手——当然是在梦里,我砍了一个人的头,结合龙象王以前的噩梦内容,很大概率,是我在梦里将他斩首……真是太可笑了,真是可笑,我竟然是刽子手,并且跟龙象王的前生记忆扯上了关系。我醒来的第一眼,看着龙象王的脖子。他躺在那里,头和身体似乎已经分离,然后……然后热血喷了一地,那张大床也被鲜血染红了,真是很好笑,不是吗?呵呵呵呵,呵呵……” 简单“笑”起来,但表情无比僵硬,一点都没有笑的模样。 我笑不出来,只觉得口中苦涩,不知该如何安慰简单。 其实,我遭遇的事情比她的梦更可怕,因为我一直都在担心,那条虫潜伏在龙象王的身体内,会将他的脑髓吸干,最终将他变成一个“由虫子操控的怪物”。 同样的例子,华夏也曾有过。 在那个发生在北方大地的案例中,孩童顽皮,吃着葱花香油饼就睡着了,油饼香气引来了黑背蜈蚣,蜈蚣钻入孩童耳中,将其头部啮噬一空,最终只剩下一副空壳。孩童自此变得痴痴呆呆,听不见大人的吆喝。最终有一天,大人愤怒,一棍子打在孩童头顶,竟然将脑壳打破,蜈蚣瞬间爆发…… 我怀疑,同样的怪事,也将在龙象王身上重演。 更可怕的是,龙象王手握重兵,如果他因为虫子的影响,暴戾乖僻,最终就会在江湖上酿成大祸。 我没有及时制止怪虫爬行于龙象王的七窍之内,将来有一天大祸成真,我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叶开,告诉我,这个梦是真的吗?会不会变成真的?会不会我也是带着前生记忆降生?更巧合的是,我来到北方邦,两个人的前生融为一体,这段孽缘也到了了结之时?我现在脑子乱了,乱极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此刻是何年何月?唐朝,那是唐朝,告诉我,告诉我……现在呢,现在是什么朝代?” 简单的问题很容易回答,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一个科技高度发达、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新时代。 如果离开丛林,所有怪事、怪谈、玄学问题都不复存在。只不过,我们两人被困在今晚的如水月光之下。 怪虫是我的噩梦,而“刽子手、刑场、砍头”则成了简单的噩梦。 第16章 梦醒头断一刻 月光下,简单的脸苍白如纸。 “叶开,这不是梦,我看到龙象王的头颅滚落,血就像……就像一根突然爆裂的水管——” 我张开双臂,简单投入我的怀中,轻轻颤抖着,在我肩头发出呜咽之声。 “不要怕,无论前生还是噩梦,都已经过去了,不会影响你一分一毫。不要怕,不要怕……” 我拥抱着简单,左手揽着她的腰肢,右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我们本来为了龙象王的噩梦而来,但突然间,每个人都跟龙象王扯上了关系,再也走不出同一个怪圈。不知道此刻的金蝉子在想什么、梦什么,是否已经进入了龙象王的梦中? “我们走吧,在这里,我害怕……我们回博物馆去,我们合作,我把阴阳人偶还给博物馆,再也不碰这些东西,就算是秦成沛送给我,我也不要了。这不是江湖,这是……是阴曹地府……”简单泣不成声,咬住了我肩头的衣服,勉强止住了哭声。 “好,等金蝉子和龙象王醒了,我们就离开。”我低声答应。 过去,我从未在这种混乱情况下拥抱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当下,简单的身体轻盈得如同一件棉花娃娃,仿佛我一挥手,她就能轻轻地飞起来。 我早就忘记了她“神偷”的江湖身份,而是把她当成一个吓坏了的小女孩。如果不是有我作为靠山,她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再也走不出这片森林。 “咳咳,咳咳……”金蝉子从屋内出来,轻声咳嗽。 简单离开了我的怀抱,转过头去,整理衣衫。 “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别担心,只是噩梦而已。天下那么多人带着前生记忆出现,却很少有两个人的记忆纠缠在一起。根据能量守恒的定理,同一时刻、同一地点只能产生一次精神传导。所以,简单小姐只是精神上受到惊吓,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放心吧,我刚刚用‘内息天听之术’,了解龙象王的内心世界。他睡得很安心,不会有任何麻烦。谢谢你们陪我过来,治好了他的病。” 我也希望事实如此,但是,从直觉上,我感到金蝉子没有说实话。他的眼神一直在闪闪烁烁,双手十指也不停地弯曲发力,仿佛要攥住什么似的。 “这样就最好了,天下太平,相安无事。我现在正为阴阳人偶发愁,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秦成沛他们遭遇了仙人烂柯的棋局,是幸运还是不幸,谁能说得清呢?这片广袤的森林啊,承载了多少诡异莫名的故事……”我故意顾左右而言他,扰乱金蝉子的注意力。 金蝉子突然涨红了脸,双手举在半空:“你们,你们……完全错了,秦成沛算什么,只不过是芸芸众生里的蝼蚁,他遇到烂柯局是个弥天大谎,他在撒谎,你知道吗?叶开,在大雪山,一直都有遇仙的传说,但绝对不是他会这样的人。他告诉我,仙人跟他说了永生的秘诀,而他也准备照做,可是他凭什么长生?他是六根不净的庸人,只有最高明的修行者,才有可能成仙,长生不老……” 他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把简单也吓了一大跳。 “大法师,您见过秦成沛?”简单的情绪转变很快,立刻盯上了金蝉子话里的破绽。 金蝉子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刻把双手放在背后,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的情绪:“是,他来请教我成仙的事,我跟他多说了几句。唉,无知者无畏,我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向祭祀森林下手,还锯断了菩提古树。如果有人刻意追查起来,我才是始作俑者啊——” “啊,啊啊啊……”屋内,龙象王突然大叫起来,随即手脚乱动,在床上打着踢着。只过了十几秒钟,他又不动了,翻身睡了过去。 我想到那条纵横龙象王七窍的小虫,立刻后背一凉。 “没事,他在做梦。人人都会做梦,连你我都做梦,没什么大不了。叶开,放下一切思想包袱,你就会变得快乐很多,而不是整天皱着眉、苦着脸,呵呵呵呵……”金蝉子向我指了指,大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我们的智慧势均力敌,他也在扰乱我的思路,同时,眯起眼睛,遮住眼神,以免我窥见他的内心世界。 “我也做了个噩梦,大法师,请帮我解答。我现在太痛苦了,头顶仿佛压着一块千斤磨盘,我梦见自己就是刽子手,一刀砍下了龙象王的头颅,血流满地,首级滚出五步,落下高台,被一只野狗叼走了。我前生欠他一条命,今生会不会拿命还他?” 我叹了口气,想不到简单竟然也是智慧高手。我们三个似乎是在自说自话,但每一段话,都在搅乱现场的气氛,让对方失去平常心,降低思考能力。 “是吗?你确定龙象王的人头不见了?在梦里,你确定斩杀的是龙象王?古树里有人,梦里有人,这世界乱了,乱了……”金蝉子一声长叹。 简单浑身一颤,转头望着我。 我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个湿漉漉的晶莹世界,心里涌动着怜惜。 “我不知道,也许我该进去,继续那个噩梦?”她问。 我点点头,牵起了她的手:“好,我陪你进去,就算那是噩梦,至少我可以陪着你,让噩梦做完。” 金蝉子轻轻地笑起来:“是啊,再长的路、再长的梦总有完结的时候,你们年轻人啊,未来还长,慢慢做梦,慢慢圆梦……对我们老年人来说,那真的是一件太奢侈的事了啊……” 蓦地,屋内的龙象王大叫起来:“把种子放在大树里,就能塑造不死金身。哈哈,我悟透了,我悟透了,就是这样,把种子放在大树里,跟大树一起成长,年轮就是修行者的迷宫,走出迷宫,成长为仙人。我是仙人,我是仙人……” 我怔了一下,马上想到:“难道,阴阳人偶是凭借着种子生长起来的?龙象王悟透了什么呢?前生他是死囚,今生是江湖豪侠,也许他在生死之间,顿悟了阴阳……” “不是菩提树,不是菩提树,我懂了,根本不应该放在菩提树里,而是帝王木,帝王木,龙血帝王木——” 我们三人一起冲入屋内,龙象王以一种奇怪的跪姿向着床头,双手倒背,双脚并拢,后背对着我们。 那种诡异的状态下,他似乎是被人紧紧地捆住了双手双脚,不得不屈膝下跪。 “我懂了,来生我要——”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突然断头,鲜血从脖腔里狂喷出来,硕大的红木雕花床头和那面白墙,瞬间被鲜血涂满了。 那颗头颅滚落在床下,翻了几个滚,一动不动。 鲜血喷溅的“嘶嘶”声,让我响起了那条诡异的小虫。 蛇钻七窍是帝王之相,但现在,龙象王首级落地,他的称帝之路断绝,永远都不可能上位了。 第17章 蝉蜕即天堂,野心即地狱 谁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当龙象王的尸体无声地倒下,我才猛地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了简单的手腕。 她的身体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另一只手用力捂住了嘴。 “不要慌,只是意外。”我冷静地告诉她。 “不是,他刚刚是在梦中被杀,我是刽子手,一定是我的刀杀了他,对不起,对不起……”简单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是命运,杀了他的,是命运!”金蝉子淡淡地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真正的高手看过了太多杀戮之后,对这种血腥场面,已经免疫。 我走到床边,蹲下去,观察那颗头颅。 龙象王的脸上似乎带着笑容,但他的五官被鲜血浸透,那个笑容看起来既诡异,又狰狞。 他应该是悟透了一个重大的秘密,所以人头滚落之时,心里极其欢喜。 修行者追求的是“往生的繁盛”,但却往往忽视了“未知生、焉知死”的真理。 龙象王放弃了今生鲜活的命运,转而寻找那些遥不可及、似是而非的东西,实在是场悲剧。 我们走出去,告诉龙象王的手下,让他们进来收拾残局。 原来,龙象王身边有两个得力助手,威望很高,能力出众。他死了,这两个人就能掌控一切,不至于出了大乱子。 我陪着简单坐在芭蕉树下,默默地守候着,等待她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他死了,我是不是也会死?我不该对阴阳人偶动心,这是个错误……叶开,龙象王死了,我的前生也要有个了断,是不是?” 简单仍然被这个死结缠绕着,始终无法挣脱。 亚历山大拔剑斩断了绳结,才创造了不朽的帝业。那些经天纬地的大人物能够做到的,普通人根本难以望其项背。 “忘掉前生,我们只说当下。龙象王死了,我们回博物馆去,让阴阳人偶物归原主,就当是秦成沛一个人造成的意外事故,也就是了。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秦成沛走他的独木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我想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才会力求砍掉变化,将多余的人物一个一个择出去。当人物关系简化了,事情也就不那么难以洞察了。 简单取出了手机,拨了个号码。 她的脸上泪痕未干,眼角仍然湿润润的,仿佛被骤雨打过的茉莉。 我叹了口气,其实我不该对简单投以太多感情。大家根本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彼此追求,南辕北辙。 “只有方星,才是我的战友……简单和方星对比,还是太脆弱了!”我不禁感叹。 在古董调查局,方星素来以干练、静定著称。 我和她之间,是很好的同事,任何时候都可以融洽工作,毫无隔阂。 简单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让我不由自主,将方星与之相比。 “喂,是我,阴阳人偶怎样了?闹剧,那都是闹剧,只要稍有智商的人,怎么可能相信人偶成精?去好好调查一遍,把人偶控制住——必须使用低温冷冻箱,那才万无一失。我很快就回去,亲自处理。告诉所有人,一切怪事都是人为的,无需担心害怕。” 简单大声安排,声音渐渐变得冷静下来。 电话彼端的人并没有听命去做,而是快速地汇报了几件事:“人偶真的成精,看守他们的人都死了,有人看到他们杀人……原先高价求购人偶的商业大佬多了十倍,出价也高了十倍,我们感到心惊肉跳,不知道这样下去是好事还是坏事?另外,秦成沛还是没有消息,黑白两道都在找他,但他却消失了,变成了最邪门的失踪事件。小姐,如果你回来,请马上做决定,我们要不要投入重兵,把人偶变成囊中之物……” 此人的语言啰里啰嗦,汇报内容毫无重点,而且只是请示,却没有给出意见,根本算不上一个合格的下属。 “你听好了,只要控制人偶就好,不要节外生枝。现在,我已经有了最终决定,及早脱身,把这些怪事交给别人去做吧!” 简单的话说得很清楚,无论这件事里藏着多大的利益,她都准备放弃。 龙象王被杀的惨烈一幕,让她惊惧过度,必须退出战场,让自己缓一缓。 电话那端的人还想汇报,简单大声呵斥:“好了,集合你手下全部人马,把阴阳人偶控制住。二十四小时内,我就回去,正式接手。记住,只有二十四小时,懂吗?” 对方终于闭嘴,按照简单的话去执行。 “叶开,我把人偶送回去,由你处置,总算能松一口气。” 从简单脸上,我已经看不出任何喜色。 她本来想大捞一笔,如今只能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我接着打电话给方星,快速透露了自己的动向,并且告诉她:“马上返回博物馆,不要担心。” 电话中,方星没有透露太多,只是告诉我:“博物馆这边的怪事越来越多,菩提树里的人偶只是一方面,我们在秦成沛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些图片,全都是匪夷所思的事——” 我笑着问:“是不是关于种子?” 从龙象王说的话里面,我意识到,龙象王顿悟的核心问题,就是人类的起源。 从类人猿到人类的这个过程,没有任何可信的资料留下来,所以,从猿到人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很多生物学家、历史学家并不承认这一点。 “你怎么知道?叶开,你怎么知道?秦成沛有一项研究成果,正是人类和种子之间的辩证关系。他在这方面的投入极大,其成果完全超过了世界上几个著名的高等级实验室。他得出了结论,大树无法产生人偶,只有放入种子,才能打破宏观、微观世界的平衡——唉,这是一个生物学问题,不是我们古董调查局的追查方向,对不对?” 我不敢轻易下结论,就是因为,科学的终点是神学和玄学,而我们现在对于科学尚且一知半解,就更不要说神学、玄学了。 “等我回去,我和神偷简单在一起。” 我的话突然引起了方星的愤怒:“她做了很多好事,呵呵,她几乎就成功了,如果偷走阴阳人偶,就能成为操控世界金钱流的创世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叶开,跟她在一起,你要小心,她太精明了,会把你带进地狱!” 我笑了笑,关于神偷简单,世界上的传闻太多了,有褒有贬,好坏不一。 任何时候,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心里的想法都不动摇。 挂了电话,我和简单都松了口气。 “你的同事不相信我?他们都是庸才,以为古董调查局在江湖上很有地位,很有面子,其实完全错了,我们真正的江湖人,根本不在乎你的调查员身份。我过去曾经接触过十几个调查员,最终把他们都……” 简单突然发现自己失言,马上闭嘴,露出尴尬的笑容。 这些问题不能继续讨论了,很多时候,江湖人做事有不得已的苦衷,为了自保,只能在法律擦边球的区域做事。 龙象王的人处理好了一切,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漠然。 这就是江湖,每个人都变得非常实际。过去讲究人走茶凉,现在,人没走,茶就凉了。 金蝉子端坐在一棵菩提树下,双手扣在胸前,已经安然入定。 菩提树枝叶如盖,似乎要将他包裹进去。 “我们走吧?”简单低声问。 我心念一动,走向金蝉子。 如果能请他一起回去,或许对揭开阴阳人偶的秘密,有很大帮助。 我还没有开口,金蝉子就闭着眼摇头:“叶开,我不可能陪你回去。人偶是个考验,好好准备,迎接考验,绝对不要轻易认输。我看到你的内心了,记住我的话,生活永远比书本更复杂,更有戏剧性。这片森林孕育了人偶,也会孕育其他更令人吃惊的东西。” 既然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那我也不能勉强了。 “龙象王的事,就这样结束了?” 树林深处,浓烟升起。 我知道,那是龙象王的手下架起了柴堆,准备送他升天。 龙象王曾经显赫一时,但最终结局,也不过是炼化成灰,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 “野心即地狱——我曾经劝过他,不如在蝉蜕里安身立命,远离野心和欲望。可是,他不听,仍然下地狱去了。这样的结局甚好,至少他没有危害世人,把他一个人的噩梦变成全球人的噩梦。看着他惨死,你就应该明白,绝对不能步他的后尘,不是吗?” 我和简单告别了金蝉子,步行离开森林。 “叶开,你一直都没出手自救,而是跟着这些人东奔西跑,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你就想看看我怎样在噩梦中杀了龙象王?现在,该看的你也看到了,告诉我,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苦笑起来,无法回答简单咄咄逼人的问题。 当然,我不知道她在梦中斩杀龙象王,她的前生竟然是嗜血无度的刽子手,这肯定出乎所有人的想象。 “野心即地狱,如果你也有了巨大的野心,那么,世界上死的不仅仅是一个龙象王,而是几百个、几千个龙象王。十八层地狱就是为他们建立的,呵呵呵呵……” 第18章 人偶是世上最伟大的种子 我们的讨论始终没有偏离主题,至少在简单看来,龙象王的死,更像是一场跨越时间空间的悲喜剧。 每个人都有前生,龙象王生在乱世,很多情节记忆犹新。 他想摆脱过去,最后采用了一了百了的激进手法,无论被杀还是自杀,其结局都是一样的。 我们回到了博物馆,虽然离开的时间不长,但我和简单所经历的全都是生死存亡的可怕事件。我甚至觉得,如果没有金蝉子出现,我们很有可能已经回不来了。 方星与简单见面,两个人的眼中全都闪烁着怀疑的火花。 “去见人偶。”简单开门见山地说。 方星看看我,我马上点头:“就按照简单说的去做吧,她是朋友,不是敌人。” 这就是我对简单的直觉认识,她在欧洲犯下的几个大案,最终结果都令人满意,从没出现过杀鸡取卵、涸泽而渔的恶性事件。 事实上,阴阳人偶从没离开过博物馆。 简单的人出手诡异,对人偶的位置进行了伪装,等待风头过去,再把人偶带走。这也是他们惯用的手法——瞒天过海,李代桃僵。 在他们移动人偶位置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其中一人推着手术车,车上躺着人偶,那个女的就突然睁开了眼睛,向推车的年轻人望了一眼。 女性人偶长得极度漂亮,仿佛是从一大块美玉上切割下来的,浑身毫无瑕疵。 于是,推车的年轻人爱上了女性人偶。 他产生了私心,与同伴反目成仇,并且爆发了一场激烈枪战。 这是一件无法想象的怪事,但真的发生了。 年轻人被射中要害,临死前,他笑着告诉所有同伴:“为了她,就算死,也值了。” 如果不是中蛊,很难想想,年轻人会对“死”的人偶一见钟情,并且信誓旦旦地说,那个人偶真的睁眼看过自己,那种目光如糖似蜜,自己再也无法逃开,只能坠入爱河。 其他人当然不信,但接着,他们发现两个人偶都有了温度,也有了微弱的脉搏。 于是,他们向简单报告,觉得其中有鬼。 作为调查员,我相信证据,即使是最微小的佐证,都能让真凶伏法。 接下来,我和简单观看了这些人拍下的视频。很可惜,在录制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显得非常吃惊,但却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只能任由年轻人和同伙交战。 “一切都是闹剧。”方星为这件事下了结论。 “不是,当然不是闹剧,是真实发生的激战……我的人不是酒囊饭袋,他们都有脑子,如果那些事不是真的,他们何必自相残杀?”简单叫起来。 美女之间天生就有敌意,更何况,自从我带着简单在方星面前出现,她的情绪就始终气鼓鼓的。 “我们去看人偶,一定发生了什么!如果他们复活,叶开,就证明我没有撒谎,只是有人过于愚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简单占了上风,因为她说的话,更接近于我的判断。 她的手下都是身经百战的猛士,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可能引发枪战。如今,她怀疑人偶复活,自有她的道理。 我们进入博物馆地下,简单挽住了我的胳膊,微笑着走在前面,仿佛是在向方星示威。 “笑?到时候你就笑不出来了,好几件古董案子跟你有关,你必须留下,跟我一起回调查局。”方星跟在后面,沉着脸提醒。 简单冷笑一声:“跟你回调查局?还是先抓住我再说吧。” 终于,我们看到了人偶,他们躺在水晶柜里,一动不动,毫无异样。 简单绕着水晶柜走了几圈,又趴在盖子上,盯着人偶的脸仔细看,最终还是放弃了。 “没有任何问题,对不对?”方星得意地笑了。 简单看着我,轻轻眨了眨眼睛:“不,大有问题,人偶真的活着,他们应该是另一种人,而不是我们眼中的怪人和玩具。你有没有遇到过,死人手上有脉搏?人偶相当于死人,但现在,我能感觉到,他们浑身都充满了温度,正处于缓慢的苏醒之中。” 方星挥挥手,有人拿着测温枪过来,隔着盖子,对准了人偶的额头。 屏幕上的数据说明,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温度。 简单转向我:“叶开,打开盖子,让他们呼吸新鲜空气,也许马上就复活了,怎么样?” 我还没有做出回答,方星已经大喝一声:“够了,够了,不要再胡言乱语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接下来全力以赴,把人偶带回调查局,进行加强分析——” 猛然间,我感觉到,女性人偶的眼睛睁开了。 她的眉头微微皱着,当她睁眼,一股温柔的力量缓缓地溢出了水晶棺,迎面而来。 我经历的并非幻觉,而是真实感受。 “她醒了,她复活了,她在向我说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不是人偶吗?既然是树木之中的产物,又怎么可能跟人交流,具有人的思想?” 我无法回答这些提问,但耳边突然有了另外一种声音:“人偶是世间最伟大的种子,是种子,是种子……千万不要只看表象,要穿透表象,去看实质……他们是什么?人类是什么?动物植物又是什么?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物种都是一体的,共同构造了世界的命运。他们应该出现在另外的地方,把他们带到另外的地方——” 我忍不住张口:“带到什么地方?不要笼统,告诉我,应该怎样对待他,怎样招呼他?” 对于人偶,我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似乎他们的存在,时时碾压我的智慧。 人类毕生都在追求安全感,只有安全,才能安居乐业。 所以,人类愿意掌控一切,不愿被人差遣。 我不知道那声音来自何处,也许是冥冥之中的龙象王,也许是隐居森林的金蝉子,也许是古董调查局的其他智者。 “种子,种子到底是什么?种子和人偶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我继续追问,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那个声音寂然,再也没有回答。 我相信种子的力量,但人偶是种子,已经超出了植物学的领域,无论怎么解释,都无法令人信服。 第19章 西南小国定海神针 一切混乱终于过去,我意识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差,才会受到各种奇特幻象的影响,反复出现幻听、幻视的现象。 如果放在从前,绝对不会如此,因为我完全知道什么是虚的,什么是实的。 我想到那棵大树,阴阳人偶出现在菩提树的树干里,就证明那棵树必有蹊跷,或许秘密就在其中,但很多人忘记了它的存在。 我告诉方星自己想到的,她受到莫大的启发,猛的叫起来:“我怎么没想到?我们都觉得人偶出现后那棵树有没有了作用,完全忽视,那才是人偶的生存之地,就算是他们从种子成长起来,提供养分的也是那棵树……” 这就是我给出的答案,太多人追溯源头的时候,弄错了方向。 在方星的追查下,我们看到了菩提树的树桩,约有一米多高,稳稳地矗立在那里。 其它的树干和树枝都已经变成木柴,只剩下这根木桩。 我走过去,双手抚摸着树桩上的年轮,按照我的想法,阴阳人偶躲在这里,与外界的唯一联系就是年轮,他们的秘密也在一圈又一圈的复杂年轮上。 “叶开,如果需要的话,我们把树桩挖出来,带回去慢慢研究?” 方星似乎想到了这件事的关键点,但她不能确定,毕竟保留着树根,还能长成参天大树,如果连根拔起,就什么都没有了。 在这片广袤的森林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棵古树,眼前的就算一棵,它们关系到这个国家的人文命运,绝对不能自己做决定,必须报告到上级。 我犹豫再三,同意了方星的话,既然我们找不到别的路,在这条路上就要一查到底,不留任何不清不楚的疑点。 方星的效率很高,很快就做好了有关方面的请示,把挖掘机调过来,迅速挖出了树桩,然后运送到博物馆。 在这个过程中,我仔细观察树桩,并没有可疑之处,跟普通的大树完全相同,找不到任何瑕疵。 方星始终陪在我身边,此刻她有些沮丧:“叶开,不要受我的影响,我们的很多想法是很愚蠢的,就像现在,骑虎难下。” 这正是江湖人做事的弊端,她想承担责任,就得做好为此丢人现眼的准备。 我握住了方星的手:“有什么问题我们两个一起承担,毕竟现在古董调查局没有特殊的捷径,只能一步步慢慢来。” 我没想到,挖出了树桩,竟然给方星带来了滔天大祸。 我们赶往博物馆的路上,有一队人马拦住去路,领头的正是西南小国的警察总监。 他挥舞着手枪,命令我们下车,趾高气昂地下达命令,认为我们拔起了西南小国的定海神针,将会给这个国家带来厄运。 这些话很有煽动性,也有迷惑性,方星已经低下了头,证明被对方的话击垮了,再也没有力量站起来,为自己分辩。 我告诉对方,不管那棵菩提古树的作用是什么,就算它是定海神针,也肯定有自身的价值,假如把这次误会转化成钱,我们愿意补偿这个国家。 再发现事实真相之前,我们必须保证冷静而清醒,唯有如此,才能获得最终好的结果。 警察总监哈哈大笑:“早就知道你们都是江湖骗子,现在好了,跟我回去,我把你们抓起来,做完笔录,交给上级处置……” 他真的有眼不识泰山,我和方星站在一起,就代表了古董调查局年轻一代的精英,我们给他面子,但调查局却根本不这样想。 有时候必须凭借武力杀出一条血路,而调查局愿意作为我们的后盾,永远不会突然撤离,等于是我们坚强的靠山。 我告诉方星不要着急,这件事还有转机,毕竟阴阳人偶的出现,已经惊动了江湖上的很多人,他们很快来到这里,把一池大水搅浑,我们的工作就好干了。 江湖人物擅长于浑水摸鱼,而我们作为正式的调查员,也能很好地利用这一点。 方星皱着眉头,仍然忧心忡忡。 她的工作态度十分认真,就想为调查局效命带来荣誉,而不是惹出麻烦,跟当地纠缠不清。 我把那位警察总监叫到一边,跟他说了我们的情况,希望对方能够明白,只有团结协作,才能解决目前本地的重大麻烦。 到了此刻,他也痛快,直接伸出了一个手指:“一千万,我拿到钱,就给你们行个方便,以后再也不会登门打扰,可是如果你们耍花样,我就必须公事公办,让你们失去自由成为笑话,哈哈哈哈……” 他果然是老奸巨猾,公开讲这些事的时候,没有丝毫的脸红,反而笑嘻嘻的,仿佛已经吃定了我们。 其实我们没有更多的选择,所以只能暂时答应下来,七十二小时之内给他这笔钱。 他敲诈成功,也就收兵回营,再也不会找我的麻烦。 目送那位警察总监离去,方星气得连连跺脚,而我却觉得,当很多人关注到这件事,我们跟警察总监合作,就能够夺得先机。 回到博物馆,我命令手下把那棵树桩清洗干净,放在操作台上,进行仔细研究。 我一直觉得,这棵菩提古树里面除了阴阳人偶,还应该有其他的信息不容忽视。 果然,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在显微镜下,这棵树桩显示出了惊人的生命力,看似光秃秃的,毫无亮眼之处,但是它的根须表皮正在发生变化。 “叶开,你的判断完全正确,如今我们把这份材料交上去,大概也能成功的交差,完成任务,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在这个国家开展工作,我已经精疲力尽,再也没有兴趣跟那位警察总监见面。” 方星还是没有沉得住气,她觉得自己的耐性已经耗尽,只有赶紧交付任务成果,离开这里,才能够活得畅畅快快,可她根本没有想到,警察总监这一关过了,如果这个国家的其他部门给我们下最后通牒,我们也得一一应付。 这就是江湖,不管黑白两道,我们都得打点过去,让这件事有一个圆满的尾巴。 当下,我首先向调查局总部汇报,已经有了初步的成绩,但还需要再做调查,阴阳人偶就是问题的焦点,我们先声夺人,把它们控制在自己手里,这就是最伟大的功劳,但我向总部郑重其事地提出,还是要加派人手,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一个人单枪匹马,根本搞不定。 总部那边的答复有些轻描淡写,他们知道阴阳人偶是在菩提古树之内,假如人偶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危害,只是一种神秘产物,那么古董调查局将会退出调查,提前结束我们的工作安排。 我顿时觉得,这样做太草率了,毕竟这个国家对于阴阳人偶的看法众说纷纭,还有很多有价值之处值得我们深究,既然古董调查局面向的是所有古代的遗产,那么阴阳人偶的前世今生也值得探究,我反复表明自己的意思,希望上级给予更多的支持。 可惜的是,总部那边的人员以为我夸大其词,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只是公事公办,让我把工作重点放在阴阳人偶上,其它的旁枝末节,不要理会。 这让我啼笑皆非,毕竟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有着重大意义,而不是故弄玄虚,如果调查局总部的人冲在第一线,就会明白我们的处境有多么危险,说的每一句话都担着责任。 到了最后,总部那边告诉我自己决定怎么做,出了问题,马上汇报,千万不要跟当地搞坏了关系,将来总有一天大家还要见面。 做事留一线,将来好相见,这永远都是江湖人奉行的准则。 打完电话,方星从我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顺利。 我们两个在博物馆的咖啡厅里坐下来,每人一杯咖啡,商讨这件事。 或许我们听从总部的安排,也不会出事,轻描淡写地全身而退,给双方留下面子,这是一种比较好的选择。 “叶开,还是放弃吧,我前前后后仔细想过,古董调查局的每一次行动,也未必是全都大获全胜,肯定有一些时候,我们会遭遇失败,现在阴阳人偶如此神奇复杂,我们必须放弃,才能够保住自己的名声。叶开,我的意见是,我们必须听从总部的安排,现在就准备撤离,阴阳人偶的争夺者太多了,假如我们无法应付,就要选择战略性撤退,彻底放弃对他们的掌控。” 方星已经失去了斗志,所以说的话没有任何底气,也没有任何属于古董调查局的霸气。 从前春风得意的时候,她一向踌躇满志,说一不二,并且总是认为世界上没有什么重任能压倒自己,将会成为古董调查局最伟大的女性调查员之一。 如今的她,面对困难节节败退,再也没有勇气翻身一战。 “方星,我们肩负着调查员的使命,不能过多考虑自身的安危,你也说过阴阳人偶的事情太复杂,可是调查局的存在,岂不就是为了这个世界查清楚每一件非常案件,最终让这个世界保持和平?你我都撤退了,面对这件事采取了逃避的态度以后,其他的同事来到这里,也会像我们一样,这片神秘的西南小国将会成为调查局的滑铁卢,任何人来了都无法取得胜利,这岂不是莫大的羞辱?” 第20章 风声鹤唳 我始终站在调查局的角度,向方星说明道理,但她连连摇头,已经被这些事烦透了,再也不想介入。 最终我们没有达成一致,两个人的意见南辕北辙,她想撤离,而我想继续调查下去。 方星站起来,脸上只剩下苦笑:“叶开,那我先行撤离,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总部问起来,我们实话实说,既然大家意见相反,怎么可能联合工作?我今天就离开,祝你好运。” 方星说到做到,放下杯子大步走出去。 我坐在那里,透过玻璃窗,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心里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或许将来的某一天,我遇到更大的难题,也会像方星一样,不得不选择战略性撤退,变成油滑的调查员,而不是尊重自己的工作,尊重自己的未来,在此基础上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我还没有喝完这杯咖啡,简单走进来。 她的走路姿势十分奇怪,仿佛失魂落魄一样。 她到了我的面前,缓缓坐下,迷茫的眼神显得极度空洞。 “简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新的重大发现?” 我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不对任何人发火,把所有的责任都扛起来。 简单摇了摇头:“没有新的发现,但我观看了博物馆的观察日志在视频中,两个人偶全都活了,叶开,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智慧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我们面对的不是两个冰冷的观察品,而是活生生的两个人……他们是活的,能够自由行动,而且很可能具有独立的思想,跟我们没有什么区别,既然那样,我们应该调派一批生物学家过来研究这种可怕的现象……” 她不是信口胡说,说得很有道理,如今我们的调查过程缺乏的就是生物学家的介入,那些常年奋战在第一线的专家们肯定明白阴阳人偶的可贵之处,给我们一个准确的答案。 我点点头:“既然你想到了,为什么不马上去做调一些生物专家过来,做我们的助手?” 简单哈哈大笑:“如今这已经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想接手,我已经打过电话,世界上那么多著名高校都不肯跟我们合作,他们说,阴阳人偶是一个不吉利的象征,他们宁愿去研究那些更复杂的东西,也不愿卷入西南小国这边的斗争。叶开,我们面临的是一道前所未有的难题,就连这个国家的上层也在逃避,当时发现菩提古树的人也开始四散潜逃,他们曾经是秦成沛的心腹干将,帮助他做了很多事,包括鉴定每一棵古树,但到了如今,事情变得扑朔迷离,他们也不得不选择了撤退,明哲保身,不敢承担任何责任。” 我能理解这些人的做法,也相信他们并不是故意如此为之。 我告诉简单,这件事牵扯的利益太大,很多人看到了江湖人物的狰狞面目,所以才会选择避开,但这不是结局,而只是一个开始,我有信心挖掘阴阳人偶的秘密,让他最后真想大白。 谈到真相,简单脸上的苦笑更深了:“叶开,按照你的设想,到底什么才是真相?阴阳人偶到底是如何生成的?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种种子,放在古树里面,就能成长为真的人,这听起来简直太可怕也太荒谬了,过去那么多生物学家研究人类的起源,都没有说到这一点……” 我笑着点头:“这的确是个难题,我们突破了生物学的界限,假如得到准确答案,将会有力地推动人类社会的发展。” 我们的谈话越来越深入,简单告诉我,江湖上的朋友给他传递消息,至少有十几支江湖势力到达了博物馆的外围,任何人想要带着宝物离开都是死路一条,半路一定会遭到劫杀—— 我突然想到即将离开的方星,立刻打电话通知对方。 方星动作很快,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也订了机票,三个小时之后离开,我把现实情况告诉她,她却不以为然,以为我是寻找理由故意想留住他。 “叶开,不要异想天开了,这件事到了绝路,留在这里只是死路一条,我当然希望你能想通,然后我们两个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无比广阔,我们可以去研究更加有趣的东西,但一定要避免发生人身危险。” 我力劝她不要离开,毕竟现在博物馆外围早已经被江湖人物布下了重重的陷阱,谁先出去,谁就会陷入其中,不得生还,到那时谁都救不了她。 “叶开,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们还是回到总部再见,我已经给总部打了电话,他们也支持我的想法,希望每一个调查员都能够全身而退。” 我们的谈话陷入了僵局,不管我说什么,方星都保持着怀疑的态度,而总部那边不冷不热的回答,也助长了他撤退的决心。 我无奈地挂断了电话,随即告诉简单:“现在告诉你的朋友们,方星即将离开他,对那些人没有危害,千万不要中途拦截,对她造成伤害。” 我对待朋友的态度非常明确,就算他们误解我,我也会竭尽全力保证他们的安全。 简单连续打了几个电话,通知自己熟悉的江湖势力,要他们避开方星,千万不要误伤,那将会造成难以收拾的局面。 简单特别强调了方星的身份,公开说明她是古董调查局的一员,任何江湖势力伤害了她,都有可能遭到强烈的报复,自身很快就会被连根拔起,不复存在。 她的电话起了作用,至少跟她通电话的那些江湖人做了保证,绝对不会伤害方星。 打完电话,简单意味深长的告诉我:“叶开,你是不是担心自己的好朋友遭遇危险,方星对于你来说特别重要,对不对?”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的内心有一架天平,对任何事情做出分析衡量。 方星绝对不能出事,不然的话,她的鲜血就会染红阴阳人偶,让这件事变得失去绝对的控制,最后不得善终。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简单的线人报告:“大事不好了……方星带走了阴阳人偶,乘车离开,四周的江湖势力闻风而动,一场激战马上开始……” 第21章 金蝉子灰飞烟灭 我知道,方星已经无法忍受如今的恐慌气氛,作为她的工作伙伴,我有责任为她打扫残局,但现在,她带走了阴阳人偶,就是自取灭亡了。 其实,我还是低估了她,至少没有意识到,作为超级调查员,她不仅仅想全身而退,而且想一箭双雕。 “告诉你的人,马上联系外部江湖势力,不能让他们碰方星——” 我一边大声吩咐,一边抓起外套,飞奔出门。 台阶下停着简单的线人开来的黑色越野车,我跳上车,快速启动,开出博物馆。 从博物馆酒店到城市大道仅有一条线路,所以,我根本无需导航,直接追上去,就不会搞错方向。 后面,简单也带人开车追上来,接着是另外的四五辆车一起出动,引擎轰鸣声响成一片。 我打给方星,打了三次,她才接电话。 “停下,方星,赶紧停车,你只要离开博物馆,就是死路一条……外面有太多江湖人瞄准了人偶,你没机会带走他们,只怕会搭上自己一条命。停下,现在就停下,然后回头!” 我做了最大努力,劝服方星,留住她一条命。 “呵呵,叶开,我已经上了大路,开到机场,那边就有军方朋友接应,然后直飞古董调查局。你不要管了,我的计划非常周密,就算有人半路拦截,我也有办法对付……” 就在此刻,十几架无人机从车顶掠过,向前猛扑。 右侧树梢顶上,也有无人机编队掠过。左侧,两架没有任何单位标识的直升机低空飞行,跟我同一个方向。 我看到,直升机上的乘员全副武装,胸前垂着冲锋枪,杀气腾腾,虎视眈眈。 “方星,我们是朋友,我真心救你,现在就停下,赶紧撤回,别给敌人进攻的机会——” 我的话没说完,听筒里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接着,电话断线,只剩下单调的电子蜂鸣音。 我知道方星出事了,马上将油门踩到底,越野车如离弦之箭向前狂奔。 从支路并入主路后,向前行驶十五公里,车子经过一片森林,两侧都是高大的榕树,枝叶茂密,遮天蔽日。 一辆越野车侧翻在公路中央,正在起火燃烧。 我赶紧停车,刚想下车查看,那辆车就发生了大爆炸,轰的一声,炸成了几千碎片,飞起十几米高。 后面,简单的车队跟过来,有人拎着灭火器下车,但已经毫无意义。车子粉碎,里面的驾驶者也不可能生还。 简单的线人跑过来,绕着公路上的碎片转了一圈,向简单报告:“是方星偷走的那辆车,没办法,发生车祸,谁都想不到。现在死无对证,人偶也不见了,应该已经炸成碎片……” 我无法接受这个结局,毕竟我是来帮助方星的,至今毫无建树,反而让方星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再检查检查,对每一块碎片拍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简单大声吩咐。 她的人立刻展开行动,做着现场善后工作。 “我们回去吧,回去看看如何向博物馆交代?谁都想不到,方星会孤注一掷,做这种事,连你也要受连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她都决定要退出了,又杀了个回马枪?” 简单十分无奈,硬撑着安慰我。 我的心情说不出的酸涩,方星的背叛行为,让我背上了一个巨大的黑锅。当然,调查局不会责怪我,毕竟这是方星的个人行为。可是,我感受到了严重的挫败感,在我过去的调查生涯中,古董调查局的每一次行动都要慎善始善终,不能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人偶没了,大家失去了争夺焦点,就可以散了。”我向四周望了望,松了口气。 无人机、直升机都飞到了我们上空,简单突然拔枪,向上指着。 她的意思是警告那些跟踪者滚得远一点,千万不要惹怒了本方,最终爆发激战。 忙碌了一小时后,我们返回博物馆。 线人把现场照片全都发给我,我翻看了一遍,没有一点点方星、人偶的痕迹。 “难道就这样结束吗?”我喃喃自问。 就在此刻,电话响起来。 电话接通,响起的竟然是金蝉子大法师的声音:“我感受到了力量,人偶离开了博物馆,正在远远遁去。不要灰心,人偶属于森林,不可能在其它地方生存太久,只要你肯追查,一定能找到。” 我振作精神,简略地报告了刚刚的车祸现场,最终加上自己的判断:“车祸引发的爆炸太猛烈,人和人偶已经被撕成碎片,这条线断了,大法师就不要操心了。” 金蝉子大笑:“看山只是山,看水只是水。叶开,你有一双天下无双的犀利眼睛,怎么可能被他们蒙蔽?好了,我跟你说吧,在人偶产生作用之前,他们都会陷入苦行僧的死循环阶段,始终处于连环逃亡之中。去找他们吧?你应该知道他们哪里,对不对?” 他的话突然提醒了我,方星毕竟是古董调查局的干将,做事之前,总会三思而后行,不可能坠入陷阱,莫名其妙而亡。 “大法师,我懂了。”我仿佛暗夜里的旅人,一下子看到了方向。 金蝉子大笑:“你不懂,直到现在,你还只看表象,不察内因。龙象王死了,跟这件事有关的所有人都会死,只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上天给了我们警示,我们必须知道,何去何从?” 我仔细听着,金蝉子话中有话,似乎指向了另外的终点。 龙象王惨烈而死,在我心里留下了无法忘却的刺痛。可是,他究竟死于什么,却成了一个无法拆解的秘密。 “叶开,我做了个梦,森林燃起大火,所有动物奔逃迁徙。上天有好生之德,总是给人类一些警示,让聪明的人类早做打算,趋利避害。如今,看到人偶,你想到什么?” 我思考片刻,低声回答:“我看到了人类起源,也看到了人类并非独自生活在地球上,总有一些‘非人’的族群,跟我们并生。大法师,你洞察古今,给我一些提示吧,如果找到人偶,应该怎么处置?” 此前,我没有任何其它想法,只想把人偶带回调查局。这些“非人”的珍贵标本,理应属于调查局,这是无可厚非的事。 “销毁。”金蝉子只回答了两个字。 我黯然叹气,这个选择最容易实现,但也最容易让我们陷入更深的僵局。 人与非人之间的关系非常难以处置,是一个旷世难题。我以这个问题请教金蝉子,的确是强人所难了。 “大法师,谁都没有权力消灭‘非人’,就好像谁都无法剥夺别人性命一样。我就算找到人偶,最终也会交给调查局,不会擅作主张。我是调查员,不得违抗上级命令。” 金蝉子冷笑起来:“不违背命令?可是,如果这件事关系到你的自身利益,比如……比如方星与非人之间发生了联系,不当机立断,方星就会受害,你怎么办?比如非人复活,你爱上了其中一个,又怎么办?” 我无法回答,也无法逃避。 世事无常,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谁也不能现在就决定未来,只能见招拆招。 “大法师,我会谨慎行事。”我只能如此回答。 金蝉子那边,有东西落地碎裂声,他的声音随即变得嘶哑起来:“没时间了,我没时间教诲你了,记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才是人类生存的第一原则。非人就是非人,即便外形与人类惟妙惟肖,也必须记住,他们不是人类,而是非人……” 碎裂声连续响着,最后,金蝉子发生一声闷哼,随即就失去了动静。 “大法师,大法师,大法师……”我连叫了几声,但没有回应。 又过了几十秒钟,金蝉子的声音传来,但诡异的是,他的声音似乎劈成了几片,从不同的方向传来,又合成一个声音:“我们灰飞烟灭,不复存在。叶开,未来世界多元爆裂,生存不易,且行且珍惜,古董调查局虽然足智多谋,但不能解决‘非人’的问题……坚定信念,无畏去闯,一生百年……向死而生……我离开这个世界,天机不可泄露,你记住,天机不可泄露,只能……只能……向死而生……” 砰的一声,我感觉听筒里绽放了一个烟花。 随着烟花炸裂,金蝉子的声音也向四面八方散开。 我有种感觉,金蝉子与这世界做了最后的告别,他把所有的智慧都凝聚了这四个字,然后转告我。 金蝉子和龙象王以奇怪而决绝的方式离世,让我大开眼界。 “向死而生,向死而生……”我握着手机,久久地咀嚼着这四个字。 这其实是一种悲剧,无数修行者因为阴阳人偶的出现,命运发生了改变。 如果活下来的人不能妥善处理这件事,死者的血就白流了。 我通知简单,让她对车祸现场继续搜索,扩大范围,涵盖那片森林。 简单有些奇怪:“叶开,如此猛烈的爆炸——难道你以为,方星还有可能存活下来?人偶有可能逃脱粉身碎骨的命运?” 第22章 方星消失在树梢尽头 我只提醒简单一点:“金蝉子大法师来过电话,他告诉我,方星不会坐以待毙,明知道遭到追杀,还老老实实地一头撞入陷阱?” 简单一下子叫起来:“我懂了,我正在看方星的历史,她曾经是间谍军校那一届的优等生,文武双全,智商超群,绝对不可能草率行动。我现在就去,亲自带人搜索——这很可能是瞒天过海之计,她本人已经遁入密林!”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和简单之间的关系正在发生连续改变。 她是神偷,本来是博物馆的死敌,是我们古董调查局的竞争对手。可是,如今我们站在同一条战壕,她愿意听我指挥,指到哪儿就打到哪儿。 这种奇怪的关系,外人无法理解。 我知道,简单与龙象王一样,也是带着前生记忆降生。 如何破解命运怪圈,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难题。所以,她才肯依靠着我,在阴阳人偶事件上,继续走下去,直到发现真相。 我跟简单汇合,一起驾车赶往方星的车祸现场。 “金蝉子死了,我命人前去调查过。他住的地方发生了大爆炸,化为碎片,无法辨认。叶开,这很不正常,如果金蝉子跟随我们到博物馆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你说呢?” 简单的表情十分困惑,看来,她的心情始终没有平静下来,以至于被那种看不见的力量牵着鼻子走,失去了自己的主张。 “找到方星,找到阴阳人偶,那是核心中的核心。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抓住人偶,所有江湖势力都会围着你转。” 这就是真理,真正的智者要能在混乱之中把握真理,从而决定未来。 外界越乱,内心应该越是澄明一片才对。 简单望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崇拜:“叶开,幸好有你,我才没有乱了阵脚。现在想起来,阴阳人偶仿佛两个……阴魂不散的怪胎,秦成沛这家伙,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竟然准确地找到人偶……我也是太大意了,只看到了金主的出价,没有看到巨大的危险……” 前面就是那片榕树森林,我们靠边停车,然后指挥后面赶上来的十几个线人,分成两拨,向右侧森林深处前进。 现在,时间是下午四点钟。 我预估这次搜索要耗费五个小时,才能把森林搜索完毕。 最困难的是,我无法告诉线人寻找什么。 车祸如此猛烈,内行人都明白,方星不可能幸存。除非她早有预谋,提前下车,直接进入森林,制造了虚假的车祸现场。 有人嘟囔:“盲目去找,有意义吗?炸成碎片了,不用找了,白白浪费时间……” 我大声宣布:“找到有力物证者,奖励一万,找到间接证据的,奖励五千,能够对这件事提出独特简介的,奖励三千。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好好干吧!” 有钱能使鬼推磨,任何时候,只要经费充足,就能够调动所有人的积极性。 线人们喜形于色,哈哈大笑,立刻加快了脚步,迅速进入密林。 “我给方星打个电话。”我取出了手机。 简单吓了一跳:“给方星打电话?她死了,手机也应该变成碎片了。你打吧,如果有人接,那就真是太奇怪了!” 我拨打了方星的号码,竟然真的开始振铃。这也就证明,手机并没有跟她一起葬身火海。 天上再次响起直升机、无人机的旋翼噪音,我抬头望去,所有飞机都在向西北飞去。 我突然醒悟,大声宣布:“改变方向,大家向西北去,看看天上的飞机,他们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准备好枪支弹药,随时准备开战!” 这就是我的睿智之处,永远都处于高度的警惕之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绝对不会陷入迟钝的环境之内。 有人送过来两辆山地摩托车,我和简单骑车前进,很快就赶上了天上的直升机。 “叶开,到底怎么回事?这些直升机阴魂不散,在这片森林区域盘旋。难道说方星真的藏匿在这里?” 简单始终不明白,我到底在寻找什么? 如此兴师动众的情况下,如果什么都找不到,就证明我们的方向发生了错误。 我告诉她金蝉子说的原话,同时提出警告:“我们对于未来一无所知,古董调查局虽然做了很多调查,但很多事却无疾而终,这都是教训,所有教训融为一体,就是一个真理——永远探究下去,找到世界本源。” 突然间,我发现远处的树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似乎是一个人。 我加大油门,直奔那棵树而去。 到了五十步的时候,我发现那是一个人,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方星。 她站在榕树主干的顶上,距离地面至少有五米高。 “方星,方星,我在这里,等一等……”我大叫着,将油门轰到极限,把简单甩在后面。 当我到了树下,确信那就是方星。 她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身上没有一点血迹。她站在树顶,脚下非常稳定。 我向她招手,直到她回过头来,俯视着我。 “方星,发生了什么事?先下来再说,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 直到此刻,我还以为,她是因为丢失了人偶而畏罪自杀——从高处跳下,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摆摆手,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不要追我,我有自己的方向。叶开,继续干工作吧,我要走了。这么多年,在古董调查局经历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案例,我始终相信,有些事情不止有一个答案,必须找到另外的可能性。现在,我已经找到了门口,只差登堂入室。再见吧,再见了……” “人偶呢?去了哪里?”我开门见山,不再兜圈子。 “他们是妖魔鬼怪,不要找他们,车子发生车祸,他们已经变成了碎片,无法再次看到了。叶开,你回去吧,再见了——” 接下来,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方星转身,向前迈步,树顶突然出现了一团白森森的迷雾,方星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被白雾包围,很快就不见了。 第23章 人偶失踪并非真相 我飞速攀上榕树,冲向那团白雾。 白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方星也随着白雾一起消失了,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我站在她刚刚的立足之处,树只是树,枝叶只是枝叶,我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香气仍然残留在空气中,但她却神奇地消失了。 “方星成仙了吗?”我无法回答自己的提问。 这一次,眼睁睁看着她消失,是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但却无法向其他人解释,方星究竟是怎样消失的。 “喂,叶开,下来,下来……”简单在树底下大叫。 我环顾四周,整片榕树森林一切正常,刚才发生的一幕,像是一场噩梦,什么都没留下。 简单拼命挥手,但我突然间觉得,自己虽然身为调查员,却没有任何力量破解迷雾事件。那是“非人”的力量,普通人永远都无法说得清。 我从树上下来,噗通一声落地。 “方星消失了,到底去了哪里?她跟你说的最后那段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阴阳人偶真的是妖魔鬼怪?叶开,要不要通知警方,要不要调集更多人过来,彻底搜查这里……” 简单的话很多,可是我的头脑昏昏沉沉,仿佛冻僵了的土豆一样,失去了思考能力。 “打电话给当地气象部门,看这种神秘白雾的成因,按照以前的例子推算,如果我们继续追查下去,会不会也像方星那样消失……”回到车里,我的情绪稳定了一些,才吩咐简单做事。 “叶开,人偶都没了,我们之间的组合也没有什么意思,还是一拍两散吧!”简单的脸色很差,情绪也变得不耐烦起来。 我没有勉强,只是温和地看着她。 简单长叹一声,打电话给气象部门。 对方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从来没有白雾,榕树森林没有类似记录。我们有高空航拍录像,可以向你公开展示。来之前电话预约,工作日时间都可以。” 我确信自己看到了方星的消失,但是,白雾来得快也去得快,无法把它们跟任何奇特案子联系起来。 简单苦笑着挂了电话:“白雾来得太蹊跷,似乎是专为方星设计的。白雾抓走了方星,别的人就不重要了。” 发生了这种诡异事件,大家人人自危,博物馆内部的气氛也变得极其异样起来。 简单的出现,更加深了这种感觉。 卡夏先打电话预约,然后到房间来拜访。 她的面容十分憔悴,眼珠上布满了密密的血痕。 “叶先生,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也感到抱歉。方小姐失踪,贵调查局怪罪起来,我们承担不起。现在,能不能请你跟上级联系,这件事就此终结,就当是阴阳人偶从未出现过,就当是……博物馆这边没有任何事发生,免得新闻继续发酵,影响了博物馆的名誉?” 我理解卡夏的心情,秦成沛失踪,博物馆今后的运营将会出现巨大改变,如果秦成沛的小女友成为顺位继承人,那么,卡夏很有可能遭到辞退,事业遭遇滑铁卢。 为了自保,她必须做出一些决定,其中就包括隐藏消息,封锁新闻,让博物馆度过眼前的危机。 “卡夏,不要那么沉重,秦先生未必已经遭遇不测,很多担心都是多余的。如今,人偶失踪,证明还有很多未解之谜等待我们探索,盲目终止行动,实在是不明智到了极点——” 卡夏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不,不是不明智,你是外来者,根本不懂我面临的困境。秦先生的小女友最恨的就是他雪山遇仙的事情,现在又出现了人偶……秦先生失踪前,薇薇安就说过很多次,要把人偶剁碎,骨灰撒到大江大河里去。现在,秦先生失踪,如果薇薇安向我讨要人偶,我该怎么说怎么做?你们是外人,你们都是外人,只有我,多年来辅佐秦先生……我失去了什么,你明白吗?你们明白吗?” 从她激愤的表情中,我突然意识到,卡夏和秦成沛之间,绝不仅仅是总经理和董事长的关系,而是有更深层的联络。 男人创业时期,喜欢卡夏这种事业型的女强人,但到了事业稳定、名利双收之后,喜欢的则是年轻漂亮的青春女孩。 卡夏成长为秦成沛的左膀右臂,但却留不住他的心。 不管是人偶还是雪山仙女,都是卡夏心里永远拔不出来的刺。 “卡夏,我会努力找到秦先生,至少,在确认他死亡之前,你是巨木博物馆的总经理,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用好这份权力,就是你现在需要干的,对不对?” 我努力安抚卡夏的情绪,避免事态失控。 当下,因为方星的神秘失踪,我心里也是极度忐忑,找不到解谜的突破口。所以,我需要一个得力的同盟,而不是给自己再树强敌。 “你——”卡夏语塞。 我起身煮咖啡,给卡夏一个冷静的时间。 外面静悄悄的,博物馆的工作似乎都停滞了,没有人来人去,也没有喧哗呼喊。 远处,大树绿意葱茏,树下草地如茵,有十几只五彩斑斓的小鸟在树梢上、草地上蹦蹦跳跳,往来飞翔。 “世外桃源……原来,世外桃源也不安稳,这个世界上,最不会改变的就是不断改变……秦成沛、方星消失,大雪山雪崩,人偶……” 我突然间猛省,方星失踪,但人偶并未出现在爆炸现场。 就算是再猛烈的爆炸,总要有一些碎片留下来。 我们不能仅凭着方星的一句话,就判定阴阳人偶已经消失。 更何况,方星带走人偶不是个容易的过程,必须有人内应协同,她才可能得手。 我回头,远远地看着卡夏。 她捂着脸抽泣,女强人的铠甲已经完全卸掉。我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成真,因为卡夏对于秦成沛的付出已经够多,我不想再雪上加霜,揭破她的秘密。 “卡夏,没关系的,我相信,秦先生吉人天相,一定能平安归来。”我大声告诉她。 卡夏摇摇头,抽出纸巾,用力擦拭眼睛。 我端着咖啡走过去,装作有意无意地叹气:“可惜,阴阳人偶失踪,秦先生回来,一定会大发雷霆。如果这件事是方星造成的,我们古董调查局和巨木博物馆之间,也许会造成纠纷。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扩大搜寻范围,找到一些阴阳人偶消失于车辆爆炸案的证据,你的意见呢?” 卡夏脸色木然,没有回应。 我猜测,方星是在卡夏的帮助下窃取了人偶。卡夏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想熄灭秦成沛的非分之想,让秦成沛收心,最终放弃那些青春靓丽的女孩子,跟她一起,隐居终老于巨木博物馆。 一个优秀的调查员首先必须是一个目光锐利的心理学家,在我眼中,卡夏所有的心理活动和外部动作几乎是透明的,我能读懂她下意识动作里的全部内涵。 “我不知道,秦先生雪山遇仙回来,发疯一样在森林里寻找,仿佛着了魔一样。我只能听他的,调集了很多人,包括熟悉‘天子神锯’的族人们——” 卡夏突然住嘴,因为她说出了“天子神锯”四个字,那应该是一时失言。 我不动声色,只是低头喝咖啡,让对方误以为根本没有听明白她说的话。 “我帮他寻找大树,最后找到阴阳人偶。我这一生,只想让他快乐,只要他想做的,我就算倾尽全力,也要帮他完成。这一次,也是如此,但当他看到人偶的第一眼,我就发现自己错了,他爱上了人偶,那种爱是发自内心的,仿佛已经爱了三生三世,还要一直爱下去。我曾经多么渴望,能让秦先生那样看着我,哪怕只有一晚上、一秒钟也好啊……我知道,自己错了,根本不该寻找菩提古树中的人偶,那只会让秦先生的心离我越来越远,我恨,我恨……” 我的猜测完全正确,但我并不开心,因为这件事对卡夏极度不公。 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付出半生,一无所得。相反,秦成沛却放任了自己的行为,一次次伤害卡夏。 “好吧,我懂了,但你不该帮助方星盗走阴阳人偶。现在,把人偶送回来,结束这件事,可以吗?” 我没有给卡夏喘息之机,直接掀开了她的底牌。 卡夏愣了愣,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她的眼中喷射着炽烈的怒火,但我不为所动,只是淡定地笑着,迎接着她的怒视。 “卡夏,这不是件小事,人偶的出现,是大自然的一次警告,千万不要把个人情感卷入世纪大战中。把人偶送回来,由我带到古董调查局,尽快结束这件事,秦先生才有可能得救,不是吗?” 我洞察卡夏的心思,就可以一步步引领着她,回到正途。 外面,有人快步走来,轻轻敲门。 我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卡夏的女秘书。 女秘书客气地向我笑了笑,然后轻声禀告卡夏:“老板,有客人求见,是之前约好的。现在,您方便会见吗?” 我不希望跟卡夏的谈话就此结束,因为她还没有给我肯定的答复。如果能乘胜追击,了断此事,才是最好的结局。 “请客人等一等,我跟叶先生这边还有几句话。”卡夏回应。 女秘书离开,卡夏起身,极度犹豫地开口:“叶先生,如果……如果人偶回来,你带回调查局,是不是就不会再惹麻烦了?秦先生回来,没了人偶,一定大发雷霆,但我想如果……把丢失人偶的事情推到别人身上,比如推到你身上,是不是可行?” 她很聪明,可以答应我的要求,但同时提出了“甩锅”的条件。 “当然可以,你尽管推到我身上,我来向秦先生解释,绝对不会影响你在他心里的地位。我和方星到巨木博物馆,本来就是要化解矛盾,你这样做,非常恰当,无可厚非。” 第24章 天子神锯 我了解卡夏想要什么,直到如今,她仍然对秦成沛抱有幻想,所以,她不想给对方留下任何坏印象。 如果我肯主动背锅,她就可以放心跟我合作。 “好,叶先生,那我们一言为定——”卡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我没有逼她,站起身来,准备送她。 卡夏叹了口气,用力跟我握手:“叶先生,我随时给你打电话,谢谢你,谢谢你解开了我心头的一个疙瘩,多谢了。” 我为她开门,送她出去。 女秘书站在门外,垂手侍立,一直静静等着。看来,这次拜访卡夏的也不是等闲之辈,博物馆方面相当重视。 卡夏离开,我的心仍然悬着,无法放下。 方星失踪,等于是古董调查局的行动出了大问题,我就算安全回去,也难辞其咎。 关键是,方星失踪的方式太诡异了,如果写在调查报告里,恐怕没人相信。 我打开电脑,搜索本地消息,并未有任何与秦成沛相关的新闻。 卡夏果然非常小心,将秦成沛失踪的事情完全掩盖起来。可是,纸里包不住火,一旦有人认真追究,巨木博物馆这边发生的事一定会公之于众,引发爆炸性新闻。 “难道与此相关的人都会出事?”我想到了龙象王和金蝉子大法师。 我宁愿相信,是一股隐藏幕后的神秘力量主宰了此事,也不相信是神学、玄学的力量促成了变化。 有个电话打进来,我看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等到连响了三遍,才谨慎地接起电话。 “叶先生,我是杜仲,呵呵呵呵,打扰了,打扰了,呵呵呵呵……” 杜仲的声音得意洋洋,隔着电话线,我都能想到他志得意满的样子。如今,方星失踪,巨木博物馆危机四伏,卡夏焦头烂额,他的确有高台看戏、逍遥自在的超级优越感。 “有什么事?”我淡定地问。 “有些资料你肯定感兴趣……我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谈条件,你把人偶交给我,我把消息给你,让你解开迷惑。我知道,方星失踪了,就在那片超级榕树森林,看起来,除了我,谁都没法告诉你真相,为了真相,你总得付出点什么,对不对?” 杜仲嫉妒秦成沛遇仙,又想攫取阴阳人偶,所以,始终关注巨木博物馆。 既然对方如此痛快,那就直接谈条件好了。 “那些秘密价值几何?” “都是你想要的,方星为什么失踪?龙象王怎么死的?金蝉子大法师如何自爆?想想吧,你要的,都在我手里,只要你把那个美女人偶交给我,我千辛万苦获得的资料,就全都交给你。这个生意,你稳赚不赔,至少现在就可以带着这些资料回去交差,呵呵呵呵……” 我抓住他话里的破绽,立即反问:“你要人偶有什么用?你一定知道,这些人偶从何而来——或许,你跟秦成沛之间,还有某种特殊的约定?” 人与人的对话就像是一场交锋,智者高手能够从一连串废话里提炼出有价值的线索。 如今,杜仲送上门来,证明他心里有鬼,看似漫不经心,实际是将无穷的欲望暂时掩藏起来。 “呵呵,我跟老秦没有约定,这家伙鬼得很,好多事情都瞒着我进行。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他想跟仙子双宿双飞,呵呵,现在鸡飞蛋打,全都落空了。他死了,剩下的全部秘密都是我的,只有我了解一切。好了,别废话了,咱们之间的交易怎么样?可以进行吗?” 我淡定地笑了笑,没有给他确切答案。 人偶目前一定是在卡夏手中,之前破解菩提古木,动用了“天子神锯”,那是一种神奇的工具,一直藏在北方邦的一个五百年传承的神秘家族手中。卡夏既然能找到“天子神锯”给秦成沛帮忙,那么,她就是那个家族的人,而且地位不低。 如果她没有被秦成沛连累,现在一定过得很好。 由此看来,卡夏是个可怜的女人,我已经决定,在这场乱战中,必须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再受切肤之痛。 “叶先生,你考虑考虑,要不要这些资料?有了资料,你就可以回去交差了,对吧?至于人偶,反正不属于你,对不对?”杜仲有些着急,渐渐按捺不住。 “告诉我,人偶有什么用?人偶能不能转生为人?你想高价购买人偶,是想干什么?”我不谈交易,只问问题。 这才是巨木博物馆怪案的关键点,那么多江湖势力云集于此,不会为一件无用之物浪费时间。弄清这一点,我才能跟杜仲谈判。 “你既然不知道有什么用,还是不要问了。再说,这不是你的东西,是老秦的。当下,你只要把东西弄出来给我,我把资料给你,这件事就结束了——” 我截断杜仲的话,慢条斯理地重复那三个问题,然后一丝不苟地告诉他:“在我知道答案之前,不会考虑跟你合作。两个人偶都在我手里,如果你想要,就拿出诚意来。” “成仙,成仙,你懂不懂?北方邦传说,找到阴阳双修的人偶,就能登临仙境。我和老秦费了那么大力气上山,也是为了成仙。老秦说过,他不想一辈子就这么默默无闻地度过,虽然赚了金山银山,仍然不能满足。所以,他想重活一次,从头再来。这想法虽然疯狂,但北方邦已经有人实现过,不相信的话,去问金蝉子大法师……哎,扯远了,现在,我就问你一句话,用人偶换消息,换不换?” “成仙”是修行者永远醒不了的梦,但真正能够成仙的,自古至今,寥寥可数。 “这就是你们在大雪山得到的全部启迪?”我仍想从杜仲这里压榨出更高端的消息。 他们一起遇到了“神仙烂柯局”,其中的细节,只有杜仲能够重复出来。我需要那些故事,需要所有人的秘密,才能拼凑出真相。同时,我也需要天子神锯,或许在北方邦的森林里,某些树木中间还藏着人偶。有了那件工具,任何时候都能开启探寻之旅。 我是个调查员,调查员除了完成总部任务,也需要有各自的野心和欲望。 当下,我的野心就是发掘阴阳人偶的成因,最大限度推动人类的生命起源。 “叶开,你到底换不换?”杜仲已经急不可耐了。 我冷冷地回应:“那些秘密不够分量,我需要知道很多很多。你来吧,我们当面谈,一定能缔造一个双赢的合约。” 杜仲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大笑:“好吧,我马上过来,早这样说的话,我就不用多说这么多废话了。” 他的语气已经变了,最后几个字,应该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从来没把杜仲放在心上,与大多数江湖人相比,他充其量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拥有“天子神锯”的卡夏,才是北方邦真正的高人。 第25章 秦成沛曾梦中遇仙 我默默地等待,无论杜仲想干什么,我都可以接着。至少,他的目标是人偶,而没有更高的追求。 他嫉妒秦成沛“遇仙”,却无计可施,只能等秦成沛失踪后,在卡夏面前兴风作浪。这种小人,不值得跟他客气。假如他上门寻衅,正好可以给他一点教训。 我点上了一盘藏香,呼吸着浓烈的香气,让自己的心情彻底平复,不再想秦成沛和方星,将全部思想倾注于“天子神锯”。 调查局的绝代古董名册上,天子神锯位列于第十七位。 据传说,春秋时期鲁班发明锯子时,并非受了小草割伤手指的启发,而是直接获得了天子神锯。 那么,锯子的出现是“神启”,而不是人类智慧的突破。 自古以来,天子神锯一直收藏于北方邦,被一个巨大的神秘家族所拥有。 有了神锯,才能砍伐神木,这已经是江湖的共识。 不仅仅在华夏这边有神锯的传说,昔日欧美经书中也有“天子神锯锯断巴别塔和通天神树”的传说。人类的发展成于神锯,也败于神锯,但有一点是亘古不变的,天子神锯每次出现于江湖,都会改变一个时代。 杜仲到达我的房间,带着满身的杀气。 从他眼中,我看到了极大的不甘心,或许这种人嫉妒心太强了,平时看不出来,遇到关键时刻一定会爆发。 按理来说,他和秦成沛之间是很好的朋友关系,不然也不会相约一起去爬大雪山。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秦成沛出事之后,根本不为朋友感到悲伤,恰恰相反,他向卡夏提出购买阴阳人偶,就等于是给巨木博物馆出了一道难题,毕竟他出的价格已经足够让博物馆的股东们动心,但卡夏却无法答应。 只有她知道,秦成沛为了阴阳人偶付出了多少,而且卡夏的家族动用了天子神锯,帮助秦成沛破解菩提古木,最终得到了阴阳人偶,这个过程已经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杜仲大步走进来,向我上下打量。 此前他在方星手上吃了大亏,如今见了我有些幸灾乐祸,毕竟方星已经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失踪,等于是我们这一方遭受了重创。 “叶先生,我亲自过来,而且是一个人,足以表明我的诚意,如果我们能够交易,你会赚一个很大的便宜,你要的那些消息,我都可以直接给你答案,而这些答案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 他不等我招呼,就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毫无礼貌地盯着我。 我相信,他如此有恃无恐,就是算准了方星失踪之后,我们这边已经陷入了极度的恐慌,迫切需要外部消息来解决麻烦,所以他觉得,自己手中掌握的那些内容期货可居,待价而沽。 我淡然地望着他,根本没有表露出着急的样子。 方星失踪的时候我已经察觉一切都是非人的力量,而杜仲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就算知道一些消息,也只是皮毛而已。 与之相比,我更希望跟卡夏合作。 “杜先生,合作之前,你最好透露一点,让我增强信心,不然的话,我怎么可能直接相信你?把人偶交给你?” 杜仲冷笑:“你除了跟我合作,再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我了解你的一举一动,在榕树森林,方星失踪,把你吓坏了吧?我相信卡夏帮不了你,她只是秦成沛的傀儡,秦成沛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见,如果不是她的那个家族厉害,巨木博物馆又怎么可能让她来做总经理?” 我注视着杜仲的眼睛,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证明他对卡夏的家族一无所知,并且对天子神剧也是一知半解,所以他觉得卡夏毫无用处,不过是秦成沛的一条走狗。 这就是信息不对等之处,只有我明白,当卡夏交出天子神锯,再交出阴阳人偶,这里的事情才会解决。 江湖上人人都轻视傀儡,但卡夏和秦成沛的关系却根本不是傀儡和主人这么简单。 她的感情全都放在秦成沛身上,才会担任这里的总经理,一心一意为秦成沛守住根基。 “杜先生,先告诉我一半答案,让我相信你确实找到了解决问题的秘诀,怎么样?” 江湖上,经验丰富的智者都会讨价还价,而不是盲目地以诚待人,不然就会成为待宰的羔羊。 尤其是面对杜仲这样的邪恶之徒,更要打起精神,以牙还牙。 杜仲紧紧地盯着我,沉默了十几秒钟,突然哈哈大笑,仿佛看到了我的破绽。 “叶开,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对于巨木博物馆来说,秦成沛什么都给不了你,但是我能帮你,让你完成任务,回去交差。如果你够聪明,就得跟我合作,一起对抗卡夏,千万不要打错了算盘,把我当成敌人哟?呵呵呵呵……刚才在电话里你说了很多不客气的话,但我看在你年轻的份上,完全原谅你。现在,客套话都说完了,你交出阴阳人偶,我给你完整答案——但你要抓紧时间哟,我的耐性可不多了……” 我们之间处于完全不平衡的关系,我相信杜仲真的没有太多耐心,他背后的金主或许只给他很短的时间,让他达成目标,所以这场交易的关键还是在我手上。另外,我还没有完全说服卡夏,让她交出天子神锯和阴阳人偶,所有的交易都悬在半空,没有完全落定。 在所有问题当中,我最想知道的就是方心的失踪。 她究竟去了哪里?为何是从树梢上离去?那团白雾来自何处,又去往何处? 最令我困惑的是,这一次的情况跟北方邦著名高僧的虹化有着本质的区别。 方星不是僧人,也不属于这里,而是来自古董调查局的年轻精英,但偏偏是她进入迷雾从此消失,再也不可能回来。 我需要给总部一个交代,不然的话怎么解释方心的消失?我和杜仲都有心事,也在试探对方,但却不知道对方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叶开,我只要一个人偶,却能给你如此多的信息,电话里就告诉过你,你大赚特赚,还不赶紧求着我交易,更待何时?” 我也笑了,杜仲这样说,只能证明他的时间快到了,再也坚持不下去。 我站起身,为他沏茶。 或许再过几分钟,他就忍不住自己掀开底牌,告诉我答案。 我笑着摇摇头,若有所思地回应:“杜先生,你真是有趣,这种情况下你想购买人偶,是给卡夏出了一个难题,我有一种办法能让你得手,但前提是,你得向我坦白一切,人偶的来处,人偶的去处,人偶的作用,人偶和你之间的关系……” 我的问题很多,话还没有说完,杜仲已经皱起眉头,紧紧攥起了双拳。 我沏好了茶,给他倒上一杯。 茶香四溢,满室生香。 有这么好的茶叶,还有这么好的环境,如果秦成沛没有想入非非,妄想成仙,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即便是他不选择卡夏,卡夏也会忠心耿耿地为他守护着事业,绝对不会背叛。 有时候,成熟的女人就是这么痴情,宁愿配上自己的一生,也要保持自己的爱情。 如果说秦成沛是一个对弈者,那么他就下了一步最差的棋,直接导致璀璨人生坠入黑暗。 “叶开,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把人偶交给我,我们的交易就完成了,不要管得太多太宽,那会招来杀身之祸。你还年轻,不知道这些事的厉害,知道别人秘密太多的人,很容易丢了性命。” 我坚决地摇头,重复刚才的话,只想知道人偶的秘密。 杜仲皱着眉头:“叶开,就算告诉你,你也不懂。我和老秦梦想着成仙,所以去了大雪山,在那里遇到了神仙和神仙姐姐,才弄懂了寻找阴阳人偶的秘诀……” 杜仲一定是为形势所迫,不得不低头,向我描述这一切发生的整个过程。 我认真地听着,无法判断成仙是不是他们的最初动机。 在大雪山,他们的确遇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事,结果酿成大祸。 从我的角度观察他们,虽然知道了成仙的秘密,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直接导致秦成沛采取了错误的方式,变成了杜仲的前车之鉴。 那样一来,杜仲就避免了坠入陷阱,能有第二次机会,重启成仙之路。 “出发之前,大约是在半年之前,老秦总是梦见仙女。他告诉过我,在梦里,天上地下全都是仙女,围着他翩翩起舞。他独爱远处一个下棋的仙女,每次都会走过去,看着那位仙女握着书卷打谱。老秦年轻时学过围棋,段位不低,所以,对仙女正在摆的棋谱非常熟悉,并且能够凭着超强的记忆力,告诉仙女,这局棋的最精妙之招在哪里。他至少有几百次梦见仙女,最终按捺不住,带着我一起上了大雪山。他说过,只有大雪山深处,才有如此冰清玉洁的神仙女子。他还发誓,不找到仙子,绝不回头。” “他梦见的,跟你们见到的,是同一个吗?”我问。 杜仲摇头:“老秦没说,大雪山独龙秉烛寺里那个神仙姐姐太美了,只看一眼,就要让你血脉贲张,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年轻时代。他对你笑一笑,你就觉得百丈悬崖上的冰雪全都融化了,石缝里长出鲜花来了,前半生都白过了,恨不得找一把刀,剖开自己的胸膛,亲手掏出自己的心献给她……” 他张开双臂,伸向半空,脸上的表情一半是痛苦,一半是喜悦。 “你中蛊了——”我试着为对方解释。 苗疆蛊术,神秘莫测,苗女下蛊,防不胜防。 如果秦成沛、杜仲中了别人的蛊术,尤其是情人蛊、相思蛊、姻缘蛊之类,就会在那位神仙姐姐的迷惑中,迷失自己。 “不是蛊术,不是蛊术,当然不是蛊术!我是苗疆蛊术‘黑犬门’的嫡系传人,当然明白什么是蛊术,什么是爱情。告诉你吧叶开,我对那个神仙姐姐已经一见钟情,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