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种女皇的富国指南》 第一章 穿越 七月的午后燥热的厉害,热风卷着烈阳吹的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谢府一角的小院里,七八岁的小姑娘被几人围着“呜呜”抽噎。 一口气没倒上来,身体朝后仰去,后脑勺不偏不倚的磕在红木桌角上。 旁人大惊,慌忙上前搀扶,大声喊着“殿下”。 时空的另一边,乌云蔽日,遍地焦土,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腥臭气息。 锦波手握合金刀,带领八人小队引流经过废城安全区的兽潮。 砍杀间顿觉腰腹一痛,只见自己送给小四的那柄钢刀从身后将自己捅了个对穿。 后背一沉,被人推进了汹涌的兽潮中,瞬间筋断骨折,闭眼前只瞥见小四紧握着那柄带血的钢刀,阴恻恻的看着她笑。 她甚至来不及问一问这个同自己一起长大,始终被自己护在身后的人,为什么这样对待自己。 兽潮巨大的冲击力,让锦波觉得自己灵魂出窍了,轻飘飘的越飞越高。 猛然坠落,剧烈的疼痛直击后脑勺,觉得自己犹在梦中。 明媚的阳光刺的她有些睁不开眼,雕花的窗棂外面,蝉鸣阵阵的喊着“知了,知了” 锦波有些蒙,她应该死了才是,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小手一撑,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抬头便看见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头对她说道。 “公主殿下,莫要哭闹了,这并非什么难事。计划周全,有什么好怕的,一切有我。 这般哭哭啼啼的,有失皇家风范。嬷嬷快来,别让她伤了自己。” 锦波浑身紧绷,看着靠近她的婆子,抬手就要反抗,却被那婆子紧紧搂在怀里。 才惊觉,这幅小身板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哪哪都使不上力。 屋里窗明几净,陈设考究,围着她的几人,全是宽袖长袍的打扮。 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甚至不敢确定这小小的躯体是不是她自己。 后脑勺痛的厉害,让她没法集中精神,锦波定了定心神,观察周围的情况。 老人喋喋不休的与她说着听不懂的事情。 锦波被迫听着,心里想的却全是临死前亲友的背叛,和末世终日不见阳光的困苦生活。 确定自己是死透了,冷静下来审视当下的情况。 呼吸均匀,心跳有力,身上的衣服,身下的石砖触感真实。 不是做梦,这里也不是幻境,她以另外一种形式活过来了。 回不去了吗,没办法质问小四为何恩将仇报,也保护不了其他的人了。 老头喊她殿下,说她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却要逼迫一个八岁的孩子跟着他们造反。 原来哪里都是弱肉强食,能者生存。 她穿越了,这对她这个已经死过的人来说好像也并非什么坏事。 锦波甚至有些欣喜,她的人生重新开局了。 随着老人的叨逼叨,锦波的小身板开始僵硬发麻,心里暗暗骂娘。 既然重新开局,她不想被人利用,背后捅刀,谁也别想逼她。 造反也好,登基也罢,她只做自己愿意做的事。 没继承原主的记忆,也没有穿越指南,锦波只从老人嘴里听到了一些基本信息。 虽贵为公主,但身份尴尬,不怎么受宠,年龄还小。 刚死了母妃,被外公逼着造反,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太过刺激。 造反也不是不行,听老头的讲解,这比在末世从兽潮嘴里夺食容易的太多。 拍了拍紧紧搂住自己的婆子:“你放我下来,勒的我喘不上气了。” 嬷嬷不为所动,只松了松手臂,依旧将她抱在怀里。 谢贤见锦波已然镇定,吩咐婆子带锦波去整理方才哭闹时弄脏的手脸。 待婆子抱着锦波进了屏风后的隔间。 站在角落的谢启明收回视线小声道:“父亲,公主殿下不过八岁,将咱们的计划和盘托出,会不会太冒险了。” 谢贤捋着胡子:“就是要让她知道厉害,她越是害怕,咱们就越好操控。 事到如今不成功便成仁,得让她知道无路可退,能依靠的只有咱们,她才能乖乖听话。” 谢启明有些不忍,声音放的低了些:“可她毕竟是个孩子,妹妹还尸骨未寒,咱们这般对她,我心里……” 谢贤一甩袖子,怒斥道:“妇人之仁,这种话再不要让我听到。 你妹妹心高气傲,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在宫里,对你就没有一点启示吗。 你这点胸襟气魄,比不上你妹妹半分。犹疑踟蹰,你莫非想让她白死了不成。” 谢启明被呵斥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 隔间里的锦波洗了手脸,神清气爽了许多,身体也渐渐恢复了知觉。 看着细手细脚小身板,也太弱了些,不知道原来的本事能使出多少。 锦波的适应力很强,若是时间足够,锦波有自信让自己成为强者,在这个时空拥有一席之地。 可问题就是贼老天不给她这个机会,根据老头的说法,起事的日子近在眼前。 她现在是个八岁的女娃,成了做他们的傀儡,不成大概率要再死一次,风险有些大,怎么看都不划算。 在谢贤他们的眼里,自己大概率就是个吉祥物,没有话语权,也没人会听她说话。 这里没有兽潮,也没有需要她照顾和守护的人。 一个全新的开始,有的是大好河山,数不尽的美食,这一次她想苟住,只为自己,好好的活一次。 搓了搓手指,脑中弹出界面,很好,智能辅助系统还在,要想法子在谢贤造反之前从这里逃出去。 她现在是个孩子,硬碰硬肯定是不成的。只能先哄着得了他们的信任,再想后招了。 卧房里,谢贤负手而立,见锦波回来,只略微动了动。 给婆子使了个眼色,对锦波说道:“殿下好好休息,多想想臣与殿下商议之事。不要哭闹抗拒,一切有我。 想想你的母妃,她如你这般年岁的时候,已经能操持府里大小事务了。 如今她惨死宫中,连个像样的丧礼都不曾有,你就不想为她正名报仇吗。” 锦波翻了个白眼,她娘是妃子,那她爹不就是皇上。反了她爹给她娘报仇,这都是什么鬼逻辑。 谁是谁都还没弄清呢,不想参合这些恩怨情仇。她早晚是要离开的,这些事与她关系不大。 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附和着点了点头。 细声细气的道:“外公,母妃死后,锦波能依靠的只有你们这些亲人了。 母妃的仇,自然是要报的。无论外公要做什么,锦波都会支持的。” 谢贤有一瞬间的怔愣,见锦波答应的这样痛快,喜出望外的点了点头,不枉他浪费一下午的时间恐吓开导她。 “殿下能如此想,真是天佑我大幽啊。请殿下保重身体,其他的事自有外公来为殿下打算。” 锦波戏精附体,皱了皱鼻子,装柔弱吗,应该不难,回忆了一下小四的德行。 眨了眨眼,挤出两滴泪来:“全凭外公做主,眼下我能指望的只有外公您了。还请外公疼惜,我听你的就是。” 第二章 干饭 谢贤一走,锦波便一头到在香软的床上,舒展着有些僵硬的身体。 穿越真好,不用担心突然暴动的兽潮,也不用担心明天有没有饭吃。 想到吃,肚子便叫了起来,扭头对立在一旁的婆子道。 “大娘,什么时候开饭。咱们这边都吃什么充饥。” 婆子有些错愕,看了一眼锦波,“殿下可是饿了,奴婢这就传饭。” 锦波翻身坐起,咽了咽口水。“传吧,传吧,谢了大娘。” 此话一出,婆子眉头皱的更深,退出房去吩咐屋外的几个丫头好好盯着。 一路小跑的追着谢贤去了。 锦波点开了系统,想查一查自己所处的是个什么朝代,想在这里立足不做些功课是不行的。 可点了半天却只有目录,打不开任何一条搜索引擎。 连着试了好几遍,脑内却弹出“系统错误”的提示来。 这套系统是可以自我成长和升级的,末世出生的孩子都会被植入这套系统。 最初只提供一些历史文化之类的知识,随着年龄的增长会升级出符合自身职业特性的辅助功能来。 这会不灵了,应该是穿越的关系,还没有与这个身体完全匹配,无法激活。 敲敲手指,关闭了系统,这玩意现在也不是非用不可,等它自己慢慢修复吧。 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软绵绵的毫无力道可言。 那些属于肌肉记忆的搏斗技巧,也因为岁数太小的缘故失去了用处。 锦波皱了皱眉,想去外面透透气,刚拉开房门,就被门口的丫鬟堵住了。 “殿下今日受了惊,外头风大,还是在屋里歇着吧。” 声音和风细雨,手上的动作却霸道强硬。 这些个漂亮姐姐,一看就是练过的,锦波细胳膊小腿怕是斗不过。 还饿着肚子,只能先乖乖回了屋。 左等右等不见婆子回来,肚子越来越饿。 起身在屋里翻找,雕花的门窗,黄铜的香炉,处处考究,却连半块点心也没。 有些泄气的蹲坐在太师椅里,灌了几口桌上的凉茶。 这是个什么大冤种,被逼迫,被软禁,小小年纪就要背上造反谋逆的罪名。 她是不是对公主这个身份有什么误解,还是早些逃出去为妙。 “话说这大娘上那传饭去了,怎么还不回来,是想饿死我吗。”锦波碎碎念着。 书房里,婆子对谢贤说道。 “大人,您确定昨日带回来的是公主吗?会不会宫里疏忽,找错了人。” 谢贤翻着公文,头也不抬。 “嬷嬷何出此言。我虽与公主甚少见面,还不至于认错自己的外孙女。” 嬷嬷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殿下,殿下她叫我大娘,这是市井里才有的称呼。殿下出自深宫,如何会知道这些。” 谢贤执笔的手略顿了顿。 “当年颖儿还未入宫时,便喜欢在民间市井游玩,对那些人情风俗甚是喜爱。 殿下是她亲自教导,知道这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话落叹了口气:“颖儿自幼聪慧机敏,若是个男儿,成就必定在我之上。 可如今不明不白的死在宫里,着实叫我……唉!” 嬷嬷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只想知道锦波到底是不是正经主子。 谢贤合上公文,见嬷嬷还有疑惑。 “我看她与颖儿幼时有几分神似,应该错不了。 你下去吧,好好照顾,她是我们成败的关键,不能有任何闪失。” 嬷嬷不好再问,躬身退了出去,又被谢贤叫住。 “她出生时,后背肩胛处有一枚翼型胎记。因为只有半边,不能成羽。 被说是灾星降世亡国之照,若不然凭我谢家的实力她们母女在宫里的日子还能好过一些。 你若心中存疑,去瞧瞧便是。” 嬷嬷心中了然,快步回了院子,见锦波吊儿郎当的蹲在太师椅上,怎么看都不像个正经主子。 心头的疑惑越发深重,她可不想认错了人,迫不及待的堆着笑脸朝锦波走去。 “殿下操劳了一天,想必困乏了,让奴婢伺候殿下沐浴更衣吧。” 话落已经站在锦波面前,伸手就要扒她的衣服。 锦波像一只小鸡仔似的被婆子掂在手里,毫无还手之力。 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这让她有些恼。 好脾气的锦波在饿着肚子的时候,是不能招惹的。 反手就是一巴掌,擦着婆子的下巴,轻飘飘的落在肩上。 丫的,一激动忘了此刻只有八岁,还是个身娇体弱的小公主,大声喊道。 “大娘,有话好好说吗,你把我弄疼了。 不是去拿饭了吗,怎么一回来又让我洗澡。” 伴随着锦波的喊叫与挣扎,婆子也看见了想看的东西。 虽没看到全貌,白嫩嫩的后背上也露出分外刺眼的鲜红色印迹。 嬷嬷放下心来,将锦波放回太师椅上,干巴巴的说道。 “殿下息怒,是奴婢的错,奴婢瞧着殿下衣衫凌乱,有失体面。一时情急手下才重了些。” 锦波翻了个白眼,人都被你们囚禁在这里了,假惺惺的做给谁看呢。 算了,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人小力弱,这会不是翻脸的时候。 小朋友就该有小朋友的样子,不能太过强势了。端正了身体,可怜巴巴的说:“大娘我好饿。” 婆子皱了皱眉:“殿下该称呼奴婢为嬷嬷。”抬手帮锦波整理衣衫,扭头对外面的人喊着。“阿朱阿碧,去传饭来。” 过了片刻,饭菜端上了桌,两荤一素,一碗白饭,锦波两眼放光,激动的差点掉下泪来。 在末世,为了这口吃的,她得没日没夜的去安全区外与兽潮拼杀,换些口粮养活小队和他们的家人。 迫不及待的端起了碗,伸手就往嘴里刨。 她知道“吃饭”是要使用餐具的,可美食当前,哪里还顾得上那些。 婆子被锦波豪放的动作惊的张大了嘴,这是被饿了多长时间,连礼仪都顾不上了。 堂堂一国公主,可怜见的,没了母妃,不知在宫里遭了多少罪。 若是在晚个几天才去将她接出来,说不得就要被饿死在里头了。 好在现在算是平安了:“殿下慢些吃,不够还有。” 锦波埋头干饭,连盘子里的菜汤都没剩下。 风卷残云后,撑的直打嗝,可总觉得自己还能在吃点什么,肚子饱了,眼睛却还饿着。 摸着肚子咂着嘴,靠在椅背上回味饭菜的香甜。 第三章 失忆 抚着圆滚滚的肚子,锦波想趁天还没黑出去探探情况,规划一下逃跑的路线。 油乎乎的小手在衣衫上蹭了蹭,对递上帕子的婆子道。 “大娘,哦不,是嬷嬷,你和外头的漂亮姐姐也累了一天了。去吃饭休息吧,我去外面走走。” 婆子见锦波这般不讲究,更确定她在宫里的日子难过。上前为她擦拭手脸,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奴婢职责所在,殿下无需记挂。这会外头蚊虫多,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一会热水送来,沐浴过后早些安寝吧,奴婢就在外间陪着殿下。” 这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她出门了。 锦波也不恼,她现在心情极好,既然不能出去,从她嘴里套些话总行吧。 这里虽说没有兽潮,但她以后是要出去闯荡的,还是多了解些情况的好。 “嬷嬷贵姓啊,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在我外公手下工作多久了。 待遇怎么样,对以后的生活有什么打算。” 嬷嬷眼中闪过十分复杂的情绪,这孩子说的都是什么疯话。 如今的样子与上午刚来府里时简直天差地别。 那会子唯唯诺诺,如惊弓之鸟一般,只顾低着头抹眼泪。 听得要让她登基,立马就吓晕了过去。 怎么醒了之后便行事这样古怪,疯癫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街边流浪的小赖子。 一点也不像深宫里身娇玉贵的小公主。身份她已经确认过了,可这样子实在有些不像话。 是受到惊吓转了性子,还是受人指使故意为之? 他们要做的可是会被灭九族的大事,不能允许出现意料之外的事。 带着这样的困惑,嬷嬷也起了试探锦波的心思。 “奴婢惶恐,福薄命贱,受不得殿下记挂。 倒是殿下,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仁爱,在宫里师承那位大家?研读什么著作?” 锦波被这么一问,有些噎住了,她被谢贤教育了一个下午。 知道的只是他们要谋反的事,至于这位小公主,是个什么性格,在宫里是如何过活的,锦波也是两眼一抹黑。 不知道的事情,也不能胡编乱造,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忽的捂住脑袋后头的大包:“哎呀嬷嬷,我一动脑子想以前的事就头痛欲裂。你快帮我瞧瞧,是不是上午摔坏了脑子。” 嬷嬷闻言忙上前查看,锦波乌黑绵密的头发下果真有个鸡蛋大小的包。 这是受了重创摔坏了脑子吧,怪不得形容举止如此怪异。这事轻慢不得,必须得马上告诉大人才行。 “阿朱阿碧,进来伺候殿下,我去请大夫来给殿下瞧瞧伤。” 待嬷嬷出了屋子,锦波又打起了两位漂亮小姐姐的主意。 可这两人如木头一般,锦波问十句,她们嘴里也蹦不出半个字来。 只拦着不让她靠近房门,锦波无奈只能闭了嘴。 看来这里的人都是得了吩咐的,只负责看管她,不会与她多说话。 片刻后,嬷嬷领着大夫进了屋子,随后赶来的还有她的便宜外公和舅舅。 众人都一脸紧张,目不转睛的盯着老大夫验伤,不时的问上一句:“如何,可严重吗?”“不要紧吧。” 一副温馨有爱的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锦波是个受尽宠爱的宝贝疙瘩呢。 老大夫勘验完毕,净了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谢贤示意他外面说话。 锦波被关在房内,抬手摸了摸脑袋上的大包。不知道刚才自己那番说辞能不能糊弄的过去。 但愿这些人不会发现,如今这个小公主是换了芯子的。 院子里谢贤负手而立,对跟在身后的大夫道:“如何。” 大夫扶了扶肩上的药箱,凑上前去小声说:“我观殿下伤势确有可能导致记忆丧失。 外伤虽不明显,内部或有淤血肿块,阻塞了经脉。 虽脉象平稳,也无衰败之像,但心有郁结,身子羸弱,应该是以前亏损太过的缘故。 待小人写个方子好生调养,在辅以针灸或能化去淤血,对眼下的病症有所缓解。” 谢贤捋了捋胡子:“这么说,与性命无碍,只是有些事情记不得了。” 大夫点了点头:“正是。” 谢贤沉吟片刻:“失忆的事到不急于这一时,先将身子调养好。 殿下年纪小,又刚失了母妃,有些事记不得也并非是坏事,你看着医治吧。” 话落吩咐婆子跟着大夫去拿药,转身又进了屋子。 瞧锦波挤眉弄眼的戏弄屋里的两位侍女,一时恍惚。 感觉回到了以前,颖儿小时也是这般活泼跳脱,古灵精怪。 那时的谢家在大幽,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王上,也要靠他谢家吃饭。 怪就怪自己当时一心想让谢家摆脱商贾的身份,将家族里最聪慧的颖儿送进了宫。 可到头来让她们母女落得这么个凄惨的下场。 好在如今抓到了时机,他不但要让谢氏一门重回巅峰,还要为颖儿讨个公道。 锦波见谢贤呆愣愣的盯着自己,有些心虚,生怕他要问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忙扶住脑袋喊头疼,这老狐狸目光深沉,锦波总觉着与他对视就会被他看破心思。 谢贤见状回了神,吩咐侍女好生照看,背着手离开了。 锦波舒了口气,看来失忆这个说辞被他们接受了。 按老东西的说法,造反的日子定在中秋,想要离开,从现在开始就要准备了。 掌灯时分,嬷嬷带着个十一二岁的小药童回了院子,安排他去灶房边上给锦波熬药。 进了屋子,见锦波依旧蹲在太师椅里,便责骂起两个侍女来。 “你俩个是木头不成,不拨不会动?这都什么时辰了,不知道伺候殿下沐浴更衣。” 澡房里,不容锦波拒绝,被阿朱阿碧手脚麻利的扒掉了衣衫。 烛火下,锦波这才第一次审视这具新得来的皮囊。 皮肤倒是白嫩,可小小的身体上并没有几两肉。 骨瘦如柴,还有许多青青紫紫的新旧伤痕。 不说是个公主吗,怎么会被人欺负成这般模样。 皱了眉,心中暗道,以前就算了,往后谁要还敢这么对她,不死也得扒他一层皮。 嬷嬷将锦波抱进浴桶里,叹了口气,手脚轻柔的帮她沐浴,态度比之前好了许多。 对锦波的问题也不在那么排斥了,捡些可以回答的说给她听。 第四章 吃瓜 从嬷嬷嘴里得知,这大幽国地广人稀,气候宜人,物产十分丰富。 生活在大幽的人,到不用为了讨生活四处奔波,过得相对舒适。 人均佛系,喜爱文学艺术,对生活品质有很高的追求。 与几个邻国也都相处的不错,近几十年里没有战事的发生。 可自从八年前,天狗食日之后,大幽便灾祸不断。 头一年是六月飞雪,冻死了大半地里的庄稼,饥荒便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往后每年都有极端天气的出现,沙尘,雷暴,冰雹,大雨,干旱轮番登场。 大幽的国力也一年比一年衰败,皇帝干脆破罐子破摔,当起了甩手掌柜,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国师处理,整日炼丹寻仙求长生,这一二年连早朝都不上了。 花费巨资大兴土木,征集民夫修建各种宗庙祭坛,搞封建迷信活动,弄的民不聊生。 让原本就日渐衰败的国运,雪上加霜。 坊间传言,如今邻国也对大幽的国土虎视眈眈,十分垂涎。 还好有柱国将军在外边镇守,否则这大幽还真不知道会如何呢。 锦波泡在浴桶里细细寻思嬷嬷的话,忍不住开口。 “奇观误国啊。” 嬷嬷不知何意,也不搭话,将锦波从浴桶里抱了出来。 “殿下无需担忧,待这次事成,大人会助殿下让一切重回正轨的。” 锦波叹了口气,不想与嬷嬷争辩。 她不知谢贤哪里来的自信,换个皇帝就能让一切重回正轨。 她又不是天气之子,人的力量在大自然的怒火面前有多渺小卑微她再清楚不过。 她不想趟这浑水,还是好好准备准备,逃出去逍遥自在的过日子比较好。 接下来的几天,锦波格外的乖巧听话,让吃便吃,让睡便睡。 休养身体,准备出逃。 谢贤每日都会过来看她,见她如此配合,放心了许多,允许她在院子里活动。 院里虽有花木,却不茂盛,似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一般。 问了嬷嬷才知道,自从日食过后,便一直是这般。 每年这些作物挨过极端天气,减产大半。 好容易活到开花坐果时候的,还要遭受一次虫害的侵蚀,能挺到收获的少之又少。 六七月,每到傍晚这些虫子便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祸害一番,天亮时又消失不见。 锦波在院里转悠,不时与嬷嬷闲聊,收集能用的信息,观察地形,规划逃跑路线。 这小院不大,十分安静,应该是建在僻静之处。 院墙有两米多高,大门外有家丁看守。 放在以前,锦波能在这里来去自如。 可现在,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小腿,想在白天逃离是不可能的了。 只能等天黑了钻后墙根那个狗洞,去探查院子外面的情况。 夜里嬷嬷起了鼾声时,锦波便蹑手蹑脚的从屋里溜出去。 顺着园子里的小径探查,将布局路线大致记在脑中。 花了四个晚上,才确定了最佳的离开路线。 第五日傍晚,一切具备,只等天黑。 锦波连干了两碗白饭,坐在屋里剔牙。 逃跑是个力气活,不吃饱点怎么能行。 照例与嬷嬷聊了会闲天,洗漱过后上床睡觉。 等嬷嬷起了鼾声,麻溜的背起准备好的小包袱躲进黑夜之中。 她刚钻出狗洞,就有响动传了过来,忙伏低了身子,藏在灌木间。 黑漆嘛呼的,也瞧不清来人是谁。 待那人走的近了才看出是个粗壮的汉子,肩头抗这个人,往不远处的柴房去了。 锦波不想多管闲事,与他们错开便想继续上路。 刚猫起身子就又有几人朝这边来了,无奈只能继续当伏地魔。 黑暗里,谢启明儒雅的声音传来。 “国师待他这个徒弟犹如亲生,今日拿了他来做要挟,待咱们起事的时候,国师也会投鼠忌器的。 父亲真是好计谋。这般咱们的胜算又多了两成。” 谢贤冷哼一声:“什么国师,不过一个江湖骗子。 若不是他日日在上头那位耳边谗言。大幽如何会变成今日这番惨状。 你妹妹也绝不可能会惨死宫中。 我听宫里的人说,你妹妹死时,这个小妖孽就在你妹妹宫中。 今日拿他,是想从他嘴里问些实话。 能拿住他已经不易,你还真当我们能困的住他,用他要挟国师。” 两人匆匆而过,锦波也直起了身子。 抬腿朝自由奔去,脑子里却有个小人拽着她往柴房那边走。 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这么好的吃瓜机会,不去偷听太可惜了。 悄咪咪顺着梯子上了柴房的屋顶,顺着缝隙朝里面观瞧。 一个十一二岁的白袍少年,被捆的结实,狼狈的跪坐在柴房中间。 头发散了,衣服也皱了,却自有一股气度叫人不敢随意拿捏。 锦波没听见谢贤问了什么话,只见少年十分平静的抬了头。 正对上锦波偷窥的视线,吓得她一缩脖子躲了过去。 只听得少年戏谑的声音传来:“更深露重,小心着凉。” 话落转过头,看向谢贤:“国仗大人,你养的金丝雀,怕是要飞了。” 谢贤眉头一皱,看着面前男生女相的少年。 没由来的焦躁起来,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盯着少年。 “南烛,你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好好配合才是正经。莫要答非所问。 颖妃临死前,说了什么。” 少年打了个哈欠:“这事你得去问公主殿下,颖妃可是拉着殿下的手咽的气。 她说了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还有什么要问的,你快些,已经过了就寝时间,休息不好明日会有黑眼圈的。” 谢贤眉头皱的更深,难道他被锦波骗了,故意用失忆搪塞他。 不应该啊,他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锦波没必要对他说谎。 再说那是锦波的母妃,她怎么会对这件事有所隐瞒。 定是这小妖孽故意挑拨。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师傅拿了颖妃手里的印信,将她身边的人屠杀殆尽,还烧了宫殿。 那印信现在何处?” 少年往后挪着身子,歪头靠在柴堆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 “这事你得去问我师父,不过他这几日身体欠佳,恐怕没法给你解惑。 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就请回吧,年纪大了要注意身体。” 谢贤抖着胡子,郁闷非常,一时半刻的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听说这小妖孽相当邪性。 今日能将他捉了来,怕也是他自己愿意的,否则哪里会这么容易。 本来也不指望能问出什么来,只能甩着袖子出了柴房。 第五章 出逃 趴在屋顶的锦波,听得颖妃是拉着自己的手断的气,便没由来的生出一股悲伤来。 后脑勺隐隐作痛,一段极温柔极担忧的话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我死后,你要坚强些,没人护着也要想法子活下去。 记住了,你不是灾星,不是祸国的妖孽,你是阿娘的宝藏。 这个国已经完了,别想着给阿娘报仇,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锦波咬牙忍住疼痛,摇头甩开这些让她不舒服的记忆。 脑中又闪出系统错误的提示来。拍了拍脑袋,暗搓搓的想着,什么破系统,早晚有天废了你。 爬下梯子,有些懊恼浪费了时间。 这瓜吃的毫无意义,浪费时间不说,还害的她头痛发作。 紧了紧背上的小包袱,顺着墙根溜到了一早就看好的大树前。 活动了一下手脚,顺着树干往上爬,眼看就要骑上墙头,却听见树下有细细嗦嗦的声音传来。 低头一看,正是柴房里的白衣少年。 这货是个戏精吗?说好的睡觉呢,怎么一转眼就跑到这来了。 这会情况紧急,也顾不上打听别的了,反正都是逃跑,或许是顺路吧。 压低了声音:“这么巧,你也选了这条路。” 见少年并不理会,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不远处巡夜的家丁,眼看就要拐到这边来了。催促道:“愣着干嘛,快上来。被发现了谁都走不了。” 少年只“哦”了一声,脚尖轻点便越过了墙头,稳稳的落在外面。 锦波暗叹一句:“好身手。” 动作迅速的解下了腰间的绳索,在树杈上栓牢,顺着绳子溜出了院墙。 双脚落地,一回身,便被少年堵在了墙根下。 “都说了更深露重,容易着凉。殿下为何如此不听话。” 一句话把锦波给问懵了,这大人教训小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让人十分不爽。 “我与你不熟,别套近乎,好狗不挡道,你别耽误我时间。” 话落抬手推他,奈何人小力弱,推了几下也不见他移动分毫。 索性靠墙休息,看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人是个小神棍,谢贤对他都有几分畏惧,她也不想招惹。 今夜不见月亮,只满天的星星格外璀璨。 少年皮肤白皙,在星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莹润的光。 目光专注的盯着锦波,直看的她心里发慌。 不会被这个小神棍看出自己是换了芯子的吧。 有些心虚的垂下了头,踢着墙边的小石子。 南烛盯着眼前的女娃,悬了几日的心才放了下来。 若不是为了照顾突然昏迷的师傅,也不会叫国仗钻了空子将她从宫里偷了出来。 这会看她活蹦乱跳的,还能翻墙头,安心之余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到底哪里不对,他也说不出来,还是要等师傅醒了才有答案。 “翻墙逃跑可不是一个皇女该干的事。既然你外公将你带了出来,你就先在这安心待着。 宫里如今有些动荡,你不在也好。” 锦波莫名其妙,刚要回嘴,就被高她一头的南烛提了起来,稍一用力就带着她翻了回去。 巡夜的家丁正巧提着灯笼巡视到了这边,锦波敢怒不敢言。 只能顺着南烛的意思,藏在大树后面,等着家丁离开。 南烛低头在锦波耳边说道:“殿下还有大造化,可别辜负了旁人对你的期待。我会时常过来看你。 别总想着往外逃了,外头的日子可不好过呢。 再说了,你这一走简单,你那小院里的人可是一个都活不成了。” 锦波眼睛瞪的溜圆:“吓唬谁呢,我走我的,与他们何干……” 还未说完,就被南烛捂住了嘴。 “喵~!” 家丁提着灯笼,踢了踢小径旁的树丛,“哪里来的野猫,吓人一跳。” 南烛又捏着嗓子叫了两声,家丁才骂骂咧咧的走了。 低头敲了下锦波的脑袋:“就凭他们看管不利,照顾不周。” 话落不由锦波反驳,便挟着她翻回了之前的院子。 在南烛的注视下,不情不愿的进了屋。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再想走已然是来不及了。 谋划多日的出逃,就这样以失败告终。 气的她直咬牙,恨不得将南烛大卸八块,以泻心头之愤。 因为南烛跑了,谢贤加派了人手巡视,使得锦波出逃也增加了难度。 心里又将南烛骂了一百八十遍。 除了计划逃跑,刷经验,谢贤也没让锦波闲着。 大幽的历史纪年,宫里的礼仪祭典,都要在嬷嬷的监督下全部学起来。 看似是要把锦波培养成一位君王,实则就是让锦波成为一个更优质的提线木偶。 虽然锦波的出逃都是以失败告终的,但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 至少她对眼下这个时空更加了解了,身体也强壮灵活了不少。 这些还是拜南烛所赐,她白天乖巧听话学知识,晚上偷偷摸摸翻墙头。 有几次险些就成功了,总是在关键时刻被南烛那厮提溜回来。 原来南烛说的会经常过来看她,是这么个看法。 气归气,但至少在南烛面前,她可以展露出自己的一些本性。 闲下来的时候,锦波也会想,南烛这样看着自己,应该也是有所图谋的。 谢贤是为了造反,那他又是为了什么。 不管为了什么,锦波都不想跟这些人扯上关系。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就要到八月十五了。 若再不想法子逃走,那她就真的要被套牢在这里了。 是夜,锦波背起小包袱,朝嘴里塞了块糕点。 给榻上睡熟的嬷嬷拉好被子。 轻手轻脚的出了门,熟练的躲过巡夜的家丁。 抛出绳子爬上墙头,不出所料的,墙根下站着一袭白衣的南烛。 锦波坚定的跳下了墙头,向自己想去的方向迈出了脚。 身后掌风袭来,锦波侧身躲过,拔腿就跑。 但自己的小短腿,如何能跑的过高她一头的南烛。 被追上时,锦波喘着粗气道:“这次比上次多跑了一百米。” 南烛递上一块帕子给她擦汗,“你今日出来迟了,我多等了你半刻。 走吧这就送你回去。师傅那边我还有事要忙。” 第六章 夜奔 锦波调整了呼吸,严肃的道。 “南烛,我今天非走不可。你们想造反,要上位,只管去就是了。 我只想自由自在的过日子。” 南烛眼睛亮晶晶的,轻声说道:“你不能,至少现在不能。乖,跟我回去。” 锦波打开南烛伸来的白皙手掌。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我不过是个弱小无助失去母妃的小可怜。 帮不到你们的,我是谢贤的外孙女,他想推我上位方便控制,这我理解。 可你对我死缠着不放又是为了什么?” 南烛上前一步:“因为你是锦波啊。是大幽将来的女皇。” 锦波垂下了头:“你师傅不是国师吗,他没告诉你我是灾星降世亡国妖孽吗。 有我在一天,大幽就好不了,你就放了我,让我自生自灭去吧。 宫里的皇子公主,随便挑一个也比我强。” 南烛笑了,如山谷里盛放的兰花。 “非你不可!” 锦波有一瞬间失神:“这世上哪有什么非你不可!”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手里攥着顺来的水果刀,摆出御敌的架势。 “我不是你说的那个锦波。也不可能成为你们想要的那个锦波。 我去意已决,天王老子也别想拦我。” 看着小兽一样的锦波,南烛的笑意更深。 这确实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锦波,却是他们想要的那个锦波。 又朝锦波逼近了一步:“我知道。 乖,快别闹了,把刀子收起来,别伤了自己。 你又打不过我,何必自讨苦吃。” 锦波吸了吸鼻子,不退反进,握住小刀朝南烛攻去。 “你知道个粑粑。” 话落刀子已经递到了南烛面前,锦波步子刁钻,出手的方式也稀奇古怪。 但每当刀子靠近南烛时都能被他轻易避开。 锦波也不气馁,一刀快过一刀的往前递。 她当然知道自己拼不过南烛,想要从他的手下逃脱,不使点手段是不行的。 最后一击,小刀被南烛夺了过去。 锦波也不在意,抬脚往后跳开,一抹银光闪过。 南烛说了声:“有趣。”便觉手脚一紧。 低头看竟被许多细细的丝线缠住了。 待他挣脱开了,锦波往前狂奔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 南烛扯开了丝线,理了理衣衫,朝着锦波消失的方向寻了过去。 刚拐过巷口,皇宫的方向便有钟声传来。 南烛停下了脚步,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按理说不该是今日。 定是他算露了什么,宫里出了变故,这下他们所有人的计划都要被打乱了。 偏师傅还在昏迷,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锦波啊锦波,即便为你换了天命,你这一生也注定不会顺遂了。 叹了口气,朝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的锦波,正躲在巷口的一颗大树上。 她自然也听到了钟声,却并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不管为啥敲钟,锦波都十分欣喜,这钟声引走了南烛,让她终于逃了出来。 待南烛走的远了,锦波也从树上下了地。 打开包袱拿出从药童哪里顺来的衣服套在身上,将发辫散开,束成男孩的样子。 辨了下方向,朝药童与她说过的那座破庙去了。 据药童所说,破庙离谢府不远,因为谢府时常会给流落在城里的孤儿施粥饭。 所以有些孩童便聚集在哪里,谢家有时也会从孩子中挑些机灵的,给口吃的让他们做些跑腿送信之类的活计。 有运气好的,还会被挑中去府里做杂役,药童就是运气好的,在破庙流浪那会,被选中去谢府当了药童。 锦波想过了,她走了之后,谢贤必定会派人出来寻她。 她要反其道而行,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地下,等风声过去在想法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正好可以在这段时间好好了解一下大幽的风土人情,为以后的生活铺铺路子做点准备。 锦波只从药童哪里知道了个大概的方位,在黝黑的巷子里七拐八绕的走了好久。 才在一处小坡下面看见一处透出亮光的破庙来。 这庙占地不小,被一圈破烂的土墙围着,院门和庙门早已不见了踪影。 庙里燃着一堆快熄灭的篝火,周围铺着稻草,横七竖八的睡着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孩子。 锦波轻手轻脚的往庙里走,却被一只大黑狗拦住了去路。 可能是怕吵到里面睡觉的孩子,那狗并不叫唤,只是拦着不让她进。 跑了大半夜,这会也确实累了,“啧”了一声。 坐在庙门前的石阶上休息,迷糊之际感觉有人在推自己。 一睁眼,便对上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实在太小太脏辨不出男女。 小孩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锦波问:“你是谁啊,干嘛睡在外面。” 锦波揉了揉孩子的大脑瓜,轻声道:“我路过的,看见这里有火,就过来歇歇。” 那孩子也不认生,靠着锦波坐了下来。 “晚上别在外面乱走,那些虫子会咬人的,庙里点了火,虫子才不敢进来。” 话落挽住锦波的胳膊,将头依在她的肩上。 含含糊糊的说着:“我梦到阿爹了,他说过几日就来接我。 你也是来这等阿爹的吗?你阿爹也被捉去做工了吗?” 锦波有些抗拒与人亲近,想抽出自己的手臂,低头一看那孩子竟已经靠着她睡着了。 小小一只,十分惹人心疼,锦波从未照顾过孩子,生怕动作太大弄醒了他。 手都不知道要往哪放,只能僵着身子让孩子靠着她睡。 岂料那孩子变本加厉,小手一伸环住了锦波的腰。 锦波正疑惑,身后呼呼啦啦的响动起来,庙里熟睡的孩子一拥而上朝她扑了过来。 叠罗汉一般的将她死死按住,小包袱被狗叼给了一个岁数大些的男孩。 锦波被压的动弹不得,这会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打劫了。 她就怕自己一个小孩子出来流浪会被坏人盯上,才选了孩子扎堆的破庙。 没想到这里的世道,孩子也不单纯。 包袱里有几件衣物,谢贤给的几样饰品,还有几颗从绣鞋上扯下来的珍珠。 这些都是锦波为了接下来的流浪生活准备的。 第七章 苟住 男孩一样样的将东西从包裹里翻了出来,质问锦波。 “好你个小毛贼,胆子不小啊,说,是从谁家跑出来的家奴。” 锦波被压的喘不过气来,伸长脖子喊:“你才是家奴呢。那些东西是我自己的。 我是良民,你们才是一群小毛贼。” 男孩眼睛一瞪,“胡说,你一个小子,怎么会有女孩子的东西。 定是偷了主家的财物偷跑出来的,不说实话,天亮就拉你到城墙根下去示众。 叫你主家接回去,看不打的你皮开肉绽。” 锦波定了定神,看了一圈这些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孩子,料想他们就是想要东西而已。 拉她去见官,去示众,把东西交出去,对他们没什么好处。 不如编个故事,与他们混在一起,躲一阵子再说。 “我不是本地人,是和我爹来都城送节礼的。 昨日刚进城,爹就被人抓走了,我追不上他们就被留在了城里。 那些东西是我的,出门时我娘把我打扮成这样,行路方便些。” 男孩似乎信了锦波的话,叫孩子们推着锦波进了庙。 锦波有些无奈,拖着这么个身子,真是干什么都不方便。 能动手解决的事,现在非得动脑子。 这要搁在以前,她不得好好收拾一下这群熊孩子。 男孩从头到脚将锦波细细打量了一番。 “原来是个女娃,你阿爹应该是被捉去充民夫了,中秋将近祭台还没完工,身体康健的平头百姓好些都被捉去了。 你要想留在这里等你阿爹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这里不养闲人。 能来都城送节礼,你还这样细皮嫩肉的,应该是没吃过苦头,有什么本事,说来听听。” 锦波翻了个白眼,姑奶奶的本事可多了,只是现在发挥不出来而已。 为求同情,怯生生的道:“我识字,还会算数,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也是可以的。” 话音未落,庙里的孩子们便哈哈大笑起来。 “识字算数算什么本事,这里的谁不会啊。”抬手指向蹲在一边的孩子道:“他还描的一手好丹青呢,有个屁用。” 锦波被噎住了,谁说孩子都是小天使,这分明就是一群小恶棍。 不过男孩的话到让她有些吃惊,这些孩子流浪之前,都是读书识字的,过得应该也是平安喜乐的日子。 现在却要像乞丐一样,在外面流浪,也不知是谁的罪过。 男孩见锦波接不上话,颠着手里的东西,接着说:“你这样子也只能留在庙里照顾小的了,这些东西明天我去估个价,就当你的入伙钱了。 我听说过了中秋,最后一座祭台就完工了,到时候释放了民夫,你阿爹要是回不来,就用剩下的银钱找个人送你回家。” 锦波有些不忿,这些东西是她的储备金,好容易带出来的财产,凭什么由他来支配。 入伙还要交钱,自己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果然还是被这八岁的身躯给拖累了。 我的小钱钱啊,还是要在争取一下的。 “我最近还没有变卖东西的打算,你把东西还我,等我想卖的时候再找你帮忙。” 男孩闪身躲过锦波伸过来的小手,嬉笑着摆弄手里的珠子。 “对了,我叫谷廉,比你们虚长几岁,你既决定留下,就得听我的规矩。 这里我说了算。除了衣物,其他的东西我来替你保管,如何分配也是我说了算。 你既决定入伙,就得听我的,否则我可不留你。” 锦波咬了咬牙,她还有别的选择吗,只能笑着应下了,一群小屁孩,还跟她讲起规矩来了。 等她站稳了脚跟,在想法子收拾他们。 外头什么世道,她只知道个大概,没有亲眼看过。 不确定拖着八岁的皮囊,能独自苟到有能力翻身的时候。 这个小团体是小了些,弱了些,但好歹算是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谷廉见锦波不再讨要财物,将东西收好,往火堆里添了块木柴。 把锦波安排到角落,挨着最先跟她说话的孩子一起睡。 稻草又潮又硬,飘散着阵阵霉味,锦波到不在意这些,比这更恶劣的环境她也睡过。 扯过一旁破烂的席子盖在身上,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一下了。 忽的有人问起:“先前的钟声你们听见了吗?宫里该是有人没了。” 有孩子接了话茬,“我数了钟声,是皇帝驾崩了。” “呀,那大幽岂不是要换皇帝了。会不会大赦,放咱们亲人归家啊。” “别做梦了,即便大赦我家也早没了。城南的房舍全被铲平修成庙宇祭台了。我们学堂的师傅都六十多岁了,还被捉去充了民夫。 不过是换个人坐那位置,结果都是一样。”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可不是吗,我读书的学堂也被推了,还有好些工坊店铺,全没了。” “我听说国师建这些祭台,是为了除祟驱邪,等中秋完成祭祀,这些年肆虐大幽的天灾也能一并除去。到时候日子能比现在好些吧。” 一孩子有些不忿的道:“除去又有什么用,多少人家已经家破人亡了。阿爹阿娘回不来,咱们早就没家了,等我到了年岁,就到边关去,离着污糟的都城越远越好。” “现在的大幽,早已经回不到从前了。我宁愿天灾在猛烈些,彻底完了才好。 我以前一直对师傅说的一个词多有不解,‘不破不立’近日才觉得这真真是个好词。” 谷廉发话了:“你浑说什么,‘破’‘立’岂是你我可以讨论的,快些睡了,明日还要出去找吃食。”众人这才住了嘴。 锦波听着他们的对话,缩在角落里,心头窃喜,这不巧了吗,原来是她爹死了。 怪不得南烛会被钟声引走,这么一来谢贤的计划也破产了。 他就算知道自己跑了,恐怕也没功夫管她了。 宫里还有三个皇子,五个公主,每一个的外家在大幽都是有些势力的。 谢贤联合了几家助她上位,现在她逃了,皇帝一死,那几家怕是也不会乖乖听话的。 这帝位将来会落到谁的手上,还真不好说呢,随他们去争吧。 第八章 丧钟 无论最后上位的是谁,都与她无关了,她只希望那些人别在来缠着自己了。 皇帝死了,自己又跑了,谢贤这会怕是已经气的掀桌了吧。 想到这个便宜外公,锦波到有些唏嘘,好好一个大幽首富,干点什么不好,偏要去造反。 虽然这是个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疯狂计划,可大幽已经到了亡国的尽头,即便夺来那个位置又有什么意义。 果真是爱女心切,想为颖妃报仇吗?锦波摇了摇头,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谢府里此刻灯火通明,家丁仆妇们捧着白色的帐幔和灯笼更换府里的装饰。 不时有人从偏僻的角门里进入谢府,被下人引着急匆匆的赶往谢贤的书房。 书房里聚这的,都是大幽都城里,有些头脸的人物。 他们的目光齐聚在谢贤的身上,都在等他拿个主意。 谢贤面色如常,但微微抖动的胡须和紧紧握住的拳头,都在说明他内心已经起了巨浪。 “诸位稍安勿躁,这事来的突然,与咱们的计划有些出入。 原本是要在中秋宫宴上逼他传位给皇女锦波的,现在不过是省去了这一步。 有没有传位的诏书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必须是锦波。 时间有限,我现在必须带殿下进宫奔丧,你们按照原定的计划,提前行事。 盯着那个位置的不止我们,如今皇帝一死,就看谁的动作快了,咱们必须抢得先机。” “国师那边……” 谢贤呼了口气,站的笔直:“这个你无需担忧,我听闻国师重病,这件事他不会出面的。 他那徒弟南烛,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成不了什么气候。 咱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成败在此一举了。” 话落转身更衣准备入宫,又不放心的叮嘱道。 “记住,城里修筑祭台的民夫是最重要的一环,务必让他们准时出现在宫外请愿。” 众人得了谢贤的答复,慌乱的情绪有所稳定。 已经到了这份上,真是不成功便成仁了,略微调整计划好的流程,各自前去准备。 谢贤打起精神,对谢启明道:“去将锦波接来,随我一同进宫。” 话音未落,嬷嬷便推门闯了进来:“大人,殿下不见了。” 谢贤顿觉天旋地转,扶住桌子吼道。 “不见了?她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转头指着谢启明:“你快去,告诉他们行动暂缓。不许提锦波失踪的事。” 谢启明面皮一紧,心里却有些释然,觉得这未必不是件好事。 没了锦波他们的计划也不成了,这对大家来说都是解脱,他不想再过这种操心劳力的日子。 大幽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即便他们成了,得了这么个破败的山河又有什么意义。 以前有妹妹,她做什么都能得到父亲的赞赏,明明自己才是那个为谢家赚取财富的人。 偏自己干什么父亲都觉得比不上妹妹,做的再好,也换不来他的肯定。 他谢家本可以过上优渥富足安慰的日子,为什么父亲偏要拖着全族去冒险。 锦波还是个八岁的孩子,他不相信如果妹妹还活着,会忍心让自己的女儿走这样的路。 犹犹豫豫的不想挪动,只想这事现在就结束了,他全心全意的去赚银子,护着全族老少安慰度日。 思虑着要如何劝解,才能让父亲放弃计划,嚅着嘴唇道:“父亲稍安,身子要紧。” 谢贤有些失神,并未注意到谢启明的微妙变化。 颓然跌坐在椅子里:“这事若出了纰漏,多少人都得牵连进去,命都没了还顾什么身子。” 谢启明张了张嘴,又怕自己说的话惹父亲不快。 双手紧握,身子微微前倾,调整好语调刚要开口就被一卷书册砸了头。 有些惊惧的缩了肩膀,将头垂的更低了。 谢贤见谢启明垂头立着,心头无名火起,他最恨这个儿子这般畏缩的模样。 胸无大志,一心只想安稳,比不上颖儿的半分气魄。 想到死去的女儿,谢贤的心又抽痛起来。 抬眼看见谢启明勾肩塌背的样子,更气了,抄起桌上的书卷就砸了过去。 “还不快去,真是块朽木,哪点像我谢家的人。” 谢启明挨了这下,被父亲大人支配的恐惧涌上心头。 劝解的话全数咽了回去,一声不吭的出了屋子。 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父亲大人交代的事情办的漂亮些。 忤逆质疑的想法,生生被压了下去。 下头跪着的嬷嬷瑟瑟发抖,抬眼看了看书桌上的物件,往后挪了些。 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道:“大人,夜里丧钟响起,奴想着你要带殿下进宫奔丧的。起来伺候却发现她不见了。” 谢贤揉着额头,有气无力的道:“你仔细找过吗?她一个八岁的孩童,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想是被丧钟惊到躲起来了吧,与颖儿小时候一个性子。” 嬷嬷紧张的搓着手,“奴一发现就吩咐阿朱阿碧去找了,这会还没消息。” “你多寻几个可靠的人手,先在府里仔细搜查,这事先不要外传。” 嬷嬷点头应下,她也觉得锦波不可能溜出谢府去。 相处这段时间自觉对锦波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虽有些顽劣,会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但本性还是乖巧善良的,不会这样随便丢下他们跑掉。 “奴婢也这般想的,大人稍安,一有消息我便过来回禀。” 谢贤摆了摆手:“若明日在府里还寻不到她,等晚间就把她院里那些不相干的人处理了。” 刚起身的嬷嬷闻言差点又跪了下去,步子发虚的往外退。 谢贤略带疲惫的声音传来:“我身为国仗,宫里务必是要去的,好在没有几人知道殿下在我府上。 她不出面也没人会把这事牵扯到谢府头上。 这段时日都要为皇帝的丧事忙乱,尘埃落定前,你务必要将锦波给我找回来。” 嬷嬷点头如捣蒜,关上房门才敢大口喘气,这一夜注定不能平静了。 第九章 逼宫 随着丧钟的敲响,整个大幽也无法平静了。 虽是半夜但整个都城都被皇帝驾崩的丧钟给惊醒了。 各门各府,取出麻布白帆,点起白色的灯笼挂在门前。 哀痛悲戚的有之,暗自窃喜的也有之,但这些情绪也不过一瞬。 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死了,与他们水深火热的生活带不来多大的影响。 唏嘘一番,继续睡吧,毕竟明日还要为生计发愁,实在生不出多余的情绪,去为一个已经逝去的帝王哀叹了。 都城北面的帝王宫殿,被四周新建起的雄伟祭台遮掩住了,显得十分阴暗逼仄。 整个皇宫都静悄悄的,只皇帝的寝殿里亮着灯火。 南烛拾阶而上,略过跪在殿外忍受蚊虫啃咬的宫女太监。 推开殿门,一股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外头跟进来的风吹熄了几支蜡烛,屋里更显昏暗。 皇帝的尸身被皱成一团的被子盖着,一只干枯的手掌耷拉在床边。 伺候他的老太监胸口被刺了个血窟窿,倒在一边咽了气,日常服用的药丸散落一地。 一身华服的大皇子锦萧站在床边,神情阴郁的盯着下头跪着的几个皇子公主。 南烛的闯入,打破了屋里紧张奇怪的气氛,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气,七八双眼睛齐齐的望向南烛。 二皇子锦安爬起身子朝南烛跑去,“小国师你可来了,父皇驾崩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南烛闪身躲过朝他扑过来的锦安,直视脸色忽明忽暗的大皇子。 红唇微勾:“大皇子的动作很快吗,丧钟刚响,就带着弟妹们来尽孝了。” 浓眉大眼的锦萧大汗淋漓,脸涨的通红,说出的话却有些虚:“国丧之后,我要登基。” 南烛冷哼一声,眯眼瞧他,只见他眼神里满是慌乱与闪躲。 早知道他外家图谋不轨,对那个位置垂涎已久,师傅康健时还能对几方势力牵制平衡。 想法子吊着皇帝的命就是想给锦波铺路。 师傅不过昏迷了月余,他们就迫不及待了,这样的蠢事都做的出来。 叫邻国知道大幽的皇帝死了,还不一拥而上,瓜分大幽的国土,到时候怕是柱国将军也阻拦不住。 皇帝死不死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秘而不宣到也罢了,偏要昭告天下,真是蠢到家了。 耳根轻动,感知到暗处埋伏这不少侍卫,也怪自己最近将心思都放在了锦波身上,忽略了宫里的状况。 偏她还不配合,总与自己对着干,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她,惹出现在的局面还要算在她的头上。 锦波在不知不觉间,又背了一口锅,坐实了亡国灾星大冤种的宝座。 南烛弹了弹衣袖,准备离开,去收拾乱成一锅粥的局势。 “既如此在下就不多言了,想必你外家已经做足了准备。 丧钟已响,要不了多久这大幽就要热闹起来了。大皇子既然要登基,还请兀自珍重。” 不等锦萧回话,便转身离开,却被一旁的锦安一把拽住。 “小国师,请允我助你准备祭祀。父皇要发丧,祭祀的大典该是需要人手的。”声音发颤,眼神里满是祈求。 此话一出,跪着的几位也一起出声:“我们也愿意助小国师一同准备祭祀。” 锦安紧紧拉着南烛,生怕自己被留在这里。 他可是眼睁睁看着大哥哥刺死了父皇的大太监,逼迫弥留的父皇给他写传位的诏书。 父皇咽气的时候他可都看着呢,大哥哥为了登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吧,杀了他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父皇一死,大哥哥便将所有的弟妹都带到了这里,分明就是要消除隐患,整治他们的意思啊。 天地良心,他可从没想过要与大哥哥争那个位置。 自己也是腿贱,去那消食不好偏走到父皇的寝殿来,八百年不来一次,一来就撞上大哥哥逼宫。 现如今大哥哥势在必得,他还是先想法子保住性命再说吧。 南烛眉头一皱,是要拖延些时间,整理一下现在的乱局,等把这边的事情理顺了才能去将锦波接回来。 瞟了眼大皇子锦萧,这么些皇子公主,这个位置也不是他想坐就能坐的。 扶那个给锦波过度都比他强,至少他们听话,要保下他们也不难。 转身对锦萧说道:“大皇子觉得如何,让其他皇子公主随我一同准备祭祀吧。” 锦萧愣了愣,有些为难的看了眼受惊过度,跪成一团的弟妹。 他现在很慌,外公明明说不会有事,可他杀了人,还逼死了父皇。 今日他不过是依照外公的吩咐过来侍疾的,顺便让父皇传位给他。 谁知父皇却恼了,骂他狼子野心,不忠不孝,他一气之下打翻了父皇的药案,偏这时锦安也跑来凑热闹。 那太监竟然说他大逆不道,要昭告天下废他皇子之位,他只能将他杀了。 现在父皇已死,他必须要坐上那个位置,有没有诏书不重要,有外公助他,他要做的就是稳住。 又看了看抽泣抹泪的弟妹,觉得对他产生不了太大的威胁,点了点头,同意南烛带走他们。 几人如蒙大赦,麻溜的爬了起来,簇拥着南烛脚步飞快的逃离了寝殿。 殿门从外面关上,锦萧顿觉空旷寂静,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想离那两具尸首远些。 黑暗里走出一位精瘦的老者,细眯的眼睛里闪着精光。 有些可惜的道:“殿下太过仁慈,该将他们全杀了才是。这样好的机会以后再难有了。” 锦萧故作镇定,一甩衣袖,双目赤红的对老者道。 “你在教我做事?别忘了我才是能坐上大位的人。” 老者面不改色,一步步朝锦萧走去。 “殿下可别忘了,今天这一刻有多么来之不易。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有上位者的气魄。 你父皇为了坐上那个位置,可是杀了他所有兄弟姊妹。 为巩固地位,产下皇子的娘娘都没有一个能得善终,你母妃死时有多凄惨,你可还记得。 想坐稳那个位置,就不能优柔寡断。” 第十章 乱局 锦萧看着朝他逼近的老者,有些惧怕的往后退了两步。 “那现在怎么办,你说不会有事的,我也不用像我父皇那般独裁专制。 那些是我弟妹,我如何下的去手,继位之后将他们远远的打发了便是。” 老者站定在锦萧面前,面带讥讽,言语却温和慈爱。 “我知殿下心意,皇帝驾崩实属意外,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你确实不用如你父皇那般,你只需好好听外公的话便是。” 锦萧有些木讷的点着头,但心里有团小火苗却越烧越旺。 老者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事发突然,你也身心俱疲,且下去休息,准备登基事宜,这里交给我就好。” 锦萧茫然的走出殿外,马上就能得偿所愿了,他应该高兴才是,可为什么心里却有些怕。 捅死太监的那只手,一直在颤抖,有些气恼的捏了捏拳头。 一抬头,银盘样的月亮缺了一块,过不了几天就是中秋了。 再看有些破败的宫墙,和墙外宏伟高大的祭台,颤抖的手不由的攥紧了。 他是真的想让这个国家好起来的,即便要做那些不光彩的事,他也是愿意的。 但屠戮手足,他不确定自己真的能够做到。 宫墙外金碧辉煌的祭台,将锦萧的影子拉的很长。 他有些恍惚,外公说的对,要成大事,就得冷心绝情。 身后的寝殿,传来痛苦的哀嚎声,宫女太监的惨叫格外凄厉。 锦萧定了定心神,大踏步的朝前走去。 皇宫的四门外,听闻噩耗赶来奔丧的人越聚越多。 可城门紧闭,还有身穿重甲的侍卫把守,众人入不得宫门,只能凑在一起小声交谈,议论皇帝驾崩,大幽未来的命运将会如何。 此时的锦波,窝在稻草里睡的并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总觉得脑子里有个小人在催促着她,“醒醒,快醒醒,别再浪费时间了。” 锦波伸手挥去,想驱散扰人清梦的声音。 那小人的样子却清晰起来,分明就是她自己啊。 瞬间清醒许多,莫非真正的锦波没有死,这具身体承载了她们两个人的灵魂。 那小人似乎看透了锦波的想法,十分软糯的说道。 “你不用担心,我确实已经死了,只不过死的太过突然,你又来的这样快,一直没能离去。 浑浑噩噩的找不到出路,寄居在你的系统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一直没能出来与你见面,实在是因为你系统里的奇事趣事太过引人入胜。 现在我要走了,有件事你必须去替我做了,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负锦波之名。 由你来代替我,我很高兴,母妃应该也会欢喜的。” 话落便如烟尘一般消失在锦波的脑海里。 锦波唉了一声,“这就走了?什么事你还没说呢。”。 胸口一轻,脑袋却如挨了闷棍一般胀痛起来。 无数记忆的碎片疯狂的朝她涌来,疼的她直接昏死过去。 再睁开眼时,破庙里静悄悄的,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朝她伸了过来。 “阿姊,她醒了。” 庙门前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听见声音扔下手里搓着的麻绳,端了碗水走了过来。 锦波翻身坐起,嗓子干的冒火,接过女孩手里的碗大口喝了起来。 女孩眼神飘忽,穿着破旧却十分干净整洁,柔声说道。 “你已经昏迷三天了,高烧胡话着实吓人,现下可好些了? 我叫小四,这几日外头乱的很,谷廉叫我来照看你们。” 锦波眉头一皱,刚对她生出的好感瞬间消散,叫什么不好偏要叫小四。 撇过头去,不愿与她多说,扶住旁边的小童想要起身,她有件重要的事必须要去办。 谁知浑身酸痛,竟是站也站不起来,这身子简直太废了。 小四听见声响,软软的声音传来:“你别着急,毕竟病了三天,谷廉他们中午会送吃的回来。 吃些东西就有力气了,先躺一躺吧。” 锦波翻了个白眼,连说话的语气都有几分像小四,这贼老天怕不是故意整她。 一转头,瞧见边上还躺着个人,面白如纸呼吸微弱,与死了没什么分别。 这人她认识,正是她院里煎药的小药童。 不用问,定是自己跑了,院里那些人跟着遭了殃,原来南烛不是与她玩笑,真的有人会因为她而丧命。 那嬷嬷和阿朱阿碧岂不是也活不成了。 心生愧疚,胸口闷的厉害,她现在也无能为力,软软的靠在墙上,“外面现下如何了?” 小四端着空碗,摸索着朝水缸边走去,锦波这才察觉小四不能视物。 “你眼睛怎么了?看不见吗。” “只能瞧见些光亮,不打紧的,我已经习惯了。 外面乱的厉害,城门紧闭不许人进出,听谷廉说修筑祭台的民夫都罢了工,吵嚷着要回家乡去,被如今监国的大皇子处置了好些。 还有两三日就是中秋了,祭台不能按时完工,到时神罚将下,日子怕是要比以前还苦,人人自危,都说没有活路了。 乱糟糟的,打砸抢的事时有发生,在这样下去,官兵怕是都控制不住了。” 话落端着水碗,朝药童那边走去。 锦波闻言,心凉了半截,本想着能挽回一二,可现在所有事情都脱了轨。 小锦波早个一天出来与她相见,事情也不至于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大皇子监国!国师呢?皇帝驾崩该国师出来主持大局才是,何时轮得到大皇子?” 小四将水碗递给小童,叫他给药童喂水,拾起门口的麻绳继续揉搓起来。 “这些事情我哪里知道,不过国师大人许久未曾露面了,连他的徒弟南烛大人也没有出来颁布法典。 想是在忙中秋祭祀的事情吧,毕竟那才是大幽国的大事。” 锦波挣扎着站起身子,慢慢的活动手脚。 她要快些恢复,想法子进宫一趟。 这三天里她虽然昏迷不醒,但小锦波的记忆与意志已经完全与她融为一体了。 这事她必须要去做,算是继承这副小身板,重活一次的代价。 了却了,她才能无所顾忌去过她想要的日子。 第十一章 谜团 锦波在庙里走了几圈,就浑身冒汗,手脚酸软,无奈只能坐下休息。 整理这几天冲进脑子里的记忆。 在小锦波的认知里,她对皇帝老爹并没有感情,她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颖妃也极少与她提及。 只在十分重要,允许皇子公主出席的祭祀,大典时远远瞧过几眼,具体是个什么模样她都记不清楚。 倒是国师,温润如玉,仙气飘飘,总穿着一袭白衣,笑起来眉眼弯弯,说话也好听,在她印象里对他们母女二人极好。 每次见他都会得些吃的用的。 她们十多个妃嫔和皇子公主被关在一个大院子里,有侍卫把守,宫女太监看管。 每月送来的吃穿用度都要靠抢,锦波的外家超级有钱,所以她们娘两,比起其他人还算好些。 在大院角落里一个单独的小院过活,跟着她们娘两的宫女太监也十分忠心护主。 颖妃还活着的时候,小锦波过的还算可以。 虽然扛着亡国妖孽,降世灾星的名头,没少受其他人的欺辱排挤,但有娘疼,至少没冻着饿着。 她年龄最小,性格随了颖妃有些高傲孤僻,大院里的皇子公主对她都是避而远之,从不与她一起玩耍。 唯一的朋友,大概就是南烛了。 怪不得南烛对她这么上心,原来他俩早就认识。 又想到颖妃死的时候,小锦波确实在她身边,给锦波留下一个锦囊,是唯一的遗物。 那会她只顾着伤心,被南烛抱走后,她们住的院子就起了火。 之后国师病倒,南烛顾不上管她,小锦波便偷偷溜了回去。 奈何熟悉的人都不在了,没人护着,那锦囊被四公主锦瑟给抢去了。 为了要回母妃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小锦波吃了不少苦头,身上那些新旧伤痕也是那时留下的。 再后来她躲在烧成废墟的小院里,被看管他们的嬷嬷找到了,带了出去,见了自称是她外公的谢贤。 根据小锦波的记忆,国师和颖妃该是很有交情的。 两人不但时常见面,小锦波还撞见过几次国师与颖妃私下交谈,南烛也不时的来他们这边送东西。 颖妃离世前已经虚弱的下不了床了,国师常在夜里过来探望。 宫女会将锦波抱走,两人说了什么锦波也不知道。 小锦波或许不明白大人之间的微妙互动,和那些欲说还休的无奈眼神。 但锦波旁观者清,现在想来,颖妃死时,国师脸上悲痛欲绝的神情,和随后吓死人的低吼,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不会吧,莫非颖妃与国师有奸情。锦波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那锦囊里装着什么?会不会是能揭开她身世的东西。 她还真是个大冤种,亡国妖孽到也罢了,现在连身份都存疑了,闹不好她根本就不是皇帝的崽。 这娘两已经死了,可她还活着呢,这事若暴出来她也别想安稳度日了。 本来身份就够尴尬的了,在成了谁谁的私生子,这也太狗血了。 即便不为死去的颖妃和小锦波,只为她自己,也要想法子解开这个谜团,不然心里太不舒服,没办法按照已经规划好的路线走了。 忽的庙门外传来响动,大黑狗摆出御敌的架势挡在小四的身前。 锦波扶墙站起,外面吵吵嚷嚷的掀起一阵尘土,将几个小萝卜头护在身后探头往外看去。 一群手持棍棒铁铲的民夫,浩浩荡荡的从庙门前经过,嘴里叫嚷这“抢啊,烧啊”的暴虐词汇。 见破庙里只几个半大孩子,直径朝着前面不远的谢府去了。 这是要打土豪,分财物了,看来这皇帝一死,还真是天下大乱了。 可谢贤之前与她提过,他们造反的计划里,这些民夫是主力,这会怎么抢到他的头上去了。 这三天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待民夫们经过,小四带着大黑狗进了屋子。 对锦波几人说道:“别怕,咱们不会有事的,只是谢府对咱们这些流浪的孩童有恩,我得去告诉他们一声。你们乖乖待在庙里,我很快回来。” 话落拿起门边的竹棍,带着大黑狗走庙后面的破墙,抄小路往谢府去了。 这一阵响动,惊的半死的药童睁了眼,哼哼唧唧的喊“阿娘。” 锦波上前给他喂水,刚触碰到药童,脑中就弹出提示。 “检测到生命体征微弱,是否查阅治疗方案。” 心头一喜,系统修复完成了?毫不犹豫的选了“是” 伏下身子,仔细检查药童的伤势,脑中也浮现出结合当下情况,她能实施的治疗方法和能马上找到的药物。 万幸的是没有内伤,最严重的是双腿骨折,和后背有些感染的鞭痕。 指着一旁蹲着的崽崽,“你,去找些木板木棍来。” “你,去外面找巴掌大的叶片,上面开小黄花的草来。” 崽崽们一脸疑惑,“阿姊说不让出去。” 锦波一边扒药童的衣裳,一边说道:“没让你们跑远,院子里就有。 想不想让他活命?想就快去找来。” 崽崽们拼命点头,一溜烟的出了庙门,很快找来了东西,交给锦波给药童治伤。 在药童极不配合的半昏迷状态下,勉强给固定住了骨折的双腿,又在皮开肉绽的后背上了药。 扯了块衣衫下摆,沾湿了给他降温。 思虑着等谷廉回来,得让他去弄些大蒜,制些简单的抗生素,让他退了烧才能保住小命。 想起前几日他还活蹦乱跳,给她讲街上的奇闻趣事呢,她甚至都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他是因为自己,才受了这样的牵连,给她做饭的大娘,陪她说话的嬷嬷,还有阿朱阿碧,和门口守着的侍卫大哥,怕是都已经遭了难。 锦波不愿意再想下去,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也不能回头,只能下次注意了。 是她把穿越想的太简单了,这里不是个一人做事一人当,凭她自己就能闯出一片天来的地方。 顶着公主的身份,她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在不经意之间给别人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第十二章 大火 锦波来了不足两月,别说这些与她有关联的人,就连整个大幽怕是都在受她影响。 出生时伴着天狗食日的天文奇观,她活了八年,大幽也跟着遭了八年的天灾。 她不想做公主,刚逃出来,皇帝就死了。 决定苟住,自在的去过日子,这天下就乱了。 这得多硬的命,才能带累的一整个国家都跟着受苦。 看着药童虚弱的样子,锦波心里乱糟糟的。 自从继承了小锦波的记忆,她就变得有些不自信了。 不确定自己先前的选择是最优的。 吐出一口浊气,“什么命不命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甩开那些负面的情绪,专心照顾病患。 外头有了响动,大黑狗跑了回来,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小四。 锦波赶忙问道:“你没事吧,可赶上通知谢府的人了?” 焦急的情绪连自己都吃了一惊,她虽然觉得谢府人的死活跟自己没有关系。 可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在意的,老爹有可能不是亲的,但娘亲绝对是亲生的。 谢府里有与她血脉相连的人,她还是希望他们能好好的。 小四捋着有些散乱的头发答道:“我尽力了,告知了看守角门的婆子,就听得那伙人在前头砸门了。 谢府里有些家丁,应该出不了大事,等谷廉他们回来再去看看情况吧。” 话落朝这边走了过来,“金宝情况如何了?可醒过吗?” 锦波看着眼前的孩子,原来他叫金宝。 “醒过一次,我给他接了断骨,上了伤药,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应该能恢复。” 小四有些吃惊,摸索着蹲了下来:“你也是药童吗?会治病。” 锦波嘿嘿一笑:“略懂,略懂,只会些皮毛。你与金宝很熟吗? 对了,你们是从哪里将他带回来的,他边上可还有其他受伤的人。” 小四轻轻抚着金宝的额头,让他好受一些。 “金宝家里世代行医,在破庙流浪的时候被挑去当了药童。 前天下午被谷廉背回来的,其他的事情我也不知道,等谷廉回来你问他吧。” 话落有些急躁的起身在庙里转圈,不时的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这都什么时候了,外头这样乱,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一直等到傍晚,几个崽崽都饿到打蔫了,才有孩子回了破庙。 谷廉和几个岁数稍大些的却不在其中。 小四架起了火堆,将带回来的吃食一锅煮了,边忙边问其他人的动向。 “谷廉他们去谢府帮忙了。” 小四搅着锅里的汤:“他们能帮上什么忙,别将自己折在里头了。 眼看天就要黑了,等虫儿出来那些民夫自然要散的。” 有孩子故作高深的压低了声音说道。 “唉,有些事现在不能与你说,等谷廉回来你就知道了。” 庙里的孩子都被锅里的吃食吸引了主意,只锦波瞧见谢府的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起火了!”随着锦波的提醒,脑中也随即弹出了提示。 “检测到一千五百米外有巨大火源,结合风速与空气湿度测算出,五十分钟后蔓延至此,请迅速撤离至安全地带。” 孩子们一窝蜂的挤到庙门口去看大火。 锦波大声喊道:“收拾东西快走,一会烧到这里来了。” 竟没有一人理她,小四出言安慰:“你别怕,离得远着呢,烧不到这里来的。” 话音刚落,就被一阵浓烟呛的咳了起来。 锦波冲到门前推开瞧热闹的孩子,伸手探了探外面的风,系统不断提示“请撤离”的消息。 沉下脸来吼道:“不想死的就快些跟我走。” 这一吼到把大家都给镇住了,乖乖的听了锦波的吩咐。 大的背着小的,抬着还在昏迷的金宝,跟随锦波离开了破庙。 小四提着那罐吃食,紧紧贴在锦波的身后:“咱们走了,谷廉他们怎么办。” 锦波大病初愈,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已经累的不想说话了。 要不是系统一直催促“迅速撤离”她都想躺在地上休息。 “先顾好自己吧,等咱们安全了,在想法子找他们去。” “检测到一千米处有火源。” “检测到八百米处有火源。” 系统不断弹出提示,整个都城好像在片刻间烧了起来,火海连绵,将这座城照的亮如白昼。 浓烟卷着热浪,冲进口鼻,好在锦波让大家打湿了布巾遮住口鼻,才没有被呛到窒息。 路上的人也多了起来,没人想着要救火,都在拼尽全力的想逃出这个人间炼狱。 锦波根据系统的提示,带着一群孩子在哭天抢地的人群里左突右闪。 怕大家走散了,用麻绳将大家捆在一起。 当系统提示“已到安全区域”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皇宫附近。 不断的有人涌来,想冲破宫门进入安全的皇城。 锦波他们人小,经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带着大家绕过正门,从一处坍塌的宫墙进了内庭。 在一处偏僻破烂的宫殿里安顿下来。 瘫倒在地前,还不忘点了下人数,咦,怎么还多出一个来。 那人显然不是个孩子了,躬身垂头的缩在角落里,看不清是何种样貌。 锦波已经累到虚脱了,顾不上去盘问他。 系统这会消停了,在没有危险提示。 自她从谢府逃出来的那刻起,身心就接连受到冲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会已经是身心俱疲,什么事都不想管了。 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却被小四的尖叫声吵醒。 只见她紧紧抱着装吃食的罐子,与她抢夺的正是那个跟着他们的人。 那人已经痩的脱了相,两只眼睛扣喽着,死死盯着小四怀里的罐子。 鸡爪样的手满是黑灰,衣衫也被烧的破破烂烂,饿狼一样抓着那罐吃食不放手。 孩子们也都清醒过来,上前推搡,孩子的力气始终有限,全被那人推到在地。 锦波摸到旁边的半截青砖,突然暴起朝那人的后脑勺砸去,声都没吭,就见他软软的到了下去。 旁边的孩子递来麻绳,几人七手八脚的将那人捆了个结实。 锦波注意到,那人没烧尽的衣衫上,有火油的痕迹,手臂处也有被烧伤的痕迹。 马上想到,这人定然与这场大火脱不了干系。 第十三章 原由 连拖带拽的将那人移到角落里,等他醒了在做计较。 孩子们一脸崇拜的望着锦波,等着锦波的下一步指示。 这一夜她领着大伙逃出险境,又一起制服了坏人。 此刻的锦波俨然成了这群小萝卜头的主心骨,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没有不听话的。 清了清嗓子,对小四说道:“将吃食分了吧,大伙都饿了。等火势熄了,去找谷廉他们。” 这头孩子们兄友弟恭的围着瓦罐吃饭。 那头离着他们不远的大殿里,却是一片凄风惨雨,跪满了披麻戴孝的人。 皇帝的棺椁摆在大堂之上,殿门紧闭,有侍卫把守。 边上躺着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也不知是死是活。 本该跪着孝子贤孙的位置上空空如也,只大皇子锦萧暴躁的在上面来回踱着步子。 他现在有些骑虎难下了,父皇明日出殡。 他与这些人已经耗了三天,软硬不吃,叫他十分头疼。 杀也杀不得,放也放不得,他们言明,见不到传位昭书,不得大多数人的拥戴,拒绝由他来继位。 以谢氏为首的那伙人叫嚣的最是厉害,偏他们这伙人掌握着大幽大半的衣食住行。 都城的粮食,布匹,还有几个马场,更是全都握在谢贤的手里。 万幸的是这伙人全是商贾,大幽的军事和防卫还没有被他们渗透。 如若不然,这次的宫变也不会进行的这样顺利。 以为他不知道吗,谢贤那老贼这样上蹿下跳的,定然是想扶那个亡国灾星上位。 等大局定下来,别的弟妹他有可能会放他们一马。 锦波这个灾星,他是一定要拿她去祭天的,她不死,大幽好不起来。 锦萧还记得,那灾星还未出世之前,大幽是何等的安稳繁荣。 那会父皇身体康健,时常会将他们叫到跟前考校学问,教他们骑射之术和治国之道。 现在回想起来,自从谢氏颖妃入宫后父皇好似就变了。 明知那母女两个是祸国的妖孽,偏留着她们舍不得处置。 大幽变成今天这般模样,全得算在锦波头上。 外公怎么还不回来,说好的处置了外头闹事的民夫就来殿上与他汇合的。 他现在压力很大,焦急的邹紧了眉头,踱着的步子也更快了。 额上冒出汗水,呼吸有些沉重,隐隐闻到烟尘味,别是哪里起了火,在过不久就要出殡了,他不好现在离开。 招手示意跟着他的侍卫去外头看看情况。 谢贤一脸菜色的跪坐在人群里,他没想到大皇子一党,行事这样简单粗暴,不按常理出牌。 串通了宫里的禁卫,将前来奔丧的人全部囚禁在此。 这就是手里没有实权的弊端,再有钱又能如何,还是触不到权利的巅峰。 即便他有能力让这个国家好起来,也没人会听他们这群商贾身份之人的意见和建议。 大幽的衰败之照早有显现,也并非他一人有所察觉,只是大家都不愿承认罢了。 这也是他为何送颖儿入宫,想试图阻止大幽衰败的最初目的。 颖儿是最懂他的,可惜事情没能朝着他们希望的那样发展。 锦波的出生,不过是给那些自欺欺人的鼠辈寻了个嫁祸的借口。 将一国的兴衰置于一个孩童身上,这些人是多么的自私无耻,没有下限。 这也是他为何一定要推锦波上位的原因,他想要实权,想让这个国家在锦波的统治下好起来。 虽说他做了安排,可已经过了三天,里头的消息出不去,外头的消息也进不来。 他们这头主事的人,全都在这了,这是他离心愿最近的一次,不能就这样放弃了。 没到最后一刻就不算输,他手里还握着王牌,因为锦波不再宫里,他们还有与大皇子一较高下的机会。 也不知嬷嬷找到锦波没有,希望能护好她。 从入宫起,他就没见到其他皇子公主,大皇子这般笃定,那个位置非他莫属,想必已经被残害了。 谢贤甚至怀疑棺材里躺的皇上也是被他们弄死的。 还好锦波没跟着一道进宫,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谢氏为首的商贾围成一圈,他们以谢贤马首是瞻。 被关了三天,都露出疲态,但心中的信念还是坚定的。 他们这样不遗余力的支持谢贤,只因只有这个国家好了,他们这些买卖人才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和更好的出路。 虽不能大声说话,彼此只用眼神交流,鼓励大伙坚持下去。 外头越来越亮,大殿里也闷热异常,呛人的烟气越来越浓,不多时就有人昏倒过去,被移到边上躺成一排。 忽的有人拍着殿门大喊:“快放我出去,我家那边起火了,我老母和妻儿还在府上,我得回去救他们。” 众人听见叫喊,全都紧张起来,冲向门边窗边透过缝隙往外观瞧。 因有高大的祭台遮挡,具体情况根本看不清楚。 但从四面八方冲天的火光判断,除了被祭台围挡住的皇城,整个都城都已陷入火海。 大殿里顿时乱做一团,有跪地祈祷的,也有拼命想冲出殿外去救家人的。 原本闭目端坐的谢启明,听见叫喊忽的站起身子,眼睛冒火,朝手足无措的锦萧扑了过去。 连踢带打的嘶吼道:“是不是你叫人放火烧的都城?我家囡囡才五岁,她若有事,我谢氏一门倾家荡产也不会叫你好过。” 锦萧没有防备,顿时被谢启明扑到在地,一边抵挡他的撕打,一边大声喊道。 “来人,快来人,将这个疯子拖走砍了。” 可殿里乱哄哄的,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边,护他的侍卫又被他喊去外面查探情况。 锦萧听闻外头起了大火,十分震惊,怀疑是外公命人干的。 本就心虚,根本抵挡不住盛怒之下的谢启明,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揍。 直到谢贤跑来,才拉开了两人:“真是个蠢材,即便你想要那个位置,也不该放火烧了都城。 几座粮仓全在城内,此刻一把火烧了,你可有想过后果。” 锦萧觉得分外委屈,擦着脸上的血痕,大声辩解:“我没有,我不是。” 殿门已经快被冲开,谢启明不顾谢贤的劝阻,转身朝大门的方向跑去,他要出去,要去救他的囡囡。 第十四章 失控 大门被撞开,浓烟遮住了日出的光亮,灼热的空气,夹杂着焦胡的味道扑面而来。 大幽有头脸的人物,一齐冲出大殿,朝着已陷入火海,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混乱的场景早已失控,控制众人的侍卫也被冲的七零八落。 他们之中也有人记挂家中亲人,早扔了刀剑混在人群里一起往外面涌去。 至于有多少人是真心想出去救火,又有多少人是想摆脱大皇子的控制,想要逃离这里的,就不得而知了。 待众人冲到宫门前,却被外头想要进皇城避难的人给堵住了。 隔着一道宫门,外头的人想进来,里头的人想出去,僵持之下,谁都没办法如愿。 锦萧跟在众人后头出了大殿,看到冲天的火光与滚滚的浓烟,惊的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谢贤此刻也焦急万分,他担忧的是城里那几座刚囤满的粮仓。 那可是都城数十万人口一年的嚼用,他费劲了心思才从各地运回来的。 若是尽数毁了,中秋一过眼看就要入冬了,到时候几十万人没有吃的,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愤恨的一把扯住往后退去的锦萧。 “大皇子,这可是你想要的结果?杀人,放火,拿下一座烧成灰烬的都城。 踩着你子民的尸首坐上那把椅子。” 锦萧摇着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这三天我大多数时候是与你们在一起的。 也从未下过放火焚城的命令。” 谢贤冷哼一声,甩开已经失了分寸的锦萧。 扯下身上的麻布孝衣,大步的朝外面走去。绝不能把大幽交给这样的蠢货。 他并没有朝宫门的方向走去,拐了个弯,扯住一个抱头乱窜的小太监。 “带我去国师的殿宇。” 那小太监用力一甩,有谷物从他的衣衫里掉落,洒了一地。 小太监躬身去捡,并不理会谢贤凶神恶煞的样子,头也不抬的道。 “国师住在皇城的东北角,大人自己去寻吧,别拦着我逃命。” 谢贤不想为难无辜之人,绕过他急急的朝东北角去了。 拐过一道宫墙,杂乱的荒草与枯树怪石映入眼帘,一座黑石砖砌成的院子隐在后面。 看着离的不远,却没有路径,谢贤心里着急,也顾不上其他,抬脚就钻进了枯树林。 黑石墙近在眼前,可谢贤走的双腿发软也没能找到可以进入的门户。 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喃喃道:“这神棍果然邪门。” 捡起地上的石子,朝黑石墙砸去,直扔的胳膊都酸了,才听得“咔咔擦擦”的响动传来。 严丝合缝的黑石墙正缓缓裂开,一个十二三的小童,站在裂口处朝谢贤招手。 “我师兄正在施法,还请国仗大人安静些。” 谢贤顾不上惊诧,朝小童跑去,大声喊道:“国师呢,快带我去见国师。” 小童脸色一挎,没好气的瞪了谢贤一眼:“说了叫你安静些。”转身引着谢贤进了院子。 叮嘱道:“师兄正在求雨,事关都城数十万生灵的安危,国仗的事暂且先放一放。” 谢贤也是万般无奈,才来找国师商量对策的。 毕竟大幽变成今天这副样子,他有逃脱不掉的罪责,看看那些劳民伤财的祭台就知道了。 手握大权却不思为国家做些有益的事,现在出了这样的乱子,还不肯现身主持大局。 莫非他也被大皇子一党拉拢过去了?想到此处,谢贤顿觉不妥,他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这两方势力若是勾连起来,大幽哪里还有什么将来可言了。 谢贤对这个神棍厌恶至极,这种感觉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有了。 他记得那会颖儿只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回外出收账,到家时身边跟着个面白娇弱的少年。 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瞳仁还是灰褐色的,透着那么一股子邪性。 颖儿兴奋的给他介绍,“阿爹,这是星回,我在路上遇到的,别看他娇弱,本事可大着呢。 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还通奇门遁甲之术,这次外出收账,他可帮了大忙。 我与他一见如故,忍不住就将他请回来做客了。” 谢贤对他宝贝闺女所交的朋友,向来十分大度。 他谢氏一门作物商贾,广交朋友是十分必要的,即便有些让他不喜的人,面子上也是客客气气的。 可唯独在这个名叫星回的青年跟前,谢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经商半生,识人无数,只要见上一面,那人的脾气秉性,想法目的,他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可这个星回,看上去娇弱无害,满脸笑意,就是让他不舒服。 总觉得这人的心思,绝不似面上那般单纯无害,透着股子阴郁。 他的宝贝颖儿开朗赤诚,与这样的人交往怕是要吃亏。 即便颖儿苦苦哀求,他还是下了逐客令。 却不料没过多长时间,那娇弱少年竟摇身一变,成了大幽国里人人敬慕的国师,皇帝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 他还与生气的颖儿说过:“看吧,我就知道这人包藏祸心,短短时间就爬到那样的位置,不知使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 你如何能与这样玲珑心窍的人来往,你压不住他,吃亏的是你,爹爹是为了你好。” “他才不是爹爹说的那般,你根本不懂星回。” 陷入回忆的谢贤,被有些温热的雨水浇的回了神,快步跟随小童进了一间屋子。 屋里陈设简单,只摆着些实用的桌椅板凳。 小童指了指桌上的茶壶:“你先坐吧,壶里有茶想喝自己倒,我得去帮师兄维持法阵了。 我警告你,这院里到处都是机关,你可不要乱走,等师兄忙完,自然会来见你。” 谢贤抹了抹脸上的水渍:“我不见南烛,我是来找星回的,外头乱成这般,他不知道吗? 你这小童不知轻重,快快带我去见他。” 小童冷哼一声:“就凭你也想见我师父,若不是怕你惊扰师兄施法,我才不引你进来。乖乖在这待着。” 话落“哐当”一声关了门,只留谢贤一人立在屋里。 第十五章 摊牌 外头大雨倾盆,崽崽们吃了东西,在不漏雨的角落里挤做一团呼呼睡去。 锦波瞧着外头亮白一片的水幕,松了口气,这雨下的还真是及时。 若能浇灭了这场大火,他们这些侥幸逃过一劫的人,也能少吃点苦头了。 转身拿起小四探路的竹棍,戳了戳丢在角落里的瘦猴。 那人醒转过来,惊恐的瞪着眼前矮痩的孩子。 锦波单手叉腰,一手握着竹棍。 “我问,你答。给我老实点,不然,弄死你。” 还不等锦波发问,那人就喊了起来。 “给口吃的,只要给口吃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放在一旁的瓦罐,可罐子是空的,锦波自然没法答应他。 “那得看你的答案值不值我给你一口吃食,你也知道,这世道一口吃食有多金贵。” 那人吞咽了一下,十分不舍的将目光从瓦罐上收了回来。 “你是谁,为何一路跟着我们?” “我叫阿宽,去年满了十六,就被征去做了民夫修筑祭台。 昨夜逃命时,我见你们颇有章法,手里还有吃的,就跟着你们来了。” 锦波敲着竹棍,“昨夜城里的大火,是你们放的吧。受了谁的指使,为何放火焚城?” 阿宽闭口不言,火确实是他们放的,但这事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把头说过,这事要保密,办完这事,他们每人能得一斗粗粮。 说不得还能得了自由身,以后也不用再做苦力了。 放火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事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他不过是想弄口吃的,现在却成了焚城的凶手,他也不想这样,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 锦波见他不言,举起竹棍敲在他干瘦的小腿上,阿宽只是缩了缩腿。 这不过是群半大的孩子,只要他闭口不言,他们也不能拿自己如何,过不了多久就会放了他的。 阿宽这样想着,转过头去,再不理会锦波。 旁边看热闹的男孩,从怀里摸出半块干饼子,往前凑了凑,蹲在阿宽的面前嚼了起来。 “吧唧吧唧”的咀嚼声,终是让阿宽破了防。 “给我留一口,我告诉你们就是了。” 男孩站起身来,将饼子重新装进怀里,立在锦波身后,等着阿宽的答案。 “三天前的夜里有人来告诉我们,之前计划的事要提前了,安排了一顿饱饭让我们第二日就行动。 但具体是什么事,我也不知,只是按照把头的吩咐,跟着大伙去了皇城的南门。 我以为是皇帝死了,我们不过是去吊丧的,谁知刚到宫门外,就乱了起来。 有人领着喊口号,什么‘乱世将至,大幽危已,唯有神女,才可救国’之类的。 我虽听不懂,但裹在人群里却觉得十分震撼,这般闹了两天,发现人群里牵头的那些人不见了。 大伙又饿又困,也不知谁出的主意,说要闯宫,被宫墙上的侍卫射杀了一轮,大伙便分散逃开。 我们一行,全跟着把头,寻不到当初联络的人,也不知下一步要如何做。 想着去掏些吃用,干脆离了都城,上了街才发现,与我们一样想法的民夫,早就开始抢砸了。 把头先前还叮嘱我们,不许祸害平头百姓,可到了后来哪里还控制的住。 连维持治安的兵士,和那些平头百姓都参合进来,直到晚上虫儿出来才平静下来。 天明之后把头有了章法,说是得了贵人指点,要带我们去抢富户。 我饿的头晕眼花,只跟着凑了个人数,打砸的事情真的没干。” 锦波还在等下文,阿宽却不往下说了,示意边上的男孩给他一口吃的。 男孩也是狡猾,掰下一小块,递到阿宽嘴边,待他张嘴,又收了回来。 “你接着说,焚城的事,说完就给你吃。” 阿宽吞咽了一下,却也无可奈何。 “傍晚把头找到我,给了我一罐火油,让我在虫儿出来之前,去指定的地方放一把火。 说是办完了事能得一斗粗粮,若是贵人高兴,还能将我们送出城去。 我以为那火只是驱赶虫儿,方便其他人行事,却不知同一时间全城各处都起了火。 大火一起,根本找不到路去与把头他们汇合,只能跟着逃命的人往安全的地方跑。 路上遇见你们,就跟着来了,我是真的不知道火会烧的这样大。” 男孩将掰下的饼子塞进阿宽嘴里,阿宽嚼也不嚼就往下咽,罢了还张开嘴等着投喂。 男孩踹了他一脚:“美得你,放火焚城还有脸多吃,没将你乱棍打死都便宜了你。 害的我们家都没了,好好反省你的罪过。” 话落拉着锦波走到一边:“你为什么问他大火的事。” 锦波本想编个慌,说自己忧心被捉去当民夫的阿爹,还未开口男孩就对她说道。 “你别想骗我,我知道你是谁。” 锦波暗自好笑,这会连她自己都闹不清楚自己该是谁,他又知道什么。 “你是谢家的人吧,你来破庙的第二日,谢家就有人找上我们,帮忙找一个从府里跑掉的孩子。 当时外头太乱,我们又有其他事情要忙,便把这事撂下了。 我敢肯定,你就是谢府要找的孩子。” 锦波瞥他一眼,不装了,摊牌了。 “没错,我就是他们要找的锦波,你现在知道了,又能如何? 全城都被烧干净了,你将我送回去又能怎么样,还能有人给你发赏钱不成。” 那孩子一时语塞,抬手就将锦波推了个趔趄。 “我是不能拿你如何,但谢府与我们有恩,你偷了人家的东西跑出来,还这样嚣张。 小小年纪,脸皮也太厚了些。等谷廉回来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锦波“呦呵”一声,抬起竹棍就往他身上打去,什么臭鱼烂虾也敢教育起她来了。 随没什么力道,但用刀的手法是刻在肌肉里的记忆,直打的男孩抱头乱窜。 吵醒了睡觉的崽崽们,嘻嘻哈哈的瞧热闹。 小四出声喊道:“快别闹了,当心引来旁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咱们还不知道呢。”话落侧耳倾听“外头是下雨了吧,大火可熄灭了,我睡了多久,大黑可寻来了。” 第十六章 出路 听到小四的喊声,锦波停了手,实力不如以前的百分之一,果然还是岁数太小,身体太弱了。 不过收拾这些小赖子,尽够用了。 喘着粗气对男孩道:“怎么样,还打吗?” 男孩跑到小四的身后,揉搓被抽的生疼的皮肉。 “我不过是推了你一下,你就下这样的狠手,小小年纪也太歹毒了些。” 锦波噗嗤一笑,她本来心中郁闷,好容易穿个越,却遇上这么多理不清头绪的破事。 这样发泄一通,心里畅快多了,将竹棍递给小四,扶着她站起身来。 “我若歹毒,昨天夜里便自己跑了,将你们全留在大火里头烧死。” 这本来是句玩笑话,却听得崽崽们脸色一变,对锦波生出一丝畏惧。 “我身份的事先往后放放,现在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 大火焚城,将所有东西都烧了个干净,过不了多久就要入冬了,现在要考虑接下来的衣食住要怎么解决。” 小四拍了拍锦波的手:“你别担心,等谷廉回来他会有办法的。” 锦波皱了皱眉,这语气,这神态,又让她想起了她认识的那个小四。 遇事从不自己想办法解决,将重担全部丢给别人。 那个小四也常说:“锦波有办法,锦波会解决的,怕什么我们有锦波。” “锦波帮我,锦波救我,锦波你去死吧。” 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抽回了被小四紧紧握着的手。 “昨夜那场大火,你是亲身经历了的,谷廉回不回的来还两说。 这么些人呢,谷廉若不回来,都等着饿死冻死吗? 别把什么事都寄托在别人身上,遇到事了该想法子解决,等着别人来救,与等死有什么分别。 等雨停了,我就出去探探情况,至少把下一餐的饭食解决了。 都动起来,找些容器接水,这雨下了一阵了,应该能喝。” 听着锦波的说教,小四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转眼就恢复了神色。 她眼睛不好,早就习惯了依赖别人生存。 自觉并没有什么不对的,而且自己也并非一无是处,帮着大家做了许多事的。 她可是大家的阿姊,锦波才来了几天,就当着大伙的面这样数落她,心里顿时有了疙瘩。 “你才来不久,不知道谷廉的本事,他不会有事的,肯定能找到我们。 等他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锦波见她还在狡辩,不想在与她多说,拉着她探路的竹棍,把她引到金宝旁边。 “你眼睛不方便,照顾病患吧,其他事情我会看着办的。 有没有谷廉,咱们都得想法子活下去。” 崽崽们得了锦波的吩咐,行动起来,四处搜寻接水的容器。 小四频频皱眉,这才一日光景,他们就对这个新来的丫头言听计从了。 又想到谷廉有可能真的回不来了,心中便有些恼火。 忍不住开口道:“咱们该等谷廉回来再商议其他事的。”却发现根本无人理她。 大雨下了半日,彻底浇熄了昨夜焚城的大火,湿热的空气里弥漫着焦胡的味道。 天空阴云密布,压得很低,憋闷的叫人喘不上气来。 这里是皇城,该比外头安全些,他们一行全是孩子,有几个连路都走不稳呢。 灾难刚过,肯定要乱一阵的,出去了争抢不过那些大人。 不如在这里躲着,看看情况再说,至少这里她熟。 锦波安顿好大家,叫他们乖乖待在殿里等她回来。 踩着枯草烂泥,朝她以前住过的院子寻去。 离得近了,心中便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来。 她记得,院里的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她们母女两个。 那时的她,以为是自己命格不好,才连累的阿娘跟着遭受冷眼与排挤。 现在想来,那些人不过是眼红她们娘两,能在这偏僻的冷宫里,活的比他们滋润些罢了。 别人都说颖妃是个孤傲冷清的人,但在锦波的记忆里,她的这个娘亲却是个热情开朗的人。 不但是个处处护着她的娘亲,更是一个可以与她聊天玩耍的大朋友。 每回受了别人欺负排挤,锦波都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好。 阿娘总会安慰她:“这不是锦波的错,我的锦波,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 他们欺你辱你,是因为他们羡慕你,嫉妒你。 现在日子难熬,也不是锦波的错,是这个国家病了,却无人来医,等你再大些,就会明白了。” 又想起颖妃生病那段时间,常会看着锦波出神,甚至流下泪来,说的最多的,就是要好好活下去。 这地方,锦波再熟悉不过,以前总会站在院里,想着外面的光景该是如何。 如今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哪词怎么说来着,物是人非。 以前看管她们的嬷嬷太监全都不见踪迹,常年锁着的大门开了半扇,朱漆剥落,铆钉生锈,处处透露着衰败景象。 锦波握紧了手里防身的木棍,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院里散落着衣衫鞋袜,和摔碎的瓷片,一副案发现场的样子。 锦波直径去了四公主锦瑟住的那间,她要将颖妃留给她的那个锦囊找回来。 屋里十分凌乱,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了,稍值些银钱的东西全被拿走了。 锦波又找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吃的那就更别提了。 捡了几件还算厚实的衣裳缠在腰间,转身出去。 本以为这里已经没人了,却撞上两个鬼鬼祟祟的宫女挨屋翻找东西。 锦波不想引人注意,猫腰躲了起来,想等着她们离开在回她以前住过的小院。 那两个宫女也只捡了些还能上身的衣衫,裹了两个大包袱,准备离开。 途经锦波以前住过的院子,一宫女想进去看看,却被另一个拦住了。 “都烧成那般了,留不下什么东西的。即便没被烧过,那院子也去不得。 你知道那是谁住过的?亡国妖孽,降世灾星,晦气得很。” 话落还朝小院的方向“呸”了两口,拉着一脸嫌弃的宫女,加快脚步离开了。 锦波到不在意,起身进了小院。 第十七章 茶艺 进了院子,陌生又熟悉的一切映入锦波的眼帘。 看着院里的景象,小锦波在这里生活的轨迹也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除了那间她和颖妃起居的房子被烧毁,其他地方都是完好如初的。 这还要得益于她那骇人的头衔,即使宫里乱成一锅粥了,也没人敢上她住过的院子搜刮。 墙角边春上种下的红薯土豆已经可以挖了。 还有些应季的蔬菜,因为长时间无人照看采摘,被虫儿祸害了不少,挑挑拣拣还能选出来一些。 锦波去了未被烧毁的灶房,瓦罐里还有些油盐,缸里的米面却已经发霉受潮,能入口的剩不下多少了。 解开缠在腰间厚实的衣衫铺在地上,将灶房里能吃的东西搜刮了一番,拿了够吃两天的打了个包袱。 将盐仔细收好贴身放着,又去墙边挖了些土豆。 路过耳房时,瞧见了颖妃给她缝的布老虎,顺手捡了起来,却发现这老虎有些分量,夹在腋下带了回去。 满载而归的锦波,回去时却发现小四正给孩子们洗脑。 什么要记得谷廉哥哥对大家的好,要听她的话,不能被外人指使了,他们才是一家人云云。 字字句句都将锦波排除在外,生怕谷廉不在,锦波夺了权一样。 锦波闹不明白,这小四为何对她这么大的敌意,她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 莫非所有叫小四的,心里都有些问题。 孩子们见锦波回来,还带着东西,全都围了上来,将小四晾在一边。 小四有些尴尬,但还是保持着姿态磕磕绊绊的迎了过来。 “你找到吃的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昨天夜里混乱,你将我们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锦波撂下东西:“能活命的地方,你若信不过我,吃饱了我送你出去。 外头火灭了,雨停了,你想去作死我也不拦着。” 小四有些委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咱们有危险,谷廉他们寻不到我们。” 锦波有些来气:“能有什么危险,昨夜的大火才是危险,我没有丢下你们,你该庆幸才是,别跟我扯其他的,我不爱听。” 小四不依不饶的道:“谷廉是我们的大哥,照顾我们三四年了,我可做不到你这样冷血,对他不管不问。” 锦波恨的牙根痒,这是什么绝世圣母大绿茶,非要在孩子们跟前把她刻画成冷血无情的人才行吗。 看来她眼瞎,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心也跟着瞎了吧。 锦波就看不上她这样惺惺作态的样子。 “谷廉谷廉,张口闭口都是谷廉,离了他你就活不成了还是怎样。 他若昨天死在外头了,你是不是也要和他一道去死。 眼前的事情你不顾,非要操心自己管不着的事,你这不是犯贱吗。” 小四被锦波的气势惊的往后退了两步,大眼睛里滚下泪来。 “你,你怎么能咒谷廉,若不是他肯收留你,你已经病死在破庙外头了。 你果然不是好种,是偷了谢家东西的小贼。” 锦波推开孩子,往前一步,差点便贴在小四身上,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是什么人,用不着你来说。实像的就给我安分点,我的饭可不是白吃的。” 小四被吓到,连连后退,站定了拍着胸口喘气。 “孩子们,过来,不许和她站在一处,她咒谷廉哥哥死呢。” 锦波被气笑了,可又实在犯不上与一个半大的孩子计较。 但看着小四那张脸,想上去抽她的那种冲动便控制不住了。 深吸一口气,转身提起地上的包袱,到殿里另外一边升起火来弄吃的。 孩子们根本没什么心眼,他们虽听了小四的话,但对锦波并不讨厌。 锦波救了金宝是真的,带他们逃出火海是真,给他们找来吃的也是真。 制服了抢他们吃食的恶人,更是在小孩子的心里树立了威信。 孩子都是仰慕强者的,短短一天时间,锦波展现出的人格魅力已经打动了他们。 即便小四说她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也抵挡不住他们想朝锦波靠拢的心。 有人帮忙拾柴,有人帮忙取水,不过片刻食物的香气就在殿里飘散开来。 角落里的阿宽,饿的眼都绿了,吵嚷着给他吃一口。 锦波一个眼刀飞过去:“等着!若引来了旁人,这一锅可不够分的。” 阿宽乖乖闭了嘴,吞咽的动作却是停不下来。 锦波舀了些汤水给金宝吃了,才盛了些剩下的去喂阿宽。 被那稍大些的男孩拦着:“咱们自己都不够吃的,何必养着他,将他放了算了。 反正你想知道的事情,他都告诉你了。” 锦波摇了摇头:“不行,他一路跟着咱们来的,知道具体位置。 这里相对安全些,若将他放了,保不齐他会带其他人来。 到时候在想找个比这里好的藏身处就不容易了。” 男孩松了手,算是同意了锦波的想法。 “我要出去找谷廉,其他人先拜托你了。 你才来不久,不知道谷廉对我们有多重要,小四也是担忧他的安危,才激动了些,你别与她计较。” 锦波蹲下给阿宽喂食,听到男孩的话心里舒服了些,总算有个明白事理的人了。 可这些孩子不是她的责任,她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把所有责任都抗在自己肩上了。 “天黑了在去,不管你找不找的到谷廉,三天之后都得回来。 我只照看他们三天,你知道我是从谢府偷跑出来的,还有别的事要做,不好在与你们混在一处了。” 男孩点了点头:“小四……” 锦波用木勺敲打着破碗,打断了他的话:“你放心,我不会拿她怎样的,只要她不来惹我,不将大家置于险境,想干什么便干什么,我不会理她的。” 男孩只能闭了嘴,摸出怀里的饼子,拿给小四,并与她说了晚上要出去找谷廉的事。 小四啃着饼子,闻言却激动起来,吵嚷着要同他一起去,还点了几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半大孩子。 男孩被她缠的没办法,只能点头同意了。 第十八章 心眼 锦波冷眼瞧着,心中了然,这小四果然不是个好饼。 他们这一走,怕是不会回来了,外头看似没有危险了,留在这里就要依靠锦波生活。 锦波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还是个能力出众的陌生人。 小四大概也明白谷廉八成是回不来了,她不想以后依靠锦波过活,处处受制与她。 将听话机灵的孩子都带走,是想甩开锦波出去搞自己的小团体吧。 那样的话,至少没人敢与她对这干,她还是大伙心里白月光一样的阿姊。 把路都走不稳的孩子和还在昏迷的金宝留给锦波,算是为新团体减轻负担,与锦波分道扬镳了。 锦波也不说话,随他们折腾,她倒想看看这小四还能折腾出什么新花样。 靠在一边闭目养神,打开系统查看宫里的地图。 刚调出地图就被气到了,地图能显示的,只有锦波走过的地方。 未曾踏足的地方,全都被迷雾遮掩住,想要查看全局,必须亲自过去探查。 没穿越的时候,安装过系统的人除了匹配自身的专业知识,许多资料都是可以共享的。 比方说地图,资源点,安全区。 现在可好,这地方只她一个人带着系统,开个图也要她亲自去了。 刚要关闭系统,就发现搜索栏里出现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词条“食谱”。 点开一看,里面只解锁了一道菜“乱炖”列出了所需的食材,并标注了食材的出处。 这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土豆”耕种或野外采集获得。 科属,性状,用途,耕种方法,收获时节,都描述的十分详细。 “乱炖”里用到的东西,全被列了出来,就连盛饭用的那只瓦罐也被详细解释了一通。 锦波关了系统,碎碎念着:“净整些没用的。”以前就觉得这系统不靠谱,换了个地方,依旧发挥稳定。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男孩朝锦波走了过来。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去找谷廉,你等我三天,三天后即便我不来,也会有人来接你们的。” 锦波不置可否,起身带着他们往外走。 一路上小四沉默不语,拽着男孩寸步不离,与来时紧贴着锦波简直判若两人。 七拐八拐的到了那处宫墙的缺口处。 锦波停下步子,转身对他们说道:“从这出去,就有路了,城里你们比我熟。 我好心提醒一句,大灾过后,人的心里总会有些变化,你们小心些。” 男孩点头答应,小四却在一旁催促着快走。 男孩只当小四是因为与锦波脾性不合,若不带她出来,怕两人又起了争执。 根本没想到,小四是想甩了锦波他们。 送走了人,锦波沿着宫墙探图,却发现地图上有个蓝色的小点正在朝她靠近。 系统虽没有危险提示,锦波还是猫腰躲在了枯草丛里。 来的是个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到处乱走的人,嘴里嘟囔着:“囡囡,我的囡囡,阿爹会来救你的。” 锦波躲在草丛里,觉得这声音格外耳熟,探出头去观瞧。 这不是她的便宜舅舅谢启明吗,他怎么会在皇城里,还搞成这幅模样。 知道谢家被烧了,疯了不成? 锦波对这个舅舅印象还不错,至少从谢启明的身上锦波能感受到亲人之间的那种善意。 他也帮锦波说过话,虽然都被谢贤压了回去,可发自内心的关爱,锦波还是能感受到的。 这会见他这般,心里多少有些不忍,从草里钻了出来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直到锦波在谢启明的身前站定了,都没能让有些癫狂的谢启明回神。 只挥着手念了一句:“别挡道,我赶着去救人的。”竟然没认出锦波来。 看样子真是病的不轻,人都已经恍惚了,明知前面有人挡着,还是不受控制的撞了上去。 躺在地上竟是动也不动了,锦波暗叹一声:“这不是碰瓷吗。” 抬手去探,发现人只是昏迷了,系统也没提示生命迹象微弱。 浑身湿哒哒的,滚烫的厉害,想是淋了大半天的雨,已经烧糊涂了。 将他扔在这里怕是会被冻死,锦波起身把谢启明滚到一旁的枯草里藏好。 回了破殿,从灰堆里刨出一个烤熟的红薯,走到阿宽跟前。 “你帮我背个人回来,这红薯就是你的。” 阿宽拼命点头:“能行,你先给我吃一口。” 锦波也不理他,用手里的木棍敲的他站了起来。 “跟我走,敢耍花样我就弄死你。” 阿宽看见吃的眼睛都直了,哪里还有心思耍花样,跟着锦波到了地方。 见昏睡在草丛里的谢启明道:“这人穿的不错,是个大人物吧,救了他应该能得不少好处,只给我一个烤红薯不太合适吧。” 锦波眼睛一瞪,举起手里的棍子就要往阿宽身上打。 “他是谁关你屁事,你既这般说了,那这个烤红薯我也不准备给你了。 一会我捆了你的双脚,就让你躺在他边上陪他,可以给他取暖,还能替他被虫儿撕咬。 等明日叫了旁人来抬他,若是你有幸还能活着,就将救他的恩情全都记在你的头上如何?” 阿宽吓的往边上蹦了两下,嘴里嚷着:“我背,我背还不行吗?你先给我解开。” 锦波让阿宽蹲下,却并不解开束缚他的绳索,只是换了个捆法。 扶起谢启明,让他靠坐在阿宽的背上,又用剩下的绳子将谢启明牢牢捆在阿宽的身上。 催着阿宽起身:“你若把他背不回去,就与他一起在外头过夜吧。 眼看天就要黑了,虫儿应该快出来觅食了。” 阿宽着实怕了这个面甜心狠的小丫头,使了吃奶的劲,背着谢启明一口气冲回了破殿里。 安置好了谢启明,天也完全黑了下来,外头窸窸窣窣的虫鸣声,让人毛骨悚然。 锦波点了殿里搜集来的破烂桌椅,防着虫子进来咬人。 从灰堆里扒出烤好的土豆红薯,给孩子们分着吃了,将他们安置在干爽的角落里睡下。 这才走到阿宽跟前,喂他吃了答应给他的那个烤红薯。 第十九章 宿主 锦波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又往火堆里添了几块破烂桌椅。 靠墙盘膝坐下,手里还握着探路的木棍,不由得叹了口气。 说好的这次只为自己好好活的,这才几天时间,刚得了自由,又给自己找了一堆负担。 昨日夜里她就该自己跑了,何苦带着他们给自己找麻烦。 现在可好,几个路都走不稳的孩子,两个半死不活的病患,再加一个心术不正的饿死鬼,全成了她的责任。 入夜后气温骤降,呼出的气都带着白霜,可外头虫儿的摩擦声却不降反增。 昨夜的那场大火,将都城里大多草木都烧干净了,如今这些虫儿全都涌进皇城里来啃食,数量增加了几倍不止。 锦波不断往火里添柴,让火烧的旺些。 但还是有不少虫儿从破烂的门窗上钻了进来。 虽畏惧火光,但还是细细嗦嗦的到处乱转,扰的人十分心烦。 锦波搓了搓手,捉了一只观瞧,那虫儿有一指长短,滚圆肥硕。 灰褐色,带着斑纹,瞧不见脑袋眼睛,只一对巨大的锯齿样口器顶在前面。 前肢细小,带着倒钩,后肢粗大健壮,弹跳有力。 生有甲壳,得使些力道才能将其碾碎。 殿里光线暗,锦波没瞧见虫儿的甲壳上还有毛刺。 她捏死虫儿,那些毛刺也沾染在她的手上。 瘙痒异常,片刻间手掌就红肿起来。 系统弹出提示,“卜泥”昆虫纲,节肢门,鞘翅目…… 洋洋洒洒一大篇,习性,毒性,优缺点,描述的十分清楚,只天敌那一栏里标着问号。 想来是这个时空的物种,锦波没有遇见,系统也无法判定。 挠着红肿的手,心中暗道:“什么破系统,知道有毒不早点说,拿我当工具人用呢。 地图要我自己去探,物种分析也要我亲身试过你才给注释。” 往下翻看解毒的方法,“用水清洗,自行解毒。” 锦波不敢耽误,取了瓦罐里盛这的雨水仔细清洗,瘙痒退去,手指却麻了起来。 她知道系统不会害她,但给出错误提示,略微整她到不是没有可能。 心中不由冒火,“到底谁是宿主,早晚有天废了你。”不过麻木确实比瘙痒要好受一些。 回头再看那些爬来爬去的虫儿,心里也忍不住发毛。 以前她遭遇的异兽都是身形高大,气势惊人的种类,靠力量和技巧,就能取胜。 这种身形娇小,又数量众多的虫群,锦波从未见过,一时也想不出对付它们的好法子。 只能敬而远之,不去招惹了。 这一夜,大幽都城的大数虫群,在烧成灰烬的焦土上找不到吃食,全都挤进了皇城里。 寂静的夜里,缺月洒下银辉,将一切照的惨白,四下里“咔咔嚓嚓”的咀嚼声听起来叫人毛骨悚然。 那声音直达骨头缝里,好像动一动,虫子就会啃到自己身上来。 只一个地方静悄悄的,仿佛连风都静止了。 谢贤坐在屋里,盯着桌上火光如豆的油灯发呆。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日了,只傍晚的时候有人给他送了些清水干粮。 雨停了之后他就想走,既然见不到星回,他也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外头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他必须出去处理。 奈何那扇门,死活推不开,窗户也是封死的。 他本想跟着来送吃食的小童出去,可还是慢了一步,被关在屋里。 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他脑子已经开始有些混乱了。 上了岁数,终是经不住这样操劳,盯着油灯的眼皮慢慢合上,头也跟着往下垂。 身后一阵凉气袭来,谢贤忽的坐直了身子。 一身白衣的南烛出现在他身后,懒懒的声音传来:“国仗大人好体魄,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谢贤猛的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南烛。 “带我去见星回,我有事与他商量,已经耽误一天了,大幽破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南烛睡眼惺忪,原本莹润的脸色,此刻却浮着一层灰白之气。 红润的嘴唇也没了血色,干裂破皮,看上去十分憔悴。 “我早与你说过,我师傅重病,昏迷不醒,即便我现在带你去见他也商议不出什么来。 皇帝之死,实属意外,那是大皇子他们捅出来的篓子,坏了既定的星运,自有恶果等着他们。 我虽不及师傅万一,但国仗大人心里想的什么也能猜到一二。 我占星台只管卜算星运,将大幽引入正确的方向,绝不参与党派之争,这点国仗大人尽可放心。 至于国仗大人要和大皇子怎么斗,我占星台管不着,也不想管。 现在天色以晚,国仗大人放心在这里休息,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出去。” 谢贤面上阴晴不定,他等了一天,就等了这么个结果。 “不管,你居然说不管,大幽被造成今天这幅千疮百孔的模样,他星回要付一半的责任。 国力衰败时,还劳民伤财的建什么祭台,难道不是他星回的主意? 现在居然说不管了,你们良心何在。” 南烛身形晃动,有些站立不稳,他祈雨灭火,算是违背了天意,耗费了太多精气神。 刚恢复了些就赶来见谢贤,这会已经支持不住了。 眼前一片花白,大颗的汗珠从额上滚落,忙伸手扶住桌沿,大口的喘着气。 谢贤愣了一瞬,见南烛不像装的,忙扶住他坐了下来。 倒了杯水,送到他的嘴边,冷静下来再看南烛,这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这样虚弱的少年,到少了以前见到他时的那种邪门乖张。 这是祈雨灭火伤到元气了吧,谢贤这般想着,心里的火气也去了大半。 南烛喝了水,感觉好了一些,扶着桌角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理也不理谢贤。 “哐当”一声关了门,将谢贤刚对南烛生出的一丝心疼击的粉碎。 跺着脚大骂道:“祸国殃民,祸国殃民啊,星回那样的妖孽,能教出什么好东西来。” 话音未落,桌上的油灯“噗”地一声,灭了。 谢贤赶忙闭了嘴,摸索着躺到墙边的榻上和衣而眠。 第二十章 坏话 南烛出了屋子,被外头的冷气一激,顿时呕出一口血来。 扶着廊下的柱子,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踉跄这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白天引谢贤进来的小童,忙上前搀扶。 “师兄,你还好吧,快些调息休息。 咱们虽得了师傅真传,但所学抵不上师傅万分之一,你虽天资过人,但祈雨灭火这等事,也太过凶险了。 师傅生死难料,你若再有个什么万一,那咱们占星台可就只剩我一人了,我资质愚钝,可担不起大任啊。” 南烛浑身都痛,听着小童的碎碎念,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是个话痨乌鸦嘴,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再让他说下去,自己没事也要被他气出内伤来。 “闭嘴,出去。” 小童不管不顾,拉扯着南烛坐在蒲团上。 “那怎么行,我得护法助你恢复元气,你这样虚弱,自己不行的。” 南烛眉头皱的更深,实在没力气在与他辩驳,好在小童闭了嘴,他只能坐在蒲团上,靠着他闭目养神。 院子另一边的屋里,有人在小声交谈。 “昨夜起了大火,父皇的灵柩怕是不能按时下葬了,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会影响到子孙运势的。 大哥哥也是,夺位便夺位吧,为何要放火焚城。” “你心够宽的,都这会子了,还有功夫忧心运势,待大哥哥继了位,咱们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 “怕什么,不是有小国师吗,那天夜里,他能带我们出来,想来以后也不会对我们不管不问的。” 黑暗里二皇子锦安的声音传来:“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若是对他没有用处,他才不会顾咱们死活。 他怕是不想锦萧继位,这才留下咱们牵制锦萧的,你们也不想想,他师傅是如何操控父皇的。 占星台的人情,岂是那么好承的,咱们若能避过这一劫,将来要付的代价怕是与丢了性命也不差什么。”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二哥哥也太杞人忧天了,我母妃说过,好死不如赖活着,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能活着就是好的。 只要坚持到明年及笄,我就能像大姐姐那般嫁到别国去和亲,离开大幽这个鬼地方。” 忽的传来一声似笑似嘲的冷哼声:“二姐姐做什么大梦呢,还等到及笄,今年过完,大幽还在不在都是问题。 你想嫁出去和亲,也得有人要你,大姐姐出嫁时,大幽是什么光景,现在又是什么光景。 你忘了自己是怎么从锦衣玉食,活成食不果腹的了?” 被唤二姐姐的公主,踢了一脚躺在她边上说话的锦瑟。 “我说老四,你这牙尖嘴利的臭毛病得改改,与你母妃一个德行,怨不得院子里没人喜欢你们娘两。 还想学人家锦波母女,可惜你们外家没有锦波他们外家有钱。” 说道这里,声音陡然升高了一个八度:“对了,锦波呢,大哥哥没将锦波也捉了来吗? 她可是降世灾星,大哥哥若要继位得杀了她祭天才对。”说道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兴奋的继续道:“是了,定是大哥哥找不到锦波,准备用我们充数的。 你们快想想,最后一次见锦波是什么时候,若我们找到锦波,将她交给大哥哥,就不用担心大哥哥继位后会整治我们了。” 锦瑟捏着怀里抢来的锦囊,咬牙切齿道:“那个灾星八成是被她外家接走了。 她们住的小院里,应该有不少好东西,被烧了之后我原想进去看看的。 正巧遇上她,与她纠缠了几日,后来便再没见过她了。” 二公主闻言转身说道:“你胆子真大,灾星的院子也敢去。 照你这样说来,锦波该不会是死在小院里了吧。” 锦瑟还未言语,旁边就有人道:“她哪样命硬,怎么可能会死。我母妃说她是降世的灾星,是妖孽,就是她窃取了大幽的国运,才使得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锦安面皮发烫,觉得这些弟妹说的话有失公允。 大幽之广袤,一国之气运,如何会因为一个小孩子的出生便受到这样大的冲击。 在短短八年的时间里,衰败的一塌糊涂。 锦波母女遭受这样的对待,多半也是因为她外家谢氏太有钱了遭人妒恨。 父皇生性残暴多疑,为巩固地位,继位后杀尽手足,为集中权利,又与大幽各大世家均有联姻。 年纪小些的弟妹不知道,可锦安却是知道的。 谢氏还未送颖妃入宫前,大幽的贸易十分繁荣,周边各国的牛马皮毛,宝石香料,即便是海外的珍珠翡翠,大幽也是有的。 他听别人说过,这些贸易的线路,有大半都被谢氏掌握,不敢说富可敌国,敌半国应该是有的。 虽说谢氏是身份微末的商贾,但拥有这样巨额的财富很难不让人眼红。 父皇大概也是看上了谢家的财富,才会让一个商贾之女入了宫,还封了妃。 果然颖妃入宫之后,谢氏就开始走了下坡路,虽还是大幽首富,但手里掌握的财富与以前是不能比的。 这大抵也与大幽国力衰弱有关系,国家不兴盛,是没有人愿意跋山涉水的来做生意的。 锦安一直觉得,大幽衰败与天气异常,和父皇不管不问不勤政有很大的关系。 小妹锦波,大抵只是父皇拿来遮掩事实的替罪羊,代他承受世人的愤怒与怨怪。 若锦波真是个亡国妖孽降世灾星,以父皇那样的性情,哪里能容她活到现在。 是以锦安从未觉得锦波有什么不好,或对她有什么怨愤,只觉得这个小妹很是可怜。 但锦安也从来不敢与人说这些,他怕自己说出来,会变成别人眼中的异类。 像小妹锦波那样遭人排挤,被人孤立。 锦安心里明白,却也不敢太过关注锦波,毕竟自己外家只是大幽小有名气的书香世家,即无功勋实权,也无巨额财富。 母妃也在他一出生就被赐死了,外家力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在宫里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 这会听得弟妹们议论锦波,心中有些不忍。 但还是没有勇气斥责他们,默默翻了个身,兀自睡下了。 破殿里的锦波,后脊背发凉,鼻根发痒,忍不住“啊啾,啊啾”的打了几个喷嚏。 拢了拢火,搓着小手暗道:“谁又嚼我舌根了。” 第二十一章 带路 天色渐明,虫儿也安静下来,随着太阳的跃出,气温开始回暖。 锦波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脚,起身打了套拳舒展筋骨。 角落里的崽崽们挤做一团,呼哈呼哈的睡的正香,这还多亏了她昨天捡回来的厚实衣裳,穿不得,当被子御寒到是极好的。 点了点人头,不多不少,两个伤患病情也很稳定。 只谢启明依旧高烧不断,时不时的抽搐,说些胡话。 锦波撕了块布巾想给他降温,刚抚上他的额头,系统便弹出提示。 “体温过高,有器官衰竭,脑炎的风险。” 下面列出治疗的方法,以及锦波能在周边寻到的草药。 锦波有些犹豫,这人是个麻烦,救还是不救呢。 感情那一面,这人是锦波的舅舅,无论如何都有割舍不掉的血脉联系。 理智那一面,这人是胁迫绑架锦波造反的关键人物,救了他,自己只会与他们牵涉更深,带来麻烦。 锦波是个怕麻烦的人,做事喜欢速战速决,犹犹豫豫不是她的性格。 这些念头在她脑海里,只是一瞬,最终还是没办法丢下谢启明在这里等死,起身去外头找草药。 出了破殿,外头雾气蒙蒙,昨日的大雨使得空气十分潮湿,阴冷的感觉直刺骨缝。 锦波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身上的粗布衣衫,向破殿周围探去。 经过虫儿一晚上的啃食,原本就荒芜的皇城,这会看上去更加破败不堪,在四周巍峨高大的祭台压迫下,更让人觉得这座皇城摇摇欲坠,仿佛呼吸重些,它便会立马崩塌了一般。 皇城四门挤满了人,全是前些日子被大皇子锦萧“请”来为皇帝守灵送葬的官员豪绅。 原本光鲜的人物,此时一个个灰头土脸,满脸憔悴。 城门不开,他们无法出去,却又记挂着焚城的大火是否将自己的亲友、财产焚烧殆尽。 迫切的神色难以遮掩,殊不知,这皇城里才是安全之所,大幽的都城早已是人间炼狱。 这些人原本能量巨大,若团结一心,足以影响大幽的兴衰。 但他们过久了富足安慰的日子,一心只想安逸,早忘了美好富足的生活需要经营需要奋斗。 安逸久了,人性中的贪婪和欲望也将一些美好的品格给腐蚀了。 所以当灾难降临,气候突变时,他们恐惧害怕,做起了缩头乌龟。 将所有罪责推到一个孩子身上,以此来推卸自己的责任,掩盖自己的无能。 使得一个欣欣向荣的王朝,在短短八年时间,衰败崩塌摇摇欲坠。 而站在这堆废墟上的人们,却不自知,放火焚城,弑君夺位,以为是在拨乱反正。 却不知这样的做法,只能让它塌的更快些,还会把自己也埋在废墟当中。 或许有人看穿了这一切,但愿意站出来纠正的少之又少。 谢贤就是这样的人,但他扶锦波上位也有私心,事情发展成这样,实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停放灵柩的大殿里,只皇帝的棺椁孤零零的摆在那里。 殿里乌烟瘴气,祭祀用的香烛纸钱散落一地,不时有鬼鬼祟祟的宫女太监,将地上的金银器皿捡起来藏进怀里。 还有为争抢物件大打出手的,地上躺着满脸是血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忽的有几个带着兵器的侍卫闯进大殿,吓的那些个宫女太监跪地求饶,以为是来砍杀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了。 那几个侍卫却看都不看他们,直径朝皇帝的棺椁走去。 二话不说便掀了棺盖,棺里的尸首虽做了防腐的处理,但看得出十分潦草,一股恶臭弥散开来。 离得近的,都忍不住干呕两声,跪着的宫女太监兀自跪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惊的,那可是皇帝的棺椁,这些人疯了不成,皇帝的尸身也敢亵渎? 只见那几名侍卫屏住呼吸,伸手就往棺椁里掏去。 将摆放在尸身周围的金银玉器,珠宝首饰,统统捞了出来,连塞在尸身口中的镇魂珠也不放过。 一个年轻些的兵士开口道:“大哥,这个可不幸拿,当心他的冤魂缠上咱们。” 却见那人将一枚鸡蛋大小的明珠捏在手里对光观瞧。 “怕他作甚,你瞧瞧他这样子,早被掏空了,咱们兄弟些在这皇城里护他周全,三五年都发不出饷银了。 我听说他每日吃的丹药,换成银子,养活一村居民一年都有余。 我们只拿些陪葬,就当抵了这些年的饷银。 再说了杀他的又不是我们,寻仇也寻不到咱们头上,不用怕他。” 话音刚落,尸首突然干瘪下去,原本鼓胀的腹部迅速塌陷,一股灰黑恶臭的烟气从口中喷出。 吓得几人拔腿就跑,躲在柱子后朝那棺椁观瞧。 却见烟雾散去,再无任何异常,便又大着胆子上前搜刮。 跪着的宫女太监,看出这些人并不是冲他们来的,都松了口气。 还有出言指点的,“壮士,尸身头下有玉枕,脚下有金砖,身下还铺着金银玉器,都是值钱的好宝贝。” 那人寻声望去,见说话的是个细皮嫩肉的白脸太监,他虽不喜这些不男不女的阴阳人,但人家好歹出言指点。 伸手不打笑脸人,“哼”了一声:“你到乖巧,过来帮忙,一会分你些好处。” 那太监喜笑颜开,爬起来点头哈腰的快步上前,尽显阿谀谄媚之能事。 “不敢得壮士的好处,只求壮士怜悯,饶奴一条狗命便是。” 手不停,嘴也不停,各种高帽,彩虹屁轮番说来,把几个只会打杀的汉子夸得地上仅有,天上绝无。 虽人人都知道那是溜须拍马,不是真心,但还是美滋滋的,心花怒放。 原本阴森恐怖的气氛,和谐了许多,致使被他们来回翻动的尸身看上去也没那么吓人了。 太监见气氛到位,小声询问:“壮士离去之时,可能带上奴?” 汉子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想出去,我们也想,皇城四门被大皇子一党把守,不许任何人出入,只能在等几日。” 那太监闻言喜上心头,满脸堆笑:“奴到知道一条出宫的小道,若各位壮士急着出宫,奴愿意带路。” 第二十二章 小善 几个汉子扯下大殿里的帷幔,白番,将棺椁里搜刮来的财物打成包袱。 揪住白面太监的耳朵,扯着他往外面去。 下头跪着的宫女太监,见有人知道出宫的路,全爬起来抱着搜刮来的东西跟上。 为首的汉子顿住脚步,转头恶狠狠的盯着众人。 “都给我散了,谁在敢跟着,爷们手里的刀剑可不长眼。” 众人吓的瑟瑟发抖,有胆子大的,立马跪地磕头。 “统领带上我们把,这宫里留不得了,我们这些末等宫人,不是下葬时给皇帝陪葬,就是等大皇子继位的时候送去祭天。 我虽从小便入宫了,但还年轻不想死啊。” 汉子眼珠子一瞪:“人各有命,与我何干,这么多人一起出去,被发现了都是个死。”话落抽出大刀,哗啦啦直响“若还敢跟着,等不到陪葬祭天。” 众人胆寒,只得认命,眼看着六七个汉子扯着白脸太监消失在破败的皇城里。 回过神来,一个个面露凶相,又开始为散落的财物撕打起来。 锦波埋头找药,地图上的迷雾也被一点点冲开,忽的数个光点闯入眼帘。 这次与上次碰见谢启明不同,靠近的光点是红色的,速度很快,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锦波伏下身子,在枯草里藏好,却见几个带刀的侍卫拖着一个白脸太监往她们藏身的破殿那边去了。 暗道一声:“不好。”若叫人发现她们躲在宫里大约都得死。 起身抄小路回了破殿,见崽崽们还在睡,并未闹出什么动静,稍稍松了口气,躲在暗处看那行人到底想干什么。 待他们走近,锦波才看出,他们并不是来破殿,只是路过这里,直径朝宫墙那边的缺口去了,看来是要逃离皇城,去外面谋出路的。 阿宽见锦波鬼鬼祟祟,张口便问:“有吃的吗?”到把锦波吓了一跳,转身就给了他一脚。 “嘘!外头有人,不想死就闭嘴。”转头继续观察,却发现有些不对劲,从瘸了腿的椅子上跳下来。 “你什么时候挪到这边来的,我昨天夜里不是把你绑在那边的吗。” 阿宽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那头离火太远了,冷的很。有吃的吗?” 锦波白他一眼:“你是饿死鬼投胎吗,张口闭口都要吃的。” 从怀里拿出草药,一根根的往瓦罐里扔,添水熬煮,她见过金宝熬药,就是这般。 等药熬好了,给谢启明灌下去,他应该就能好了。 阿宽看着锦波的动作,惊的张大了嘴:“你要杀谁?” 锦波一个眼刀飞来:“这是退烧的汤药,你不懂就别瞎说。” 阿宽咽了口吐沫:“要我说,这灌汤药谁喝下去,保管烧的他肠穿肚烂。 那个,对就是你手里那个开红花的,那叫断肠草,大幽三岁的孩童都认得,未开花之前是可以入药,但开了花毒性就发出来了。 你没见连晚上出来的虫儿都不吃,你还敢给人吃。” 锦波将那株草拿到眼前观瞧,调出系统里的注释,确实如阿宽所说,开花之后就不可入药了。 但也没阿宽说的那般吓人,吃下去就肠穿肚烂了,最多腹痛几日,恶心呕吐罢了。 又仔细看了退烧的药方,这才动手熬煮。 孩子们闻到草药的清香,一个个的围了过来,眨巴着大眼睛盯着咕噜噜冒泡的瓦罐。 也不开口要吃的,就那样吸溜着口水盯着看。 锦波叹了口气,她到底造了什么孽,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是摆脱不掉照顾别人的命运。 以前有些能力倒也罢了,现在自己都生死未卜,前路未知,还要费心带着这些个拖油瓶,真是愁死个人。 从灰堆里扒出几个土豆红薯,给他们分着吃了。 好在这些孩子还算懂事,一路下来不哭不闹,吃了东西或蹲或坐围在锦波旁边烤火。 阿宽吃了半个土豆,心情大好,摇头晃脑的给几个崽崽说故事。 绘声绘色,声情并茂,连锦波都忍不住催他快说下文。 故事说完,锦波的药也熬好了,一边吹药,一边问阿宽。 “你是读过书的吧,故事里礼义廉耻说的倒是通透,怎么就沦落成焚城的凶手了。” 阿宽干瘦的面皮涨的通红,被锦波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子缩成一团,将脸埋在膝盖里。 锦波端着药去喂谢启明:“这会知道羞耻了,抢孩子吃食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良心发现。” 阿宽的头埋的更深了,咕哝着:“我也不想的,你不知道被饿的头晕目眩,手脚发软,还要筛沙运石有多痛苦。 也不知道,一斗粮食,对一个快要饿死的人来说是多大的诱惑。 别说让我去焚城了,就是祭了我的亲友,那时的我怕是也不会犹豫。” 锦波听着阿宽的嘟囔,背脊发凉,她知道那种感觉,末世的焦土上她经历过。 她曾经不也为了一口吃的,去打劫资源丰富的据点,这会又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高点去批判阿宽。 一言不发的喂谢启明喝了药,走到阿宽跟前,给他解开了绳子。 “你走吧,去拿你那一斗粮。” 阿宽有些难以置信,揉搓着皮包骨的手腕,嘻嘻笑着道:“你真要放我走,不怕我引了人来将你们一个个全煮着吃了。听说小孩子的肉最是香甜,拿火烤了骨头都是酥的。” 锦波听的头皮发麻,抄起棍子便往阿宽骨瘦嶙峋的背脊上来了一下。 虽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但听他这样说,还是忍不住火冒三丈。 “姑奶奶有的是法子整治你,想吃我,你的牙齿够硬吗?” 阿宽得了自由并不急着走,这两天他吃了东西,肚里有食,理智和人性也被他找回。 吃人什么的,自然是玩笑,锦波虽嘴上厉害,但毕竟只是个孩子。 他放火焚城,闯下这样的滔天大祸,虽不是本意,但也是要赎罪的。 这群孩子流离失所,还拖着两个病患,阿宽想要留下来照看他们,护他们周全。 他自知能力有限,但以前老师说过,不以善小而不为。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算不算小善,可阿宽已经决定了,自己的赎罪之路就从这里开始。 第二十三章 觅食 锦波哪里想的到,饿死鬼投胎的阿宽,居然良心发现,想要护她们这群崽子周全。 “我警告你,出去之后低调做人,别忘了你那一斗粮食,是用多少条人命换的。 也别想着带人来寻我们,着皇城大的很,你走之后我们也换个地方躲藏,你若不怕死尽管带人来。” 阿宽嘿嘿一笑,一口白牙晃了锦波的眼,他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靠着柱子坐了下来。 “爷不走了,你这里有吃有喝,又有地方躲藏,外头有什么好,全被烧成灰了。 能活下来的不得为口吃的打破头,过些时候入了冬,说不得真的要吃人了。 我就跟着你们,你们这群小鬼,够我吃到明年开春了。” 话落嘴巴列的更大,锦波提起棍子便往他的白牙上敲去。 “你说的对,是不能让你走了,我现在就弄死你,蜡成干存起来当我们过冬的口粮。” 阿宽见锦波真打,忙用手去抓锦波的棍子。 “小姑奶奶,我与你玩笑的,你听不出来啊,快别打了。 你们一群孩子,还拖着两个病患,没个大人照看怎么行,我知道外头不是什么好去处,留下来与你们在一处,相互照看不好吗?” 锦波被夺了棍子,飞起一脚便踢在阿宽的身上,嘴里不住骂道。 “我信你的鬼,你个饿死鬼投胎的货,哪有多余的粮食给你吃,我还是弄死你蜡成干方便些。” 阿宽也不还手,任由锦波踢打,他自知罪孽深重,一把火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 既然决定了要赎罪,那便不能退缩,否则有辱他王家门楣。 待锦波打的累了,他才端正了脸色,也不看锦波,只低着头十分正经的说道。 “在下王瑞宽,建幽一百四十三年生人,承蒙祖宗庇佑少时家境优渥童年幸福。 读过几年圣贤书,不料国之巨变家破人亡,沦落至出卖苦力修筑祭台。 被苦难蒙蔽了心智,犯下焚城这样的滔天大罪,有辱王氏门楣。 本该以死谢罪,以正王氏家风,但我怕死,只能活着来弥补犯下的错了。 你们没能力自保,待外头的人饿的发了疯,真的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我想留下照看你们,拼死也会护你们周全的。” 锦波喘着粗气,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饿死鬼,身形高大了许多。 都是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苦命人,国之将倾,覆巢之下没有完卵。 放火焚城的也不止他王瑞宽一人,他能在短短两天时间里恢复理智恢复人性,就说明这人还有救。 都是饥荒闹的,若是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只有疯子才会去做那些丧尽天良的坏事。 锦波对人性,又有了一丝了解,她垂下双手,靠着阿宽坐了下来。 阿宽说的没错,她现在有力使不出,许多本事都被困在这个八岁的皮囊里。 拖着这群崽子,外带两个半死不活的病患,确实没有自保的能力。 这皇城里如今也不是百分百的安全,已经有侍卫宫人开始往外逃窜了,往后怕是会更多。 他们一群孩子若是碰上,少不得就是你死我活。 有个大人看护,心里会踏实许多,哪怕他瘦弱如麻杆,看起来弱不禁风。 但好歹是个大人,精神上能给这些崽子们一些安慰。 “你想好了,真的要留下看护我们,照顾我们。” 阿宽慎重点头,以表决心。 锦波拍了拍阿宽的肩:“既如此,你去找些吃的回来吧,今天的饭食还没着落呢。” 阿宽咽了口吐沫:“灰堆里明明还有土豆红薯,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呢。” 锦波脖子一梗:“不得多找些来有备无患,这里是出去的必经之路,已经不安全了。 咱们得换个地方藏着,等乱过这阵子再说。” 阿宽朝锦波伸出了手:“你拉我一把,坐的时间太久,起不来了。 照你这么说,这皇城里也不安全了,要不咱们也出去吧,我知道一个地方,小时候受了训诫就会去那里躲着,就是有些远,在城外。” 锦波拉起阿宽,摇了摇头:“若是只我们两个当然去得,你看看这几个路都走不稳的崽子,还有那两个病患,怕是连皇城都出不去。 再说了,大火烧起来之前四门就落了锁,进出不能。 大幽都城的城墙可不像皇城的宫墙这样破烂,你修筑祭台应该知道,城墙是被加了印的,用的石料比祭台用的都好。” 阿宽抖了抖破衣烂衫上的灰:“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瞧你的岁数不像是好好读过书的,家里很有钱吧。” 锦波知道这些还是托了谢贤的福,准备逃跑那段日子,被逼着学了不少东西,小锦波的记忆里也有这方面的学识。 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灾星也好,皇女也罢,那都不是锦波想要的。 对阿宽说道:“那不重要。”转身捏了捏旁边崽崽的脸。 “阿姊出去给咱们找吃食,你看好弟弟妹妹别叫他们乱跑。”回头看了看躺着的病患,又吩咐道:“那两人若是醒了,就喂他们些水喝,等阿姊回来再说。” 崽崽乖乖点头,正是锦波第一次去破庙时与她说话的那个孩子。 拉着阿宽出了破殿,将四处漏风的破门虚虚掩上,踢了些枯草堵在门前,装扮成没人来过的样子,这才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她带着阿宽一路来到了以前住过的小院,掉漆的朱门比昨日敞的更大了些。 确认过大院里没人,两人这才猫腰进了院子。 院里比昨日更乱了些,破衣烂衫旧鞋袜,散的到处都是。 阿宽喜笑颜开,在一堆破烂里挑了些不露肉的套在身上,跟着锦波往里走。 锦波以前住过的院子被火烧过,看上去黑洞洞的,没由来的就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阿宽有些犹豫,但见锦波已经进去了,连忙跟上,还随手关了院门。 只见院里一片萧条,主屋被烧的只剩废墟,其它地方还算完整,也没有像外边那样被胡乱翻动破坏的痕迹。 忍不住开口询问:“这是谁的居所。” 第二十四章 闹鬼 锦波拿着一把小锄头,蹲在墙边刨土豆。 “降世灾星的院子,不然你以为还能这般齐整。” 阿宽不禁打了个哆嗦,上前帮着锦波刨土豆。 “听说那妖孽十分邪门,一国的气运都被她给吸没了,她的东西你也敢吃。” 锦波埋头刨土,她自嘲是降世灾星可以,但别人当着她的面管她叫妖孽,就有些不开心了。 没好气的对阿宽说道:“你不也吃了,感觉有什么不对吗?你该谢谢她名头响亮,吓退了那些想搜刮这里的人,给你这饿死鬼留了口吃的,叫你不至于过早去投胎。” 阿宽咧嘴一笑:“我原就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怕你不知道,才说给你听的。 可惜世人愚昧,看不破国力衰弱的真相,将一腔怨愤都付诸鬼神之说。” 这一番辩解,让锦波心里舒服了些,瞥了一眼阿宽,心道:“还算是个明白人。” 谁料阿宽又来一句:“不过你怎知这院子是那妖孽的居所,还留了这么些吃食。” 阿宽刨着土豆,却没看见锦波瞥她的眼神刀子一般,想在他身上戳上十几个透明窟窿。 本来觉得是个明白人,没将大幽的衰落怪到她的头上,听得又叫她妖孽,顿时要发作了。 “关你屁事,张口闭口叫人妖孽,你认识她吗,就给人乱扣帽子。 这些土豆红薯,没你的份,你口中妖孽留下的,你不吃也罢。” 阿宽被锦波怼的莫名其妙,不知她这火气从何而来,只觉得这小丫头脾气火爆,喜怒无常。 自己是个大人,怎么能跟孩子计较,陪着笑脸道。 “锦波乖,哥哥以后不说便是了,生气损耗气力,与浪费粮食无疑,你还是开心快乐些为好。” 锦波忽的站起身子,丢了手里的锄头:“占谁便宜呢,我是你小姑奶奶,想给我当哥,你也不怕折了寿。” 锦波突然发作,倒把阿宽吓了一跳,外头突然传来响动,赶忙一把捂住了锦波的嘴,抱着她躲到了旁边的灶房里。 心中暗道:“这可真是个小姑奶奶,若把旁人引了来,自己真要豁出命去护住她了。” 只听得墙外传来对话声,“你去,我在外头给你把风。”“这主意是你出的,还是你去,我来把风的好。” 外头的人似是犹豫了片刻,下了决心“咱两一起去,寻到了东西对半分。” 声音渐渐近了,“都烧成这般了,应该搜刮不出什么好物来,你听谁说的这院里有银钱。” “这还用听人说吗,你们都被灾星妖孽的气场吓破了胆,怕沾染晦气,没一个人敢来,我却是不怕的。 你听过一句话吗,‘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们母女两个恶名远播,还能在这院里好好活着,定是谢家使了银子卖的命。” “谢家?是那个大幽首富的谢家吗?都这般有钱了,为什么还要将女儿送进宫里受苦。” “有钱人的世界咱们如何懂得,不过再有钱又能如何,还不是被老天爷给收了。” 锦波听着二人的对话,又好气又好笑,这院里还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但也不能让这两人进这院子,小锦波的母妃在这里亡故,她不想有乱七八糟的人进来惊扰。 再说也不能让人发现这里有吃食,眼看两个宫女就要推门进来了,与阿宽使了个眼色。 两人便捏着嗓子,“吼吼哈哈”的鬼叫起来,阿宽更是敲的灶房里的锅碗瓢盆叮咣乱响。 只听得外头几声惊叫,两人便如火烧腚一般的越跑越远了。 经过这事,小院也被传的更加邪乎,都说妖孽法力无边,大白天的都闹鬼。 谣言一经散播,就会被人添油加醋的夸大其词,本就名声不好的锦波母女,死了之后还要被人拿来消遣。 以前宫里有禁令,没人敢明着议论,现如今四处动乱,国之将倾,人人自危,便把所有的不甘与怨愤,全都发泄在了锦波这个钦定的亡国妖孽头上。 使得锦波响亮的名头,再上一个新高峰。 这些乱七八糟的怪志传的很快,天还未黑,就被还在宫里的大皇子锦萧给听去了。 这些天他也是心神不宁,手足无措,都城大火,皇帝的丧礼也被推迟。 那日大殿上乱起来,他被谢启明揍了一顿之后,就带了些心腹,找地方躲了起来。 他现在脑子很乱,外公又不在身边,理不出头绪要如何处理眼前的乱局。 谢贤说大火焚城,烧了都城的粮仓,他便不敢放这些前来奔丧的人出去了。 这些人在大幽都是有头有脸,有实权的人,若是不能在宫里把他们降服,那自己也不能顺顺当当的登基了。 外公留给他的人手只够镇守皇城四门,能供他驱使调遣的没有几个。 且经过那晚的大火,好些已经不听他使唤了,宫人们四处搜刮想要逃离他是有耳闻的。 可挪不出人手去处置,也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些。 他只想外公快些回来,镇压了那些乱臣贼子,让自己早些继位,握住实权,颁布法典,才能拨乱反正。 可怜的锦萧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即便他坐上皇位也不可能握有实权,他不过是他外公谋朝篡位的一枚棋子,一个象征。 偏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又听得皇城里闹鬼的传闻。 他本就对皇帝的死,和焚城的大火心生愧疚,再加上好些天没有好好休息,心神处在崩溃的边缘。 这会夜幕降临,冷风阵阵,虫儿觅食,更觉得这皇城里阴森恐怖,止不住的颤抖。 眼睛一闭,昏厥过去,梦里全是些被烧焦的孤魂野鬼向他索命。 他那威严暴虐的父皇,叫嚷的最是凶狠,雪山火海的追着他不放。 他一阵如坠冰窟,一阵如烈火焚身,偏偏躲不过,也死不了,大喊救命也无人理会。 锦萧的样子,吓坏了一众服侍他的宫人侍卫,不知他这是中了什么邪。 联系宫里闹鬼的传闻,都说他是想登皇位,坏了大幽运势,害的锦波那灾星妖孽无运势可吸,现在要吸大皇子的气运了。 第二十五章 避祸 锦波自然不知道她这一闹,又将自己亡国妖孽的名头做实了几分。 吓跑了宫女,便想着把崽子们都转移到这边来。 这边本就偏僻,又无人敢随便进来,比那破殿强了许多。 来回几趟把孩子和两个病患都带了过来。 谢启明喝了药,烧是退了一些,但依旧迷迷糊糊的,即便醒了也认不清人,一直记挂着要出去救人。 晚上金宝醒了,喝了些水头脑也清晰起来,看着给自己上夹板的锦波,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殿,殿……”锦波瞧他认出了自己,手下用力,“垫高些对吧。” 金宝一句殿下还未出口,断骨的疼痛就袭遍全身,怪叫起来,声音传的老远,更做实了这处闹鬼的传闻。 惊恐的瞪大了双眼,看锦波在自己身上捣鼓,刚清醒的意识,再度变得混沌,搞不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直到锦波端了汤水,给他喂饭,又在他耳边小声说:“谨言慎行,先保住小命再说。”他才懵懂的点了头,理了理锦波逃跑之后的事。 夜里锦波将崽子们交给阿宽照看,摸到金宝边上,见他果然没睡,有些惊恐的看着锦波。 “殿下这是何意,我贱命一条,你想杀便杀吧,只求你别在折磨我了,实在太痛,我受不住。” 锦波蹲下身子,小声道:“我杀你干嘛,我是在救你,要是想让你死,把你留在火场就行了,何必这样麻烦将你搬来抬去的。” 难道自己误会殿下了,她不是怕自己泄露她的身份,要杀自己灭口的,正疑惑呢,就听锦波问道。 “嬷嬷和阿朱阿碧呢,也被打伤丢出谢府了吗?” 锦波虽心里明白,她们生还的希望不大,但毕竟与自己有所牵连,是自己害了她们,做不到不管不问。 金宝面色凄苦,想起了那天夜里让他痛不欲生的遭遇。 “我不知道,那天夜里丧钟响过之后,我就被人从房里拖了出来,询问殿下的状况,我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便被打的人事不知,再醒来就是现在了。” 锦波皱眉:“没见到嬷嬷和阿朱阿碧?” 金宝摇了摇头:“没有啊,殿下你是从谢府跑出来了吗?这可不成,快回去吧,老爷和大爷会着急的。 你的病也没好,不易在外头逗留。” 锦波有些心虚:“金宝,你不怪我害你挨了毒打,还险些丢了性命吗?” 金宝一脸懵懂,格外真诚的说道:“你是殿下,我看护不周,害殿下身处险境,受罚是应该的,没有被打死,已经是谢府格外开恩了,为何要怪殿下。 咱们快回去吧,嬷嬷她们肯定还在四处找殿下呢。” 说话便强撑着要起身,骨折的疼痛让他冷汗直流,面容扭曲。 锦波扶住他,要他躺好,心里有些难过,自己害他差点没命,他居然生不出怨恨。 叹了口气:“金宝,咱们回不去了,你以后也不必叫我殿下。” 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金宝知道,皇帝身死,大火焚城,大幽即将易主。 即便他们回去,谢府怕也已经是一堆灰烬了。 金宝越听越沉默,待锦波说完,他已经泪流满面了。 好容易有了一个像家一样的地方,他也能安下心来研习家族传承的医术,现在又变得一无所有了吗。 自检了一下浑身的伤势,发现即便恢复,怕是也会落个残疾,顿觉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不如死了算了,说不得在另一个世界还能与父母族人团聚。 锦波见他伤心,忍不住劝了几句,却不见金宝回她,只当他是伤心难过,便不在理会,找地方睡下,养精蓄锐。 却哪里知道金宝已没了希望,心中存了死志。 睡在一旁的谢启明也在慢慢恢复,迷迷糊糊的醒了几次,一会喊囡囡,一会喊父亲。 他口中的父亲,正被关在一间屋里,跳着脚破口大骂。 谢贤此时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被关在这里两天了,什么德行修养全被抛在一边。 南烛那小妖孽嘴上说不管,却把他囚禁在这里,分明就是与大皇子一党合谋,削弱他的实力。 说好的天亮就将他送出去,这会天都要黑了,也不见有人来问他一句,昨日还有干粮,今日竟是连水都不给送了。 他料定占星台与大皇子锦萧一党有勾连。 星回应该不会,他了解那人,志不在大幽,但南烛这个小妖孽就不好说了。 星回病重,已经快两个多月了,不能理事,才搞的如今局势乱成这样。 使得他们所有计划付之一炬,保不齐就是南烛这个小妖孽背弃师门,犯上作乱。 谢贤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指不定使了什么妖法,想把锦萧和大幽都握在他的手里呢。 他不能坐以待毙,要想法子出去才行,谁知骂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过来。 腹中饥饿,嗓子冒烟,桌上的茶壶早就被他喝干了。 有些颓丧的坐了下来,撑着桌子喘粗气,想着下一轮要骂些什么才好。 几缕灰白的发丝在脑门前挂着,看上去十分凄惨无助。 四公主锦瑟站在不远处的廊下嚼着干粮,朝身旁一众皇子公主伸出了手。 “是我赢了,他这次骂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我就说一日没吃没喝,肯定骂的时间越来越短,你们还不信,拿来吧。” 几人不情不愿的掰了手里的干粮递给锦瑟,一个虎头虎脑的皇子说道:“四姐,这么些干粮你吃的完吗。” 锦瑟瞪他一眼:“不用你操心,今天一天都没见小国师和他师弟,这些干粮还是昨日剩下的,若明天还不见他们,我们岂不是要挨饿了。 我这叫有备无患。” 其他孩子闻言之意,都留了一些,揣进怀里。 锦瑟收好干粮,大着胆子迈开了腿:“我去瞧瞧那屋里是谁,骂的这样狠,也是不服锦萧登基的……” 话还未说完就被屋里的声音呵住了:“四妹妹,你能不能消停些,咱们是来避祸的,别惹了占星台的忌讳,连累我们也跟着没好日子过。” 第二十六章 示好 说活的事二皇子锦安,他本来最怕麻烦,这些一起来的弟妹,只要说活做事不出格,他便不想理会。 在这吃人的皇城里,少管闲事,明哲保身,才是最要紧的。 可是现在他也有些说不好,锦萧不得人心,都城又被大火焚城。 原本他以为锦萧继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可现在看来却不那么肯定了。 他身为一个皇子,若说一点都没想过大位,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有自知之明,懂的审时度势,以前没有机会,即便想想也觉得是罪过。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他锦安书香世家,正统皇族血脉,那位置自己也不是坐不得的。 这两天他静下心来想了许多,自己与锦萧并不差什么,甚至单论人品和心性,自己还在锦萧之上。 只是没他命好,有个掌管都城防卫的外家,可现在都城大火,他外家护卫不利,放在以前这是要杀头的大罪。 现在虽说无人问责,但失了民心是肯定的,自己若想与锦萧争一争,需得找个强有力的靠山。 或有权,或有钱,能平稳的度过这次危机。 占星台和南烛,并不是他的首选,他心里清楚的很,自己绝无可能从占星台和南烛那里占到什么便宜。 看看父皇就知道了,他付不起那样的代价。 屋里那人骂了一天了,他已经猜到那人是谢氏的家主,锦波的外家。 若能得了谢氏的相助,说不得,真有机会搏一搏。 退一万步说,即便坐不上大位,能与谢家交好,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他放下手中书卷,站了起来,锦瑟被他呵住,有些不高兴,翻着白眼对锦安说道。 “二哥哥你也太胆小怕事了,就不好奇那屋里是谁?他骂的这样狠,从占星台的大小国师,到大哥哥锦萧和他外家,全没放过,肯定是有些底蕴的。 我去与他套些近乎,说不得以后用的上。” 锦安有些心虚,这原本是他的计划,怎么这个惹人厌的妹妹也会这般考虑。 不由的端正了神色,看着满屋子嬉笑的弟妹,总觉得他们在不久的将来全是自己的威胁。 若自己是锦萧,断然是一个也不会留的,杀光了便没人会与自己争了。 锦瑟看着眼前的二哥哥,面容逐渐扭曲,眼神逐渐冷血,一丝寒意从背脊慢慢爬上头顶。 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却依旧倔强,拔高了声音道:“二哥哥,你那是什么眼神,不过与你玩笑,你瞪我做什么。” 锦安回了神,心里也是一惊,他这是怎么了,自己明明不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像锦萧一样,想要杀了自己的手足。 喉头滚动两下,抓起桌上的书卷又坐了回去,手指微微颤抖,胡乱的翻着书页。 “我只是提醒你收敛些,不要害了大家,若这里也留不得了,又要到何处去避祸。” 锦瑟“哼”了一声,显然是不曾受教,却也没提要去看看那屋里是谁这事了,转身去打趣逗弄其他弟妹,将锦安方才的恐怖眼神,抛在脑后。 天色渐暗,无所事事的皇子公主,逐渐沉入梦乡。 锦安悄悄起身,出了房门,深吸了一口气,朝谢贤的那间屋子走去。 屋子里没点灯,锦安轻敲房门,小声道:“屋里的可是谢国仗。” 谢贤坐在黑暗中,听得外头有人喊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边。 “给老夫开门,快给老夫开门。” 锦安向后退了一步,四下看看,稳定情绪。 依旧小声道:“国仗稍安,你且冷静些,我不懂此间机关,现在没法子放你出来。 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谢贤有些疑惑:“你不是占星台的人?南烛那妖孽呢,叫他来见我。” 锦安朝门前靠了靠:“谢国仗,我是二皇子锦安,被锦萧威逼,来占星台避祸的,可指使不动小国师啊,不过话还是能说上两句的。 你放心,若是见到他,一定会帮你说上几句的。” 谢贤冷静下来,心中默念:“二皇子,皇子公主不是该被锦萧一党处置了吗? 是了,占星台能有什么好心眼,即便与大皇子一党合作,也会留些底牌制约锦萧的。” 他以为自己想通了关键,外头情形不明,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把锦波找回来。 这二皇子到是个极好的替补,他占星台用的,那我谢氏一门也用的。 “既然二皇子是来避祸,那今日来找我又是所为何事,不怕南烛知道处置了你?” 锦安虽有心抱上谢家的粗腿,给自己争个前程,但也不好刚与谢贤拉上关系,就暴露自己的目的。 “我不说国仗也明白,待锦萧继位,我怕是没有好日子过的,我外家不如国仗氏族在大幽的影响力,怕是护不住我。 但也是百年的书香门第,大幽清流。 外家的学生门徒,遍布大幽,且都是身份清贵的读书人,关键时刻能助国仗一臂之力。 我只想保住性命,依仗谢氏一门,还请国仗成全,若有用得着的,锦安绝不推辞。” 谢贤心中冷笑,他生平第二讨厌的就是大幽这些读书人,都说读书是为了明事知理,可大幽的这些读书人,越读越不知理,偏还自命清高,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若是十年前,有读书人想与谢贤结交,他是会考虑的,那时的读书人在大幽还算有些分量。 可现在,管你是不是读书人,只要是个人,就不得不为一斗米折腰。 这二皇子的外家本就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这些年折腾下来,也早已式微。 一群穷酸,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实在难堪大用,他一个刚成年的皇子,能笼络多少还未可知。 还是太年轻啊,用这事向他示好,能被自己用的,也只有他皇子的身份而已。 若只为活命,去求南烛便好,何须在这里浪费时间,所图的只能是大位了。 这样也好,锦波没有消息,这二皇子到是可以顶上。 “二皇子有为国之心,实属难得,你若信得过老夫,护住你也不是不行。 只是眼下要想法子尽快出去,收拾外头的乱局才是正经。” 第二十七章 机会 锦安得了谢贤的承诺,心中欢喜:“国仗放心,我这便去想想法子。” 转身就要去找南烛商议这事,那天夜里若是有别的法子,锦安是绝不愿意跟着南烛来占星台的。 这地方叫人心生畏惧,现在能同谢国仗一起离开这里,真是再好不过了。 走了两步便见廊下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来。 “二哥哥是打算撇下我们不管了吗?不让我来瞧,自己到背着我们与那人谈起条件来了。” 锦安一把扯住锦瑟,将她抵在廊柱上:“四妹妹谨言慎行,我想了法子给咱们寻条出路,你帮不上忙,还是闭嘴等着,别坏事的好。” 这话说的咬牙切齿,看着目露凶光的锦安,那股寒意,又爬上锦瑟的背脊。 她一直以为二哥哥是个胆小怕事,谨小慎微的人,性子绵软很好欺负。 这种要吃人的神情,她从未在锦安的脸上见过,真是要疯了。 挣扎了几下,锦安却掐的更紧,心中便有了恐惧之意。 瞪大了眼睛拼命点头,锦安以眼神警告,一把将她甩开,“老老实实回去睡觉。” 锦瑟捂着喉咙,咳都不敢咳,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屋,蒙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今日她得出一个结论,二哥哥是比大哥哥还要阴狠的人。 锦安理了理仪容,迈步朝最里面的那间屋子走去,抬手敲响房门。 “小国师,可睡下了,我是锦安,一日未见,弟妹们都十分记挂,叫我过来瞧瞧。” 屋里亮着灯,可等了半晌也不见里面有人答他,又敲了敲,还是无人理会,推门想进去看看,却怎么也推不开,想是从里面反锁了。 他一直留意这边的动静,昨夜南烛进了屋,便没见过有人进出了,莫非屋子里有暗门密道,他们已经去了别处。 这会天已经完全黑了,安静的院子让气氛变的有些诡异。 锦安没见到南烛,去谢贤那处告了声罪,谢贤并不怪他,料定是南烛那妖孽故意整他的。 虽急的要死,也无可奈何,坐在屋里推演外头的情况到底能有多糟糕,想出应对的法子,等出去了,不至于手忙脚乱。 占星台地底的一处溶洞里,南烛缓缓睁开了眼。 洞里温暖湿润,光线柔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开阔的地方甚至还种这些草药和蔬果。 南烛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理了理头发,起身下了石床。 看了看边上的漏刻,松了口气,自己只睡了半个时辰,迈步朝另一间石室走去。 见师弟虎澈正在给师傅擦拭身体,焚香沐浴。 只见师傅呼吸均匀,面色红润,比刚昏迷的时候好了许多,与睡着了没什么分别,应该是快要醒转了。 虎澈见南烛洗了手,要过来帮忙,转头对他说道。 “师兄还是歇着吧,你昏睡一天一夜了,去吃些东西补充一下吧,伤了元气,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恢复的。 你若有个不好让我怎么办。” 南烛扔了手里的帕子:“打住,闭上你的乌鸦嘴。 我睡了一天一夜?你为何不叫醒我。” 话落朝昏睡的星回躬了一躬,转身往溶洞外走去。 虎澈给师傅盖好被子,也追了上去:“你昨夜气息微弱,我以为你同师傅一样不成了。好容易才将你挪到洞里来的。照顾你一天了,你也不知谢我。” 南烛步子不停:“谢你,我倒是想揍你,耽误了一天,外头不知乱成什么样了。 你今日可去看过谢国仗。” 虎澈瘪了瘪嘴:“哎呀,我忘了,一天都与你和师傅在一起,没到前面去过。” “你呀你,离了师傅什么都不成了。” 两人沿石阶而上,打开一道小门进了屋,在推门出来便是占星台的黑石院子了。 南烛扯了扯白衣上的褶皱,朝谢贤的屋子走去,正巧遇上与谢贤告罪的锦安。 “二皇子好兴致,这么晚了还在院里吹风。” 锦安换上笑脸,亲热的朝南烛走去:“小国师你来了,今日无有水食,我忧心小国师祈雨伤了根本,寝食难安。 出来透气,才知道谢国仗也在占星台做客,便与他闲话几句。 见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话落立在南烛两米开外,一脸憨厚的笑着。 南烛也不理他,行至门边,手指在门上轻弹,只听“咔哒”一声,门便开了。 “虎澈,点灯。在去给国仗拿些吃喝来。” 话落屋里便明亮起来,谢贤端坐在椅子上,看的出他方才整理过散乱的发髻和仪容。 只是上了岁数,这几日身心都受了折磨,看上去十分狼狈。 骂了一天,嗓音十分沙哑:“南烛,你占星台的话,以后还作不作数。 锦萧犯上作乱,羁押百官,放火焚城,你们不管倒也罢了,为何将我困在这里,不让我出去处理。 叫我如何相信你占星台不参与党争,你想要什么,明白说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南烛并不答话,扫了扫椅子上看不见的灰尘,坐了下来。 十分随意的说道:“说了不管,就是不管,我要的东西国仗大人可给不起,就不要费心琢磨了。 虽说耽误了一些时间,但也不要紧的,孙国仗不是在外头吗,应该处理的差不多了。” 谢贤拍了桌子:“黄口小儿,口气不小,你师傅没教你做人需得谦虚谨慎?” 南烛抠着手指,这几天事忙,忘了剪指甲,有些不美观了。 漫不经心的对谢贤说道:“未曾,师傅他老人家只说,人活一世需得随心所欲才好。” 话落起身理了理仪容:“今日天色已晚,国仗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出去。” 谢贤闻言一蹦三尺,伸手便去拉南烛,却连衣角都未碰到,还险些摔倒在地。 暗道一句:“果然邪门。”稳住身形,气急道:“你昨日就是这般说的。我不听你狡辩,现在就送我出去。 我敢肯定,那焚城的大火就是孙老贼放的,他为了让他的宝贝孙儿登基,已经丧心病狂,不管不顾了。 他手握都城防卫,顺昌逆亡,只有我谢氏有能力与他抗衡一二,你将我关在此处,还不知要死多少无辜民众。” 第二十八章 选择 谢贤话还没说完呢,便听见“哐当”的关门声。 气的跳着脚就要再骂,却瞥见桌上的烛火有熄灭的架势,忙闭了嘴。 抓起桌上的干粮,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南烛出了房门,见锦安还在廊下站在:“二皇子有事?有事明天再说。” 锦安迈着小碎步,跟在南烛身后,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 “不知小国师能否应允,我明日想同谢国仗一同出去,处理都城的乱局。” 南烛嘴角轻扯,他还在想选谁去牵制锦萧,这就有自己送上门来的了。 既然锦安敢这样说,那他与谢贤应该是已经谈妥了。 谢贤也不会真心用他,不过是借他皇子的名头方便行事罢了。 那位置终是要给锦波留着的,占星台与谢贤殊途同归,都是在为锦波铺路。 这样也好,随他们去,正好给他争取些时间。 皇帝死的不是时候,这场大火也是意外,原本师傅给锦波安排好的星运,已经有些偏离了。 师傅说过,占星台的使命是引导万物在既定的轨道上向前行进。 可最近这几年间,师傅却不在那么笃信天命了,不惜损耗自身,为锦波逆天改命。 南烛虽不太理解,但也不会违背师傅的意志,现在锦波的星运有了偏差,他总要试一试让一切重回正轨。 走的更快了几步,仰头对锦安说道:“二皇子请随意,占星台又不是监牢,你们来去自由。” 锦安得了机会,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目送南烛回了房,脚步轻快的回去睡了。 南烛回了屋 取出星盘,打开另外一扇暗门,还没进去就被虎澈给拦住了。 “师兄要去观星?你祈雨受了损伤还未恢复,是想死在祭台上不成? 我自幼孤苦无依,是师傅和师兄将我拉扯大的,你们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 话落嘴巴一瘪,竟是一副要哭的样子,南烛昏睡一天确实把他吓的够呛,见他这会又要损耗元气去观星,说什么也不愿意了。 南烛一头黑线,“又来这套,你这嘴巴毒的很,少说不吉利的话。” 两人拉拉扯扯,虎澈拗不过南烛,只能陪着他上了观星台。 虎澈碎碎念,搅扰的南烛没法静下心来,只看了个大概,便收了星盘扯着虎澈回溶洞休息。 锦波的命星散发着迷人的光辉,高高悬在天上,等待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第二天一早,谢贤便收拾妥当,等着人来给他开门,锦安也迫不及待的在门前等着。 一众弟妹除了锦瑟,全围着他问东问西。 锦安一副兄长姿态:“大幽危机未除,我身为皇子,自然是要出一份力的。 你们好好待着此处,有小国师照料安全无虞,懂事些,听话些,我忙完了外面的事,就回来接你们。” 正说着,虎澈便揉着眼睛过来了,众人四下散开,躲回房里。 锦安上前问好,虎澈只打着哈欠朝他摆了摆手。 打开房门,谢贤一个箭步便冲了出来,生怕南烛出尔反尔,又将自己关在屋里。 扫了一眼,却没见到南烛,将准备好的说辞又咽了回去。 昂首挺胸,背了手,冲虎澈点了点头:“前方带路。”自有一番让人不能小觑的气度。 虎澈揉了揉眼,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带路,他还没睡醒,师兄就把他揪了起来,起床气还没散呢。 锦安亦步亦趋的跟上,他本是身份最尊贵的,可现在这个情况却无人在意他的身份。 能靠上谢贤他已经很开心了,身边的弟妹探头探脑的目送他们离开。 小声讨论:“二哥哥胆子真大,就这样出去,不怕大哥哥整治?” 锦瑟见锦安离开,松了口气:“你们不如担心以后会被二哥哥整治。” 翻身下床,踢了踢一旁举着小铜镜拔眉的二公主锦怡。 “二姐姐,你想不想明年嫁去别国和亲?” 锦怡刚展露笑颜,却见铜镜里的锦瑟一脸的不怀好意。 没好气的道:“关你何事,莫非四妹妹也恨嫁了?”话落继续从小铜镜里观察着锦瑟。 锦瑟咬了咬牙,伏在锦怡的耳边说道:“昨夜我看见锦安……” 待锦瑟说完,锦怡也变了脸色:“此话当真?” 锦瑟将衣领拉低了些,雪白的脖颈上有一圈淤青。 “你自己看看,我骗你作何,他现在傍上谢氏,摆明了要与大哥哥打擂台。 为了将来打算,咱们总要选一边的,去找大哥哥吧,只要咱们诚心顺服,大哥哥是不会对我们下死手的,二哥哥却不一定了。 他若是得了势,在回来咱们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锦怡伸手抚了抚锦瑟脖颈上的淤青,听到她说的话吓的缩回了手。 万分纠结的道:“可是大哥哥连父皇都敢杀了,咱们又算的了什么,论家世背景对他毫无用处,为了坐稳大位,他不会手下留情的。” 锦瑟拉起衣领,十分笃定的说:“那夜或许不会,可现在却不一定了。 锦安要与他争,我们站在他这边,对他来说就是助力。” 见锦怡还是犹豫,“二姐姐,这事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不趁早选定了,到时候只能任人摆布。 咱们的母妃已经被拉去陪葬了,莫非你想像她们那样被送去祭天吗?” 锦怡听到这话,有些惊恐的摇着头,她本来已经忘了那晚的事,偏锦瑟又提起来让她害怕。 丧钟敲响的那夜,她们住的院里就沸腾了,生活在那里的嫔妃早已料到了自己的命运。 皇帝一死,她们都得殉葬,日子本就过的绝望,钟声一响彻底断绝了她们的生机。 好些看破世事的,选择了自我了断,免收折磨虐待之苦,她母妃就是其中之一。 她都来不及难过,便被带走跪在了大哥哥和父皇的尸首前。 锦怡眼睛通红,一把握住锦瑟的手:“四妹妹,他们两个都不是好人,咱们还是安心待在占星台吧,小国师会保护我们的。” 锦瑟嘴角抽动,挣脱了锦怡的手。 “二姐姐糊涂,待大幽有了新主,你以为占星台还能护你不成。 你想留下便自求多福吧,我要想法子去找大哥哥了。” 第二十九章 自便 果然这话一出,锦怡便坐不住了,他们这些个皇子公主,如今父母双亡,与街上流浪的孤儿也没什么不同。 偏又顶着皇室血脉的头衔,即无财富也无背景,那位置只有一个,轮也轮不到公主头上。 想活命就得选边站,选不好就没有以后了。 可锦瑟这小贱人,既然有了出路,怎么会好心带上她,这人一贯是气人有笑人无的。 细想想,锦瑟说的确实有道理,但不得不防着锦瑟拿她当枪使。 将小铜镜收好放在怀里,拉着要走未走的锦瑟道。 “那四妹妹有什么好法子,你先说来听听,我若觉得可行,便与你一起去找大哥哥。” 锦瑟眼珠一转,一把推开朝她跑过来的弟妹,笑眯眯的拉起锦怡的手。 也不说具体办法,只哄着锦怡与自己一伙,听她的话就行。 “咱们得先离开占星台,等小师傅送了二哥哥回来,咱们就让他送我们出去。 咱们去找大哥哥,你听我的就是,我保证让你好好的活到明年出去和亲。” 锦怡虽信不过锦瑟,偏又是个没什么主见和注意的人,遭遇连翻变故是有些六神无主。 这会被锦瑟一番连吓带哄,就上了她的贼船,做起了风光大嫁,出去和亲的美梦。 再说谢贤一行,被虎澈领着七拐八绕的走到了黑石墙下。 只见虎澈在黑石砖上一番敲敲打打,石砖便咔咔擦擦的自动朝两边分开,露出一条两人宽的通道来。 走出通道便是皇城周围新建起的高大祭台,谢贤看见这些祭台就来气,劳民伤财,华而不实。 他以前从未近距离的观察过这些祭台,提起来便是一肚子气。 此刻晨光乍现,雾气蒙蒙,塔顶高耸入云,身处其中还真有一种如登仙境的感觉。 若是放在盛世,这无疑是震惊世人的奇观,可偏偏矗立在已经被烧成废墟的都城之中。 一阵风吹来,焦胡的气味灌满了口鼻,谢贤以袖遮面,又往前走了一段,来到一条以青石铺就的宽阔道路前。 虎澈在路边站定:“谢国仗与二皇子请自便。”话落便转身原路返回。 路的对面是已经被烧成废墟的都城民居,有人在废墟之上挖掘翻找,被烧焦的尸身随处可见。 谢贤虽有心理准备,但此时亲眼看见也不由震惊。 没什么心理准备的锦安就更不必说了,不敢看那些废墟之上的焦尸,每一声哭喊都让他精神紧绷。 不错眼的盯着前头的谢贤,跟着他的步伐,在废墟之中穿梭。 提也不敢提,国仗要去何处,对眼前的局势有什么打算。 谢贤并未朝谢府的方向去,加快步子朝最近的一处粮仓去了。 果不其然,已经被烧毁了,未被烧毁的粮食也已经被哄抢干净。 也不必上前查看观瞧,转身朝另一座粮仓去了。 锦安气喘吁吁地跟着,体质竟还不如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二人走到半路,远远就瞧见一队车架,上头挂着谢氏的旗子,十七八个壮汉护着往前行进。 谢贤松了口气,加快脚步迎了上去,还未走到近前,就被为首的汉子呵斥了。 “哪里来的贼人,但敢肖想谢家的东西,快快退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谢贤停住脚步,从怀里拿出一块牌子,举过头顶,对那汉子喊道。 “你看清楚了,我乃谢氏家主谢贤,谢忠何在?快带我去见他。” 汉子将信将疑,令人去拿了牌子来,反复观瞧,他不敢确定那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也没见过家主。 可这牌子做不得假,还是先带回去再说。 让谢贤锦安二人加入了队伍,一路朝城郊走去。 汉子对谢贤还算客气,但对他的问话却并不作答,只说:“待见了忠书让他告诉你吧。” 越往城郊走,被烧毁的房屋便越少,相应的在火灾中心存的人也大多集中在这里。 行至此处,汉子们也打起了精神,不停的呵斥想要上前的灾民。 又往前行了几里,来到一处占地颇广的院子前,门前有带着刀棒的家丁护卫,见车队回来,忙开了大门。 汉子拦住想进门的谢贤:“先生且等等,我叫忠叔出来相认。” 谢贤昂首挺胸立在门前,只说了声:“快些。” 片刻后,谢府的总管谢忠,老泪纵横的小跑着迎了出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老爷,是你吗老爷,您可回来了。” 待见到门前的谢贤,几步便冲上来跪在了他的面前。 众人见此,也纷纷跪倒在地,这真是家主回来了。 谢贤并不理会,大踏步的进了院子:“谢忠,跟我进来,将这几日的事情细细与我说来,叫邓嬷嬷速来见我。” 谢忠起身应着,又吩咐人去烧水熏香,准备饭食。 见谢贤负手立在中庭,忙躬身俯首引着他进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 谢贤吐出一口浊气,除去身上穿了好几日的衣衫,在书桌前的太师椅里坐下。 开口便问:“折了几座粮仓?入城的商路是否通畅?” 谢忠看了看站在屋里的锦安,并不急着答谢贤的问话,面带微笑的问道。 “这位才俊是……” 谢贤似乎这会才记起还有个皇子跟着自己一道回来了。 翻看着桌上的信签,眼皮都不抬的道:“这是二皇子锦安,你叫人带他下去休息。” 锦安还未从一路过来的震惊中恢复,思虑着自己那点底牌和小心思,如何能哄的谢贤这样财大气粗的老狐狸,扶自己上位。 听得他这样随意安排自己,心就凉了半截,大位是不用想了,只盼着他能护住自己别丢了性命吧。 打发了锦安,谢忠才与谢贤说起了他不在这几日,都城里发生的大事小情。 “小的无能,没能护好谢氏家宅,老爷离开时吩咐我护好城里各处粮仓,家里的防卫便薄弱了些。 没能阻止那些暴民放火,少夫人和少小姐也不知去向。” 谢贤闻言心头一颤,少小姐是他孙女,今年不过五岁,生的冰雪聪明,格外讨人喜欢。 若启明得知自己没了妻女,还不知要痛成什么样。 第三十章 买卖 扔下手中信签,不由叹了口气:“可寻到尸首?” “不曾,已经派人去找了,只是还未传回消息。” 谢贤闻言点了点头:“那还有一丝希望。可查到是谁人指使放的火了?民夫那边的人可有与你联络?” 谢忠正了神色,一一作答:“我这几日忙着转运粮食,派去查实的人说有人出了高价,煽动民夫引发暴乱,放火焚城。 大火之后,有好些民夫死于非命,想是背后指使之人杀人灭口,销毁人证。” 谢贤靠在椅背里,手指轻弹桌面:“我知道了,从明天开始,放出风去,我谢府要卖粮,每日拿出定额卖给灾民,比收购价高一成就好。 想法子联络宫里的人,得把启明接回来,城外的商路一直是他负责,如今孙贼锁城需要他去疏通商路。” 谢忠点头记下,两人正安排部署,外头便传来通报声。 “老爷,院外有人求见。”得了应允,有家丁推门进了递上了名帖。 谢贤看过,忙吩咐将人请进来,来的正是谢贤一党负责联络民夫的人。 他本是都城一个小小的石料商人,自从修筑祭台以来,生意便越做越大。 后又得了谢氏青眼,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平头百姓日子越过越苦,但有的人依旧可以日进斗金。 但谢家的便宜也不是白给的,最终还是搅进了这场乱局中。 那人四十多岁,面庞略黑,手宽脚大,微微发福,一套织锦的长衫套在身上,活脱脱一副暴发户的形象。 一边抹着额上的汗,一边带着讨好的对谢贤说道。 “大人你可回来了,小人一收到消息便赶过来见你了。” 谢贤并未与他寒暄:“你手下那些人呢?孙家给你许了什么好处,让你不惜背信弃义放火焚城?” 许福闻言额上的汗更多了,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大人冤枉啊,给小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背信弃义去拿孙家的好处。 那夜从谢府回去,小人便按照计划好的去安排了第二日的事,结果又有人来说计划暂且搁置,刚要去重新安排,便有一队禁卫破门而入,将小人带走关了起来。 那些民夫为何暴动,放火焚城,小人确实不知,小人的家宅也被焚毁,昨日夜里才得以脱困的。” 谢贤双目微眯,冷声道:“我暂且信你,与你联络的民夫现在何处,带他们来见我。 罪责的事暂且不提,眼下要集中力量控制局势。 你被关在何处,是如何脱困的?” 许福提到嗓子眼的心,往回落了落:“大约是皇城里的一处偏殿,有几十人被关在一处,大多是有些资产的富户,与大人您不能比。 有带刀枪的禁卫看守,我们也不敢反抗,先前还有宫人送些水食,大火之后就没人过问了。” 许福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观察谢贤的神色,见谢贤只盯着手里的信签,看他停下才抬眼给了他一个继续说下去的眼神。 忙低下头接着说道:“后来连看管我们的禁卫也不见踪影,我们才大着胆子出了偏殿,奈何皇城四门看管极严,根本出不来。 我记挂大人的宏途,想法子的时候在宫里遇上一个白面的太监,他说有法子送我出来,只需脱身后许他些钱财就好。 昨天夜里他便从破烂的宫墙处将我送了出来,外头有人接应,跟着我回去拿了财物。 那伙人虽换了服饰,但拿着的刀剑与压我们去皇城的禁卫是一样的,应该是趁乱逃出宫去的禁卫。” 许福说完了这话,谢贤终于抬起头来正视了他,他并不完全相信许福的话。 若是许福一早就被孙家收买,帮着大皇子一党制造外头的动乱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若他真是对面派来打探消息的那便更好了,能从他嘴里套出对面的动向,与自己有利。 只是对许福的行事,要多加留意了。 面上带了些虚假的关怀:“许兄快起来吧,这事来的突然,大家都没有准备,你也受了不少苦楚,我自然不会怪你。 接下来还有许多事需要许兄多加协助,你莫要与我太生分了。” 许福感激涕零,但依旧不敢起身,客套过后,便是命令了。 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说给谢贤知道,对谢贤的吩咐莫敢不从。 送走了许福,对一旁立着的谢忠道:“你知道该如何做。” 谢忠点头答应:“小的明白,这就叫人去办。老爷这便去沐浴更衣吧。” 谢贤摆了摆手,起身跟着谢忠出了房门,谢忠的办事能力毋庸置疑,待谢贤沐浴完毕,吃好东西,已经有人在书房等着他了。 那汉子一副平民打扮,自进了屋子一双眼睛便不停的在各式摆设上来回扫视。 这人正是那伙搜刮皇帝棺椁的禁卫头领。 那日他们带着财物,由那面白的太监引着出了皇城,本想着灭了太监的口。 谁承想那太监竟给他们指了一条生财之路。 大幽的达官显贵此时全被困在皇城里,想出去都想疯了,太监负责寻人,他们负责在外头接应拿钱。 这买卖风险极低,还能大赚一笔,现在都城不能进出,他们又都是有名册记录的禁卫,已经叛逃了,不如就趁此机会多捞一些。 分工合作,倒也十分顺利,不过一两天的时间,就从里面接出四五个身家不菲的贵人。 那太监虽让人不喜,但还有些脑子,这买卖不错,给他们寻到的人也都是商贾富户,大幽的官员不曾招惹。 这些人有的是银子,也不会假清高,为了买命,要多少都会给的。 不过这外头的人寻到他,去找里面的人,还是头一回,看这院里的家丁仆妇,和屋里的家私陈设,应该是个巨富,银子可不能要少了。 他正想着如何开价,谢贤便推门进了屋,忙起身见礼,开门见山的说。 “这位先生,想要搭救何人,请细细与我说来。” 谢贤没想到这人会这么直接,时间有限,也不与他废话。 “谢氏长子,谢启明。” 第三十一章 寻人 汉子惊的张大了嘴,他身为皇城禁卫,达官显贵也见过不少。 谢氏的人他虽未见过,但谢氏的名头在大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惊的是,要救谢氏长子,他该如何开价。 谢贤手指一勾,身后的谢忠便递上一副小相。 “今晚之前送此人前来。”话落比了个请的手势,竟没提酬金的事。 汉子身形未动,在犹豫价钱的事,便听谢忠开口道:“只要将人平安送回来,酬谢方面先生不必忧心。” 得了这样的保证,汉子放下心来,收好画像,脚步轻快的出了小院。 他们兄弟求的是财,能在这样的乱世攀上谢氏这样的富户,怕是真的要发达了。 走到僻静处,拿出画像仔细看了几遍,将画像上的人牢牢记在脑子里。 在汉子心里,这可不是普通人啊,这是能给他们银子的财神爷。 而此时画像上的“财神爷”,正躺在破木床上被锦波强行往嘴里灌药呢。 今日早上,谢启明高烧退了下去,可依旧不见醒转。 阿宽嘲笑锦波,半吊子医术,说不得给人治傻了。 自从被系统算计了一次,锦波也有些担心系统给的药方,是不是真的能治好谢启明。 去问金宝,金宝也是一脸不肯配合的样子,醒都醒了,不吃不喝的躺在哪里动也不动。 阿宽笑的更厉害,一个没治好是意外,两个病患都被锦波治成这般,足以证明锦波的医术有问题。 锦波没空与他斗嘴,她现在除了要操心两个病患,还要为眼下的安全考虑。 今天早上出去找药的功夫,遇见好些到处乱窜的宫人侍卫。 四处搜刮宫里财物,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还听了些宫里的志怪传说,闹鬼传闻,她没想到自己的名头这般响亮,什么坏事,怪事都能赖在她的头上。 这宫里也不十分安全了,想要离开另找地方,也得等的两个病患恢复一些了才能行动。 偏偏这两人还都不配合,心头便有些火气:“管你们去死,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放下手里的药碗,到屋子外头吹风。 金宝身子一抖,心里有些触动,他虽然只是个药童,但医者的操守还是有的。 先把自己想不想活放一放,边上躺的可是谢府的大爷,转身对阿宽说道。 “你将大爷扶起来,捏住他的下颌,就能喂药了。” 阿宽依言行事,果然将一碗药给谢启明灌了下去。 阿宽收了药碗对金宝说道:“你认得他,这人是什么来历,锦波为何救他。” 金宝转过身去,并不理会阿宽,他只顾自怨自艾,没想过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处境,大爷为何会与他躺在一处养病。 锦波拿起木棍,吩咐阿宽看好门户,她要再去探探图,今天也到了小四他们走时说好的三日之期。 虽然心里明白,他们八成是不会在来了,但还是忍不住想要过去看看。 躲过几波四处乱窜的宫人,进了之前的破殿,寻了个背光的角落静静等着。 不多时便听见外头有人来了,起身观瞧,来人并不是谷廉的伙伴。 那人粗布衣衫,腰间还挂着刀,看衣着打扮即不是禁卫,也不像宫人。 站在破殿前的荒草丛里,四处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锦波记起男孩临走时对她说过,三天之后即便他们不来,也会有人来接。 正想着是不是来找她们的,要不要出去会会,便瞧见不远处一个面白细痩的宫人小跑着迎了过来。 那两人显然是认识的,一前一后的进了破殿,锦波忙藏好身形,知道这不可能是来找他们的。 宫人点头哈腰的对汉子说道:“奴又寻了两人,这个数,就等天黑了给统领送过去。 昨天夜里大皇子突发恶疾,现如今宫里比之前更乱了,统领不妨大胆些,多几个也不妨事的。” 汉子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寻的那些人,也给你许了好处,他们身上的财物都被你收去当了定钱。 我念你还有些用处,便不计较了,做人可不能太贪心,银钱虽好,有命赚也得有命花才行。 咱们这档买卖做不了几日,大皇子不可能将这些达官显贵永远困在皇城里,所以你选人时一定要慎重,若出了纰漏,别说银子,命都留不住。” 锦波听了二人的对话,猜到他们是在利用皇城的那处缺口偷偷往外送人呢。 宫人讨好的道:“谢统领体恤,奴醒得,会慎重的。” 汉子满意的的点了头,从怀中拿出一副画像来,举到宫人面前。 “仔细看清楚了,去将这人给我寻来,今晚上一并给送来。” 宫人上前观瞧:“敢问统领,这是羁押的贵人还是宫人奴仆。” “自然是贵人,可看清楚了。” 宫人收回视线:“看清楚了,不过若是天黑之前就将他找出来有些不易,我下头还有些人手,统领可否将画像交由我保管,寻起来也方便些。” 汉子有些犹豫,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人是大幽巨富谢氏长子,还怕这阴阳人耍什么花样,断了财路。 宫人见他犹豫,忙解释道:“统领有所不知,宫里混乱,贵人们躲得躲藏得藏,寻人很费些气力,我一人实难胜任啊。” 时间紧迫,汉子也不想耽误时间,将画像交给宫人,不忘敲打。 “你只管找了人来,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不然小心脑袋。” 宫人点头应是,分外虔诚,二人一前一后朝外面走去,汉子突然转头说道。 “叫你的姐妹们小心着些,别往死路上撞,那处缺口由我兄弟们守着呢,别过去触霉头。” 直到没了动静,锦波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路被他们占住了,即便谷廉那边有人来找她们,怕也是进不来的,那她也不用在这里等了。 出了破殿,一边探图,一边挖了些用得上的草药,再回院子时,发现谢启明已经醒了。 看到锦波时,并不如何惊讶,倒是锦波有一丝尴尬,上前询问他的状况。 还未开口便听谢启明虚弱的问道:“可知在下父亲现在如何了?” 第三十二章 赎罪 锦波上前扶住想要起身的谢启明:“我也不知道,你才刚好,还是多习休息吧。” 谢启明有些发虚,但还是扶着锦波站了起来:“我得出去,大火焚城,外头还有许多事等着处理,家里还不知怎么样了,耽误不得。 对了,殿……”话未说完,就被锦波用力的掐捏给打断了,有眼色的改了口。 “锦波为何会在此处,莫非也是被捉了来,困住的。” 阿宽站在一旁观瞧,这会才明白锦波为何要救这人,原来是一家子,包括那个小药童都是一起的。 看这人气质谈吐不凡,穿衣打扮也是富贵人家里才有的,想来锦波这个小丫头也不是个普通的,对她的无常的脾气到有了一丝理解。 他一个外人杵在这,怕是不方便人家话家常,招呼着屋里的孩子去了别处。 谢启明站立不稳,终究还是靠墙坐了下来。 “殿下是自己来的吧,这里可是你以前住过的院子?” 锦波点了点头:“你还是叫我锦波吧,按理说我该叫你舅舅,可如今情况特殊,就不必攀扯这些关系了。 你也不用劝我回去,我知道你们推我上位是什么意思,事情顺利时都未必能得个好结果,更何况是现在。 我既然出来了,就没打算回去,不管你们计划筹谋的是什么,我都不想参与其中。” 谢启明有些诧异的看着锦波,这番话从一个八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显得有些怪异。 但她说话时的语气神情,分明与小妹颖儿幼时十分相似,父亲总说锦波是个孩子,好规劝,易操弄。 可他却明白颖儿亲自教养的孩子,怎么可能任由他们摆布。 父亲的筹谋破产,他心里其实是有些高兴的,他早就厌倦了父亲的那些宏图伟业。 好好做生意,做个富家翁,难道不好吗。 但他也知道,父亲是绝不可能轻易放弃的,他作为儿子只能顺从。 如今再见锦波让他有了些不一样的决断,或许锦波不回去,能让父亲改变想法。 收起哄劝孩子的口吻,正色与锦波说道:“这么说,锦波心中已有成算,可否说与舅舅听听,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锦波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谢启明会这样认真的与她说话,并未把她当成小孩子,更没把她看做一个可以随便被他们拉扯控制的高级木偶。 这人能处,没有白救:“你不打算劝我回去吗?” 谢启明摇了摇头:“既然锦波已有决断,我何必在劝。不过你终究还是个孩子,又逢乱世,独自在外真的不安全。 你若认我这个舅舅,还请相信我,先与我一同离开这里。” 锦波沉默不语,谢启明说的是实情,她现在最大的困境就是自己的岁数。 要战力没战力,要资源没资源,要是只她一人也好说,偏还带着一群拖油瓶。 原以为她公主的身份是个挂,谁承想她这个公主,是个背锅抗祸的大冤种。 没点实力便公开身份,怕是会被人绑去祭天吧。 谢启明想帮她,让她有些无法拒绝,可谢启明若是不为谋反又为什么帮她。 别说是为了血脉亲情,她可不信。 锦波搓着下巴,看向一脸真诚的谢启明:“舅舅若真想帮我,将这些孩子带去谢家吧。好好照顾,让他们有个归处。 至于我,就不用你操心了。” 谢启明出言反对:“这怎么行,你既然喊我一声舅舅,我就不能把你一人留在外头。 我知道你不想卷进争斗中,也不想见你外公,你放心,我有法子把你送出城去,让你在安全的地方生活。” 锦波有些心动,她现在确实需要时间成长,来丰满自己的羽翼,既然顶了公主的身份,就不可能一辈子都做大冤种,总要为自己正名才行。 可锦波没办法对谢贤和谢启明完全放下防备,她不知道谢启明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还是拒绝了他。 谢启明劝说无果,从怀里拿出一块牌子,牌子由纯金打造,不大一块却十分精致,上面刻画这一些花纹和篆字。 递给锦波道:“你既不愿让舅舅帮你安排去路,那这块牌子你且收好,以后若遇上过不去的难关,拿着这个去寻店铺招牌上有这个花样纹路的店家,他们会帮你的。” 锦波接过牌子,拿在手里观瞧,谢启明又道:“这是你母亲未进宫前,与我打赌在都城外开辟出的商路,因为背着父亲,并不是谢家的产业。 决定入宫后本想撤了生意,但体恤帮她经营的那些人会失了营生,便偷偷交给我帮着打理了。 如今你母亲不在了,将这信物交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你母亲当年与他们有恩,你若是去求帮助,他们不会置之不理的。” 这算是颖妃留给锦波的遗产吧,真不知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子,为什么会来深宫受罪,苦熬这么些年,白白丢了性命。 谢贤口口声声要为女儿复仇,恼恨颖儿惨死宫中,在锦波看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自己。 若不是他执意送颖儿入宫,现在该是另外一番景象吧。 谢启明喝了些水,拍了拍锦波的肩膀:“舅舅看的出,你与你母亲一样,是个不简单的女子,但愿你比她幸运些,不要过早离开人世。 我记挂族中老幼,还是早些离开的好,锦波可知出这皇城的路径?” 锦波拿了些吃的递给谢启明:“知道,只是这会不方便送你出去,在等等吧。” 谢启明点头应允,不在催促,慢慢吃这东西恢复体力。 锦波出了房门,拉过在院里指挥孩子们刨土豆的阿宽。 “你说的话还算数吗?”阿宽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我说的话多了,你问的哪句。” “赎你焚城的罪孽,护孩子们周全。” 阿宽目光坚定的点了头,锦波将他扯的低了头,在他耳边说道:“屋里那个是谢家的人,我今晚送你们出去,他答应我会照顾好这些孩子,我要你跟着他去,确保他说话算数。” 第三十三章 保重 阿宽有些惊诧,他知道那人非富即贵,却没想到是大幽巨富家里的人。 这般说眼前的小丫头也是谢家的人了,一时想不明白,有这样深厚的背景,为何要跑到外面来吃苦头。 “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不如一起去,你若真不想留在谢家,等太平些了在走就是了。” 锦波知道阿宽是好意,但她若是回去,想要在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别废话,照我说的做就行了,甩了你们这些拖油瓶我反倒安全。” 阿宽知道锦波的性子,知道自己劝不了她,只能叮嘱几句,叫了孩子们过来。 锦波出了小院,收了些破烂衣裳,拧成绳索,编了个软梯。 之前的豁口已经被那群逃窜的禁卫占住了,她这两天探图,发现另外一处坍塌的宫墙,需要借助些工具才能攀爬出去。 天色渐暗,谢启明已经等得有些着急了,见锦波回来忙迎了上去。 阿宽这边也准备好了,孩子们以为又要换地方,不哭不闹十分听话。 锦波将软梯交给阿宽,走到金宝床前见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金宝知道锦波的计划,但他心里存了死志,即便好了也是个废人,并不想跟着大爷回去。 锦波叫了几声,见他没有回应,想到这次的路不太好走,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还会拖累大家。 不然就在多照顾他几天,等他好些了再送他出去。 趁着天还未完全黑下来,带着大家朝破损的那处宫墙移动。 这会到也不怕会遇上不相干的人,在过一会虫儿就要出来了,没什么急事一般不会有人在外面走动。 他们一行十分顺利的到达了豁口处,阿宽在谢启明的帮助下爬上豁口,搭好了软梯。 正要伸手去拉谢启明,却被锦波拦住了:“先让崽子们过去。” 谢启明到没什么怨言,只是稍显急躁,将孩子抱起一个个递给墙头的阿宽。 等孩子们都落了地,才上了软梯,对锦波说道:“你放心,待我回去,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你自己也要多保重,想回来了随时回来,家里的门一定会为你留着的。” 锦波从未经历过血脉亲人之间的那种温情记挂,不太明白谢启明对她说这番话的含义,只觉得谢启明这个舅舅,人是好人,就是有些婆妈。 朝谢启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又对坐在墙头的阿宽比了个“我会盯着你”的手势,头也不回了走了。 阿宽有些好笑,心里对锦波是有些放心不下的,这丫头嘴毒手狠心眼多,可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个孩子。 本还有些话要嘱咐与她,可见她走的这样潇洒,也只能在心里祝她好运了。 一行人跟着谢启明在烧成废墟的都城里穿行,黑漆漆的残垣断壁,一栋栋的像鬼影。 各种焦胡的味道久久不能消散,阿宽每走一步,对自己的厌恶和悔恨便更深一分。 谢启明心中焦急,脚步匆匆,好在他大病初愈走的不快,否则又背又抱的阿宽还真不一定跟的上他。 谢启明着急,此时却有人比他更急,带刀的汉子握紧刀柄,不停的在破殿前面渡着步子。 坐在石阶上的青年嘴里叼了根稻草,忍不住开口道:“哥呀,你别再转了,晃的我晕。” 汉子停住脚步,转头对青年说道:“今日怎么这么久,该不会那阴阳人想坑咱们吧。” 青年吐出嘴里的草,起身拍了拍灰:“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出口被咱们守着呢,哥若是不放心,我过去看看。” 汉子点了点头,别的人他不在乎,他只在乎他的“财神爷”送人出皇城的买卖做不长久。 待事情平息下来,他们这些逃跑的禁卫活不下来,救这些人出皇城也并非全为了钱财。 能积攒些人脉,在尘埃落定之前逃出都城,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否则积攒下的这些钱财根本没命去花。 他为什么让阴阳人只选商贾,不选权贵,因为商贾的行商路线遍布大幽,若有路子逃出都城,那这些路子一定是握在这些商贾手中的。 如今天赐良机,让他搭上谢氏,他若是把握不住,那就太可惜了,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这人太重要了,想到此处,汉子竟有些后悔,不该将这件事交给一个阴阳人去办。 窸窸窣窣的虫鸣声响了起来,此时天已经黑透了。 汉子一边驱赶虫儿,一边四处张望,不多时一盏灯火由远及近。 青年带着三四人走了过来,怕虫儿叮咬全用黑色的布巾蒙了脸。 汉子有些激动,挨个看了过去,并未发现画像里的人,怕天黑自己看错了。 夺过宫人手里的灯笼,又仔细看了一边,确实没有。 被灯火晃了眼的中年男子有些不高兴,皱眉道:“我可是出了大价钱,你们说的有路,到底还走不走。” 青年拍了拍汉子,拿过他手里的灯笼,嬉笑着说:“走,走,两位爷这边请。” 二人迅速裹住头脸,跟着青年去了,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得后面“噗通”一声。 逃命要紧,谁也没顾得上回头去看。 宫人跪在汉子身前,伸手想要去拉扯他的衣襟,却被汉子一脚踢翻在地。 “人呢?是不是你私藏起来了。” 宫人瘫倒在地捂住胸口,大口喘气:“奴不敢,奴真的不敢啊,实在是时间太过仓促,来不及寻找。 统领开恩,在给奴一天时间,明日傍晚定然将人给带过来。” 汉子冷哼一声,走上前去,只听的咔嚓一声,宫人的胳膊便被汉子给扯脱臼了。 从腰间的大皮囊里摸出一只小木盒,在宫人的眼前晃了晃。 “老实点,好好办事,别忘了你的‘宝贝’可还在我手里。” 宫人掩面哭泣,不住的点着头,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 直到汉子走远了,才敢从地上爬起来,裹住头脸朝别处走去。 汉子快走到缺口跟前,便看见一条黑影朝自己跑来,忙举起刀砍了过去。 那黑影十分灵活,身子一低从他胯下钻了过去。 大刀落下,只砍到几缕黑毛,不由的头皮发麻。 “这宫里还真的闹起妖怪来了。” 第三十四章 尾随 锦波摸黑往小院那边走,忽的从边上窜出一跳黑影来,系统早有提示,锦波到没有太过意外。 那黑影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正是破庙里跟着谷廉他们的那条大黑狗。 寻到锦波也不叫唤,摇了摇尾巴,老老实实的跟在锦波旁边往前走。 原来那男孩确实履行了约定,到了日子,是想回来见锦波的。 可缺口被汉子一伙占住了,根本没办法进来,只好等到天黑,放大黑狗进来给锦波带个信。 锦波带着黑狗回了院子,这才瞧见它身上挂着东西。 那是她逃出谢府时带出来的小包袱,东西都在,还有一封皱巴巴的书信。 信上说,他们出去后找到了谷廉,但因为种种原因不方便来接锦波和留下来的孩子。 将保管在谷廉那里的东西全都交还给锦波,并拜托她照顾孩子。 等外面的情况好些,他们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在来接他们。 锦波看完将书信揉成一团,扔进了火盆里,现在这个情况人人自危,她本来也没指望他们来找自己。 拍了拍狗头,夸奖它干得不错,从灰堆里扒出一个土豆,掰开了丢给大黑狗。 转身去看依旧躺着装死的金宝,准备给他换药。 金宝既不拒绝也不反抗,一副要死不活随便你的态度,让锦波十分讨厌,下手便重了些。 但见他只是咬唇忍着,并不出声,心里便来了气。 在锦波的心里,金宝算是她来到这个时空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对金宝如今的状况也报着一些愧疚。 毕竟好好一个孩子,是因为自己才伤成了这样,要是自己不能把他治好,她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弥补心里的愧疚。 “别装死,给我配合些,你快点好了,我才能吧你送回谢家去,这样拖着我,我可什么事都干不成了。” 谁料金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不能回去了,我如今已经是个废人了,你何必浪费时间,让我好好死了不成吗。” 锦波抬手就是一掌,拍在了大哭的金宝身上:“你给我闭嘴,这么大的人了,受点伤就寻死觅活的,也不害臊。我费劲巴拉的把你搬过来抬过去,可不是让你在我跟前寻死的。” 金宝止住了哭声,抽抽搭搭的道:“不死有什么办法,我这一身伤,好了也得落个残疾,这年月全乎人都难过活,更何况一个残废,我又不是殿下,还是被谢家赶出来的,你让我以后这么活。” 话落又“呜呜”的哭了起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锦波放缓了语气,起身安慰:“好了好了,别哭了,谁说你以后会变成残疾的,我出手给你治疗,保管你好了之后活蹦乱跳。” 金宝眼中带泪,但锦波的话还是让他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吸了吸鼻子,情绪平静了些。 “殿下又来哄我,我自己就是药童,还能不知道自己的伤势,但殿下一番心意,金宝还是铭记在心的。” 锦波不好与他解释系统里提供的治疗方案,见他不在一心寻死,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一边闲聊一边帮他换了药,吃了些东西两人就睡下了。 皇城外的一处废墟里,谢启明一行,正在躲避尾随他们的六七个汉子。 几个孩子又累又困,被谢启明喝阿宽两人搂在怀里,不敢发出一点响声。 被人尾随这事,还是阿宽察觉的,那一行人走的很快,跟在他们后面越来越近。 阿宽怕是他们翻越宫墙时惊动了巡查的禁卫,追着他们来拿人的。 喊住了谢启明,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来人越来越近,对话也听的清晰。 “我明明看见有人往这边来了,怎么不见了呢。” “我看你是昏了头,先把正事办了,这些小鱼小虾能有什么油水。把人送到地方,拿了银子快些回去,哥还等着呢。” “我是怕有人跟咱们抢生意,这么好的买卖咱能想到,守四门的那些想不到吗?” “你说的也是,不过人都等着呢,先把这趟的事办完了再说,再说这些事也轮不上咱们操心,等回去了给哥说一声,让他打听去,收来的银子都是他拿大头。” 两人巡视一番,并没有找到谢启明他们,开着玩笑去与不远处等他们的兄弟汇合了。 谢启明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手脚酸软,一时竟站不起来了。 阿宽扶起了谢启明,又唤醒差不多已经睡过去的孩子,示意谢启明快些离开这里。 谢启明扶着阿宽:“这样走太慢了,不如你先送我回去,在带了人来接孩子,让他们先躲在这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行,要走一起走,孩子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将他们全带上。” 谢启明见阿宽如此坚决,知道阿宽定然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我不是要丢下他们,既然答应了锦波,自然不会出尔反尔,只是我这个法子,能让大家都快些安全,你不要误会我了。” 阿宽并不答他,从内心里他是信不过这些达官显贵的,锦波怕也一样,不然也不会让他跟着一起来了。 将孩子们或背或抱的挂在身上,踢了根木棍给谢启明,沉声说了句:“走吧。” 先去了谢府,看见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的大宅,谢启明一言不发的转身便走。 阿宽喘着粗气快步跟上,行至谢家别院才发现,路上遇到的那伙人,并不是尾随他们,而是与他们同路。 城郊这片受损不重的土地,老早就被谢氏为首的商贾们买了下来,修建仓库别院,互通有无。 所以从皇城里脱了身的人,都是要来这处给那群汉子支银钱的。 已经到了自家的地盘,谢启明便无所畏惧了,迎面与他们碰上,也丝毫没有要躲避的意思。 阿宽有些心慌,那些人带着刀棒,与祭台那边的监工十分相似,他被欺负怕了,这会见到,便有些迈不动步子。 但阿宽不知道,对面那伙这会也慌的厉害。 两伙人越来越近,阿宽身上挂着孩子,黑夜里看起来疙疙瘩瘩,十分古怪,伴随着谢启明木棍戳地的“笃笃”声,更让人心里发毛。 阿宽本想躲躲,不料对面那伙倒是先四散逃开了。 第三十五章 安稳 那伙人不明真相,绕过他们四散分开,谢启明快走两步,阿宽也紧紧跟上。 院门被敲响,里头有人小跑着出来开了门。 见到来人激动的喊道:“快来人,是大爷回来了。” 谢启明长舒了口气,拉着谢忠的手问道:“囡囡可好,她们现在何处?” 谢忠抽出手,膝盖一软便要跪下,却被院里的喊声给阻止了。 “回来便好,进屋里来,我有话问你。” 谢启明答道:“是,父亲,这就来了。” 拍了拍谢忠的手,扭头指着阿宽:“多亏了这位小兄弟一路护送我回来,我答应过他,平安后护他们周全,你去安排一下。 待我与父亲说完了话,再去看囡囡母女。” 谢忠点头答应,听得谢启明又提妻女,开口想告诉他实情,院里的谢贤又在催了。 只得先引着挂了一身孩子的阿宽先下去安置。 谢启明进了屋子,礼数周全的给谢贤行了礼,轻声喊了句“父亲”垂首立在一旁,等着谢贤问话。 “我本以为你会比我早些回来,如何会耽误了这么久。” 谢启明刚要回答,谢贤便接着说道:“外头的商路都是你在打理的,明日便去查查还有几条能走的。 咱们被困在宫里五六日了,但愿别被孙氏全占了才好,不然这个冬天可不好过,到时候因衣食受制与他,就不得不让锦萧上位了。 你在宫里可听到其他消息了?那孙贼不会死在火场里头了吧。” 谢启明十分平静的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父亲还想着要让锦波登基,行谋逆之事吗?” 谢贤忽地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儿子,不解的问道:“你这是何意,难道受些挫折就要放弃不成? 我这么做,不仅仅为了谢氏一族,更为了与你我一样的商贾,和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的大幽百姓。” 谢启明微微摇着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意义呢,锦波不知所踪,都城被焚烧殆尽,我怕过不了多久邻国就会有大军压境,前来瓜分大幽国土。 到了那个时候,谁还会在意那个位置上坐的是谁。 父亲,咱们已经败了,还是离开这里吧。凭谢家的实力,去哪里都能活的很好,何必留在乱局之中,接手这样的烂摊子。” 谢贤抖着胡子,抬手指着谢启明,气的微微发抖。 “我谢家怎么会有你这样不思进取,鼠目寸光之辈,若你妹妹在世……” 谢启明这大半辈子,最痛苦的就是做的再好也得不到父亲的认可,无论他做的多好,都会被谢贤拿来与那个被他亲手送上绝路的妹妹做比较。 家国遭逢巨变,谢启明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抬头挺胸,直视着这个他敬仰了半辈子也惧怕了半辈子的男人。 “颖儿死了,九年前就死了,你记得吗,是你亲自将她送进宫的。 她踏进皇城的那一刻,她的命就由不得你,也由不得她自己了。 你明明都知道,可你还是那样做了,现在你又提她,不过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罢了。 你若真的在意她,就不会不顾她的意愿,用全族的命运做赌注,亲手把她送上绝路。 父亲,放手吧,颖儿没有以后了,可咱们还有。 这桩生意,已经赔了,及时止损才是正经。” 谢贤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谢启明,他这个儿子温吞内向,在他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 更别提与他辩驳,斥责与他了,他从来没有重视过这个儿子,只因为颖儿的光芒过于耀眼。 难道是他错了?无论是对颖儿还是对这个儿子。 突然觉得自己老了,有些不堪重负,眩晕一阵阵的袭来,扶着桌角坐了下来。 “你出去,让我好好想想。” 谢启明躬身告退:“父亲是该好好想想了。” 刚退出门去,就见廊下站着一位锦衣公子,要走未走,满脸写着尴尬,显然是听到了房里父子两人刚才的对话。 那少年被人撞见,微微颔首,不等谢启明发问,便自我介绍起来。 “久闻谢氏大爷名讳,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在下二皇子锦安,承蒙谢国仗抬爱,过来做客的。” 谢启明微微一笑,老爹果然不会轻易心死,找不到锦波,这又拉了个二皇子过来当垫脚石了。 拱手道:“还望二皇子宾至如归,不知二皇子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在这里干什么。” “有些事与国仗商议,不过谢卿说的极是,现在是有些晚了,明日再说也不迟。这便告辞了。”话落逃也似的跑开了。 直到进了屋子关上房门,锦安才吐出一口气来。 他原以为攀上谢贤,就算蹬不上大位,至少也能与锦萧斗上一斗的。 可今日看来,谢家像是不打算在参与这些事了。 谢贤老了,儿子不服他也是有的,可若是谢家决定了不参与夺位,那他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 等到锦萧继了位,自己这条命怕也保不住了,他可不会相信,谢氏离开大幽会带上他这个不能继位的皇子。 锦安抱拳沉思,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他不能留下等死,决定离开都城,去联络外祖,无论如何也要有些底牌握在自己手里才行。 阿宽跟着谢忠来了后院,灶房里还亮着灯,一个婆子坐在门槛上刷碗,见来了人,忙起身相迎。 谢忠摆了摆手:“给他们弄些吃的,多烧些热水洗刷干净,这是大爷的救命恩人,可不要怠慢了,今日先将就住下,明日在重新安排。” 婆子点了头,从阿宽身上抱下睡的正沉的娃娃,领着进了灶房。 不过片刻饭菜就端上了桌,有米有面,有菜有肉,阿宽看的眼都直了,有些不敢相信。 这年月,这样的光景,却能吃到这样的饭菜,他实在想不通,锦波为何要逃离这样的家,去外头过饥寒交迫的日子。 孩子们都不用叫,闻到饭菜的香味,便生龙活虎的醒了过来。 一个个的眼睛瞪了溜圆,却十分规矩的不上手去抢。 等着阿宽分好饭菜,捧着碗蹲到角落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第三十六章 放粮 谢忠忙着给阿宽几个安排住处,谢启明来了后院没见到人,进了灶房也不讲究,端起碗了跟阿宽一同吃饭。 在外面大家都是一样,阿宽也不在意什么尊卑。 可如今已经进了谢家,再不注意些,怕是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起身打了招呼,端着碗蹲到一边去了。 谢启明三两口扒了饭,接过婆子递来的茶水漱了口。 “囡囡她们住在何处,你带我过去看看。” 婆子一时语塞,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 “大爷,妇人和小小姐不在此处,具体情形您还是问大管家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启明闻言,突然觉得手里的杯子烫手,“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此时谢忠正好回来接阿宽几人去休息,见此情形忙上前解释。 “大爷息怒,少夫人和小小姐只是失踪了,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大火那日府上的人不多,破庙那头的小子来帮忙,火势太大,大伙便分开逃了。 咱们这处别院很少人知道,一时半刻寻不过来也是有的。 不过大爷放心,这几日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回来了,火场里我们去仔细找过的,少夫人和小小姐该是平安逃出去了。 外头我们也派了人手在查找,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谢启明心中默念,冷静,灾祸发生后,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个闺女,若是女儿出了什么事,他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 “破庙里的那些小子你这几日可有见到?领头的那个叫谷廉的,我入宫前吩咐过他帮我办些事,他可有回你?” 谢忠摇了摇头:“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我没在府里,也是听回来的人说他们去了府里救火,带了府里的人出来。 后来实在太乱了,你也老爷又都不在,我只能先办族里重要的事,如今也还没理出头绪呢。 好在老爷和大爷如今都回来了,应该很快就能顺利的。” 谢启明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父亲可嘱咐你给幸存的灾民放粮?” 谢忠点了点头,“售价比平时略贵些,大爷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非常时期,贵些也无可厚非,放粮时你散出消息去,寻破庙住的那些孩子来见我。 不要提少夫人和小小姐的事,现在外头混乱,若有人知道了她们的身份怕是会以此要挟。” 谢忠答应下来,扶着谢启明站起身子,准备伺候他去沐浴更衣。 扭头对蹲在角落里的阿宽道:“这位小哥,住处我已经安排好了,跟着一道去吧。” 阿宽这才嬉笑着起身,招呼孩子们跟着一道出了灶房。 洗刷干净,又换了新衣,阿宽的真实样貌也显露出来,皮肤很白净,一双眼睛很亮,即便痩的脱了相,也能看出张的不赖。 孩子们也都干干净净,乖巧可爱,见此情形,谢启明又忍不住记挂起自家女儿,安危难料,但愿自家孩子也能如这些个在外头流浪的乞儿一般幸运。 嘱咐谢忠好生照料,又告诉阿宽,让他在谢家安心生活。 阿宽点头答应,收了换下的旧衣,跟着谢忠进了一间专门为他们腾出的下人房。 屋里亮着一盏油灯,大通铺上铺着厚实的草席,几条半新的棉被,这比他在祭台上干活时的条件好的太多了。 谢忠帮着阿宽安排好了孩子,对阿宽说道:“公子莫怪,时间仓促,只能先将你们安排在这处,等忙过这阵,在给你们换好些的住处。” 阿宽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人喊过他公子了,竟有些更咽。 “总管客气,正逢乱世这已经很好了,您事务繁忙不必在费心了,还替我谢过家主。 待他空闲召见,我在亲自谢过。” 谢忠有些意外,本以为这青年就是个从大火里幸存下来的普通民夫,好心眼的护了几个孩子。 有赶巧了碰上自家大爷,送了他回来,想着捞些好处,混几顿饱饭吃。 没想到接人待物到还有些章法,听他说话以前该也是个嗣书知理的人家。 能在这样的世道,出手相助病幼,心眼该是不坏的,这人应该可以用用。 谢忠正思虑要如何开口让阿宽帮忙做事。 阿宽也在考虑要如何问谢忠讨个差事,他带着几个孩子,这样白吃白喝的住着肯定是不行的。 谢启明虽然答应了锦波要照顾他们,可这样的大户,时间久了也顾不上。 还是找个差事好些,旁人说不出闲话,安稳的日子也能过的久一些。 两人磨磨唧唧的走到门前,同时开了口,阿宽欣喜,忙躬身让谢忠先说。 “我观公子德行,该是读过书的,明日放粮,还缺个记账的先生,公子可愿帮忙啊。 孩子们可以送到灶房去让婆子看管,晚上还与你住在一处。” 阿宽自然愿意,答应下来,送谢忠出去关了房门。 心想这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饭,不过这样也好。 为他留在谢府照顾这几个崽子,多了些底气。 谢家开仓放粮的消息一传出去,果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都城里幸存的灾民,一波一波的朝放粮的地点涌了过去。 因为每天有定量,价格又比平时高出许多,大部分的粮食都没有落到灾民嘴里,被许多富户买去囤了起来。 灾民们多数是几户人家凑一凑银子,买些富户剩下的勉强填一填肚子。 就这般过了两天,谢贤期待的结果出现了。 一队甲胄齐全的戍城兵丁,小跑着去了谢家的别院,即不通报,也不拜帖,十分嚣张的踹门而入。 这会正是午饭时间,各个放粮点的家丁伙计刚收了东西,在院子里报账。 冷不丁的冲进一伙官兵来,都吓了一跳。 为首的兵丁也没想到院里聚了这么些人,有些心虚,握了握腰间挎着的大刀,上前一步大声道。 “就是你们在卖粮吧,真是无奸不商,现在是什么时候,居然敢发这样的国难之财。 掌柜的何在,出来与我说话。” 谢忠从人群中走出,“这位官爷在哪门哪府任职?问我的罪可有文书印信?” 那兵丁盯着谢忠猛瞧,“不是你,叫管事的与我说话。” 后面的屋子里突然传来谢贤的声音:“阿忠,将人请进来吧。” 第三十七章 交易 为首的兵丁哼了一声,抬着下巴进了屋。 谢贤坐在书桌后面,眼都不抬的道:“不要浪费时间,叫姓孙的过来与我说话。” 那兵丁眼角微微抽动,姓孙的,莫非他说的是孙国仗吗,未来陛下的外祖父。 这些个做生意的贱民,真是好大的胆,仗着手里有些钱粮,就不把尊卑放在眼里了。 他这个堂堂的都城守军校尉都不曾见过都统,区区一个商贾,竟敢不带尊称,直呼其为姓孙的,真是岂有此理,胆大包天。 心里虽有些虚,但握了握腰间的佩刀,便觉得好多了。 “孙国仗乃是咱们都城卫军的都统,事务繁忙,日理万机,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你们这些商贾,亡我大幽之心不死,灾祸面前不知为国尽忠,胆敢私自卖粮,发国难之财。 在下正是奉了孙都统的命令前来拿你们这些国贼的。” 谢贤也不理他,只顾低头整理桌上的文书,一旁立着的谢启明一改往日和气生财,温文尔雅的态度,板着一张脸道。 “你一个小小的校尉,也配在我谢家的地方撒野。 你们这些拿着俸禄,吃着皇粮之人,这会出来忧国忧民表忠心了。 大火焚城的时候你们在何处?锁了都城四门,害死多少无辜人命? 别以为我不知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想要粮对吧,让姓孙的来谈。 想扣我们谢家的钱粮,便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谢贤抬了头,看着有些激动的谢启明,感觉自己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他儿子明明对谁都是笑脸相迎,温声细语,即便生气也会控制脾气,不在人前显露,何时变的这样强势了。 校尉想到院里那些个五大三粗的家丁仆从,没由来的腿脚有些发软。 不应该啊,没道理民不怕官,以前想从这些商贾手里捞点好处,都用不着这么大的排场。 自从闭了城门,他就得了些消息,大幽要变天了,本想着捧好饭碗听上头的命令行事便好。 谁知一场焚城的大火,让一切都起了变数。 有人说统领死在了火场,也有人说统领只是受了伤,一切都是未知根本没个准信。 他们这些底下的人,已经开始担心手里的饭碗端不端的稳了。 上头发下的粮饷已经用的差不多了,他们若是不自己想点办法,到时候谁会顾他们的死活。 一瞬间许许多多的念头在这个小校尉的心头闪过,今日过来要钱要粮确实是他们自己的主意。 可现在听谢家的口气,在城里高调放粮,明显不是引他们这些小杂鱼来打秋风的。 人家要的是与大统领谈条件,他这一闹,岂不是把两头都得罪了,这饭碗指定是保不住了啊。 得想个什么法子,从这里全身而退了才好,眼珠一转,语气也软和了许多。 “二位爷息怒,我这也是没办法啊,上头有人压着,我不走这一趟是不行的。 外头那么多兄弟瞧着,不拿出点士气来也说不过去不是。” 谢贤沉默不语,谢启明冷哼一声。 校尉接着说道:“实话与二位爷说了吧,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才带兄弟们来你这边讨口救命的粮食。 城里的情况二位爷也是清楚的,实在不是我们不作为,军令悬在头上,若私自开了城门,那就是掉脑袋的事。 如今大家情况都一样,那些幸存的灾民现在过的还比我们滋润些。” 谢贤敲了敲桌,抬头道:“阿忠,看茶。” 屋里的气氛缓和了下来,校尉暗暗松了口气,在谢贤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捧着谢忠端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谢贤这才放下手里的文书,抬头跟校尉说话。 “我谢家一向奉公守法,做的都是正经买卖,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该得奖赏才是。 若是校尉确实有困难,我谢家也不是不能救济,只是这话要好好说才是。 你说是不是。” 校尉慌忙放下茶杯,不住点头,“对对对,是我狂妄了。” 谢贤抬手,示意校尉继续喝茶不必太过紧张。 “以前我谢家的商路,也多亏了城防上的兄弟们照顾,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断没有白白奉献的道理。 眼下的情况你知道,我家里也没有余粮啊。 方才听校尉说,想来我家里借些粮食,可是城防上出了什么事故? 大火之前,你们统领可是从我谢家手里买走了不少粮食,再加上今年征收的税粮,怎么也够养活你么一年有余,怎么会需要粮食救命呢?” 谢贤怎会不知,孙氏手里根本没粮,从谢家买走多少,他又原封不动的买了回来。 他这样讲,不过是想从校尉嘴里套出城防的情况,若是能引的下头的兵丁对孙氏这个大统领不满,他们自己内部闹起来,那就更好了。 果然,统领听了谢贤的话,反应便有些过度。 “怎么会,封城令下来的时候,只给了我们半月的粮食。 大家都以为是特殊情况,并未放在心上,可换防的日子已经过了,上头也并未传下什么口令。 若大统领真的囤了粮食,为何会不管我们这些下头人的死活?” 谢贤起身弹了弹衣衫:“这我就不知了,校尉既有困难,今日又求到了我的门上,那我便帮你一把。” 话落带着谢忠谢启明出门,亲自盯着给校尉装了满满一车粮食蔬菜,居然还有一筐想也不敢想的新鲜水果。 校尉搓着手,不住道谢,谢启明点了八个身材魁梧,下盘扎实的壮汉帮忙护送。 校尉连连摆手嘴里说着“不用。” 谢启明只是冷冷一笑:“我说过的,我谢家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 他们八人,是不会回来的,校尉可懂我的意思?” 校尉心里苦笑,刚啃了一口的苹果,瞬间不清甜了,点了点头,将车架盖的严实。 拿了谢家这车东西,便要送这八个个人离开都城。 这些东西他原本可以不要的,但现在不要也得要,这件事他不想办也要办了。 正大光明的送他们出城,肯定是不行的,城西那边的排水沟或许还能用。 第三十八章 或许 送走了兵丁,谢启明回屋去见谢贤,态度已没有了以前那种见到父亲时的敬畏。 不在低头垂手,昂首挺胸的站在谢贤面前:“父亲还有什么吩咐,我还有事要去处理。” 谢贤揉着额头:“孙氏那边可有消息,他到底是死了,还是在谋划别的什么?宫里到现在也没个动静,以前安插的线人,如今都联系不到了吗?” “儿子不知,那些事情也不归我管,以前你也不让我插手,我只管家里的生意来往。 父亲还是找别人问问吧,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谢贤有些生气,现在是什么情况,哪里还分的那么清楚。 “你莫要在与我闹脾气了,你又不是不知,现在的情况若不快些安定下来,你的生意也没法做,孰轻孰重还用得着我再提醒你吗。 你亲自去安排,将孙氏那边的动向和宫里的情况打听清楚,过来回我。” 谢启明正要推脱,外面就传来了通传声。 锦安摇着折扇进了屋,谢启明冷嘲一阵:“二皇子正是好雅致,这马上就要入冬了,您还着单衣,摇折扇,就不怕伤风感冒伤了身。” 话落甩着袖子出了屋,锦安略显尴尬,轻轻收了扇子,本想在谢家父子面前打造的文人气质也打了折扣。 今日的事,他全程观望,知道谢家有办法送人出城,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他已经不太确定,谢家的人还愿不愿意助他与锦萧斗一斗了。 从来了谢家,也一直没有机会好好与谢贤商量这事,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在这场豪赌中应该是个什么定位。 锦安不想让自己显的太过被动,所以必须明白自己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走是一定要走的,问题是寻到外祖之后,是另起炉灶自己博个未来,还是联合外祖家与谢氏结盟呢。 理想的情况当然是结盟更好,可他总觉得谢国仗的决策权,正在被他儿子取代。 据他观察,谢启明是不太愿意造反的,即便今日是锦波在这里,他都不太想参合这事。 若过些时候他掌了谢家的权,自己这个与谢家没什么关系的二皇子就成了个笑话。 所以他要在离开之前,搞清楚自己在谢家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价值。 谢启明的支持,就不要想的,但愿谢贤能给他一个让人安心的答案。 谢启明已经对自家父亲的大业彻底放弃了,他现在只想快些找到妻女,尽快离开都城这个是非之地。 到时候即便是大逆不道,他也要把父亲带离这里,现在,他想折腾就让他在折腾几日吧。 至于这个不着四六的二皇子,随他去,不过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再养他几日也不妨事。 进了院子,刚好谢忠对完了今日的钱粮,领着阿宽将账本捧了过来。 谢启明带着二人进了自己的书房,细细翻看账目,阿宽细瞧着谢忠给谢启明会报今日外头发生的大事小情。 末了合上账本问道:“放粮已经两日了,可有破庙那群孩子的消息?” 谢忠摇了摇头,他实在不想开口让大爷失望,问孩子们的消息,就是在问夫人和小小姐的消息。 大火已经过去很多天了,夫人和小小姐又是身娇玉贵的妇人家,即便躲过了火灾,在那样的环境下也是很难生存的。 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破庙里的那些孩子,带她们出了火场,并好好照顾她们直到一家团聚。 阿宽见两人说完了正事,又看谢启明一脸失落的样子,便想说些宽慰他的话。 “大爷还请放宽心,如今这个世道,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那些孩子自小就在这都城里讨生活,他们太知道如何保住性命,避开灾祸了。 放粮这样的事,都不见他们现身,想必是躲在不愁吃喝,十分安全的地方。 说不得想了什么法子,逃出城外去了,待谢家的商路通畅,定会有消息传来的。” 谢启明正需要有人让自己不要失去希望,阿宽的话给了他极大的鼓舞。 “你说的不错,正是这样的。 忠叔,这个年轻人不错啊,以前怎么没见过,是你新收的学徒吗?” 忠叔背对二人,正在整理书架上的账本,闻言不由一头黑线。 阿宽先是一愣,后又露出一口白牙:“大爷是我呀,阿宽,前日才送你回来的,你怎么把我给忘了。” 谢启明仔细看了两眼,这才一拍额头:“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呐,阿宽,你很不错,跟着忠叔好好学,谢家不会亏待你的。 忠叔,你去忙吧,我留阿宽说两句话。” 忠叔带上了门,谢启明压低了声音道:“你带些吃用,晚上去锦波那边一趟。 她一个孩子在外面,我始终放心不下,你去看看她,若是能劝了她回来那便更好了。 现在与守城的兵士搭上了线,送她出城也方便许多,你去与她说说,若是她愿意,我去安排。” 阿宽点头应下:“她八成是不肯走的,我虽与她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决定的事,八头牛怕是也拉不回来。 她那样霸道聪明,也不会叫人欺负了去的。” 天刚擦黑,锦波帮金宝处理好伤处,坐在火盆旁边吃这碗里的乱炖。 大黑狗乖巧的爬在一边,等着吃锦波的剩饭。 用了锦波特质的膏药和治疗方法,金宝的伤也好了许多,已经能坐起来自己吃饭喝药了。 这两天他问了锦波许多次,给自己吃的用的,到底是什么药方,锦波也不瞒着,照着系统里的目录,给他念了几遍。 可锦波说的那些,分开来每个字他都认识,偏合在一起他就开始云里雾里听不懂了。 问道后来锦波也不耐烦了,“你管那么多呢,能把你治好不就行了。” 二人吃好了饭,外头突然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这些天气温下降,出来觅食的虫儿已经很少了。 所以,该是有人进了他们院子,抄起门边的棍子,用力的将门推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希望这样的怪声能将来人吓跑,大黑狗也俏没声的窜了出去。 黑暗里,只瞧见一个大头的怪物晃晃悠悠的朝这边走来。 忽的一声凄惨的痛呼扩散开来,原来是大黑将那怪物扑到在地。 第三十九章 姐妹 锦波提起棍子就冲了上去,走的近了才瞧清楚,那玩意哪里是什么怪物,明明就是个人。 还想着这宫里的日子这么难过了吗,传说中闹鬼的院子也敢来。 棍子将要落下时,那人有些惊恐的喊道:“锦波别打,是我啊,阿宽,我带了东西来看你了。” 锦波忙放下棍子,拍了拍狗头,伸手拉起了躺在地上的阿宽。 阿宽解下背着的包袱,见大黑狗仍死死盯着他,有些不敢迈步。 拽着锦波问:“我才走两天,你从哪弄了这么个畜生帮你看院子。” 锦波引着阿宽往屋里去,黑狗也乖乖的跟上。 “这是破庙里头养的狗,你走那日给我送信来的,来了之后就不走了。它可比你听话多了。” 两人进了屋,阿宽见金宝已经能坐起来了,打趣道:“你这庸医还真把他给治好了,还要几日才能走动?要不要换个地方。” 锦波打开包袱,里面都是吃穿用物,够她和金宝用一阵的了,一边将厚实的衣裳套上身,一边问道。 “你那边怎么样?谢启明可有好好安置你们。” 阿宽坐在火盆边上搓着手:“你看我的样子也知道了,放心吧,我在谢家找了个差事,不会让那几个崽子收委屈的。” 锦波扭头看向阿宽:“你帮着谢家做事了?当心些,不要搅合到复杂的事情里面去,还要多留个心眼,见情况不对就想法子离开。” 阿宽见锦波说的真诚,对她的身份更加好奇,他知道谢氏家大业大,也知道他们这些人的身份不凡。 但根本没想过眼前的丫头会是大幽的皇女,救过的先生会是谢氏的长子。 他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多,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知道的即便知道了,也要假装不知道。 他本以为谢启明和锦波,该是谢氏的一个分支,可经过这两天的观察,又觉得不太像。 其实阿宽心里清楚,就是不敢相信,自己这样的人,有一天会攀上谢氏这样的大族。 阿宽总有一种感觉,他这辈子的兴衰,怕是会与眼前这个丫头有斩不断的联系。 哪怕锦波说了,她这辈子也不会在回谢家去,但阿宽就是知道,他们早晚还会在见面的。 “锦波啊,这个谢家,是不是常人嘴里说的那个谢家?” 锦波帮金宝穿厚实的衣裳,听阿宽问她,白了他一眼:“你去了两天,居然不知到去的谁家吗?” 阿宽忙摆手:“我就是想确认一下,我有些想不通,你为什么放着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不过,非跑出来受罪。” “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谢家最近在干什么。” 阿宽细细与锦波说了外面的情况,还说了谢家卖粮的事。 并将谢启明的担忧与劝告也一并告诉了锦波。 “我觉得大爷说的不无道理,你在这里始终不安全,不如早点离开。 大爷如今有法子离开都城,你要是想走,他会替你安排的。” 锦波盯着火盆有些出神,谢启明还算讲信用,安排了阿宽他们,也没将见到自己的事情告诉谢贤。 她好容易离开谢家,是真的不想在与他们搅合在一起了。 将来造反也好,报仇也罢,得自己愿意,她不想受人利用和胁迫。 “不了,我若是想走,靠自己也不是不行,你管好自己,照顾好那些个崽子就行。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在过来了,现在不太平,若是被人发现不死也得脱层皮。” 阿宽点了头:“那你自己多保重。” 皇城另一边的宫殿里,灯火通明,锦怡锦瑟两位公主,使唤着不太听话的宫人进进出出的忙个不停。 她们昨天便得了南烛的准许,离开占星台来了锦萧这边。 谁承想锦萧高烧不退,人早就迷糊了,即便被叫醒灌药喂水人也是恍惚的。 锦怡和锦瑟根本没办法和他正常交流,锦怡有些忧心,想回占星台去。 锦瑟却觉得这是老天都在给她们帮忙,锦萧现在病着,也不用怕会对她们如何了。 只要她们留下好好照顾,等锦萧好了这就是大功一件,更能表明她们是站在锦萧这一边的。 将下头的宫人们呼来喝去的使唤,也让二人找回了一些身为皇室公主的乐趣。 那一队被留下护卫锦萧安全的禁卫,近几日也得分出人手去皇城里搜刮糊口的吃食。 夜了靠在殿外的廊柱上聊天,看着殿里瞎胡闹的两个公主,直摇头。 “大统领怎的还不传信过来,再困下去,饭都没的吃了。” “谁知道呢,我昨天去问过,宫门那边的兄弟也没消息,听说大火那天晚上,有不少人已经偷偷跑了。” 话落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还听说,有人在往外偷偷送人,赚了不少银子。要不咱也去弄点钱花花。” 对面那人,抬手打了他的脑袋:“你不要命了,咱们是给殿下养的亲卫,即便殿下死了,咱们也要跟着殿下殉葬的。 你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忘了家里人还被大统领照顾着呢。” 那人揉着脑袋:“我就是说说,看把你给吓的。” 殿里,锦怡坐在梳妆镜前,画眉描唇,旁边跪着两个小宫女,将手里的托盘高高举过头顶。 里面放着不知从哪里搜刮来的劣质胭脂水粉。 锦瑟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一把掀翻了宫女举着的托盘,吓的小宫女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滚滚滚,滚去外头给大殿下擦身降温,敢偷懒仔细你们的皮。” 小宫女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锦瑟又叉起腰来指着锦怡:“什么破烂你就敢往脸上抹,三更半夜的你要吓死鬼啊。一点忙不帮竟给我添乱。 本来人手就不够用呢,你还让他们去找这些东西,是不是这两日吃的太饱了?” 锦怡无视锦瑟的谩骂,伏下身子宝贝的捡起地上的胭脂水粉。 “你嚷什么,自从被父皇关进了院子,我就在没见过这些东西。 如今没人管了,我美一美怎么了,你昨日不也让人去找好料子的衣裳了吗,现在又说我做什么。” 第四十章 好处 锦瑟推开锦怡坐在软凳上:“可惜你这张脸了,竟没长脑子,与你说了多少遍,现在最要紧的是大哥哥。 忘了我们来干嘛了,若是大哥哥好了,一高兴你能美一辈子。 大哥哥若是不好了,你连这些破烂货也用不上了。” 锦怡又被锦瑟训斥,心里老大不高兴了,伸手便去推她。 “你凶什么,在怎么说我也是你姐姐,父皇死后你的嘴就没停过,什么主意都是你出的,好赖都是你说了算。 我本来不想来的,占星台有什么不好,小国师说话客气,对我也温柔。” 见推不动锦瑟,一边说着一边歪头又照起了镜子。 锦瑟见她这般,实在压不住火气:“你快醒醒吧,本来觉得你该有些用处才带你出来。 你是眼瞎了还是心瞎了,南烛那样的妖孽,与锦波不相上下,你忘了他怎么来的了。 躲都来不及,你还想去贴他,你当他救我们去占星台是好心吗?” 锦怡跺了跺脚:“那你说怎么办吗,大哥哥病了这么多日,即便好了怕是人也烧傻了,你能指望他给咱们什么好处? 还不是得看他外公那边怎么说吗,都这么久了也没个动静,我看八成是死在外头了。 要我说咱还是会占星台去吧,小国师不会不让我们回去的。” 锦瑟听着锦怡的话,不由陷入了沉思,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从她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与其这样巴望着别人给自己一条出路,到不如像二哥哥那样搏一搏。 “锦怡,你叫大哥哥的护卫统领来见我,我有事与他商议。” 锦怡瞥她一眼,怕她又念叨自己,终是没有回嘴,扭着腰肢出去了。 锦瑟站起身子,搓着手在房里踱步,不过片刻,锦怡便带着锦萧的护卫统领过来了。 那统领十分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皮肤略黑,身形高大,见了锦瑟十分恭敬的行了礼,虽然那完全没必要。 “四公主叫我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锦瑟端庄坐好,完全换了一副样子。 “统领可有孙大统领的消息吗?大哥哥一直病着,这般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宫里乱成这般,也没个能做决定之人,父皇至今还未下葬。 我还听说,都城里大多数达官显贵至今都还被困在宫里。 若是大哥哥不病倒,这些该是都处理妥当的,只是现在……” 锦瑟故意卖了个关子,不接着往下说了,等着小统领询问,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吩咐他们去帮着自己办事了。 谁料那小统领并不接锦瑟的话,只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目不斜视的盯着脚前面的那块地毯。 他知道这公主说的都是事实,他们这些个留在锦萧身边的禁卫也十分着急,虽然他们的任务只是保护大皇子的安全。 但若是大皇子登了大位,那他们这些在他身边的人,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这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谁能想到,短短几天就出了这么多变故。 不过他也不是好糊弄的,并不是不清楚,这个四公主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是锦萧的护卫,除了锦萧,不可能去听别人的差遣,不管她打的什么主意,在自己这里注定是不能如愿了。 锦瑟有些尴尬,没人接话,这场谈话便有些进行不下去了。 好在她脸皮够厚:“我是这么想的,不如统领将大哥哥交给我和二公主锦怡照顾。 统领先带人去肃清宫里的乱象,大哥哥久病不起,多半也与父皇不能按时下葬有关系。 大哥哥如今不顶事,就由我这个妹妹来带他打理,外头的事暂且不论,就把宫里的事情暂且先理顺了。 等孙大统领来了消息,也能省去很多麻烦,你说是不是。” 统领依旧一言不发,整的锦瑟都有些不会了,咬了咬牙。 “这般做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让大哥哥尽快登基。 这可都是,孙大统领和大哥哥一直以来的目标。” 锦瑟说完这句话,十分紧张的等着小统领的答复。 只见小统领只是微微抬了头,回了句:“在下知道了,四公主若没有别的吩咐,在下便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走,将锦瑟晾在那处,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只一句“知道了”是什么意思,那这些事情到底是办还是不办啊。 转头一脸疑惑的望向锦怡,锦怡耸了耸肩,歪头冲她笑了笑,提着裙子踮脚跑了出去。 她可是知道这个四妹妹的,与她母妃一样,最是嘴臭霸道,看样子今日是没能如愿的,定会拿人出气,她可不当冤大头。 一路溜到了锦萧养病的屋子,这头又暖又亮,人还多,比与锦瑟待在一处有趣多了。 刚进了屋子,就见一众宫人正扶着锦萧给他灌药,手忙脚乱,撒的到处都是。 有些心疼那些好容易找来的药材,汤水,全都浪费了。 忍不住上前帮忙,用力捏住了锦萧的下巴,才灌了小半碗药汁进去。 呛的锦萧大咳了起来,竟奇迹般的清醒了片刻,一眼便瞧见扶住自己喂药的锦怡。 十分虚弱的道:“二妹妹,你怎么来了。” 锦怡惊喜交加,急急的说道:“大哥哥,你认得我了,你病了好些日子,一直是我在照顾你啊。” 锦萧点了点头,喝了口锦怡递来的汤水:“我外公呢,他可回来了,父皇可下葬了?” 锦怡拿了帕子给锦萧擦嘴,叫人去喊了统领过来回话,轻声细语的对锦萧说了方才锦瑟说的那番话。 锦怡自然是不傻的,她的脑子绝对好使,比锦瑟那样咋咋呼呼什么事都要写在脸上的不知强了多少倍。 她知道隐忍,知道装傻,知道怎么让自己看起来无害,更知道审时度势,抓住机会,而现在就是机会。 果然待小统领急匆匆进了屋子的时候,锦怡里手里已经拿着锦萧给的玉玺与印信了。 还是锦瑟说的那些事项,不过却是锦萧亲自委托锦怡替自己代办,一切都显得那样名正言顺。 以至于锦瑟听到消息赶来,也只能咬牙认了。 第四十一章 草包 锦怡得了锦萧的嘱托,手里又拿着印信,使唤起人来便有了底气。 这下即便小统领不想惹这些麻烦,也不得不召集了手下的人,去肃清宫里的乱象。 锦怡拿着印信,人畜无害的样子,在加上清丽的面容,看上去十分好说话的样子。 可从她嘴里说出得话,却让人觉得,这妞太歹毒了,千万不要得罪了她。 只见锦怡十分温柔的扶着又昏睡过去的锦萧躺好,轻轻给他盖上被子。 转头笑盈盈的看着单膝跪地的小统领。 “大哥哥的话你可听到了,我知道你人手不够,如今有了印信,我可以代大哥哥写一封手谕,你拿着去四门调派些人手过来。 那些不听话的宫人,随便绑了杀了,全当给父皇陪葬。 只是还困在宫里的那些达官贵人麻烦些,不能随意打杀了,先将他们都控制起来给我父皇守灵吧。 待下葬的时候再挑几个嘴硬的祭天。 你去吧,好好办事,大哥哥继了位你便是首位从龙的功臣。” 小统领不置可否,这些事本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可眼下还真没有别的办法可行。 守着病恹恹的大皇子已经快要耗不下去了。 大统领一直也没个音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派出去联络的人,到现在也没回来。 如今也只能依着二公主的法子来了,好在大皇子已经醒转,过不了几日应该就能主事了。 起身应了声“是”便出去办事了,刚出了门便撞上风风火火赶来的锦瑟,好在他腿长闪的快,不然非把这四公主撞出个好歹来不可。 锦瑟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扯住小统领的胳膊:“大哥哥醒了,可说了什么吗?” 小统领一扭身躲过了。“二公主在里面,去问她吧,在下还有事要忙。” 锦瑟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本来就对之前的事怀恨在心,这会又被他轻视。 怒道:“木头一样的奴才,神气什么,别忘了我可是公主,是你的主子。” 小统领并不搭理她,只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公主说的是,在下告辞。” 锦瑟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气的跺了跺脚,垮着一张脸进了屋。 只见厅里跪了一地的宫人,二姐姐锦怡一本正经的坐在上首,轻声细语的分派着任务。 锦瑟顿时皱了眉,三两步便冲了上去。 “锦怡你这是要干嘛。”话落瞥见锦怡手边的黑檀木盒“大哥哥将印信交给你了?”伸手就要去夺。 却被锦怡一把按住:“是呀四妹妹,过来坐,我正分派任务呢,你也听听,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补充补充。” 锦瑟哪里肯坐,“大哥哥是病糊涂了吧,怎么会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来办。我不信,跟我去见大哥哥。” 锦怡站起身,温温柔柔的拉着锦瑟坐下。 “大哥哥只醒了一会,这会已经睡下了,四妹妹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一手攥着锦瑟,一手抚上一旁的黑檀木盒,满脸认真的说到。 “别说四妹妹不信,就是我自己,刚听到大哥哥托我带他办事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呢。 可四妹妹也知道,如今正多事,大哥哥的病也是时好时坏,那会子边上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托付,我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 锦瑟有些着急,直道自己运气不好,这两天明明是她寸步不离的照顾锦萧,锦怡只顾吃喝打扮。 偏今天只走开这么一会,就叫锦怡捡了便宜,也不知能不能哄得她将印信交给自己,正要开口,就听锦怡说道。 “四妹妹是知道的,姐姐我能力有限,突然受命也慌得不行。 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得赶紧安排父皇下葬,不然大哥哥登基也得往后拖了。 这件事就交给四妹妹去办吧。” 话落不容锦瑟拒绝,抱起黑檀木盒就进了内室。 锦瑟有些楞,这些明明都是自己的主意,该发号施令的该是自己才对,怎的叫锦怡这个草包占了先机。 本想跟进去在辩驳几句,却被跟着锦怡的两个带刀禁卫给唬住了。 只能咬咬牙忍了,她只觉得是锦怡运气好些,凭自己的脑子,要不了几日就能哄着锦怡将印信和权力一并交给自己。 她哪里知道,锦怡才不是草包,她也是跟着母妃协理过后宫事宜的。 锦波还没出生前,她们也是身份尊贵的大幽皇女,皇城里的明争暗斗也不是没有见过,怎么可能是认人利用的小白莲。 锦怡身心舒畅,瞧着黑檀木盒里的印信,笑容便浮上了脸颊。 八年了,今日才终于又有了一丝身为大幽皇女的荣宠。 澡盆里已经盛满了热水,香炉里燃着只有父皇才能用得昂贵香料。 有眼色的宫人,也不知从哪里找来得织锦衣衫一件件的铺陈开来。 锦怡泡进澡盆,享受着许久不曾享受过的奢靡时光。 不禁感叹,“权力,可真是个好东西,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爬。 生在皇室,不惜杀兄弑父也要坐上那张椅子,就连锦瑟那样的蠢东西也要费尽心思的想抓住一些。” 一旁为锦怡洗发的宫女小声问道:“殿下,您说什么?” 锦怡捏了捏她的脸,娇俏的笑道:“你到得了一副好颜色,怪不得能被大哥哥留在身边伺候。 可有相好的小姐妹?你得告诉她们,最近不听话作乱的,可要被送去给我父皇陪葬了呦。” 宫女吓的跪倒在地,头磕的梆梆直响,锦怡甜美的笑意更深,心里无比的畅快。 突然想起,在偏殿生活的时候,也曾被那些宫人麽麽欺辱,为了生存她也跪地求饶过。 现在听到清脆的磕头声,只觉得复仇的快感传遍全身。 “瞧把你吓的,起来吧,趁着还有时间,去告诉你那些小姐妹,把这段时间搜刮来得东西都给我交上来。 我是好说话的,你不必害怕,你们若有举证的,可免死罪。 若是心存侥幸,等明日小统领带了禁卫巡查,你知道结果。” 宫女未敢起身,额头上青红一片,待锦怡说完了话,谢恩退了出去。 第四十二章 正轨 消息传的很快,这一晚宫里格外热闹,所有人都奔走相告。 就连不好事的锦波都隐隐感觉到了不对,送走了阿宽,她便照例在一段未探明的宫墙附近走了走。 这一片是皇城的边缘,人迹罕至,锦波来过一次寻找草药。 可今晚却与往日不同,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宫人挎着包袱结伴而来,在宫墙附近摸索寻找能出去的道路。 爬墙翻越的不在少数,可没一个能成功的。 从她们的对话里,锦波得知明日便有禁军开始整治宫里的乱象了。 他们这些搜刮过财物的,说不得就要被拉去给皇帝陪葬,锦波也是这会才知道,她那已死的父皇,竟然到现在还没能下葬。 锦波怕被人发现行踪,多开众人回了小院,回去的路上还遇见熟人。 之前往宫外送人的白面太监,带着三五个人往破殿那边赶去。 此时的他显得格外狼狈,吊着一条胳膊,腿也跛了,跟着他的几人,还不停的催促他快些。 锦波不敢与他们撞上,只能蹲在草丛里等着他们走了在出来。 还是在那座破殿前面,过来接应的汉子迎上了几人。 太监小心翼翼的上前交代:“统领息怒,今日还是没能寻到那人,不过我得了消息,明日开始咱们这生意便不能做了。 奴今日要跟着你们一道出去,这是你之前便答应过我的。” 太监说完了话便抱头跪在了地上,让他恐惧的拳脚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两天过去了,他还是没能找到画像上的那个人,已经伤了一条胳膊一只腿了,今日不知还要遭受什么样的毒打。 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伤便伤吧,总能慢慢的养起来,命若是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今日无论如何也得跟着一起出去的,钱不钱的都无所谓了,只要能把他的宝贝还给他就行了。 汉子不但没打他,反而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可是得了消息,有人要开始整顿了? 是孙大统领回来了,还是大皇子病愈了?” 太监缩着脖子,哆哆嗦嗦的说道:“都,都不是,是皇女锦怡公主下的令,统领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已经有人去四门调兵了。” 汉子闻言点了点头,便带着几人朝缺口那边去了。 锦波回了院子,叫醒已经睡了的金宝:“你能走动了吗,皇城里已经不安全了。我想把你送回谢家去。” 金宝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看了看满身的绷带和夹板,轻轻摇了摇头。 锦波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真是麻烦。”合衣躺在一边的床上睡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皇城四处就传来哭天抢地的哀嚎声。 锦怡虽放了消息出去,但绝不是什么好心,不过是想多敛财,错过了这次,便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来投诚的自然不在少数,皇室这些年虽然败落,但真要搜刮还是能找出不少好东西来得。 锦怡坐在殿里,下头跪满了前来奉承为保一命的宫人。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堆成了一座小山,乐的合不拢嘴。 就是放在以前她还是受宠的皇女是,也没见过这么多得好东西。 锦怡是懂得笼络人心的,非常大方的免了这些人的罪,将他们纳入自己麾下。 财物也分出一半去,给了要去调兵的小统领,小统领也不推辞,拿了东西办事效率也高了不少。 有献宝投诚的,就有舍不得钱财心存侥幸的,那些人被打的打,抓的抓,没一个能逃得过的。 锦怡到时回物尽其用,并没有马上就把他们打杀了,偌大的宫殿总有做不完的事情需要这些宫人。 不过半日,乱七八糟的皇城就在锦怡的打理下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锦瑟也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以前小看了这个二姐。 她带着锦怡给她指派的人手,着手准备皇帝的葬礼。 可到了之前停放棺椁的大殿,她便傻了眼。 只见殿里一片狼藉,棺椁翻到在地,她父皇的尸身就那样随便的被扔在地上,已经高度腐败,让人不敢直视。 忍住呕出来的冲动,抬手指着灵柩,对身边的宫人说道:“去重新装裹了,把祭祀用得东西准备齐全。” 话落转身冲了出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她从没有这样惊恐过。 死人她不是没见过,但她从来不知道,人死了之后会变成那副可怖的样子。 那可是她的父皇,曾经也牵过她,抱过她的父皇。 灵堂即将布置完毕,禁军也带来了躲藏在皇城各处的达官显贵,人数却比开始时少了一多半。 想来赚钱的门路,也并不是只有锦波撞见得那些人在干,皇城四门的禁军这次也没有少赚。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步田地,在谈什么排场之类的就有些可笑了。 锦瑟还有些庆幸,还好父皇的尸首没丢,不然那早就准备好的皇陵里还不知要埋谁。 一切准备就绪,锦怡这才铺开排场捧着大幽的御玺印信出现在众人面前。 下头跪着的达官显贵不禁有些疑惑,这才几天,就换人了,大皇子锦萧呢? 疑惑归疑惑,谁也没胆子问出来,有头有脸有能力的,都出去了。 他们这些剩下的也没那个敢挑头翻腾一些浪花来。 管他们去争呢,保住性命,随大溜总是不会出错的。 锦瑟跟在锦怡身侧,在没了往日轻视她的念头,小心翼翼的问道:“二姐,要去请占星台开陵吗。” 锦怡微微一笑,“开陵就不必了,你去请两道符纸来便好。 镇一镇父皇的棺椁,让他走得安心些。” 锦怡不想招惹南烛,自然有她的道理,她刚刚大权在握,不想占星台的人过来搅合,她自知斗不过南烛,便不想与他有过多的交集。 能不见就最好不见。 锦瑟点了点头,想吩咐身边跟着的宫人去请符纸,却听锦怡接着说道。 “四妹妹亲自去吧,心要诚,也表表你的孝心。” 大庭广众,锦瑟自然不敢反驳,回了声是,便带人往占星台那边去了。 第四十三章 挨揍 去的路上锦瑟越想越气,自己才该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 到底哪里错了,竟成了锦怡那草包的碎催,父皇下了葬就要提锦萧登基的事了。 在锦瑟看来,锦萧那病多半是好不了了,烧了那么长时间脑子指定是不灵光了。 说不得就是自己没在的时候,被锦怡给哄骗了,锦萧若一直不好,那她岂不是要一直被锦怡使唤。 她可咽不下这口气,说什么也不能让锦怡一直这样得意下去。 锦怡靠上了锦萧,锦安去投奔了谢家,她也是正经八百的皇女,才不要看锦怡的脸色过日子。 到了占星台的黑石墙前,理了理仪容,吩咐身边跟着的宫人上前敲墙。 等了片刻虎澈走了出来,“四公主不是去照顾大皇子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锦瑟笑笑,抬腿就要往里去,“我想见见小国师,有很重要的事情与他商议。” 虎澈身形未动,小小的身子挡在那里,锦瑟也不敢硬闯,身边还跟着宫人,又不想落了颜面。 端正了身形道:“父皇驾崩后偌大的皇城无人主事,着实乱了一阵子,我与锦怡回去后,费了一番功夫才整理妥当。 如今最要紧的事就是尽快安葬了父皇,在着手处理大幽的灾祸和乱局。 星回国师一向是父皇最为倚重的人,现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占星台一直不露面有些说不过去吧。” 虎澈挠了挠头,“现在这个局面不是你们自己闹出来的吗。 我师父为破大幽天灾殚精竭虑督建祭台,眼看就要完工了。 你们人为制造灾祸,逼宫造反,放火焚城,桶出天大的窟窿,现在想让我占星台来补吗? 我师父如今还劳累过度,昏迷不醒呢,哪有功夫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四公主若是来接其他皇子公主了,我这就去把他们送过来。” 锦瑟急忙摆手,她可不想自找麻烦,忙把求符纸镇棺的事说了出来。 这占星台的人果然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虎澈点了点头,只带了锦瑟进院子,让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锦瑟本以为能见到南烛,探探他的口风,好叫自己也寻个靠山,与锦安锦怡斗上一斗。 可虎澈并未带她去见南烛,只叫她在以前住过的屋子等着。 原本还挺热闹的屋子,如今只剩下一个皇子和一个公主在,其他的人都不在屋里。 锦瑟朝其中一个招了招手,“其他人呢,怎么只有你们两了。” 那公主与锦瑟年龄相仿,却比锦瑟生的白嫩,小小年纪便初具美人之姿。 见锦瑟问到自己,一副受惊的小兔模样,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 也不知是怕,还是性格使然,说话的声音细若蚊吟。 “回,回四公主,都被外家接走了。” 锦瑟白了她一眼,“瞧你那畏畏缩缩的样,哪里像个皇女,声音不能大些。 都被接走了,那你们两的外家怎么没来接,我和锦怡的外家可来过了?” 公主摇了摇头,锦怡见她委委屈屈的模样,心里就来了火气。 “说话,你哑了不成?我是打过你还是骂过你,做出那副下贱模样给谁看。” 美人抬头,乌黑的眼睛里雾气蒙蒙,殷红的小嘴半张着,巴掌大的粉颊红彤彤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让人不忍责怪。 可看在锦瑟的眼里就成了以色诱人的下贱坯子,这是她母妃常挂在嘴边的话,对比自己身材好,样貌好的女人的统称。 锦瑟很瞧不上,多半是因为嫉妒,她愿意忍受锦怡样貌出众,那是因为她以为锦怡是个草包。 可先现在她觉得自己被锦怡给耍了,再看眼前的美人,更觉得母妃的话一点没错,张的比她好看的,全不是什么好东西。 锦汐的心肝颤了颤,你可不就是打过我骂过我吗,院里外家没什么身份地位的,哪个没被你欺负过。 明知自己的母亲是贱籍,根本没外家,还要问这样的问题来羞辱自己。 锦汐深吸一口气,正要答她,却被后面的男孩拉到了身后。 “锦瑟,你少来这套,现在可不是在偏院的时候了,父皇死了,大幽乱成这般,都是皇子皇女,你也不比我们高贵。 我不准你这般居高临下的与我们说话。” 锦瑟看着眼前的男孩,一拍大腿:“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们两。 比我晚出生一天的双生,一样的大吉命格,却被你们抢了风头。 怨不得没人来接,生你们的是个贱婢。” 锦瑟得意的看着眼前长相差不多的两个美人,在锦怡哪里受的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 又要开口讥讽,却被一个巴掌打得晕头转向。 顿时跳了起来,泼妇一样的扑了上去,猛是猛的,在大院的时候又经常因为嘴贱与人撕打。 这会正是气头上,即便自己一打二,也没落了下风。 锦汐看似柔弱,但也是在大院里抢过食的,知道躲不过,也配合着自家兄弟上了手。 专挑锦瑟肉嫩的地方掐捏,动作不大,伤害极高。 锦瑟双拳难敌四手,疯是疯,很快便败下阵来。 嘴上却不肯认输,骂骂咧咧的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脏话,又结结实实的挨了几个嘴巴子,这才老实了。 跑到门外,大声喊着南烛。 旁边的屋子里虎澈捂着嘴憋笑,南烛拿起刚写好的符纸吹了吹上面的墨迹。 “行了,快别看了,将符纸给她,快些送出去,吵死了。” 虎澈从窗下的凳子上跳了下来,上前接过符纸。 “师兄,那两个怎么办?我看他们样貌出众,师父肯定喜欢,反正也没处可去了,不如留在占星台,等师父醒了收他们为徒,那样我也是师兄了。” 话落抬头看了看南烛,“哎,论样貌还是不如你我,怕是入不了师父的眼,还是算了。” 南烛揉了揉额头:“你一天哪里来得这么多话,快去吧,你再不出去,一会又打起了了。” 待锦瑟拿着写好的符纸出了占星台,外头等着的宫人都吓了一跳。 好好一个公主进去,出来却变成了这副模样,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实在痛苦。 第四十四章 安置 送走了锦瑟,虎澈站在院里看那对无人来接的兄妹。 男俊女靓,命格出众,本该有大好前程,可现在却前途迷茫让人瞧不真切。 别说眼前的兄妹二人,整个大幽的气运都玄之又玄。 他以为师父费尽心力修建祭台,是为了整个大幽着些年来频发的天灾。 直到前些日子才从师兄那里得知,举全国之力建造这样的奇观,不过是为了给一个人逆天改命。 做了逆天而行的事,自然要遭受反噬,所以师父至今都昏迷不醒。 虎澈有时候会想,师父愚弄百姓,愚弄皇权,甚至愚弄天命,只为了区区一人,这样真的值得吗。 能让师父这样重视的人,必得是千百年难遇的救世奇才吧,师兄也在为那人铺路奔走,尽心尽力。 到底会是谁呢,真想快些见到他。 屋里的兄妹二人,整理刚才因斗殴搞乱的仪容。 锦汐低头穿起掉落的鞋子,抬眼看见凳子下面落着一只精致的荷包。 拿起递到锦康面前,“是你的吗,快些收好。” 锦康瞧了一眼摇头,“我怎么会有这样精致的荷包,八成是方才锦瑟落下的。 先收着吧,以后有机会了便还给她。” 锦汐点了点头,随手便将荷包扔在了桌上,只听“啪嗒”一声脆响。 兄妹二人齐齐朝那荷包看去,锦康一把抓起荷包就要打开看看。 这是锦瑟的东西,若是摔坏了,到时还不知她要怎么闹呢。 锦汐一把握住了锦康的手,“别,这是锦瑟落下的,她那性子,发现东西不见了立马便会回来找的,你若打开了,她非赖上咱们不可。 到时她非说少了什么咱们陪不起的东西,可到哪里去寻来陪给她。” 锦康犹豫了一瞬,随即挡开锦汐的手,解开荷包的系带,将里面的东西到了出来。 “今非昔比了,你怕她做什么,她在想跟以前那样欺负你决不能够了。 以前咱们不在一处,我想帮你也使不上力,放心吧,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锦汐格外紧张,握着手不停的往外张望,生怕锦瑟来寻失物又闹起来。 她不想惹了南烛虎澈的厌烦,占星台已经是他们最后能落脚的地方了。 若是被赶了出去,她不知道还能如何活下去。 正想着,锦康便将一只做工精巧,鹅蛋大小的挂饰递到了她的面前说道。 “看着好眼熟啊,总觉得在那里见过,瞧这造型做工,不像是大幽的工匠能做的出来的。 方才的响声应该就是这东西发出来的,我瞧着里面有机关,要不要打开看看。” 锦汐接过挂饰,仔细观瞧,忽的瞪大了眼睛。 “我见过,这是颖妃娘娘的,这荷包不是锦瑟的,该是颖妃娘娘留给锦波的,被她抢了。” 荷包里除了这枚挂饰,还有许多草籽果核,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锦汐抚着挂饰,眼睛慢慢的红了,她从不信颖妃和锦波母女是什么灾星妖孽。 灾星妖孽,不会在她被人欺负,抢不到吃食的时候偷偷给她吃的,天冷下雪的时候给她穿的。 整个院子里,除了锦波母女,在没有一个人在意过她,关心过她。 颖妃死时,她难过了好长时间,奈何自己太过胆小懦弱,看见锦瑟欺负锦波时只敢偷偷瞧着,没勇气上前帮忙。 如今又见到颖妃的东西,想到生死未知的锦波,说不上是愧疚还是难过,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锦康有些不解拿过锦汐手里的挂饰,将倒出来的东西重新装回荷包里。 “又没坏,你哭什么,等锦瑟来了,原封不动的还给她便是,她赖不着咱们。” 锦汐提着袖子擦了把脸,拿过荷包贴身放在胸前。 “这是锦波的东西,凭什么给她,我先好生收着,等以后还给锦波才是。” 锦康闻言皱了眉:“锦波的东西,你还是不要放在身上了,她是灾星,多晦气。” “你胡说什么,锦波才不是灾星,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她是咱们的小妹,你怎么能像外人那般诋毁她。” 锦康从来没见过自己这个妹妹这样大声说话,因愤怒脸颊涨的通红,嘴唇微微颤抖。 一时有些不明所以,“好了好了,我以后不说她就是了,你生什么气。 不过人人都这般说,你为什么不信。” 锦汐别过头去,不看锦康,叹了口气,轻声道:“人人都说的便是真理吗? 你我又比锦波好了吗?人人都说咱们的生母是贱婢,你便觉得咱们两该是生来下贱的吗?” 听了锦汐的话,锦康竟无言语对。 屋外传来一声轻咳,两人慌忙收敛情绪起身相迎。 南烛一身白衣,顶着两个黑眼圈进了屋,他已经在外面站了许久,兄妹二人的对话全都听在耳里。 一直犹豫这对没有外家的兄妹该如何安置,这会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你二人并无外家,我这占星台也不能一直庇护你们。 你们其他的兄弟姊妹都各有成算,各有各的去处,你二人对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锦汐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南烛既然这般说了,就是要赶他们离开的意思把。 一时忧思上头,忍不住握紧了双手,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见了。 “并未有什么打算,也不知该去往何处。” 南烛见她这般,便有些不耐,这也太娇弱了些,跟锦波简直没法比。 “公主不必忧心,我没说要你们现在就离开。 我既然带了你们回来,就会将你们安排妥当的。 中秋的祭祀已然错过了,虽是因为人祸,但也对星运大大地不利。 大幽变成现在这般,民众已格外恐慌,所以冬至的祭典不能在出差错。 你们皇室的明争暗斗,我占星台是不会插手的,但安抚民心,知晓民意,是我占星台的本职。 你两即是大幽皇族,就该为大幽的子民出一份力,也好为你们的兄弟姊妹消些业障。 从明日起,跟着虎澈多学多看,帮我准备冬至的祭祀吧。” 兄妹二人求之不得,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南烛朝锦汐伸出了手,锦汐心有所感,忙拿出荷包递了过去。 第四十五章 送葬 南烛接过荷包,小心的收了起来,“还是收在我这里稳妥些。 对了,你父皇的葬礼,你们两要不要参加?” 锦汐有些犹豫,她对这个父皇的印象还停留在刚记事的时候,连他是个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转头看向一旁的锦康,却见他的脸上丝毫没有表情,十分确定的摇了摇头。 南烛对兄妹两的表现十分满意,转身出了院子。 虎澈迎上了他:“师兄,真把他们两个交给我吗?那我也有使唤的人了,我能不能让他们两喊我师兄。 你是不是准备留下他们给师父当徒弟?” 南烛加快了步子,甩开虎澈的手。 “你一天到晚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只是让他们给你帮忙准备冬至的祭祀,你不要胡乱答应他们什么,这两人以后有大用。 你别跟着我了,带他们去祭台那边看看,打听一下最近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虎澈还要再说话,却被房门关在了外面,揉着鼻子叫了兄妹两人往祭台那边去了。 锦瑟拿回了符纸,虽然在回来的路上收拾过了,但锦怡还是看出锦瑟跟人打过架。 趁宫人贴府的空档,凑到锦瑟的耳边说道:“四妹妹,你往后收敛些可好,大哥哥好之前,这宫里的事可都要指望我们两个周旋了。 你动不动就与人争执,大打出手,会让我很难办的。 本来这宫里人心就不稳,你还总是得罪人,到时候被人害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锦瑟被锦怡阴阳怪气的话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要发作,可两人正并排跪在皇帝的灵柩前面。 前头有宫人燃烧香烛纸钱祭祀,后头有达官显贵祝祷,这般庄重肃穆的场合,她就是再疯也不敢乱来。 因为早就过了下葬的时间,丧礼一切从简,宫里的祭祀告一段落,下头跪着的人全都松了口气。 只因为皇陵修在都城的外面,既然要埋了皇帝,那就必须打开宫门城门,他们也不必在被囚禁在宫里了。 说是这般说的,可哪里有那么容易,锦怡想快些埋了皇帝,并不是她这个当女儿的发了什么孝心。 她不过是尝到了手握权力的甜头,想快些把锦萧继位这件事办妥了,将来自己能从新皇那里多得些好处。 聪明如锦怡,现在这个时候完全可以自己继位,但她也知道,自己即没有锦萧那样有实力帮他篡位的外家。 也没有实力收拾大幽现在的乱局,这样的麻烦她不想招惹。 她只想上了锦萧的船,让自己往后的日子过的顺遂一些。 在坚持一年,等明年自己及笄了,说什么也要嫁到别国去和亲,到时候管他谁登大位,即便大幽破国了也与她锦怡无关了。 锦怡并没有下令打开城门,她举起昨天夜里拟好的诏书和大幽的国玺印信。 朗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驾崩时,本就有意将大位传与大皇子锦萧。 奈何有奸人作祟,导致国本动荡,闹出这些天灾人祸的动乱。 我身为大幽皇女,自当为国尽忠,为皇兄效命。 今日当着天地与众生的面,拥立大皇子锦萧继大幽皇帝位,在场诸位均为见证。” 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滴水不漏,在场众人均默不作声。 这些前几日没能逃出去的,在大幽本就没什么能量,多是那些有势力左右全局大家族的跟班,要不就是些为自保的随大流的混子。 如今能拿主意的头目全都不在这里,他们这些墙头草也没了主意。 锦怡的话说完,下头便响起了窃窃私语的交谈声。 锦瑟瞧着一脸得意的锦怡,露出讥讽一笑。 大哥哥没生病的时候,与这些人耗了三天,都没个结果。 现在就凭你个丫头片子,说几句话,就想让他们乖乖顺意,真是不自量力。 可等着看笑话的锦瑟也没有得意多久。 下边有几个交谈一番,决定管他是谁继位,还是先顾好眼前,离开囚禁他们的皇城在说。 几人站起身来,整理衣冠,齐齐跪下,三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了领头的,事情便十分顺利的进行了下去。 锦怡乐的见牙不见眼,自己终于干成了一件大事,十分慎重的在诏书上盖上了国玺印信。 锦萧没干成的事,到叫这个根本没人在意的皇妹给干成了。 就这样,还在昏迷中的锦萧成了大幽的新皇,反正在锦怡的操作下已经过了明路。 至于有没有人承认,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并不在锦怡的操心范围之内。 紧闭数日的宫城大门终于打开,若不是有带刀的禁卫维持,送葬的队伍早就四散奔逃了。 出了皇城的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到了,不过短短数日,好好的一座都城,已经面目全非了。 熟悉的街道和店铺早就不见了踪影,映入眼帘的全是被烧成焦炭的残痕断壁。 哪里还有心中记挂的家与家人,沉闷的哭声响起,很快就变成了哀嚎。 这情形到十分应景,毕竟是为皇帝送葬,该有的仪式感还是不能少的。 锦瑟得了命令,代替所有的皇子皇女为皇帝送葬,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离开皇城。 本来该是既兴奋又忐忑的,可现在的她只感到绝望。 她多想去看看听人说过的南街北市,去尝一尝西街酒家的佳酿,东街食肆的佳肴。 这些她都还未亲眼见过,怎么就能全都消失不见了呢。 这个国家已经完了,这样的烂摊子,就是神仙下凡怕是也救不回来了。 怪不得连占星台都不愿意插手,看着他们上蹿下跳的争抢那把破椅子。 路上锦瑟见到不少家破人亡的灾民,在废墟里挖掘寻找,对他们的队伍视而不见,对一国之君的死无动于衷。 送葬的队伍一路踏过废墟,走到了城门前,统领上前交涉,大门缓缓打开。 除了陪葬的宫人和皇帝的棺椁,其余人也只能送到这里了。 锦瑟突然有种想要逃离这里的冲动,留下来做什么呢?守着这片废墟又有什么用呢。 第四十六章 舆论 乱糟糟的一天终于过去,锦怡端着药碗扶着锦萧给他喂药,枕边放着锦萧的继位诏书。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锦萧知道,只是锦萧却一直都不曾清醒过。 昨晚那样的情况再没出现过,仿佛回光返照一般,锦萧病的越发严重了。 天色擦黑,出去送葬的小统领回来了,却不见一同出去的锦瑟。 锦怡有些诧异,问过小统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锦瑟会放着宫里的好日子不过,主动提出为父皇守灵? 我不信,那丫头肯定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了。” 小统领也不说话,心想,这宫里的日子未必就是好日子。 皇陵的附近有个庄子,吃食用物,下人仆妇一应俱全,他瞧着,到比宫里如今缺吃少喝的日子舒坦些。 若是能走,他都想离开这里了,尤其的今日见到都城已经被烧成了那副样子。 说不得,孙大统领也是觉得没希望了,才弃了大皇子自己离开了,不然怎么到现在都没个消息传回来。 现如今,都城皇城的防卫,全都落在了他这个天子贴身护卫的身上,压力着实有些大呀。 都城里那么多灾民,要如何安置,想要出城的人,是放还是不放,这些事他如何能与眼前这个小丫头商议。 锦怡碎碎念这锦瑟的不是,小统领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要操心的事,可比一个不愿回城的皇女重要多了。 好容易等锦怡闭了嘴,赶忙告辞离开,召集人手去安排城防。 大幽立了新皇,这事在民间没有引起一丝一毫的波澜,甚至都不配当成一个谈资拿来讨论。 谢家卖粮的生意出奇的好,达官显贵门离了皇城,也开始为灾后的生活做准备了。 所以谢家的粮即便在贵一倍,也还是有人买的起。 阿宽忙的脚不沾地,这日收了工,他将留出来的几袋粮食送到谢家的粥棚里去。 听得排队领粥的灾民说,占星台正在准备冬至的祭祀,那座还未完成的祭台又动了工。 这可把私逃的阿宽惊出一身冷汗,生怕祭台那头的监工冷不丁的冒出来将自己捉回去继续做苦力。 其实这根本就是阿宽想多了。 祭台确实重新动工了,那是灾民们自觉自愿主动过去帮忙的。 他们遭受了太多的苦难,信鬼神,信天命,就是不信已经奔溃了的皇权。 皇帝死不死,是谁来做,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重要。 听闻占星台要在冬至祭祀,以弥补中秋未能举行的祭典,便十分虔诚的过去帮忙了。 只因为这场祭祀能消灾解难,破除大幽肆虐了八年的天灾。 能让一切回到八年前,孩子能安心读书,农人能安心耕种,这八年来,他们一直是这样期盼的。 所以对毁了这场祭祀,谋朝篡位的大皇子锦萧,已经不共戴天了。 平头百姓能知道这样的皇家隐秘,还要得益于高价卖粮的谢贤。 他要利用民怨和舆论来搞臭锦萧的名声,顺便给锦波洗白。 这样即便现在锦萧继了位,也是坐不稳的,只能圈地自萌,龟缩在皇城里不敢出来。 事实证明,他这法子十分奏效,连虎澈的锦康兄妹都能十分清晰的感受到,那些民众对锦萧深深的怨念。 对锦波是灾星妖孽的传言,很少有人在提。 一切看似步入正轨,大幽的各个行政机构也逐步恢复了功能。 雪片一样的文书,一堆一堆的送进了锦萧的寝殿,要处理它们的只能是锦怡。 刚开始锦怡还能应付,并对此事乐在其中,可渐渐的她就被这些文书给淹没了。 除了都城里灾情的汇总,还有大幽各个州县的奏折。 因为都城封闭了好些日子,这些积压的奏折便一股脑的全送了进来。 锦怡看着堆成山的文书,气的大骂还在往里送的宫人。 她深深感觉到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即便自己有分身术,怕是也处理不完这么多得问题。 推开将自己埋了的文书,抬步去了里面的寝殿。 一进门就瞧见支着脑袋打盹的太医,轻咳了一声,吓的太医当即跪倒在地。 锦怡也不叫他起来,柔声道:“陛下吃了你的药,倒是没有在烧了,可见我从陪葬的名单里将你挑出来是对的。 爱卿可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好意,该对陛下的身子更上心些才是。 我已经叫人去接你的妻儿了,即便是为了他们,你也该让陛下早日康复呀。” 那太医胡子都已花白,听到这话,连滚带爬的到了锦萧的床边,深吸一口气,搭上锦萧的脉搏。 这人显然是已经不行了,即便醒转过来智力也恢复不到以前了,这样的高烧,能活到现在都是个奇迹。 可这话他不敢说啊,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因为太过紧张,喉咙干的厉害。 磕磕巴巴的说道:“禀殿下,陛下虚火旺盛,风邪入体……” 组织了半天的语言,还未说完呢,就被锦怡打断了。 “爱卿告诉我结果便是,多久能好,什么时候醒转过来。” “这,这,还需要一些时日。” 锦怡闻言一丝不耐爬上眼底,说出的话却更轻柔了。 “那便再给爱卿两日时间,不然爱卿与妻儿也只能去我父皇那便团聚了。” 话落走到床边,捋了捋锦萧的头发,又帮他拉了拉棉被。 轻声道:“陛下可要快些好起来才是,许多大事还等着陛下定夺呢。 妹妹我势单力薄,着实辛苦的很呐。”声音带着哭腔,还象征性的捏着丝帕擦了擦眼眶。 忽闻外头有人通传,这才起身出了寝殿,一屋子的人齐齐的松了口气。 这面甜心苦的二公主,实在让人胆寒。 锦怡去了正殿,眼见桌上的文书比自己走时又多了许多,眼一闭,扭头往偏殿走去。 身后跟着回事的太监,“宫外有人来禀,说是殿下的外家来了。”话落递上一张名帖。 锦怡只抬眼扫了一下,心道“来得到快,知道我现在得势了便千方百计的往我身边凑。以前我受苦时怎么不见来瞧过我哪怕一次。” 轻飘飘的道:“请进来吧。” 第四十七章 消息 来的共有五人,两个年纪大些的,是锦怡的舅舅,三个十七八的少年,应该是锦怡的表哥。 一路到了偏殿,心里都在嘀咕,这大幽的皇城也太过破败萧条了,竟然还不如州县上的本家气派。 见锦怡高高坐在上首,礼数周全的与她见了礼。 不得不说锦怡外家的面子功夫做得十分的好,锦怡这样面上一套心里一套的做派,大约也是遗传自这样的外家。 见面会进行的十分温馨融洽,哪怕锦怡与自己这些外家来的人从未见过也根本就不熟悉。 原来锦怡的外家是收到了占星台的消息,才舟马劳顿的从州县赶来都城,为的是要接锦怡回去。 南烛为给锦波扫清障碍,各种暗示这些皇子皇女的外家,若是能将他们接回去。 世家的所在地,就有机会成为这些皇子公主的封地,可以免除一部分劳逸税负。 封地的管辖权也会落到这些世家的手里,与土皇帝无疑。 所以,以前无人问津的皇子皇女,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各家争先恐后的带走。 锦怡的外家自然也不例外,她外家在大幽的各个世家里该是排在中上的。 只不过离都城远了些,又因为锦怡是个公主,所以自她出身,家族里就断绝了对至高权力的争夺。 这几年大幽的国力又一路走衰,家族里便更无人过问还在深宫里的锦怡母女了。 可现在皇帝驾崩,接回锦怡就能获得封地,这对锦怡的外家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能在本州圈地,不用缴纳税负,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锦怡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她只以为自己如今得了权势,外家就开始对自己重视起来了。 不过是想从自己这里得些好处罢了,待弄清楚了他们的来意,锦怡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的。 她看的清楚,自己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跟着他们回去,就只能认他们摆布了。 说是自己的外家,可明摆着就是要从自己身上吸血,自己空有一个名头,什么好处也得不到。 当下还是留在皇城更好一些,自己是堂堂大幽公主,何必去外家那鸟不拉屎的州县。 但锦怡也不想把外家得罪狠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用上他们。 谈话间,既不拒绝也不答应,只说锦萧病体未愈,自己还不能离开都城。 来人也不能强迫锦怡,毕竟这里是皇城,而且现在的锦怡还大权在握。 离了偏殿,锦怡继续埋头整理文书,突然想到,虽然自己不能回去,但可以送一个别的弟妹去自己的外家啊。 外家得了这样的好处,总会记着自己的贡献,说不得以后就能成为自己强而有力的后盾。 到时候自己出去和亲也能多些底气了。 招过一旁侍书的宫人:“你去占星台问问,有没有被落下的皇子公主没被外家接走的。 告诉小国师,如今宫里安全了,他们总在占星台待着,于理不合。 你去将他们都接回来吧。” 宫人领命前去,不过片刻就回来了,却一个人都没带回来。 一路小跑的擦着汗,进了殿便跪在了下头。 “回二公主,占星台如今只余皇子锦康和公主锦汐二人,其他的都被接走了。 而且那两人正在帮占星台准备冬至的祭祀,不愿现在回来。” 锦怡微微皱眉,看来这法子是行不通了。 听得占星台在准备祭祀,又不免有些担心,锦萧继了大位,可民间却并没有什么喜悦之情。 占星台一向邪门,蛊惑人心的手段她深有体会,看看对星回言听计从的父皇,和大幽如今的样子就知道了。 说是不参与皇权党派的争斗,可却一直深入民间,有不少衷心的信徒。 如今新皇继位,在民间毫无根基威严,要是占星台有什么心思,都不用如何使力,就能把锦萧拉下皇位了。 锦怡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搞不清楚占星台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也不知道南烛到底想干什么。 日子过的很快,锦怡每天都在焦头烂额中度过。 都城重建的计划被提上了日程,锦怡也在各方的施压下,下令开了城门。 允许经过严格盘查的商旅良民进出都城,大幽皇帝驾崩,新皇登基的消息也飞快的散播了出去。 小院里的锦波和金宝过的到很自在,金宝在锦波的照料下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果然如锦波所言,他并未落下残疾,两人的友谊也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变得深厚了许多。 金宝从来不知道,身为一个公主,能如锦波这般无所顾忌,不拘小节。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起来,小院里能吃的东西也没剩下多少了。 锦波每天都会在皇城里探图,外带听人八卦闲聊,所以宫里和外面的情况也多少知道了一些。 这日傍晚,除了那道有些故意的黑石墙,锦波终于探完了皇城的全图。 悄悄溜回院子,金宝也煮好了吃的,锦波端起碗坐在火盆边上取暖,对金宝说道。 “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也准备离开这里了,吃完了饭你收拾收拾,我们今晚就走,我送你去谢家。” 金宝不假思索的问道:“那你呢,你也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就算了,好容易跑出来的,回去做什么。” 锦波可不想继续被囚禁,被当成一个吉祥物混日子。 金宝起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锦波说道:“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能穿的都穿在身上,吃食多带一些就是。 既然你不回谢家,那我也不去了,我跟你走。” 锦波呲溜喝了一口汤,“谢家不好吗,你可以继续学医术,也不愁吃喝,跟着我做什么。” 金宝停下动作,转身盯着锦波:“那你为何不回去,我跟着你也能学医术。”顿了顿又道“我是因为你,才被谢家赶出来的,你若不回去,我有什么脸面回去。 他们若知道你将我送回去,自己又走了,不是照样要把我打死再丢出来。” 锦波想了想,好像也对,看了看金宝,眉清目秀的又讲道理,带上他也不是不行。 第四十八章 出发 锦波放下碗对金宝说道:“你可要想好了,我也不确定走后会遇上什么事,但肯定是不能与你在谢家的生活相比的。 待离开都城,在想要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金宝坚定的点了点头,拿起两件厚实些的衣裳给锦波套上。 锦波救了他的命,他怎么可能放心让锦波一个人去外面流浪。 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比她大几岁,好歹在外面生活过一段时间。 就算不为报答锦波的救命之恩,也要为谢家好好的照顾和保护锦波。 两人穿戴整齐,将能吃的东西收了收,坐在火盆边等天色暗下来。 离开院子的时候,锦波仿佛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一回头,只看见暗夜里的一片废墟。 她朝那间被烧毁的屋子拜了拜,心中暗暗祝祷“娘亲啊,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锦波平安顺利,一生顺遂把。” 二人一狗顺利翻过宫墙,进入了一片废墟的都城之中。 重建的工作已经开始,许多地方依旧亮着灯火,对于锦波和金宝这样在外流浪的孩子早已见怪不怪。 是以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只是锦波的系统时不时的就会弹出提示。 “附近有人需要救治,是否开启诊断功能。” 初时锦波还会好奇的点开看看,大多是烧伤,和饥饿引发的营养不良,大人孩子都有。 越往城门的方向去,提示便越多。 这会已经到了深夜,城门百米外的地方许多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席地而坐,等着天亮之后,开了城门离开都城。 锦波关闭系统,与金宝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搂着大黑狗等明日开城门。 却从边上几人的闲聊中得知,城门开放的时间有限,四门也只有这边开放。 每日就只一个时辰,首先要运输木石砖瓦的车辆进出,完了才能轮到他们这些人。 盘查的也十分严格,要有路引户籍,证明自己是大幽良民才能进出,否则不能放行,搞不好还会丢进城墙下的地牢里,扣个叛国奸细的罪名。 锦波与金宝对视一眼,他们两人哪来的什么路引户籍,一个是被赶出来的家仆,一个是在逃的公主。 金宝小声对锦波说:“要不明日去找阿宽吧,他不是说大爷有法子送我们出去。” 锦波摇了摇头,她始终不能完全相信谢家的人,虽然现在看上去大局已定,但已锦波对谢贤的了解,他是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的。 要是自己被谢家的人带回去,鬼知道要被逼着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能不与他们扯上关系,还是尽量远离的好。 金宝知道锦波的性子,便不再劝了,起身拉起锦波慢慢在人群里穿行,四处探听消息。 他在外面流浪过一段时间,知道这样的时候,总有一些暗地里的交易,能帮助别人达成目的。 果然不多时,就见两个街溜子模样的青年,在人群里闲逛,小声的问东问西,讨价还价。 他们正朝人群兜售一些炒米干果,声称自己有门路可以不用经过盘查就能离开都城,只不过价钱贵些。 在这边聚集的大多是家破人亡的灾民,想离开都城,也是准备去外头寻个出路的,能付的起价的人,少之又少。 锦波见有出路,便拉着金宝蹲下商量。 “金宝,你去问问价。”金宝点了点头,待那二人走得远了些,金宝才起身追了过去。 二人见金宝面嫩,本不愿搭理他,但看见金宝从怀里拿出得东西,眼睛便亮了。 上前一边一个将他挤在中间,拉着他走到了人群的边缘。 锦波远远的看着,深怕金宝受了欺负,带着大黑跟了上去。 金宝从怀里拿出来的,是几株在皇城里挖到的草药,这东西在如今的都城里是硬通货。 那两个混混也是识货的人:“小兄弟,是要换吃的吗?” 金宝点了点头,拿出一株来:“换一把炒米。” 混混嗤笑一声:“可不值这个价呢,在拿一株,给你半把炒米。” 金宝将草药收了回来道:“那我不换了。”话落便要走,却被混混拉住。 “小兄弟很会讲价吗,你既然找上我们,肯定不止换把炒米这么简单吧。我们还有别的业务,你要不要了解一下。” 金宝也不怕他们,手已经放在腰间装着毒粉的瓷瓶上了。 “我知道,要出城,一个人得多少钱。” 两人对视一眼,见金宝丝毫没有惧怕他们的意思,又对他们的套路十分熟悉。 该不是一个普通灾民,不是他们能随便欺负的,收起了戏耍金宝的心思,与他谈了起来。 锦波离的不远,但听不见三人谈的是什么,但做好了准备,随时与大黑支援金宝。 但一直也没有动手的迹象,过了片刻,金宝一人朝锦波走了过来。 “问清楚了,一个人五十两银子,小孩子减半。他们说了有法子出城,但不是通过城门。” 锦波皱了眉:“这么贵,也不知我身上那些首饰值不值那么些银子。 要不咱们偷偷跟着他们,摸清楚路线自己出去算了。” 金宝摇了摇头,“外头有护城河,咱们即便出了城墙没有他们帮忙也离不开呀。” 锦波背过身去,从怀里拿出一包首饰,这还是她从谢府带出来的,本指望用它做个本钱,现在也保不住了。 “你拿去把,看看够不够。” 金宝看都没看就推还给锦波:“你自己好好收着吧,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 吃的东西也是,免的招人记恨。 银钱的事你不用管了,我有办法。” 锦波觉得奇怪,这段时间他们两一直在一起,金宝有什么她能不知道,这么大一笔钱,他能有什么办法。 金宝小声对锦波说道:“皇城的小院里有许多名贵的草药,我收集了一些,足够抵我们的路费了。” 锦波听了这话,更奇怪了,名贵草药,她怎么不知道。 是了,她根本不懂医学,能治好金宝也是照着系统的提示,只挖了能用的。 金宝戳了戳了锦波,“你能医好我的伤,怎么会不知道小院里的草药金贵?” 锦波有些心痛,又开始埋怨系统,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早知道就多挖些带出来了。 第四十九章 郊外 金宝从胸前拿出草药挑拣,锦波便拿起来仔细辨认,上手之后,系统果然给出注释。 这样以后锦波在遇见,应该就不会错过了。 整理好了草药,两人靠在一起取暖,准备熬过寒冷的黑夜。 三更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昏昏欲睡了,那两个混混又来了。 惊醒了迷迷糊糊的锦波和金宝,要他们跟着走。 直说他两人的运气好,正好有两人出不起银子,今天走不了,空出两个位置来,能带上他们。 锦波不疑有他,紧紧跟上,金宝始终将她护在身后,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七拐八绕的越走越偏僻,锦波提起小心,怕这两人是冲着金宝怀里的那些草药来的。 到了城郊的一处小破院子前,混混小心翼翼的敲了门,不多时“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一个面容消瘦的中年仆妇将几人迎了进去,领着他们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光线昏暗,有十来个等着离开的人。 将锦波和金宝二人推进屋子,便转身锁了门,锦波扯了扯金宝的袖子小声道。 “没想到这样顺利,天亮之前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金宝拉着锦波找了一处角落靠墙坐下,对她说道。 “还是警醒些,做好最坏的打算。” 锦波点头应下,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打开,仆妇小声说道。 “都醒醒,该走了,动作轻快些,不要耽误了时辰。” 一行人跟着引路的,摸索着走到了城墙边上,那头有几个大汉正在按人头收取费用。 待轮到两人,锦波这才瞧见这段城墙的底部,有一个已经锈住了的铁栅栏。 金宝交了抵银子的草药,拉着锦波进了黑漆漆的洞口,却被守门的大汉给叫住了。 “等等,这黑狗是你带的?得另算银子,不然就留下我明日杀了吃肉。” 这狗是谷廉他们养的,自从上次给锦波送了东西就一直跟在锦波身边。 锦波怎么可能让人杀了它吃肉,扯了扯金宝,又拿了一株药草出来,这才二人一狗往深处去了。 这是城墙下的一段排水道,散发着刺鼻的腐臭气息,被清理出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过道,出口处燃着一盏烛火,叫人不至于辩不清方向。 走了大概几十米,就穿过城墙到了另外一边。 这头接应的竟是两个兵丁打扮的大汉,如驱赶鸡鸭一般将从洞里出来的人推搡上了一条木筏。 那木筏极其简陋,十多根长短不一的原木被麻绳捆着飘在城墙下的护城河上。 锦波十分怕水,被推上木筏后紧紧抓着金宝不放。 十多个人挤上了木筏,晃晃悠悠的,让锦波格外紧张。 岸上的兵丁往木筏上丢了几根长竹棍,“你们动作轻些,悄悄划过去,到了对岸就没事了。” 竹筏便在众人七手八脚的推动下,晃晃悠悠的离了岸。 刚到对岸,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便撒了下来。 锦波踏上了河边的砂石,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真的自由了。 一起离开都城的人,各有各的去处,很快便散开了,锦波捏了捏腰间的印信。 阿娘留下的产业,是该去看一看的,理了理包袱出发了。 城外的景色与城里大差不差,如今已是深秋,草木凋零,破败不堪。 两人上了大路,往都城最近的镇子赶去,路上人烟稀少,偶有村落也十室九空。 想讨口水喝都费了一番功夫,好容易找到一户有人的院子,还不等锦波开口,一个手持木棍的小子便冲了出来。 “我家已经没什么东西可抢了,你们去前面的庄子,那里富裕,别再来我家了。” 锦波一头雾水,忽闻屋里传来响动,那小子慌忙丢下二人跑进屋里,大声喊着“阿娘”。 金宝与她对视一眼,两人跟着男孩进了屋子。 屋里陈设简单,但打扫的十分干净,一个消瘦的妇人倒在地上,脸上有十分明显的伤痕。 金宝想上前查看,却被男孩一把推开,“别过来,我家真的什么都没了。” 锦波懒的与他解释,使巧劲将男孩扣住,让金宝给妇人医治。 男孩见状知道二人不是强盗匪徒之类的坏人,便不再挣扎了。 金宝抽回了搭脉的手,“饿的,还有些外伤,先喂她些水喝,醒了之后得吃些东西才行。” 锦波放开了男孩,他立马扑到自己娘亲身边,有些愤怒的说道。 “哪里还有吃的,我家已经被抢过两回了。” 锦波从包袱里拿出两个红薯,递到男孩的面前。 “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村子其他人呢。” 男孩看见吃的,眼睛亮晶晶的,伸手接了过来,也不管生的还是熟的,用袖子擦了擦,拿起来就咬下一块来,塞进了妇人的嘴里。 见妇人动也不动,急的摇晃着她,大声说着:“阿娘,你吃呀,你快吃呀。” 金宝将男孩拉了起来,“我说了先喂水,她这个样子如何吃的下东西,你先去端碗水来,把红薯煮熟了再喂给她吃。” 男孩又惊又气,一时没了主张,听了金宝的吩咐,这才忙了起来。 锦波帮忙将妇人扶到了床上躺好,接触到时,系统便弹出了提示。 妇人不但营养不良,而且还断了腿骨。 锦波也从男孩的口中得知,这村里的人为躲避匪患都逃到山里去了。 她阿娘因为行动不便就没跟着一块走,村里还有几个老人也留了下来。 但这年月都是各顾各的,谁也帮不了谁。 以前难是难,但日子也还能过,可今年入秋之后已经有两波人到这里搜刮抢劫了。 头一次,村里还专门叫人去报了官,可一直也没有回信。 后一次,村里都说怕是没人管了,能走得便都躲了出了,说是等入冬了在回来。 他们不知道大幽的皇帝已经换了人,也不知道都城着了大火。 打听清楚情况后,金宝给妇人处理了断腿,但因为伤的时间太久,即便好了,也会落个残疾。 妇人一直没醒,锦波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让金宝告诉男孩一些处理伤口的方法,两人就离开了村子。 第五十章 互殴 两人还是孩子,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锦波拉着金宝离开了官道。 沿着小路往前走,听金宝说,离都城最近的城镇,骑马坐车的话一天能到。 可两人全靠步行,今天晚上肯定是要在荒郊野外过一夜了。 好在现在天气渐渐冷了,之前晚间出来觅食的虫子都不知所踪,不然锦波还真不敢就这样睡在外面。 在野外休息对锦波来说是小意思,金宝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保护锦波。 两人默默走着,不时闲聊几句,路上并没有什么风景可看,但这一切对锦波来说却是不一样的风景。 一直走到傍晚,锦波看了系统里的地图,确定没有偏离方向。 空气逐渐冷了起来,刚巧前面有一片林子,二人便决定在那里过夜。 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在天黑下来之前点了篝火,金宝还在林子里摘了不少能吃的浆果。 凑合着填饱了肚子,便躺在火堆旁休息了。 锦波很快就睡了过去,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抓紧一切时间补充体力和睡眠,因为不知道睁眼之后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 下半夜,火堆已经熄了,不远处嘈杂的响动惊醒了睡梦中的锦波。 她快速的翻身站起,握紧了手边的木棍,抬脚就将火堆的余烬给踩灭了。 晃醒了金宝,示意他不要出声,两人猫腰往发出响动的地方摸了过去。 林子的边缘有火光闪动,锦波和金宝躲在一颗大树后面往那边看去。 对面六七个身材健硕的大汉,舞刀弄枪的,看上去就不像好人。 其中还有人挂了彩,嘴里嘟嘟囔囔的骂着:“老子长这么大,从来没挨过这样的打。 那到底是谁的庄子,怎么会有这样厉害的打手。 大哥呢,不会被他们捉去了吧。” 边上刚裹好伤处的汉子道:“应该不会,咱们分开的时候,我瞧见大哥拖着那阴阳人往东边去了。 说好的在这里碰头,应该过会就来了吧,你先看看伤,咱们在等会。” 锦波忽然觉得那声音十分耳熟,又听他说了几句,这才想起来在皇城的破殿里听到过。 这伙人那会在皇城里干往外送人的买卖,应该赚了不少钱才对。 怎么这会出了都城还干打家劫舍的勾当,在附近村子里打家劫舍的应该就是他们。 果然过了片刻,又来了两人,正是这伙人的头领和那个锦波见过的白面太监。 他被那壮汉如小鸡仔一般的提在手里,一把丢在地上,一脸的身无可恋,躺在那里一动也不肯动了。 壮汉气极,指着他破口大骂:“好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老子好心带你出来,护你平安,你就是这么回报老子的。 就知道你们这些阴阳人靠不住,离开皇城的时候我就该一刀将你砍了。” 边上有人问道:“大哥,怎么了,这狗东西不是一直挺乖的吗。” 汉子呸了一口:“若不是我今日亲眼看见,我也以为这狗东西很乖。 你道我们今日为何失手了,原是这东西给他们通风报信的。 人家早有准备,就等着我们送上门呢,他如今有了好去处,便想致我们于死地。” 边上有人跳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打,口中叫骂着:“我就说吗,凭咱们兄弟几个的身手,怎么会吃了这样大的亏,原来是他捣的鬼。” 一把将那太监提了起来,啪啪就是几个大耳光,“说,那是谁的庄子,许了你什么好处,里面有多少人看守。” 太监被打得嘴角淌血,牙齿松动,这会就是想说,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直到壮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子,做势就要往火堆里扔,那太监才面目扭曲的喊叫出了声。 “那是皇家的庄子,如今住在那处的是四公主锦瑟,她答应我,只要将你们哄了去,就帮我夺回宝贝,留我在她身边伺候。” 汉子怒斥道:“你放屁,四公主怎么可能住在城外的庄子里?” 锦波看了一会,觉得也没什么意思,这伙人对她和金宝的安危并没有什么关系。 正要离开的时候,听得二人说起了四公主锦瑟,脚步便顿了顿。 锦瑟也出来了,她还欠着自己一笔账没算呢,既然现在知道她在何处,听一听到也无妨。 太监咽了咽嘴里的血沫,忍痛说道:“奴说的是真的,先皇出殡那日,四公主送葬出了皇城。 后来便留在庄子上守皇陵了,庄上的武士,是四公主从皇陵那边调过来的,为的就是对付最近一直闹的很凶的匪患。” 汉子冷哼一声:“量你也不敢骗我,今日暂且饶你一命,你睁大眼睛给老子瞧着。 我们兄弟几个,不把那庄子踏平不算完。 叫你吃里扒外,到时候送你去下面伺候你的四公主。” 旁边的汉子小声劝道:“收敛些把,咱们最近得的东西也不少了,给兄弟们分一分各自回家去吧。 别忘了,咱们以前也是皇城的禁军,还是不要去触这个霉头的好。 若是被拿住了,可是会掉脑袋的。” 汉子并未听劝,仰头说道:“皇城里得来的银钱,过河的时候丢了不少。”说到这又踢了一脚地上的太监,骂道:“若不是这狗东西没能找到谢家的长子,我们何至于偷偷摸摸的过护城河,丢了那么多体积。 出来之后抢到得,只够咱哥几个户口,分了之后连回家的盘缠都不够,不干一票大的怎么回家。” 话落指着其他的汉子,“你们决定,干还是不干。” “自然要干,咱们可是皇城里出来的禁卫,何时被人这样追着打过,即便不为财物,也要出了这口恶气才是。” “就是,皇帝的棺椁我都敢翻,何况一个公主的庄子,干了,大哥你就说怎么整吧。” 锦波听的直咧嘴,果然是人贱自有天收,都不用自己出手了,就有人替自己去收拾锦瑟了。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拉着金宝回了林子,离的远了些才重新点了火堆睡下了。 第五十一章 闲事 锦波是不想管闲事,可闲事总与她如影随形。 刚躺下还没睡踏实,那伙汉子就边打边撤的进了林子,离锦波他们越来越近了。 连火都来不及踩灭,就被金宝拉着爬上了树。 追击那伙汉子的人,装备齐全,骑着大马,还有专门举着火把负责照明的家丁。 很快就把那几个当了匪徒的禁军给团团围住了。 原来锦瑟那暴躁的性子,根本等不及天亮了在追击袭击自己庄子的歹人,亲自带了兵丁大半夜的追了出来。 而那伙人也总是没有机会重振旗鼓,再去袭击一次锦瑟的庄子了。 被团团围住之后,锦瑟从暗处走了出来,一身戎装看上去格外潇洒,手里握着一根缠了银丝的鞭子,劈头就往领头的汉子抽打过去。 汉子来不及躲闪,扯过一直捉着的太监挡下了,太监尖利的惨叫声立刻在幽暗的林子里回荡起来。 锦瑟单手叉腰,用鞭子指着汉子道:“好狗胆,知道我是谁吗,我的庄子也敢抢,今日就让你知道知道,惹恼了我,是个什么下场。” 汉子呸了一口:“小娘皮,你老子的棺材我都敢扒,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我们是被逼到今天这步田地的,这都要拜你们皇室所赐,你身为一个公主,不也带着兵丁去搜刮了周围的村子。 你能去抢别人,凭什么不能被人抢。” 锦瑟被骂,不怒反笑,“因为我能,因为现在任人宰割的人是你不是我。 现在这个世道,不就是谁拳头硬谁说话吗。 你若是不提开了我父皇的棺,我兴许还能饶你一命,可这么多人都听见了便留不得你了。” 话落往后退了一步,抬了抬手,无数箭雨便朝大汉一伙射了过去。 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大汉几人也爆发出了惊人的士气,拿起刀剑拼命格挡。 使了专为保护皇室,抵抗刺杀而练的阵法,趁着对面更换箭矢的空档,硬生生的冲开了包围,顺势将有些吃惊的锦瑟夹在了中间。 锦瑟落在了他们手里,对面的兵丁再出手时便有了顾忌。 气急了的大汉也使了不要命的打法,一时间林子里响起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惊的鸟兽四散。 锦波作为一个旁观者,对下头的任何一方都没什么好感,只希望他们快些打完收工,自己好离开这个要命的地方。 一直到晨光诈现,这场毫无意义的恶斗才渐渐平息下来。 双方几乎同归于尽,即便还有能喘气的,也命不久矣。 锦波又观察了一会确认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才从树上跳了下来。 系统弹出提示,分析了这场群殴的战损情况,并解锁了不少他们使用过的武器装备。 锦波顾不上细看,推开一具身体,从下面拽出了锦瑟,仔细查看,发现她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 只是受惊过度,昏厥过去,拖到平坦的地方,骑在她的身上,抬手就给了锦瑟两个大嘴巴子。 清脆的“啪啪”声响起,锦瑟“嗷”一嗓子醒了过来,惊恐的盯着坐在自己身上的蒙脸人,发现自己被压的动弹不得。 一扭脸看见旁边的血肉残肢,忍不住边哭边吐了起来。 锦波嫌弃的跳了开来,等锦瑟缓过神来,揪着她的后脖领将她拖到一边。 看着瑟瑟发抖,泪流不止的锦瑟,竟然有一丝丝的心软,扯下蒙脸的布巾,对锦瑟伸出了手。 “四姐,好久不见啊,将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锦瑟先是一愣,后是一惊,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那个一直被她欺负的灾星锦波吗,她应该被捉去祭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与锦瑟对视的那一刻,锦波的脑海里便涌现出许多以前的画面,那些被锦瑟欺负排挤的场面一一闪现。 那时锦波的恐惧与难过也浮上心头,奇怪的是,那些情绪里居然没有恨,从没有过想要报复或者复仇的想法。 可锦波却受不了这样的情绪,她可不当圣母白莲花,有仇必须当场就报。 见锦瑟只是呆愣愣的看着她,翻手成掌朝她脸上招呼,这一巴掌将锦瑟抽回了现实。 怒目圆睁捂着脸颊道:“你个死灾星,竟敢打我。”说着便要起身追打锦波,却被锦波轻轻一推又跌坐了回去。 “锦瑟,你还当是以前呢,想怎么欺负我就怎么欺负我。 睁眼好好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自己也说了,如今谁拳头硬,谁说话就好使。 你猜猜,现在是我的拳头硬还是你的拳头硬。” 林间的微风吹来血腥的气息,直扑锦瑟的口鼻,弄的她扭头又呕了起来。 她好容易从锦怡那头跑了出来,刚在庄子上立住了脚,这一下全白费了,偏还遇上锦波这个灾星。 是了,定然是锦波将厄运带到她这里来了,她本来也不信这些的。 可自从她抢了锦波的锦囊,好像就一直没顺利过,想出得周全计划,被锦怡那草包占了先机。 丢了锦囊后反倒交了好运,今日又遇到她,竟然前功尽弃,一无所有了。 见锦波朝她靠近,吓的连忙摆手:“你别过来,我算怕了你了,跟你扯上关系是真没什么好结果。 以前是我错了,不该总去招惹你,你换个人祸害行吗。 你那锦囊我丢在皇城里了,现在真不在我身上。” 锦波见她不像说谎,道歉也还算诚恳,便不打算再对她动手。 “锦囊里装了什么?你该是看过的吧。” 锦瑟吐了口浊气:“一个挂饰,还有些种子,那挂饰有机关,我打不开,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锦波一直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见锦瑟对自己没了敌意,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逐渐缓和了下来。 她与锦瑟之间并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锦瑟以前欺负小锦波,如今也算给她报了仇,所以对锦瑟这个人,到也谈不上什么讨厌不讨厌的。 金宝在林子里穿梭,用自己浅薄的医术救治还未断气的人,见锦波并没有什么危险,便不在关注这边。 第五十二章 绑定 锦瑟皮是皮,但从小在宫里长大的,这样血腥的场面那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吐了几次,本以为适应了,可是见金宝满身血迹的跑来问锦波要东西,还是忍不住后怕起来。 这一切都跟她想的不太一样,玩鞭子,领人去附近的村里要东西,都很简单,也很有趣。 她以为捉到了想打自己主意的歹人,收拾他们砍杀他们应该也是很有趣,很简单的事。 可看着眼前的惨状,四处乱飞的残肢,她才意识到,砍杀了一个人,那场面有多难看,问题有多严重。 再看站在一旁,面色如常的锦波,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想到她的那些名头,竟对这个矮了自己一头的妹妹生出了一丝畏惧。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总是低头走路,怯生生的躲在角落里看她们戏耍。 被欺负了,也只像一只小鹿似的,眼眶湿润,四处逃窜。 锦瑟还记得,以前院里一个管事的麽麽死了,那尸体就停放在大院里,她们去送的时候,锦波怕的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就是她母妃死的时候,面对自己的锦波也只有吓的东躲西藏的份。 这才过了几月而已,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幅模样。 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以前怕事的眼神变得无畏,还敢跟自己动手。 也不知是她长大了些,还是开始抬头挺胸的走路了。 锦瑟越看锦波越觉得心惊,总觉得她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忽然想到颖妃病重的时候,一天夜里溜进她们的院子,偷听到的一番对话。 犹犹豫豫的看着锦波问道:“锦波,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锦波正在翻看系统,帮金宝查找药方,突然听到锦瑟来了这么一句,不解的看向她。 对上锦波的眼神,锦瑟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即是锦波,又不是锦波,我说的对不对。” 锦波心头一跳,皱了皱眉:“四姐,你是被吓傻了吧,说的什么鬼话,你自己能听懂吗?” 锦瑟神秘一笑,示意锦波靠近些,凑在她的耳边说道。 “我知道一个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抢你的锦囊就是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可惜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便吧那事给忘了。 今天遇见你,我才知道,我想的不错。” 锦波疑惑的看着锦瑟,莫非自己真不是皇帝亲生的?是阿娘与别人的私生子,那自己亲爹又会是谁呢? 锦瑟接下来说的话,到叫锦波有些震惊了。 “我听到你们小院里的宫人说,你阿娘与国师做了交易,要帮你逆天改命换一世人生。 你如今与以前不同了,我想是因为国师帮你改了天命的缘故,所以我问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锦波?” 锦瑟的话信息量属实有些大,锦波一直以为自己穿越而来纯粹就是个意外事件。 运气爆棚,得到了重活一世的机会,但锦瑟这番话,让锦波突然觉得,自己来到这里怕根本不是个意外。 是有人故意把自己的灵魂拖到这个时空里来的,他们想干什么?用意何在。 怪不得自己刚来的时候,南烛便缠着自己不放,他是在观察自己,有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顺利进行的吧。 若真是这样,那自己在这个时空的轨迹,恐怕早已经被他们安排好了,只要自己还活在锦波的身体里,就注定了与他们有扯不开的关系。 锦波不想被人操控安排,她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 锦瑟没理由对她说这样的谎话,看来有必要去好好问一问南烛了。 不管他们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锦波都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锦瑟目光热切的等着锦波的回答,她觉得自己时来运转了。 锦波这小妮子,不就是自己千方百计想找的大粗腿吗。 占星台的国师,都不惜自损精元为她逆天改命,怎么可能会放任她流落在外。 占星台的手里可握着神权,自己若靠上了锦波,那就等同于靠上了占星台啊。 到时候什么锦怡锦萧,不都得靠边站,即便不与他们争权夺利,自己将来也不会过的很惨。 现在的锦瑟,迫切的想与锦波搞好关系,拉她入伙,她断定,总有一日占星台会来接回锦波的。 只要自己与锦波在一起,那将来的生活就有了保障。 锦波点了点头:“我就是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不管你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传闻,总之不要胡思乱想就对了。 我跟你也没什么好说的,处理完这边的事,咱们就各走各的好了。” 锦瑟好容易想通了关键,哪里肯这么轻易的就放走锦波。 “锦波,以前是我不好,不该那么欺负你,可父皇死后,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也有所感悟,深知自己太过幼稚。 如今皇权衰落,大幽朝不保夕,咱们身为大幽的公主,不能放任不管啊。 你是我的妹妹,咱们是有血缘的,这世上还有比这更亲近的关系吗。 我们能在这里遇见,我觉得绝不是偶然,你得跟我在一起,咱们得团结起来才行啊。” 锦瑟说的情真意切,锦波差点就信了,上前拉起坐在地上的锦瑟,拍了拍她身上的枯草烂叶,笑着道:“我竟不知四姐姐有这么好的口才。 你要不要去试试团结其他的兄弟姐妹,对了我听说只要皇子皇女回了外家,就能得到封地,在属地封王了。 公主的身份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大幽危不危与我也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既然逃开了权力的漩涡,我就没打算在搅合进去,我好心劝四姐姐一句,离那吃人的皇城越远越好。” 锦瑟见锦波没被说动,拉着锦波的手说道:“锦波你还小,不知道外头的艰险,即便你不想回去,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流浪。 我是姐姐,你得听我的,去我庄子上吧,好歹让我补偿以前犯下的过错。 我实在不放心让你离开,你知道的吧,锦萧已经继了位,待他病愈,怎么可能放过我们这些对他有威胁的兄弟姐妹,还是在一起吧,至少心里安稳些。” 第五十三章 灾星 锦波十分诧异,什么情况导致锦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转了性子。 自己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的,若是想通过自己,攀上谢家的关系,那纯粹就是浪费时间了。 再说了就锦瑟那样的性子,也不可能真的对自己姐妹情深,必定是对自己有所求的,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 “锦瑟,你瞧我现在,一无所有朝不保夕,你要是想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我劝你还是死了那条心的好。” 锦瑟拉着锦波不放,经过昨夜的争斗,她的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想靠着锦波攀上占星台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真的很需要有一个熟悉的人能陪在自己身边。 她觉得,离开皇城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可她也是真的没有想到,皇城外的世界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身份,头衔,血统,之前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样弱肉强食的环境里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大火之后,父母双亡,在这样一个摇摇欲坠的国家里,即便身为公主,也与孤儿无异。 以前锦瑟很讨厌这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可经历了各种巨变,今日突然遇见锦波,她才迫切的感觉到,这个与自己流着相同血脉的妹妹,对自己在精神世界里的支持会有多么重要。 为将来铺路是真的,想把锦波留在自己的身边也是真的。 她不想孤身一人,去面对自己从来没有预料过的糟糕情况。 “锦波,我向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我想留下你确实有想通过你靠上占星台的想法。你被占星台改了命,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这你知道把。 可更重要的是,现在这天底下只有我们这些兄弟姐妹是最亲近的人了。 比起锦怡锦萧他们,我更愿意与你在一起。” 锦波冷笑:“是因为我比他们好欺负对吗,你觉得可以拿捏我。” 锦瑟用力的握了握锦波的手,十分认真的说道:“不,是因为你比他们都真实。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短短几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可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有什么便说什么,不像锦怡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我不知道咱们以后还会经历什么样可怕的事情,但我真的需要你留在我身边。 从今天开始,我会学着做一个好姐姐,你得给我这个机会。” 锦波有点被触动,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听见有人对自己说‘我需要你’。 也特别的意外,说这句话的人,居然会是第一个自己想过要好好报复的人。 她千方百计的想要逃离皇女的身份,权力的争斗,可还是会在不经意之间与这些相关的人和事,纠缠在一起。 这大概就是穿越的后遗症吧,鸠占鹊巢了别人的身体,就注定了没办法随心所欲去过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 虽然摆脱不掉,但锦波还是想抗争一下的。 看着锦瑟已经略带乞求的目光,锦波还是点了头,就去她的庄子上看看吧。 锦瑟是个火爆的性子,为了追击那伙打她主意的大汉,也是下了血本。 庄子上的武装力量几乎全体出动了,这一场斗殴,可谓是损失惨重。 还能动弹的已经没几个了,金宝跑来跑去的帮着还有救的伤患处理伤口,止住了血。 锦波也和锦瑟二人找回了被惊散的马匹,驮着伤患回了不远处的农庄。 这庄子面积不大,在皇陵一侧的山边,屋舍到修建的十分结实,住着七八户人家,还有些负责看管皇庄的仆妇侍从。 见锦瑟回来,全都跑了出来上前迎接,见昨夜出去的人伤成这般也没有大惊小怪,礼仪和排场做的十分周全。 锦瑟拉着锦波道:“这是六公主锦波,你们小心伺候。” 待二人进了屋,外头的人,还愣在原地,惊得张大了嘴,小声议论道。 “六公主,那不就是大幽的降世灾星,亡国妖孽吗。” “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一来就带着血光,这护卫没了大半,若再有歹人来抢东西,可怎么办呢?” “谁说不是呢,真是倒霉催的,四公主怎么想的,将她供在庄上,咱们怕是连今年冬天都熬不过了。” “要不咱还是走吧,反正如今也没人管了,这庄上的产出多少也落不到咱的手里,不如去别处找个活路。” “我看那六公主挺好呀,就是个普通孩子吗,何至于这样怕她,再说马上要入冬了,是想死在外头不成?” “你可别小看了妖孽,我听说她克万物,自打她出生这大幽就一天不如一天,我不管你们了,反正我是要走的,走的迟了死的更快。” 一番议论之后,众人四散开来,走的走,躲的躲,锦波初来乍到,就成了人厌狗嫌的小可怜。 梳洗一番换了衣裳,站在窗前看庄子的布局,这也是以前养成的习惯。 踏进陌生环境后,必须要弄清楚地势布局,安排好防御,她才能安心。 忽然瞧见不少人大包小裹的赶着驴马往庄子外面走,不禁有些疑惑。 “锦瑟,你庄上的人干什么呢?” 锦瑟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窗边,抬眼一瞧,不禁破口大骂。 “吃里扒外的狗奴才,敢偷我的东西。”甩下布巾,抄起门边挂着的鞭子就冲了出去,锦波赶忙跟了上去。 待弄清楚事情原委,锦波不由扶额,人们目光躲闪的看着锦波。 那场面,就是大型的社死现场,这事根本没有她可以解释的余地。 众人看她的眼神,仿佛只要她开口说话,那就是对别人的诅咒,她看向谁,谁就会到八辈子血霉。 锦波不想伤害他们,可好像只要锦波站在这里,就是对他们的一种伤害。 只能尴尬的朝怒气冲冲的锦瑟笑笑,转身离开这里。 锦瑟手里的鞭子抽的啪啪响,“你们要滚便滚,少拿我妹妹说事。 你们这群狗奴才也配说她的气运,想出去送死就快些,我庄子上的一针一线都休想拿走。” 已经闹到了这份上,众人哪里还管得了那么许多,根本不在意锦瑟说了什么。 有人带头,便都跟着呼呼啦啦的跑走了,锦瑟哪里拦的住。 第五十四章 预感 锦波感到十分头秃,这冤种的公主身份,说什么也不能在用了。 对锦瑟维护自己的举动有一点点的感动,这会也看出锦瑟其实是那种,没什么心眼的急性子。 要说她有多坏吧,到也不至于,可有时候就是让人对她喜欢不起来。 就比如现在,在外头吃了亏的锦瑟,回了屋子便对锦波发起了脾气。 “真真气死我了,我说锦波,你不会真的那么邪性吧,不是给你改过命了吗,怎么还是这样倒霉,粘上你就没好事。 方才你也不说帮帮我,我可是在给你出头,你倒好,转身就走了。 这下可好了,好好一个庄子,死的死,伤的伤,我前段时间好容易攒下点过冬用得东西,如今被那群狗奴才拿走大半。” 见锦波无动于衷,气的拍了桌。 “你到是说句话呀,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厉害,你便咒他们几句,让他们不得好死。” 锦波碾着药,不大想搭理锦瑟,又被她念的很烦,皱着眉说道:“那我走?” “走什么走,我又不是哪个意思,算了算了,人少有人少的好处,省的乱糟糟的,我也管不过来。 先将受了伤的护卫医好了再说吧,眼见天就冷了,定会有人出来打家劫舍的抢东西的,咱们得小心些才行了。” 锦波点了点头,看来去找娘亲留下产业的事得往后放放了。 既然答应了锦瑟,就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至少也要做点什么确保她的安全才行。 庄子上侍候的宫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没走的那几个也只是因为实在无处可去,不得不留在这里。 战战兢兢的,见了锦波都躲着走,锦波去去金宝送药,救回来了四五个侍卫,都是刀剑的外伤。 系统里建议缝合,外科手术的步骤罗列的十分详细,可她这会要去庄子外面查看一下地形。 如今这庄子没有防御的手段,若来了歹人劫掠,她和锦瑟只能白给。 还是要弄些简单的陷阱抵挡一下,至少给她们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 伤患这边也就只能拜托任劳任怨的金宝了。 拿了纸笔,将系统里缝合的技术,摘抄下来交给了金宝,也不管人家能不能看的明白,只叫他照着纸上写的治便是。 金宝只是个药童,以前连药方都不曾开过,想要救人也完全就是学医者的本能,这会拿着锦波给他的东西,来回的看了好多遍。 心惊肉跳的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真这样治,确定不会把人治死吗,自己身上的伤不会就是被锦波这样治的吧。 实在太可怕了,哪有将人的皮肉像缝衣衫一样缝起来的,想要问问,锦波却早都没了影子。 锦瑟陪着锦波在庄子外查看地形,庄子后面是山,前面有一条水流很急的河,过了桥就能直接进入庄子。 左右两边是一些可以耕种的田地和几片果林。 没有人手做大型的机关陷阱,锦波查看系统,选了几个方便制作又实用的小型陷阱。 划定了位置,便回去准备材料。 一路上锦瑟的话很少,锦波问什么,她便答什么,一直明目张胆的观察锦波的一举一动。 越看越觉得自己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锦波,也不知以前的事她还记得多少,心里是不是还在怨恨自己。 小心翼翼的问道:“锦波,以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记得,你打过我几下,踢过我几脚,我可是一点都没忘。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心些,搞不好我会报仇的。”这本来是句玩笑话,锦瑟却当真了。 闭眼站在锦波身前,“别等晚上了,你现在就报了吧,你打也好骂也好,我绝不还手。 过了今日,咱俩的恩怨一笔勾销,往后咱们姐妹好好相处,我也不必在觉得欠了你的。” 锦波嘿嘿一笑:“这可是你说的,那你站好,我可下手了。” 锦瑟仰头闭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等了半天却只是挨了一个脑瓜崩,再睁眼,锦波已经绕过她往前走了。 揉着额头追了上去,“是你自己下不去手的,以后可不能在记我的仇了。 不过锦波你这么知道这么多东西,能帮人治伤,还会布置陷阱,以前这么没发现你这样聪明。” 锦波甩开锦瑟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以前你只顾着欺负人,何时想过要好好去了解自己身边的人了。” 锦瑟点了点头:“可不是吗,对锦怡我就看走了眼。” 话落滔滔不绝的对锦波说起了从皇帝驾崩,一直到现在的事。 这也让锦波得知了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其中最让锦波好奇的还是占星台的国师星回和南烛。 毕竟自己能来这里,多半是他们捣的鬼。 只听锦瑟说道:“那会我还小,大幽也不是如今这个样子,我记得是我五六岁那年的中秋,星回那会还不是国师,他在宫宴上施展了仙术。 好些人都瞧见了百花盛开,龙腾虎跃的奇观,而且每人所见不同,都是极美好,极幸福的场景。 我当时瞧见什么,如今已经记不清了,想必也是此生难见的奇观吧。 那次之后,星回就成了宫里的常客,常与父皇在一处饮酒论道,教父皇养身之术。 他在民间的声望也随之水涨船高,二年父皇便封他做了大幽的国师,对他也越发器重,言听计从。 那几年也是大幽最繁荣昌盛的时候,也不知怎的,突然之间一切就都变了。” 锦波自嘲一笑:“是因为我这个灾星降世吧,既如此,为什么当时不把我处置了,一直留了八年?” 锦瑟一把捂住了锦波的嘴:“你可别胡说了,都是过去的事,其实大幽成了如今这般,也不能全怪你。 哎,这事复杂这呢,咱们又能知道什么。” 锦波拉开锦瑟的手:“南烛呢,南烛怎么回事。” “星回被封了国师,身边就一直带着这个徒弟。” 锦波翻了个白眼,大神棍带了个小神棍,将自己拉扯到这个时空里来,也不知自己该谢他们还是怨他们。 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接下来自己要走的路,定然与这个占星台,有扯不断的关系。 第五十五章 分享 两人闲话这回了庄子,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没有人手,锦波也只能拉着锦瑟去准备陷阱的材料。 收集了一大堆的木头绳子小石块,教锦瑟制作简易的陷阱,锦瑟一边抱怨一边手脚不停的忙活。 她也知道这些是能保命的东西,所以即便嘴臭,也还是按照锦波的要求认认真真的做事。 两人一直忙到点了灯,也只做了一小部分,直到一个姑娘怯生生的在外头喊吃饭。 锦瑟才如解脱了一般长舒了一口气,抻了抻已经酸痛的腰背,拉着锦波去吃饭。 外头站着的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小脸红扑扑的,梳了个双丫髻,看她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庄子上的侍女。 她好奇的盯着锦瑟和锦波观瞧,眼神里竟没有惧怕之意,这倒让锦波来了兴趣。 “你不怕我吗,还敢盯着我看。不知道我是灾星妖孽?” 那女孩羞涩一笑,唇边露出浅浅的梨涡,屈膝给两人行了礼。 “阿娘说,那都是胡说八道,我是不信的。” 听了这话,锦波心里舒服了许多,看来还是有明白事理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那样愚昧无知。 女孩一家,是皇庄上的佃户,一家人都靠在这个庄子上种田过活,庄上其他几户人家也是如此。 以前庄上有管事的宫人,侍从,他们这些底层的农人被欺压剥削的很惨。 锦瑟来了庄子后才好了些,今日大半的宫人侍从出走,这些农人欢欣雀跃,做起事来到比往日还要认真些。 锦波对这个女孩子很有好感,便于她闲聊了几句。 来了饭堂,饭菜已经摆上了桌,两大碗炖菜,热腾腾的蒸饼。 锦瑟似乎不太满意,抓起筷子问道:“今日就这些?昨日还有荤腥呢。” 姑娘轻声道:“殿下,管事他们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不少吃食用物,我跟我阿娘今日来的时候,灶房里什么都不省了,就这些东西,还是从我家拿来的。” 锦瑟一拍额头,“我到把这事给忘了,你做的不错,放心,你家里的粮食,我会给你补上的。” 吃好了饭,锦瑟带着姑娘去库房清查,锦波去了金宝那边帮忙治疗伤患。 一进了屋,就被金宝一把抓住,拉倒角落里小声询问。 锦波以为凭金宝的医术,自己给他的治疗方案,他应该很容易就能接受,可大半天过去了,金宝却还没有开始动手治疗。 金宝到不是不相信锦波,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毕竟他只是个还未出师的药童。 锦波也不想逼迫金宝,再解释下去也纯属浪费时间。 问一旁的侍女要了几根针,烧红了掰成弯钩的形状,又用烈酒浸湿了丝线,简单的缝合工具就准备好了。 吩咐点亮屋里所有的灯,又给自己消了毒,让金宝好好看着,便动手给一个手臂受了刀伤的侍卫缝合起来。 侍卫被惊的合不拢嘴,锦波的弯针已经钩进了他的皮肤,一时间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整个人僵在那里,连痛都忘记了。 一旁的侍女,本就对锦波多有误解,这会见她眼都不眨的用弯针将人给缝起来,直接吓晕了过去。 锦波动作很快,但为了将技术教给金宝,还是一边缝合一边讲解。 侍卫的脑子嗡嗡的,晕倒的侍女仿佛魔音入耳,混沌中,总觉得锦波在她耳边念咒。 第二个伤患,锦波就将手中的针线交给了金宝,只在边上出言指点。 金宝胆大心细,见锦波如此信任自己,便不再犹豫,下手也不在迟疑。 虽然缝的很慢,针脚也是歪七扭八的,好歹也算是缝合了伤口,止住了血。 再来,锦波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也不出言指点金宝了。 金宝像是开了窍,动作越来越娴熟,针脚也越来越工整,仿佛医仙附体,信心大增。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伤患需要缝合的伤口,便被金宝全部处理完了。 金宝及其的兴奋,拉着锦波就要与她讨论一下自己的心得。 锦波直摇头,从昨天夜里遇到锦瑟开始,自己就没合过眼了,折腾了一天一夜,这会哪里还有精神与他讨论学术。 但金宝求知欲旺盛,人也不错,好好培养一下也不是不行。 这系统若是能与以前一样,相互之间可以共享自己掌握的信息和知识就好了。 这个时空里,只有自己带着系统,也不知能不能分享给别人,试试看吧,若是不能,也只能有空了摘抄一些给金宝研究了。 点开系统,将医学那一栏打包提取,右手食指尖便出现了一枚绿色的十字光点。 这都能行,看来这这系统已经自动升级了。 锦波打了个哈欠,将指间的绿色光点轻轻点在了金宝的脑门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你自己看吧,我困的不行了,我还小,熬夜伤身,得去睡了。” 金宝不知锦波时什么意思,刚要开口询问。 绿光便兜头罩了下来,眼前瞬间被既熟悉又陌生的医学知识给填满了,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他的大脑仿佛停止了思考,处理眼前这些知识显然不够用了。 已金宝现在的知识储备和意识形态,要理解系统里先进的医学知识显然是不现实的,但也不妨碍他想学习这些先进的技术。 先迷惑,后震惊,心里又惊又喜,恨不能多生几个脑袋,把这些他现在还看不太懂得东西印在脑子里,慢慢的去实践与研究。 锦波将他安置在椅子上坐好,观察了片刻,似乎没有什么不良反应,瞧他的样子,此刻应该正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 听了听心跳,摸了摸脉搏,挺好,一切正常,便找了个角落的铺位,躺下休息。 锦波也只是试试,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原以为这里的人没有植入过系统,不能跟她共享信息和知识。 今日在金宝身上能成,看来是系统根据现在的情况自己升级了。 好是好,不过这个功能也不能随便用,有些东西还是握在自己的手里好些,知道的人越多,自己大概也会越危险。 第五十六章 解锁 昨天夜里的群殴,导致系统新增了武器栏,解锁了一系列这个时空的刀枪棍棒。 因为一直有事,锦波也没有仔细查看,她只瞧见自己以前用的合金刀在最顶端。 那是锦波最趁手,最喜欢的兵器,只是打造起来十分麻烦,在末世科技发达的时代都不容易,更何况是这里了,还是不要想了。 锦波翻了个身,奈何心里痒痒的,本命神器啊,既然出现了,还是有机会能打造的吧。 想到此,忍着困意,又点开了系统。 果然,炼铁炼钢,烧炭提纯,各种矿物,各种窑炉,看的锦波头皮发麻。 在这个科技如此落后的地方,想要打造出合金刀,怕是比登天还难了。 正要关闭系统,却看见兵器栏里的另外一个词条。 火药硫磺,炸药枪炮,这让锦波的精神为之一振。 冷兵器时代,出现了这样可以大规模杀伤的热兵器,会不会有些不太合理。 若有一天自己迫不得已,使用了这些不该出现的东西,会不会影响这个时空的历史进程。 但愿用不到吧,反正自己的心愿又不是做个战争狂人,统治全世界。 关闭系统,沉沉睡去,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若不是外头的吵闹声,她怕是还能在睡一个时辰。 起身朝窗外看去,只见昨天下晕的那个侍女,背着个包袱,死活要拉着金宝离开这里。 “公子你听我说,我这是在救你啊,你被那魔童施了妖法,却不自知,我是亲眼所见的。 你不要在被她蒙蔽了,还是与我一起离开,逃的远远的才能活命。” 金宝通宵学习,在一个从皇城出来后一直也没有好好休息,又耗费精力救治伤患,早就精疲力竭,有气无力了。 晨光一照,脸色格外憔悴,双目凹陷,眼圈乌青,一副要死不活被人抽干了精气神的样子,竟挣脱不开拉扯他的侍女。 只能被拖拽的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魔童,什么下咒,我看你才是中邪了,需得好好扎上几针。 你放开我,这般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你不顾名节,我还要顾脸面呢。 快放开我,你这个疯婆子。” 侍女依旧拖着金宝往前走:“总有一天你会谢我的,我真的是在救你啊公子。” 锦波只觉得好笑,抱着吃瓜不嫌事大的态度,趴在窗边看的津津有味。 不多时,便有人围了过来,多是庄子周围的佃户,以前受尽了这些侍女侍从的欺压,这会都是来看笑话的。 帮忙从侍女的手里将金宝解救了出来,对又惊又怕的侍女指指点点起来。 侍女被人围了起来,走又走不脱,只能一直说着昨晚的事,什么施法拉,下咒拉,硬是把锦波描述成了一个法力无边的小魔头。 可围着她的众人非但不信,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都说她怕是得了失心疯,好不了了。 正商量要不要将她捆了,免得她暴起伤人,锦瑟便提着鞭子来了。 拨开人群,指着侍女气势汹汹的道:“知道宫里是这么处置你这种妖言惑众的奴才吗?拔舌!” 侍女“嗷”一嗓子吓的昏了过去,可锦瑟却不是开玩笑的。 将人五花大绑起来,说话就要行刑,锦波见事情有了结果便不再看了,起身去看伤患。 刚将绷带药膏准备好,金宝就推门进来了,上前结果锦波手里的东西,准备亲自处理。 锦波见金宝一脸的憔悴,忍不住责怪道:“你多久没合眼了,是想猝死吗,我好容易将你救回来,可不是让你这样糟蹋身体的。 快去休息,这些人死不了的。” 金宝甩了甩头,好叫自己保持清醒,“不行,你给我看的那些东西,我还没看完呢,那女子太可恶了,我好容易找到些关窍,却被她生生打断了。” 锦波推着金宝躺到床上,“不急在这一时,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看,慢慢学,先好好休息吧,不然我可要把东西收回了。” 金宝无奈还真怕锦波把东西收了回去,只能乖乖闭眼睡下了。 锦波刚处理完伤患,便听见锦瑟在外面喊自己了。 出门一瞧,庄子上的七八户人家,整整齐齐的在院里排队站好了。 锦瑟手里拿着一张图纸,正是昨天锦波教给她的简易陷阱布置图。 挑眉看向锦波:“你这懒虫,这会了才出来,陷阱还做不做了。” 锦波点了点头,朝人群后面看去,并没看见那个被处置的侍女,想必是被锦瑟送出庄子去了。 又看了看锦瑟手里的图纸,应该是早起自己画的,觉得这锦瑟若是做起事来,还是很认真负责的。 见锦波点了头,锦瑟便将图纸给了下面的人传阅,叫他们按照图纸在昨日两人定好的地方布置陷阱。 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组织能力和行动力,让锦波刮目相看。 待人群散了,锦瑟拉着锦波去了庄子不远处的一间大屋。 锦瑟拿出钥匙开了门,进了屋子,锦波才知道这是一间库房。 里面堆放着一些粮食布匹和生活用具。 锦瑟关了门,小声对锦波说道:“我昨天说那些狗奴才拿走了一多半的粮食物资,还是保守了些。 咱们只剩下这些东西了,如何能过了这个冬天,还要防着有歹人来抢。 我想让庄子上的那些佃户都搬到庄子上来住,这样一来粮食可能就更不够吃了。 锦波,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锦瑟想把人集中起来的想法没错,这样一来方便管理,若是真来了什么土匪山贼,好歹也还有点反抗之力。 只是这吃饭的问题,却是不好解决的。 “你已经说了叫他们搬来庄子上住吗?” 锦瑟摇头:“还没呢,这不是跟你商量吗。” 锦波想了想:“叫他们来吧,我有法子解决吃饭的问题。” 锦瑟有些犹豫:“你还能凭空变出粮食来不成,要不我回一趟皇城,去锦怡那边要一些。” “你去了还回的来吗?她们如今怕也在为粮食发愁呢,锦怡会平白无故的给你粮食养虎为患吗? 相信我,我有法子。” 第五十七章 粮荒 城里的情况一如锦波所言,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不仅仅是粮食,还有御寒的木炭衣物,都极度短缺。 这与都城的大火有直接的关系,那场火不仅烧毁了几个粮仓和库房,还烧毁了许多人几辈子的房产与家当。 好些以前算的上是中产的人家,如今什么都没了。 说是在重建,也不过是那些还有些家底的大户建的起房子,买的起粮食。 大幽的都城经过这一番折腾,可以说是,城毁人亡了。 锦萧篡位的举动,导致先皇死亡,引发的这一系列事件,每一件都在推着大幽向着奔溃的方向狂奔。 而现今手握大权的锦怡,由不自知,吊着锦萧的命,期待他能早日康复。 宫里在锦怡的高压之下虽然恢复了秩序,但人心浮动,没有人是真心拥戴锦怡拥戴皇权的。 外头在谢贤和南烛的一系列操作下,算是勉强安抚住了人心。 谢贤高价买粮,着实从大幽的富户哪里赚到了不少银子,但他心里也明白,想要稳定局势,单靠都城里的富户是不够的。 城里多是已经一无所有的灾民,这样的时候,任何一点刺激,就能让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再度动荡。 若到了那个时候,便是真的再无回天之力了。 所以谢贤拿出一部分粮食建了粥棚,虽不能保证让每个灾民都吃饱肚子,但至少不会饿死人了。 还拿出一部分银子,弄来了木料石块,建了避寒的棚子,但愿老天开眼,今年的冬天不会出现往年那样的极端天气。 南烛这边的冬至祭祀也在稳步的进行,这些抛弃了皇权的善男信女越聚越多,将自己的希望与命运,全部寄托在了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神明身上。 如此一来,都城里离不开的人们,分成了三派。 以锦怡为首的皇权派,手握大幽都城所有兵力,维持着已经岌岌可危的皇权。 谢贤这边则是务实派,聚拢了大幽都城最有钱的一伙人,他们笃信的是自然法则,能者生存。 而南烛这样在世人眼里的世外高人,却在不经意间收获了人心,将许多绝望的人聚集了起来,将以前无人在意的神权推上了另一个高峰。 又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城门前一辆等着安检的马车,显得格外突兀。 马车虽小,只有两匹马拉车,但装饰的却格外豪华。 等着出城的人,小声议论,这样的时候,能坐这样的车驾出城,里面的人定然是非富即贵的。 他们猜的不错,里面坐这的,正是二皇子锦安,与谢贤纠缠数日,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离开都城,去拉拢自己的外家了。 可为什么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总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好主意。 外家没来人之前,他一直以为,外家虽然没落,但怎么说也是快百年的诗书世家。 即便没有钱权,可外家的学生众多,这么多年了,人脉总该是有的吧。 见了外家的来人他才知道,他还是太乐观了。 大幽近些年来衰败,人们早已经对诗书礼仪的崇尚不感兴趣了。 他外家几辈子人在大幽各处开设的那些学府学堂,早就关的关,卖的卖,尽数荒废掉了。 只华峰洲本家的几所还勉强开设,这次得了消息赶来都城接他回去,也是希望能借锦安皇子的身份,让家族的事业,不至于走上末路。 锦安若是想靠外家,助自己与锦萧锦怡夺权,那可真是想瞎了心。 可他早已在外家来接他之前就与谢贤打过招呼,表明了自己是很想离开都城,回外家去的。 这会若是反悔,谢贤也不会在信任他,帮助他了,即便留在都城也没什么用。 别说与锦萧锦怡争权了,说不定还会被他们置于死地。 所以这外家,他是不回也得回了,掀开帘子想最后在看一眼他不曾离开过的地方。 这一走,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在回来了。 可目之所及,只有残破凋零的景象,记忆力那个繁华恢弘的大幽都城早已经面目全非了。 心里既落寞又难过,只怪自己身不逢时,满腹经纶与热血无处施展。 城门缓缓打开,锦安放下帘子,离开这这座承载了他无数梦想的都城。 城外的皇庄上,锦波正在教锦瑟使用自己昨晚改良过的连弩。 “你怎么这么笨,我说了三点一线,三点一线啊。 眼睛,准星,与猎物,要成一条直线,你这都听不懂,还上什么山,打什么猎,干脆在家等着吃就完了。” 锦瑟气的直跺脚,却不敢对锦波呲牙,这连弩她从未见过,试射了几发,却根本打不中目标。 自己对刀枪棍棒,向来很有天赋,无论是射箭还是骑马,都是一学就会,怎么偏在锦波跟前就费劲起来了。 “锦波你走远些,影响到我了,这本就是形式的武器,我用不来也是有的。 你一直念,我都瞄不准了,你让我再熟悉熟悉,就能打准了。” 锦瑟不与锦波斗嘴,到让锦波有些不习惯了,又提醒了一句“别伤到自己。”收了箭囊箭袋,往前面去了。 昨天夜里得知庄子上的粮食紧缺,锦波就决定去庄子后面的山上看看。 这也是得了系统的提示,采集打猎,或许能度过眼前的难关。 末世里,变异的凶兽是不能吃的,食物全靠合成的蛋白质和营养素。 所以采集打猎,对锦波来说也是人生头一次,花了大半夜的时间把系统里的文献好好研究了一遍。 按照如今的科技水平,改良了几把连弩,锦瑟听了锦波的计划,格外兴奋。 一大早就张罗起来,庄外的那几户人家里是有猎手的,但最多也就是在山脚下套几只兔子,打几只山鸡而已。 从来没有往深山里去过,如今整个冬天的口粮都要靠他们了,大雪封山之前定然是要猎些大型动物储备这才行的。 锦瑟同意上山打猎,但坚决不同意锦波也跟着上山。 原因很扎心:“你太小了,腿那么短,跟不上我们不变成累赘了。 好好看家,姐姐我肯定会满载而归的。” 第五十八章 兄妹 锦波看着自己的小短腿,无言以对,为大局着想,自己跟着去了确实会沦为拖后腿的。 只能认命的做了后勤主管,因为她改良了武器装备,猎手们若是不能熟练掌握,打不到猎物不说,说不定还会伤人伤己。 所以就算时间有些急,锦波也要求他们必须用好了手里的武器,才能上山。 庄外的几户人家,也在今天陆陆续续的搬进了庄子里。 几十口人,老人孩子占了一半,孩子们都是爱热闹的,即便日子过的不如意,明天不一定有饭吃,他们也能找到让自己高兴的方法。 锦波看着嘻嘻哈哈大成一片的孩子,瞬间变得头秃。 自己终究是逃不过照顾弱势的命运了吧,送走了破庙里的那群小崽子,如今又招来了更多。 愣神之际,一个半大的小子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对锦瑟说道:“主子,外面有辆马车朝咱们这边来了。 要不要拉绳索绊倒他们。” 锦瑟瞬间来了精神,提着手里的连弩就往外跑。 “敢来我这找死,走,跟我看看去,真好检验一下那些陷阱管不管用。” 锦波急忙跟上,院子里的大人孩子也呼呼啦啦的跟着出了庄子。 赶到外面的时候,马车已经在桥头停下了,驾车的仆从已经下了车,被庄上的汉子堵着不能往前进了。 只听他说道:“你们这些刁民,无法无天了,皇子的马车也敢拦,块快散开,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一壮汉手里握着锄头大声道:“皇子怎么了,我这庄子上还住着两位公主呢。 看见没,后面那座山下,可还埋着历代先皇呢。” 此话一出,车上的帘子忽的一下被掀开了,锦安探出头来:“两位公主?除了锦瑟,还有一个是谁?快快带我去见她们。” 锦波不想在多惹是非,远远的隐在人群之中。 锦瑟大刺刺的走上前去,对已经放下帘子的锦安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讲排场,皇子出行,只一架马车,你装什么装啊,快点下来。” 过了片刻,锦安才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锦衣玉带,气度不凡,身旁还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持剑侍卫。 锦瑟见锦安下车,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真见到了人,又想起在占星台时,锦安紧紧掐着自己脖子,让自己别碍事时的扭曲面孔。 她知道锦安绝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儒雅随和。 只一个照面,便勾起了锦瑟对锦安的恐惧,她不想招惹锦安,也不想与他为敌。 但自己偏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明知道最好不要得罪他,说话的语气却还是格外的生硬欠揍。 “二哥哥不是攀上了高枝,成了谢国仗的座上宾,不寻思如何对付锦萧,跑到这荒郊野外的找我干嘛。”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自己这不是找死吗,转头去找锦波,希望她能与自己站在一处。 看也一圈也没找到人,锦安却带着侍卫一步步的朝自己靠了过来。 “几日不见,四妹妹的嘴是越发厉害了,我去皇陵祭拜父皇,知道你在庄子上守皇陵,不过是顺道过来看看你而已。 你躲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了你。” 锦瑟有些紧张,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着连弩,准备情况不对,就给他几箭。 仰头倔强的说道:“我挺好的,你看也看过了,可以走了。” 锦安在锦瑟十步远的地方站在了,微微一笑对锦瑟说道。 “你我是看过了,还有一个妹妹呢,你的下人不是说庄子上住了两位公主吗?还有一个人呢? 是不是锦波?都城里遍寻她不着,谢家也对她讳莫如深,她是不是与你在一起。” 这本是一句十分平常的话,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若是放在以前,锦安这样问了,锦瑟肯定立马就答应了他,并拉着锦波出来与他相见。 可现在的锦瑟,早就已经信不过锦安了,她知道锦波对许多人来说都很重要。 谢家,占星台,还有她从降生开始就被扣在头上的各种帽子。 锦瑟现在还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她明白锦波很重要就对了,对那些人重要,对自己更重要。 她好不容易觉醒了与锦波之间的姐妹亲情,绝不允许有人从自己的身边把锦波夺走。 “我不知道二哥哥在说什么,锦波那个灾星,说不定早死了,我躲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与她在一起。 这里一直就只有我一个人,你若是想找她,去父皇那边看看吧。” 锦安知道锦瑟在说谎,至于在庄子上的另一个公主是不是锦波,他到不敢确定。 但锦瑟这样极力否认肯定是有猫腻的,他也不想拆穿了,就是觉得没必要。 即便那人是锦波又如何呢,将她送回谢家,谢贤也不会因此感激自己,有了锦波,谢氏还怎么会扶持帮助自己呢。 将她交给锦萧,那多半这个最小的妹妹会被绑去祭天,那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不过是又少了一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罢了。 算了随他们去吧,自己这一走,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在见面了,何必在生事端呢。 “锦瑟,我要离开都城了,这一别可能此生都无缘再见了,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我的妹妹,以前种种你便原谅我吧。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我也想明白了,有些东西命中注定不是我的。 我在如何谋划争夺,也是白费力气,如今能平平安安的离开,我也应该知足的。 咱们刚去占星台的时候,一心所求的不就是能保住一条性命吗,想求更多,我怕是付不起那样的代价。 二哥此去山高水远,还请妹妹多多珍重吧。” 话落转身便要离开,算是了却了最后一桩心事。 锦瑟有些不敢相信,锦安要离开都城,还专门跑来跟自己道歉。 看来灾难和困苦,是真的能让人快速的成长吧,离开了皇城那个只能你死我活争权夺利的地方,他们都有了不一样的体会和感触。 锦瑟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不好,但她确定,自己比以前快乐平和了许多。 看着锦安离去的背影,默默在心里道了一句“二哥哥珍重。” 第五十九章 顿悟 锦瑟看着马车离去,一直到看不见了,才挥了挥手叫众人离去。 锦波缓缓上前,拉住了锦瑟,却见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轻声说道:“我到不知咱们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有这么好,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见了面就要你死我活的撕扯一番? 你这会到舍不得了?不是说他威胁过你吗。” 锦瑟转身往庄子上走去,“你还小呢,不懂,皇城不是个好地方,人在那里待的时间久了就会变的。 每天一睁眼能看见的只有高墙,和将来长大了定会与你争权夺利的兄弟姐妹。 没出来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有一条路能走,就是打败你们所有人,坐到那张椅子上去。 所以我一直看不起一心想要去和亲的的锦怡。 脑子全被那些你争我抢的事前填满了,总觉得不拼个你死我活便没有出路了。 直到锦萧逼死了父皇,我还没有放弃这样的想法,觉得即便是兄弟姐妹那也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败给锦怡,我只道是自己运气不好,来在皇庄也是想积攒力量。 可在外面生活的时间越久,我就发觉自己以前错的厉害,我能活着,并不是只有那一条路可走。 我有了别的选择,为什么还要把世间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当做仇敌。 我想二哥哥与我也是一样的,他也冲破了身份的桎梏与枷锁,去走别的路了。 本就是兄弟姐妹,又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他既诚恳的向我道歉了,我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听了锦瑟的话,锦波觉得这个姐姐似乎也没有那么让人讨厌了。 锦瑟拍了拍锦波的头:“不过有些人你还是要小心,锦怡锦萧那两人已经陷的太深不能自拔了。 他们若是不来招惹我们倒也罢了,若是哪天想起来了,还是会对我们不利的。 你心里要有个准备,别觉得咱两窝在这里就安全了。” 锦波心想,自己从来也没觉得自己安全过,穿个越本以为能得一世安稳,可从始至终,经历的这一系列奇葩事,却比在末世打怪还要累。 吃吃不好,睡睡不好,还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操控自己。 两人回了庄子,也差不多到了他们上山的时间。 锦瑟有些不放心,想留下几人照看锦波和庄子。 “万一有歹人来了,你什么都别管,只管往后山的皇陵那边跑,那边还有一队守陵的死士,他们会保护你的。 若是来了逃难的灾民,你也别心软,千万别让外人进庄,叫外头的人打发了就是。” 锦波见她还要再说,拉紧了她背上的箭袋。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能有什么事,你自己才要小心,千万别冒进,不论猎不猎的到东西,都要在下雪之前回来。 我把大黑交给你,这狗灵的很,你记得给我好好带回来。” 锦波最终还是没要锦瑟要留下的人,一行六七人带着一条大黑狗,往后面的上山去了。 锦瑟一走,庄上的日子就有些无聊了,搬来庄上的人,并没有因为锦波是公主就对她另眼相看。 虽然也叫她主子,但相处起来到也还算愉快,因为有一两个孩子与她年龄相仿,还时不时的会叫锦波同他们一起玩耍。 可锦波那有那个闲功夫,自从来了庄子,系统就会不时的弹出提示,方圆百里内,各种植物药物的注解,矿产矿藏的分布。 她看不完上一条,下一条就会紧跟着出现。 锦瑟走后,问题越发严重,系统好像发疯了一般,各种知识摘要,器械图纸不停的往外蹦。 只要她打开系统,总有稀奇古怪的东西弹到眼前来。 索性放空了大脑,让他一次性的全部释放了出来。 在锦波眼里这不过就是正常操作,可看在什么都不懂的金宝眼里,锦波就如同中了邪一般。 整个人僵坐在那里,眼珠在眼皮底下疯狂转动,脑袋也没有规律的胡乱摇晃。 总之整个人看起来相当的诡异。 金宝是来请教锦波的,自从他得了锦波传授的医学知识,便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每天都会抽出很多时间来研究里面的知识,今天遇到了问题,怎么想都不明白,只能来求助锦波了。 一进门就瞧见这样的锦波,实在是把他吓了一大跳。 想到自己刚学过的神经类疾病,再看锦波的症状,八成是癫痫发作了。 抓起桌上的木勺,就往锦波的嘴里塞去。 锦波扭头躲过,睁眼对金宝说道:“金宝你干嘛,想偷袭我不成。 别乱来,你在边上等会,我得把这些东西整理一下。” 金宝一头黑线,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盯着锦波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过了片刻,见锦波恢复了正常,这才松了口气,一时到忘了自己过来干什么了。 突然想到,自己学习的时候,不会也与锦波一样把,实在太容易让人误会了,看来以后在学习,要找个僻静的地方才行了。 合上惊掉了的下巴问道:“锦波你没事吧,我会不会也如你这般发作,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锦波摇了摇头:“你那点东西算什么,不过是最基础的外科医学,跟我这个没法比,不用担心。 你找我什么事,是伤患那边有什么问题了吗?” 被锦波问起,金宝才说明了来意:“伤患都挺好,是我有事要问你。 你给我的资料里,有许多刀钳之类的用具,我以前从未见过,也从来不曾听别人说起过。 按理说我家几代行医,这些方式方法,该有涉猎才对,可我实在找不到门路,问了庄上的其他人,他们也说从未见过那些器具。 锦波能不能帮帮我,打造这样的器具,让我亲自实践这些医术。” 锦波有些犯难,医学器械,在这个时空里应该算的上是精密工具了吧。 这时空的科技树,连炼钢都还未点亮,如何造的出手术用的工具包。 “金宝啊,你用不着这么上进吧,我给你看的那些东西,可能不太适合当下的大环境,现在没有条件让你去搞研究啊。 我觉得,你可以先看看药理方面的知识,等以后有条件了在说其他吧。” 第六十章 来了 金宝有些失望,但看锦波的表情也知道,这事应该是真的很难办到的。 随即点了点头,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看起了系统里的其他学识。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的坐着,学习各自系统里不一样的知识。 直到外面传来了喊吃饭的声音,这才一起出了屋子。 从饭堂出来,锦波明显感觉到天气越发的冷了,抬头朝后面黑漆漆的山脉看去。 想必山里会更冷,也不知锦瑟他们怎么样了,已经三天了,看着样子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下雪了。 只希望锦瑟不要太过冲动,平平安安的回来才好。 夜色渐沉,锦波也早早进入了梦想,忽如其来的拍门声,却将锦波从梦境扯回了现实。 还是来了呀,麻溜的裹上外袍,拿起放在一旁的连弩外袍便出了屋。 门口一个半大的小子见锦波出来,拉着锦波就跑。 “我哥说来了歹人,这会被桥头那边的陷阱困住了,主子先走,往皇陵那边去。” 庄子外传来了叮叮咣咣的击打声,这也是陷阱,故意弄出响动,吓唬敌人的。 金宝也穿戴整齐出来了,后头还跟着那几个没好利索的伤患,见锦波站着不动,忙上前拉她。 “快走吧,我将其他人安顿好了就去追你。” 锦波甩开金宝,往庄子外面走去:“我过去看看情况,你带伤患和老幼先去皇陵。” 金宝没想到锦波要往危险的地方去,再要拉她时,人已经冲了出去。 一边追一边吩咐其他人先撤。 来报信的小子一时搞不清状况,挠了挠头,护着相互搀扶的老幼往皇陵那边去了。 几个伤患相互看了看,事关所以人的安危,再说也好的差不多了,便追着锦波他们去了。 锦波到了庄子外面,见桥头那边已经聚了不少人,因他们点这火把,所以看的还算清楚。 被推到前头的是一些农人打扮的庄稼汉,手里拿着锄头镰刀之类的农具,战战兢兢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因桥头设了陷阱,已经有不少人受伤倒地了,也没人敢上前搀扶,到在地上哀嚎。 这群人看着不像是土匪山贼,到像是一群无处可去的灾民聚在一处,想干些打家劫舍的买卖混口饭吃的样子。 虽收了阻碍,却也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金宝见暂时没有危险,便随了锦波,将她护在身边,两方人便这样对峙起来。 对面的人群里突然出现一匹高头大马,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骑在马上。 并不与锦波他们对话,只驱赶着手持农具的那些人上前去破坏机关陷阱。 那大汉身上裹着兽皮,手里握着一把大刀,声音洪亮,桥这边的锦波他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看来这些灾民,也被这伙贼人给拿住了,被逼着给他们探路当炮灰。 锦波这边的人小声问道:“主子,要不要先射他们一轮,我瞧对面的人不少,若真叫他们趟过陷阱冲过来,咱们未必能赢。 不如先打他一轮再说。” 锦波观察着对面的动向,那些灾民似乎也并不是很愿意受那歹人的指使,并没有听他的吩咐,上前去破坏机关陷阱。 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似乎还埋伏着不少人,叫他们进退不得,十分难办。 锦波摇了摇头:“我瞧着他们并不像土匪山贼,那有拿着农具出来抢劫的,多半是受了山贼的逼迫,不得已才来了咱们庄子。 尽量别伤他们性命,打那些个真正的歹人就好。” “如今这光景都是各顾各的,主子不像伤他们,若真放了他们进来,他们可不会对主子手下留情的。 领头的那人我认识,是都城外有名的山贼,咱们这庄子是皇家的,以前他不敢来。 但今年情况变了,他若真的带人冲杀进来,什么也不会给咱留的。” 锦波深吸了一口气,举起了手里的连弩,瞄准骑的马上的大汉搜搜两箭射了出去。 呼吸间,便听得对面传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只见那大汉捂住眼睛,从马背上掉了下来,躺在地上打起了滚。 桥头的众人被推开,黑暗里七八个差不多打扮的男子围了上来。 扶的扶,拉的拉,将那大汉从地上拽了起来。 锦波知道自己射中了,只是没能一击毙命,大约只是射瞎了他一只眼睛,暗道一声“可惜。” 拉了拉金宝,与她耳语起来。 对面突然吵闹了起来,各种污言秽语朝锦波他们砸了过来,锦波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这边的人就忍不住了。 原本是一场对峙,却因为锦波的一支箭变成了一场骂战。 人多嘴杂,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混在一起,在场所有人的祖宗十八代基本都被问候了一遍。 骂归骂,但对面的小动作却没有逃过锦波的眼睛,她就知道对面会趁着混乱转移注意。 果然,暗地里有几个人已经下了河,已经顺着桥墩摸过来了。 “噗噗”的弩箭声,被骂的正欢的人声所掩盖,河里准备搞偷袭的歹人,也这样悄无声息的送了命。 锦波在盯着,对面也有人在盯着,那大汉瞎了眼,嚎叫了一阵竟也冷静了下来。 见又损失了人手,又痛又气的差点昏死过去。 手里紧紧握着从眼眶里拔出来的短小弩箭,一时竟想不明白,这东西究竟是怎么伤到自己的。 这皇庄他以前是来过的,碍于皇家的颜面还给庄上的管事送过不少好东西,只是想拉拉关系,方便自己在都城这一片做大做强。 前些日子遇上从庄上逃离的管事,知道现在这庄上只有两个不中用的公主在,这么一个肥羊,他怎么能忍的住不动手呢。 再说了,现在这个世道,就是谁厉害谁便有饭吃,皇帝都死了,公主又能怎么样。 本以为拿下这个庄子不费吹灰之力,他只随便带了几个人,赶了些附近村子里的青壮过来,却不想着了道。 折损了兄弟不说,还伤了一只眼睛,那陷阱着实厉害,硬冲肯定是不行的,在僵持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还是先回去,先治伤要紧,这个仇,他说什么也要报了。 第六十一章 吃亏 锦波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她做的陷阱她知道,可禁不起这些人再冲一次的。 若这些歹人真想鱼死网破,她也只能与他们拼了。 方才她让金宝安排那几个有些战力的伤患,去暗处隐藏了起来,架好弓弩,以防他们冲过来。 她本想着擒贼先擒王的,奈何夜里风大,距离也有些远了,没能将匪首一击毙命。 伤了他一直眼睛,反而惹怒了他。 她到是想让自己这边的人齐射一轮,奈何那群歹人狡猾的很,已经退到了射程之外,只叫那些无辜的灾民顶在前面。 也不知骂了多长时间,两边的人都有些累了,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对骂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已经看不见那些穿戴兽皮的土匪了,也不知他们是留下灾民跑了,还是躲到暗处去了。 锦波不敢冒险,又僵持了许久,等对面彻底没了响动,火把的光也越来越微弱,才稍稍放松了些。 在外头蹲守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才上了桥去探查情况。 人已经跑完了,只几个受伤过重的村民被丢下了。 锦波扶起一个还算清醒的问道:“我瞧你们不像是大奸大恶的人,怎么会跟着那群强盗来打劫呀。” 那人见锦波时个娃娃,本不愿理她,可跟着她的大人都对她颇为恭敬,也不敢不答。 “若是有法子,谁愿意出来打劫,不跟着盗匪抢别人,就得被盗匪抢。 反正家里什么都没了,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不如出来搏一搏,说不得还有条活路。” “呵,你还挺理直气壮的,这么说你们还是心甘情愿跟着匪徒出来抢劫了,并不是受了他们的逼迫。” 那人白了锦波一眼,“你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谁能让我吃饱肚子,谁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匪徒怎么了,凭本事吃饭,比那些只会欺压我们的官老爷可强太多了。” 他说的似乎也没什么错,锦波不想再与他争辩,叫金宝简单的帮他们处理了伤口便叫他们离去。 “我的善心,只有这么多,替我给昨日来的匪首带句话,还敢再来,可就不是少一只眼睛那么便宜的事了。” 几人搀扶着离开了庄子,都为捡回一条命感到庆幸,他们是农民,打家劫舍的工作,果然不适合他们。 可若是能够好好种田,活个温饱,谁又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出来干这种勾当。 说到底,还是要怪老天不开眼,将他们这些本性纯良的农人,逼到今天这步田地。 锦波了解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们摸清了庄上的路数,下次再来,还真不一定能不能顶的住。 必须要升级一下武器装备了,庄子上全是些没什么战斗力的普通人,再来一伙歹人,说不定就团灭了。 花了两天时间才把损坏的机关陷阱修复好,锦波本想提升一下破坏力,奈何根本没有那个条件。 不说许多机械原理她自己都闹不太明白,单说需要用到的材料她也没处搞。 只能让金宝配置了一些简单的毒粉,毒药,提升了那么一丢丢的杀伤力。 锦波做好了准备,坐等土匪头子过来送人头,可左等右等,都不见那伙人再来。 锦波可不信是自己的那几句劝诫起了作用,这般等着实在叫人心焦。 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也安不下心来去做别的事。 这般煎熬的过了几天,土匪没来,锦瑟他们先回来了。 因为是第一次上山打猎,收获不怎么样,但锦瑟却依旧很兴奋。 兔子野鸡弄了不少,但听说大部分都是大黑狗叼回来的。 锦瑟的脸被山风吹的有些发红,但以前凝在眉宇间的那股郁气却化开了不少,整个人都变的明媚起来。 拉着锦波给她讲此行的收获,话比以前更多更碎,却不像以前那样叫人听了心里不舒服。 清点了他们此行带回来的猎物,比预期的要少了很多,想要撑过这个冬天不好好计划怕是不够的。 锦波本打算晚些在告诉锦瑟庄子来了歹人的事,但不知是谁嘴快,猎物还没清点完呢,锦瑟便提着鞭子冲进了仓房。 “你怎么不告诉我来了山匪。” 锦波合上册子,丢在一边,她还真是不适合做这些清点的工作。 看着满脸焦急的锦瑟道:“好些天之前的事了,已经被我打跑了,有什么好说的。” 锦瑟看着一脸满不在乎的锦波,有些吃惊她居然一点都不怕。 自家这个妹子,到底是个什么怪物,遇见什么事都能表现的如此淡定,这样的心思,怕是锦怡都比不过吧。 “你怎么能不怕呢,你才几岁,那些可是土匪,闯进庄子可是会杀人放火抢东西的。我是告诉过你,让你去皇陵的吗,你为何不去。” 锦波瘪了瘪嘴,几个小毛贼而已,搁以前全都给他突突了,有什么好怕的。 自己还等着他们再来呢,这锦瑟前些日子还敢追出庄子,去找那些打自己主意的人算账呢,如今怎么又怕起来了。 她哪里知道,锦瑟也是得了教训,以前手里头还有些武装力量呢,收拾几个叛逃的禁卫都差点全军覆没。 如今想好好活着都有些困难了,再来歹人打自己的主意她当然怕了。 见锦波不说话,锦瑟越发的急了。 “要不,要不咱俩去皇陵过冬吧,等明年开了春在回来。” 锦波盯着锦瑟:“咱俩走了,其他人怎么办?留他们再庄上自生自灭吗? 那伙人再来,他们还能有活路。 他们既然叫你我一声主子,你我便对他们有责任有义务。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你现在又想逃跑不成。” 锦瑟的表情有些痛苦,一时有些难以理解锦波的话,自己身为一个皇女,对那些奴仆能有什么责任和义务。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像上次一样,去寻到他们再打一架吧。” 这话到提醒了锦波,与其这样提心吊胆的等着他们找上门来,到不如打过去,一次解决问题。 只是武力值不对等,得想些法子弥补一下差距才行。 第六十二章 神棍 “锦瑟,你说的对,就是要寻到他们再打一架。 我上次射瞎了匪首的一只眼睛,这已经过去五六天了,想来应该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我一直在等他来,既然他不来,那咱们去找他好了。” 锦瑟连摇头带摆手:“你疯了不成,好端端的去送死,那可是刀口舔血的山匪,咱们有什么啊。 上次我准备充分,只落个两败俱伤,这次要啥没啥,去了不是白给。” 锦波玩着手里锃光瓦亮的小刀,准备给拿回来的兔子剥皮。 对锦瑟说道:“抢了他们的,咱们不就什么都有了。这冬天也好过了。” 锦瑟摇着头,嘴里念着:“疯了疯了,你竟然也想去抢了。” 嘴里说着锦波疯了,可不知怎的,锦瑟的心里竟然对这次行动生出了些许期待。 见锦波不在说话,只低头专心剥着兔子皮,那手法娴熟的让锦瑟头皮发麻。 “你先忙,我去与他们说说这事。”话落脚步轻快的离开了仓房,一跳一跳的是人都看出锦瑟的心情应该不错。 锦波看似在低着头剥兔子皮,其实已经打开了系统,调出了火药那一栏的词条。 枪械大炮她造不出来,弄个土火雷应该不成问题吧,就算威力小炸不死人,吓也能吓他们一跳吧。 配方倒是不难,就是时间太短,搞这些材料有些困难。 说干就干,锦波将扒下的兔皮在仓房里晾好,将兔肉送去了灶房。 将黑火药的配方摘抄下来,交给金宝,让他抓紧时间去搜集材料。 这东西虽然算不上是什么高精尖的货色,锦波也不想现在就把它告诉给太多人知道。 一面搜集材料,一面为即将发生的恶战做着准备,整个庄子上的人,都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连孩子们都很少出来玩闹了。 锦瑟以为锦波会一路莽过去,就像她那样冲到对面的脸上,硬碰硬。 她还专门托了庄子外面的村民,去打听那伙山匪的老巢。 可几天下来,只见锦波里里外外的忙乎,一点要动身出发的意思都没有,之前的兴奋劲也慢慢退了。 想着锦波还是岁数小,大概是害怕了,虽说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失望,不过这样也好。 锦波对自己技艺还是十分自信的,按照系统里的配方做的,应该不会存在什么误差才是。 本着不能浪费原料的态度,试爆的环节就省略了。 按照锦波的计划,一只眼应该很快就会上门寻仇了。 到时候在自己的地盘上,先炸他个七荤八素,活捉了一只眼。 一群乌合之众,头头被拿下了,下面的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了。 到时候再联合周边被他们劫掠过的村民,一举杀到他们的老巢去,瓜分了他们抢劫的财物。 即打下了群众基础,又为民除了害,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计划很完美,锦波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自己这边的人,也安排的明明白白。 这种小规模的冲突对抗她很拿手,虽然现在没有以前的实力,但脑子还在。 对自己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场战斗信心十足,一切具备只等着一只眼送上门了。 但世事无常,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都城里,南烛准备了数月的祭祀大典终于拉开了序幕,消息很早就散布到大幽各处。 随着冬至的来临,各地的善男信女纷纷向大幽都城聚集。 原本冷清凄惨的大幽,竟然如回光返照一般,欢腾热闹起来。 人流带动了经济,经济带动了发展,不断朝已经变成废墟的都城涌来的人群,居然让这座死灰一样的城市再度活泼起来。 与之前人人都想逃离不同,现如今人们争先恐后的想要往里面挤,只为了参与进南烛这个小神棍的祭祀中去。 听说城里许多铺子已经开始做买卖了,锦波想都不用想的,这里面肯定有谢贤的手笔。 “聆听神的旨意,涤去缠绕大幽八年的苦难与罪孽。 让圣女的光照耀世人,护佑世人平安喜乐一生。” 今天太阳不错,锦波正坐在桥头嗑瓜子,看着眼前说出这句话的老奶奶,瓜子皮差点没吐到她的脸上去。 起身指了指不远处的官道:“大娘,你往那边上官道才能进城。” 那大娘不退反进,看打扮不像富贵人家,但收拾的十分干净整齐。 盯着锦波,眼里露出喜色:“我知道,只是姑娘与画像上的圣女长的十分相似,老婆子我忍不住就想多看一会,沾沾喜气。” 锦波忍不住就打了个激灵,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古怪,这场求神拜佛的活动,是南烛整出来的。 大娘说自己与圣女长得像,该不会是南烛把自己弄成圣女,去蛊惑人心了吧。 看着大娘朝自己目不转睛的微笑,锦波总觉得后脊背发凉。 怪不得南烛一直没来找自己麻烦,原来他早就已经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了。 “好你个狗神棍,竟敢这么阴我。” 刚想让大娘将画像拿出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想的那般。 官道那边,便呼呼啦啦的跑过一群人来。 本来是过来找老太的,可走近了瞧见锦波,就都不淡定了。 先小声交流了一番,后有人拿出揣在怀里珍藏的画像,仔细与眼前的锦波比对起来。 眼神也从欣喜,慢慢变得狂热,更有甚者俯首便拜。 锦波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的她掉头就跑。 忍不住小声嘀咕:“这都发了什么疯啊,南烛这小神棍果然厉害,隔着万水千山都能给人洗脑,究竟是怎么做到得。” 迎面撞上出来找她的锦瑟,“锦波,你跑什么呀,是不是一只眼来了?” 外人被陷阱挡在桥的那边,也没有要追过来的意思,锦波拉着锦瑟说道。 “一只眼最近怕是不会来了,有别的肥羊等着他宰呢,暂时还轮不到咱们。 现在有更要命的事,南烛这个神棍,大约是把我卖了,往后怕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锦瑟脑袋浆糊:“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占星台为你改了天命,南烛保护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对你不利。” 第六十三章 圣女 看着身后依旧十分狂热的群众,锦波的眼角直抽抽。 拉着锦瑟就往回走,“怎么你也被那神棍给洗脑了,他们不过就是想用我来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你还真以为他们是一心为了我好。 我得离他们远些,这地方待不住了,消息很快就会传开的,我到时候怕不是要被人当成猴子一样观赏了。” 锦瑟脚步顿了顿:“不至于吧,你别自己吓自己了,咱离的都城这么近,一直也没听到什么风声啊。 应该是要冬至祭祀了,才搞出这么个名头来的,与你该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锦波又想起刚来那会的夜里,与南烛斗智斗勇的情形,想起他看自己的眼神,和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锦瑟,你不明白的,占星台不是什么好地方,南烛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就算他们给我改了天命,多半也是没安什么好心的,我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之所以从谢家逃出来,就是不想让别人拿捏我的命运,我不能让南烛摆布我,任何人都不可以。 他能蛊惑这么多人,为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鬼祭典狂热,绝不会只为了祭天拜神。 把这么多人全都引到都城里来,谁知道接下来他们要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我不能被他们卷进去,你最好也离那些人远些,咱们现在还斗不过他们。” 锦瑟觉得锦波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了:“锦波你想多了吧,就算长的有些像,你不承认不就是了。 说不定这事只是个巧合,你若实在不放心,我在去打听打听就是了。 歹人打上门来咱们都不怕,现在不过听了些捕风捉影的事,你怎么就想着要跑呀。 南烛有那么可怕吗?咱好不容易有了个能自己做主的地方,就这样走了太可惜了。” 锦瑟不明白锦波在怕什么,这么多人争着抢着要对她好,将她捧的那样高,她不但不领情,还非要躲着他们。 真搞不明白她的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 南烛是不可怕,但他做的这些事情却让锦波不得不怕。 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煽动民情,所图之事,肯定不会小。 她现在还不想卷进南烛图谋的那些事情里,只能先想法子躲开他了。 “一句两句的也与你说不清楚,总之,不能让人知道我现在的身份。 什么公主圣女的,我根本就不在乎,谁爱当谁当吧。” 两人回了庄子,锦波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去问了金宝,金宝二话不说就要跟着锦波走。 锦瑟却拉着锦波不放,“你出了庄子不更容易被人认出来追着瞧啊。 路上全是往都城里去的人,你预备躲到哪里去? 人越多不是越危险,你不如就老实在庄上待着,等过了这阵子在看。 我去外头打听情况,不一定你如你想的那样危险。 再说他若是真的想那你如何,你躲到天边去又能如何。 先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好好待着吧,我去帮你挡一挡。” 锦波想想也对,祭祀将近,人们正是狂热的时候,过了这阵子,大概就不会在对她感兴趣了。 垮下了肩膀说道:“你说的也对,那就在等等看好了。 不过我在庄上的消息,不能让外头那伙人带到都城里去,能瞒久一点就瞒久一点吧。” 锦瑟冲锦波挤了挤眼睛:“放心吧,我有办法了。” 安抚住了锦波,锦瑟去喊了庄上一个与锦波差不多身高体型的小女孩,给她换上锦波的衣裳,梳了锦波的发饰。 连哄带骗的拉着她出了庄子,小女孩有些怕生,但主子的吩咐有不敢不从。 怯生生的跟在锦瑟的身后,除了衣着打扮,半点也不像锦波,可锦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之前的那伙人还没有离开,正在河边休息,准备沐浴更衣,整理干净了在进城里去朝圣。 见‘圣女’去而复返,都放下手头的事围了过来。 锦瑟将那小女孩推到人群中间,大大方方的叫他们看。 “你们方才太热情,吓到了我家妹子,她回去与我说了。 我听后吃惊不小,日日与她相对,竟没看出她长的像圣女。 不过这圣女的画像你们是从何处得来的,我就住在城郊,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大幽出了圣女。” 众人一脸喜气的观摩圣女,之前的老太答了锦瑟的话。 “这画像啊,是最近才传开的,以前只知道有圣女这么个人,音容笑貌如何,谁也没见过。 我们也是行到前面的镇子上才得了画像,不但有画像可以买,还有圣女的泥塑,泥偶可以请回家里去,能驱邪除祟,灵验这呢。” 两人正在热切交流,突然听得一人说道:“远看是有几分相似,可这仔细一看还是与画像上的圣女不同啊。 你们瞧,画像上圣女右眼角有一颗泪痣,可这孩子太白净了。 画像上的圣女是杏核眼,可这孩子是丹凤眼,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啊。 面相也不如圣女讨喜富贵,这不是方才的那个小女孩吧。 方才那个有八分相似,这个仔细一看连两分相似都没有啊。” 锦瑟见他们上了套,大声道:“怎么会,明明就是只有我妹子一人,你在仔细看看。” 那人收了画像,瞬间对小女孩没了兴致:“再看也不是,我们也是昏了头,圣女怎么可能随便在什么地方都能见到呢。 只身形有些相似,是我们方才看错了。 快让人小姑娘回家吧,别再吓着人家。” 围着这众人,陆陆续续的散开,去干各自的事,看出了不一样的地方,也放弃了想要大肆宣传在这里遇见圣女的说辞。 锦瑟见达到了目的,将小女孩护在身后:“哎,你们别走啊,再看看呗,不说我妹子是圣女吗。 我还打算带她去都城呢,说不得就入了占星台大国师的眼,真能土鸡变凤凰一飞冲天了呢。” 先前十分亲热的老太尴尬的笑笑:“姑娘慎言,圣女何等尊贵,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冒充的。 你家妹子能与圣女有几分相似,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不要自己作孽将这福气毁了才好。” 第六十四章 合作 聚在河边的人陆续散去,锦瑟也算是圆满的完成了任务,帮助锦波度过了这次危机。 庄子上平静了几天,虽然还是有走岔了路的人来河边休息,但庄子上藏着圣女的事却没有传开。 锦波也暗暗松了口气,继续自己的小发明小研究。 这日锦瑟从外面回来,也不知跑哪里去疯玩了一天。 进屋便掏出一大堆的东西给锦波过目。 “你别说,这些画像玩偶还真的跟你十分相似,也不知是谁画的,竟能这样传神。” 锦波起身抻了个懒腰,接过锦瑟手里的画像看了一眼。 是有几分相似,画的也十分传神,纸张不算高级,但裱糊的十分精致。 画像的左下角有一枚印章,看上去十分眼熟。 拿出谢启明交给自己的那枚印信,一对比果然分毫不差。 再看那些泥塑玩偶的底座上,也有这相同的印章。 这些东西,莫非是她阿娘留下的那些产业所做的? 可平白无故的,他们为何会做了这些东西,还说自己是圣女到处售卖呢? 八成是得了南烛的吩咐吧,连自己阿娘留下的产业他都渗透了,这人果然不是个好饼啊。 放下东西询问锦瑟:“这些都是你从何处得来的,已经卖的到处都是了吗?” 锦瑟拿起一颗裹了糖霜的山楂丢进嘴里。 “可不是吗,我料定你想看看,用皮子从路过的人手里换的。 庄上的孙婆子在路边支了个茶摊,热闹的很呢,我这几日,天天在那边玩。 若不是你要躲着,我都想拉你过去瞧瞧,在皇城里,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 锦波的注意力完全被画像和泥偶上的印章给吸引过去了,一时想不明白,阿娘留下的产业怎么会跟占星台扯上关系的。 也不知道南烛这样做,到底是图了个什么,是想将自己逼出来,乖乖回去跟着他干嘛? 同样想不明白的,还有身在都城的谢贤,他一遍遍的看着手里画像,却琢磨不透南烛一心把锦波打造成万人敬仰的圣女,到底是想干什么。 祭祀将近,都城里也热闹起来,谢家的生意也走上了正轨,到处都是人,手里有货根本就不愁卖的。 只是生意越好,谢启明就越忙,他已经很久没有跟这个儿子好好说过话了。 谢启明也有意躲着自家这个固执的老爹,就是不想再听他说那些造反谋逆的事。 灾祸已经过去,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不明白为什么老爹还要揪着这件事不放。 皇城里已经有了新主人,锦波也不会再回谢家了,父亲究竟还在坚持什么呢。 合上手里的账本,交给一旁侍候的阿宽。 “这几日那边可有信传回来,忙过冬至的祭祀,我便可以去看囡囡他们了,到时候你与我一起去,顺便也打听一下锦波的下落。” 阿宽将账簿归档,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书信没有,不过谷廉到是带了口信回来,说妇人和小小姐都好,让大爷不用记挂。 还问大爷,之前印的画像和烧制的泥偶都已经卖的差不多了,要不要在制一批,这些东西现在卖的很好,好些铺子上已经断货了。” 谢启明想了想道:“你抽个时间去占星台那边问问,看他们要不要再加。 我的意思是不要在做了,冬至过后,祭祀大典完毕,这些东西也就不会如现在这样受人追捧了。 能把现存的都卖出去就很不错了。” 阿宽点头答应,又说:“对了,老爷问了好几次,让大爷空了去见他一面。” 谢启明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好了,我知道了,终究是躲不过他。 你去占星台的时候小心些,不要让别人看见了。” 待阿宽离开屋子,谢启明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打起精神往谢贤的书房去了。 一副要上刑场的架势,但一想到熬过这段时间就能去跟自己的宝贝女儿囡囡团聚了,嘴角又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来。 他也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背着父亲与占星台合作,之所以躲着不愿意见他,也是怕这事被他知道。 他心里清楚的很,父亲有多厌恶占星台的国师星回,还一直怀疑妹妹的死与占星台有关。 若现在让他知道了,那接下来的计划肯定会有变数,谢启明不想冒险,让现在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被父亲打破了。 敲开了书房的门,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 抬头便看见谢贤手里握着的那副画像。 谢贤举着手里的画像劈头就问:“这是怎么回事,你到是给我说说看。 别说你不知道,我不会信的,这纸,这墨,都是我谢家工坊出来的东西,我不会认错的。 是谁让你印这些东西的?你明知这画上的人死锦波,为何不与我商量。” 谢启明早有一番说辞:“父亲先息怒,你也知道咱们谢家在都城的工坊大多被大火烧毁了,如今并没有开工。 这些画是都城外头的工坊承接的,我并不知道他们画的是锦波。 我只知道这是一笔大订单,现在有买卖找上门来,我自然是要接的了。” 谢贤瞧不出破绽,起身背手在屋里转悠。 “不会是占星台,占星台干不出这样的事来,他们即便要捧,也不会捧锦波的。 现在皇城里坐这的是锦萧和锦怡,占星台怎么会大肆宣扬锦波呢。 锦波该是我谢家的代言才对,怎么能去占星台当什么圣女。” 谢启明暗暗松了口气:“父亲还是不要再想了,这些与咱们何干。” 谢贤背手而立,斥责道:“糊涂,怎么会没有关系,锦波可是我谢家的后辈。 将来是要做女皇的,你现在就给城外的工坊去信,问清楚到底是谁在印锦波的画像。 这圣女是谁都行,就是不能是锦波。” 谢启明嘴上应着,伏了伏身子准备离开。 谢贤又吩咐道:“其他的事情都可以缓一缓,你去吩咐下头的人,将锦波给我找回来。” 谢启明刚要答应,谢贤又说道:“算了算了,让你找个人,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这事还是我亲自去办吧。” 第六十五章 大胆 谢启明是不想让谢贤找到锦波的。 所以回来之后,一直是表面上敷衍谢贤,对锦波的去向并不十分之意。 最开始担心锦波躲在皇城里,被人发觉,所以才一心想着将她送到城外去。 后来又叫阿宽去皇城里瞧过几次,都没找到人,想着锦波该是自己离开了。 他也叫人去偷偷打听过,一直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也就在没对这件事情上过心。 如今谢贤要亲自去寻锦波,这让谢启明有些担心了。 他希望锦波好,但绝对不希望锦波在回谢家了,先不说锦波愿不愿意,就是他自己,也不想谢贤找回了锦波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了。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一切又回到了起点,谢家是真的再禁不起折腾了。 自从得知了囡囡的消息,他便下定决心,再不会依着父亲去做那些事了。 见谢贤要去喊人,重新将门关了起来。 “父亲,大势已去,即便你找回锦波又能如何,再反一次吗。 那大幽和谢家又要承受什么样的代价? 你送妹妹进宫时,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幽的百姓,和谢氏一族的荣耀。 我信了,也一直秉承这样的理念去做那些我根本不想做的事。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妹妹死了,大幽如今都快完了,你还看不清吗? 咱们做的那些事,不过不但将谢家推到了绝境,也让大幽的百姓活的越发艰难了。 你为什么就不能承认自己已经败了呢,为什么还要拉着锦波继续铤而走险。 她一个八岁的孩童,得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不顾危险的逃离谢家,逃离你。” 谢启明说完,目不转睛的看着谢贤,眼神里早已经没有了以前望向父亲的那种畏惧。 他不指望自己的几句话就能让父亲回心转意,但他必须向自己的父亲表达清楚自己的立场。 这谢家不是谢贤一个人的谢家,大幽也不该成为谢贤成就人生理想的棋盘。 谢贤似乎被谢启明的这番话给吓到了,他那懦弱乖巧的儿子,何时敢这样跟自己说话了。 大火过后,自己是有些懈怠了,为了理清如今的局势,抢得先机,将家里的权利过多的交给了谢启明。 难道就因为这些就让他对自己生出了质疑?竟敢驳斥自己的决定。 抬手指向昂首挺胸的谢启明:“你好大的胆子,说,你是不是知道锦波的下落。 那些画册和泥偶,该不会是你命人造的吧。 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使这些鬼把戏,搞这些小动作,翅膀硬了,想另起炉灶了? 我还没死呢,这谢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谢贤越说越激动,指着谢启明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他怎么也没想到,儿子竟然会想要把他架空。 难道这谢家也要变的四分五裂了不成,他从头到尾做的这一切,不过是想让谢家更好,百姓更好。 他有什么错?想要成就伟大的事业不付出代价怎么能行,谢家的损失,女儿的死,对锦波的利用,包括现在儿子对他的怀疑和不信任。 这些都是他作为谢家的族长,必须要承受的代价。 可代价他已经承受了,为什么事情没有朝着自己希望的那样发展。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现在他还不能放弃,他必须找回锦波,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事业。 谢启明见越发激动的谢贤脸色渐渐胀红,身形也微微晃动,有些站立不稳了。 忙上前准备搀扶,却被谢贤一把推开,呼吸急促的说道。 “你若还当我是你父亲,就将锦波给我找回来,还没到最后一刻,我不能让你毁了我十几年的心血。 若在这里放弃了,我对不起你九泉之下的妹妹。 滚,现在就给我滚去找人,找不到锦波,你也不用再回谢家了。” 谢启明一时无奈,也不敢再说什么刺激谢贤,这个人毕竟是他的父亲。 匆匆出了门,找来郎中观瞧,又叫谢忠跟着好好侍候,又吩咐家里的大事小情,最近绝对不能在与谢贤说了。 至于都城里已谢贤为首的联盟,也在谢启明的示意下,暂停了所有暗戳戳想要再次颠覆政权的活动。 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求神拜佛的去求神拜佛。 至于寻找锦波吗,到也用不着那样急,慢慢打听着就是了。 再说阿宽,白天得了谢启明的吩咐,天刚一擦黑就换了身装扮往占星台的方向去了。 废墟上建起的各种简易棚舍,各个都人满为患,全国各地赶来参加祭典的人们在其中穿梭。 几条主街更是灯火通明,认谁也不敢相信,这座城就在前不久被烧成了废墟瓦砾。 各种小商小贩卖力的吆喝叫卖,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阿宽身处其中,被拥挤的人流推搡着往前去。 拐过主街,矗立在皇城四周的宏伟祭台前,更多虔诚的信徒秩序井然的伏地祈祷。 每次见到这些祭台,阿宽总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外人眼里金碧辉煌,高大雄伟的祭台,总会让阿宽觉得格外压抑。 这些漂亮的建筑,是由许多个像阿宽这样的普通人,用血汗和性命铸造起来的。 一砖一瓦都是从大幽百姓的钱袋和粮袋里掏出来的。 阿宽对这些建筑十分厌恶,对占星台也并我好感。 只是吃了谢家的饭,这与占星台联络的事,他不得不来。 招呼在祭台前散香收钱的小厮,“带我去见金童玉女,我有些事要见小国师。” 小厮闻言招呼了旁边的人来接替自己的工作,带着阿宽绕进了祭台后的一暗巷。 “阿宽师父,我们要的那批香烛你在催紧点,日子近了,各地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些消耗品都是供不应求的,小国师又不让买别家的,你们出货快些才好。” 阿宽点头应下:“好,我知道了,帮你催催就是,不过你也知道,东西都是从外面的工坊上送过来的。 如今人多嘴杂,上面的那两位见市场有了起色,加了重税,每次东西运来,都要被各个关卡扒去一层,你们多担待吧。” 两人说着进了祭台下的一间小屋。 第六十六章 脑补 小屋里陈设十分简单,一张宽大的桌子,几张椅子。 点着几盏烛火,将屋子里的角角落落都照的明亮异常。 虎澈人小鬼大的坐在桌前数钱,哗啦啦的响声十分动听悦耳。 阿宽口中的金童玉女,正是留在占星台的锦康锦汐兄妹。 他们一个往桌上到钱,一个在一旁记账,见有人来了,也只抬了抬眼皮便继续手里的活计,并没有什么遮掩。 阿宽心里虽不情愿,但还是换上一张笑脸,雪白的牙齿在夜里显得格外扎眼。 “虎澈小师父,我家大爷有话让我带给小国师,你能不能替我通传一声。” 虎澈数着手里的钱,给一旁记账的锦汐报数,听见阿宽的话,手里的动作依旧没停。 “我师兄前些日子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你有什么事情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阿宽没法,只能将事情与虎澈说了一遍。 虎澈这才抬了眼:“加印就不必了,不过香烛这些东西要的很多,你们抓紧点。 祭典在即,我们会很忙的,再有什么事你托了人来知会一声便是。 若是十分重要,我师兄会去亲自见过你家大爷的。 我占星台和你家大爷的事,最好不要让旁的人知道了,一切都等过了祭典再说。” 虎澈说完,便已经摆出了送客的架势,阿宽也不好在多说什么,只能跟着之前的小厮出了房门。 离开那间屋子,阿宽便自在了许多,瞧着前面打着灯笼的小厮问道。 “小哥,你们每日出售香火祭祀之物,能赚多少银子,我瞧那屋里的钱袋子都快堆不下了,这占星台可没少赚吧。 不都说这占星台的大小国师是方外的仙人吗,怎么也对这些世间的浊物如此感兴趣? 他们这般敛财,你们这些信徒就没有什么怨言吗?” 小厮也不回头,提着灯笼走的很稳。 “阿宽师父有所不知,自从皇家甩了这些烂摊子,各处祭台的维护修缮工作就全都落到了占星台的头上。 国师们本事在高强,也顾不过来啊,我们这些自发过来帮忙的信徒也是要吃要喝,要养活家人的不是吗。 这些香火换来的银钱,大多发放给我们了,还有剩余的都换了粮食布匹接济那些远来的信徒了。 占星台可不是在敛财,占星台是在做善事,阿宽师父可不要会错了意。 从谢氏那边买来的香火之物,我们也是给足了银钱的,你们那才是买卖呢,我们这个可不是。” 阿宽是半个字也不信的,什么神仙妖怪世外高人的,既然已经卷进了这红尘之中,说对财帛不动心,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所以听到小厮的话,也只认为他与外头那些求神拜佛的信徒没什么两样,都是被占星台洗了脑的。 又想到画像上的锦波,总觉得占星台打着锦波的旗号,搞这些活动,定然是没按什么好心的。 心里也不由的替他担心起来,谢家想要锦波,明眼人都看得出目的何在。 即便是要利用她,可毕竟是连着血脉的亲人,该不会把她至于危险的境地。 可占星台这群神不神,鬼不鬼的人就难说了。 他可是记得清楚,小时候在家乡,一般被冠上什么‘神女圣女’名头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开始被捧的有多高,跌下来的时候就有多么惨。 众星捧月一阵子之后,不是被丢进河里祭河神,就是被架在火堆上烧了祭天神。 占星台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很难不让阿宽怀疑他们是要把锦波捉了来祭天。 她本就背着降世灾星,亡国妖孽的名头,占星台的这场祭祀又是以为大幽驱除邪祟为目的的。 杀了锦波祭天,那真是在合理不过了,阿宽越往下想心就越凉。 只怪自己醒悟的太晚,没有早点想明白占星台的‘阴谋’。 这制作画像和泥偶的买卖还是他帮忙联系的,若是因此害了锦波,那他还有什么颜面继续活在世上。 顾不上在与小厮闲聊,迈开步子往回跑。 他要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大爷,大爷显然也被占星台蒙在了鼓里。 大爷可是锦波的舅舅,若是知道了占星台的恶毒用心,怎么会与占星台联手去坑害锦波呢。 谢家的宅院越来越近了,阿宽的步子也渐渐的慢了下来。 他凭什么认定大爷不会和占星台联手,大爷是从心里不愿意锦波回到谢家的。 只要锦波活着,谢贤就不会放弃拥立锦波再次谋反的事实。 这却是大爷最不想看见,也最不想让这事发生的。 所以只有锦波死了,才能彻底断绝谢贤的念头,也才能让大爷彻底放心。 想到这里,阿宽不由的冒出一身冷汗,难道说,大爷并非不知道此事,大爷只是想推动这这件事快些发生吗。 大爷并不在意锦波,即便知道了有人想要锦波的性命,他也不会在乎吧。 理智上,他应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好好干谢家的这份差事。 照顾锦波托付给他的这些崽子们,继续自己的赎罪之路。 可感情上,他已经脑补出锦波即将被绑去祭天的事实,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让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 在门前徘徊了好一阵子,也想不出一个万全的办法,既能救了锦波的命,又不用带着崽子们逃离谢家。 直到看见谢启明亲自送了都城里常来谢家议事的那些权贵出门,阿宽才下定了决心。 灾难仅仅过去月余,这些权贵就已经过回了以前穿金戴银的日子。 那些在大火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普通人,还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 而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每天凑在一起讨论的,就是如何从这些一无所有的普通人手里榨取更多的财富,如何用手中的权势,去控制摆布更多的人。 阿宽突然之前就明白了,小小的锦波为何拼死也要逃离谢家。 她是看透了吧,这些假惺惺的大人们,那套救国救民的虚假理论。 她不愿为这样的伪君子代言,不想做这些伪君子的傀儡。 跟上送完客的谢启明,简单汇报了一下占星台那边的情况。 回了他们居住的小屋,叫醒睡梦中的孩子们。 在夜色的掩映下,踏上了寻找锦波的路途。 第六十六章 离开 得益于阿宽这些日子在谢家处下的人脉,带着几个孩子离开都城,到没有他想的那么麻烦。 即便这会已经是半夜了,阿宽只使了些银子,就很轻松的离开了。 他不敢想,谢启明知道他带着孩子们离开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或许也不会在意自己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崽子们一时搞不清状况,被阿宽从睡梦里叫了起来,便这样迷迷糊糊的跟着他出了城。 一直走过了护城河,往城里去的人也不见少,到了晚间想进城要接受的盘查也多了起来。 所以城门外摆了许多可以供人歇脚喝茶的小摊子,也有买汤面馄饨的小贩,只不过能吃的起的人很少。 阿宽拉扯这昏昏欲睡的孩子们,走到这里时,孩子们才被依旧嘈杂的人群,和夜里飘来的食物香气给馋醒了。 一个个嗦这手指眨巴着眼睛盯着往外冒着热气的汤锅,说什么不不肯往前走了。 阿宽拉了这个拽那个,一时间竟有些手忙脚乱。 “你们这群讨债鬼,一点都不能让我省心是吧。” 虎头虎脑的孩子拉了拉阿宽的一角,流着口水道:“阿宽哥,都夜了,你将我们带出来不是上街吃东西的呀。” “吃吃吃,你就知道个吃,我是带你们出来逃命了,快走吧,别看了。 哥这里有糕饼,到了前面在拿给你们吃。” 孩子嘴上应着,步子却是挪不动的,五六个娃娃要不东倒西歪的眼看就要睡过去,要不盯着吃喝,一步也不肯往前迈。 阿宽有些后悔将这些孩子一并带出来了,但他要离开谢家,实在不放心把他们留在那里。 他答应过锦波要好好照顾他们,这一出来才知道要拉着这些半大的孩子有多难。 面摊的婆子一个劲的朝阿宽招手,浓香的汤勾的阿宽也有些饿了。 索性要了几碗面,拉着孩子们上了桌,先吃饱了在赶路吧。 不把这些小崽子喂饱了,说不定走不出几步,就喊着要睡了。 果然吃了东西,孩子们也精神起来,擦了嘴才发现他们并没在谢家的院子里。 阿宽帮他们整理好衣裳,捆紧了鞋,带着孩子们离开了人群。 今日夜里月朗星稀,正适合赶路,孩子们也不多问,迈着小步子,紧紧跟在阿宽的身边往前走。 只一个稍大些的孩子问阿宽:“阿宽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啊,还回谢家去吗? 为什么半夜赶路,你不会是被谢家赶出来了吧。” 阿宽想了想,觉得还是给他们讲清楚的好,即便是孩子,他也不想糊弄他们。 “你们可还记得从大火里救了你们的锦波? 她如今有危险了,有歹人想害她,我要去寻她。 将你们留在谢家又怕没人好好照顾,不如就跟着我一起走了的好。 哥哥带你们去见个人,以后你们便跟着她,等哥哥找到了锦波就回来接你们。” 孩子们不在言语,这些话,他们已经听不一样的人说过好多遍了。 跟着的哥哥姐姐换了一个又一个,他们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知道乖乖听话,就能吃饱穿暖不受欺负。 跟着谁都好,不过是换一个地方悄悄的长大罢了。 阿宽带着孩子们在郊外走走停停,直到太阳升起,才走进一处山坳。 荒草丛里有一条十分隐蔽的羊肠小道,又往前走了大约百十米,一片怪石滩里露出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来。 阿宽捡起一块石头,在洞口敲了起来。 不多时,洞里便有人声传来,又等了会,一个十五六的俏皮姑娘走了出来。 见到阿宽便笑了起来:“哥,你这么来了,不是前些日子才送过东西回来吗? 呀,这么还带了这么些个跟班,这几个就是你要照顾的孩子吗? 你不是说在谢家挺好,这么把他们带出来了。” 阿宽将包袱取下交到少女的手里。 “这事说来话长,先进去在说,阿娘还好吗,吃了药可有起色了。” 少女背上阿宽的包袱,伸手牵了孩子引这阿宽他们进了洞。 走出几十步去,眼前就开阔了许多,洞穴的顶部有一片开口,阳光雨水都能洒落下来。 下头的地势也十分平缓,长了些花木果树之类,因洞里有一口泉眼,温度还比外头更温暖湿润一些。 还有些鸡鸭在草丛里刨食吃。 靠石壁的一侧,用木板稻草搭了个简易的棚子,听见动静,一个面容姣好的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阿宽,你不在谢家好好做事,怎么又跑了来,我和你妹妹挺好的,用不着你操心。” 阿宽拍了拍身上的灰,迎了上去。 “阿娘,我从谢家跑出来了,你先别急着骂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 这些孩子我之前与你说过的,你跟妹妹先帮我照顾一阵,等我找到了人,到时候在想法子接他们走。” 妇人皱了皱眉看了看已经累坏了的几个小萝卜头,轻叹一声。 “阿瑶,你先看着孩子,给他们洗洗,弄点吃的。” 话落转身进了草棚,声音有些严厉的对阿宽说道:“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阿宽朝一旁的阿瑶挤了挤眼睛,跟着妇人进了草棚。 棚子里只搭着两张木板床,木棍钉成的座椅看起来格外朴素。 不等妇人开口,阿宽先上前道:“阿娘,你身子可好些了,这里虽艰苦些,但好在不会被外人打扰。 你和妹妹在坚持一段时间等外头太平了,咱们就回家去。 我被捉去做民夫的时候,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能找到你们,真的是万幸。 这全都是托了锦波的福,如今我知道她有危险,不能不管不顾啊。 所以你就别气我从谢家跑了吧。” 妇人也不说话,只是担忧的看着阿宽,轻轻啜泣道:“我不是生气,我只是为你忧心。 咱们好容易团聚,你又要出去,让阿娘如何放心的下。” 阿宽跪在妇人身前:“阿娘只管放心便是,你儿子命大的很,不会出什么事的。 我以前与你说过的,锦波她不是个普通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要害她,一定要去找到她才行。” 第六十八章 寻人 妇人抚了抚阿宽的头,轻声说:“起来吧,阿娘知道,你还在为放火焚城的事情愧疚。 你欠下世人的这些孽债,阿娘也会帮你一起偿还的。 既是为了救人,阿娘自然不会拦你,你只记着阿娘和你妹妹还在这里等你就是了。 不管将来是何光景,只要我们一家人还能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 阿宽不住点头,能与家人团聚,这真是阿宽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在谢家做事的这段时间,阿宽也认识了不少商路上的人。 被捉去做民夫的时候,阿宽甚至都没来的及知会一声家人。 都城里稳定下来之后,阿宽便托了人去打听他家里人的消息。 好在他家离着都城并不远,很快便找到了他阿娘和妹妹。 可那会正闹饥荒,城郊的土匪山贼也没了控制,到处打家劫舍,阿宽他们村子也遭了殃。 阿宽便将母亲妹妹接了出来,让她们藏在这处他以前常来玩耍的石洞里。 这也是他在皇城时,对锦波说过的可以躲藏的地方。 时不时的过来给母亲和妹妹送些吃用。 阿宽本想着在谢家好好的干上几年,攒些银钱,在都城里买处房产,将母亲和妹妹接过去,好好过日子。 其实照阿宽如今在谢家的身份地位,想要达成这个目标,只需要跟谢启明知会一声便是了。 可他偏又是个读过几年书的人,在经过放火焚城那事,便觉得自己没脸伸手去讨要那些他不配拥有的东西。 现在好了,又因为锦波,他不得不离开谢家。 不过这也没什么,阿宽瞧见了那些达官显贵们的生活,深知自己即便为了发达过好日子,也不可能像他们那样去压榨搜刮别人。 所以并没有觉得离开谢家可惜,只是自己以后大概没办法在给母亲和妹妹送吃用来了。 他不知道锦波现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去需要多长时间。 不过既然决定了要做这件事,那便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安顿好了崽子们,阿宽只带了两双鞋,便告别母亲和妹妹出发了。 他知道锦波是个怕麻烦的性子,若是存心躲起来,想要找到她该是不容易的。 原本阿宽以为锦波离开了都城,最有可能去找颖妃留给她的那些产业。 可听谷廉他们那便传回来的消息说,锦波根本没去找过那些铺子。 启越镇是离开都城必经之路,谷廉他们如今就在镇上,已他们寻人的功力,说了没见过锦波出现,那锦波便还没有走出都城的范围。 可都城周围的村寨少说也有不下二三十个,匪患又闹的这样厉害。 他会躲在何处,阿宽也是一头雾水,跑了最近的两个村落,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而且这些村民为了躲避土匪恶霸,多数都躲去了山里,留在村里的,也对不熟悉的人格外警惕。 在加上赶去都城参加祭典的人群,要找一个八岁左右的女童,简直就和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阿宽本想一路打听一路去启越镇上找谷廉他们帮帮忙,只他一个人,这样漫无目的的找实在不是什么好办法。 走到半路又觉得不妥,谷廉他们如今也是在给谢启明和占星台做事的。 他们寻到锦波可不会是想要救她,自己必须比他们快一步找到锦波,才能让锦波不至于被他们给害了。 已经找了两天了,一路上遇见的信徒,将锦波的画像泥偶奉若神明。 他们越是狂热,阿宽便越是忧心,眼看冬至的日子越来越近,想到离开占星台的南烛。 八成也是在四处寻找锦波,要把她带回去准备祭天呢。 这日傍晚,阿宽在官道旁的一处林子里歇脚,刚把烤熟的土豆放进嘴里。 不远处便呼呼啦啦的跑过一群人来,男女老幼都有,各个都发足狂奔,掀起一阵尘土。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还有驴子帮忙驮行礼,想必也是赶去都城参加祭祀的。 只是不知道后面有什么追着,这样玩命的往前跑。 阿宽收起烤好的土豆,几脚踩灭了火堆,三两下便爬上一棵树去。 那伙人也刚好跑到了林子边上,也不知谁喊了一句,便四散分开,各自找了荒草灌木躲了起来。 不过眨眼的功夫,一伙骑着马,带着刀的歹人便追了上来。 为首的那人,黑布遮住了一只眼睛,黑红的脸庞络腮胡,穿一身毛皮衣裳,看起来格外凶狠。 行至林子边上叫停了马,晃着手里的大砍刀说道。 “我说你们这些不懂规矩的外乡人跑什么呀,老子又不是什么坏人,不过收你们一些过路钱,又不会要了你们的命。 何至于让我跟着吃了一路的灰。 趁老子现在还愿意与你们好好说话,快些出来,交了买路钱便完事。 别等着老子来了脾气,砍了几个,你们又哭着喊着说老子是坏人。” 躲起来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任谁也不会相信这土匪头子说的话。 谁也不愿意现身露头,都怕到时候陪了银子不说还要丢了命。 匪首大喝一声,抬手就将砍刀劈在了旁边的大树上。 “老子好话已经说过了,是你们这群外乡人不知好歹,接下来是死了还是伤了,后果自负。 可不能怪老子心狠手辣。” 话落一夹马腹就朝林子冲了进了,也不管荒草灌木里是不是藏着人,就那样骑马连踢带踹的踩踏过去。 被踩伤的人,从灌木里连滚带爬的跑出来,又被其他的歹人挥着棒子打到在地。 一时间呼痛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这样黄昏落日十分,格外凄厉刺耳。 连阿宽也受了牵连,被驱赶下树,推搡着与那些外乡人挤成了一团。 土匪们开始挨个翻他们的包袱,搜他们的身,吃的用的,稍微值点银钱的东西都不放过。 有稍微反抗的人,都被打得很惨丢在一边不知死活。 阿宽本就没带什么东西出来,因为在他身上没搜到东西,抬手就要往他身上招呼。 阿宽哪里肯干,虽然明知道会被打得很惨,也不想受这样的屈辱,反抗之际,便听得那一直骑在马上的匪首发出一声惨叫,从马上跌落了下来。 第六十九章 笑话 林子外面突然传来嗖嗖的暗箭之声,场面瞬间就混乱了起来。 阿宽怕被误伤,拉着离他最近的人,抱头趴在了地上。 一时也搞不清楚,是有人来收拾劫匪,还是又从别处杀来一群想要黑吃黑的歹人。 一阵混乱过后,劫匪护着他们的大哥退到了林子边上。 被打劫的路人也聚到了一处,相互查看伤势。 弄不清楚来人的身份,说不上是优还是喜。 说来也奇怪,那伙人偷袭了山匪却并不露面。 只听得那山匪的头领怪叫了一声“又是他们,快撤快撤。”便头也不回的带着众小弟往别处逃窜了。 阿宽站起身子,朝箭雨射来的方向看去,天色已暗了下来,模模糊糊的只看见十来个黑乎乎的人影。 只远远的朝他们这边喊了一句:“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你们快快离去。”听声音像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在林子里搜寻方才被山匪翻的乱七八糟的物品。 而那些打跑山匪的黑影,则四散分开,有那么两三个追着那伙山匪去了。 路过林子边上,阿宽才看清了这些人的装扮,这要是在路上遇到,任谁也不会将他们与好人联系在一起。 只因这些人都用黑色的布巾裹了头脸,穿着短袄阔腿裤,一看就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一伙狠人。 这让阿宽不由的好奇起来,这样的乱世,能涌现出一群与恶势力做斗阵的人,还真有些不容易。 不知他们是与那伙山贼有仇,还是专门在这条路上给过路的民众解围的。 若不是自己有事,还真想与他们结交一番。 初冬的天气太阳一落山便黑的很快,受到惊吓的民众,是一分钟都不敢在这里多待了。 阿宽点了火把,带着他们走出了林子,指了指大路上的一条岔道。 “你们若是害怕,就走着条路,去前面的村子歇一晚。 村里的人大多上了山,村里也没什么人了,歹人该不会再去了。 天黑了赶路,不定又会遇上什么麻烦,还是等明天天亮了再走的好。” 众人谢过,拉着阿宽问东问西,一副不想放他走的样子。 刚遭受了这样的惊吓,都没了主心骨,阿宽又是带他们走出林子,又是帮他们安排去处。 一时都对阿宽产生了强烈的感激和信任,只巴望阿宽能陪着他们直到安全了为止。 阿宽本想安顿好这些人,就去追追看那些赶跑山匪的好人。 这么一耽误,这会再走,怕是也追不上了。 看这这些被吓坏的人,全都指望着他,索性好人做到底,带着他们去了不远处的村子。 说来也巧,这村子就是当初锦波和金宝来过的那个。 白天阿宽路过的时候,满村子也没找到个人问问情况,便直接走掉了。 这会天黑了,刚走进村子,便看见有户人家亮着火光,该是正在烧火做饭呢。 阿宽怕这么多人闯过去吓到人家,便叫了个老者,跟自己一起先去看看情况。 他们刚走到院子跟前,便有一对母子手持大棒站在了门前与他们对峙起来。 阿宽带着笑容慌忙解释:“小嫂子,我们没有恶意,也不是坏人,这位老伯的族人是从外地赶来都城参加祭祀的。 路上遇上拦路抢劫的匪徒,好不容易才跑脱了。 这大黑夜的,只想在你们这处休息一晚。” 妇人闻言这才放下了手里的棍子:“最近都不太平,也无人会顾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死活。 村子中间的祠堂,应该还能遮些风雨,你们去那边过夜吧。 我家里孤儿寡母的不好招待你们。” 阿宽点头谢过:“还请小嫂子给我们带带路,我们这些外人,不好不打招呼就进你们村子的祠堂。” 妇人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下来:“好吧,二位且在外头等等。” 话落摘下了围裙,将灶台里的火熄灭了,牵着小男孩的手,一瘸一拐的朝阿宽他们走来。 看见等在村口的几十口子人,也不由的被吓了一跳。 “这是一整个村的人都出来了吗,为了一个祭祀,家都不要了可还行。” 那老人捋着胡须笑着对妇人说道:“小娘子有所不知,咱们为了这次的祭典可是等了八年啊。 这八年日子从富过道贫,这其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所有人可都等着这一天呢。 这可是见证历史的一刻,怎么能不亲眼过来瞧上一瞧。 小娘子的家距离都城这样近,或许不觉得这些有什么,但咱们这些离的远的,只觉得这是生平再难见到得奇观啊。 入土之前定要看上一次才能闭眼。” 那小媳妇听完居然怪笑起来,边笑边说:“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老爹口中的奇观,可是我们这些都城近郊的百姓用血汗和人命打造起来的。 八年来吃不饱的穿不暖,多少男丁被拉去做的民夫,再也没回来。 这样吃人的东西竟成了奇迹,做一场法事,举办一次祭祀,就能让死掉的人回来,让经历过的凄苦生活都不曾发生吗。 别开玩笑了,这样搭起台子唱的大戏,也只能骗骗你们这些不知实情的人,咱们早都看透了。” 老汉皱着眉,对小媳妇这样不敬畏神明的态度很是不满,当即便要说教与她。 阿宽瞧见了,忙拉了拉他的衣衫,还要在人村里过夜呢,不过是信仰的东西不一样,没必要说教人家,闹不愉快。 老汉只能闭了嘴,有些不高兴的干咳了两声。 一行人跟着小媳妇进了村,虽然许多院落已经无人居住,但还是能看出,这村子以前的生活水平不错。 许多屋子都是由砖瓦建成的,学堂医馆虽然已经荒废,但还是能看出以前也是十分气派的。 来到村子居中的祠堂,门就那般敞开着,里面枯草树叶堆的很厚,看样子很久没有打扫过了。 供奉的塑像排位,也是东倒西歪,乱糟糟的到成一片。 这不禁让阿宽想到了自己家的村子,情况与这里也差不多。 小媳妇翻出几截还能用的蜡烛点上,祠堂里顿时有了光亮。 “拿些吃食给我,你们今晚便在这里凑合一宿吧。” 第七十章 线索 老汉对小媳妇伸手要粮的行为很是鄙夷。 他认为人与人之间本就该互相帮助,小媳妇不过帮忙带了个路,就讨要谢礼,实在太过直白。 失了尊严和骨气,实在叫人瞧不上,还是生活在都城脚下的人,也太不知礼义廉耻了。 阿宽却觉得这没什么,他们用了人村里的祠堂躲避灾祸,给留守在村里的孤儿寡母一些好处报答,简直太合理了。 原本这些村子的民风也不是这样的,大家也是知书识礼,友爱和平。 奈何离都城太近,颁布了什么特殊的税收政令,最先遭殃的都是这些附近的村镇,百姓。 同样是遭受了八年的天灾,可这些村子遭受的灾祸却比离着都城很远的州县来的更为惨烈。 产出的粮食,农副产,大部分都被征收走了,连家里的男丁壮劳力也陆陆续续的被强行拉去做了修建祭台的民夫。 上头的官吏们,只顾伸手朝百姓要钱要粮要人,根本不顾百姓们的死活。 最近几年更是糟糕,秋收一过,先被官吏们盘剥一遍,紧接着山贼土匪轮番来搜刮。 所以这里都城周围的村寨,一到如了冬,大多都会整村的人一起躲到山里去。 至于他们是真的为躲避山贼土匪,还是换了个身份变成了山贼土匪,那就不知道了。 人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全是这要命的世道给逼出来的。 老汉不懂这些村民的苦衷,只觉得人活一世不该是这个样子。 气虽气,还是在阿宽的劝说下,从驴子驮着的口袋里舀出一碗粮食给了小媳妇。 小媳妇喜出望外的抻展了自己的衣衫下摆,小心的兜住那一碗粮食,带着儿子准备离开。 那小子倒是十分有礼貌,像模像样的举手作揖,感谢他们。 老汉嘴角抽了抽,看着也是家教很好,十分知礼的孩子,怎么就活成这步田地。 妇人捧着粮食,一瘸一拐的往外去,迈过祠堂高高的门槛,露出了绑在腿上的夹板。 阿宽只瞧了一眼,便认定那是锦波的杰作,除了她,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这样给人知道骨折这样的伤势了。 心头不由大喜,终于找到了一些线索,两步追了上去,接过小孩手里的火把。 “外头太黑,小嫂子的腿又不方便,我送你们回去。” 小媳妇看了一眼阿宽,她听出阿宽的口音该是都城附近村子的人,便对他没什么排斥。 只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等三人走出了祠堂,阿宽试探的问道:“小嫂子,你这腿伤的这样厉害,是谁给你整治的,这样绑这,会不会越发严重了。” 妇人只顾拖着坏腿往前走,并不想答阿宽的话,阿宽牵着的男孩却如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说了起来。 “我阿娘可不知道,治伤的时候,阿娘昏迷不醒呢,是我帮忙才救活了阿娘。” 阿宽找到了突破口,半闲聊半套话的从男孩的嘴里问道了一些线索。 根据男孩的描述,阿宽能确定,男孩嘴里那对兄妹定是锦波无疑了。 可男孩并不知道她们离开这里之后又去了哪,而且这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了。 只能肯定锦波他们是来过这的,现在人在何处依旧是个疑问。 不过能得到这些消息,阿宽也已经很高兴了。 想到锦波那丫头的脾气性格,多半就是去做了那等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好汉。 可她一个八岁的女娃,想做那等事,别人多半也不会带她吧。 除非是她牵的头,以阿宽对锦波的认知,这也并非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这丫头的胆魄和气势,做出什么事来,阿宽都不会觉得吃惊的。 想起林子里那个对他们喊话的女声,听着并不是锦波的声音,可这毕竟是个线索。 他说什么也得去见见这些好汉了。 将娘俩送到了家,阿宽又问起了最近专门打劫路人的那伙匪徒。 这回小媳妇没有沉默,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些杀千刀的,以前就是各个村寨的歹人村霸。 日子好过时,他们也是游手好闲,专干那等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坏事。 后来人人的日子都不好过了,他们更无法无天起来,搞了个什么团伙专门打家劫舍了。” 阿宽并不想知道这伙匪徒的来龙去脉,他想知道转干这伙匪徒的人,是个什么来路。 “小嫂子可知道附近有伙人专与这伙劫匪对着干,我们今日就是被那伙人救下的。 可惜连面都没见着,谢都不知何处去谢。” 小妇人显然不想多说,催着男孩快进院子。 “这你就别打听了,反正他们不是坏人,再说他们也不是为了让人谢才做这些事的。 这不比那等拿着粮食银钱去糊弄鬼神的玩意强的多。 我看小兄弟是个明白人,可别被那些糊涂的带偏了,这年头求神求鬼都没用,只能靠自己。” 阿宽听出小媳妇话里的意思,她不但知道那伙人的底细,八成与那伙人还有联系。 处于种种原因,她不能将那些人的事情说过阿宽知道。 娘俩已经进了院子,阿宽也不好跟上去继续追问,总算有了些眉目,也不急在这一时,举着火把又回了祠堂。 受了惊吓的人们,好容易找到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大概收拾了一下,很快便靠在一起休息了。 老汉见阿宽回来,又拉着他说了半天圣女祭祀之类的事,看样子很想把阿宽也发展成信徒。 阿宽对这些东西根本不感兴趣,他从始至终都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只礼貌性的附和着老汉的讲解,很快就睡了过去,连老汉什么时候停下休息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就起来收拾东西了,已经走到了都城的脚下,虽然一路上十分艰辛,还遇上打劫。 但这些丝毫也没有减弱他们对这次祭祀的期待与向往。 阿宽送他们到村口,为他们指了路,自己则折返回了村子,直径朝那小媳妇的家走去。 他准备再打听一下那伙人的事,即便小媳妇不愿意说,他也可以在这里等等看。 第七十一章 好人 小媳妇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补衣衫,男孩蹲在一旁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对与阿宽的去而复返很是不解,柳枝编的院门关着,阿宽也不好就这样走进去。 隔着院门对小媳妇说道:“小嫂子,我能在你家歇歇吗?” 男孩很是兴奋,起身就要去拉阿宽进来,小媳妇却不太愿意,一把扯住男孩。 对阿宽说道:“你不跟着他们一起走,又回来做什么,若是要歇脚,还是去祠堂吧。 我家里孤儿寡母的不方便招待你。” 阿宽是来打听情况的,自然不会这样轻易的离开。 从身后的包袱里掏出几个土豆,厚着脸皮说道:“并不需要小嫂子照顾,只需让我借你家的灶房用用便是。 你放心,我不会白用的。” 小媳妇看了看阿宽手里的土豆,虽然对阿宽非要往自己家里跑还有些疑惑,但想到自己这里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东西。 放开了男孩,让他去给阿宽开了门。 阿宽知道从小媳妇那里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来,索性拉着小男孩进了灶房。 一边烤土豆,一边与他闲聊。 还真叫他问出了一些之前没打听到得消息。 男孩对他说,村子上游的那条河对面又个庄子,前不久来了一位公主。 得知这边匪患闹的厉害,就联合了周围村子的人,对付他们。 不但管吃喝,还给发武器,有好些进山过冬的人都去了。 还拿了赏,给那些提供山匪线索的人,说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呢。 男孩还说,短短时间里,以前好些小团伙都被打服了,现在还在外面流窜作案的,也就剩以前最厉害的那伙人了。 土豆烤熟,阿宽扒了一个递给男孩,男孩乐呵呵的谢着接过。 掰开一半,拿给坐在院里的阿娘,又屁颠屁颠的跑进灶房蹲在了阿宽的旁边。 对阿宽说道:“这是我第二次吃这个,上次还是救我阿娘的小妹给我留的几个,我一直记着这味道呢。 只是你这个,没有小妹留给我的那几个吃起来甜。” 阿宽举着土豆看了一阵,想起自己第一次吃好像也是锦波喂给自己的。 以前也是从来没有吃过,自己也是从那会才知道这东西是能吃的。 这次出来带的这些,也是告诉了妹妹,她在山里挖到的。 也从没有听说过,大幽哪个地方将这东西当成粮食来种植的,这还真是奇了。 男孩晃着阿宽:“好哥哥,你再给我一个,我便说个秘密给你听。” 阿宽被他逗笑了,用棍子扒出一个最大的,滚到男孩的脚边,男孩刚要伸手去拿,阿宽又用棍子拨了回来。 “你先说来听听,若是哥哥早就知道的事,这个可不能给你。” 男孩攀上阿宽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前些日子,村里的叔叔来给我们送吃食,他说一只眼和公主帮有仇。 听说那伙人的匪首,瞎了的一只眼,就是被庄上的“公主帮”给打瞎的。” 阿宽听了不由发笑,觉得自己果然想的不错,只有锦波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一般人,别说是孩子了,即便是个大人,遇到那样烧杀抢掠的土匪怕是只有跑的份。 她不但与歹人对着干,还能弄瞎人一只眼睛,结了这样的仇怨,那伙歹人怕也不会对她善罢甘休的。 这是这事像是锦波干的,可这样高调的做派,又让阿宽觉得不太像锦波能做出来的事。 她一直对自己的身份避而不谈,很不屑用大幽皇女的名头。 可如今连小孩子都用‘公主帮’来称呼他们,这就让阿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小媳妇看似对阿宽与自家儿子的对话不闻不问,其实一直在听。 她以为阿宽这样热衷打听公主帮和一只眼的事,是因为也想像村里其他人一样加入公主帮,即打了土匪,还能混口饭吃。 只要他不是心存歹意,想祸害老百姓,那便是个好青年,所以即便儿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她也没有阻拦。 阿宽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是不是真的与自己想的一样,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能确定。 吃饱喝足便准备离开了,将烤熟的土豆全留给了母子二人。 男孩显然有些舍不得,送到了院门前还拉着阿宽的手不肯放。 小媳妇起身问道:“小哥准备上哪呀。” 阿宽也不隐瞒,笑着道:“我去前面的庄子看看,不说公主帮管吃吗,也不知他们还要不要人了。” 小媳妇欲言又止,阿宽忙说:“小嫂子有话直说便是。” “庄子你怕是进不去的,即便是帮着公主帮做事,那庄子也是不让外人进的。 你若真有什么想法,不如去庄子外面的茶摊看看。 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具体怎么着,还得看人家的意思。” 阿宽谢过,满心欢喜的上了路,就在他走后不久,金宝背着药箱进了小院。 “嫂子,你腿怎么样了,可有照我交给你的方法自己按摩。” 小媳妇十分热情的请金宝进了屋:“好多拉,如今不用拐也能走动了。” 金宝熟练的解开夹板,检查伤处:“嫂子,你就让我动手术吧,你这断骨长的不好,仍其发展你后半辈子只能跛脚了。 若让我动了手术,我有七成把握能让你恢复到伤前的状态。” 妇人收回了腿有些抱歉的对金宝说道:“小金大夫,不是嫂子信不过你,实在是你说的那个手术太过匪夷所思了。 割开皮肉重新接骨,那不就是要再伤一次,你的好意嫂子心领了,这手术就算了吧。 能恢复到现在这个状态,我已经很满足了,本以为命都要丢掉了。 现在能走能动,能劳作,就不要在折腾了吧。” 金宝学了许久,好容易找到个案例,软磨硬泡的几次都没能征得患者的同意。 只能重新给妇人上了夹板,叮嘱了一番,便背着药箱准备离开了。 一转头,瞧见桌上放着的几个烤土豆,不由惊讶出了声。 “咦!这个到是稀奇,你们从何处得来的,我倒是好久没有吃过了。” 第七十二章 正事 小媳妇感激金宝无偿给自己看病,家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见他对阿宽留下的食物感兴趣,忙一股脑的推到了他的面前。 “昨日帮了外乡人,他们给的谢礼,小金大夫喜欢拿去吃便是了。” 金宝摇了摇头:“不了不了,你们留着吃吧。” 走到门口,又对母子两个说道:“对了,最近外头看着热闹,其实不很太平,你们要多多注意才是,实在不行收拾收拾东西,也去山上过冬吧。” 小媳妇拜了拜,谢过了金宝的好意,送他出了门。 待金宝走后,男孩问道:“阿娘为何不告诉阿宽哥哥金宝哥哥和锦波妹子的事。 他们看起来都是好人,我瞧着阿宽哥哥出来就是为了找他们的。 你也不告诉金宝哥哥,有人来找他们,阿娘是不是忘了金宝哥哥他们对咱们有恩了。” 小媳妇轻轻拍了下男孩的脑袋瓜:“你还小呢,不懂的这世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的。 正因为阿娘知道小金大夫对咱们有恩,才不能把他们的事情告诉别人。 谁知道那阿宽是好是坏,肚里藏着一颗什么样的心,会不会对他们不利。” 男孩不解的眨这眼:“那阿娘为什么又让阿宽哥哥去茶摊上问公主帮的事。” 小媳妇捋着男孩脑后的小辫道:“就是不知道他是好是坏,才让他去茶摊。 那样即便他是去使坏的,也有人治他,若出了什么事,与咱们也没多大关系。 阿娘不是教过你,过自己的日子,吃自己的饭,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亏心事,别人的事都与你无关。 若是连自己都顾不好,你拿什么去帮助别人,这年头,你不要做坏人,但也不能做好人,知道了吗。” 男孩似懂非懂的点了头,扶着瘸腿的阿娘进了屋。 金宝学习医术,已经学的有些魔怔了,锦波实在看不下去,便对他说。 做医生最要命的就是像金宝这样,只顾低头研究,却不走出去研究病历的。 学医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吗,像他那样即便把知识印在脑子里,不去给人瞧病,到头来也成不了好医生。 所以金宝采取了锦波的意见,时不时的就背着药箱上门免费给附近村子的人看病。 他也能在来回看诊的路上采到一些不错的草药,还顺便锻炼了身体。 只是他心心念念的外科手术,是一次也没有做过的。 锦波也警告过他,如今的科技水平和系统里科技水平差距是巨大的。 要割开皮肉,开膛破肚,也不是学几天掌握一些皮毛就行的,人命关天的事,必须要慎重。 光手术要用到的药材,器械就够金宝忙活一阵子的了。 可让锦波没料到的是,也不知是金宝本就是个天纵奇才,还是分给他的系统帮他开了挂。 短短几天时间,金宝就准备好了,能帮那小嫂子做接骨手术的工具和药材。 虽然还有些简陋和寒酸,但锦波也不懂什么高深的医术,金宝说完全够用,她也就信了。 只是叮嘱他,做手术前一定要征得患者的同意,以免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不好收场。 厉害关系一定要给患者解释清楚,做与不做,得人家患者来做决定,他这个医生说了不算。 金宝一直贯彻锦波的意见和思想,但符合做手术条件的患者本来就没几个。 在加上他那套前无古人的治疗方法,普通人,听到要刨开皮肉便开始摇头了。 什么疗效,术后,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脾气好的摇头拒绝,脾气不好的直接将金宝扫地出门了。 好在金宝是一个脾气很好的谦卑之人,知道科学技术的进步是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让普通人接受的。 金宝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思想能进步的这样快,还是因为锦波分给他的系统让他开了眼界,震碎了他的世界观。 与她有同样感受的人,还有如今在黑道上混的风生水起的锦瑟。 她本就是个没什么心眼就是声音大的人,大大咧咧的性格也因为脱离了皇城那个污糟的地方变的不那么讨人厌了。 接受新鲜的事物也比一般人要更强一些。 自从惹上了一只眼,锦瑟便一直在打听他们的下落,这本来是私人恩怨,可自从她组织起了人手,顺便料理了一些打劫路人的小毛贼之后。 事情就变的奇怪起来,锦瑟的目标也从干掉一只眼,变成了打击周边地区各种违法乱纪的事。 她有这样的想法,纯粹就是因为前些日子守着锦波窝在庄上不出去,锦波被她烦的没法。 提了些系统里的文学著作让她解闷所导致的。 就如金宝一样,不吃不喝不休息的整整学习了三天,完后就如打了鸡血一般,扯开大旗,组织人手去声张正义了。 锦波对此到没有什么意见,反倒觉得锦瑟能干点正事挺好。 直到前些天公主帮的名头传到了锦波的耳朵里,她才问了庄上的人,感觉锦瑟做的有些过了。 到不是怕泄露了身份,只是树大招风啊,她们在城外这样闹腾,难免不会传到都城里那些人的耳朵里。 锦波看过历史,知道这样有组织有纪律的民间组织,在这样皇权神权为主导的世界里,是会被打上反叛标签的。 他们是不会允许在自己的治下有这样的组织出现的,不管你做的事不是为国为民的好事,统统是要被咔嚓掉的。 锦瑟还这样不知死活的起了个‘公主帮’这样的名头,这是生怕锦萧锦怡把她给忘了还是怎么地。 这日傍晚,锦瑟火急火燎的跑回了庄子。 锦波忙上前拉住她,要与她好好聊聊,还没开口呢,就被锦瑟反问了。 “锦波,快将你制的土雷给我几枚,姐姐今日遇上一只眼了。 我就说他们躲不了多长时间,那么些人要吃要喝,今日终于忍不住出来抢了。 快去啊,我已经叫人去跟着他们了,拿了东西就走。” 看样子今日想跟锦瑟好好聊聊也是不能够了,只能与她一起去了后面的库房拿火雷。 第七十三章 追杀 锦波对土雷的使用还是很小心的,她不确定自己在这个时空,弄出这玩意会不会引发什么连锁反应。 虽然调整了配方,致死率没有那么强,但炸起来的时候,伴随火光和声响还是很唬人的。 她拿出钥匙,取了两个土雷,小心翼翼的交给锦瑟。 “你用的时候小心些,点着了尽量丢的远点,不要炸到自己人了。” 锦瑟有些兴奋的接过,一手一个提在手里。 “你放心吧,上次你用的时候我学过了,不会伤到自己人的。 着又炸不死人,就是烘托一下气氛,吓唬人的。” 锦波白了她一眼:“谁说炸不死人的,这么一个实心的坛子,砸也把人砸死了,更何况里面装的东西还会爆炸呢。 你可别小瞧了我的土雷。” 锦瑟急着走,敷衍的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比我还啰嗦了。 要不是你上回手下留情,放他们跑了,今日也用不着再麻烦一次。 这次交给我,保管能一次性解决了,上次就怪你心软,只抄了他们老巢,没有听我的赶尽杀绝。 又叫他们祸害了不少路人,所以说,对待这种人,逮着机会就该斩草除根才对。” 锦波无言以对,前些日子锦瑟打听到了那伙山贼的老巢。 他们便鼓动了周边上山过冬的村民,一起去讨伐了一次。 只抄了他们多年来抢劫得来的粮食物品,放火烧了他们藏身的山洞。 由于自己这边人多势众,那些山贼的反抗到也并没有那么激烈。 一只眼锦波原本是不打算放过的,可这次他却并不在老巢里。 捉到的不过是一些小喽啰,而且很多人还跟一起上山的村民认识。 认错求饶的态度还算陈恳,锦波便叫锦瑟将他们给放了。 将山洞里的物资与一起来的村民分了分,大家都十分高兴。 锦波本以为这件事应该是结束了,虽然没解决了一只眼,可他的老底都已经被瓜分干净了。 没落脚的地方,没粮没钱,也没人会再跟着他作恶了。 可事实证明,锦波还是吧坏人的下限定的太高了。 那一只眼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的打劫赶往都城的路人。 他们没了落脚的地方,便四处流窜着作案,使得行踪更难确定了。 锦瑟在追击他们的过程中,也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做上了瘾。 反正如今入了冬,闲下来的农人也没什么事情可做,集合起来打了土匪,还能分到钱粮,许多人都慕名而来加入了锦瑟的队伍。 送走了锦瑟,锦波又遇上专门向她求教的金宝。 只见他手里攥着一把闪闪发光的小刀,递到了锦波的面前。 一脸兴奋的说道:“你瞧瞧,这是最接近天书里所展示的刀具吧。” 锦波举起小刀,在烛火下仔细观瞧,别说还真有那么点意思,这个大小,薄厚,再加上锋利程度,要割开皮肉做些小手术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勉强能用吧,谁帮你造的?” 金宝宝贝的从锦波的手里取回刀,仔细擦拭,放进了随身的药箱里。 “庄上有个专门给马匹钉掌的铁匠,他有熔炉,我找他给我打的。” 锦波有些诧异:“庄上有熔炉,我怎么不知道。” 金宝一边整理自己的药箱,一边对锦波说道。 “我也是帮你找造土雷的材料时,才发现的。 那些东西和熔炉都在皇陵那边,我不是给皇陵那边的守卫治过伤吗,他们知道我在找东西,才从皇陵那边的库里给我找出来的。 铁匠师父本来是配给皇陵的守卫修理兵器的,因为那边事少,也会过来帮庄上的马匹钉掌。 自从庄上的那些宫人侍从走了之后,皇陵和庄上的事就不大有人管了。 也无人敢来问你和锦瑟,你自然是不知道的了。” 锦波有些头秃,这庄子名义上是锦瑟的,可这疯丫头一直跟打了鸡血是的,正事一点不操心,只顾出去行侠仗义。 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近期也一直是锦波在操心。 她以前也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工作,觉得只要别冻死饿死谁,大家好好活着,别闹事就成了。 再说她自己也有好些事情还没闹明白呢,对这些小事就更不会去注意了。 揉了揉额头小声道:“不能在让锦瑟这样胡混了。” 金宝收拾好药箱,便准备回去休息了,出门的时候对锦波说道。 “我明天一早就出去巡诊了,仓房的钥匙给了灶上的刘婶子,她姑娘是识字的,可以帮忙记账,那头你就不用管了。” 锦波“嗯”了一声,“你要在外面过夜吗?明天晚上不回来了?” 金宝眼睛闪闪发光,语气带着期待:“还不知道,若是顺利大概三天后回来。 我打算在去问问外边村子的那个小嫂子,她若同意我给她手术,我就得留下照顾她几日。” 锦波看着金宝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有些不忍心打击他,可毕竟人命关天的事,有些话她还是要说的。 “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按照系统里的要求,药材,器械,或是手术中会遇到的问题。” 金宝扶着门框点头,“大差不差了,麻醉的药剂不太容易配,不过我也想到了办法。 可以用针灸的方法封锁局部的血脉,也能起到镇痛止血的作用。 不过你放心,若是小嫂子不同意手术,我也不会勉强的,你以前与我说过,患者的意愿是很重要的。” 送走了金宝,锦波也准备休息了,锦瑟去追一只眼,今晚想必是不会那么早回来了。 看了会系统里的资料,吹灯睡觉。 她惦记的锦瑟,这会正催马疾驰,追逐一只眼一伙。 两伙人边追边打,很快一只眼这边就没剩下几个人了。 月黑风高,这也让人少的一方缩小了目标的范围。 他们拐上了官道旁的一条岔道,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锦瑟不想放弃,她带来的土雷还没用呢,吩咐跟来的人四下散开搜寻一只眼的踪迹。 “他受了伤,跑不了多远的,你们找到线索就吹哨子,不要单独行动。” 第七十四章 消灭 众人分散开来,很快就有人吹响了哨子。 锦瑟提着连弩翻身下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到了跟前,只见不远处的林子边上,停着一辆黑漆漆的马车。 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诡异,马儿拉着车,只静静的站在哪儿。 锦瑟叫住了想要上前查看的手下,“都别动,这车子有古怪。” 边上的汉子低头小声说道:“或许是上都城的人,走岔了道,停在这处休息的,我去问问。” 锦瑟轻轻摇头:“我看不像,上都城去的谁不知道这路上不太平,都是拉帮结伙一起走的,即便走岔了道,也不可能留一辆马车在荒地上过夜。 先都不要上前,以防有诈,那一只眼狡猾的很,别中了他的圈套。” 又等了片刻,锦瑟这边的人都聚拢了过来。 锦瑟叫大家都伏低了身子,以免暴露目标,粗这嗓子喊道。 “车里的人听着,咱们并无恶意,是追击这一带的山匪到了此处。 你若知道线索,便知会一声,若还是这般不声不响的,就别怪我们把你当成山匪处置了。” 锦瑟话音刚落,便听见从马车里传出的男声。 “上那边林子里找去,别耽误我睡觉。” 锦瑟总觉得这生意格外耳熟,但在那里听过又实在想不起来。 惦记着追杀一只眼的事,便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留了两人蹲守在这里盯着马车,她带着其他人去林子里搜寻。 若是这人说了慌,那车里铁定有猫腻,等他们回过头来在收拾,只是一定不能放他跑了。 刚进了林子,就找到了一只眼他们逃跑时扔下的受了伤的马匹。 寻着血迹又追了一段,发现林子里的一个小土包上有火光。 悄咪咪的摸了过去,正是一只眼和他的几个手下在那土坡上防守。 他们被追杀还敢点火,是因为占据了有利的地形。 居高临下的守在小土坡上,一只眼也是拼了,从第一次去了锦瑟的庄子便没有占到过便宜。 他一个七尺的汉子,一直被这小丫头片子追着打,得知了锦瑟公主的身份,他本来是想吃下丢了一只眼睛这个哑巴亏的。 本想着报仇什么的可以放放,反正她在那庄上住着,一时半刻的也跑不了。 都城里开了门户,这些外地的肥羊不要钱似的往城里去,他不想错过这个风口。 与报仇比起来,还是先搞事业更靠谱一些。 谁曾想他不去找这丫头的麻烦,这丫头反倒欺负到他的头上来了。 乘这自己出去打野,竟然悄咪咪的把自己的家给拆了。 还搞出个什么公主帮,专门与自己和道上的兄弟对着干。 损失了那么多,必须尽快补回来才行,他已经很小心的尽量绕开他们,加班加点的干。 可今日还是好死不死的碰上了,他原本也是不怕的, 偏他们武器先进,补给又足,自己这边,少了兄弟不说,家也没了,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这死丫头,一步步的将自己逼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在逃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想当初他们七八十号兄弟,如今被她霍霍的只剩身边这六七个人了。 本来干的就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即便今日要死,也不能像条狗似的被人追着打。 一只眼调整了一下受伤的胳膊,火光映照着他的脸,显得格外的凶狠毒辣。 知道锦瑟他们已经追上来了,手里的连弩十分厉害,便压低了身子躲在了小土坡的后面。 对躲在下头林子里的锦瑟喊道:“老子一世英名,皇帝老儿都不怕,想不到今日栽在你这个臭丫头手里。 干脆也别躲躲藏藏的了,带着你的人出来,咱们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输了就算我倒霉,赢了老子就扒了你的皮,挂在树上示众。 好叫天下的人都看看,皇帝算个球,公主老子也杀的。” 锦瑟这火爆脾气,最是听不得别人的挑拨刺激。 顿时从灌木丛里站了起来:“什么臭鱼烂虾也敢在姑奶奶面前叫嚣。 还想杀我,你这种无恶不作的败类,也配……” 锦瑟话还没说完呢,黑暗里一只箭便朝她射了过来,那一箭奇准,晚上视线也不好。 都已经到了眼前,锦瑟才听见动静反应过来,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见“嗖”的声,锦瑟抱住脑袋,被箭的力道带着往后退了两步。 这时才直呼上了大当,那狗东西,分明就是激怒自己暴露位置,搞偷袭的。 取下头顶的兔皮帽子,将箭拔了出来,折断了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两脚。 多亏今日带了锦波给自己兔皮帽子,不然还真要死在这了。 心中暗骂一只眼,卑鄙无耻搞偷袭,还有脸说自己是七尺男儿。 躲到了林子里树木后头,也不敢再弄出响动暴露位置。 轻拍了拍身边的人,小声说道:“你去后面的马身上,把我带来的那两颗土雷拿来。 先炸他们个头晕眼花,再用连弩扫射,总之今天一个也不能放跑了,统统给我拿下。 回去一人多给一斤粮。” 众人一听有奖励,也不觉得冷了,全都摩拳擦掌起来,他们十来个人呢,还对付不了六七个受了伤的山匪吗。 锦瑟点燃了土雷的引信,一旁的壮汉掏出一个特制的大号弹弓,拉弓弹射一气呵成。 土雷弹出,在夜幕里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不偏不倚正打在一只眼他们蹲守的地方。 一团火球哄得一声炸裂开来,灼热的空气,将几个山匪的头发胡子烤出阵阵焦糊的味道。 衣裳自然也不能幸免,锦瑟只需等着,几团浑身带火的人影便从土坡上鬼哭狼嚎的冲了下来。 锦瑟一声令下,身边的汉子纷纷举起手里的连弩,对准目标一顿猛射,很快便结束了战斗。 要说死的最惨的,还得是一只眼,因为他穿着裘皮的衣裳,是及易燃的。 土雷炸开的时候,他整个人就烧了起来,都来不及往土坡下面跑,就被活活烧死了。 再三确认已经彻底消灭了一只眼一伙,锦瑟才带着人马往回走去。 第七十五章 不妙 经过那辆马车,接了看守的手下,这会天已经蒙蒙亮了。 手下见锦瑟回来,忙迎了上来,都听见了土雷爆炸的声音,想必一只眼已经伏法了。 锦瑟抬了抬下巴,指向马车的方向:“车里的人有动静吗,你们可瞧见了,是不是外地来的。 能乘马车出行,想来也不是一般人家,就是有点蠢,在荒郊野外过夜。 今日若不是我们灭了一只眼一伙,他说不得就要遭殃了。” 手下小声道:“公主小声些,车里的人厉害着呢,先前土雷炸了,那人说又吵到他睡觉了。 也不知从车里丢了什么出来,打到我的脑袋。 你瞧瞧,现在还肿着呢。” 锦瑟低头查看,果不其然,那人的额头上鼓着一个核桃大小的血包。 这准头,这劲道,竟然比她练了多日的连弩射的还要准。 这人肯定不简单,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过夜,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她好容易清除了都城周边的土匪山贼,可别又冒出什么难缠的对手了。 不搞清楚这人的来历,说什么也不能放心回去了。 骑着马靠近了些,手一直紧紧扣着掩在袖子下的连弩上。 清了清嗓子道:“今日能一举歼灭此地最歹毒的土匪头子,还要多些先生指点他们逃窜的路线。 如今危机解除了,不知能否请先生出来,也好让我谢上一谢。” 车里并无人应答,锦瑟也不着急,静静地等了片刻。 想着可能是没睡醒,便又说了几句请他出来的话,依旧没得到回应。 不禁有些恼怒,真是给脸不要脸了,好声好气的叫他出来,竟然无视自己。 抬起手里的连弩,“嗖嗖”的射出几箭去,全订在车厢的门框上。 车厢里终于有了动静,锦瑟嘴角轻挑,果然是个贱皮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车帘子掀开的时候,锦瑟却笑不出来了,只想转身离开,最好跑的快一些。 难怪昨夜里听到声音如此耳熟,这人不正是小国师南烛。 南烛一脸疲倦,眼睛下面还挂着乌青的眼圈,只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目光不善的看着锦瑟。 锦瑟不由的汗毛到竖,她可是记得,这小国师最是记仇了,最烦别人打搅他睡觉。 她这一晚上,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他,会不会被他报复啊。 僵着笑脸对南烛说道:“哎呀,这不是小国师吗,这可真是太巧了,在这里都能遇上。 您忙您的,我们事情都办完了,这就回去了。 不用送了,有空去我庄上坐,再见再见。” 一边说着,一边调转马头,连比划带挤眼的示意自己这边的人,赶快离开这地。 这妖孽可不是好惹的,那邪门起来,比锦波还厉害。 对了,锦波还到处躲着他呢,得快些回去告诉锦波这事才行啊。 好端端的,冬至也就明后天了,他不在都城里主持祭祀,跑到这荒郊野岭里来睡大觉,未必不是冲着锦波来的。 锦瑟还没走出两步去,南烛便从车里出来了,脚尖一点,都没见他如何动作,便落在了锦瑟的马背上。 就那样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锦瑟,旷野上的风,吹的他白色的衣袍和发髻上的缎带随风飘扬。 赶巧他身后的太阳正跃出地平线,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圈金边。 再加上他雌雄莫辨的绝世容颜,一眼望去,还真如仙人下凡一般。 跟着锦瑟出来的,大多是周围村寨的农人,即便从来没见过占星台的国师,但这些年也听说过不少。 虽然很多人的兄弟家人,都因为占星台要修建祭台被捉走了,他们也对那套神神鬼鬼的东西并不如何感冒。 可此时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物,小国师南烛,都觉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对占星台有什么误解。 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儿,怎么可能会做那些让他们家破人亡的恶事。 占星台能有什么错,定然是遭到了那皇帝老儿的胁迫,才不得已监造祭台的。 南烛能有什么错,看他还面嫩呢,这样的仙童,怎么可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 怨不得大幽各地的人都要往都城赶,有这样谪仙一样的人物来主持祭祀,即便不能驱邪除祟,能听到他为天下苍生祝祷祈福,这辈子也值了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后悔没早点见过占星台的国师,还一度冤枉了人家占星台,真是该死。 锦瑟并没有回头,自然没看见南烛装神弄鬼的样子。 只是手下的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一个个如中了邪一般,痴痴呆呆的盯着身后的南烛傻笑。 南烛只站在马背上,让坐在他前面的锦瑟十分紧张,见了手下人的样子,更觉得今天怕是要被南烛报复了。 只缩着脖子,也不敢回头看他,正寻思要怎么做才能甩开南烛这个祸害。 身后的南烛便悠悠的开了口:“四公主好精神,折腾一个晚上干了件大事。 听说你在皇陵边的庄子上落了脚,外家来接你都没跟着去。 不如请我去坐坐,也弥补一下你扰我清静的罪过。” 锦瑟暗道一声“不妙”恨不能给两下,方才直接走了多好,偏犯贱去招惹这个妖孽。 带他回去,那锦波怎么办,以前她还觉得占星台既然给锦波改了命,那肯定是不会为难锦波的。 可最近见过这么多人,经历了这么多得事,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 这占星台不遗余力的将冬至的祭祀宣扬的人尽皆知,又在锦波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她捧成了圣女。 闹不好帮她改命,也是为了让锦波成为更好的祭品,她不能让南烛带走锦波。 “小国师事忙,后天就是冬至了,庄子我看就不必去了吧,怎么好耽误小国师的正事呢。 庄子又不会跑,等小国师忙完,我一定请你到庄上好好转转。” 南烛语气平静,似乎根本没听出锦瑟话里十分明确的拒绝之意。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走。” 锦瑟还要再说,可已经有人在前面带路了,只能骑着马跟上。 南烛跳上自己的马车,不紧不慢的贴着锦瑟的马匹往前走。 弄的锦瑟想喊人先回去告诉一声锦波都做不到。 第七十六章 诡计 越往前走天越亮,锦瑟再怎么磨蹭,也还是上了官道。 你不确定南烛见了锦波,是会带她回去吃香喝辣,还是直接带去祭天。 只胡乱瞎猜也不敢直接去问南烛,要说原因吗,纯粹就是因为占星台这些年来对他父皇的影响太大了。 她有些怕他们这些皇子皇女,好不容易摆脱了父皇的控制,接着又掉到占星台的大网里去。 锦瑟之所以会生出这些想法,也是因为锦波对她分析过眼下的局势。 也别想着靠谁从回都城争夺皇权了,想要过上好日子还是要靠自己的。 守着她说话算数的这一亩三分地,先好好把自己壮大起来,等有了资本再去与他们斗。 锦瑟自觉这段时间干的不错,至少消灭了都城附近的匪患,不说整个都城附近太平了。 至少她庄子周围的村寨能安心过日子,不怕总有人来抢砸了。 锦波对她说过,想要好好发展,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稳定。 虽然她现在还不太能明白,锦波是想发展到怎么样一个地步,但保护自己周边的民众那是绝对不会错的。 可是这南烛,实在让她琢磨不透啊,还是问问吧。 侧头对着马车问道:“小国师啊,你这次出城可是办什么重要的事?连冬至的祭祀都不上心了,不会是来找圣女的吧。 那画像我见过,该不会是照着锦波画的吧。” 马车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收声,走快些。” 锦瑟碰了一鼻子灰,举着拳头,龇牙咧嘴的冲着马车发脾气。 心中暗道:“神气什么呀,不就是个神棍吗,姑奶奶我还是公主呢。” 轻夹马腹,比方才走的快了些。 路上遇到不少急着往城里赶的人,祭祀就在明后天,这些人怕也是最后一批了。 不多时就来到了庄上设的茶摊前。 一大早的,路过的人都急着赶路,留下歇脚喝茶的很少。 锦瑟有了主意,可以在这里歇一歇,暗中叫人回去给锦波传消息。 也不用问南烛了,问了他,八成也会不同意,又骑的快了些朝茶摊走去。 离的近了,便瞧见一个十七八的少年,追着煮茶的婆子问东问西。 那少年很是普通,穿着干净整齐,与跟着他的那些个村民并没有什么区别。 锦瑟多看了几眼,想着大概也是附近想要加入公主帮的人,寻到这里来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天一早听了小媳妇的指引,到这里来找锦波的阿宽。 煮茶的婆子被阿宽烦了一早晨,早就不耐烦了。 见锦瑟回来,忙指着正要下马的锦瑟对阿宽说道:“那便是我们主子,四公主锦瑟,你若真想加入,去问她吧。 我一个煮茶的婆子知道什么,你别耽误我做生意了。” 锦瑟下了马,找了张靠近灶台的桌子坐了下来。 挤眉弄眼的对婆子说道:“阿婆,咱庄子上有贵客要来,这头别忙了,你快回去准备准备。 别忘了告诉小六一声,贵客可是从都城里来的。” 婆子闻言知意,扯下围裙,将手里的水瓢塞进刚回来的青年手里。 嘴里应着,转身朝后面的庄子跑去。 那青年十分无奈,他本来是准备过来给小国师斟一杯茶的,现在却被迫站在灶前煮起水来。 锦瑟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南烛的马车,眼见婆子跑的远了,马车里也没传出什么动静来。 这才接着说道:“小国师,不如下来歇一歇,喝杯茶在走。 庄子上寒酸的很,我叫他们去收拾了,一会好了自然会有人来迎咱们。” 那马车动也不动,半点声音也没有,知道的事南烛高冷,不爱搭理锦瑟,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辆空车呢。 楞在一旁的阿宽听出锦瑟就是昨晚救了他们的人。 忙抱拳上前致谢,连吹带捧,将锦瑟哄得十分高兴。 阿宽想要混进公主帮,也是因为感觉锦波会在那里,即便锦波不在,他也可以靠着公主帮的势力,多打听些消息,尽快找到她。 锦瑟得知阿宽也是都城近郊的人,又对他们所做之事十分崇拜,便十分痛快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阿宽也从煮茶的婆子那里打听到了一些情况,知道受公主帮保护的老人孩子,或是没什么战斗力的普通人,大多住在庄子上。 找锦波心切,便一分钟也不想耽误,征得了锦瑟的同意,便追着煮茶的婆子往庄子上去了。 锦瑟一直在茶摊上磨蹭到日上三竿了,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来茶摊歇脚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都十分好奇的打量那辆一动不动的马车。 若不是那匹拉车的黑马不时的摇摇尾巴,还真以为连车带马都是假的呢。 再等一会就要到午饭的时间了,锦瑟为了追击一只眼,可是一宿没睡。 这会为了给锦波争取时间,熬到现在,真是又饿又困,显然已经有点撑不住了。 刚合上眼睛垂下头的时候,马车里突然有了动静。 南烛之所以愿意陪着锦瑟在茶摊上耗了一上午,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在车里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马车里的漏刻已经快到正午了,手忙脚乱的扯过一旁的维帽带上,出了马车。 见锦瑟一脸疲倦,双眼通红的朝他看了过来,瞬间便觉得昨天夜里被打搅的气消了一大半。 其实锦瑟的庄子也不是非去不可的,南烛他无非就是睡觉被吵,有些生气发到了锦瑟的身上。 至于想去庄子上找锦波,那纯粹是锦瑟想太多了。 锦瑟见南烛朝自己走了过来,不免有些紧张。 这都一上午了,锦波该藏好了吧,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也没什么理由再拖下去了。 看了看茶摊上越聚越多的人,突然间又有了主意。 干巴巴的朝南烛笑了笑,扯开嗓子喊道:“哎呀小国师,你若是渴了饿了,吩咐一声便是,我直接给你送去,怎敢劳烦你亲自下车。” 众人闻言,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带了维帽的南烛,一窝蜂的围了上去。 也没工夫去辨别真假,都想亲眼瞧瞧这传说中的小国师。 第七十七章 碰头 南烛没料到锦瑟会来这一手,他本来是想对锦瑟说,庄子今天不去了。 他出来也有两三天了,能遇上锦瑟纯属意外,本来想去她庄上瞧瞧,叮嘱几句不要太过张扬了,小心一些锦怡。 怎料她半路停了车,自己又睡了过去耽误了时间。 他这次出来并不是如阿宽锦瑟想的那般,一定要带锦波回去。 更不可能捉了锦波去祭天,他看过星象,锦波现在很安全,而且就在附近。 如今的局势也还在他能够控制的范围,所以并不急着接回锦波。 见锦瑟如此排斥自己去庄子上,便想到了这姐妹两应该是在一处的。 睡好了,事情也办完了,本想与锦瑟打个招呼自己就回城去了。 却被这丫头给戏耍了,果然与锦波在一处,这些俏皮手段学了不少。 眼见周围的民众全涌了过来,还有胆子大的伸手就要去掀他的维帽。 抬脚就往后退,几步便上了马车,朝都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锦瑟终于松了口气,送走了南烛这个妖孽。 众人没见到南烛的真面目,不免有些失望,大多数人其实也不相信那人就是小国师。 可人一多,聚在一起不就喜欢瞧个热闹吗,管他是不是呢,看看又没什么损失。 这会人已经被他们吓跑了,便有人抱怨起来。 “都怪你们,毛毛糙糙的把人给下走了,是个什么模样都没看见。” 一旁的汉子听见这话便有些不乐意了。 “你还真以为那人是小国师呢,我瞧他身形还是个没长开的孩子呢。 小国师事什么样的人物,怎么可能跑到这荒郊野外的地方来。 别开玩笑了,收拾收拾东西快赶路吧,别错过了城里的祭祀才是正经。” 众人纷纷离去,八卦着方才的事情,有人说,那是茶摊为了招揽生意故意演的。 就与前些日子流传的,圣女住在不远处的庄子上一个道理。 都是为了吸引他们这些外地人过去消费,才这样说的。 这般看来都城也没什么好的,吃穿不如他们这些外地人。 听说之前还有山贼土匪拦路抢劫,如今还搞这些歪门邪道来哄骗他们。 若不是为了参加冬至的祭祀,乞求来年风调雨顺,结束八年的天灾,他们也不会整村整镇的人,组团往都城跑的。 在家里猫冬多舒服惬意,何必风餐露宿的遭这个罪。 见人走的差不多了,锦瑟也喝干了碗里的茶,招呼手下的人守着摊子,巡查周边的情况,自己则翻身上马回庄上去了。 想好好在锦波的面前显摆一下,她不但彻底消灭了周围的匪患,还帮锦波赶走了南烛。 这样的功劳,怎么也能换些更好看的资料给她学习了吧。 这事说来也怪,自从锦波给她传授了那些她从未见过的资料之后,她觉得自己整个人的思想和气质都变了。 现在的她,越来越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了,那些著作里“人人平等”“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话语,总是不停的在自己的脑子里打转。 起初她觉得荒谬,人世间怎么可能人人平等,真要那般还不乱套了。 可随着她看的越多,理解的也就越多,她见识了当权者不作为而引发的灾难。 离开都城后也看见了底层人生活中的苦难。 最近锦瑟总觉得大概那些著作里描述的世间,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才是自己应该追求的。 回到庄子下了马,便一头扎进了锦波的屋里,强烈要求多给她一些好看的著作瞧一瞧。 反正已经解除了匪患,最近也没什么事可做,好好充实一下自己,是个不错的选择。 谁叫她是一庄之主,这么些人都指望她照顾保护呢,自己得不断的进步,才能好好的壮大实力。 到也不是为了去跟谁争抢,只是想更好的保护自己在意的东西。 推开门却发现不对,只见早晨刚收进庄子的那个男子,正与锦波交头接耳的说着悄悄话。 锦瑟几步便冲了上去,一把揪住了阿宽的衣襟。 “你该不会是都城里来的奸细吧,见我妹妹年纪小,想从她嘴里套话是不是?” 阿宽一脸懵逼,求助的看向锦波,眼前这个揪住她的丫头,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公主。 虽然他知道锦波也是,可锦波从没自己承认过,所以他能与锦波平常相处。 可这个就不同了,他不知道这会自己该用什么语气,什么称呼来与锦瑟说话。 锦波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拉开了锦瑟的手。 “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他又没得罪过你,你这么凶干什么。 这个是阿宽,我的朋友,专门来找我的,带了些都城里的消息过来。 不还是你亲自收进庄里来的吗,对人家客气点。” 锦瑟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又将阿宽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 扯过锦波小声说:“我之前问过他,他说他是周边村子的人,你何时有个这样的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对了,我遇到南烛了,茶棚的婆子可有与你说。 你怎么没去皇陵躲一躲,不怕他真的来啊。” 锦波不屑的说道:“怕他作甚,一个神棍而已,他还真能把我捉去祭天,你们放心好了,占星台不会让我死的。” 后半句,锦波没有说出来,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和心血,搭上了大半个国家的财力物力和人力,把我的灵魂弄到这个时空里来,肯定有更大的企图和阴谋。 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拿我去祭天呢。 在联系国师星回与锦波亲娘的关系,这里头有许多锦波现在还不知道的事情。 但这些现在也不妨碍她排斥南烛,追求自己想要的自由生活,影响自己身边的人,让他们变的更好,让生活变的更好。 阿宽见了锦波,悬了好些天的心才放了下来,见她平安无事,对那些坏事也有了准备,便记挂起山洞里的阿娘妹妹和孩子们来。 索性这庄子离的并不远,过去看他们,一个来回一整天也足够用了。 既然这边有了结果,阿宽便想回山洞去照顾他们了,寒冬将至,他是有些放心不下的。 第七十八章 入迷 阿宽见了锦波,悬了好些天的心才放了下来,见她平安无事,对那些坏事也有了准备。 该与她交换的情报也说的差不多了,便记挂起山洞里的阿娘,妹妹和孩子们来。 还好山洞与庄子离的并不远,过去看他们,一个来回一整天也足够用了。 又见锦瑟对锦波十分维护,两人还是亲姐妹,到也不必自己这个外人留下照看。 只是谢家怕是回不去了,母亲妹妹和孩子们,以后都得指望自己过活了。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阿宽便想回山洞去了,寒冬将至,他是有些放心不下的。 锦瑟吃了些锦波房里的零嘴,已经倒在锦波的床上睡了过去。 阿宽小声对锦波说道:“我看你这边挺好,有你亲姐照顾,我也就放心了。 我阿娘,妹妹还有你交给我的那些孩子,还等我呢,我这就回去了。” 锦波不知道阿宽这是什么意思:“你找我就是为了给我带话的吗,不准备留下来啊,也不回谢家去了。” 阿宽点了点头:“决定出来找你的时候就知道回不去了,以前很羡慕那些有钱人家的生活,总觉得那才是人过的日子。 可真的见识过了,觉得也就那么回事,面上光鲜亮丽的很,心里指不定有多脏呢。 我这人注定没有飞黄腾达的命了,更何况我还背着那样一笔血债,更不能帮着那些人去与我一样的穷苦人身上刮油水。” 锦波明白了阿宽的心意,便不再问了,只是冬天马上就要来了,他如今没了能糊口的营生,要如何养活家人和那几个孩子。 “阿宽,不如将你阿娘和妹妹都接到庄子里来吧,等明年开春了,你们回家耕种也好,想留在庄上也成。 那些孩子原也不是你的责任,带过来照顾也方便些。 总之先熬过这个冬天再说,人多力量大,聚在一起才安全。” 阿宽有些犹豫,他知道这庄子上的人已经很多了,锦波心又善,肯定不会弃自己于不顾的。 可这两姐妹来这里也没有多久,山贼也已经剿灭干净了。 留下怕是没什么事情可做,再带了阿娘妹妹过来吃白饭,很怕会给锦波添麻烦。 自己有手有脚,山洞里也能种些粮食,熬过这个冬天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便想着拒绝了锦波的好意,再说他来找锦波也不是为了从她这里得什么好处,不过是不想她被人伤害罢了。 锦波看出了阿宽的犹豫,不等他回答便说道:“就这样定了,刚好库房那边缺个清算记账的人,交给别人去做我也不放心,你来做最好了。” 听锦波这样说,阿宽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锦波给了自己一份工作,她是需要自己的,这怎么能拒绝。 笑着点了头:“行,那我便留在庄上吧,能帮上你就好。” 锦波拍了拍阿宽的胳膊:“你是我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朋友,活着本就不易了,咱们要相互扶持,互相帮助才行。” 阿宽有些激动,这样的话他好多年都没有听到过了。 在这样的世道里,能遇到一个真心待你的朋友,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转过头去,小声说道:“我瞧天色还早,这就出发把他们接过来吧。 晚间该是回不来的,明天这会应该就能回来了。” 锦波点了点头:“也好,你赶庄上的牛车去吧,要不要我喊两个庄上的人过去帮忙?” 阿宽忙摆手,起身就朝外头去了。 “不用不用,有牛车已经很好了,明天中午肯定能回来了。 我阿娘做的一手好茶饭,来了庄上也不会吃白饭的。” 锦波跟着出了屋:“先别说那些了,先将人接回来吧。” 话落解下腰间的连弩递给阿宽,“这个你拿着,防身用。” 吩咐人去套车,站在院里给阿宽教了使用的方法。 送走了阿宽,便一头扎进屋里研究系统里的水车风车去了。 听锦瑟说,冬天过完,就该忙春耕了,到时候要犁地种田,攒下多多的粮食,人才能有吃的。 这个课题对锦波来说很是新奇,她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 只能从系统里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也终于知道这个时空,大概是处在一种叫农耕文明的进程里。 系统里也列出了当前文明程度下,可能出现的科技和物种。 锦波也不想太过招摇,毕竟树大招风,再说还有那么多人,暗戳戳的盯着自己。 还是一点点发展,慢慢的壮大比较好。 将一些升级版的农具图纸整理好,锦瑟也睡醒了。 踢了踢床脚喊口渴,锦波也不惯她臭毛病。 “都在桌上自己起来喝。” 锦瑟摸到桌边,咕咚咕咚惯下小半壶去,瞥眼瞧见了桌上的图纸。 津津有味的端详起来,“这都是啥,新式武器吗,有没有土雷厉害?” 锦波一把夺过图纸,“你不是说过了冬要春耕吗,这些都是给农人种地用的。 山匪也清干净了,你别总想着往外跑了,庄子上的事也管管吧。 这可是你的庄子,咱们的大本营,你别一天到晚总想打打杀杀的事了。” 锦瑟有些不服气的嘟着嘴:“这不都是受了你的影响,好日子要自己争取,胜利要靠斗争。 再说庄里的事不是有你吗,我只管外头有没有人来欺负咱就行了。” 一边说一边捏着盘子里的饼渣往嘴里放。 “对了,你之前给我看的那些典籍还有吗,再给我来点,这闲下来了我总得有点事做,多多学习才行,这也是你说的。” 锦瑟这爱学习的态度,很得锦波喜欢,之前给她看的那些都是比较著名的名著典籍。 既然锦瑟能够接受,看样子还挺喜欢,那就必须给她整点高端上档次的了。 翻开系统查找,自己以前看过的,觉得很不错,就这几本吧。 《马列主义》《毛选》《军地两用人才》点击提取,注入锦瑟的眉心。 “你能把这三本书研究明白,就算你这辈子没白活,我以前也看过的,还是有许多东西不能理解。 你先看看吧,之后咱俩可以讨论。” 锦瑟立马入定,研究著作去了,看书看的入迷,连晚饭都没吃几口。 第七十九章 熟人 阿宽紧赶慢赶,在天黑前到了山洞,怕天黑会有猛兽伤了牛,便牵着牛进了山洞。 洞里一切如常,孩子们见阿宽回来都十分高兴,围着他问东问西。 还对他说,他离开的这些天,他们都十分听话,跟着阿瑶姐姐学了不少东西。 美妇人从草屋里走了出来,招呼阿宽进屋说话。 “可找到你要找的人了?事情办妥了就不要在出去了,你既然已经回不了谢家了,就留在洞里好好过冬吧。 撂下的学问也该捡起来了,咱们王家,始终是个耕读人家,无论世道如何,你都不能忘记这一点。” 说着掀开了铺床的草垫子,下头整整齐齐的摆着五个大幕箱子。 阿宽知道里面满满当当装的全是书,这是他去接阿娘和妹妹过来避难时,阿娘说什么也要带在身边的东西。 阿宽至今都不太能够理解阿娘的做法。 人都活成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状态了,还留着那些不当吃穿的破书做什么。 什么学识气度,在天灾人祸面前,连一粒尘土都比不上。 阿宽看着那几大箱子书,眼皮不由的跳了跳,心里虽然很抵触,但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忤逆阿娘,他是万万不敢的。 脸皮抽动,笑了笑:“阿娘,你先坐,我有事与你说呢。” 美妇一见阿宽的脸色,就知道他想岔开话题,小时候就是这般,一听要他读书学习,就想法子躲。 这么大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不由叹了口气,放下草垫子,端正的做好。 眼睛一扫,便看见了阿宽脚上那双已经破了洞的布鞋,心中不由一酸。 想到阿宽打小就最是讲究吃穿了,他们王家,在村里也是叫的上名的富户。 几代人的经营说败就败,好好的一个家也说散就散了。 如今好容易才团聚,她怎么又犯了以前的老毛病。 眼前的儿子,早就不是那个追着她要糖要饭的小孩子了。 已经是个可以为家人顶门立户的男子汉了,自己这个当娘的,能做的,要做的只有支持他,鼓励他而已。 他已经不需要自己再教导他,控制他了吧。 能够平安,正直,善良的活着,就是她这个当娘的最大的福报了,她不能在要求更多了。 阿宽见阿娘低头不语,以为是自己的抗拒让她伤了心,忙蹲在她的脚边安慰道。 “阿娘,你别生气啊,你放心,书我肯定会继续读的,只是眼下还是要先想法子过了冬才行。” 见美妇还是不理,接着说道:“阿娘你别不理我啊,我听你的就是,不就是读书吗,现在就读也没问题。” 美妇“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眼中带泪,抬手轻拍了一下有些着急的阿宽。 “傻儿子,阿娘没生气,那书你爱读便读吧,你如今大了,阿娘不该在对你指手画脚了。 我和你妹妹以后可全靠你了,有些事情该让你自己拿主意才是。 你不是有事与我说吗,说吧。” 阿宽不放心的又看了几眼阿娘的脸色,确定她是真的没生气,才放下心来。 将找到锦波的过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又说道答应了锦波来接她们回庄子上去过冬。 美妇沉吟片刻,对阿宽说道:“你既然答应了别人,到不好出尔反尔,我和你妹妹不要紧的,在洞里过冬没什么问题。 你明日带着这些孩子回去便是了,她与你有些情谊,可我与你妹妹即不是庄上的佃户,也不是皇室的仆从,不好过去打扰。 现在这般就挺好,待开了春,若是光景好些,我就和你妹妹回村子去把以前荒废的田地耕种耕种,总归不会活不下去的。” 阿宽听到阿娘这般说,就知道阿娘想岔了。 “阿娘,锦波和庄子不是你想的那般,我也不是卖身给锦波为奴为仆的。 你也知道这些年年头不好,最近还闹匪患,庄子上住的都是都城附近村寨的老弱妇孺。 并不是受了胁迫去给公主当仆从的,我不是与你说了吗,锦波的四姐锦瑟公主,召集了人手,清理了匪患。 她们真的是在做好事,与我们以前遇到的那些达官显贵不一样的,你随我去看看就明白了。 你去了可以在灶上帮忙,阿瑶也可以帮忙照顾庄上的孩子,不会添麻烦的。” 美妇还是有些犹豫,她不信这年头有人会不求回报的去保护她们这些平头百姓,更何况人家还是公主。 可自家的好大儿是不会骗自己的,这些事听着也不像是哄人的。 阿宽接着说道:“留你和妹妹在洞里过冬我也不放心,阿娘若是不想去,我也只能做个背信弃义的人,留下来与你们在一起了。” 美妇眼珠一瞪,吓的阿宽打了个激灵,赶忙讨好的说道。 “阿娘我说笑呢,你儿子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人的。”见美妇缓和了脸色,这才接着说道:“锦波真的很好,她与别的公主不一样,阿娘见过就知道了。” 美妇伸手戳了阿宽的脑袋:“你呀,好似见过别的公主一样。 收拾东西吧,明天一早出发,不过我可与你说好了,开了春我与你妹妹是一定要回家去的。” 阿宽高兴的起身:“这么说阿娘同意了。”转身对外面说道:“阿瑶别看牛了,进来收拾东西,明日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美妇但笑不语,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几件出来避祸时带的衣裳细软,再有就是那几大箱子书了。 最要紧的,应该就是阿瑶在山林里挖到的那一麻袋土豆红薯之类的根茎作物了。 阿宽本不想带的,庄上搜刮了几个土匪窝点,粮食物资今冬该是不会缺的。 奈何母亲和妹妹坚持,也只能老实的搬上了车。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就驾着牛车出发了。 不过半天的路程,很快就走出了山坳,刚上了附近村民们踩踏出得小道,就在路上瞧见一个背着木箱的人。 走近了才看清楚,这不是在皇城时,锦波照顾的那个药童吗。 不由拔高了声音:“金宝?你是叫金宝的吧,还认得我吗?我是阿宽。” 第八十章 照看 金宝扶了扶药箱,转身看了眼驶过自己身边的牛车。 声音有些耳熟,只是这人的面相,自己实在想不起在那里见过了。 忽见车上的大木箱后面探出几个小脑袋来,一眼便认出这些是锦波送去谢家的那几个孩子。 恍然想起,跟着孩子一起被锦波送走的那人好像是叫阿宽。 只是那人尖嘴猴腮,与眼前这个青年一点相似之处也没有啊。 试探的问道:“你是阿宽?几月不见,有些认不出了? 可你们不是去了谢家,怎么会在这里遇上?是出了什么事吗?” 阿宽跳下牛车,与金宝同行,好与他说话。 “我还想问你,不是与锦波在一处吗,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荒郊野岭里来了。” 两人小声交谈,交换了一下分开这段日子,彼此的经历,这才相视一笑,一同往庄子走去。 金宝出来巡诊,昨天夜里没有回去,自然不知道阿宽去了庄子的事。 走这样僻静的小道回去,也是想采些得用的药材。 交谈下才知道,昨天两人都去了那小媳妇的家里,金宝心想怪不得能在她家看见烤熟的土豆呢。 他们回到庄上的时候,正赶上吃午饭。 留在庄上的大多是老弱妇孺,年轻力壮的要么在山上驻守,要么在外头巡视。 大家不争不抢,很有秩序的进入饭堂,老老少少的十分和谐。 美妇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有些愣住。 锦波连拖带拽的将沉迷学习的锦瑟拉出了屋,便瞧见回来的阿宽金宝几人。 凶巴巴的扯着锦瑟说道:“乖乖给我去吃饭,不然我就把书收回来。” 警告样的瞪了她一眼,将她往饭堂那边推了一把。 调整了一下情绪,上前与阿宽的家人打招呼。 见阿宽的阿娘是个气质出众,十分漂亮的少妇,顿时心生好感。 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正犹豫是该叫大姐还是叫阿姨呢,就被一群从车上跳下来的小崽子给围住了。 阿宽的阿娘十分懂规矩,见锦波过来,便拉着阿瑶整理形容,待锦波站定,便要给她行大礼。 草民见了公主,可不是得行礼问安吗,虽然阿宽对她说过,锦波不在意这些,可真见了公主殿下,这礼,还是不能废的吧。 母女两的动作,到吧锦波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了两人。 “阿姨快别这样,我一个小孩子受不起的。” 锦波这一喊,将美妇惊了个哆嗦:“使不得使不得,殿下怎么能叫我阿姨。” 锦波哈哈一笑:“你是阿宽的娘亲,我不叫你阿姨叫什么啊。 你也不用叫我殿下,叫锦波就好,我们这里不兴那些,你随意点就好。” 锦瑟端这碗往嘴里刨饭,瞧见庄上来了新人,锦波又在与他们说话,便朝这边走了过来。 嘟嘟囔囔道:“来新人了啊,锦波你看着安排吧,我吃过饭了啊,你被在打扰我学习了,晚饭不要喊我,我这碗里的够吃。” 锦波转头道:“四姐你过来,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学习也不在这一会。” 锦瑟嘴里说着麻烦,还是朝锦波那边去了,一边吃饭,一边打量几人。 锦波虽然说了这里不兴那些,可阿宽的阿娘心里还是有些虚,拉着阿瑶又要拜。 锦瑟侧了侧身,嘟囔了一句:“不用。” 美妇这才信了阿宽说的,这里的公主和别的公主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她没想到,公主性情竟和寻常人家的女儿是一样的。 这两位看起来还是孩子,可她们能想到护佑寻常的百姓,打击周围的土匪,这份胆量和气魄却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没有的。 说不上是心疼还是怜悯,或许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悲哀吧。 孩子不能像孩子,总有不该是他们这个年龄该承担和背负的责任与重担。 相互介绍了一遍,锦瑟也吃饱了,打着隔说道。 “总之欢迎你们来,不要拘束,把这里当成家就好,有什么事找锦波。”话落便端着碗回屋继续学习了。 锦波领着众人去饭堂吃饭,众人见锦波过来也不拘束,只点头示意,并没什么大惊小怪。 这样的态度,再一次颠覆了美妇对于“公主”“皇族”一贯的认知。 直到他们同桌而坐,吃一样的东西,少妇才明白了锦波说的‘这里不兴那些’是个什么意思。 她有些接受无能,完全不能想象这样的事是如何发生的,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 坐在了锦波为他们分配的屋子里,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些事是真实发生的。 她今日与一位公主坐在一个桌上吃了顿饭。 阿宽帮着收拾好了东西,见阿娘满脸恍惚,忍不住问道。 “阿娘,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叫金宝过来给你瞧瞧可好。” 美妇如梦初醒:“阿宽,你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啊,阿娘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 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公主,我瞧她对你十分信赖,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她。” 阿宽笑着点头:“那是自然,阿娘与妹妹就歇在这处吧,我领了仓房那边的差事,就不与你们住在一起了。 空了我便去问问,帮你和妹妹也找些事做。” 美妇欣慰的点了点头:“你只管忙好你自己的事就成,我瞧吃饭的人不少,灶上肯定是忙不过来的,我自己去问问就是,你不用操心了。” 阿宽看了看码放在墙角的书箱,打开来挑了几本放在怀里。 “阿娘,你放心吧,书我会好好看,事我也会好好做,绝不会给王氏丢脸的。” 锦波的房里,小萝卜头站了一排,与分别时相比,长高了一些,脸颊上也有肉了。 起色好了许多,也活泼了许多。 锦波点着头,阿宽这人不错,说话算数,是有好好照顾他们的。 转头问金宝:“庄上的孩子谁在照看啊。” 金宝摆弄着手里的草药:“谁家的孩子谁照看呗,爹娘不在的就爷奶照看,爷奶照看不过来,就大的带着小的跑。 你不用担心他们,村里的孩子都皮着呢,前些日子还差点把畜棚那边的草料堆给点着了。” 第八十一章 颠覆 锦波搓着下巴,看着眼前的萝卜头。 “这可不行,孩子可是花朵,不好好照顾会长歪的,得找个人专门看管才行。” 金宝“啪”地合上药箱:“你别看我,我可没空看孩子,我得巡诊采药,研究病历,还要抽空帮你照看仓房那边的事。” 锦波上前拍了拍金宝的肩,金宝不得已又坐了回去。 “哎呀,那些都是小事,我不是说了吗,孩子是未来,他们的事才是大事。 你又心细,又耐心,照顾孩子最合适不过了,仓房那边有阿宽呢,不用你照管了。 照顾孩子非你莫属,你就不要推辞了。” 金宝面容扭曲,带上一张痛苦面具,伏在桌上抗议:“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吧,这辈子要被你这么使唤。 这些崽子上蹿下跳的,我照看他们哪里还有时间精进医术啊,锦波你饶了我吧。” 锦波眼珠一转:“我这里有本神书,昨日给锦瑟找资料的时候翻到的。 叫《赤脚医生手册》正适合你这种初入医学的新手,比你现在看的那些实用多了,简单易懂,没学过医的人,看了这本书,也能成当时神医,你想不想看。” 金宝听了这个,瞬间来了精神,指着锦波道:“你,你不是好人。” 锦波一拍桌子:“你就说要不要吧。” “哼!”金宝实在抵挡不住新书的诱惑,“要,不过我只照看他们两个月。” “不成,至少到明年开春。” “三个月,不能在多了,你总要给我留些时间看书吧。” 两人正在屋里讨价还价,阿宽便在外面敲了门,进屋见二人争的面红耳赤。 问道:“你两怎么了,吵什么呢。” 金宝见来了外援,想到在皇城里避难的时候,阿宽也没少挨锦波的欺负与威胁,对自己此时的处境该是感同身受的吧。 起身对阿宽说道:“锦波她威胁我,让我照顾庄上的孩子,我一个大男人,哪懂得照顾孩子,阿宽你给评评理,锦波是不是有些不讲道理了。” 阿宽嘿嘿一笑,终于有人体会到自己当初的感受了。 “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她,她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见锦波撅了嘴,忙接着道:“你也是,好端端的惹她干嘛。” 转头又对锦波说:“金宝说的也没错,他一个男孩,哪里懂得怎么照顾孩子。 你若真想找人看管他们,不如让阿瑶来吧,她很喜欢孩子,与他们相处的也好。 如今我们都来了庄子,我看这事挺适合她的,锦波你就不要为难金宝兄弟了。” 金宝总算松了口气,“我看行,叫阿瑶来吧,阿瑶最合适了。” 锦波挑了挑眉,人家才刚来,环境还没适应呢,就要开始干活了,总觉得不太好。 但这既然是阿宽提出来的,见他好像也很希望自己的妹妹能接下这个差事,想必也不是很介意一来就要投入工作的,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皆大欢喜,锦波便跟着阿宽出了门,要去与阿瑶好好说一说看孩子的事。 她想着,对这些孩子,不仅仅是照顾看管,更重要的是要在他们心里埋下一粒种子。 一粒热爱自由平等的种子。 金宝解除危机,笑的见牙不见眼的,突然想到,锦波说的那本书还没给自己呢。 背着药箱追了出去,“锦波,锦波,书呢,书还没给我呢。” 锦波冷笑,回头对一脸急切的金宝道:“别想了,先把你手上那些学明白吧。” 金宝跺了跺脚:“哎呀,好锦波,有事好商量,你别急着拒绝吗。” “你这人真奇怪,刚才不还说我不是好人吗,我这会不想看见你,等我气消了在说。” 金宝没法,只能打消了软磨硬泡的念头。 一回头,见锦瑟正爬在窗边朝他招手,这两个都不是好惹的,本不想理会,但都已经被人看见了,只能磨磨蹭蹭的挪了过去。 “金宝,你来,帮我抄些东西,我一个人抄的太慢。” 金宝抿了抿嘴,摇头:“我没看,还要研究病历呢,你找别人吧。” “嘿!”锦瑟啪地关上窗子,金宝刚一转身,她便开门一把扯住了金宝的领子,将他拽进了屋。 “我这个可比病历有趣多了,这可是锦波给的,你确定你不想看看。” 本有些心塞的金宝,瞬间火气全消,十分自觉的坐到了桌边,拿起锦瑟抄好的纸张细读起来。 这些都是锦瑟手抄的,字迹十分潦草,看起来有些费劲。 但上面记录的内容却叫金宝有些欲罢不能。 都是锦瑟从锦波给的那些著作里摘抄下来,结合自己的理解整理而成的。 虽然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也足够颠覆金宝此时此刻的认知和世界观了。 若不是金宝与锦波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又接触过锦波教给他的那些先进科学,接受能力比一般人要强一些,看完这些怕是都不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了。 握着稿纸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锦瑟,你,你心里真的这样想吗,你可是大幽的公主,‘人人平等’‘无产阶级’这样的事情,你确定你能做的到吗?” 锦瑟双手扶着桌沿,目光十分坚定的点了点头。 “只凭我一个人肯定是做不到的,但我愿意为了这样的生活努力去做。 让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人们努力的生活,不再是为了满足皇权的需要,或是别的什么。 只是为了将来能过上平安富足的日子,让子孙后代健康的长大。 人人都不必在忍受谁的压迫和剥削,公平公正的活在这个世间。” 金宝咽了咽口水,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从一个公主的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言论。 本以为锦波就够疯的了,没想到他们姓锦的这一家子,疯起来一个比一个厉害。 这样的事,别说做了,即便说出来,都是大逆不道,颠覆传统的。 “锦瑟,你还是冷静些吧,这事不是凭一腔热血,一天两天就能做成的。 你最好跟锦波商量商量,这东西若是传出去,会给咱们引来灾祸的。 你复述,我来帮你整理抄写,但你得答应我先不要外传才行。” 第八十二章 热闹 “我叫你过来帮我抄写,为的就是让更多人知道,日子是可以这样过的。 你不让我外传,那我忙乎个什么劲。” 锦瑟对于金宝的劝解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她想让更多人知道和支持自己的理念和想法。 因为她觉得这是正确的事,是解决和改变大幽如今困境最好的办法。 金宝见劝说无效,也知道锦瑟这会正在兴头上,自己若说多了丧气的话会打击锦瑟的积极性。 再有这姐妹两又是一个脾气,认定了什么事,十头牛怕是也拉不回来的。 不如换个说法让她消停一些,“既然如此,那便依了四公主。 只是锦波给你的东西你都看完了吗?你只钻研了这么一点,就生出这样多得感悟,若是学完了,会不会理解的更加透彻一些呢。 再有,你一个人学习,所得结果也只是因你个人喜好得来的结论,你既然想让更多人接受你的想法,就得多听些别人的见解才公平不是吗。” 锦瑟正翻看自己的手抄,查看需要修改填补之处,听了金宝的话,略抬了抬头。 “我喊你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你快多抄一些,我要发给庄上的人传阅。” 金宝撂下笔:“不是说自由平等吗,这些都是你批注过的,你这是要将你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谈何自由平等。 依我看,你不如将原著复述出来,找几个信得过的人,一同研读,相互交流,那样得出的结论才容易被大多数人所接受。” 锦瑟先是一怔,随后释然:“你说的倒也有那么一点道理,既然你这么会讲那这事就你去办吧。” 金宝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自己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办呢。” 抓起桌上的稿纸,往门口跑去:“这些我先看着,四公主就自己先学吧。 索性今冬也没有什么要忙的事了,四公主可以安心的学,放心的学。” 话落人已经到了门口,锦瑟挑了挑眉:“你不是说要人多一起学吗,哎,你跑什么呀,我话还没说完呢。” 金宝已经关上了门,将手里的稿纸折好放在了胸前,转头对屋里的锦瑟说道。 “四公主天资过人,思想超前,用不着与旁人讨论,更不必旁人指点。 我之前说的话不做数的,四公主忘记便是了。” 生怕锦瑟追出来揪住自己不放,脚步匆匆的往自己屋子去了。 看样子自己得多去外头看诊了,留在庄上这两姐妹总要让自己去做不擅长的事,哪里还有时间好好精进医术了。 那边锦波见了阿宽的妹妹阿瑶,是个很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十六七岁的样子。 继承了他们阿娘的美貌,肤白貌美,很懂规矩,站在美妇的身侧,十分好奇的打量着锦波。 美妇还是有些拘谨,得知了锦波的来意,很开心的替阿瑶答应了下来。 锦波本想传授一些看管教育孩子的资料给阿瑶,可美妇还在,怕自己的举动会吓到人家,只能以后有机会在说了。 出了他们的屋子,又陪阿宽去了仓房,带他了解了一下以后需要他负责的事情。 庄上如今住着附近村庄百十口老弱妇孺,都是进山躲避灾祸的,来庄上的时候,也没带什么口粮衣物。 因各家都有人跟了锦瑟去铲除土匪山贼,所以所有的食宿用物如今都是由庄上提供的。 锦波陪着阿宽清点物资,好在端了几个土匪的窝点,夺回来的粮食也够这么多人撑到明年开春了。 阿宽捡起地上的卷轴,抖开便见是圣女画像,不由调侃道。 “这画像还是谢家帮忙印的,没想到在这里都能见到。” 锦波突然想起画像上的那枚印章,好个谢启明,交还印章时明明说他不过是代为照管。 可现在不还是控制着这些产业为谢家赚钱吗,说什么交还自己,怕也是说说而已的吧。 明明知道画像上的人是自己,还是印的都是,恐怕在他们眼里,亲情再怎么重要也比不过赚银子来的实惠吧。 她之前以为阿娘的那些产业多半是落到了占星台的手里,毕竟星回和阿娘的关系不简单。 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帮自己改命,听锦瑟说阿娘与他们做了交易,她想着多半就是那些产业。 可听阿宽这么说,那些产业分明还受谢启明的掌控,那占星台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图些什么呢。 “阿宽,我一直想问,谢家为什么要印这些画像?是谢贤还在找我吗。” 阿宽收起画像,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大爷一开始并不知道这画像印的是你,谢家能用的工坊都在启越镇上,直到这画像传到了都城,才知道这画像印的是你。 问过才知道,这订单是占星台给的,若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跑出来找你。 我觉得他们都对你不怀好意,你还是小心些的好。” 锦波点了点头,一直这样躲着他们确实被动,谁知道他们一个个的什么时候会对自己出手。 也是时候为将来多做些安排和打算了。 两人出了仓房,便听见前面院子里闹哄哄的。 明天便是冬至,都城里的祭祀,从今天夜里就要开始了。 虽说都城附近的百姓对这些拜神祭祀的事情并不如何热衷,但这怎么说也是难得一见的热闹和奇观。 许多人都想去都城里瞧个热闹,外头的人打破头的往都城里挤,他们离的这样近不去看看怎么能行。 庄上负责治安的汉子拦在门口,不让他们随意出庄。 “主子吩咐了,不让到处乱跑,你们这不是老就是小的,大冬天的出去冻着了算谁的? 再说那糊弄鬼神的事,有什么好瞧的,咱又不是没吃过那些苦头。 都回去吧,别给主子找麻烦了,真想热闹,就把你们私藏的那些米面拿些出来,弄些好吃好喝的,大伙团聚团聚就成了。 何必跑城里去吹冷风。” 许多人听了劝,回了自己休息的屋子,也有一些头铁的,说什么也要出去瞧瞧不可。 “我们又不是这庄上的奴仆,来时不是说了来去自由吗,怎的这会想出去瞧个热闹都不让了,也太霸道了些。” 第八十三章 祭祀 说话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丈,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他的乖孙。 那小孩七八岁的样子,一边吸溜这鼻涕,一边“就是就是”的频频点头。 晃着老丈的胳膊,“阿爷快点,再迟些天都黑了。” 汉子好言相劝,那老丈偏是不听,非要带着乖孙去都城瞧热闹。 汉子说:“路上危险,你们腿脚又慢,出了事我可担不起责。” 老丈吹这胡子:“危什么险,山贼不是被你们清理干净了,我老汉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出去走走能怎么着,让开让开。” 汉子没法,又不能对老人动粗,见锦波来了,忙把烫手山芋丢给了她。 “六公主来了,你们问她吧,我是管不了了。” 平头百姓,对公主这个称谓还是有些敬畏的,在加上锦波名声不好,对她便有些忌惮。 见锦波过来,都不吭声了,锦波对他们的态度到不介意。 想去瞧热闹也不是不行,人本来就需要一些娱乐活动。 若是条件允许,她都想去瞧瞧南烛那小神棍操持的祭祀是个什么情况。 汉子的顾虑也合情合理,这么冷的天,老老少少的腿这去都城,确实不像话。 拉过汉子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汉子皱了皱眉:“主子你也太惯着他们了,留了他们在这避难,供吃供喝的,还杨处毛病来了。” 锦波无所谓的笑笑,“想去就去吧,长长见识也好,你找几个人跟着,只要进了都城别乱来就成。 顺便你们也去打听一下都城里现在的情况。” 汉子点头应下,套了两辆牛车,带着想去瞧热闹的人离开了庄子。 一行人赶在天黑前进了城,原本热闹拥挤的都城,今日却显得有些冷清。 所有人都集中在围绕皇城的那几座祭台前,有身穿青布长衫的男男女女引导众人燃香祭拜。 人虽多,但也颇有秩序,现场并不混乱。 庄上的老少来的较晚,也不是过来拜神的,所以并没有往前去,只在外围瞧个热闹。 许多商铺小贩聚集于此,逛起来也十分有意思。 汉子将牛车停在专门的场院里,吩咐大家注意安全,这几天都城里不宵禁,大家明日中午来这里集合,一起回庄子。 他带着任务来的,便留下一人看车,自己去了商铺摊贩那里打听消息。 这一场祭祀,吸引了大幽四面八方的信徒前来参与。 规模不可谓不壮观,经历了八年天灾人祸的大幽百姓,也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这场祭祀上。 天边最后一丝光明隐去,高大巍峨的祭台也一座接着一座的亮起。 一团团橘色的光亮,在香火烟气的笼罩下,散发出温暖人心的光晕。 那一座座祭台,像黑暗中的灯塔,给受尽了苦楚的信徒们,照亮了未来的道路。 而这些富丽堂皇的祭台下,便是已经破败阴冷的皇城。 数月前这里还是整个都城,最为完整的建筑,此时却无人在意坐在这所皇城里早已名存实亡的大幽皇室。 锦怡面容阴冷,事到如今她装都懒得装的,一脸凶相的指着大殿下头跪成一排瑟瑟发抖的官员。 “废物,饭桶,这么点事情都办不明白,叫占星台占了这样的便宜。 让你们收缴的税银呢,为何到现在还不送上来。 你们做了大幽的官,就得为国排忧解难,瞧瞧现在的形势,外头那些贱民只知求神拜仙,不敬皇室,已经忘记是生活在谁的土地上了。 叫你们管理,你们就给我管成这般。” 下头的一位官员刚想辩解两句,却被一旁的的同僚拉住了。 无他,怕被连坐,惹了这位不高兴,他们全得一起跟着受罚。 真不知造了什么孽,好好一个大幽,被折腾的国不像国,君不像君。 锦怡越想越来气,她不过是想为自己将来离开大幽赚足本钱,铺好路。 替锦萧监国,也不过是权益之计,大幽会如何,百姓会如何,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早晚是要离开这的,只不过是在离开之前打好基础罢了。 谁能想到,锦萧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好起来,还不能理事。 她每日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烦都烦死了,都城的大火又不是她放的,凭什么现在重建一直管她要钱。 各地涌进都城参加祭祀的贱民,享受着皇室维护的安全与秩序,却满脑子都是占星台散布的那些鬼话,对皇室连一个“谢”字都不曾有过。 事情都是她在做,名声和银子却全叫别人赚走了,这叫她如何甘心呢。 “传令下去,从明天开始,进出都城按人头收费,城里的商户税银翻倍。 无有银钱的,可拿粮食抵兑,否则守城的兵士就叫他们去养好了。 谁若是再被偷了抢了,也不要在来找皇家处理。” 说完起身离开,一群臣子大气都不敢喘,俏没声的退到殿外,这才敢凑在一起小声交谈。 “这日子没发过了呀,这民众本就对如今的政令怨言颇多,早就不吃皇家那一套了。 这城里好容易恢复了一些人气,像她这般搞下去,谁还愿意留在这里。” “谁说不是呢,若不是她手里握着都城防卫,我早不干了。” “要我说干脆想个法子,将防卫从她手里夺过来算了。” “你说的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当下谁能有这样的实力和手段,那可是几千军士,光吃喝粮饷也不是小数目了。” 几人哀叹一声,相互对视,不约而同的说出了一个名字“谢贤!” 警惕的瞧了瞧四周,露出我懂你的神色来。 锦怡刚回了寝殿,看见堆在桌上的公文,头便大了。 一阵风吹过,皇城外的香火气飘了进来,低沉的吟唱祝祷声,也钻进了锦怡的耳朵里。 本就心烦意乱的她,越发暴躁了,不等前来回事的宫人说话,便一脚踹了上去。 宫人忙跪伏在地:“殿下,小国师来了,如今正在陛下房里,请您过去。” 锦怡双目圆睁:“什么,南烛来了?他不该在主持祭祀吗,他来干什么。” 急吼吼的提着裙子,往锦萧的寝殿跑去。 第八十四章 罪人 自从锦怡离开占星台,就再没见过南烛,即便占星台蛊惑百姓,搞出那么多得动作来,锦怡也不敢去招惹南烛。 她怕自己惹恼了南烛,会落得一个跟父皇一样的下场。 反正她也没想着要好好治理大幽,那不是她的活计,她只想在离开前捞一笔。 所以只要南烛不来找她的麻烦,她也不想去招惹占星台,随便那些贱民信鬼也好,拜神也罢都与她没有关系。 倘若南烛的祭祀,真的能够消了大幽持续八年的天灾,安抚了那些贱民的情绪,到为自己省去了许多麻烦。 她心里气占星台抢了皇室的名声和银子,但为自己省了事,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好端端的南烛为什么要来看锦萧,莫不是真想颠覆皇权,以后什么事都由他占星台说了算吗? 若南烛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自己手里的权,是交还是不交呢? 行至殿前,锦怡放慢了自己的脚步,锦萧已然是个废人了,现在皇室能做主的只有自己。 说不上为什么,锦怡的心里对占星台和南烛本能的生出一丝畏惧。 她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手里明明握着都城几千护卫,占星台总共也就那么几个人,自己没道理怕他们。 可锦怡就是有一种感觉,南烛的身上有一股她看不见的力量,是自己没办法匹敌的。 让她本能的畏惧,想躲他远远的,这种感觉,近来越发的强烈。 那些终日弥散的香火气,和总在她耳边吟诵的祝祷之词,总让她心神不宁,脾气暴躁。 她怕自己现在就失去手中的权利,更怕自己不能达成所愿。 现在南烛找上了门,躲是躲不过了,不管他想要什么,都不能让他这么容易就得逞,她锦怡才是大幽的皇女,这座城的主人。 调整了一下情绪,整理好仪容,带着追来的宫人侍女,一步步走进了锦萧的寝殿。 南烛站在锦萧的床头,边上跪着几个为他整治的太医,轻声叙述着锦萧的病情。 见锦怡进来,全都闭了嘴,锦怡有些紧张,摸不透南烛的目的。 带上得体的仪容,柔声问道:“小国师放下祭祀这样的大事,深夜来访所谓何事啊。” 南烛也不答她,从怀里取出一只木盒,打开来,里面装着十来颗青碧色的药丸。 递给跟前的太医,“这是我调配的药丸,能调理陛下的气血,每日一粒,先吃吃看吧。 这病拖的太久,已经伤了陛下元气,还要靠各位好好调理一阵才能恢复。” 太医们,如获至宝,捧着盒子磕头道谢,为了给锦萧治病,他们可真是劳心又劳力,还要受锦怡的威胁与打骂。 如今有小国师出手,他们也能早些解脱了,只希望锦萧能快点好起来,毕竟这可是大幽如今的国主。 再如何,治理大幽,也要比锦怡这个面甜心苦的丫头强一些吧。 南烛的无视,让锦怡有些烦躁,面上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了。 南烛要治疗锦萧,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早不来,晚不来,非要等祭祀的时候来。 莫不是又要像以前一样,控制他们皇室吗? “祭祀完成,大幽也能从肆虐八年的天灾中解脱出来了,既然锦萧已经是皇帝了,一切步入正轨,他也有他的使命需要完成。” 不等锦怡发问,南烛已经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但锦怡却是不信的。 若占星台真这么好心,也不会等到现在,更轮不到她为锦萧继位来谋划。 说的好听,要不是自己出了头,哪能有今天的局面,大幽的皇室怕是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占星台见如今的局势已经稳定,是赶着来摘果子的吧。 真让锦萧吃了他的药,那锦萧即便好了,八成也要如父皇一般离不开占星台的药,也离不开南烛了。 到那个时候,他们皇室在大幽,才真的是名存实亡了吧。 她不能让南烛得逞,也不能让占星台控制锦萧,至少现在不能。 上前接过太医手里的药盒,“既如此,还要多些南烛小国师出手相助了。 不过你怎么就能保证,今年的祭祀过后,天灾就会结束呢。 以前每年也都有祭祀,这天灾不照样持续了八年之久,都说我六妹妹锦波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小国师有没有想过,只有除掉了锦波,这一切才能结束呢。” 南烛精致的面颊蒙上一层愠怒的神色,缓缓转头直勾勾的瞥向锦怡。 一字一顿的道:“二公主谨言慎行,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一切自有定数,这八年之期也不是我说的,本就是一早便定下的。 你们皇室内乱,耽误了进程,本该中秋就完成的祭祀,拖到了冬至,若结果有了偏差,也该算在你们头上。 锦萧为何病到如今,不过是种因得果罢了,他自己最清楚不过。 我观二公主乌云盖顶,可要小心了。” 接触到南烛不屑的眼神时,锦怡就头皮发麻,手心冒汗了。 她想躲开南烛那让人发毛的眼神,但即便自己底下了头,也感觉南烛的眼神无处不在,让自己避无可避。 他的话一句句的敲打在自己的心头,仿佛自己是一个正在接受审判的罪人一般。 直到南烛离开了寝殿,锦怡还是觉得南烛带给她的压迫感,围绕在自己身边久久不能散去。 手一抖,盒子落在地上,青碧色的药丸滚了一地。 锦怡抬起了脚,狠狠的踩了上去,太医们伸手去捡,不停的说着“使不得啊,二公主使不得啊,这是陛下救命的药。” 锦怡抬脚踹倒了一个捡药的太医。 恶狠狠的说道:“救命的药!我看八成是催命的药,占星台的药是那么好吃的么。 你们忘了我父皇,是如何被占星台所控制的了?莫非想让锦萧也步我父皇的后尘! 这药先不要给锦萧吃,你们拿去检验,确定没问题了再说。” 太医门不敢多言,小心的将药丸捡拾起来,那些被踩碎的,也宝贝的包起来收好。 第八十五章 踏实 见锦怡离开,一位太医直起身子叹了口气道:“哎!这些皇子皇女根本不知道,占星台为了大幽和先皇,付出了多少努力啊。” “谁说不是呢,若不是星回国师的妙手和善心,先皇未必能活到今秋。 如今占星台愿意出手治疗锦萧陛下,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这药喂还是不喂啊。” “你没听方才二公主说什么了,别生事,如今这宫里可是她做主,这药还是先收着吧。” 锦怡出了寝殿,依着廊下的栏杆,想让夜风吹一吹心头的燥郁。 抬头便能看见围住皇城的那一座座高大祭台,灯火通明的样子,更显得它脚下的皇城阴暗逼仄。 身处其中的锦怡,只觉得此时的自己渺小丑陋,面对占星台和南烛,那样不堪一击。 捏起粉拳,轻轻捶在玉石栏杆上,心头憋着一口郁气,吐不出,又咽不下。 夜风吹来的阵阵香火气息,让她越发的气闷,转头对跟在身边的宫人道。 “去叫小统领过来,我有事与他商议。” 宫人不敢耽搁,匆匆离去,不过片刻便来回话。 “殿下,小统领此时不在宫中,说是出去巡视了,这段时日,因为祭祀的关系,城里众人聚集,很容易引发骚乱。 小统领还是得了你的吩咐,出去维持治安去了。” 锦怡冷哼一声:“传我的令下去,以后城里的治安不必在管了,只需守好四门便是。 乱不乱的,叫占星台操心去吧,他既然有能耐招来大幽各地的贱民,那他就得做好承受贱民骚乱的准备。 那话不是他自己说的吗,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都城四门落锁,不许随意进出,是时候让这些贱民知道,这座城,谁才是主人了。” 夜色越来越深,但都城里的气氛却没有因此沉寂下来。 隆重的祭祀庆典,让这座才经历过大火的都城,在废墟之上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与生机。 人们暂时忘却了以前的苦难,对未来幸福美好的日子充满了渴望与信心。 在一处不起眼的街角,几位换了常服的官员,碰了头。 几人在一个冷清的面摊落了坐,一人要了碗素面,低头小声交谈。 “咱们今日干的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可是要连累全族跟着一起掉脑袋的。 能不能成,都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听了这话,其他的人纷纷点头,其中一人喝了一口面汤。 “与其担惊受怕,累死累活的被那个疯丫头使唤,到不如换一个思路,搏一搏。 咱们这般也算是救国救民免收荼毒了。” 一顿饭吃完,他们也商量出了对策。 调遣护城军士的令牌,如今掌握在锦怡的手里,可令牌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人若想好好活着,便离不开衣食住行,别人不知道,他们这几位官员却是知道的。 皇城本就没什么钱粮军备,来养活几千军士,锦怡之所以现在还能压的住,完全是因为锦萧外家那层关系。 只要说服了这些军士,能给他们提供足够的钱粮,令牌不令牌的谁会在乎。 而现在,全都城里,能出得起这样价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谢贤。 锦怡已经下了令,明日起,就要封锁四门,加重税负了。 他们也没时间可以耽误,这样的政令一旦在城里实施起来,别说民会乱,那些军士怕也要乱。 他们必须要赶在乱起来之前,办成这件事,夺了锦怡的权,让别人来掌管这些缺钱缺粮的军士。 她一个一心想嫁去别国和亲的公主,哪里知道什么治国治军的事情,一切全凭她的喜好意志来办。 可如今锦萧外家的那层关系,也在当前缺钱缺粮,缺军备的情况下慢慢在瓦解。 即便这些官员不反了锦怡,照锦怡这般霍霍下去,如今的局面也迟早要完。 南烛正是看见了这一点,才想要出手救治锦萧的。 若这几千军士无人统领,乱了起来,那如今好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也将不复存在。 他不想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只想让事情按照师父计划的那样顺利进行,早日接回锦波,让一切回到正轨。 几位官员商议妥当,付了面钱,各自离开去联络能促成此事的人。 面摊上也冷清下来,老板看了看天色,准备收摊,却见一高大的汉子搓着手坐了下来。 “今日真够冷的,老板别急着收啊,给我来碗面,暖和暖和。” 老板见又来了生意,便忙乎起来,先端了碗面汤给汉子:“可不是么,你先喝着,我这就给你煮面去。” 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锦波庄上来打探消息的,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老板聊着天。 “大哥怎么不去前头热闹点的地方支摊,我瞧着这边怪冷清的,生意能好吗?” 老板娴熟的揉着面,抬头与汉子说话。 “我也想啊,可热闹的地方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地盘是划了一次又一次。 越是人多得地方,税金交的便越重啊,我这样的小本生意,赚些银钱还不够交税金的,不如在这样的地方,能赚一些是一些,来的实在。” 汉子闻着锅里肉汤的香气,口水直流。 “大哥手艺不赖,汤头料又足,怎的不盘个门面踏实做买卖,这样冷的天气,太遭罪了。” 老板苦笑,搅动锅里的面条:“听兄弟说话,也不是外地人啊,怎会不知这都城才叫大火烧了没多长时间。 重建的时候,地全叫那些有家底的人给占去了,他们出的物料,盖的房产铺面,自己用都嫌不够,如何会租售给我们。 即便有租售的,咱也盘不起啊。 你前头来的几位客人,想是都城里头做官的,听他们说,往后还要提高税银。 这日子刚有些盼头,感觉又没法过了呀。” 哀叹一声,给汉子端上一碗热腾腾的肉汤面。 “您慢用,不够了吱声,我给您加面。” 汉子谢了一声,呼呼噜噜的吃完了面,起身帮着老板收摊。 老板十分感激,拉着正付钱的汉子,小声道:“我瞧你人不错,也是个苦出身。 听哥哥一句,若没什么事,尽快离开这里,这都城可不是个什么好人待的地方。” 第八十六章 夜行 汉子点头谢过,他知道面摊老板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对他说这样的话。 他们这些小贩每日在都城里做生意,见得人又多又杂,总能打听到一些不一样的消息。 帮着老板收好了摊子,汉子与老板告别。 “多谢大哥提醒,本来也没想久留,就是带家里人出来瞧瞧热闹,明日就回去了。” 老板拉着小车拐进了一条小巷,“我准备今晚就带家人离开,谁知道明日这里会是个什么光景。 人挪死,树挪活,这都城啊,如今已经不适合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过活了。” 面摊上的那盏灯笼隐进了黑暗里,远处祭台的光亮,把汉子的身影拉的很长。 一阵冷风吹来,汉子抬手捂住了口鼻,这随处可闻的香火气,已经让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了。 原来二公主和六公主说的没错,那些活在云端的人,根本不知道生活在他们阴影里的普通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富丽堂皇的祭台,燃烧不禁的灯油,四处飘散的香火气,废墟上建起的各式店铺。 这一切繁华的景象,燃烧消耗的都是他们这样平头百姓的血和泪啊。 这创建这些的百姓们,只能站在远处观望,连走近了瞧瞧都成了一种奢侈。 辛苦劳作一辈子,难道就是为了给那些人修墙铺路吗,好不甘心啊。 是不该把对美好生活的希望,寄托在这样虚假的繁华之上。 人啊,想要过上好日子,还是得靠自己啊。 汉子收回了视线,裹紧了御寒的皮袄,朝依然热闹的祭台那边走去。 既然得了忠告,他得带着庄上的人,尽早离开这里才行。 回到停放牛车的场院,许多人都已经回来在这边休息了,到不用他在费力气四处找人。 跟着出来的大多是老人孩子,没什么积蓄,就是想来凑个热闹。 住不起新建的旅店,也买不起那些花花绿绿的商品。 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少了一对爷孙,这人山人海的,一时也不知要到哪里去找。 问同行的人,都说不曾注意,此时已过了三更,但街上依旧人头攒动。 汉子怕真出什么变故,叫庄上的人担心,独自留下等爷孙两回来,其他人先走。 有人听到这样安排便有些不高兴了。 “不是说好的,明日中午才回的吗,好容易出来一趟,又是这样的大热闹。 不能去祭台前烧香,至少多留些时候,沾沾福气呀。 我们也想明年能风调雨顺,多收些庄稼呀。” 汉子不想多做解释,“少废话,我看就是太惯着你们了。 你们本来也与庄子没什么关系,主子心善,才让你们在庄上过冬,即吃了人家的饭,就得收人家的管,别不知足了。 真不愿回去,那你们便留下好了,只是以后也别想在踏进庄子半步。” 这话很管用,人群里瞬间没了声音,都乖乖上了牛车,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汉子也不想白费力气去人群里找人,那爷孙两不到明日中午怕是也不会回来。 索性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裹紧皮袄养起神来。 今夜的谢家也热闹非常,已经过了三更,谢启明还是没能休息。 刚送走了生意上的伙伴,便有人回禀有都城的官员前来求见。 谢启明揉了揉太阳穴:“这些人来做什么?又提税银的事吗,不是前些日子才交过吗?” 活计回道:“来人说想见老爷,我瞧着来人不像是以前常与咱们来往的人。 便过来告诉大爷一声,要不要带他们去见老爷,还请大爷定夺。” 谢启明撂下手中的账册,将灯芯拨亮了些。 “皇家的人不好得罪,将他们请进来吧,我先见见再说,今日太晚了,就不要惊动老爷了。” 没过多久,伙计便带着三人进了谢启明的书房。 屋里点着火盆,上好的木炭将屋里烤的暖融融的,清雅的茶香在屋里萦绕,让人疲惫的精神也不由的为之一振。 谢启明带上和善的笑脸,躬身迎接三位官员,奉为上宾,递上上好的香茶。 “三位大人深夜来访,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三人都穿着常服,又是半夜来的,谢启明一见,便知道肯定不是为了公事。 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粮,多半也不是为了皇家,想来是为了自己,见谢家又赚了银子,多捞一点攒些棺材本。 不过一来就要见父亲,胃口该是不小,自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需得好好应对才行。 三人颇有些拘谨,相互客套一番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一时还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谢贤他们是知道的,早有传闻说他对皇家不满,想要颠覆皇权的事,也不是没有谋划过。 如今想拜托谢家收了锦怡手里兵权的事,对他们来说应该也不算是大逆不道,骇人听闻吧。 只是对谢启明直言,他们却有些犹豫,毕竟谢贤才是谢家的家主,这样的大事,还是直接与谢贤说保险一些。 “贤侄勿怪,这么晚了还过来打扰实在是事出紧急,还是带我们去见见谢家主吧。 我们有十分重要的事,要与他商量。” 谢启明依旧满脸和善,弹了弹衣衫下摆,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三位居然不知吗,我父年事已高,已经将家主之位传与我手,如今谢家一切都由我来做主。 三位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只要在我谢氏的能力之内,便不会推辞。” 三人咬了咬牙,来都来了,若今夜不能得个结果,那他们岂不是白谋划一场。 即便谢家这条路走不通,他们也还有半夜的时间想别的办法,不至于到了明日,政令一旦下发,城里乱起来大伙一起遭殃。 索性将锦怡的胡作非为,和他们想让谢家接手防务的事情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谢启明沉默片刻,果断的摇了头。 他谢家好容易从这场乱斗中脱离出来,自己费了多大的心力,才使得谢家的生意步入正轨。 吃多了才会花费巨大的财力物力,跳进争权夺利的泥潭。 难怪他们想找父亲,父亲还在坚持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他偷偷派人去找锦波,以为自己不知道吗。 第八十七章 戏精 他不会昏了头,继续任由父亲胡闹了,即便接回锦波,也不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因为锦波是颖儿的孩子,是谢家的一份子。 花钱粮去养护城的军士,谢家便又会搅进无休止的皇权争斗中去。 即便他谢家现在有这个实力,谢启明也不想参与到这样的事情当中去。 占星台拼了命的笼络人心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打着用神权来取代皇权吗。 他可不信南烛那家伙会不知道都城存在这样的危机。 若谢家真夺了锦怡手里的兵权,那便站在了占星台的对面,是与所有信仰占星台的人为敌。 三人见谢启明连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了,不禁有些着急。 明日政令下达,执行了,民怨沸腾,不执行,锦怡也不会给他们好日子过。 这唯一一条出路,说什么也要走通了才是。 “贤侄,你别急着拒绝我们,你好好想想,这样做对所有人都是有利无害的呀。 皇城里已经开始缺钱缺粮了,锦怡那样的暴政还能够持续几日? 一旦守城的军士哗变,那后果可比焚城还要严重千倍万倍的呀。 如今有财力物力稳住军心的,也只有你们谢家了,且夺了锦怡的兵权,她便没有胡作非为的资本了。” 说到这,另一位官员有些激动。 “咱们身为大幽之人,谁不盼望日子能回到盛世那般,可如今国不像国,君不似君,再这样下去,大幽还能存在几日? 你谢氏既然有能力做这件事,为什么不肯出头呢。” 谢启明不为所动,面色依旧和善,不紧不慢的说道。 “大人太过抬举我谢家了,我谢氏不过一介商贾,所图不过几枚铜板,这样的事轮不到我谢家出头。 今日太晚了,我就不留几位大人了,改日得空再续。” 即便是送客,谢启明也是温文尔雅,面带笑容,让人想发怒都找不到由头。 三人都有些丧气,临出门时,一位官员转头对送行的谢启明说道。 “乱世将至,即便贤侄所图只是几枚铜板,怕是也不能如愿了。” 谢启明微微一怔,内心有所触动,却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他不能再让谢家麻烦缠身了,这本来就不是他谢家该出头的事。 送走了三位官员,谢启明在小院里散步,冷清的冬夜让他有些昏沉的头脑清明了起来。 走着走着,便到了谢贤的房门前,屋里的灯还亮着,想到父亲近乎疯狂的执著,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若让父亲知道,还不知又会引来什么样的祸端。 他当然不希望都城如今的平静又被打破,可这事也不是非他谢家不可。 他不信占星台会眼睁睁看着都城里再起祸乱,生意做的好好的,何必去趟这个浑水。 刚要转身离开,屋里便传来谢贤的声音:“是启明吗,进来吧。” 谢启明匆匆应了,急忙抬手整理仪容,深吸一口气,推门进了房间。 父子二人自上次因为锦波的事情吵过一架之后,就在没见过面了。 谢启明基本上算是把谢贤软禁在家中了,若是放在以前,打死他都不敢这样做。 可经历了那么多得变故,谢启明的内心也发生了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变化。 面对他又敬又怕的父亲,他也有了与之对抗的决心和勇气,不再是一味地盲从与妥协了。 敢对谢贤表达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出自己的不满与意见。 他最大的心愿不过就是一家人平安团聚,赚些小钱过平静的日子。 可谢启明不明白的是,生在谢氏这样的家族里,他就注定了一辈子都不能过上平静的日子。 看着烛火下头发胡子已经花白的老人,谢启明的心里有一丝慌张。 “这么晚了,父亲怎么还没睡,有些事父亲还是不要太过执着了。” 谢贤并未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卷册在桌上铺陈开来,抬手招呼谢启明。 “你过来看看,这是你与颖儿小时候的画作,也不知怎的,最近总想起你与颖儿小时候的事。” 谢启明走到近前,那画册的纸张已经泛黄,但已经保存的很好。 谢贤抬头看向谢启明,眼神里有谢启明从未见过的心疼与慈爱。 “你和颖儿都是好孩子,只不过你是个男孩,又比颖儿大些,为父就对你严厉了些。 你够聪明,又有能力,把谢氏交在你的手上,为父很是放心。” 谢启明被这突如其来的父爱,搞的有些不知所措。 “父亲,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做什么,天不早了,我还是服侍你休息吧。” 谢贤不答谢启明的话,自顾自的说道:“为父的时间不多了,静养的这段时间也想明白了许多事。 咱们谢氏一门从挑着货担走街串巷的小贩,到积攒下泼天的财富,一分一毫都是用谢家人的聪明才智,和辛劳努力换来的。 只是父亲忘了祖宗劝诫,一心想要谢家更上一层楼。 我对不起颖儿啊,也对不起你,颖儿答应入宫,是因为她想用她的方式来挽救走向颓败的大幽,拯救受苦的百姓。 可父亲只想依靠颖儿来改换谢家的门楣,她死后,为父又被仇恨蒙蔽了心神,一心想要为她复仇。 差点拖着整个谢家跌入深渊,还好有你啊启明,没让我这个老糊涂一错再错。” 谢启明已是泪水涟涟,他期盼了大半辈子的父爱,来的这么突然,此刻只想抱着父亲大哭一场,好好宣泄一下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 “锦波是颖儿唯一的孩子,如今还流落在外,你这个做舅舅的这么能够忍心。 皇城里的那张椅子,本就是属于锦波的,即便她不想要,咱们这些做亲人的,也不能让别人夺了去呀。 这是咱们欠颖儿的,也是咱们欠锦波的。” 谢启明瞬间回过味来,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吸溜了一下鼻涕。 “父亲还打锦波的主意呢?连苦肉计都演上了,我差点就信了,你怎么还不死心。” 谢贤有一丝尴尬,怎么能这么说他,他也不是完全在演啊,还是有一部分真情实感在里面的。 第八十八章 蠢货 谢贤重重的咳了一声,原本柔和的语气也霸道了起来 “逆子,为父还能活几天,不过是想一家团聚,百年后好去见你妹妹。 锦波难道不是我谢家人,你怎么忍心让她流落在外。 我谢家怎么能允许属于她的东西,被别人夺去。” 听到这话,谢启明心中刚生出的那一点儒慕之情,又被谢贤这疯魔了一般的执念给打破了。 他直起身子,看着已经垂暮的父亲,有些痛心的说道。 “你以为夺了那张椅子,让锦波坐了上去,就是告慰了颖儿的在天之灵了吗? 颖儿在你的心里,就这般浅薄,这般无知吗? 实话与你说了吧,锦波不稀得那张椅子,颖儿的心愿也绝非是你想的那般。 你根本就不懂颖儿,你也不懂我,颖儿要的是天下太平,人人都能公平公正的活在这个世上。 她想要的,想做的,不是你心心念念的争权夺力,她心里装着的,不仅仅是谢氏一门。 你永远也不会懂颖儿的理想,便没资格以她为借口,来实现你自己的野心。 我不会允许你拿她唯一的孩子和谢氏的未来做筹码,去赌你的希望和梦想。” 谢贤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老了老了,还要被自己的儿子训斥。 如今的他根本听不进谢启明的劝告,他只觉得自己十多年的盘算,搭上爱女的一条性命,到头来什么也没能改变。 他不甘,他不服,他也不想接受这样的结果,不能忍受儿子对自己的忤逆,气的整个人微微有些颤抖。 抬手指着谢启明,“你,你,你这个逆子,我要将你逐出家门,逐出家门。” 谢启明自然不想气死自己的老父,可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见谢贤此时的状态,还真怕把他气出个什么好歹来。 伸手扶在他的肩上,将想要起身的谢贤又按回了椅子里。 放缓了语气说道:“父亲,时代变了,你不能在守着那些不放了。 明日送你去启越镇吧,囡囡在那边,你也该过过含饴弄孙的修养生活了。 换换环境对你的身体有好处,都城里最近怕是还要再起事端,你离开也好,谢家有我呢,你放心就是。” 话落喊了院里值夜的小厮进来伺候,再不给他发飙训斥的机会,直径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两辆谢家的马车,并六七个护卫的家丁仆从,匆匆离开了都城。 谢启明没有上前送别,只站在院里看着马车离开。 他并非刻意架空自己的老父,也不是有意去抢夺父亲手中的权利。 只是眼下的情况,真的不能在照父亲那一套来行事了。 他也怕城中若真的乱起来,自己若有个什么万一,谢家便无人主事了,将他送出城去,也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 谢家的马车,刚驶出城门,便有皇城里的禁卫前来颁布了政令。 守城的兵士见到政令也不由吐槽,“好好的这又闹的什么幺蛾子,这段时间刮了这么些油水还嫌不够。” “谁说不是呢,刮的多,也没见给咱涨涨粮饷,这冬日的军服穿的还是去年的。” “嘘,少说两句,宫里出来的禁卫不好惹,咱们依着上头的意思办就是了。” 不多时四门便落了锁,好在今日祭祀还在继续,进出城门的人并不多,虽提高了进出城门的费用。 赶上的人也至多抱怨几句,并没有惹出什么乱子。 被调去收缴税银的官员和兵士,就没有这么好的日子过了。 锦怡为快速积累财富,专门调了皇城里的禁卫前来维持秩序。 那些小商小贩,稍有怨言便拔刀吓唬,本来做点小买卖也只够糊口的,如此一来赚的还不够交税银的。 但屈服于武力,也只能认命的拿钱了事。 这不过是一场人祸的序章,一场巨大的灾难,是从那个抗着糖葫芦的小贩开始的。 庄上的爷孙两个,惦记着回庄的时辰,看着瞧够了热闹心满意足的乖孙,老汉也十分高兴。 在转过一个街角就到停放牛车的场院了,乖孙却被那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吸引了视线。 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非闹着要吃。 老汉没法,只能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两个铜板,给他买上一串。 就在此时,一群带着刀的侍卫,簇拥着收税的官员,从街角出走了出来。 众人移步街边,等着他们过去,谁知那群人走近了,一把揪住小贩索要税银。 小贩被吓到,丢下扎着糖葫芦的草垛就跑,他这一跑不要紧,撞倒了街上的行人,撞翻了路边的摊贩。 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从此刻开始,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看见前头有人跑,后面有人追,好好一条街,被冲的乱七八糟。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官兵打人拉~!”便使得场面越发的混乱起来。 这条街上的买卖,与那边祭祀的人群,只隔着一条青石路。 混乱嘈杂的声音,瞬间盖过了祭台那边虔诚的祝祷,扬起的灰尘竟比香火的烟气还要呛人。 一瞬间混乱波及到了祭台那边,踩踏碰撞的事情,从外围开始朝中心蔓延。 那些穿着青衫维持秩序的男女,也被裹挟其中,人都已经站不稳了,更别说维持什么秩序了。 成千上万的人,如潮水一样朝祭台的中心涌去,完全丧失了自由行动的能力,只能随着人潮往前涌去。 不慎跌倒的人,在也没有重新爬起来的机会了。 原本祥和肃穆的祭祀,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哭喊嚎叫声,响彻天际,身处其中的人们仿佛在尸山血海中行进。 身处高塔之上的南烛,被这突发的情况镇住了,气血翻涌,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他是有多无能啊,师父交代他办的事,他一件也没有办成。 锦怡这个蠢货,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干了一件什么样的蠢事吧。 他花费多少心力,想让这个国家回到正轨,这一个二个的不能帮忙,也不要一直添乱啊。 双目赤红的念道:“管你们去死,我早就不想干了。” “虎澈,带着师父走,这大幽已经彻底没救了。” 第八十九章 出城 虎澈也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到了,事发突然,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听到南烛赌气的话,这才回过神来。 “师兄,你冷静些,别说气话了,师父叫咱们照顾好百姓,你不能半途而废啊。 不过是遇上些小小的挫折,咱们不能丢下他们不管的。” 虎澈从没见过南烛发这样的脾气,他眼里的南烛,一直都是冷清的,平静的。 师父昏迷后,也一直兢兢业业的处理着师父的嘱托。 只是总有这样那样的小问题,让事情不能如他们所愿。 “师兄,先处理眼前的麻烦吧,真不管他们,会死很多人的。” 南烛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被气昏了头。 明明每件事,他都想到了,可还是会发生这样让人措手不及的状况。 与虎澈一起,打起手诀,顷刻间一阵夹杂着沙尘的大风,呼啸这卷进了人群中。 人们也从最初的惊慌失措中,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脚下一片狼藉,好些被踩踏致死的人,已经辨认不出模样了,人们开始搜寻失散的亲人。 悲痛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南烛施了法术,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脸色煞白的瘫倒在地。 虚弱的吩咐锦汐和锦康去统计伤亡的人数,安抚信徒们的情绪。 原本计划持续三天的祭祀,迫不得已到此为止了。 再说那庄上的爷孙两个,事情一发生的时候,老汉便一把抱起孙子,朝相反的地方跑去了。 在场院里等待他们的汉子,听见动静,出来看看情况,正遇上抱着乖孙回来的老汉。 接过孩子,还想跟着人群过去瞧瞧,被老汉一把拽住了。 “去不得,这都城里的人都疯魔了,这样的场面我见过。” 指了指汉子怀里的乖孙:“他爹小时候,我也带着来过都城,赶一次比这还要热闹的年集。 当时也如这般一样乱了起来,死了不少人,你急进去了,再想出来就难了。 听我的,咱们得往人少的地方去。” 话落朝场院里瞧去:“其他人呢,快叫他们不要乱走,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出了这样大的事,晚了就不好出城了。” 汉子垫着脚,往前方的那一片混乱瞧去,真如老汉说的那样,人们已经失去了控制。 拉着老汉贴墙往人少的地方行去,不时有不明真相的人群,往事故的中心挤去。 认他大声呼喊“那边危险,不要去。”也被嘈杂的人声给掩盖掉了。 能听到他说话的人少之又少,起风的时候,他已经带着十几个跟着他靠墙行进的人,走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 也不知为何,还是有人往事故的中心飞奔而去,喊都喊不住。 汉子也不想再白费力气了,将孩子抗在肩上,护着老汉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拐过一条街道,终于与那些疯魔了的人错开,长长的舒了口气。 迈开大步,还不忘对老汉讥讽一番:“早就与你说过这热闹不是那么好瞧的,你偏不信,今日若不是有我,你也要被卷进人潮里去。 将你踩个稀巴烂,收尸都没地方收去,老实在庄上待着多好。 看你以后还凑不凑这样的热闹了。” 老汉有些喘,不服气的道:“热闹该凑还是得凑的,方才若不是我拦着,你不也冲到人群里去了。 对了,怎么就咱三个了,其他人呢?该不会都卷进去了吧。” “顾好你自己吧,走快些,若不是为等你们两个,我如今已经躺在庄子的热炕上了。” 三人走到了城门前,却见城门已经落了锁,想要出城的人排了很长的队。 汉子皱了眉,没想到昨夜那面摊的老板说的是真的,这都城还真不是什么好去处。 排进了出城的队伍,很快祭台那边出了动乱的事就传了过来。 许多幸免于难的人,急着出城,你推我搡的往前挤。 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若不是有汉子护着,老汉和他的乖孙,非被人推倒了不可。 只不到百人这样挤作一团,就叫汉子出了一身冷汗,他实难想象成千上万的人那样拥挤,会引发什么样的惨剧。 好在城门前有卫兵看守,骚乱也很快平息下来。 可听闻如今出城都要交人头税了,又爆发了一阵强烈的不满。 卫兵们拿着长长的竹竿维持秩序,谁不听话,就举起竹竿捅过去。 “你们咋呼什么?这钱有不是进了我们的口袋,上头吩咐的,你们有本事去宫里喊啊。 交钱就走,没钱就留在城里,别在这找不自在,爷爷手里的刀枪可不长眼。” 瞬间城门前的人去了大半,许多都是付不起人头钱的,只能选择留在城里。 汉子翻便了全身,也没找到他带在身上的钱包,多半是拥挤的时候丢了。 老汉有些无奈,抠抠搜搜的摸出身上所有的铜板,才凑够两人的税金。 却被兵士用竹竿拦住,“这是两人的,不够不够。” 汉子有些怒了,“还没你腿长的娃子也要钱。” 卫兵脑袋一歪,用下巴指了指城墙上张贴的告示。 “今日才贴的,浆糊还没干呢,你自己看,说的是‘每人’你这娃子是不是人。” 汉子握紧了拳头,刚要发作,就被老汉给拉住了。 小声道:“民不与官斗,你冷静些,还指望着一起回庄子呢,你不能被他们拿住了。” 汉子冷哼一声,放下了拳头,解开腰带,脱下身上的毛皮坎肩扔了过去。 “今年的狐皮制的,怎么也抵得过税银了吧,我只有这个了,让不让过吧。” 兵士接过坎肩,细细摩挲,平头百姓穿的起裘皮坎肩,他们这些维护都城安危的人,却只能忍饥受冻,什么鬼世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抬手示意放行,三人这才离开了都城。 汉子闷头走路,只觉得心中憋着一口闷气,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与都城里的这些百姓相比,庄上的日子,简直就是掉进福窝了。 不由在心里嘀咕,庄上的两位公主,如此精明能干,又爱惜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若是她们得了大位,定然不会把都城治理的这样糟糕。 第九十章 风雪 汉子想归想,可主子们的决定,哪里是他这样的小人物可以说三道四的。 天空阴沉沉的,眼看就要落雪,汉子加快了脚步,可老汉已经有些跟不上了。 “你慢些,老头子我有些跟不上了。” 汉子跺了跺脚:“真是麻烦,一会下了雪,路就更难走了。” 果然又往前走了不久,雪就落了下来,白茫茫的一片,连视线都遮住了。 这般下去,汉子怕三人在风雪里迷了路,见前面有一片林子,就想先去避一避。 走进林子的时候才发现,来这处躲避风雪的不仅仅是他们。 只见六七个家丁仆从打扮的人,已经搭了遮雪的棚子,点了火堆围在一起取暖了。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老人,头发花白,穿着打扮,非富即贵。 汉子不想与他们扯上什么关系,拾了些林子里的枯枝,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点起火来。 那老人不是别人,正是早上被谢启明送走的谢贤。 按理说谢贤一早就出发了,又坐的马车,即便遇上了风雪,也不该在这里出现。 可谢贤作为谢家的家主,掌控谢氏几十年,若不是他自愿放权给谢启明,谢启明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接管谢家。 谢贤的本意是,将谢氏的权利交给谢启明打理,而自己只需考虑如何帮着锦波登上大位便是。 他一直觉得谢启明软弱,在做生意方面是一把好手,可对政治一事,却始终不开窍。 自己老迈,是不争的事实,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像以前那般什么都顾了。 可万万没想到,他的好大儿转了性子,等他想收回权限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对于谢启明的转变,谢贤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气愤,原来他的儿子并不软弱。 只是这样对待他这个亲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 他若不想离开,也有的是法子,可一直被亲儿子困在都城,确实也做不了什么。 不如就如了谢启明的意,离开都城,还能多一些发挥的余地。 所以谢贤离开都城,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人手,四处打听锦波的下落。 只有找到锦波,他才能继续自己下一步的计划。好巧不巧地下了雪,便进了林子休息。 汉子刚点起火堆,一个家丁模样的人便走了过来。 将一个皮质的的酒囊扔给了汉子:“我家老爷赏的,给你们暖暖身子。” 汉子本不想接,他讨厌这人居高临下的态度,边上的老汉却捡起酒囊,点头哈腰的连连道谢。 家丁有些趾高气昂的说道:“我家老爷喊你们过去回话。” 汉子头也不抬,“咔吧”一声,掰断了手腕粗的木棍扔进了火堆里。 闷声道:“不去。” 家丁“啧”了一声,心想,拿了东西还不给面子,平头百姓也端起架子来了,正要发作,边上的老汉就凑上前来。 “倍感荣幸,倍感荣幸啊,这就去吧,别让老爷久等了。” 孩子重重地咳了一声,老汉给了汉子一个“你放心”的眼神,跟着家丁去了。 谢贤倒是平易近人得很,没有摆什么架子,得知老汉是城外村寨的本地人。 便问起有关公主的帮的事情来,老汉也是个人精,知道庄上的事,最好不要与外人讨论。 半真半假的说了些,大多数人都知道的秘密,谢贤见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不在问了。 老汉却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开始滔滔不绝的对谢贤说起鸡零狗碎的琐事来。 谢贤的好茶喝了一碗又一碗,说得谢贤都有些烦了。 直到老汉说起,今日从一场灾祸中逃出都城,一路是有多么的凶险。 谢贤才得知城里出了这样的大事,顿时忧心起来,好容易维持得平静,这样一来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启明非要在这个时间送我出城,莫非他知道都城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得知此事的谢启明此刻也是一脸的懵逼,他知道城门会落锁,税负会增加。 可发生了这样严重的踩踏事故,死伤了这么多得人,是她怎么也没料到的。 此时谢启明的书房里,锦汐正焦急的等着他的回应。 救治伤员,需要大量的药材,安置这些人,也需要大量的物资,现在除了谢家,没人拿得出这些东西。 谢启明有些后悔,昨天夜里没有答应那三位官员的条件。 他越是这样想,越觉得自己对这次得灾祸有责任,也终于明白占星台和南烛不是万能的,有些出人意料的突发状况,即便强如星回,怕也是无能为力。 叫过一旁的谢忠,带着锦汐去调配药材,收集物资。 雪越下越大,送走了锦汐,谢启明站在窗前,不由得担心起一早出发的谢贤来。 到启越镇,差不多一天的路程,这样大的雪,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想派个人追去看看,想到城门落了锁,又是这样风雪交加的天气,索性算了。 天渐渐黑了,雪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林子里躲避风雪的人,也只能选择在林子里过夜了。 谢贤有两辆马车,出门的时候带的东西也比较齐全,即便是这样的风雪天气,在林子里过夜也没什么。 庄上的三人就有些难了,这样的天气,等不到明天早上,三人怕是就要冻死在这林子里。 性命忧关,汉子还是低了头,跟着老汉去了谢贤他们的营地,好歹算是熬过了一个寒冷的夜晚。 第二日一早,雪虽然小了,但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汉子出了林子探路,雪已经末过了膝盖,别说路了,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谢贤一行也被困住了,这样的天气,步行都困难,别说马车了。 都城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许多来参加祭祀的信徒,都是从大幽各地赶来的。 经历了昨天那样的一场浩劫,身心俱疲,无处吃住,经过昨夜的一场暴风雪,许多人没死在踩踏事故中,却冻死在了暴风雪里。 都城里的许多房子,也是在废墟上临时搭建的,一夜风雪,有许多不太结实的房屋已经倒塌了。 许多人,也再一次一无所有,无家可归。 第九十一章 灾后 即便如此,日子也还是要过的,为了安置灾民,虎澈命人打开了祭台的底部。 里面空间很大,安全通风,本是用来储存占星台的典籍,和信徒们捐赠的物资,如今正好用来避险了。 信徒里大多是大幽各地赶来逆来顺受惯了的普通百姓,事件平息下来,又突然遇上天灾。 许多人在占星台的引导下,也慢慢地平复了情绪,帮忙救治伤患,处理死难者的遗体,相互帮助抱团取暖。 大雪整整下了三天,数万人被困都城。 风雪停下那日,许多人毫不留恋地踏上归途,想赶在过年前回到家里,与家人团聚。 本以为此番前来会见证一场奇迹,没想到翻山越岭地赶来,经历了一场灾难。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在冰天雪地的寒风中,渐渐熄灭,想依赖神仙保佑的心愿也淡去了。 这一场朝圣的旅程,有许多人不能平安的回到家乡了。 祭台也有了另一个用途,原本安置信徒的大殿里,人去楼空,只有留下的那些牌位,能证明这些渴望拥有新生活的人来过。 锦怡到是因为这次意外狠狠的赚了一笔。 呼吸着风雪过后冷冽的清新空气,耳边再听不到扰人的祝祷声,不由得露出许久都没有过的甜美微笑来。 “哼,早就应该如此了。”抬头望向围住皇城的高大祭台,讥讽道:“占星台,不过如此。” 裹紧披在身上的雪白狐裘,走进了暖洋洋的大殿,一眼便看见堆在殿里装满银钱的数个大框。 心花怒放间,看谁都觉得格外顺眼,笑眯眯地对跟在身边的宫人道。 “都是散碎银钱,太占地方了,你带几个人出宫一趟,都给我换些金银玉器珠宝首饰,方便整理。” 待宫人抬了银钱下去,才慢悠悠地看着跪了一排的官员道:“今日我心情不错,有什么事尽管禀了来。” 众人吞吞吐吐,谁也不愿意开口先说。 事情多了去了,先不说踩踏事故死伤无数,前几日的雪灾,城里的房舍倒塌,百姓冻死饿死的也不在少数。 文书写了一封又一封,这皇室不说救灾了,连过问的话都没有一句。 这二公主,眼里只剩下钱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人群里跪着一位武将打扮的愣头青,穿一身有些破旧的铠甲,见众人都不说话,便直起身子说道。 “二公主,我们城防今冬的粮饷什么时候发?一直拖到现在,也该给个准话了吧。” 锦怡眉头一皱,又来了个要钱的,“你又不是不知今年什么光景,你们的粮饷一向是大统领负责的。 大火之后他下落不明,这几月我能顾着你们不饿肚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了都城的安危,你们在坚持坚持。 等锦萧病愈,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们的。” 听了锦怡的话,那武将再没有言语,仿佛已经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多余问她这句,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下定决心而已。 散了议会,武将大步的走出了正殿,拐到宫墙处,便停下脚步,似乎在等什么人。 不多时便有一位官员前来,四下看看并无被人跟随,这才拉着武将说起话来。 “张统领,这下可能死心了?我与你说过的,这二公主治不了国,也不会在意局势城防。 你想从她手里要粮饷,怕是比登天还要难啊,你们营里几千兵士,能撑到几时? 天气越发的冷了,再过段时日,缺衣少食,下头的兵士闹起来你可能压的住? 不如趁着现在还有时间自己想办法吧,就算是为了你手下的袍泽也为了都城里的百姓着想。” “你的意思是让我反了二公主吗?我只能保证我手下的兄弟听我调遣,可其他三门的情况,我就不能保证了。 只要有钱粮,有过冬的衣衫,我会安抚好手下的兵士,不会哗变的。” 官员点点头:“有统领这句话就够了,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尽量快些,我听说已经有人脱了军服,混在回乡的百姓里离开了。” 两人正说着,一队巡逻的禁卫走了过了,忙打住了话头,一前一后地离开了皇城。 都城里的情况一变再变,得知这些消息的锦波锦瑟也不由得唏嘘一番。 锦波到是没有太多得感慨,只是觉得无辜受难的百姓太过悲惨了。 摊上这么个多灾多难的时候,又遇上这么个不靠谱的掌权者。 这国家已经崩溃了,想要翻身怕是只有推翻一切,从头再来了。 被风雪困在林子里的三人也回了庄上,这还多亏了谢贤的一路相送。 将三人送到庄子的桥头,谢贤客气的拒绝了老汉的邀请。 他知道庄上的公主是锦瑟,但锦瑟并不是他想要见的人,因为这场风雪已经耽误了几天,谢贤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与三人告别,便朝着启越镇去了。 或许真如自家的好大儿所言,自己只有离开都城,才能更加清醒的认清当前的局势吧。 庄上一切如常,并没有因为这次得风雪遭受太大的损失。 只是天气越发的冷了,取暖成了头等大事。 庄子周围的干柴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吃饭时阿宽问锦波,要不要喊人去山上砍些已经长成了的木材来。 锦波没有答话,就在阿宽问她的空档,系统突然弹出提示,开了一片锦波未曾见过的地图。 那是以前金宝出去采药时探过的地方,因为都是山林锦波便从没仔细查看过。 阿宽突然提起燃料,这块地图便弹了出来,想必山上有比木材更好的燃料才对。 可如今大雪封山,想要进山勘探,太过危险,也只能先砍伐周围的树木,等雪化了再去看看了。 吃过了饭,阿宽便带着庄上的青壮去了后面的山上砍伐木材了。 锦波也喊了人,去修整之前做土雷时搭建的土窑,等阿宽他们弄回了木材,就可以在这里烧炭了。 正忙着,金宝便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锦波,阿宽呢,我要去仓房里取些药材,去一趟都城。” 不用问,锦波也知道他去都城干嘛。 第九十一章 起点 看金宝如此焦急的样子,定然是心中的医疗之火又熊熊燃烧了吧。 取下腰间的钥匙,丢给金宝:“阿宽带人去后山砍柴了,你自己去仓房里找吧。 不过你一个人也带不了多少东西,喊大虎哥赶了车与你一起去吧。 听说城里现在不太平,你过去治疗要小心些。” 金宝接过钥匙,匆匆地去了,走了两步回过头来说道:“你何必修这破窑,何处砍伐,就近烧炭就好,能节省人力,还不浪费时间。 我要去些时候,庄上若有人病了,你就代为治疗吧,反正我这点本事都是从你那里学的。” 金宝这话一出,边上忙乎的众人都偷偷打量起锦波来。 在他们眼里,锦波行事低调,话又少,不如锦瑟开朗,不过就是个身份尊贵些的八岁孩童。 是需要哄着敬着的六公主殿下,即便知道炭窑最好是在砍伐的地方搭建,也没人对她说,在庄上修炭窑是浪费时间的事,就当哄着六公主高兴了。 其实这庄上的生活生产,包括许多琐碎的事情,全是锦波在出主意,只不过传达执行这些的是其他人。 除了与锦波亲近的那几个人知道,旁人都没怎么在意过锦波这个有些透明的六公主。 这会听庄上的小神医说,他的本事全是六公主教的,看锦波的眼神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莫非那些传言是真的,六公主命中带煞,她越是聪明厉害,煞气就越重,否则怎么小小年纪,就能教别人医术了。 还不知吸了多少旁人的灵气,将自己修得如仙童一般。 这话虽然没人当场说出来,但背后的议论却是少不了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庄上的气氛也变得古怪了起来,虽说都城附近的百姓对鬼神之说并不十分上心。 但真当他们与这个传说中的祸国妖孽,降世灾星生活在一起了,又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将所有倒霉不顺心的事,都与之扯上关系。 孩子和年轻人还好些,那些上了岁数的,看锦波的眼神就越发地怪了。 锦波心有所感,但也并不在乎旁人对她的态度和看法,更没想着要做些什么来改变这些。 只要不是威胁到自己性命的事,她完全没必要去理会,自己和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要把自己的思维,强加在他们的头上。 天气越来越冷,在加上庄上的气氛,锦波就变得越来越宅了。 为省些资源,锦瑟搬来与锦波同住,能省下一间屋子炭火的用量。 锦波十分嫌弃:“你什么时候这样会过了,不过几斤木炭,用得着这样抠搜吗。 我有许多资料要查,你在这里影响到我了。” 锦瑟铺好自己的被褥,笑嘻嘻地上前搂住正在制图的锦波。 “姐姐我最近也在认真学习,不会影响到你的。咱们虽然有些积蓄,但这样只进不出,还是要省着些用才行。 你知道什么是艰苦朴素吗,要做事,就必须坚持艰苦朴素这样的精神。” 锦波懒得与她争辩,推开她继续手里的工作。 锦瑟学了许久,十分希望有人能一起讨论她的那些研究成果。 上次攻略金宝失败,让她有些受挫,埋头苦学了几日,觉得收获很大,很有必要对锦波汇报一下学习进展。 毕竟那些东西是锦波让自己看的,她知道想要实现书里那样的生活和国度,是一件很难的事。 她也没想过,自己就一定会实现那样的心愿,可那样的种子已经在锦瑟的心里生根发芽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让更多得人知道,生活还可以有另外一番光景。 可能有人会笑她不切实际,异想天开,但锦瑟还是想以大幽公主的身份试试看。 锦瑟觉得,能不能成是一回事,但想不想做,才是最重要的。 就以这个庄子为起点,由她来踏出改变大幽的第一步吧。 姐妹两人彻夜长谈,锦波也并没有觉得锦瑟的宏图是异想天开的事。 结合眼下的环境和情况,给了锦瑟许多十分中肯的意见和建议。 “你不能太心急了,变革可没你想的那样简单,就说咱们庄上的这些人,祖祖辈辈都在皇权的压榨下这样生活,你突然对他们说去追求什么自由平等,公平公正。他们只会觉得你疯了。 你别想太多,步子迈得太大,没好处的,咱们一步步地来,先从吃饱穿暖开始。 你要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你硬塞给别人,别人就能接受的,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改变现状的。 你要做的不是强行灌输,是潜移默化地引导。” 锦瑟翻了个身,抬手支起自己的脑袋,对锦波说道:“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我明明是为了他们好,咱们能说是我强行灌输呢。” 说了大半夜,锦波口都渴了,摸过床头的茶壶灌了两口。 “你怎么知道人家需不需要你这样的好。” 锦瑟坐了起来:“怎么会不需要,你又不是没看见,他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锦波实在累了,再这样讨论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你总要让他们看见你说的那些好,会好成什么样子,别人才会相信你,追随你吧。只嘴上说得厉害,什么都拿不出来有什么用。 听我的吧,别再想东想西的了,先从吃饱穿暖开始,你那些理想主义,在活下去面前不值一提。” 锦波这番现实的话,并没有影响锦瑟的斗志,反而觉得自己的担子更重了。 她想救的不仅仅是庄子上的百姓,她想救的还有大幽。 但锦波的话,锦瑟也听进心里去了,那之后两人各学各的,不时地在一起讨论。 锦瑟显然是比锦波要忙一些的,之前她是不怎么在乎庄上管理的,如今有空了也会去阿宽那边问问情况。 下午更是会抽出空来,训练之前跟着她一起去剿灭土匪的村民来。 时不时地就会把自己的那些理想,细碎地透露一些给他们,为将来自己引导的变革,悄悄地做着准备。 第九十三章 计划 日子一晃就到了年关,听庄子上的人说,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大雪几乎没有停过,晴好的天气少之又少。 山上厚厚的积雪,已经引发过几次雪崩了,好在庄子在这片河谷的前端,并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 只是靠近山脚的几个村子,怕是都已经被毁了,那几个村寨的人,都想回去看看,毕竟开春之后,他们还要回去耕种。 田地家产毁了,那可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这日罕见地没有落雪,只是河谷里的寒风刮得人脸皮发疼。 几个村子的村长族老,一起来找锦瑟说话。 “公主万安,这眼看到年下了,我们几个寻思着,是不是要回村里看看。 被雪崩遮盖的房屋田地得尽快清理出来,若是待年后春暖之时再回去,怕是赶不及春耕啊。” 锦瑟故作老成地泯了口茶:“先生说得有些道理,可你们眼下回去还是太危险了。 近些年大幽的气候古怪得很,我记得有两年冬天一片雪花也未落,今年这般雪不停却是第一次。 万一我让你们回去了,又遇雪崩该如何是好,房屋田产没了,在修在建就是,命若是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还是等到天气好些了再走吧,先前被捉去都城的民夫,不是有好些都回来了吗,也不用担心像往年那般,没有青壮劳力了。” 几人这这那那一番,最终还是拗不过锦瑟,留了下来。 见推门而入的锦波,眼神都躲闪了起来,他们还是十分忌讳锦波的名头,虽然被锦瑟呵斥过几次,不许在庄上胡言乱语,说那些神神鬼鬼的事。 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相信的,锦波越是表现得不在意,他们就越觉得心虚。 麻溜的离开屋子,生怕与锦波离的近了,身上的好运会被她吸取一般。 见人都离开,锦波拿出一张图纸,摆在锦瑟面前。 既然决定了要以这个庄子为据点,那就得好好地经营发展才行。 锦瑟拿起图纸看了半天,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哪里的地图,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锦波将图纸铺陈开来,细细与她讲解,房舍,农田,各种锦瑟见所未见的辅助设施,一一呈现在她的眼前。 锦波每指一处,锦瑟的脑海里便呈现出,建成后的效果图来,看的锦瑟惊叹连连。 激动的抓住锦波的肩膀摇晃起来,“锦波,这些都是真的吗,这究竟是何处,咱们能不能去啊。” 锦波“啧”了一声,看着挺聪明,怎么反应老是慢半拍呢。 “就在你脚下,你已经身在其中了。” 锦瑟微微皱眉,还真顺着锦波的意思往脚底下看去。锦波抬手往锦瑟的额头弹去。 “笨死你得了,这不是还没开始建吗,以后建成了,这庄子大概就是这样。这只是计划的一小部分,就看你的表现了,是建成一座城,还是宏图路上的一个堡垒。” “哦~!是这个意思啊。”锦瑟激动地一把抱住锦波,“啵!”的一口亲在她嫩滑的小脸蛋上。 “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不过这该是咱们姐妹两人的事业,你怎么能说只看我的表现。 你也是锦氏的皇女,是大幽的公主,别变成锦萧锦怡那般。” 锦波翻了个白眼:“那可未必。”她从没想过来了这个时空,要以皇女公主的身份存活下去。 一直以来她都在拼命挣脱和抗拒这个身份,但她也知道,有些人是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 她现在又小又弱,名声极差,若是没有锦瑟顶着,怕是还会被那些人控制利用。 看着一脸喜悦的锦瑟,锦波的心里竟然生了一丝愧疚,对她的利用,大过两人之间的情谊。 她迟早是要离开的,并不想与锦瑟产生太多的情谊与羁绊。 “别高兴的太早,能不能成可不一定。” 锦瑟一时语塞,又慢了半拍,她还在想锦波的那句未必,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是改了天命,未必是皇女公主了,还是她以后未必不会变成锦萧锦怡那般。 锦瑟看着不到自己肩头的锦波,稚嫩的小脸蛋上挂着与她极不相称的老气横秋,有些心疼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妹。 无论她是不是改了天命,依旧是只能被自己欺负的小妹。 抬手将她梳的一丝不苟的小揪揪给扯乱了,这才从锦波的脸上看到了一些生动的颜色。 “放心吧,一定能成的。别整日板着个脸,你才多大岁数,多笑笑才可爱。你若开朗些庄上的人也不至于总是绕这你走了。” 锦波面无表情的道:“与他们不熟,笑不出来,再说了他们绕着我走也好,免得我吸了他们的气运。” 锦瑟轻戳锦波的脑门:“胡说八道什么呢,不让别人说,你自己倒拿这事调侃。 对了,这马上就要过年了,金宝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在都城里遇上什么事了吧。” 锦波收起图纸,折好放到书架上,“能遇上什么事,不过是病患太多,他忙不过来罢了。大虎前些天回来了一趟,又拉去了一车草药。” 锦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学习资料,舒展了一下身体。 “我听茶摊的婆子说,最近从都城回乡的人少了许多,想是城里已经安稳下来了。锦怡虽有些心机,但这样大的灾祸她怕是也处理不来的,多半还是谢家和南烛在操持这些事情。” 话落锦瑟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锦波,我与锦怡迟早会有一战,到时候你站在哪边?” 锦波瘪了瘪嘴,心想“关我屁事。”翻着手里的书册转过身来。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与她一战,你只管好好壮大自己就是,没必要非与她对上吧。” 锦瑟十分认真的道:“你又不是不知我以后要做的是什么样的事。总有一天要冲破皇权套在大家身上的枷锁。锦萧怕是不成了,他那病拖到现在早就没救了,那可不就剩下锦怡了吗。” 锦波“啪”地一声合上书卷:“你倒是想的远,她手里握着都城皇城的几千军士,现阶段你就别想着与她对上吧,她不来找咱们的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第九十四章 野马 见锦瑟似乎不信,便再次提醒:“无论如何她现在手里正儿八经的握着皇权,你别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你现在基本上什么都没有,还是低调些的好,不要搞什么大动作,引起了她的注意,躲都没地方躲。” 两人正说着,外头忽然有人通传:“主子,有人在河谷上游发现了一群野马,想是今年冬天风雪太大,栖息的地方没有水食,才跑到下游来的。 要不要把咱庄上的母马带过去,配些好种回来。” 锦波不会骑马,对庄上饲养的动物也没有过多关注过,只知道牛能拉车,驴能拉磨,狗能看家护院。 对驯化饲养它们的过程,知道得很少,在她来的地方,除了人以外的活物,统统是要被除掉的。 也不是没人想过要驯化它们,在末日的焦土上共同生存下去,可全部都失败了。 末日的凶兽经过变异,都是成群结队地出现,体型高大,皮糙肉厚,体内还含有许多种对人致命的毒素,既不能吃,也不能用。 所以听得有人说要去训野马,锦波变来了兴致,非拉着想要学习的锦瑟过去看看。 与锦瑟共乘一骑,来到庄子上游的一处洼地,长年累月的雨雪冲刷使得这处山谷里的洼地形成了一个湖泊。 这个冬天气温太低,湖面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那群从上游来的野马正在下游还未结冰的河口处喝水休息,也不知它们走了多远,看上去十分消瘦疲累。 锦波不熟悉这些生灵,也辨不出这些野马与他们现在骑乘的有何区别。 庄子上负责养马的大叔却异常的兴奋,看着那群野马,眼睛便开始放光。 锦瑟是被锦波拖了来的,一来便相中了马群里一头略高大的黑色野马,跃跃欲试的想把那匹野马驯了,变成自己的座驾。 大叔将带来的草料撒在不远的地方,又将带来的几匹马卸了马鞍和套索,想让它们融在一起。 果然不多时那群野马便循着草料走了过来,但对锦瑟他们的靠近却十分警惕和抗拒,躲躲闪闪的始终不让他们近身。 锦瑟看中的那匹黑马,更是傲气十足,连跑带跳的与她斗智斗勇,别说驯服了,连锦瑟想给它套上绳索都做不到。 灵动矫健的身姿,让锦波不由得看入了迷,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她一直对身形高大健硕的动物有一种本能的抗拒。 总害怕它们突然发狂,像末世的凶兽那样,毁掉所有东西。 所以她不想学骑马,不敢坐牛车,庄上饲养牲畜的棚子,更是一次也没有去过,一直觉得只有死掉的牲畜才是好牲畜,因为有肉可以吃。 可今日看见了这群追着风奔跑的生灵,立刻就喜欢上了。 锦瑟累的满头大汗,依旧不想放弃,因为这匹马实在太漂亮了。 白雪折射出的光线洒在它的身上,黑黝黝的像锦缎一样丝滑,未被修剪过的鬃毛随风舞动,透露出野马的不羁与倔强。 即便消瘦,但身上那紧致结实的肌肉却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强壮与力量。 一人一马都累到气喘吁吁,但谁也不肯放弃,对视良久,黑马一声嘶鸣,抬起前蹄就朝对面的锦瑟踢去。 锦瑟就地一滚,翻身躲过了这次重击,退到安全之处,丢下了手里的套索。 抬手抹了把汗,“小东西,姑奶奶要定你了,今日就算是见过了,明日接着来。” 黑马的眼睛澄澈,格外璀璨,似乎是能听懂人言一般,挑衅的看着锦瑟,不屑的打了个响鼻,摇着尾巴朝马群那边去了。 锦波对这一活动十分感兴趣,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见锦瑟丢下缰绳不再驯化了,忙问道。 “锦瑟,你怎么停了,接着训啊,不要它了吗。” 一旁的大叔解释道:“这是头马,最是桀骜不驯,想要驯服这样的好马,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今日只是建立联系,二公主已经做的很好了。” 锦波点了点头,原来人与动物之间也可以产生这样的关系和羁绊。 这样纯粹自由的生灵,应该不会像人那样背叛伤害被自己认定的人吧。 驯服野马,是一个很需要耐心和毅力的事情,暴躁如锦瑟,为了她喜爱的新坐骑,也耐这性子,每日过来与这匹野马斗智斗勇。 怕山里再遇雪崩,大叔用草料慢慢将这群野马引到了庄子附近的河谷里。 庄上的那几匹母马,已经很好的融入到了马群中,离的近了,庄上的许多人,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跑来这边瞧个热闹。 锦瑟驯马,也成了这段时间的保留节目。 马匹果然是有灵性的,经过一段时间的投喂,这群野马已经不是很怕人了,有些性格温顺的,还愿意主动与人亲近。 锦波也在这段时间恶补了农耕时期,关于驯养家畜的知识。 对畜棚里那些家畜的幼崽喜欢的不得了,以至于过年时宰杀猪羊,她都不忍直视。 上了饭桌,还是说了那句:“真香!” 锦波从没有什么年节的概念,来到这里之后才开始慢慢的了解参与,大家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相互祝愿明年会过的更好。 祭拜先祖与神明,希望来年风调雨顺。 这是锦波过的第一个新年,一大早就被锦瑟拽了起来。 “你疯了,昨晚闹到三更,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 锦瑟一把扯开了被子,将衣衫一股脑的堆在了锦波的身上。 “睡什么睡,今天是初一,你快起来跟我去皇陵祭祖,我东西都准备好了,你穿好衣裳咱就能出发。” 锦波掏了掏耳朵,“祭什么祖,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阿娘姓谢,也没埋在皇陵。我这祸国妖孽,降世灾星,去了皇陵还不把大幽历来的老皇帝都给气活了。你快饶了他们吧。 别烦我了,我今天还有正经事呢。” 锦瑟坐在床边,把衣裳胡乱的往锦波身上套。 “你别这么说,好歹你是大幽的六公主,再说不是给你改了天命,以后别再那样说你自己了。” 第九十五章 大瓜 锦波跳下床,整理乱糟糟的衣衫,撇了撇嘴说道:“那可未必,占星台的那些神棍,说不定把我的气运改的比以前更邪门了呢。 皇陵我可以陪你去,但祭拜就免了吧,跟他们不熟。” 锦瑟知道锦波受的苦,也知道她对父皇和皇城的怨恨,见她决计不肯前去祭拜,便不再劝了。 “你说今日有重要的事?” “嗯,听庄上的老人说,过完年就是春了,不得准备春耕吗,我一冬都在研究这个事,种子农具什么的,得开始准备起来了吧。 周围村寨来过冬的人,过几日也要回去了,他们村里的房屋和田地冬天都受了灾,我准备去看看,想法子帮他们修补修补。” 锦瑟“啧”了一声,抬手比划了一下锦波的身高:“你怎么一点也没长,看上去就是个孩子样,他们本来就怕你,即便你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多半也是不会信的。 再等几日,我陪你安排这些,我说的话他们该不会不听。” 锦波想想也对,只希望时间过的快些,让她不必再总是被人当成小孩子看。 带好兔皮帽子,与锦瑟一起离开了庄子。 今天天气很好,厚厚的积雪肉眼可见的正在融化,山谷里的风似乎都变的温柔了许多。 依旧是两人同骑,锦波环住锦瑟的腰,一路往皇陵走去。 这边锦波一次也没来过,镇守皇陵的人隶属大幽皇室,代代相传,经过几百年的驻守,已经在这里形成了不小的规模,与都城周边的村寨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只不过这处的村长是有官爵的,若认真算起来,这些人与锦波锦瑟还有几分血缘。 锦瑟随主持祭祀的长辈去了皇陵祭拜,锦波便在这个小村闲逛起来。 她记得金宝说过,这边有一个很牛的铁匠,若有好料是能锻出简易的手术工具的。 来都来了,锦波想去见见这个高人,并不是想让他打造手术工具,只是想看看铸铁炼钢的技艺。 村子不大,锦波没费什么事就在卫所旁找到了那间铁匠铺子。 说是铺子也不合适,就是畜棚旁的几个熔炉,和一张打铁的台子,简单的搭了棚子。 锦波到的时候,一个面容黑红,一身腱子肉的壮汉正在抡锤锻铁,看形状打的应该是把锄头。 汉子专心打铁,忽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站在自己的铺子前,不由有些诧异。 放下手里的铁锤,摆手示意锦波往后去些:“不是村里的?这样白净当心溅到脸。你家大人呢,怎么把你一个人丢这了。” 锦波往后退了退:“我哥叫我来的,想问大叔点事,我哥叫金宝,大叔认得他吧。” 铁匠憨憨地点了点头:“认得认得,就是好长时间没见了。”话落转身就走,从棚子的一角,拖出一只牛皮袋子来,示意锦波上前,蹲下翻找起来。 掏出几把锋利的小刀,摆在一旁的石桌上。 “你是来取这个的吧,以前从来没做过,也不知道合不合他的心意,不过他一个大夫,要这些暗器做什么。我见过他防身的连弩,可比这个厉害多了。” 锦波拿起小刀仔细观瞧,并不是查看有多锋利,能不能用在手术中,只是查看材质的强度硬度,评估一下如今锻造的水平。 看看系统里给出的那些资料,适不适合用在当下的环境里。 今天只是来看看,不好与铁匠说的太多。 “这些刀,是我哥用来救人用的,谢谢大叔,还有别的吗,我帮他带回去好了。” 铁匠咧嘴一笑,格外爽朗:“我只知道刀能杀人,还从没听过刀能救人的呢。”说着又从牛皮袋里拿出几样钳子镊子之类的铁器。 外形确实相似,但因为材质的关系,基本上是没办法使用的。 锦波收了东西,准备付钱,铁匠连忙摆手:“金宝是二公主庄上的人,又是大夫,我们全是受她管的,不用钱。金宝给我们瞧病也从来没收过钱的。只是最近怎么没见他过来,好多人还等着他医治呢。” 锦波连忙道谢:“他出去义诊了,算时间应该也快回来了。大叔手艺不错,我想在你这里打几样东西。” 铁匠收好牛皮袋,重新拿起铁锤:“这种小刀小钳子的都没问题,若是刀剑之类的大件就不成了。” 听铁匠这么说,锦波便收回了准备取图纸的手,她想让铁匠打一副铁犁,提高生产效率,但铁匠既然说连刀剑都打不了,那铁犁就更不要想了。 见粉雕玉琢的女娃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铁匠忙解释道。 “不是大叔不愿意帮忙,近几年根本没有原料,连生铁都锻不出,这农具兵器都是修修补补,用了好些年的。” “咦,大幽无人开采矿脉吗。” “以前是有的,但近些年连饭都快吃不饱了,谁有心思去采矿,别的州县我不知道,但都城附近的几座矿场早就废弃了。” 看了看四周,低头小声道:“不过我听说谢家能弄到生铁矿,好像是多年以前,拿谢家的女儿跟皇室换的,离都城远些,在启越镇那边。这么些年了,采出的矿石应该是都卖到别处去了。” 锦波有些吃惊,没想到谢家还有矿场,谢贤那样的老狐狸,拿到矿场估计也不是为了赚钱,他一心想要造反,估计用这些铁矿造兵器去了。 锦波吃了个大瓜,还吃到了自己的头上,没想到她的亲娘,人生如此多姿多彩,还真是怪叫人好奇的。 离开铁匠那边,便遇上祭祀回来的锦瑟,听村长交代了一下村里的状况,又巡视了一下卫所的防御部署,两人这才骑马回了庄子。 皇陵那处的卫所,说是卫所,其实还不如一个哨站,本来人就不多,还被锦瑟初来时祸害了一部分,如今也就剩十二三个人还守在那里,算是正儿八经登记造册的兵士。 锦瑟想要建立能与锦怡抗衡的武装力量,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在锦波的循循善诱下,她也只摸到了那么一丢丢的门槛。 第九十六章 春来 天气说热就热,让人有些措手不及,过了正月山谷里的气温就忽然升高了。 锦波和锦瑟最近都很忙,一个忙着学习春耕播种的技能,另一个忙着帮助返回村子的村民修整房屋,规划耕地。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可是突然提升的气温,让冬季积累的大雪快速消融起来。 庄子前面的那条河涨了水,有即将决堤的迹象,若是不快些疏通河道,那山下这片谷地很可能会被大水淹没。 周边靠这条河流生活的那些村寨也不能幸免。 锦波觉察出事情不对,整日过得提心吊胆,与锦瑟说了,也通知了周边的村民,但没人把这当回事。 都说这边从没发过大水,前两年到了夏天,浇地用的水都不够用呢,上下游的村寨还因为这事打过架呢。 锦波想要修补堤坝,疏通河道,在他们眼里就像个笑话一般。 但锦瑟还是很相信锦波的,得了锦波的嘱咐,每天都会监督村民修整一下河道。 锦波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以前的事她不知道,可冬天的大雪锦波是亲身经历了的。 现如今雪只化了三分之一,水就涨成这样,靠这样的清理进度,是绝对没可能挡住积雪融化引发的洪灾的。 谷地里的这些支流,全是自然形成,一旦上游崩溃,这些支流附近的村寨没有一个能幸免。 这个问题不处理,往后的事情都没法办,开垦好了田地,播撒上了种子,一旦河水决堤,那之前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不说田地,房屋牲畜怕是都能被大水带走,人就更不用说了。 别人信不信她,锦波无所谓,可锦瑟征途的起点,锦波是一定要帮她保住的。 翻出系统里的地图,认真查看了这条河流的走向,规划后,心里有了主意。 虽说系统给出的数据和治理办法是最优解,可锦波现在没有那么多人力物力去干这件事。 再说现在技术条件,也不允许她能够一次性地治理好这条时而泛滥时而干旱的河流。 这条河的源头,就是他们发现那群野马的湖泊,里面的水就是山上积雪融化积攒起来的。 她还是要亲自去看一下,才能想出最好最快的办法来,否则锦瑟花了那么多心力刚修好的那些房舍耕地,要不了多久就会全部被水淹了。 本想与锦瑟商议一下,可等到天黑,她都没有回来。 阿宽在帮着周边的村子砍伐木材,烧制砖瓦,也没空与锦波说洪水的事。 锦波等不及了,天一亮就独自出发了,她要顺着这条河走到上游的源头去看一看情况。 临行前只与忙着清点木材砖瓦的阿宽打了声招呼,也不知他听没听见,去畜棚牵了头毛驴就上路了。 锦波还是没学会骑马,并不是因为骑马有什么技术难度,只因为她是个八岁的孩童,身材过于矮小,实在是不适合独自骑马,但骑个驴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沿着地图上的指示,越往上走,水越大,提示危险的消息不停地弹出。 前些日子上山看野马的那条小路已经被水冲毁了,锦波只能沿着山崖往上蹭,原本半天的路程,直到傍晚才来到了湖边,现在说是湖边已经不准确了。 水位上涨的速度是锦波没有料到的,湖的面积比上次大出一倍还多,周围已经没有路了,出水口宽到望不到边。 高山上融化的雪水还在不断地往这里汇聚,将要落山的夕阳,把半山腰上的积雪染成了橘红色。 都用不着计算,锦波也能看出,这些积雪融化后,山洪将会给下游谷地的人,带来怎么样毁灭性的灾难。 现在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让这座湖提高蓄水的能力,降低山洪突然暴发的可能性。 锦波当然知道堵不如疏,修整河道,拓宽支流才是最有效的办法,可现在没有人力物力让她去做这件事。 改变山川河流这种事,也不是她一个人在短时间里就可以做到的。 水位肉眼可见地上涨,锦波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先把眼前的这一关度过去再说。 骑着驴风风火火地下了山,回到庄子已经是后半夜了,锦瑟没有回来,只能叫醒了阿宽商量。 刚睡下不久的阿宽,被一阵拍门声惊醒,迷迷糊糊地披了件衣裳起来开门。 见一身泥污的锦波,便醒了大半:“你这是上哪去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锦波脱下外衫,推着阿宽进了屋:“有吃的吗,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阿宽点了灯,这才瞧见锦波花猫一样的脸,连头发上都裹着泥浆,转身给锦波倒水的工夫,她就抓起桌上的半个饼啃了起来。 “哎呀,那是我吃剩下的,你到底上哪了,怎么也没找个人陪你。”话落将打湿的绵帕递给锦波“快擦洗擦洗,我去喊阿瑶给你煮碗面来。” 说着就要往外走,被锦波给叫住了。 “不用了,我有事与你说,我今日走了一遍上游的河道,水还在涨呢,下头的这些河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阿宽接过锦波手里擦过脸的绵帕,一边搓洗,一边说道:“前几天你与锦瑟说后,她就分了人手,在流经各村寨的河道清淤了,你不用太紧张,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将洗净的绵帕又塞回锦波手里:“最多河面宽出一些去,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自打我出生起,就没听说过咱们这边发洪水的。” 锦波胡乱地擦着脸:“你没听说,不代表这事不会发生啊,近些年天气异常,冬天里那样大的雪你见过吗?这条河里的水,全是积雪融化的雪水,上游的湖已经快装不下了,若那湖崩了咱们全得被淹。” 听锦波这么说,阿宽也紧张了起来:“说是这么说,也不见得就会被全淹了吧。你是不是已经想到办法了,说说要干什么吧。我也给你出不了什么主意,也就听听。” 锦波也不废话:“在湖那边修堤坝,提高蓄水量,这是眼下最有效也最快速的办法了。” 第九十六章 雪融 阿宽闻言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他不怀疑锦波的判断,只是觉得锦波想做成这件事有些难。 想不说这洪水会不会来,即便真的如锦波说的那样,怕是也没人愿意去帮助锦波去上游修筑堤坝。 大家都没见过的事情,谁愿意出工出力地去做那些无用功,不过是涨了些水,估计大多数人心里高兴,今年不会旱了。 忙摆起手来:“不行不行,你疯了呀,想拦湖。那得多少人,多少时间才能行,再说你叫人去挖河道都已经够离谱的了,现在又要去拦湖,这不是逆天而为吗。没人这样做过,这边的人多半不会帮你的。” 锦波咽下最后一口饼:“什么叫帮我,这不是在帮他们自己吗?若不是为了锦瑟,我才懒得管,她才真是走火入魔了。你明天喊人把她叫回来,这都火烧眉毛了。自己的地方不管不顾,非跑去帮别人修房子,整田地。” 阿宽递上茶水:“这不都是你教的,要体恤民情,与民众打成一片,与自己的子民同甘共苦,同吃同住同劳动。” 锦波喝干茶水,将杯子拍在桌上:“我怎么时候教她这些了,这不现实啊,也不是让她现在就要这样做。她不会把她写的那些东西给你看了吧,你别太当真的,锦瑟太过理想,现在还不是实践那些的时候。” 阿宽赶忙拿起桌上的杯子观瞧,还好没破损,这可是他阿爹留下的东西,宝贝这呢,可不能让这丫头弄坏了,转身拿了个粗瓷大碗把水给锦波续上。 “我知道,不过那些话确实是有些道理的,我看过之后也觉得受益良多。你也别怪锦瑟,她也是想救大幽,救百姓的,若不是她,冬天还不知要冻死多少人呢。她不是已经在帮着清理河道了吗,你不如再等等,没准过几日水就退了。” “等什么等,再等全变落水狗,你不相信我的判断。”拿起桌上的帕子,胡乱地擦了把脸。 起身准备离开:“我又不是与你商量,就是过来通知你一声。”走到桌前拿起纸笔,列了个单子递给阿宽:“其他的事先放一放,把这上面的东西尽快给我弄来,时间不等人,拖下去就都等着被淹吧。” 阿宽有些无奈,知道自己劝不住,说真的,他是不太相信会发大水的,但与他说话的可是锦波,认命地接过单子,抓紧时间给她置办东西去吧。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睡个安生觉了,原以为可以再眯一会,就听锦波说道:“跟我去趟仓房,我要取些东西。” 只能叹了口气,点上灯笼,一路小跑地跟上。 两人进了仓房,锦波从角落里找出一只黑色的木箱,这是之前做土雷时剩下的材料。 想要提升湖泊的蓄水量,炸石建筑堤坝,应该是最快速有效的办法了,还能节省人力,即便到时候没有太多人过来帮忙,也不会影响进度。 制造爆破装置对锦波来说并不是难事,可碍于设备和材料方面的限制,又没有时间让锦波实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她有系统辅助,可以少走些弯路,给阿宽交代了一番,便拖着箱子回了房,开始埋头制作装置。 材料稀缺只能省着用,锦波把之前没用掉的土雷也拆了,但想筑坝填湖,这些还远远不够。 锦瑟回来的时候,锦波正带着自己的杰作准备上山试试成果。 一身泥污的锦瑟翻身下马,两只眼睛泛红,看样子也是好些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见锦波牵着驴往外走,便靠了过来:“出什么大事了,这么急着叫我回来,这几日雪化得厉害,到处都是泥泞,前面村子的好些房舍都倒塌了,正是用人的时候呢。” 锦波也不停下,边走边对锦瑟说道:“你别问了,一句两句也说不清,你跟我去看看就明白了,我这事不解决了,那些房舍修好了也白搭。” 锦瑟叹了口气,牵着马跟上:“该不会又是发大水的事吧,不是听你的已经在清理河道了吗,虽说慢了些,也不至于会把村子都淹了吧。” 锦波也不想解释太多,不让她亲眼看到,她八成体会不到事情会有多严重。 因为山路被毁,两人走得很慢,上游的水格外湍急,比锦波昨日来的时候更凶险了。 本来不以为意的锦瑟,也觉察到了事情的不对劲,等两人来到源头,昨日锦波观测水位的地方也已经被淹了。 山上融化的雪水,夹杂着碎石和泥沙,不断地倾泻进湖里,产生的浪花一波高过一波地往外涌去。 锦瑟有些怕了,站在半山腰上的她们,可以感受到大水冲刷石壁时发出的轰隆声。 只是远远看着,锦瑟就感到自己心神不稳,头皮发麻,她真的要跟锦波一起对抗这样自然的力量吗。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锦瑟只觉得自己渺小如被冲进湖中的泥沙和石块。 高耸坚固的山都能被这样的力量拍打得粉碎,塌陷,冲刷着滚滚往前,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 自己不过肉体凡胎的渺小人类,完全生不出拦截它们的勇气来。 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锦瑟的双腿微微有些发抖,抬手紧紧扣住了锦波的肩膀。 “这地方不能待了,咱们得快些回去,通知下头的村民,让他们先往高的地方转移吧,先保住命再说,其他的先往后放放。” 锦波被锦瑟掐得生疼,轻拍她的手背:“还没到那种地步,现在还有救,不过你说的也没错。” 通过刚才的观察,锦波已经找到了最佳的爆破地点,她的计划是炸毁出水口一侧的山崖,用山石堆砌一道拦截的堤坝。 可以缩小出水口,也能提高这座湖的储水量,等渡过这次危机,再想法子好好治理,将这座湖的价值利用起来。 锦波找到了最佳的定位,想要上前查看,却被锦瑟紧紧拽住,一回头,只见她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你别去,若被水卷走了,我可怎么救你,你想让我看的,我已经看到了,咱们这就走吧,你想做什么,我听你的就是。” 第九十八章 累了 锦波知道锦瑟怕了,只要是个人,在这样恐怖的自然力量面前都要怕的。 她这会心里也有些打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阻止这次悲剧的发生。 拍了拍锦瑟的手背安抚道:“你放心,我有办法的,天命都改了,不会那么倒霉的。” 话落拉着锦瑟往山坡上去了些,从驴子身上拿下一捆绳子,牢牢系在腰间,将另一头困在大树上。 拿起制作好的装置,想要固定在之前勘测好的位置。 锦瑟虽害怕,但看见锦波为了救谷地的百姓以身犯险,还是紧紧抓住了绳子,看着她一点点地往湍急的水流靠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住的大喊:“你慢点,你慢点。” 锦瑟被山石和树木遮挡了视线,突然不见锦波小小的身影,急得差点就要顺着绳子下去看看了。 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大声叫着:“锦波!”只是话一出口,就被轰隆隆的水声给淹没了。 锦波小心翼翼地往下挪,不知道上面的锦瑟有多么为她揪心。 这一片陡峭的斜坡,被水冲刷得异常湿滑,锦波费了不少工夫才将装置固定好,扯着绳子回到了锦瑟的身边。 此时的锦瑟已经脱了鞋袜,正在往腰间系绳子,见锦波冒了头,又哭又笑的抬手就是一掌拍在了她的肩头。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掉进去了,这么长时间一点动静都没有。” 锦波揉了揉肩,面上虽没有表情,心里却有些感动,被人这样关心在意的感觉其实挺不错的。 推着锦瑟往上去一些,点燃了手里的引线,没有经过试爆,锦波也不能确定自己造的这个装置威力够不够大。 锦瑟还沉浸在后怕中,忽觉得脚下雷声滚滚,以为来了更大的浪头,扯着锦波就跑。 锦波忙安慰道:“你别怕,是我炸的,不把这水堵住,只会越来越糟的。” 山石已经松动,站在坡上的锦波看着大块大块的石头和泥沙往水里落,忙打开系统收集数据,测算结果。 用处是有的,只不过这次炸毁的山石数量有限,不能一次性把这处堵住,要是爆破装置够用,她这法子应该能行得通。 也不知阿宽那边怎么样了,她要的东西有没有找齐,拉着还有些懵的锦瑟匆匆回了庄子。 锦瑟见识了山洪的威力,知道只要爆发就是灭顶之灾,再没了前些日子的漫不经心。 根据锦波划出的范围,开始组织附近村寨的人往高处转移。 姐妹两在山下的岔路分开走,锦波回到庄子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阿宽在大门前焦急地张望,见锦波回来,小跑着迎了上去。 “上面如何,我今日也觉得这水大的不对劲,听今日过来拉木材的人说,前面村子已经有田地泡水了,还好还没开始耕种,不然都白忙乎了。” 锦波将驴子交给阿宽:“我两天一夜没合眼了,得睡会,让你帮我弄的东西,你弄齐了吗?” 阿宽挠了挠头:“不太好找,找人凑了些,不够你要的量,就是等你回来,我这就出发去启越镇上看看,明天早上应该能赶回来,这些东西那边好找。” 锦波点了点头:“快去快回,这事不能再耽误了。” 阿宽轻声应下,看着锦波小小的身影,觉得格外心疼,临走时叫来妹妹阿瑶仔细照顾。 锦波只睡了一会就被系统里的提示音给惊醒了。 一睁眼就见阿瑶守着一只红泥炉子正打瞌睡,炉子上坐着一只砂锅,里面咕嘟咕嘟地煮着粥。 锦波揉了揉眼,轻声叫醒阿瑶:“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长时间?” 阿瑶忙打起精神道:“还早呢,六公主再睡会吧。” 锦波搓了搓脸,醒了大半:“差不多了,得抓紧时间,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快回去好好睡吧,这边我自己来就行了。” 阿瑶略笑笑,从炉子上端起砂锅:“不碍事的,我哥走时让我过来照顾六公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吃一口再忙,还是热的。” 锦波跳下床,用冷水洗了把脸,吃了几口热乎的开始埋头工作。 天还未亮,外头就传来响动,锦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屋,话都不想说一句,倒头就睡了。 锦波也没空照顾她,还是阿瑶帮着脱了鞋袜,擦洗干净了手脸。 用完了手边的材料,还不见阿宽回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叫醒还在熟睡的锦瑟。 “人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吗?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锦瑟累到虚脱,还没有缓过劲来,闭眼拍打拉扯自己的手。 “反正我每个村寨都通知到了,走不走是他们的事,你以前与我说的话真是太对了,有些人是真的不值得被救。让他们上山避祸,搞得我要害他们一般。” 锦波拉起锦瑟:“你没好好说呀,现在不走,若大水来了可是要死人的。” 锦瑟突然来了脾气:“他们不信,我有什么法子,总不能压着他们上山吧。你这边呢,东西都做好了吗,什么时候上山。” “做了一些,恐怕不够,等阿宽带材料回来,我需要几个帮手,这次上去争取一次搞定。” 锦瑟点了点头,起身去给锦波叫人,就在锦波给几人讲解装置安放引爆的步骤时,一辆马车急急地闯进了庄子。 众人正疑惑,赶车的少年便盯着锦波出了神,阿宽从车后露了头。 “别愣着了,快卸车吧,我家妹妹等着用。” 那少年从锦波身上收回目光,抬手挠了挠头。 “这地方不赖啊,你妹妹是庄子上的工匠吗?要这么些材料做爆竹,最近可是有什么喜事?” 阿宽瞥他一眼,警告道:“不该管的少管,不该问的别问。你先卸货我去给你拿钱。” 少年咧嘴一笑:“好说好说。”待阿宽离开,东瞧西望的打量庄上的事物。 一边往下卸东西,一边朝锦波那边看去。 离得有些远,瞧不真切,一时也不敢确定她是不是那个人,生怕自己认错了,白高兴一场。 第一百章 冤种 少年被吓的缩了缩脖子,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触到了谷廉的逆鳞。 从他见到谷廉他们开始,就一直对这个岁数不大的男孩有种说不出的畏惧。 他是小四家的一门远亲,一直在启越镇上生活,对那个瞎了眼的表姐并没有多熟悉,只知道都城里有这么一房亲戚。 这些年来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他家也不是什么富裕的人家,自从父兄去都城做了民夫之后,他便没人管了。 都城出事之后不久,他那个瞎眼的表姐突然上了门,他以为是来投奔,没想到人家混得比他强多了。 听说他们那群都城里的弃儿救了富户人家的妻女,好处那肯定是少不了的。 他娘非逼着他跟着这群弃儿一同做事,好学些本事,以后方便立足。 可这些人处处瞧不上他,动不动就排挤他,商议事情的时候也避着他,只叫他干些琐碎的杂事。 当他偷听到谷廉他们一伙,竟然傍上的是谢家的时候,他就有些不淡定了。 那谢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启越镇上三分之一的工坊商铺可都是谢家的,指头缝里露一些,也够他们吃喝一辈子的。 帮忙找锦波这事,他是一定要抢这个头功的,本想着能靠谷廉他们一举拿下,奈何他们这么不开窍。 那就不要怪他吃独食了,只要将锦波送还给谢家老爷,他还怕什么谷廉。 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谷廉,明明与自己差不多岁数,怎么就能生得这样一副健硕的身材,完全不像个十五六的少年。 谷廉仿佛后脑勺生了眼睛,猛地回头对上他探究的眼神,倒把他惊得打了个哆嗦。 道路泥泞难行,融化的积雪在路面上汇成无数大大小小的溪流,蜘蛛网一般遍布四处。 遇到低洼的地势,蓄起的积水已经形成了各式各样的水潭,许多田地也被覆盖掉了。 山上的锦波等人,也已经安排就绪,锦波通过系统,再三确认了各个爆破点的安全和稳定程度。 一直忙到傍晚,只等她一声令下,就能引爆山体,截住汹涌奔腾的洪水。 到了这个时候,锦波居然有些紧张,原本害怕的锦瑟倒是镇定了下来。 握住锦波的手道:“来吧,大不了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随着锦波的一声令下,轰隆轰隆的爆破声接连响起,山石碎裂的烟尘猛然腾起,遮蔽了大半天空,肉眼难以观测。 待烟尘散去,天也黑了下来,锦波调出系统测算结果,这次爆破炸毁了两座山崖。 抬高了出水口的位置,提升了这座湖的蓄水量,算是暂时止住了下游河道决堤的风险。 各点位的人,慢慢朝锦波这边的山头围拢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神情。 这样毁天灭地的爆炸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整座山就被夷为平地了。 看着眼前瘦弱的锦波,只觉得这六公主的气场,比她身后的那些个高山大川也不差什么了。 看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啊,有这样的手段,屠城灭族那能是什么难事。 对着个人畜无害,少言寡语的六公主不由得多了一丝既崇敬又恐惧的矛盾情绪。 第二日一早,锦波是在众人的惊叹声中清醒的,她靠在还睡着的锦瑟身上,两人相互搀扶起了身。 这片山谷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原本矗立在河口处的那座山崖,已经看不到痕迹了。 山石,泥沙,包括树木,全部填进了河口处,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堤坝。 一眼望去,便能看见下游的河谷,原本夹杂着泥沙的浑浊河水,此时变得清澈起来,水流也不似之前那样湍急了,水位有明显地下降。 直到这时,锦波才松了一口气,她的方法有效果了。 下山回了庄子,好好地休息了两天,转移到高处避祸的人,也陆陆续续地下了山。 锦波完美地避过了这次天灾,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她更加郁闷了。 她准备了一个冬天的春耕计划现在完全用不上了,花费心力收集来的种子,只过了个把月的时间,就已经不适合在这片土地上耕种了。 这一大片谷地,在山脚下,是微寒干燥的大平原,很适合大范围地种植耐寒耐旱的作物。 锦波这个冬天囤了不少小米,高粱等作物的种植。 今日本想好好研究一下小麦的栽种技术,打开系统查找资料时,竟提示她此处不适合栽种此种作物。 再看之前整理好的耕种计划,连小米高粱都不适合耕种了。 锦波有些诧异,这大幽的气候怎么能变得如此之快,翻遍了系统也没能找出原因。 直到在阿宽那里翻看了他家的藏书才知道,原来早在十多年前,大幽的气候就已经开始慢慢的改变了。 只是人们没有意识到,这不过是大自然的自然规律,每当遇到极端的自然灾害,只能想到这是天降神罚。 也没有人想到,要根据气候的变化来调整作物的种植。 粮食减产,作物歉收,几十年的积累下来,大幽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八年前出现过一次日全食,锦波正巧赶在那天出生,也就成了这次为气候巨变背锅的大冤种。 其实最近几年已经到了这次气候剧变的稳定期,无论占星台造不造祭台,办不办祭祀,极端的天气也会在近一两年内平静下来。 这本书将大幽几十年里的气候变化记录得十分详细,即便是锦波这样的门外汉也能通畅地看懂,并理解其中的含义。 只是这书两年前便断更了,这两年的气候变化都没有记录,页末也没有署名究竟是谁的著作。 抽空去问了阿宽,他也只说这书是他父亲的收藏,从何处得来的,他并不知道。 既然之前的耕种计划已经作废,那锦波也必须抓紧时间整理出一份新的种植计划来。 大幽的耕种,已经错了很多年了,如今气候基本稳定,也是时候开始调整了。 第一百零一章 当家 锦波也并没指望所有的大幽人,都能听从她的意见。 无论是谁,要接受新东西,总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即便对锦波死心塌地的锦瑟和阿宽,在听了锦波的计划之后,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怕是不行吧,从没听说过在咱们这边能种出稻米的。那是多金贵的东西,只有千里之外的泽国才产稻米,我也只在父皇的宫宴上吃过两次。听说那边温暖湿润,去别处都要乘船。咱这边不是风沙就是烈阳,怎么可能种得出稻米。” 锦瑟说完,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回味着第一次吃米饭的情形,口腔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唾液,喉头滚动,不好意思地咽了下去。 锦波皱了皱眉:“不会吧,我在谢府的时候经常吃啊,稻米不该是寻常食物吗。” 一旁的阿宽也咽了咽唾沫:“谢家自然什么都有,但也不是谁都能吃的,你是主子,自然吃得,我是从来没吃过的,只见过几次灶上的婆子煮饭,又白又香,就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也没听说过咱大幽能种出稻米的。即便你想种,恐怕也弄不到种子啊。” 锦波搓着下巴,这倒是个问题,看来短时间内更改计划确实有些困难,更不要提大范围地推广了。 “但现在的气候条件确实不适合以前那些作物生长了,一意孤行的话闹不好会绝收的。” 锦瑟搓着手指:“几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该不会像你说的那样严重吧。” 锦波“嗯~!”了一声,抬眼看她:“你不相信我的话?” “不是不是。”锦瑟摆着手“不如想个折中的法子,咱什么都种一些好了。” 阿宽也点头道:“你只说需要什么,咱们想法子弄些来就是了,别人咱管不着,但庄上你说话还是算数的。只是要快些,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开始播种了。” 时间紧迫,锦波也有些为难,她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全部都是纸上谈兵,从没有亲身体验过耕种之事。 系统上虽记录得详细,但锦波对于自己不熟悉的事物,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去小心求证的。 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庄上的耕地也要重新规划,锦波骑着驴,在阿宽的陪同下重新丈量了庄子的田地。 道路泥泞不堪,许多地势稍低的田地,已经被彻底淹没了,即便气温回暖,短时间里恐怕也不适合开垦耕种了。 一边巡查,一边翻看系统,得到十分有趣的提示,这样的洼地,可以改建成池塘,用于饲养鸭鹅之类的家禽,鱼虾之类的水产,种植莲藕菱角之类的水生植物。 锦波看的入迷,差点从驴上跌下来,阿宽忙扶她坐稳,以为她看见田地被毁心里难过,安慰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不是你想法子截住了洪水,别说这块地了,整个下游怕是都已经被冲毁了,咱现在至少还有一半以上的田地可以耕种,其他村子受灾也不是特别严重,你就多往好的方面想想吧。” 锦波点了点头:“阿宽,我让你找的生铁矿有眉目了吗?过几日气温上来就要开始耕地了,要打些结实耐用的农具才能提高生产效率。咱们后山上虽然有铁矿,但现在人手不够,去开采也有些来不及了,还是弄些现成的回来直接用吧。” “年前你提过一次,我就托人去四处打听了,这东西是紧俏货,如今只能从谢家的矿场买,黑市上倒是有,不过太贵了,咱们手里那点家底,买了铁矿往后会有些紧张。毕竟从我接手仓房,咱庄上就是只出不进,没有进项的。” 话落见锦波点了点头,接着又道:“你空了也劝劝四公主吧。” “锦瑟,她怎么了?” 阿宽“啧”了一声:“这话本不该我来说的,毕竟四公主是主子,她想如何做轮不上我来说教。” 锦波正了正脸色:“阿宽,以后与我说话不要这般,你若真觉得不该说,那就不要说。直接说事就好,不要跟我玩这套,你知道我不喜欢。” 阿宽瞟了一眼锦波,暗骂自己太蠢,这是锦波啊,跟她玩什么语言艺术,在谢家学来的臭毛病,要改一改了。 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吐字清晰地说道:“四公主太大手大脚了,什么都往外许,经常有村寨的人过来要这要那。 给吧,那是咱庄上的财物,不给吧,四公主答应了别人,弄得我也很为难的。养了他们一冬,春上又用后山的木材帮他们修房子,那些东西若是省下,也不至于现在买些铁矿都拿不出钱来。” 这事锦波早就发现了,可庄上本就一穷二白,现在能有些家底,也是锦瑟真刀真枪从山贼土匪那里收回来的。 她也不是胡乱花用,大多都用在受了灾祸的百姓身上,叫锦瑟别再帮那些有困难的人了。这样的话,锦波如何说得出口。 可阿宽说的也是事实,富才能兼济天下,穷就只能独善其身了,还是先想法子顾好自己,再说其他的吧。 “阿宽,回去之后你把你手上的事交给锦瑟,我给你列张单子,你带些银钱去启越镇上置办些东西。” “啊~!”阿宽有些吃惊:“交给四公主,她能行吗?” 锦波笑笑:“不是有句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吗’让锦瑟自己体会一下当家是个什么感觉,她应该就会有所收敛了。” 话虽然有道理,可阿宽还是有些不放心,就锦瑟那样的性子,说不定人家问她要什么她都敢给。 回了庄子,锦波开始整理系统里搜集到的资料,真觉得那几块洼地改成池塘是个不错的选择。 正在研究,供水排水的问题,锦瑟就推门闯了进来。 “锦波,你叫我管账?那我公主帮的训练怎么办?” “一时半刻也不会打仗,再说马上农忙了,他们不得回家耕种。你要做首领,这些东西必须要学,即便不需要精通,至少要知道是如何运作的才行,以后的场面只会越来越大,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行。” 第一百零二章 抠搜 让锦瑟舞刀弄枪她在行,这会突然叫她管理账目,实在是有些为难她了。 锦瑟也不是一点不懂,就是觉得麻烦,作为一个公主,这些东西还在皇城时,她的母妃多多少少也教过她一些。 还在与锦波讨价还价,阿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发了,将庄上的账目和仓房的钥匙一股脑地丢给了锦瑟。 “四公主,咱庄上的家当我可都交你手上了,怎么支配你斟酌着来,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 话落潇洒地翻身上马,锦瑟还想挣扎,“哎~!”了两声,追着喊道:“阿宽,阿宽,别急着走吗,你再带我半日。” 阿宽也不回头,只朝二人挥了挥手,便拍马离开。 锦瑟反抗无效还是接了阿宽的班,捧着账册朝仓房走去。 冬天跟着她操练的人,大多回了村子开始准备春耕的事。 有些无家可归的,便留在了庄子上帮忙,为了方便管理,锦波特意提醒锦瑟给他们编撰名册,包括受她管辖的皇陵那边,也要纳入名册。 这样一来庄子的大致情况一目了然,以后再出了什么状况,也方便安排和调度。 锦瑟性子虽野,做起事来却十分认真,刚开始是有些手忙脚乱的,一两天之后也就上手了。 这会才搞清楚自己有多少家底,可总觉得数目不对,明明从山贼土匪那里拉了不少东西回来,一个冬天过去,怎么就剩这么点了。 翻出之前的账册,一笔笔地记录得十分详细,连每日庄上吃用多少粮食都写得清清楚楚。 另有一本专门记录了从锦瑟手里流出的银钱物品,拉走了几车砖瓦,几根木头,都记录在案,还有领取人的签字画押。 这些东西若是换算成银钱,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如今基本全部被锦瑟白送了。 这日又有村寨上的人过来要东西,说是修缮屋子,想去山上砍几株结实的原木。 若是放在以前,锦瑟眼都不会眨一下,想砍多少就砍多少,说不定还会多砍几根送人家。 可今日看着已经秃了一块的后山,竟然觉得有些心疼,人家求上自己,又不好拒绝,于是出了个主意。 以后再想用后山的木头,砍一棵就得在旁边种两棵,谁种的谁就得负责照看,直到成材为止。 以前用了木材的人,也必须执行这个新规,回来将小树苗补上,至于新树种从哪里来,那锦瑟就不管了。 反正得把她后山秃的那块给她补上才行,若是有人不听,那以后若再遇上什么麻烦,便不用再来找她帮忙了。 不几天后山便热闹起来,也不知村民们从哪里搞来的树苗,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四处挖坑栽种,轮换着上山照顾管理。 还真把秃了的山坡种满了树苗,算是帮锦瑟挽回了一些损失。 但自从锦瑟掌管了财物,就变得抠搜起来,连庄上每日的饭食也开始精打细算。 这日中午,指挥挖池塘的锦波招呼大伙休息,阿瑶牵着驴来给他们送吃的。 一人一个饼,一碗稀菜汤,多一口都没有,锦波这样有吃的就高兴得人都忍不住吐槽。 “穷得揭不开锅了?出大力干活还不让人吃饱啊,庄上是没粮了吗?” 阿瑶也有些委屈,灶上做饭的姨婆,为了让他们这些干活的能多吃一口,每天也只喝点稀粥,她从睁眼到现在可是连一口也没吃呢。 “四公主每日只给这么多,我阿娘他们已经尽力做得让每个人都能有口吃的了。” 锦波三两口咽了饼子:“这都什么事啊,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我找锦瑟问问我去。” 到了仓房门前,见锦瑟也是一块饼子一碗汤,呼噜呼噜吃得正香,开口问道。 “没粮了?这几日的伙食怎么越来越差,我都觉得吃不饱,别说那些出力干活的人了,你这家是怎么当的?” 锦瑟抹了抹嘴:“我这不是要省着点吗,万一今年收成不好,不都得饿死。我留了一些应急,剩下的只要计划着吃,应该能吃到秋天收获的时候。你放心,我都算好了,不会饿死人的。” “我放个鬼的心,饿不死八成也要饿出病来,眼下都吃不饱了,谁能等到秋天。” 锦波气鼓鼓的样子格外可爱,锦瑟忍不住,伸手就要去捏她挂着红晕的脸蛋,被锦波一掌拍开,讪讪地收回手。 “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吗,吃一顿少一顿,谁知道今年会不会风调雨顺,不是你说的要走一步看三步,不能只顾眼前吗。咱们还算好的,至少还有的吃,村寨上都已经没得吃了,只能喝野菜汤充饥了。” 不应该啊,锦波记得他们从山匪那里拉回来的粮食足够吃一整年都有余了,这才刚开了春,不可能这么紧张才对。 抬脚进了仓房,却发现囤积的粮食竟然少了大半。 “锦瑟,你又给人送粮了吧!” 锦瑟跟了进来,见锦波发怒,笑嘻嘻地说道:“哎呀,被你发现了。” “你吃饱了撑的?自己都快吃不上了,还给他们送,我是不是与你说过,咱们得先顾好自己,你帮人帮上瘾了,养了他们一冬还不够。” 听见此话,锦瑟突然变了脸色:“锦波,你不能这么说,咱们是大幽的公主,百姓吃苦受难咱们不能不管吧。” 锦波吐出一口浊气,年轻人,还是太单纯了,真后悔给她看那些书籍著作,怎么就活成这么理想主义的人了。 看样子有必要让她清醒一点,认清现实了。 “好,我问你,你如今除了是个公主有什么?” 锦瑟被问得有些懵:“什么我有什么,这跟我爱惜百姓有什么关系。” 锦波恨铁不成钢:“你说有什么关系,你有权吗?有兵吗?有钱吗?有能力吗?你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去爱护百姓?” 锦瑟眼眶微红,感觉受了莫大的委屈:“我有这颗爱护他们的心,这难道还不够吗?” “只有心有什么用,既不能当吃,也不能当喝,你现在还没有那个实力去做这些事。这事急不来的,慢慢来吧,先照顾好自己。” 第一百零三章 财迷 锦瑟低头不语,锦波说的话是有道理的,可锦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沉默了片刻,还是锦波先开了口。 “我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咱们要量力而行。你当家也有几日了,咱就这点东西,都折腾完了往后怎么过。”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那些人饿死吧,以前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现在知道了,能帮一点总是好的呀。再说这些东西不也是山匪抢了他们,又被咱们抢回来的吗,真要算,也是他们在养活咱们。” 锦波被锦瑟有点一根筋的义气给气到了,知道这会说什么她也是听不进去的,也不想真的磨灭她乐于助人的善良本性。 只是对自己都这么抠搜,实在让她看不过眼了。 “想法子赚钱吧,一直这么只出不进也不是个办法。咱总要有些进项,才不至于把家底吃空。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像你这样省,可省不出来。” 听到锦波这几句话,锦瑟的眼睛立马就亮了:“有法子你早说呀,非要等到揭不开锅。” 锦波也有些郁闷,这里的货币体系,银钱换算,贸易往来,她也是两眼一抹黑,这买卖到底要怎么做,她可是一窍不通的。 可看着仓房里已经见底的物资,这一步是说什么也要往外迈了,偏偏阿宽去了启越镇里淘换东西,眼下想找个人问问都找不到。 听说做买卖都是需要本钱的,可她们手里的银钱,大部分都被阿宽带走了。 想赚钱,手里总得有东西可以卖才行,还得有人愿意买,看来又要通宵恶补贸易方面的知识了。 甩开一直追问要做什么生意的锦瑟,一脸苦大仇深的往池塘那边去了。 真是作孽,当初若是不理会锦瑟,跟金宝找个地方好好躲起来,哪里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路过庄子旁的砖瓦窑,见有人正在烧制砖瓦,想到离开都城时,大多数建筑都被烧毁了。 重建房舍该会需要很多砖瓦吧,既然如此,应该有机会把这些砖瓦卖到都城里去的,然后直接换成粮食或是庄子上需要的物资带回来。 锦波自认为找到了生财之路,一路小跑地去找锦瑟商量,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锦瑟给打断了。 “你想的是没错,可都城里的买卖生意基本上已经被谢家给包圆了,再说咱这点破砖头烂瓦片的,周围村寨的用用都嫌不好呢,都城里的房舍不会用这个的。” 锦波的发财梦破灭,有些丧气:“你怎么知道都城的人不用,都没去试试你就说不行。” 锦瑟端正身体,一脸大姐姐的模样:“你又不是没在都城里待过,都城的房舍用的都是青砖绿瓦,稍有些家底的,连砖都不用,用的都是山上采来的花岗石,如真想去都城做生意,说不得还要与谢家打招呼,你不怕他们找到你。” 这话说到了锦波的心坎上,顿时没了底气,可就这样随便放弃了实在不是她的性格,再说庄子如今确实也需要找到一条出路。 就算周边的村寨不用她们照顾,可庄上几十号人看着她们呢,总不能真的丢下不管偷偷跑了吧。 这冤种,锦波不想做,也得做了。 砖瓦不能卖,那庄上还有什么可卖的,一抬头,看见秃了半边的山坡,卖木头吧,这个天生天养的东西,总不会还要分什么优劣吧。 见锦波盯上了后山的树,锦瑟拼命摇头:“不行不行,我好容易把之前缺的补上了,你又要砍,这得多少年才能长成原来的样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吧。”锦波气得跺了跺脚:“一天天的全是事,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姐。不说帮我分担些,只会给我找麻烦。” 锦瑟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锦波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这事确实麻烦,锦波抱怨两句,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两人正因为不知道要如何为庄子增加收入的事发愁,外边就传来了通传声。 原来是陪着金宝去都城大虎回来了,牛车上装得满满当当,都是金宝帮人看病换来的财物,粮食布匹,野果干菜什么的。 这到让锦波有些意外,没想到给人瞧病也能换回这么多财物,之前那一车一车拉出去的草药,看来并不是白给。 大虎还交给锦瑟一包银子,锦瑟笑得见牙不见眼,财迷地小心抱在怀里,拉着锦波回房里数钱。 打开包布,全是些散碎的银钱,加起来差不多五六十两的样子。 这应该算是庄子上的第一次盈利吧,锦瑟激动地说道:“谁说咱只进不出的,钱这不就来了吗。” 锦波快速翻动系统里的物价对照,照现在的物价,五六十两换成粮食也只够他们庄上的人吃个把月的,这点银钱简直杯水车薪。 之前责怪锦瑟对金钱没有概念,其实锦波也从没想过这些问题。 以前不是问题的事情,突然摆在面前,让锦波生出一丝无力感,这又不是炸一座山,砍几个人能解决的,聪明的小脑瓜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切实有效的办法来。 一直劝说锦瑟不要着急,一切都可以慢慢来,可看见即将见底的粮仓,锦波自己却先急了起来。 对于饥饿,她可太有感触了。 大虎卸了车,又装了金宝需要的药材,过来跟二人通传。 锦瑟忙着数钱,见大虎要走,只提醒他,转告金宝这些药材不能卖的贱了,下次回来可以把银钱都换成粮食,毕竟现在粮食才是硬通货。 大虎笑着答应,锦波送了他一段,问了问城里的情况,叮嘱他们注意安全。 城里的气氛如今格外紧张,因为祭祀的那次事故,民众们怨声载道,锦怡几乎被架空了,再颁布什么政令也不大有人理会。 几乎被困死在皇城里,若不是手上还有些禁军,怕是早就被人赶出皇城了。 占星台自那次事件之后,亲传弟子就很少在人前出现了,但还是有不少忠诚的信徒,会去祭台那边祭祀膜拜,负责那些事宜的听说是他们新收的金童玉女。 第一百零四章 养鱼 阿虎对锦波说都城如今还算稳定,他跟着金宝四处给人看病,也受了不少优待。 无论是什么人,对他们都比较客气,毕竟没人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生病,这年月,与大夫搞好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 既然金宝在都城里没受什么限制,若是依靠他在城里积攒的口碑,应该可以绕过谢家做一些小本买卖。 金宝本来就是去给城里生活困难的普通百姓治病的,他们如今需要什么他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 嘱咐大虎去打听清楚,看看庄上能不能提供这些物资。 池塘挖掘得很顺利,天气也慢慢地好了起来,谷地上的积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各种野草野花也慢慢冒了头。 不过几天时间,就能切实体会到春天是真的来了。 最近总有附近村寨的老人孩子,给庄子送来他们采摘的野菜山菌,有时还有鱼虾禽鸟之类的野味。 锦瑟整日里乐得合不拢嘴,她对村民的真心付出和帮助,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 他们以最朴实和诚挚的心意,感谢着锦瑟这个年轻的公主对他们所做的一切。 晚间锦瑟吃着新鲜的菌菇炖汤,一脸炫耀的对锦波说道:“瞧见了吗,我就说付出总会有回报的,他们困难的时候我帮了他们,如今有什么好的,他们都会最先想到我的,如今吃食有多金贵,他们却愿意把最好最新鲜的送给我,这说明了什么。” 锦波有些好笑,喝了一口鲜汤:“说明什么?” “说明本公主前期的工作没有白做,说明你对他们太缺乏信任。” 锦波有些不屑,对锦瑟这样过于乐观的性格有些担忧。 “锦瑟,你把人性想得太简单了,多多少少留一些,不要把自己刨开来给别人看,否则若有一天你遭受背叛,会很痛苦的。”这是锦波的经验之谈,她是真的不想见到锦瑟有天会遭遇这样的事。 锦瑟瞥她一眼,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小小年纪说话像个夫子,你就是活得太小心谨慎了,不够活泼开朗,才体会不到人与人之间坦诚相待的重要意义。不是姐姐说你,你这样下去会交不到朋友的。” 锦波不想再与她争辩,自己说一句,锦瑟有十句等着她。 吃完了饭,两人各回各屋,如今天气回暖,已经不需要燃烧炭火取暖了,在锦波的强烈要求下,锦瑟便搬回她以前的住处。 池塘已经挖好,可以开始往里面投放鱼虾之类的幼苗了,锦波翻着系统里渔业养殖的知识,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投放幼苗,这幼苗要从哪里搞来?是买是捉,这系统里也没有明说啊,又翻了几遍,还是找不到线索。 索性趁着天还没黑,出门去了庄户们聚居的房舍打听。 这会正是吃完晚饭,休息吹牛的时候,大多数人都集中在晒场上八卦闲谈,见锦波来了全禁了声,拘谨地躬身行礼,接二连三地回了屋。 锦波搓了搓自己的脸,我有这么可怕吗,不过是想问几个问题又不咬人,怎么一个二个的都躲着我。 正郁闷呢,想着要不要去敲敲门,就遇上从锦瑟那边开完会回来的汉子。 “主子,你这么上这边来了,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便好,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这汉子锦波认识,就是之前带老少去城里瞧热闹的那位,只是叫什么名字锦波却想不起来了。 “没什么,出来消消食,对了,你知道哪里有鱼虾幼苗卖的吗?” 汉子挠了挠头:“这倒没听过,主子若是喜欢,我明日空了,去给你弄些回来。” “哦,去哪里弄,咱们附近有靠打鱼为生的农户吗?你若是熟悉能不能请过来,我有些问题要请教。” 汉子有些无措:“这,这我也不知啊,鱼虾这些河鲜既不好捕获,又很难储存,味道还腥气,以前也没什么人愿意吃,近些年吃食少了,才有人捉来果腹的。” 锦波嘴粗,一直也没吃到过什么美食,在她的印象里,只要能填饱肚子的就是好食物,对于滋味口感如何并不怎么在意。 但既然决定了要养鱼虾,那这方面的知识也需要补一补了。 “是这样啊,我不是挖了两个池塘吗,想在里面养些鱼虾,丰富一下庄上的食物储备,你若是能帮我弄些幼苗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汉子送锦波回去,两人边走边聊。 “主子放心,我明日就去上游看看,下头河里的鱼虾大多是上游湖里游下来的,如今还是汛期,应该不难捕到。” 锦波谢了谢,汉子却局促起来:“不敢不敢,这都是草民应该做的。” 刚好上游水坝的情况也需要过去检查一下了,与汉子约定好明日一早出发,便各自回去。 如此锦波的待办事项就又少了一条,回屋翻看了一会系统里的资料,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天气不错,听闻锦波他们要上山捉鱼,锦瑟也坐不住了,跟着一块上了山。 锦波先去看了堤坝,水位并不稳定,依然在继续上涨,但一整座山头被她炸毁横在那里,也不会发生决堤的情况。 赶去水流较为平缓的地方开始捕获鱼虾,大家都是第一次,并不怎么熟练,基本上就是摸索着来。 使用的渔网之类也异常简陋,多半是水性好的几人直接下河捉上来的。 但这些鱼虾基本都是成了年的,与系统里描述的鱼虾幼苗相去甚远。 锦波也不知道,这样的鱼虾带回去放进她挖好的池子里,能不能适应新的水质和环境,好好地生长繁育起来。 没有实例和经验可以借鉴,也只能靠系统里的那些资料慢慢摸索了。 收获还算不错,可要想填满锦波的鱼塘,这么点肯定是不够的,看来这事也得专门找个人负责,每天都捉一点弄回去。 庄子上一派繁忙景象,身在启越镇的阿宽也忙得没有喘息的时间。 他是带着锦波的任务来的,不仅要帮庄子淘换东西,还要搜集一些情报带回去。 第一百零五章 采购 启越镇是整个大幽距离都城最近的一座城镇,轻装快马一天左右的路程,从庄子出发,大半天的时间也就到了。 说是个镇子,若论规模和重要程度绝不比都城差,说它是坐城也没什么问题。 启越镇的两侧有高山环绕,从都城方向径流的河,绕山而行,对后方的都城,形成了数道天然的屏障。 是大幽及其重要的战略要地,两侧的大山里,还有不少矿藏,贸易也十分繁荣。 前后各有正规的卫所进行看守盘查,但近些年大幽势微,管理松懈,虽说还没到哗变的那一步,也已经是一盘散沙了。 许多兵士也成了富户们圈养的打手,用来争抢地盘,夺取矿产。 自有一套法则和体系维持镇上的运作,即便如此,生活在启越镇的人,也比如今的都城安全富足得多。 因为山里矿产丰富,许多之前从都城里逃出来的民夫,大多去了山里的矿场做工。 上次阿宽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从启越镇搞到引爆装置的原料,还是托了以前工友的福,当然也用了一些之前在谢家积攒下的人脉。 阿宽快马加鞭,过了关卡直径去了郊外的一座小院,这是谢家所属的一处小作坊。 做些竹编纸扎之类的小玩意,阿宽在谢家时,曾介绍过一个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工友来这里做活。 对阿宽十分感激,镇上也比阿宽熟悉许多。 友人相见,两人客套一番,那人面相老成,比阿宽略大几岁,吩咐院里的孩童好好照看阿宽的马匹,引着阿宽去了后院的房间休息。 阿宽也不与他客气,吃饱喝足后,说明了来意。 “我家主人吩咐,让我来启越镇上淘换些东西,有些东西市面上怕是寻不到的,少不了还要请你们帮帮忙了。” 那人叹了一声:“我瞧你也够辛苦的,前几日才来了一趟,这就又来了,你家主子也够狠的,这般使唤你。真不知你图什么,在谢家多好,那会我都能看出来,谢家是真心想要培养你,偏你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出去吃苦受罪。” 阿宽笑笑并不说话,追求的事物不同,不好与他争辩,当初他不也是这样想锦波的吗,亲身体验过才知道,或许这样的生活才是自己想要的。 苦累并不算什么,身心的自由才是最重要的。 从怀中拿出单子递上前去:“子阳兄帮我看看,这些东西能找齐吗。” 子阳接过仔细查看,不时皱眉:“这些东西都是你家主子要的?好些连我都不曾听闻,实在不知是什么,这要从何处开始找起啊。” 阿宽凑上前去,与他解释,虽然他也不大懂,但出门前锦波都一条条地与他科普过了。 这张单子上写的东西,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多是作物的种子,幼苗,一些家禽的蛋,卵,及其幼崽。 只不过碍于地域和气候的关系,有些东西是大幽并不常见,甚至根本没有的。 子阳听了阿宽的解释,不禁对阿宽的主子好奇起来。 “你家主子到底是做什么的,竟愿意花钱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怪不得你舍得离了谢家去投奔他呢,看着架势,竟是比谢家还有权势。该不会是什么皇亲国戚吧。也不对啊,现如今皇亲国戚也不值什么。” 阿宽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祸从口出,他进院子不久,就发现有人躲躲闪闪地在他们房舍周围转悠。 子阳却一点也不在意,接着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年前镇上接回一位皇子,他外家也算是启越镇上有名有姓的富户,说是将启越镇划归为这位皇子的封地,可有什么用呢,权势大不过启越镇上的其他人,还不是得夹着尾巴做人。皇子又如何,根本没人认啊。” 阿宽扫了眼院子里探头探脑的人影,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这些本就不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可以讨论的。 子阳却仿佛没看见一般,还是扯着嗓子夸夸其谈。 “前不久啊,谢家的老爷来了启越镇,说是来启越镇养老的,不谈生意,可整个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全去迎接了,你是不知道啊,那几日狂风暴雪,老爷子的行程被耽误了,可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开,风雪里等了四五日,那场面比迎接皇上也不差什么。” 话落也不顾阿宽已经紧紧皱起的眉,凑近了些小声说道:“这启越镇上,谢家的话可比那什么皇子管用多了。所以我说啊,你离开谢家真是个错得不能再错的决定了。” 阿宽不想表现得太过厌烦,毕竟还有请他帮忙办事,可他实在不耐烦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 客气的说道:“各人各命吧,我也是放不下阿娘和妹妹,如今能照顾全家不至于忍饥挨饿已经很不错了,你好好做,总有飞黄腾达的一天。” 子阳哈哈大笑,对这几句话十分受用:“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话落朝院子里喊了一声:“天禄,你来。”只见院里那探头探脑的人影,大踏步地朝屋子走来。 阿宽皱了皱眉,这人他认识,不就是上次送材料回庄子的小子么,油嘴滑舌,胡乱打听,性格很不讨喜。 人未进屋声先到:“子阳哥,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先前见你来了客人,就没敢过来打扰。” 阿宽冷哼一声,院里转悠半天了当谁不知道呢,收起清单折好放进胸前。 本不愿搭理,谁料那小子进屋直径朝阿宽走了过来。 “呀,这不是宽哥吗,又来镇上置办东西了,这次要什么,弟弟给你引路啊。” 阿宽刚要拒绝,边上的子阳便道:“既是熟人,我就不介绍了。” 转头对阿宽说道:“别看他岁数不大,机灵得很,是启越镇土生土长的,你要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交给他绝对没问题的。” 阿宽心里很不舒服,看着小子那双滴流乱转的眼睛,就觉得这人极不踏实,心眼比针眼还密。 可自己赶时间,没空留在镇上慢慢找,吞了只苍蝇一样跟着叫天禄的少年出了门。 第一百零六章 规则 刚离开院子,天禄就凑近阿宽,上来就要与阿宽勾肩搭背,吵嚷着要看他的清单。 阿宽嫌弃地躲开:“出门做事,要稳重些,别让人觉得你轻浮,你好好走路,别让我说第二遍。” 天禄见阿宽一本正经与他说教,心里有些恼火,面上却依旧嬉皮笑脸,今日阿宽是金主,这点小委屈也不是不能忍。 他一个外面来的能懂什么,这可是他的地盘,有的是法子戏耍他。 依言规矩了一些,跟在阿宽的身后,嘴巴却一直没有停下。 指路也就罢了,路过稍微气派些的店家商铺,就要与阿宽介绍一番,明里暗里地提醒阿宽,该请他好好地吃喝一顿。 阿宽全当自己听不见,对天禄推荐的铺子看也不愿意多看一眼,因为那些铺子多是些酒楼茶肆,与自己要找的东西没有多大关系。 与其这般让天禄跟着浪费时间,还不如自己逛逛。 从怀里掏出一些钱来递给天禄:“我瞧街角那家酱肉不错,你去买些过来充饥,我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快回。” 天禄见到银钱,眼睛立马亮了,却并不急着接。 “宽哥还真是个行家啊,那可是镇上最好的酱肉铺了,他家的酒更是一绝,这转了半天了,不如咱们到他家店里歇歇,吃了再走。” “我赶时间,你买些来就是了,别那么多废话。”将钱塞进他的手里,催促他快去。 天禄掂了掂分量,一路小跑朝那间铺子跑去,阿宽转身便走,并没有等他。 拐过一条小巷,确认已经甩开了他,这才稍稍舒了口气。抓紧时间去置办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虽然要的东西数量都不多,但一样样的十分细碎,找起来也十分麻烦,无人引导也确实浪费了不少时间。 可对于甩开天禄,阿宽却并不后悔,甚至对自己与子阳的关系也重新进行了审视。 阿宽也说不上为什么,以前觉得子阳口无遮拦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是纯粹坦荡的人,可现在却觉得他这是蠢。 或许他们都已经有所改变,两人之前的情谊也不能再像以前那般纯粹了吧。 日落十分阿宽带着找到的东西,回了子阳那边的小院。 子阳端着碗上前招呼:“工坊里都是准时开饭,便没有等你,你先洗洗,我去给你端一碗来。” 阿宽忙道:“不用了。”抬手举了举提着的烧酒和熟食,“咱们喝一杯吧,上次事忙还没有好好谢你。” “你先进屋,我这就来。”三两口扒了碗里饭,抹了抹嘴跟着阿宽进了屋。 两人坐在窗前的矮桌旁对饮起来,一来感谢子阳的帮忙,二来怀念一下两人之间的情谊。 几杯酒下肚,二人都已微醺,子阳的话也多了起来,却句句不离自己将来一定要飞黄腾达,出人头地。 阿宽但笑不语,深感自己与这位友人,是真的渐行渐远了。 子阳话锋一转:“阿宽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子阳兄何出此言,你做了什么,我为何要瞧不起你。”阿宽放下酒杯,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身形有些摇晃的子阳。 子阳冷笑一声:“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今日为何甩开天禄,你不愿让他跟着,不就是瞧不起我。” 阿宽觉得子阳莫名其妙:“我甩开天禄与瞧不瞧得起你有什么关系,他既不是你的子侄,也不是你的兄弟,我不喜欢他这个人,这与你我之间有什么关系。” 子阳又饮下一杯,头已经垂到了胸前,眼看就醉得不省人事了,阿宽忙上前扶住了他。 只听得他嘀咕道:“那小子上头有人,你今日得罪了他,可真是断了我的财路啊。” 阿宽听得越发糊涂了,想多问几句,让他说清楚些,可子阳已经醉得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了。 只从子阳的话语里听出,天禄与谢家有些关系,他们这些零散的小作坊,能不能接到订单,全要看谢家的脸色。 今天阿宽得罪了天禄,就等同于子阳得罪了天禄,往后这个小作坊还能不能生存下去都难说。 子阳期待的富贵荣华,出人头地,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几杯酒下肚,便忍不住怨怪起阿宽来。 在阿宽看来,天禄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混混,即便和谢家有关系也不至于影响到一个作坊的兴衰。 扯着虎皮做大旗,纯粹就是吓唬他们这些底层的穷苦人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能将子阳吓成这个样子,定然还有别的事。 天禄这样的孩子他也不是没见过,谢家一直有照顾孤儿乞丐的惯例,想必这个天禄也是其中的受益者。 他们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实力去做子阳担心的那些事。除非子阳是想通过天禄接触谢家核心圈的人,得罪了他,怕天禄不肯为他引荐,这才说自己断了他的路。 这般想来便合理多了,看着睡梦里都不安稳的友人,阿宽有些心软。 都是为了更好地生活奔忙,他不能说子阳想往上爬是不对的,只是有些气恼,好友竟这般轻易就信了一个混混的鬼话。 一时间睡意全无,翻身坐起拨亮了油灯,铺开纸笔,写了一封推荐信。 天刚蒙蒙亮,子阳便醒了,口干舌燥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端起床头的水碗就灌了下去,看了看矮桌上的残羹,竟想不起自己昨夜是如何醉倒的了。 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见一旁的阿宽睡得正香,轻叹一声走出门去。 这作坊小得不能再小,总共也就六七个人,老师傅一家,外带两个子阳这样的帮工。 经营情况处在饿不死也富不起来的状态,即便手艺精湛,他们也不能自己去售卖作坊里的产出。 启越镇上有许多这样的小作坊,无一例外全都被困在这样的经营模式里。 几大世家把持着经营销售的渠道,无人敢越雷池一步,赚多赚少全是他们投靠的世家说了算的。 子阳早已深谙其中规则,虽然老师傅一家对他不错,还有意把自己小女儿许配给他,但子阳却不想一辈子都窝在这间死不了,却也活不痛快的小作坊里。 第一百零七章 把柄 好容易搭上天禄这条线,如今却被阿宽给毁了。 想到还在熟睡的阿宽,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这小子明明有机会留在谢家,过上他们以前憧憬过千百次的生活。他却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 再看看自己,为了求一个向上的机会,什么尊严风骨,他统统可以抛弃,即便去奉承巴结那个不着四六的小混混,他也去做了。可如今却换来这么个结果。 灶房里有人影在闪动,一位朴素娇嫩的姑娘,冲他点头微笑,子阳垂下了头,他注定无法回应这位姑娘对她的情谊了。 转身朝老师傅的屋子走去,站在门外轻声道:“师傅起了吗,我有话与你说。” 屋里传来轻咳声:“起了,起了,子阳进来吧。” 子阳进了屋,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老师傅披了件外衫坐在圆桌前等他,桌上摆着一只药罐子,倒出来的汤药已经稀薄得像水一样了。 子阳有些心疼,年前为了迎接谢家的老爷,各工坊都被催着去镇子外面列队欢迎。 老人在风雪里苦熬几天,染了风寒,一副药喝到药汤变水都舍不得扔,一直到现在也没能痊愈。 “这药就别喝了吧,我再去给你抓一副来,都与水一般了,哪里还有药效。” 老师傅摆了摆手:“不碍事,能省就省一些吧,一副药钱顶咱们三日的粮食,最近生意难做,不能糟蹋银钱。”又咳了两声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谢谢师父这几个月对我的照拂,不但教我手艺,还拿我当家人对待,可昨日我得罪了天禄,他怕是不会叫咱们好过的,我继续留在这里怕是会连累到你们。” 老师傅沉默不语,只轻轻摩挲着手里的药碗,想到昨天那个闯进院子有些嚣张的少年。 这子阳看着也是个不错的青年,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一个混不吝的玩意。 三天两头地往这里跑,动不动就要吃要喝,稍不如意就搬出谢家威胁,问了子阳几次,他都不肯如实说。 之前他一直不曾过问,年轻人交朋友,有他们自己的主意,如今竟逼到要离开这里的地步了。 即便他管不了,也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行。 “先不要说离开这里的话,我问你,那天禄究竟是何人,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的手上,咱好端端地不偷不抢,你怎么就叫一个小混混给拿捏住了。” 子阳内心纠结,有些事,知道得越多越危险,他已经陷进去了,不能再把别人也扯进来。 “师傅别问了,我自己酿的苦果,只能我自己吞了。” 老师傅坐直了身子:“你既然叫我一声师父,我就不能放任不管。”站起身来拍了拍子阳的肩,“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这启越镇上朋友还是有一些的,再如何也不能叫一个街上的小混混毁了我家里的人。” 子阳有些激动:“他不是普通的小混混,他可是谢家养的人。咱作坊的牌匾上,可还盖这谢家的印呢,师傅你就别问了,只要我走了,他便不会再来这里了。” 老师傅捋了捋胡须,按着子阳坐下,想到天禄那混不吝的样子,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那可未必。” 原来这事的源头还真的出在阿宽的头上。 天禄作为谷廉手下的小弟,时常做些跑腿传话的活计,他又是个不安分的,总觉得谷廉给自己安排的事情是小瞧了自己。 可他又越不过谷廉去,总觉得抱上的谢家的腿,从此就高人一等,就该日日吃香喝辣有花不完的银钱。 一旦对自己的认知出现了偏差,人也就逐渐地偏离正途了,天禄就是这样的人。 借着与谢家的这一点点关系,到处吹牛说大话,敲诈欺骗那些最底层的小作坊。 只不过他那点伎俩也不是谁都骗得到,子阳是有些不幸的,初时他也不过是想与天禄搞好关系,让作坊的日子好过一些。 可天禄却如狗皮膏药一般缠了上来,他也不敢轻易得罪。 上次阿宽来找他购买硫磺硝石之类的东西,他知道那是采挖矿山要用的材料。 这些东西在启越镇,并不是他们可以接触到的,可阿宽与他有情谊,正巧之前的工友有在矿上做工的,偷偷弄些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阿宽还许了银钱,并不是白白帮他做事,好巧不巧,东西送来时,天禄找上门来。 他本想做个顺水人情,让天禄赚了这次跑腿的银钱,以后若真有事求他,也好说话。 谁料天禄回头就以他偷偷贩卖禁品的事情来要挟他,帮他搭上阿宽,天禄就助他进入谢家。 子阳并不知晓,天禄为何非要搭上阿宽,上次允他帮着阿宽送货,两人应该已经结识了才对,为什么还需要自己在中间为他们牵线搭桥。 可自己确实有把柄被天禄捏在手里,即便不能理解天禄的作为,他也不敢拒绝。 这是双赢的事,他只需在中间帮忙牵个线,不会坑害到谁,再说谁知道阿宽下次来是什么时候,有机会进入谢家,子阳就答应了下来。 只是没想到,阿宽来得这样快,更没想到的是阿宽如此不给面子,得罪了天禄。 昨日天禄闯进院子,揪着他便喊道:“你们合起伙来戏耍我是吧,折了我的面子,就是折了谢家的面子,你等着瞧吧,有你好看的。” 子阳顿时慌了神,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天禄会去告发他偷买禁品的事,这事不但牵扯到他,还牵扯到矿上的那些友人。 丢了工作是小,说不得连命都要一起丢了,惴惴不安地等到阿宽回来,本想与他说说这事,几杯酒下肚,这会连自己昨天晚上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权衡利弊,还是觉得自己离开这里才是解决之道。 即便天禄去告发了,只要他们找不到自己,就查不到那些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流出来的,友人们不会受到牵连,师傅的作坊也能保住了。 这是子阳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至于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就当自己做了个梦吧。 第一百零八章 友人 老师傅听完子阳的叙述,轻叹了一声:“子阳啊,这事怨不得旁人,是你的欲念太多,以至于选错了路。” 子阳心中难过,到这会也明白这事不能责怪阿宽,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真的不想牵连更多的人了。 刚要再提离开的话,外面就传来姑娘温婉甜美的声音:“阿爹,子阳哥,可以吃饭了,今日还有些订单要做,大哥已经去找材料了。” 子阳刚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扶着老师傅出了屋子。 阿宽醒来时,见子阳不在旁边,起身洗漱一番,拿着昨夜写好的推荐信出了房。 正巧碰上院里的三人,姑娘腼腆的朝阿宽伏了伏,转身去了灶房。 阿宽给老师傅问了安,拉着子阳走到一边,将信塞到他的手里。 “我知道昨日给你添了些麻烦,你拿着这封信去找谢家恒通商行的赵掌柜,我跟在谢家大爷身边做事的时候,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是个很不错的人,看了信会照顾这间作坊的。” 子阳接了信,谢了阿宽的好意,随即轻叹了一声:“这样也好,我走之后就不用担心老师傅一家活不下去了。” “走,你为什么要走。”阿宽十分不解,“该不会是为了天禄那个混混吧,你给我说清楚,与他到底有什么交集。” 子阳有些恼怒,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你就别再问了,我与你不同,你离了谢家也有主子为你撑腰,我可是什么都没有的,原以为能在启越镇站稳脚跟,如今又要从头再来了。我不走,许多人都要跟着受牵连,我能怎么办。” 阿宽越听越糊涂,该不会是因为昨天得罪了天禄,逼迫自己的好友要出去避祸吧。 他一个街头流浪的混混,不过是沾了谢家一点点光,如何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自己这老实巴交的好友,该不会是叫人给骗了吧。 “子阳,你清醒些,那天禄不过是谢家偶发善心,关照过的孩童,可以说与谢家并没有什么关系,无论他给你许诺过什么,都不可能是真的。都城里谢家也养过这样的乞儿,不过是帮忙跑腿传话的小厮罢了,你为何要被他拿捏。” “启越镇是启越镇,都城是都城,两者不可同日而语,你没在这里生活,不知道这里的规矩,算我求你,就别再问了。” 说完甩开阿宽,拿着信找老师傅去了。 是走是留那是子阳的决定,阿宽本不该干涉,可他总觉得这事多半与自己有关,做不到一走了之,追着子阳去了。 屋里已经摆好了早饭,饭食虽简单,但上桌吃饭的无论大人孩子都很讲规矩。 子阳本想将信件交给老师傅,便收拾东西离开,想到昨日,天禄威胁他的话,他就怕突然闯进一群人来,连累到身边的这些人。 他刚一踏进屋子,老师傅便示意他坐下吃饭,几次想开口都被阻止了。 一句“食不言寝不语”让他乖乖闭嘴吃饭。 如鲠在喉的子阳,如何吃得下饭,胡乱喝了几口稀粥,等着吃好早饭的人离开。 拿出信递给老师傅,并叮嘱一番,老师傅只微笑点头,却并不接信,得知是阿宽的好意,出言感激。 说完了正事,子阳便要再提离开的事,却被老师傅打断了。 他起身拍了拍子阳的肩膀:“今日天气不错,你陪我去见老友吧。”不等子阳回答,又对一旁的阿宽说道。 “听子阳说你这次来,是为主家淘换东西的,正好我的老友开的是杂货铺子,你不妨也跟去瞧瞧,说不得会有些收获。” 阿宽起身谢过,正好人都在这,倒不如他亲自带着子阳他们去见见赵掌柜。 子阳没办法,只能依了老师傅,三人赶着驴车出了门,并没有朝启越镇商铺扎堆的街上去。 顺着城郊的小路,绕行了大半个镇子,去了另外一处作坊扎堆,贫苦百姓们聚居的民居。 七拐八绕的来到了一座院子门前,这院子一眼看去十分普通,却比旁边的屋舍要气派一些。 子阳扶着老师傅下了驴车,老师傅十分慎重地整理了自己的衣冠,努力地挺直已经有些佝偻的身子。 行至门前,足足愣了十多秒钟,才抬起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过了片刻,院里传来清脆的童声:“等等,这就来了。” 老师傅应了一声,拉着二人往后退了几步,安静等着开门。 “吱呀”声传来,朱红的木门开了一道缝,古灵精怪的小童探出了头,好奇地打量三人,脆生生地问道:“你们找谁?” 老师傅从怀中取出一块木牌,双手递上前去。 “我来见黎先生,你将这个给呈上,便知道我是谁了。” 小童点头接过木牌,指了指门边的石凳:“既如此你们便等等吧,先生出门了,我叫大姐姐看看,再请你们进去。” 阿宽瞧着那块黄花梨木的木牌有些出神,总觉得自己在那里见过,上面的纹饰格外眼熟,直到小童关了门,他才收回视线。 三人在门前的石凳上休息,阿宽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门边也挂着一块牌子,上面的花纹与老师傅的那块十分相似。 突然想起之前流传甚广的圣女画像上,十分隐秘的图章似乎就是这种纹路,怪不得自己会觉得眼熟。 这般说来,这个院子的主人,怕是也与谢家有脱不开的关系,刚想问问老师傅,他的这位朋友是个什么来路。 大门便打开了,小童站在门边,双手递还木牌,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姐姐说是自家人,请你们进去。” 老师傅不经意间松了口气,阿宽能明显感觉到,他放松了下来。 三人跟着小童进了院,院里花红柳绿,栽种着许多阿宽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 池塘里游着几只大鹅,廊下的大缸里红色的鱼儿在巴掌大的圆叶下摆着尾。 阿宽不知道这些新奇的植物动物都叫什么,因为他从未见过,一踏进院子便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 第一百零九章 生意 子阳也是一样,从进门起,张开的嘴就没有合上过,只有老师傅还算淡定,显露出的那么一丝丝激动,像是故地重游所表露出的喜悦。 三人跟着小童在庭院的一处小亭子里落座,旁边种着一棵大树,嫩嫩的叶子刚刚抽出新芽,树下放着几只大簸箕,拇指粗细的白色蠕虫在其间蠕动,看上去十分诡异。 阿宽还能克制,进了别人的院子做客,最忌讳的就是大惊小怪,对主人家很不礼貌。 子阳却没有这样的自觉,指着那几个簸箕惊呼起来:“阿宽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老师傅嗔怪一声:“大惊小怪,不懂规矩。”惹得引路的小童咯咯直笑。 笑声清脆欢快,却并没有嘲讽嗤笑的意思,见子阳尴尬的捂着嘴,还替他解围道:“先生也骂我们不懂规矩,哥哥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三人落了坐,亭子的石桌上已经摆上了茶点。 小童朗声道:“三位先坐,大姐姐这就过来见你们。” 待小童走远,子阳才放下捂着嘴巴的手,轻声问道:“师傅,你这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师傅但笑不语,捧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吃茶,吃茶。这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到的。” 阿宽此时暗暗心惊,本以为自己对谢家已经足够了解,却不知谢家还有这样的地方。 隐隐地替锦波忧心,若谢家打定了主意要搜捕锦波,即便锦波再聪明,在这样的财力势力面前,怕是也不得不束手就擒了。 再看庭院里的奇花异草,只觉得处处透着危机。 过了片刻,一名青衣女子脚步轻盈款款而来,一时间阿宽竟有些词穷,不知该以何等词汇来描述这位姑娘。 只见她眉目清秀,未施粉黛,也不似寻常女子那般纱衣长裙,环佩叮咚,一袭青衣干净清爽,怎一个英姿飒爽可以形容。 阿宽看得呆了,竟有些失神,还是老师傅的话让她回了神,握住茶杯的手心微微有些冒汗,心虚地低下头去,轻啜杯中的清茶。 姑娘自称阿碧,进退有度的与老师傅聊着天,阿宽不敢抬头再看,可姑娘的声音却一直萦绕在阿宽的耳边。 若有若无的香气在鼻尖徘徊,也不知是庭院里的花香,还是姑娘身上的女儿香。 忽闻自己的名字,阿宽匆忙抬起头来,正对上姑娘明媚的目光,两只耳朵瞬间如煮熟的虾子一般热辣起来。 原本能说会道的阿宽,突然结巴起来:“是,是,我~我来为主子淘换些东西。” 阿碧心中困惑,看着对面如呆头鹅一般的男子,有些为他的主家忧心了,怎么就招了这么个伙计,不怕陪了本钱有去无回嘛。 既然是先生的友人委托,也不好当面给人难堪,伸出小葱一般嫩白的手指,接过阿宽捧着的清单。 二人并未有肌肤上的接触,可阿碧这抬手的动作,却让阿宽如遭雷击,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异感受传遍了阿宽的全身。 伴随而来的是心里猛然腾起的心虚与羞愧,那奇异的感受分明就是龌龊不堪的私欲,他怎么能这样唐突一个陌生的姑娘。 赶忙收敛心神,压制住心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阿碧仔细看过清单,抬头说道:“这些东西我家都能帮公子寻来,不过有些东西确实稀罕,要准备齐全,公子怕是要多等几日,价钱方面等先生回来再与公子商议。” 话落对一旁喂鱼的小童道:“麦冬,你把这个拿去,叫桑落抄写一份留着。” 安排好了这事,便准备起身送客了,虽然客气地留了饭,但三人都听出阿碧是送客的意思。 偏老师傅假装不知,满脸堆笑的点头答应:“如此甚好,那就麻烦阿碧姑娘安排了。” 阿碧一时愣住,送客的手势僵在那里,随即莞尔一笑。 “既如此三位就在前院稍歇片刻,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叫麦冬过来陪你们。” 三人点头答应,目送阿碧离开。 阿碧脚步轻盈,匆匆穿过前厅,给灶房的婆子吩咐几句,直径去了后院,从畜棚里牵出一匹骏马,便要从后门离开。 隔得不远的演武场上,一个面色黝黑的少年跑了过来。 “阿姊,马上吃中饭了,你这是上哪,前几日你答应陪我练剑的,到今日也没兑现。” 阿碧调转马头,“我这几日忙的很,你叫谷廉陪你练,快闪开,我去找先生,前院的那三个客人,今日不见到先生怕是不会走了。” 少年闪身让开,“哦~!什么来路,我去瞧瞧。” 阿碧并未阻止,拍马往城里赶去,进了最繁华的街道这才放慢了速度。 行至一栋三层楼的商行前,打马拐进了商行旁边的小巷,下马三长两短地敲响了一扇小门。 很快便有人过来开了门,阿碧吧缰绳交给开门的伙计,一进院子,就瞧见院里停着的那辆黑漆漆的马车。 皱了皱鼻子,对伙计道:“又来了?”伙计无奈的点了点头。 阿碧嘀咕一句,“事真多。”抬脚进了屋子。 厅里坐着一位姑娘,与阿碧差不多年岁,一袭红衣,格外惹眼俊俏。 见阿碧进屋,眉头一皱轻声道:“今日该你看家,这会子又跑来做什么。” 阿碧白了她一眼,捏起桌上的干果丢进嘴里,在红衣姑娘的旁边坐了下来。 “家里来人了,有生意不做啊,人家等着见先生,我这不是过来喊你们回去吗。” “我还不知道你,在家待不住,想着法子得往外跑,多大的生意,还非得先生出面。” 阿碧咽下嘴里的干果,冲里屋扬了扬下巴:“这次有是要啥来的?不是我说,先生也太惯着他了。” 红衣姑娘推了阿碧一把:“你别打岔,到底什么生意,非要见先生。” 阿碧似是在故意逗弄红衣姑娘,狡黠地说道:“你猜呢,不来店里,找去家里了。” 红衣姑娘瞬间明白过来,眼睛微微眯起:“那是得见一见了,不过要等一会了,那位估计又在里面睡着了。” 第一百一十章 仇怨 阿碧收起了玩笑的态度,朝那扇紧闭的门望了一眼。 “最近他越发来的勤了,先生也不管管,太惯着他了。这次又是来要什么的。” 红衣的姑娘瞪了她一眼,“你少管闲事,一会先生忙完我们就回去了,你别在这里晃悠,快回去,没个人盯着,那群崽子还不翻了天。” “不要紧,谷廉和东阳他们在呢。”阿碧满不在乎的说道。 “什么不要紧,地牢里的那位得有人看着,家里还有外人在,你也太心宽了些。出了事,看先生不收拾你才怪。” 两人正说着,里屋的门便打开了,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走了出来,乍一看与普通妇人并无二致。 只是眼神犀利,叫人不敢造次,只一个眼色使过来,两位姑娘便规矩坐好收了声。 妇人轻轻关了门,示意二人出去说话,不要吵到了屋里的人。 屋里一袭白衣的少年,歪在窗边的矮塌上呼呼大睡,春日的阳光从窗户里洒下来,使他白皙的皮肤变成微微透明的粉红色。 锦波若是在这,决计会张大了嘴巴,外头那三个她再熟悉不过,不就是来到这里便陪在她身边的麽麽和阿朱阿碧两位侍女吗。 屋里睡着的这位,更是她千方百计要躲着的小神棍南烛。 可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伙人,到底是如何搅合在一起,互动还如此亲密的呢。 另一间屋子里,阿碧细细与麽麽说着家里来了客人的事情。 麽麽却并未放在心上,“能办就帮着办了吧,以后这种事不用再问我了。既然能拿出信物,该是有些交情的。”话落起了身,从身后书柜的暗格里拿出一把钥匙。 “阿碧跟我回去,阿朱留在铺子上看着些。” 阿碧见麽麽拿了钥匙,小声问道:“是要放了地牢里的那位吗。” 阿朱轻扯阿碧的衣袖:“就你话多,先生自有安排,你只管好好办事就行了,说你多少次了,别总是问东问西的。” 麽麽并未斥责,反而认真答了阿碧的话。 “嗯,是时候放他出来赎罪了,都城乱成一锅粥了,再不放他出来,恐会发生兵变,为了主子将来考虑,现在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咦~!不是给了南烛药方吗,他没将锦萧治好啊。地牢里的那个可不好对付,如今的乱局可都是他挑起来的,若不然咱也不会丢了主子,到现在都不敢把她接回来。” 麽麽轻叹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也只能尽力而为了。好在她现在还算平安,要不然我以后都没脸去见颖姑娘。走吧,先把这事办了再说。” 两人回了城郊的小院,还是从后门进入,麽麽并没有去见客人的打算,看了桑落送过来的清单,便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见一见也无妨。 此时前院的三人已经吃过了午饭,由麦冬陪着欣赏庭院里的景观,得了请见这才移步客房。 老师傅放松的情绪瞬间变得紧张,一路上几次整理自己的仪容,原本平静的面容,也变得有些忧虑。 进门前甚至不知该迈那只脚才好。 原本面带微笑的麽麽,在老师傅进门的那一刹那就变了脸色,手里的茶杯重重的落在了桌上。 扶着老师傅的阿宽,明显感觉到老师傅紧张的僵住了身子,还不等他见礼,就听得语气十分厌弃的质问。 “怎么是你,你竟有脸登门。阿碧送客,以后这种人不许再踏进我的院子半步。” 老师傅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眼看就要被人扫地出门,一时间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阿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惊得有些发蒙,这是个什么情况,不是说两人是老友吗,怎么看上去倒像是两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老师傅眼圈有些发红,追上一步,声音发颤的说道:“兰时,当年我也是没办法,一家老小全都指望着我,谢家本就是主子的本家,我投靠过去,也不能算是背叛了主子吧。” 麽麽停住了脚步,愤怒的转过头来:“既如此,你今日就不该拿着主子的信物求到我这里来。你该去求谢家才对。当年你们但凡有一丝感恩之心,就不会背信弃义去投奔别家,害她经营的产业损失大半,帮不上她一星半点,到最后凄惨离世。” “兰时……”还不等老师傅把话说完,麽麽便抬手打断了,看了看不明真相的子阳和阿宽,示意老师傅不要再说了。 抬脚便要离开,却被老先生颤颤巍巍的挡住了,阿碧一个健步冲上前来,嗖的一声从阿宽的眼前闪过,一把便扯住了老师傅的胳膊。 老师傅闷哼一声,麽麽轻叹了一口气:“算了,都是过去的事,如今再提毫无意义。都是半截子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我也没精力再与你计较以前的事了。” 阿碧见麽麽态度软了下来,这才放开了老师傅,警告的眼神扫过上前搀扶的阿宽和子阳。 几人重新落座,开始谈话,麽麽的态度虽有好转,但语气神态里始终透着一丝厌烦和不耐。 得知那份清单是阿宽要帮主家置办的,对他的态度才有所好转。 阿宽不知道两人之间的过往,也不好评判谁对谁错,说完了自己的事情,便安静地坐在一边。 老师傅的心中其实是带着一丝愧疚的,若不是为了子阳这个准女婿,他是没脸到这里来请求帮忙的。 他们本是大幽边境小国的流民,十多年前,家乡发生灾祸,被迫踏上逃荒之路。 流浪数月同行的乡亲也走得没剩多少了,好容易到了大幽的国境,却被挡在了关外。 那时的大幽国力鼎盛,是许多周边小国的应许之地,奈何他们这些没钱没权的流民根本入不得大幽。 绝望之际,遇到了出关做生意的谢颖,也就是锦波的阿娘,十多岁的姑娘朝气蓬勃,纯真善良,不但救了徘徊在死亡线上的他们,还带着他们进入了大幽的国境。 帮助他们在启越镇安定下来,随着谢颖带回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自发地组成了小团体,奉谢颖为主,相互依靠相互帮助,一点点地发展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告状 他内心并非不感激谢颖的帮助,也想过要回报这份恩情。 十年前,他们突然得到消息,谢颖要进宫做娘娘了,他们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觉得这样美好的女子也只有天子才配得上吧,所有人都为她高兴。 老师傅清楚地记得,就在成婚前不久,他见到过一次谢颖,那是一个傍晚,太阳快落山了,她骑着一匹快马冲进了这处他们聚居的城郊。 若是搁在往常,姑娘绝不会这样横冲直撞,定然会停下来与他们打声招呼,问问最近过得如何。 他跟着来了这处院子,却只看见颖姑娘伏在兰时的怀里哭得异常伤心,他一个大男人并不好上前询问女儿家的心事,只当姑娘是恨嫁了,舍不得他们。 后来便有人过来接手了姑娘留在启越镇上的产业,没了姑娘的操持许多贸易上的往来便没了章程。 脱离了谢家的庇佑,许多本地的商人也开始挤兑起他们来,他们这些有点手艺的日子还能过。 可被姑娘带回来的那些老人孩子,如今也成了他们的负担,富裕时帮衬一把倒也没什么,可如今顾住自己都有些困难,谁还有心力去管旁的人。 姑娘入宫的第二年,大半被她救回来的人,也陆续地离开了这里,有些去了其他州县,还有些去投奔了镇上的其他世家。 被抛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老师傅也自责过,可这世道就是如此,他也不过是在努力地活下去。 即便觉得对不起颖姑娘,也对不起那些被抛下的人,可若是再来一次,他依然会选择带着家人离开。 虽然他现在生活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可七八年的时间里,他却一次也没有再来过,不是不想,是不敢。 他也一直关注着兰时他们的举动,可日子越来越难过,他也只能勉强温饱,没有脸面主动联系他们。 今日若不是为了子阳这个他看好的准女婿,他也没勇气再迈进这个院子。 得知天禄是启越镇上的混混,又知道自颖姑娘那里起,他们就有照顾教导流浪孩童的习惯,即便天禄不是这边的人,他们也有法子给天禄一些教训,让他不能再去威胁骚扰子阳了。 老师傅回忆着往事,直到阿宽与麽麽聊完了生意上的事情,他才有些羞愧的抬起头来。 麽麽轻蔑的瞥了他一眼:“说吧,我时间有限。” 老师傅口中苦涩,喉头发紧,张了张嘴,竟没发出声来,阿宽瞧着有些揪心,这事本来与自己也脱不开关系,索性替他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麽麽冷笑一声,言语尖酸刻薄:“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叫一个孩子欺负到头上,还有脸来我这里说项。” 这话显然不是对阿宽说的,可听了这话,阿宽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若是早知道老师傅与友人这般水火不容,他不如拉下脸面回去求求谢家了。 好在麽麽并没让尴尬持续下去,朝身后的阿碧说道:“去把谷廉和东阳给我叫来。” 阿碧应声离开,阿宽总觉得谷廉这个名字格外熟悉。 对了,不就是在大火里救了大爷妻女,又带着她们逃离都城的那个乞儿吗,之前在谢家与镇上的工坊联络,有不少时候也是他们跑的腿。 他一直以为这些乞儿是为谢家做事的,今日才知道并不是。 想到老师傅之前与麽麽的对话,他们口中的主子大约已经不在了,还与谢家有关联,立马便想到锦波的母妃。 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锦波怕是注定了逃不开这些羁绊的。 阿宽心中天雷滚滚,不一会从外面进来了两位少年,阿宽一眼便瞧见了那位黑脸的少年。 不就是曾经一起在破殿里避祸的那个吗,为了半块面饼,戏耍过自己的人,阿宽如何能忘记,原来他叫东阳,边上的那位应该就是谷廉了。 东阳用余光扫过厅里的三人,视线落在阿宽的脸上,不由多看了两眼,眼熟得紧,定然是自己见过的人。 两人初遇时,阿宽极其消瘦,饿得皮包骨,如今白白净净,衣冠整洁,东阳认不出也在情理之中。 待两人见了礼,麽麽将单子递给谷廉,指了指阿宽道:“你这几日去准备单子上的东西,有些不寻常的要跑些远路,你与这位小哥商量便是。” 见谷廉收好单子接着问道:“你可认得一个叫天禄的孩子,也是在街上跑腿传话的。” 谷廉闻言抬了头,站在一旁的东阳“啧”了一声。 麽麽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看来你们是认识的,他坏了规矩,如今有人告到我这里来了,该如何处置,你们自己看着办。”斜眼瞧了瞧一旁的老师傅“苦主在这,具体情况问他们吧,我还有事要办,你们好好处理。” 老师傅感激的站起身子,谢字还未出口,麽麽便带着阿碧离开了。 屋里压抑的气氛缓和了许多,阿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待麽麽离开屋子,东阳有些气恼的嘀咕:“我就知道那小子早晚有天要惹出事来,如今都捅到先生这里来了,真叫人火大。” 谷廉还算镇定,捅了捅东阳叫他别乱说话,上前询问老师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东阳走到阿宽面前站定,盯着他仔细观瞧。 “小哥哪里人,咱们见过吧,你认得我吗?我瞧你好面熟啊。” 阿宽抬头看他,坚定地摇了摇头,粗着嗓子说道:“头次见面,家里的买卖还要请小兄弟多多照顾。” 阿宽变了声调,一旁的子阳转头看来,端起桌上的茶杯递给阿宽。 “阿宽你没事吧,嗓子不舒服吗,喝口茶润润。”阿宽忙接过茶杯猛喝一口。 东阳眼睛一亮:“你叫阿宽,怎么连名字都这么熟悉。”还要再问,却被一旁的谷廉拉着往外去了。 “老爹放心,事情我已经清楚了,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们稍坐,我叫麦冬来送你们出去。” 子阳忙站起身来道谢,两人只摆了摆手,便拉扯着出了屋子。 东阳还在念叨:“到底是谁啊,这人我肯定见过,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囚徒 谷廉拉着东阳往后院走:“是谁也不关你的事,你快去小四那边把天禄给我带过来,先别告诉小四是什么事,她心眼小,到时候又不依不饶的。” 东阳唾了一口,“真是麻烦,早说了别把小四带来,你偏不听。这么多祸事全是从她那里起的头。没什么本事还总喜欢瞎出主意。先生说她心术不正,都不让她到这边来,你长点心吧,别总被她捏在手里。” 谷廉捶了东阳一拳:“你别这么说她,她眼睛不好心里多少有些怨愤,又是个女孩子,你总要看在咱们是一同长大的份上多让着她些。” 东阳朝外面走去,回头对谷廉说道:“我才不惯她的臭毛病,谁活的又容易了。就是对她太好了,她才变本加厉。” 送走了东阳,谷廉推开了角落里柴房的门,柴垛的后面地窖的门敞开着,沿着台阶一直往下。 潮湿酸腐的气味迎面扑来,一条长长的走道,只燃着一只火把,两边是铁栏隔开的牢房。 麽麽与阿碧已经打开了最里面的牢门,从里面拖出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来。 那人浑身泥污,头发蓬乱,眼神也有些浑浊,看样子在这里呆了有段时间了。 虽沦为阶下囚,气势上却一点也没有身为囚犯的自觉,被阿碧拉出监牢的时候,嘴里还碎碎念着。 “你们到底是谁,想要什么,我是可是大幽的国仗,新皇的外公,你们若是不敢杀了我,我早晚有天要抽你们的筋,扒你们的皮。” 无论他如何叫嚣,也没一个人理他,这个不是别人,正是怂恿锦萧谋逆篡位的孙文泽,孙国仗。 放火焚城的幕后黑手,可以说大幽沦落到今天这种局面完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南烛将他送来这里,也没想过有一天还要接他回去,都城的局面已经有点不受控制了。 锦怡不是治国的料,镇守都城的兵士,已经开始不受她约束了,再这样下去,崩溃是早晚的事。 南烛本想治好锦萧,让他重新掌握大局,奈何锦怡从中作梗,锦萧也一直没能恢复。 为今之计,也只有让这个曾经的禁军统领,重新掌权了。 南烛倒不怕他会故伎重施,锦萧已经没了用处,孙文泽的其他家人也在他们的控制之中,他若是不想断子绝孙,就不会在回去之后玩什么花样。 孙国仗咒骂了半天,三人只是默契地为他收拾梳洗,手里也没有轻重,扯得他龇牙咧嘴的气上加气。 “你们是聋了还是哑了,回答我,与我说话呀,为什么不与我说话。” 将孙国仗收拾干净,麽麽先一步走出了地牢。 正巧一辆黑漆漆的马车进了后院,南烛轻轻巧巧地下了车。 “麽麽都准备好了吗,我准备回去了,最好赶在明天早上到都城。” 麽麽点了点头,看向南烛的目光都变的柔和了许多。 “怎么这会就要走,那岂不是又要赶夜路了,不如晚上留着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走。” 南烛弹了弹衣衫上的褶皱:“不必,中午已经睡过一觉了,我喜欢走夜路,人少,安静。将他带出来吧,这就回去了,但愿这法子有用,能给锦波多争取些时间。” 麽麽闻言有些激动:“你可知她现在何处,即便如今还不能将她接回来,我也想去看看她,至少将颖姑娘的事情说与她知道。本以为谢家能好好护着她长到成年的,谁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她还是个孩子呢,我总是不能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生活。” “我知道,但我不会告诉麽麽,麽麽也最好不要找她,现在还没到时候。”南烛说的云淡风轻,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总有一天她会自己回来的,咱们如今在做的,不就是为了让她早点回来吗。谢启明那边麽麽不用担心,就是谢贤这边麽麽多留意些,最好不要让他找到锦波。” 默默叹了口气,看了看面嫩的南烛,这也还是个孩子呀,这大幽的祖宗先人也不知造了什么孽,竟要把一国的兴衰寄托在几个孩子的身上。 谷廉和阿碧架着被蒙了眼的孙文泽出了地牢,新鲜干净的空气,让孙国仗有些兴奋。 “你们最好杀了我,否则我不会叫你们好过的。”话落长大的嘴巴,贪婪的呼吸着。 谷廉十分熟练的掀开了马车后面的挡板,车下露出一处空隙来,正好可以容的下一个人侧躺在里面。 不由分说的按住了孙文泽,将他塞了进去,还顺势用一块布条勒住了他的嘴,耳边终于清静了。 收拾妥当,南烛驾着马车离开,刚巧赶上快走出这片城郊的阿宽他们的驴车。 阿宽暗暗皱眉,怎么这辆车看起来也这么眼熟,这启越镇还真是个古怪的地方。 以后能少来也是尽量少来吧,阿宽总觉得这里面的水很深,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卷进去。 自己倒是没什么,若是连累到庄子和锦波,那就不好了。 再说送走了人犯的谷廉,亦步亦趋的跟在麽麽的身后,似乎是有想话想说,又怕真的说出来,会惹了先生不高兴。 阿碧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她今天不要招惹先生,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谷廉叹了口气,刚要离开就被麽麽叫住了。 “有什么话就说吧,这般拖拖拉拉的不像你的性格,让我猜猜,是不是又与那个小四有关系。若还是想求我允她来这边做事,就不必开口了,你问多少遍我也是不允的。” 谷廉深吸了一口气:“我想替她求药,荀先生说能治她的眼睛,可先生不让给她治。可她毕竟与我一起长大的,与亲兄妹无异,我知道她脾气古怪,先生不喜欢她,若是能医好了她的眼睛,我相信她会慢慢变好的,先生就给他一次机会吧。” “谷廉,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我不喜欢她并非因为她脾气古怪,脾气古怪的人我见得多了,她算不上,我瞧不上她,全因为她心术不正。她的眼盲心也盲,你即便治好了她的眼,你也治不了她的心。”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忍住 阿碧朝谷廉使了眼色,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了,今日先生的心情不好,本来就不高兴。 谷廉也只能作罢,目送二人离开,去置办阿宽单子上的东西。 再说去小四那边找天禄的东阳,他一直就看天禄不怎么顺眼,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就喜欢搞些歪门邪道,偷奸耍滑的勾当。 若不是看在谷廉的面子上,早就好好的收拾他了。 到了一处靠近闹市的院子,敲了门,开门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见来人是东阳,亲热地扑了上去。 “东阳哥,你最近在忙什么呢,好几日都没有过来看我们了。” 东阳一把将他举起,引得一阵惊呼,随手关了院门,走到院子中间,小四才有些匆忙地从屋里出来。 听得只有一人的脚步,清秀的面庞便垮了下来。 “是东阳啊,谷廉怎么没来,我上次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东阳也不理他,抱着孩子抛了几次,在院里的石桌前坐下。 “我来找天禄,喊他过来见我。” 小四的脸色有一丝变化,但语气依旧轻柔:“是有活计派给他吗,刚吃了中饭,这会正睡午觉呢,若是不急,便等他醒吧。他最近也挺辛苦的,毕竟要照顾我还有这几个弟妹。” 东阳听见这话,瞬间就不高兴了:“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自从来的启越镇,吃穿用物,那一样不是我们帮你负担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路上耍手段,让谢家的小小姐离不开你,连个五岁的孩子你都利用,怪不得先生不喜欢你。” 小四眼圈一红,眼瞅着就要落下泪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也是为了大家着想啊,若是我能进了谢家,咱们的日子何至于像现在这般不好过。你不帮我倒也罢了,怎么能怪我。” “你快别说了,若不是你那么重的私心,也不至于丢了连翘苏木他们,谷廉不知道,我可是亲眼看见你是怎么从锦波手里抢孩子的。你丢给锦波的那些弟妹,那一个没有叫过你阿姊,你问过一次他们现在过的如何吗。” 东阳越说越激动,甚至站起身来,指着掩面抽泣的小四叫骂起来。 “你装什么装,这套对我可没用,人谢家嫌你眼瞎,不肯带你入府,回来你就老实些待着呗,我们什么时候少过你一口吃的,你偏要打先生他们的主意,不如你的意了你还要挟起我们来了。” 小四闻言哭得更大声了,虽演的声情并茂,但面颊上一滴泪水也没有。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要挟你们了,明明是你们嫌我累赘嫌我瞎,把我当包袱,恨不得甩了我才好。连翘他们丢了与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无能,现在倒怪起我来了。若不是我一路细心照顾谢家的小小姐,她也不能平平安安的走到启越镇来。” 东阳跳了起来,若不是不能跟女孩子动手,他真想一巴掌抽到小四的脸上去。 “不是要挟,你为什么拦着夏至他们不让去先生那边读书?” 小四轻柔的声音,终于变得尖利起来,清秀的面容因愤怒变得有些扭曲,看起来十分可怖。 夏至有些害怕的抱住了东阳的大腿,他怕这个脾气火爆的哥哥,真的会动手打在阿姊的身上。 “我什么时候不让他们去先生那边读书了,他们是我带大的,我想跟着过去照顾有什么问题,既然不让我去,那大家就都别去好了,读书有什么用,你不是读的好吗,现在不照样只能干跑腿的活。” 小四说这话时,满脸的尖酸刻薄,话落又掩面抽泣起来。 东阳是真的忍不住的,若不是怕伤到夏至,他那只能踢死人的腿已经朝小四身上招呼了。 一旁的厢房里,冒出两个小萝卜头来,揉着眼睛朝东阳跑了过来。 这三个孩子就是小四的护身符,自从她被谢家拒之门外,就将这三个孩子拢在身边。 先生不让她去那边院子,她就不让这三个孩子去那边读书学东西。 谷廉本来在离院子稍近些的地方给他们找了屋子,让孩子们白天去院子学习,下了学再回去与小四在一起。 可她偏不干,非要在闹市边上住着,说是离镇上的亲戚家里近些,总是一副可可怜怜的样子,像是谁欺负了她一般。 奇怪的是孩子们出来,并不是上前安慰保护一直照顾他们的阿姊,而是朝东阳靠拢,东阳怕吓到孩子,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火气。 屋里传来一声叫骂:“鬼吼什么呀,让不让人睡觉了。” 东阳轻轻推开孩子,让他们回厢房老实待着,大踏步地进了屋。 一把将躺在床上的天禄揪了起来,小四听见动静跟了进来。 抄起门边的竹棍就朝东阳的身上打了过去,东阳一个闪身,竹棍啪啪地落在了天禄的身上。 他只穿着中衣,被竹棍打得“嗷嗷”直叫,气急败坏的吼道:“你个瞎婆娘,打到老子身上了。” 小四“呀”了一声,忙停了手。 “滚滚滚,别在这杵着,看见你就烦。”搓着被竹棍抽过的地方,转头嬉皮笑脸地对东阳说道。 “哥,你怎么来了,你等我穿件衣服,这就随你去。” 显然这小子在东阳一进门的时候就醒了,见东阳和小四吵架,便躲在一旁看戏。 东阳双手抱在胸前,板着一张黑脸靠在床头,意思是你动作快点。 天禄嘿嘿一笑,转头对外面喊道:“夏至,给哥哥拿身衣服来,要那套蓝色滚边的褂子,别拿错了。” 东阳“啧”了一声:“你是缺胳膊还是少腿,指使五六岁的孩子伺候你呢。” 天禄躲着东阳拍过来的巴掌,刚要下床,外面就传来软糯的声音。 “天禄哥,那身衣裳上午洗了,这会还没干呢,你换一件吧。” 东阳有些气了,一把薅住天禄的后脖颈,将他从床上拽了下来。 “你干脆别穿了,就这样出门吧,脸都不要了,还穿衣服做什么。” 进了正屋,见小四还立在门边,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见,指着她的鼻子道。 “你就是这样照顾他们的,使唤他们给你当小厮。你等着吧,处理完你表弟,我就回来接他们。” 第一百一十四章 矛头 小四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听见东阳对她说的话,有些不屑地仰起了头,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她也没有继续装下去的必要了。 “我如何教养他们与你何干,没跟着我的时候,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呢,干点活怎么了,我看谁敢来把我们分开。” 东阳顿了顿,实在懒得与她争辩,被他揪着的天禄却开了口。 “表姐,你少说两句,以后还指着他们活命呢。”话落嬉笑着对东阳说,“东阳哥你别与她一般见识,我以后保证不使唤夏至他们了。” 东阳不与她计较,小四却有些不依不饶,扯着脖子喊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嫌弃我累赘,故意来找茬的。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到街上跪着去,你们合伙欺负我一个盲女,看看到时候谁还敢用你们传信跑腿。” 东阳闻言是真的怒了,甩开天禄,几步就到了小四的面前,伸手便揪住了小四的衣领。 惊得他鬼叫起来,没想到东阳真的敢对她动手,抬手就朝东阳的脸上挠去。 东阳偏头躲过,小四长长的指甲还是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了几道血痕,东阳愤怒值拉满,但还是对小四留了手。 钳住她挠人的手,防止她再次行凶,恶狠狠地说道:“先生说得不错,你就是个心术不正的人,自己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什么事都得以你为中心。从今往后我东阳没有你这样的姊妹。” 一旁吃瓜的天禄,从竹竿上取下半干的衣裳套在身上,见事情不对,也不上前劝阻,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就差抓一把瓜子磕上了。 听闻东阳要与小四决裂,这才有一丝动容,他能跟着谷廉他们讨生活,完全是因为有小四这层关系。 若这个表姐真的与他们闹翻了,那自己往后岂不是更不受他们待见。 谢家的路子还没走通呢,再砸了这边的饭碗,那以后还靠什么吃喝啊。 赶忙上前打圆场:“阳哥快别说气话了,你们那是一起长大的情谊,有一起历经过生死的,这关系哪能说断就断呢。我表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一张嘴巴厉害,心却软得跟豆腐似的。你大人大量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话落上前去掰东阳的手,这般有人说和,东阳才压住了自己的怒气,松开了小四的手。 小四得了自由,飞快地往后退去,那样子居然一点都不像眼睛看不见的人,抄起一旁探路的竹棍挡在身前。 对着东阳便叫骂了起来,凶残的样子,活脱脱就是街上对骂的泼妇。 这块本就在闹市边缘,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这会小院里闹出了这样的动静,好些爱瞧热闹的吃瓜群众,探头探脑地从矮墙上往里面观瞧。 小四仿佛知道外头来了观众,连哭带骂的说辞都带着韵律,一通半真半假的哭嚎,瞬间将舆论的矛头指向了黑着脸的东阳。 “这里头出什么事了。”“哎,人心不古啊,这哥哥如今有能耐了,就不想管自己的弟妹了,有病不给医治,还把人当累赘想甩掉呢。” “哎呀,这也太歹毒了,不是男子汉所为啊。” “就是就是,也没人个管管,真是作孽啊,可怜见的。” 众人毫不顾忌的议论纷纷,东阳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想辩解,又觉得与一群陌生人讨论对错纯粹多余。 想进屋叫小四闭嘴,院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真进屋控制小四,那不就做实了自己是欺负盲眼妹妹的坏人了。 怒视一旁看戏的天禄,示意他想想办法,再叫小四说下去,败坏了名声,以后街上的兄弟怕真的接不到活计了。 以往鬼点子冒泡的天禄,这会却像是傻了一般,明知道东阳是叫自己帮忙的,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副我也没辙的表情。 外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东阳这会想走,也有点迈不开步子了,谁知道一开门,会有多少人对他指指点点。 天禄的眼珠子转了转,小四这么一闹,是彻底要与谷廉他们撕破脸了吧。 他这个表姐,心眼比他还多呢,今日敢这么干,八成是已经留了后手的,莫非是找到了别的什么门路,不用再靠着谷廉他们了。 又看了看一旁手足无措的东阳,心中不由嗤笑,真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除了会动拳头,脑子那是一点没有。 这么点阵仗就被吓到了,扯了扯衣衫,往屋里走去。 “阳哥别恼,我进去劝劝。” 果然天禄一踏进屋子,叫骂声便停了下来,矮墙外的人听着没了动静,便陆陆续续的各自离开。 东阳又气又恼,偏这会还不能发作,站在院里直跺脚。 屋里天禄见小四举起了竹棍,小声道:“表姐是我,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得罪了他做什么呀,往后日子不过了?” 见小四放下了竹棍,才凑得近了些继续说道:“你今日这么反常,莫非是托你打听的事,你问明白了。” 小四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什么事,我不知道,我一个瞎了眼的人,哪有工夫帮你打听事。” 天禄捕捉到了那一丝不自然,他知道这个表姐最怕没有依靠,平日里最会装柔弱,心思藏得比谁都深。 若不是找到了比谷廉他们更好的下家,今日绝不可能这样得罪他们。 “表姐啊,咱两可是一家人,你对旁人藏着掖着也就罢了,与我都不说实话,有什么意思,不想治眼睛了?我与那边的荀先生关系可是不错,上回给你拿来的药,你不是说有效果么。怎么,不想要了?” 小四动了动眼睛,面色温和了些,声音轻柔地对天禄说道。 “表姐今日心情不好,没控制住脾气,你先跟东阳去办事吧,等你回来再说。不用担心他们会为难你,无论我使什么样的性子,谷廉都不会与我生气的。” 天禄冷笑,对小四的话,半句也不肯信,她那点小心思,早被自己看穿了。 “那表姐先休息,我去去就回。” 第一百一十五章 心机 待二人离去,小四起身吐出一口浊气,朝院外喊道。 “夏至,给阿姊打盆水来。” 厢房里“唉~!”了一声,很快一个小萝卜头便端着木盆进了屋子。 麻利地引着小四走到盆边,帮着梳洗,又按照小四的吩咐拿出了小四压箱底的细棉布衣裳,帮她换上。 收拾妥当,便带着夏至出了门,吩咐两个小的好好看家,他们一会就回来。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出去买菜了。 夏至拉着小四的竹棍引路,两人拐过小巷直接上了热闹的街市,看样子,也不是头一次出门了。 “夏至,带阿姊去上次咱们去的那家商行,就是桥东头最大的那间,回来阿姊给你们买糖糕吃。” 夏至撇了撇嘴,这话他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可除了吃到过谷廉哥带来的零嘴之外,再没有吃到过别的。 阿姊每次都会这般说,可一次也没买过,到是给她自己添了新衣裳和银耳铛,小满稀奇,摸了一下便挨了顿揍。 刚到这里来的时候,听得可以去读书,他还高兴了好一阵子,可阿姊说他们岁数太小,去了陌生的地方会被别人欺负,还是跟着她好些。 等再过个一二年去读书也不迟,他一直以为阿姊是为了他们好,可过了这么些时日他也看出来了,阿姊可能是舍不得放他们离开。 因为他们离开了,就没有人陪伴阿姊了,也没人帮着阿姊打扫做饭洗衣裳了。 他虽然羡慕麦冬哥哥他们可以跟着谷廉哥哥一起做事,还能读书,但也知道阿姊离不开他们,苦些累些也不是不能忍受的。 要是阿姊别动不动就朝他们发脾气,能像对待旁人那样轻声细语的就更好了。 二人刚上了桥,后面就有一辆驴车驶来,轻声提示桥上的行人小心靠边。 夏至拉着小四往边上靠了靠,小四的耳朵极灵敏,听得这声音格外耳熟,循声转过头去,虽然看不见,但也想再听一句。 车上坐着一位老者,两位青年,正是阿宽子阳他们。 出了麽麽那边的院子,子阳得了承诺也放宽了心,再没有说要离开的话。 阿宽便想着带他们去见一见自己熟悉的那位掌柜,多少能照顾一些,让他们的小作坊能好过一些。 街上人来人往,阿宽自然没注意到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小四。 待阿宽他们的驴车驶过,小四也想起了这熟悉的声音来自何处。 不就是都城里,尾随他们进了皇城避祸的那个放火的凶犯吗,这人怎么也跑到启越镇上来了。 她记得他们离开的时候,这人是跟锦波在一起的,想到锦波,小四的嘴角就抽动了起来。 放着好好的小姐不做,偏要跟一群街上的乞儿混在一处,想到锦波,小四的心里就有些意难平。 明明是个富贵命,非要与她争高下,她苦心经营了四五年的关系,差点叫她给毁了。 真想看看她被谢家捉回来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小姐又如何,不是照样要受别人控制,怎么与自己比。 待她治好了眼睛,定要亲眼瞧瞧,这个亡国的妖孽是个什么样子。 小四这般想着,心情便好了起来,夏至拉着她来到了谢家商铺的门前。 门前的伙计看见她,便有些厌烦,但职责所在还是热情地迎了上去。 “姑娘怎么又来了,前次不是谢过你了吗,这回又是什么事啊。” 小四微微屈膝行了个礼,“我想见见掌柜,上次拖他稍的信,也不知他给带到没有,一直也没个回音,我过来问问,并不是要求他帮什么忙的。” “不是与你说过了吗,我家掌柜忙的很,哪有时间帮你带什么信,你说你救过我家小小姐,我姑且信了,不是已经谢过你了吗,还谢了两次,你这般总来,有些不知礼数了。” 小四闻言变了脸色,“你上次说帮我转告掌柜的,怎么现在又说他没空了,那我的信呢,你还给我。” 伙计越来越不耐烦了,“我说你能不能别胡搅蛮缠了,我家掌柜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你若真与谢家有恩,拿出证据来,禀到家主那去便是了,总来铺子上闹什么呀。” 小四弱柳扶风般立在那里,一副要哭的样子,不明真相的人看过来,就像是谢家铺子上的伙计在欺负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姑娘。 伙计见小四不说话了,只是抬手捂着脸,还以为自己的话奏效了,哪里知道这是小四的诡计。 她就是要把事情闹大,让掌柜的不得不出来处理,这样她才有机会见到他,把自己知道的秘密告诉谢家。 前两次她轻信了小厮的话,浪费了时间,今日已经跟东阳撕破了脸,虽然她有法子让谷廉不与自己生气,但谢家这边的路子也不能不走。 多一重保障,总好过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好。 小四哭得梨花带雨,又引得一群人过来围观,路人中还有刚在小院那边看过热闹的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总有欺负姑娘的人,这热闹还真是瞧不尽呢。” 小厮的厌烦,变成了无奈,叫她这么一闹,店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生意都没法做了。 说了几句软话,她反倒哭得更大声了,连跟着她一起来的小子也嚎了起来。 嚷着,“阿姊,好痛啊。” 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以为店里的伙计跟人家动了手,议论的声音更大了。 小厮急得直跺脚,掌柜的去了后院会朋友,这要是瞧见了,还不扒了他的皮,又气又急,就差跪下给她磕一个了。 阿爹说得对,真是惹谁都不要惹女人啊。 还好来了救星,人群里挤进一个精瘦的少年来,是常帮店里跑腿送信的孩子,见被围观的人居然是小四。 忙上前拉住她问道:“阿姊,出了什么事,是他欺负你了吗。” 小厮忙摇头摆手:“柏泉,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她要见掌柜,我说掌柜忙没空,她便站在这里哭起来了,前两次还说救了……” “柏泉,你来得正好,这处人多,不要叫旁人看了笑话,咱们还是进去说吧。” 小厮白了她一眼,还知道有人看笑话,闹了半天,就是想进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戒备 柏泉只是个街面上帮忙跑腿的,虽说与店里的小厮熟悉,但也只是空了帮人家做事而已。 先前见小四哭得凄惨,以为是被人欺负了,才上前问询,这会也看出端倪,该不会是这姐,又想讹人吧。 他以后还要在这条街上跑腿,得罪了人家可不太好啊。 虽说在都城的时候,他们合伙干过这种事,但那也是因为日子过得太苦了,混口饭吃。 自从跟着兰先生来了启越镇,先生就不让他们再做那样的事了,看着变了脸的小四,柏泉也有些为难。 店里的伙计见小四不哭了,生怕她又闹起来,不情不愿的将人请了进去。 这是一间超大型的杂货铺子,店里分了两层,一层买的是寻常物件,吃的用的,零碎布头之类,东西不贵,是寻常人家都卖得起的。 二层就比较高端了,买的是大幽各地来的稀罕货物,若是顾客有需要,即便是别国出产的物品,他家也能拿的出来。 原本店里的生意挺热闹,叫小四在门前这么一闹,店里的客人也散得差不多了。 小四进了店里,旁边又跟着柏泉,心里越发有了底气,不依不饶的朝那个伙计要之前交到他手里的信件。 伙计异常郁闷,没想到竟然碰上个女无赖。 “与你说了不在我手上,我是递上去了的,掌柜没时间看,你也不能赖我啊。这是什么地方,是谢家的铺子,若不是见你眼睛不好,还是个女孩子,早就给你哄镇子外头去了,我有心护着你,你倒好,反咬我一口。” 柏泉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外面的时候小四打断了伙计的话,这会听得小四管人家要信件,心中疑惑更深。 小四是个盲人,她何时学会写信了,这会已经耽误人铺子的买卖了,再闹下去可不好收场了,正犹豫要不要回去叫谷廉来,掌柜的便从楼上走了下来。 “发生了何事,怎么从外头吵到里头来了,我会个朋友都不得安生,你们是怎么看铺子的。” 小四来了精神,急忙道:“掌柜的,我有重要的事与你说,前些日子还给你捎了信件,也不知你瞧了没有。” 赵掌柜细细打量了小四几秒,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也没有印象与她有过什么交集。 莫非是什么自己不认识的穷亲戚跑来投奔的?可这也太不像话了,不去家里,跑到铺子上来闹算怎么回事。 心中有些不悦,脸上还是挂着和善的笑容,“不知这位姑娘找赵某何事,莫非是赵家的远亲,为何不到家里去拜见,反而来了铺子。” 小四屈膝拜了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抬头,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声音轻柔地说道。 “掌柜说笑了,小女没有成为你远亲的福气,您整日事忙,不记得我也是有的。入冬前是我们送了谢家的夫人和小小姐来您这的。” 掌柜“哦~!”了一声,还是没想起眼前这个女孩,不过事情他倒是有印象。 都城出事后不久,城门封锁,消息难进难出,他们也着实担心了一阵都城的本家,连带的镇上的产业都受了影响。 正想法子的时候,便有一群乞儿找上门来,说是送了夫人和小姐过来避祸的。 掌柜对小四没有印象,但这事却是有的,搞这么大的阵仗找上门来,是来要赏赐的吧。 可这事都过去差不多半年了,该谢的也早就谢过了呀,再说即便是要赏赐,也不该来找他呀。 毕竟是谢家的事,他也不好一口回绝。 “那姑娘今日来,是有什么要求吗,你只管说来,能满足的我尽量满足。” 小四心里乐开了花,只要她把锦波的消息透露给谢家,就不信谢家还会将她拒之门外。 “小女子并没有什么要求,只是有些事情,想单独与掌柜的说。” 一旁的柏泉皱起了眉,小四这是要搞什么啊,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问道。 “阿姊,你要做什么啊,大白天的跑到这里来闹,可与哥哥们商议过了。” 眼看自己的计划就要成了,小四哪里还顾得上去答柏泉的话,打开他拉拽自己的手。 “夏至,带阿姊上楼。” 掌柜的并没有要请小四上楼的意思,不管这小姑娘要与他说什么,他都没什么兴趣听。 他做了大半辈子的掌柜,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半大的孩子讹到他头上来了,真是可笑。 “伍子,先请这位姑娘去后面坐坐,我楼上还有客人,待我送了客再去与姑娘说话。别在厅里杵着了,耽误买卖,这每分每秒可都是钱。” 话落在不理旁人,转身上了楼。 阿宽早听见下面的动静,一眼便认出了瞎眼的小四,今天还真是见了不少故人。 他知道谢家的夫人和小姐是谷廉他们救的,并安全地送到了启越镇上来,一直以为谷廉他们是靠着谢家过活的。 可今日在兰先生那边见了他们,才知道不是,但谁知道两家有没有联系,会不会对锦波不利,心里对他们还是多了一丝戒备的。 本来就对小四的印象不好,这会又见她大闹友人的铺子,便想着还是要给友人提个醒才好。 小四有些急了,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啊,怎么能叫她等呢。 东阳回去定然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谷廉的,她可不想再耽误时间了。 她想跟上去,却被伙计拦住了,“唉~!姑娘这边请,楼上可不是谁都能去的。” 小四无奈,只能跟着伙计去了后院,柏泉始终一脸懵,猜不透小四到底要干什么。 伙计引着他们进了一间待客的屋子,并拿了壶茶来,让他们自便。 待屋里清静了,柏泉才开口问道:“阿姊,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多重要的事,非要与掌柜的单独说,闹这么一出,以后我们还如何在街上接活计。如今也不是在都城那时候了,谷廉哥说了要有规矩,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讹人了。” 小四捧着夏至递来的茶喝了一口,不耐烦地道:“我有我的打算,与你们没有关系,你不用陪着我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古怪 柏泉气不打一处来:“阿姊这说的什么话,咱们本是一体的,你怎么能说你要做的事情与我们没关系。你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了,何必这样让大家下不来台。” 小四充耳不闻,只轻轻地饮着茶。一旁的夏至给柏泉使了个眼色,似是有什么话要与他说。 “柏泉哥,我想如厕,你带我去吧。” 柏泉看着小四叹了一声,拉着夏至出了门,走得远了些,确定小四听不到他们说话,这才示意夏至开口。 夏至伏在柏泉的耳边,将今日家里的事情全说了一遍,小心翼翼问道。 “阿姊会不会是得了心病,我听隔壁的阿婆说,人若是得了失心疯,便会像阿姊那般大吼大叫的。” 柏泉暗暗咬牙,又是天禄,自从来了启越镇,小四就喜怒无常的,保不齐就是与天禄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了,跟着学坏了。 摸了摸夏至的小脑瓜:“不会的,即便阿姊得了心病,咱们也想法子给她治好,你在这里陪着她,我去叫谷廉哥过来。” 夏至点了点头,独自回了屋子,小四没听见柏泉回来的动静,便想到他八成是去找谷廉了,放下杯子起了身,又绕到前头嚷着要见掌柜。 柏泉离开铺子,刚拐过主街,便遇上匆匆赶来的谷廉和东阳。 气都还没喘匀呢,便说道:“来的正好,省得我回去叫你们了,快跟我过去劝劝小四,这会正赖在谢家的店里不肯走呢。” 三人快步往回走,东阳气的直嘬牙,“她还真跑街上败坏咱名声去了,我就搞不懂了,咱们没了进项,她不是也没好日子过。怎么想的,越来越蠢了。” 谷廉冷哼一声:“你不也说,她八成有了更好的去处,多半是天禄将锦波的事情告诉给小四了,她这么急着去立功,恐怕早就想好退路了。有了谢家的照拂,哪里还用得着我们。” “她怎么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亏你还想在先生那边给她说说好话,治她的眼睛呢。”东阳步子不停,嘴里碎碎念着。 谷廉脚下一顿,叹了口气:“我已经说了,先生没允。今天又出了这样的事,怕是更不喜小四了。说不定要把她送出启越镇去了。” “那她还不闹翻天了,只是不让她去那边院子,她就折腾出这么多事来。” “先生自有办法,这个你不必担心。” 三人刚走到谢家的商铺门前,便瞧见掌柜送阿宽几人出门。 谷廉有一丝不解,这阿宽看着普通,却能得谢家数得上号的掌柜亲自相送,这关系肯定很不一般。 有这层交情,为何不找谢家帮他置办要的那些东西,拐了这么大个弯,找到他们头上来,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古怪。 东阳见到阿宽几人,也有些吃惊,“这不是与咱们买卖的那位小哥吗,天禄说,他就是那个庄子上管事的。” 讲到此,眉头舒展开来,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我就说看他眼熟,没想到是他。”有些兴奋的对谷廉说道:“这般就说得通了,锦波定然在那个庄子上的。” 谷廉拉住想上前与阿宽打招呼的东阳。 “你如何能确定,天禄的话不能全信,咱们没见到人,不要胡乱猜疑。” 东阳被谷廉拉住,回头对他说道:“你记不记得我与你说过,大火那天晚上我们跟着锦波进了皇城,这个阿宽也跟着我们去避祸了,我带着小四他们离开的时候,他却没有离开,应该是一直跟着锦波的。” 谷廉的眼睛亮了:“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吗,既如此,那他该知道连翘他们的下落了。” “未必,我走的时候说好了三天之内必定回去接他们的,却食言了,那会城里乱成那样,锦波自己都是个孩子,如何能照顾得了他们。” 柏泉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连翘是他亲弟弟,自从都城大火之后分开,便再没有他的消息了,这会听见东阳的话,唯一的那点希望也破灭了。 眼圈红了起来,小声道:“咱走的时候,不是把大黑送进皇城里了吗,大黑会把咱们的话带到的,连翘他们肯定没事,总有一天咱们会把他们接回来的。” 谷廉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见阿宽他们的驴车走远,这才上前与掌柜的打了招呼。 掌柜正准备去后院打发小四,见来了熟脸,笑眯眯的上前招呼。 在他印象里谷廉这孩子不错,待人不卑不亢,做事也很认真负责,在都城时得了谢家的一点恩惠,也不忘报答,将来必定是个不可限量的人。 见之前与那位姑娘在一起的少年也在,就知道他们应该是一起的了。 知道谷廉是决计不会胡搅蛮缠,得罪了他对他们并没有好处,那就应该不是来替那姑娘出头的了。 但他们既是一家的,让一个瞎眼的姑娘来自己的铺面上胡闹,也是要敲打敲打才行的。 依旧笑眯眯的请谷廉他们进去:“小哥可是来接自家妹子的?” 谷廉有些不好意思:“正是,今天给掌柜的添麻烦了,妹妹眼睛不好,脾气古怪了些,还请掌柜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在心上。回去了我会好好劝诫她的。” 掌柜摇头轻笑:“诶~!小哥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与小姑娘计较,不妨事的。下次家里若有什么困难,直接来找我便是,我与你们的长辈并没有什么不同,有什么不好说的。再不可这样胡闹,铺子是买卖的地方,耽误了生意,我也没法与上面交代。” 东阳气得牙痒,好容易积攒的口碑,还是叫小四给祸害了。 世人本就对他们这些在街上流浪的乞儿多有误解,如今能有个营生,安稳下来是多不容易的事。 掌柜的也点到为止,再没有说别的重话,刚想叫柜上的伙计带谷廉他们去后面接走小四。 便见小四吵嚷着出来了,眉头一皱便要离开,轻哼一声,以后跑腿传话的活计,是决计不能再交给这些乞儿了,付了钱的还给自己找麻烦。 第一百一十八章 蠢材 小四这么一吵嚷,来店里买东西的人,又将目光聚集在了这几人身上。 掌柜的脸色难看,在场的几人只要眼睛不瞎都看的出来,掌柜的现在心情很不好,谷廉抱拳表示抱歉。 东阳一个健步走上前去,用力攥住了小四的手腕,咬牙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你可真够歹毒的,还真跑出来败坏咱们的名声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天禄可是全都说了。你最好老实点,还能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给你寻个好去处,若是再闹,可别怪我心狠。” 小四的脸色有些白,大庭广众的,料想东阳不敢对自己这么样。 只是机会就在眼前了,就这样放弃,实在太过可惜,刚想张口喊声“掌柜”手腕上就传来剧烈的疼痛。 只有倒吸冷气的份,想这次计划没成,也只能先跟他们回去。 又不敢再使之前的招数,怕惹恼了谷廉,回去之后稳不住他,只能闭了嘴。 东阳拉着小四出了商铺,谷廉上前给掌柜赔了不是,掌柜脸上笑嘻嘻,心里却已经把他们放进了黑名单里。 待他们离开,便对店里伙计说道:“以后再有零碎的活计,宁可上码头多花几个钱,也不要找这些在城里四处乱转的乞儿了,上次就因为银钱的事来闹过一次,见他们可怜没计较,这才过了几天,又跑来闹。” 一个平日里与谷廉他们关系还算不错的伙计小声说道。 “不守规矩的只是极个别,谷廉人还是不错的,再说他们不是与家主有恩吗,以后不给他们派活计,会不会不太好。” 掌柜冷哼了一声:“你知道什么呀,好不好的也不是你说了算的,使得不顺手便不使了。当初家主说,要不然就让他们签了身契,进谢家的门,也好过在街上讨生活了。都是半大的孩子,可怜见的。谁知他们还不乐意呢。” 伙计小声嘀咕:“是我,我也不愿意。好好的良家子,干嘛要卖给别人为奴为仆。” “你说什么?谢家是没发你工钱还是少了你的饭吃,卖进谢家有什么不好。知足吧你,瞧瞧都城里的人如今过的什么日子。” 伙计忙挂上职业的微笑,讨好的说道:“掌柜说的是,那群小子没见识,野猪吃不了细糠,不愿卖身是他们的损失。” 掌柜哼了一声,弹了弹身上锦缎的褂子:“你知道就好。可别学他们做清高,这年月吃饱肚子才最实在,谁管你是良民还是奴仆。” 伙计再不敢接话,在心里默默对谷廉几人说了声抱歉。 掌柜转头对钱柜上的账房说道:“以后给东头那个李家的竹器铺子多一成的订单,收货的价格低两成,都上门求到我头上来了,我也不好推辞。” 账房点头答应:“是掌柜的老相识吗?”见掌柜的没有回答,便没有再问。 又说道:“以后不找谷廉他们做散碎的活计了,那之前的工钱要不要给他们结了。” 一听要结工钱,掌柜提高了声音:“蠢材,这还用的着我说吗,今日的损失没叫他们赔偿就不错了,还结工钱,若是那边有人过来要,就想法子拖一拖。” 账房嘴上答应,心里却对掌柜有些鄙视,孩子的几个零钱也克扣,真是抠到家了。 掌柜交代完了事情,又在铺子里巡视了一番,亲热的与店里的客人闲聊了一会,这才迈着四方步上了楼。 东阳一路上紧紧捏着小四的手,即便小四喊疼,他也一丝一毫不肯松开半点,也不照顾她是个看不见的,就那么拖拽这往回走。 拉扯间引的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谷廉也不说话,显然对小四失望至极。 几人行至桥上,小四突然坐在地上不肯走了,一副撒泼打滚的无赖相,闹的更多人上前围观。 众人见几个半大的小子欺负一个姑娘,指指点点说了些难听话。 夏至人小鬼大,扯着嗓子喊道:“哎呀,我家姐姐摔疼了,哥哥快些背她回去,千万别伤着才好。” 东阳一把提起小四抗在自己的肩上,也不管她鬼吼鬼叫的惊呼,健步如飞的往小院跑去。 到了家,小四到老实了,不哭不闹的乖乖坐好。 谷廉问她什么她都像没听见是的,要么不答话,要么说不知道。 谷廉也来了脾气,不想再与她耗下去了,吩咐东阳带着夏至几个弟妹先回去,叫柏泉留下来看着小四,免得她又跑出去胡闹。 临走前对她说道:“你不用等天禄了,他已经被我送去永宁州了,先生在那边有产业,他去了那边可以好好学学规矩,你也不用担心他过的不如意,会有人教他做人的。” 听到这话小四的脸上有了变化:“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凭什么不与我商量就送他走,他又不是卖身给你的奴仆,即便他做错了事,你有什么权力处置他。” 谷廉的脚步顿了顿,背对着小四说道:“原来是这样吗,他是你唯一的亲人。我一直以为,咱们在都城的破庙里一个锅里吃过饭的都是亲人。看来在你心里并不是。” 小四惊觉说错了话,站起身子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当然也是我的亲人了。” 谷廉依旧没有回头:“你不用与我解释,我知道你一直怪我当时拦着你签谢家的身契,断了你进豪门的契机。当时我不愿与你解释,以为凭你的才智能自己想清楚。看来是我高估了你。” 话落一步步踏出屋子:“既然你说天禄是你唯一的亲人,我也不好叫你们分开,你这么看重他,我便送你去找他吧。” 小四有些慌了,她还不能离开启越镇,她还没有见到谢家老爷,还没有对他说出锦波的藏身之处呢。 但谷廉已经下定了决心,重重的关上了门,任凭小四呼喊也没有人在理会她。 不多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小院的门前,赶车的正是谷廉,车子停稳,从上面跳下一位青衣的姑娘,进屋牵着小四上了车。 踏着夕阳的余辉,驶离了启越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殷勤 如此一来锦波的行踪也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知道她在哪里的人,只远远看着希望她能平安,并没有现在就去打扰她的打算。 谷廉离开前特地嘱咐了知情的孩子,除非先生问到他们,否则不许把锦波的事情告诉给先生。 谷廉并不知晓,兰时麽麽现在经营的产业,是锦波的阿娘留下来的。 她一心想要找到锦波,不过是为了好好保护她,包括当初带着阿朱阿碧进了都城的谢家,也是为了照顾看护锦波。 在兰时的眼里,锦波的身份只是谢颖的女儿,他们恩人,唯一留在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小院里,春光明媚,鸟语花香,麽麽正在院子里喂鱼,下了学的孩子也嬉闹着进了小院。 见麽麽在,都收了玩闹的心思,或去亭子里看书,或拿起工具帮院里的花木修枝除草。 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不一会麦冬便带着阿宽走了进来。 阿宽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先生见谅,主家催得急,不知我要的那批货物准备得怎么样了。” 麽麽放下鱼食擦了手:“谷廉和阿碧已经去了几日了,想必在回来的路上了,公子若是着急可以先回去,等他们回来,我叫人直接把东西给你送去。” 阿宽也知道麽麽是好意,心里仍然觉得不妥,这启越镇上处处透着古怪,各家的关系又错综复杂。 这几天他与子阳聊了许多,自己也在街上转了转,为了避免给庄子和锦波惹麻烦,还是不要再让陌生人去庄子的好。 天禄的事情才刚解决,他可不想再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上身了。 谢过了麽麽的好意,称自己愿意再等些时候。 麽麽客气的留了饭,阿宽也推辞了,出门的时候,正巧遇上从外面回来的东阳。 自从东阳认出了阿宽,便一直想找机会与他好好聊聊,问问跟着他和锦波的那些弟妹现在如何了。 “小哥,你是叫阿宽吧,能否等我一等,我想与你单独聊聊。” 左右无事,阿宽便答应了下来,站在门前等着东阳进去回事,不一会东阳便提着一包东西出来了。 带着阿宽去了之前小四住过的院子,小四和天禄离开这边就空置了下来,在街上跑腿传话的小子们,闲了会在这边歇脚,打扫得还算干净。 两人进了屋子,东阳将带来的东西摆上了桌,几个凉菜,还有一壶酒。 阿宽有些拘谨,知道这些小子狡猾得很,这般无事献殷勤,也不知道想从自己这里要什么好处,或是套什么消息。 说话十分小心,生怕自己中了他们的圈套。 东阳却不急着询问,十分随意地喝酒吃菜,与阿宽闲聊,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说到在皇城的破殿里避祸的事情时,阿宽才警觉了起来。 “自那次分别就再没有见过了,阿宽哥的变化还真是大呢,那日我竟没能一眼认出你来。” 阿宽有些心虚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心想,我倒是认出你来了,只是不想与你们有太多牵扯。 “可不是吗,那之后发生了许多事,如今大家都能好好地活着,实在不容易。好日子都在后头,以前的事情还是不要提了。” 东阳“啪”地一声放下了筷子:“那怎么行,我走时,留在破殿里的那些弟妹如今还没有找到呢,今日请你过来,也是想打听一下他们的下落。” 阿宽见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心里竟为锦波觉得有些不值,明明是他们丢下那些孩子走掉的,怎么现在反倒怪起他来了。 “我怎么会知道他们的下落,难道你离开之后没有回去接他们吗?我记得你说过三天之后去接他们的,莫非你根本没回去过?” 东阳的脸有些红,也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为没有履行承诺而有些气恼,听闻阿宽的话里带着些许责怪,声音也轻了许多。 “当时情况复杂,我确实没有回去接他们。” 阿宽见他自责,想来是真的被什么事情绊住,才没有去皇城接他们。 有心告诉他那些弟妹如今过得还不错,又怕他刨根问底地追问,便默默闭了嘴。 东阳又喝了一杯,“你离开时,锦波他们可还好?当时离开得匆忙,我是回去找过他们的,可进皇城的那个缺口被人守住了,我们也没办法。” 话落看了一眼低头夹菜的阿宽。 “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的吧,听谷廉说,你还在谢家待过一阵子,那会我们一直以为你是跟着锦波去的谢家,打听过后才发现不是。我本想亲自去都城看看的,又听说你不在谢家了。” 阿宽点了点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谷廉和你们是一起的,也一直以为你们救了谢家的夫人和小姐,是投靠了谢家的,如今才知道不是。” 东阳有些醉意,眯着眼对阿宽说道:“谢家不是什么好去处,我们是有手有脚的良民,不可能为了口吃的就卖进谢家去。好端端的凭什么要给他们为奴为仆。” 阿宽不由得对眼前的小子高看了一眼,是个有想法的人。 “如今你们跟着的这位先生,没让你们签身契吗?我瞧她的买卖不算小啊。” 听阿宽说起了先生,东阳有些迷蒙的眼睛亮了起来。 “先生可不是那样的人,若不是她,我们也不可能平安地从都城里逃出来,过上如今的生活。先生是恩师,也是朋友。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你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来启越镇上找我们,能帮上忙的,我绝不推辞。” 阿宽见东阳有些醉了便想告辞离开,看样子他只是想跟自己打听那些弟妹的下落,并没有给自己设什么圈套。 东阳起身相送,走路都有些东倒西歪了,伸手搭在了阿宽的肩上,半开玩笑地说道。 “天禄那小子说你们庄上住着公主,到底是不是真的。” 阿宽身子僵了僵:“可不就是真的吗,我家主子就是四公主锦瑟,有机会我一定为你引荐引荐,如若不然我何必离开谢家去投奔她呢。” 第一百二十章 好奇 闻言,东阳竟有些失望,难道是他们想错了,那庄子上的公主并不是锦波。 这样也好,省得他总觉得欺骗了先生,心里过意不去。 将阿宽送到门口,“谷廉去其他州县帮你置办货物,大约明后天就能回来,你在镇上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过来找我们。” 阿宽点头谢过,两人在门前分别,关上了院门,东阳醉意全无,摩挲着下巴,有些想不明白。 既然那庄上的公主不是锦波,那锦波到底去了何处,看来有必要再去一趟了。 三天后,阿宽终于拉着锦波要他置办的东西踏上了归程。 一路快马加鞭,马车被他赶得飞起,终于在天黑前回到了庄子上。 听到阿宽回来了,锦波放下吃了一半碗,急匆匆的迎了出去。 “怎么回来得这样迟,都十多天,若不是现在还算太平,我差点就以为你被山贼土匪给打劫了呢。怎么样,还算顺利吗?” 到了家,阿宽也放松了许多,“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你要的那些东西着实稀奇,我也是到处托人才置办齐全的。” 话落打开车厢,里面堆得满满当当,几只装在笼子里的动物幼崽已经有些蔫了。 锦波忙叫人卸了下来,给它们喂食喂水恢复元气。 阿宽还在卸货,就被锦波叫到面前骂了一顿。 指着脚边的竹篮子说道:“我不是说了这些禽鸟的蛋要小心轻放吗,花高价弄来的,碎了大半,这到哪里去补啊。” 阿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路上走得太急,磕碰也在所难免,不就是几个蛋吗,我明日去周围村寨给你寻一些过来就是了。” 锦波有些无奈,碎都碎了也不能浪费,将裂了的都挑拣出来送去了灶房,美美地吃了一顿。 吃了晚饭,拉着锦瑟与阿宽一直聊到半夜,得知谷廉他们如今在启越镇,还过得不错,居然有一丝欣喜。 也对阿宽说的那位兰时先生相当好奇,阿宽并不知晓,锦波与兰时麽麽之间的关系。 锦波也绝想不到,那位兰时先生就是照顾了自己的麽麽。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出走,害的金宝丢了半条命,麽麽和那两位漂亮姐姐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愧疚的。 当阿宽描述兰时先生商行的印信花纹十分眼熟时,锦波从怀里摸出了那块谢启明交给她的金牌。 正想交给阿宽叫他仔细比对一番,就被一旁打着哈欠的锦瑟一把夺了过去。 财迷一般凑到灯下仔细观瞧:“好啊锦波,日日与我哭穷,你居然偷偷藏着小金库,这是纯金的吗,值不少银子吧。” 也不知和谁学的,张嘴便咬了下去,想验验到底是不是纯金。 锦波一把拿了回来:“你属狗的吗,什么东西都往嘴里放,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什么小金库,这块牌子是个信物,不能当银子使,你别打主意了,好好砍树去吧,大虎不是联系上了都城里的木材商吗。” 锦瑟有些失望:“哪怕掰个角呢,也能换不少东西吧。”话落又要伸手去抢。 锦波扭身躲过:“你抢我抢习惯了是吧,我阿娘留给我的那个荷包还没找回来呢,再不撒手小心我揍你。” “小气劲,看看都不行啊,不是给你道过歉了吗,再说那荷包里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丢在占星台了,八成被南烛收着呢。” 锦波瞪她一眼,锦瑟这才消停了。 两人争抢的时候,阿宽拿出盖了那边印信的收据,对比之下,上面的花纹与锦波牌子上的那块别无二致。 又拿出之前的圣女画像对照,上面的印章也是同一种纹路。 这般说来,当时印刷贩卖这些图像的根本不是谢家,谢启明不过是个印刷商而已。 出这主意的人,不是占星台,就是兰时先生。说不定还是他们合伙这么干的。 这么说就算那些产业是颖妃留下的,现在也根本不受谁控制吧。 也是,人走茶凉嘛,就算是颖妃活着的时候,也不见她打理这些产业,更何况现在人已经没了。 她本想着若实在没办法,就拿这块牌子去收回那些产业的,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摩挲着手里的金牌,可能这块牌子最大的价值就是融了当钱花吧。 想到星回与颖妃之间的关系,就是他们勾结,锦波也不吃惊了。 只是这种被人安排,被人操控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她看不清自己到底搅合进了一个什么样的时局,又要在这样的时局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锦瑟催着回屋睡觉,她明天一早还要为了庄子的创收山上砍树,能陪锦波熬到这会属实不易了。 结束了这次谈话,各自睡下,不提。 锦波有一个优点,对于自己一时想不明白的事,她不会去钻牛角尖。 她有自己的打算,不会让任何人,影响或者打乱自己的节奏。 若不想被那些暗中盯着自己的人安排控制,她就得有与他们抗争和敌对的实力。 占星台也好,谢贤也罢,包括那个刚冒出来的兰时先生,都不是她现在该考虑的问题。 第二日一早打着哈欠起了床,开始照顾家禽幼崽,给种子分门别类。 按照系统里的提示,筛选,催芽,带着庄上的佃户平整土地。 前些日子从山上弄来的鱼,已经适应了池塘里的环境,死掉的越来越少。 挖池塘时留下的淤泥,锦波也叫人掺了从山上挑来的枯草腐叶堆成了肥料。 因为一直没弄到铁矿,想打造效率高的铁质农具就搁置了。 姐妹两一个促生产,一个抓经济,整个春天忙得不亦乐乎。 大幽的气候似乎也回归了正常,并没有像往年那样琢磨不定,该刮风时刮风,该下雨是下雨。 有人说八成是冬天的那场祭祀起了作用,许多不信神佛的人,时不时的也会朝都城的方向拜上几拜,希望这样风调雨顺的日子能持续的长久一些。 锦波却知道,这本来就是气候突变已经稳定的趋势,与那些神神鬼鬼的完全没有关系。 只不过这些话,她也只能对锦瑟和阿宽他们说说罢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讨要 转眼到了五月,天气也热起来了。 锦波种下的试验田,各种苗木郁郁葱葱地长了起来,看上去还不错。 禽蛋孵出的鸭鹅,也扑通扑通地跳进了池塘。 锦瑟的木头生意做得还算顺利,阿宽帮了她不少忙。 这天锦波正在池塘边查看种下的莲藕,一辆牛车走上了进入村子的石桥。 本以为是大虎回来帮金宝拿药材的,没想到金宝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原来都城失踪多时的大统领,数月前突然回去了,城里的局势也发生了变化。 本来这些事都与给人看病的金宝没有多大关系,金宝也并不关注这些事。 可前些日子,都城里开始到处搜捕医生大夫,许多被捉进皇城里的人都没有出来过。 金宝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手里的药材也剩得不多了,索性回来休息一段时间,也整理一下自己这小半年来收集的病历,精进一下自己的医术。 锦波与金宝聊了一会,见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便叫他先回去休息,继续在田里劳作。 这些事情,她多多少少也从往都城里送货的那些人嘴里听到过一些。 知道那位大统领是锦萧的外公,手中握着都城的防卫,只是所有人都以为他在那场大火中死了,这突然又冒了出来,稳坐都城的锦怡该难受了吧。 不过如今都城里头谁掌权,与他们关系也不大。 中午时分,一辆满载原木的车子驶出了庄子,路过田地锦瑟,大声喊着锦波。 锦波见她换了衣裳,还特意收拾了一番,一副要出门的打算,忙问她几时回来。 锦瑟跳下了车,生怕弄脏了鞋袜,隔着老远说道:“你怎么不问我去哪,只问几时回来。” 锦波丢下手里的锄头,走上前去:“这还用问,瞧你这身打扮,肯定是要进城了,你该不会是要进宫吧。” 锦瑟得意地点着头:“你猜对了,大统领不是回来了吗,如今城里也不是锦怡做主了,我去问锦萧要点东西。” 锦波爬上田埂,见锦瑟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你是不是在金宝那里打听到什么消息了,不是说锦萧不顶事了吗,大统领手里的东西,是那么好要的吗,你别把自己折在宫里了。” “不可能,锦萧已经是皇帝了,我只是个既没势力也没靠山的公主,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再说我要的东西合情合理,不会有什么事的。” 抬手帮锦波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接着说道。 “可惜你要对自己的身份保密,需要这样藏着掖着过活,不然咱还能多要一些。” 锦波这才反应过来,锦瑟这是想去宫里要什么的。 “咱之前不是说过的吗,不能太高调了,先从庄子开始,你一没势力,二没银钱,拿什么去管别的人,你忍忍吧,等过了今年再说。” 锦瑟有些不服气:“这些本就是我该得的,凭什么不能要啊。你又不是没瞧见,从春耕开始到现在,这才几个月,周围的那些村寨已经被催缴过五次税银了。这眼见今年的日子能好过一些了,庄稼还没长出来呢,他们就被逼着交钱交粮了。他们是大幽的子民,我不能不管。” 锦波有些头疼,这傻姐姐是想去都城帮这些村民要回钱粮不成。 “你能帮他们这一次,那以后呢,每次官家来收了钱粮,你都要去帮他们要回来吗?你不帮他们,他们会立马死了不成?你没来的时候,他们不也是这样过的吗。” 锦瑟有些不高兴了,看着锦波的眼神也锐利了起来。 “锦波,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也是大幽的公主,他们也都是你的子民,你能眼睁睁的看他们受苦,我可不行。以前没瞧见也就罢了,如今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我怎么能不管。” 锦波叹了口气,对自己这个脾气暴躁的四姐有些无奈,她也没说不管啊,只是照她的法子办,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她当然不怀疑,锦瑟能要回官家收走的那些钱粮,可往后每一次来收缴钱粮,她都要出头去帮他们要回来吗,这也太蠢了些。 “我又没说不管,你瞪我干嘛。你这般做法,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你今天先别去了,回去我与你细说,给你想个更好的法子。” 锦瑟将信将疑,她知道自己的脑子没有锦波好使,若是锦波肯想办法那再好不过。 可她也知道,锦波一直对自己照顾那些村民颇有微词,怕锦波只是不想给庄子惹麻烦,才哄自己,不让她去的。 锦波对赶车的汉子说道:“你们先走,别耽误了交货的时辰,四公主她不去了。” 话落便拉着还有些犹豫的锦瑟回了庄子。 锦瑟夸这个脸,两人一进庄子,便看见阿宽和金宝两人在院子里的大树下面聊天,旁边还蹲着一群小崽子们,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 见两人回来忙起身相迎,阿宽笑着问道:“四公主不是要去都城吗,怎么又回来了。” 锦瑟嘟着嘴,指着去井边打水洗涮的锦波道:“问她,她不让我去,除了自己根本不顾别人死活。” 锦波自当没听见,她倒是想顾来着,可如今能顾得上谁呀,顾得过来吗。 一扭头,瞧见金宝正在给那群小崽子分食从都城里带回来的黑焦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一个个的见了她跟见了鬼一般,不是躲就是藏,到头来还不是要靠她渡过难关。 走到树下的石桌旁,抢过金宝手里的焦糖便放进了嘴里。 金宝也不生气,叫一旁的阿瑶带孩子们离开,轻声问道:“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又生上气了,你两毕竟是亲姐妹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 锦波指着对阿宽诉苦的锦瑟说道:“我好好说,她不好好听,没本事还爱管闲事。阿宽去我房里把我绘的地图拿过来。” 阿宽应了声,拍了拍锦瑟的肩膀以示安慰,转身去锦波的房里拿来了地图,在石桌上铺开。 第一百二十二章 讨封 锦瑟看见地图眼前一亮:“你什么时候画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凑上前去仔细观瞧,看了几眼又说道:“还以为是大幽全境的地图,原来只是咱们这一小片的。” 锦波白她一眼:“白吃枣还嫌核大,我能绘出咱这一小片的已经不错了,这本来是你该做的事情。叫你去统计周边村寨的人口时,你就该把图绘制出来。” “你又没说,我怎么知道统计个人口,还要绘图,先别说地图的事了,说你想的法子吧。不让我去要钱粮,总要解决他们眼下的困难吧。” 锦波指着地图说道:“你先好好看看地图,咱们周围的村寨都是建在什么地方的。” 锦瑟细看了几眼:“不就是沿着河流或是背靠大山建的吗。” 锦波以庄子为原点,画出一个大圈,除几座稍微偏僻些的村寨,其余的差不多都包括在了其中。 “你可以去皇城要封锁,但是别开口要钱粮,现在这种时候你即便去要了,他们也不会给你,你不如要一块封地,就是我划出的这块地方。” 锦瑟皱了皱眉:“那有什么用啊,不还是解决不了眼下的问题吗。” 阿宽金宝听了锦波的话,都点了头,偏锦瑟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笨死你算了,你要了这块地,以后这里发生的事情不都是你说了算,想收多少税负,每年收几次,都与皇城里的人没有关系了。这不就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了吗。” 锦瑟挠了挠头:“怕是没有这么容易,我一没有外家势力的保护,二没有什么突出的功绩,锦萧怕是不会封地给我的,跟何况还是都城旁边的封地。你要知道,都城里大部分的税收可都是从这些村寨里收缴的,锦萧怎么可能舍得给我。” 锦波想了想,指着河流上游的那一大片平原说道:“那这一片呢,没什么村寨,人烟稀少,要这块他总舍得给吧。” 锦瑟点了点头:“他舍得给,可我不想要啊,什么都没有咱要来做什么,除了面积大些,啥也没有啊。” “真是个死脑筋,有了地还怕没人吗。你只管去要,能要来多少就要多少,不管是荒滩还是大山,只要能归到你锦瑟的名下就好。” 锦瑟心里还有疑惑,但看见其他三人对这个决议似乎很是看好,也就勉强答应了下来。 “那眼下的事情要如何解决啊,别说那些被盘剥过的村寨了,即便是咱们庄子上,剩下的粮食也不多了,城里的粮食也越来越贵,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那些奸商瞅准了时机就要吸血啊。” 这件事算是定了下来,锦波便收起了地图。 “再坚持一阵吧,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收获了,实在不行就去多去山上转转,里面东西多,糊口总不是问题吧。” 锦瑟点了头:“也只能如此了,那我明天就去都城吧,这件事不定下来,我也没心思去做别的事了。” 阿宽接过锦波递来的地图,准备放回原处,见锦瑟有些忧虑,便出言安慰道。 “四公主不必太过忧心了,早就听说皇子皇女被外家接回,大多得了封赏,其所在的州镇是可以自治的。你自愿为皇室看守皇陵,只是要些周边的土地做封赏,他们不会不给你的。” 锦瑟双手托脸,喃喃道:“但愿吧,只听说锦萧醒了,具体如何还不知道呢,若是可以做主的并不是他,这事怕也不太好办。我想要的倒也不是什么封赏,我不过是见不得那些大幽的百姓受苦罢了。” 金宝安慰道:“四公主放心吧,会好起来的。” 锦波见不得锦瑟无精打采的样子,白了她一眼朝畜棚走去,骑着驴子上了山。 系统一早就在山里探明了几处矿产,一直忙着没有去实地查看。 锦瑟若是能要来这些封地,开发这些矿产便可以提上日程了。 虽说她划定的那些区域人烟稀少,但平坦广阔,如今气候也变得温暖湿润,又有一条大河穿流而过,最适合大力发展农牧业。 系统里还有较为先进的灌溉耕种技术,倘若不出意外,要不了几年就能发展起来了。 锦波细细盘算,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发展出与那些盯着自己的势力,与之一搏的实力来,身后便传来呼喊她的声音。 只见金宝小跑着朝她跑来,“锦波,你等等我。上山也不说一声,害我追了你半天。” “我有事要办,你跟来做什么呀。” 金宝跑到近前,将身上的竹篓挂到了驴背上,喘匀了气道:“我上山采些药,听庄上的人说你往山里来了,便过来追你了。怎么不叫个人陪你,上山猛兽多,挺危险的。” 两人结伴上山,金宝又说了许多都城里的趣事给锦波听。 听说自从上次祭祀时出了事情之后,占星台就沉寂了,因为死了不少人,原本有望与皇权分庭抗礼的神权,在普通百姓的心里也变得没那么神圣了。 更有些胆子大的,为了修缮屋子,偷偷去搬那些祭台上的砖石,有几座祭台都已经垮塌了,再没有往日那样气派。 反倒是一些生意人,得到了普通民众的爱戴,就比方说锦波的舅舅谢启明。 若不是他一直努力稳定都城里的物价,怕是城里早就闹翻天了。 金宝还说,谢家偷偷养了城防上的一些兵士,大统领回来之后,对此十分不满,有传言两方明争暗斗得十分厉害,过不了多久,都城怕是就又要乱了。 金宝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一大部分是因为这个。 锦波有些好奇:“不都说那个大统领葬身火海了吗,怎么就突然回来了,之前他都上哪去了。” 金宝摇头:“这我也说不清楚,各种传闻都有,有说去了别国借兵的,有说蛰伏起来养伤的,还有说是被人囚禁起来要挟大幽的。总之都觉得这大统领现在回来不是什么好事。” 锦波点了点头:“那宫里到处找大夫,是给大统领瞧病还是给锦萧瞧病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进了宫的大夫至今没有一个出来的,宫里什么情况咱们也无从得知。” 第一百二十三章 探矿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上了山,来到系统里标记出的那处矿藏附近。 这是一处山坳,山上融化的积雪在山间冲出了一条通道,若不是汛期,进出还算方便。 山体中滚落的碎石,乌黑发亮,根据系统的提示,这是一座能挖采出煤炭的矿山,品质优异,储藏量相当可观。 锦波扒了几块丢进驴背上的竹篓里,继续往山里前行。 再往上走,道路便有些崎岖了,金宝不时地停下来在石缝和峭壁上挖采药材,锦波也会停下来给他帮忙。 两人这般走走停停,一直到太阳快落山了,才找到另外一个矿洞的地点。 山里阴冷,还不等天黑气温就降了下来,金宝点了火堆,两人吃了些干粮果腹,在洞口避风的地方休息。 “还好我今天追着你来了,不然你岂不是要一个人在山里过夜了。” 锦波将披在身上的毯子裹紧了些:“你若是不来,我今天探了那座煤山也就回去了。” 金宝有些不解:“原来那东西叫煤啊,是干什么用的,以前从没见过。” 其实锦波也没见过,全凭系统注释,才知道这是一种燃料,是许多基础工业的能源。 根据系统提示,这个时代已经有煤炭的应用了,只是用途并不广泛,所以即便发现这样的矿藏,也极少有人去挖掘开采。 “用来烧的,就跟咱们冬日里烧的碳差不太多,比碳更耐烧,温度也要高得多,还有许多其他用处,不过现在还用不到。” 金宝一边整理今天采到的药材,一边与锦波说话。 “你怎么知道山里有矿的,之前就来过吗,我进山这么多回了也没发现这些。” “这是天分,我就是知道这里有矿藏,就跟你看见草药,便知道是治疗什么疾病一个道理。” 金宝点了点头,不再问了,他知道锦波有许多秘密,有让人羡慕甚至嫉妒的才学,也感觉到锦波对他人有着很强的防备心。 许多事情,她并不愿意与他们分享,喜悦也好烦恼也罢,总想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 不愿意信任他们,甚至依赖他们,这让金宝有些心疼,在金宝的眼里,锦波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可她身上又背负了太多的东西,让人没法把她当做一个孩子那样去对待。 锦波打了个哈欠,从竹篓里捡出两块煤炭丢进了火堆里。 看着一点点烧起来的煤炭,金宝有些吃惊,他怎么也想不到,黑乎乎的石头也能燃起来,蹿出的火苗,果然比木头强了许多。 锦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睡觉,直到第二天,天亮,火堆里的煤炭还有余烬。 两人继续上路,走得深了才发现,这一片山林里,到处都是宝藏。 两人在山林里足足转了三天,金宝采了不少珍贵稀有的药材,锦波也找到了她一直探寻的精铁矿。 还有几处较深的溶洞,里面蕴藏着天然的水晶石,和大量的硝石矿。 锦波对这次探索十分满意,手上又多了些底牌,以后无论是成全自己追求的日子,还是帮助锦瑟实现她救苦救难的理想,也多了一些底气和实力。 现在就等着锦瑟拿回封赏的诏书,确定这些山林都属于锦瑟的资产,便可以开始开发了。 免得他们辛辛苦苦开发出来,再有人眼红嫉妒,收缴了去,到时候又要惹出许多麻烦事了。 回去的时候,锦波还绕了远路,去上游的湖那边看了看水位,盛夏将至,山顶上的积雪会加速融化,汛期再来,不得不防。 好在堤坝还算结实,水位也没有到危险的位置,检查了一番还算满意。 沿着河道往回走,发现水流较缓慢的地方许多村民在水里捕捞。 金宝与这些村民很是熟络,之前到处给人看病时,积攒了口碑,不时便有人上前与他打招呼。 问过后才知道,这些村民都学了锦波的招数,把村里毁了的田地挖成了鱼塘。 本也没多少人当回事,只是觉得能挽回一点损失便是一点。 可这段时间,都城里下了重税,绝大多数人的家里已经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原本觉得腥气,难以入口的鱼虾也成了抢手货,大鱼拿来吃,小的便丢进挖好的池塘里养着,就当是储备粮食了。 这些村民为了口吃的也是拼了,不但男女老少齐出动,为了抓捕鱼虾,还顺道把河床都给清理了。 虽然并不专业,也不是有意为之,但这也无形中减轻了河道的负担,倒让锦波省了想法子防洪的心思。 更有不少人组了狩猎的小队,进山里去猎些大型的动物当做口粮。 今年还算是风调雨顺,虽说手里吃的少些,也还没到会饿死人的地步,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好事情。 锦波并没有直接回庄子,与金宝一起去了皇陵那边的村子。 这边的人大多都有编制,并不需要给皇城那头缴纳税负,日子过得还算好些。 锦瑟也算讲道理,庄上困难的时候也没有向他们伸手,反倒是帮他们做了不少事情。 村子里一片祥和,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锦波也没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是身边跟着金宝,便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自从进了村,就不断有人上前招呼,非拉着金宝进屋里坐坐,询问他这大半年都去了哪里。 热情得就像等到自家子侄回家了一般,锦波不太习惯这种热情和客套,索性丢下被村民们包围的金宝,独自去了卫所旁的铁匠铺子。 与头一次来没多大变化,熔炉燃着,只是之前打铁的大叔,正躺在棚子里的躺椅上打盹。 锦波上前唤了两声,大叔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咕哝一声:“东西放着吧,下午给你修。” 锦波又上前几步说道:“大叔,我不是来修东西的。” 话落从驴背上的搭袋里拿出几块矿石,走进了棚子。 铁匠本有些迷瞪,一眼瞧见锦波手里的矿石瞬间清醒了过来。 扯过一旁的皮子盖在了锦波的手上,压低声音说道:“小孩子不知轻重,这东西可不敢露出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讨厌 锦波一脸疑惑,但还是听话地没有挣扎,被铁匠拉着往棚子里又走了几步。 铁匠小心翼翼地往棚子外面张望,确定了周围没人盯着,这才转身与锦波说话。 “我地个乖乖,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放下,快放下。” 说罢用皮子将矿石裹住,示意锦波跟他走,锦波觉得莫名其妙,十分想弄清楚这铁匠大叔为何对几块铁矿这么小心,皱着眉头跟着去了。 两人去了卫所后边的一处农家小院,院子被打扫得很干净,一个十二三的女孩子正在喂鸡。 见家里来了人,忙迎了上来:“阿爹,是忘了什么东西吗,怎么才出门就回来了。还带了个妹妹。” 锦波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跟在铁匠的身后进了屋。 女孩本也跟着,却被铁匠关在了门外:“你在外头瞧着些,若来了旁的人,就告诉我一声,我与这个妹妹有话说。” 小姑娘眉头紧锁,阿爹跟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话说,还搞得这么神秘。 好奇虽好奇,但还是听话地留在了外面,帮两人把风。 锦波见外头安静了下来,便问道:“大叔这是何意,我不过是给你看几块矿石,你何须搞得这样神秘,这又不是什么违禁的东西。” 铁匠打开皮子,拿起一块矿石仔细观瞧,眼中透露出赞赏的神色。 “以前或许管得不太严厉,但昨日颁布了政令,除了官家,寻常百姓不允许接触铁矿铁器了,一经发现,轻则流放充军,重则要掉脑袋的。” “这是为何,百姓不让接触铁矿铁器,那耕作用的器具要怎么办,煮饭用的铁锅铁铲,菜刀斧头,岂不是都不能用了。这是什么鬼政令,不是逼着人造反吗。” 铁匠眼睛一瞪:“小孩子家家的,可不敢胡说。若不是你家哥哥人不错,我也不告诉你。听说大统领在征兵,控制铁矿石要造兵器的,说不得过些日子就有人来抓丁了。咱们还好,守着皇陵不怕那些征收,周围村寨的人,估计又有苦头要吃了。” 锦波心里直骂娘,就不能让人有个喘息的时间吗,一天天地全是事。 “大叔是怎么知道的,这政令昨天才颁布的,就已经传的到处都是了?” 铁匠将皮子里的铁矿石看了又看,有些爱不释手。 “你不是四公主庄上的人吗,怎么会不知道这事,前天庄上的族老陪四公主去都城要封赏,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们的。本来村上的库房里,还有些我留着修理兵器,农具的生铁,都交上去了。” 锦波这才了然:“这几日我没在庄上,不知道这事,谢谢大叔告知。我这次专程来找你,也是为了铁矿的事。你帮我看看这些矿石,能炼出好铁吗。” 大叔本有些为难,但想到锦波是个小孩子,又是四公主那边的人,应该惹不出太大的麻烦来,再说她只是问自己矿石的品质,告诉她也不算违规。 “矿是好矿,比启越镇上产的品质好了许多,我很长时间没见过这么好的矿石了,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个大叔就不必多问了,免得坏了规矩。我还有件事要求大叔,既然上头颁布了政令,你的铺子如今也不能营生,你愿不愿意去庄子上帮四公主做事?” 铁匠挠了挠头:“这我得问问我家闺女。” 锦波收起了矿石,准备离开,见铁匠没有一口答应,便笑着点了点头。 反正她也要回去与锦瑟好好商量一下,问问她封地的事情有没有处理好,便对铁匠说道。 “也好,我也要回庄子准备准备,你们商议妥当了,就给我捎个信过去。” 两人出了屋子,铁匠的女儿正坐在树下摘野菜,目不转睛地看着锦波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娃。 锦波礼貌地冲她笑了笑,倒惹得小姑娘不好意思起来。 离开铁匠的小院,锦波骑着驴去找金宝,村中心的位置有一棵老树,枝繁叶茂的,许多人都围在树下,向金宝咨询。 看样子,金宝这一时半会是走不了的,锦波也懒得上前,远远的与他打了个招呼,自己先回去了。 一进了庄子,便看见愁眉苦脸的锦瑟,旁边还站着个不苟言笑的姑娘,走得近了越瞧那姑娘越眼熟。 跳下驴背还没等她站稳,锦瑟便扑了上来。 “锦波你也将我害惨了,封赏没要来,到带了个瘟神回来,瞧见没你五姐姐锦汐来了。” 锦波上下打量眼前的姑娘,怪不得觉得眼熟,原来是自己的五姐姐。 锦汐一看见锦波,眼睛便亮了亮,这是众多皇子皇女里唯一一个没有欺负过她,并且给过她温暖的人。 她一直不曾忘记颖妃在世时对她的照拂,也一直希望有机会能报答那份恩情,可天不遂人愿。 好在如今能留在锦波身边了,好好照顾锦波,就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吧。 至于南烛的吩咐,全看对锦波是有害还是有益了。 锦波刚要上前招呼,锦瑟便抱怨起来:“大哥哥说我毫无建树,封赏的事情他要考虑考虑,锦汐在宫里无处可去,便被他指派了来与我一起守皇陵。” 锦波胡乱应着锦瑟的话,招呼锦汐坐下:“五姐姐坐吧,都是自家人,你不必这么拘束的。” 锦汐微微一笑,点头答应,锦波便有一种春风拂面,小花盛开的感觉。 她一直对人的样貌不怎么注重,觉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特点,今天见了锦汐才知道,原来人是可以漂亮成这个样子的。 锦瑟见锦波的眼睛黏在锦汐的脸上不挪开,有些恼怒地狠狠晃了晃她。 “我与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转头又凶巴巴地对锦汐说道:“我若是你就将自己的脸遮起来,一副妖精样子,不怕吓坏了小孩子。” 锦汐并不生气,“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四姐姐还是老样子,一点长进都没有,怪不得要不到封赏呢,你若是看见我觉得晦气,当时为何不带了锦怡回来。” 锦瑟眉头一皱:“她比你更讨厌。” 第一百二十五章 怂包 两人斗了几句嘴,锦波这才问起锦瑟去了宫里的事。 锦萧病的时间太久,人如今醒了,但元气却大不如前,不但精神不济,看样子也没几年的活头了。 明面上是他才操持公事,其实实际掌权的却是他外公孙文泽。 这位孙大统领奇怪得很,回去之后总喜欢躲在暗处,除了锦萧等与他较为亲近的人之外谁也不见。 跟个鬼一样,在背地里给锦萧出谋划策。 锦瑟说,之所以锦萧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估计是要与他商议过后才能拿主意的。 她对这次封地的事情还是很乐观的。 大幽本来就地大物博,人丁不算旺盛,又连续经历多年的天灾,离权力中枢较远的地方,早就已经落在各个州县的土豪乡绅的手里了。 这事也老早就显现了端倪,之前的皇帝之所以娶了各个州县名门望族的女孩入宫,估计也是打着平衡各方势力的目的。 乱局刚起的时候,南烛叫那些皇子皇女的外家把人接回去,是不想有一天这些州县脱离大幽的版图。 这主意虽说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好歹这些皇子皇女还是大幽的血脉,让他们镇守一方,好歹能延缓一下大幽四分五裂的时间,也能安抚一下动荡的民心。 其实锦瑟的母妃也是边疆一个州县名门望族的女儿,她不愿意回外家去,纯粹是因为小时候听她母妃说,外家实在不是什么富庶优渥的地方。 根据锦瑟的描述,她外家是在出海口一个州县生活的望族。 整个州县以渔业为主,出产珍珠鱼油等物,就是一群靠海生存的人,气候条件恶劣,种植业也不发达,物资全靠与其他州县交换获得。 锦瑟从没去过,但只听她母妃叙述,日子肯定不如内陆过得舒服,所以宁愿留在都城看守皇陵,也不愿意跟着外家回去。 锦汐兄妹能留在都城,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外家可去,锦汐的母妃是皇城里的一名侍女,因为相貌出众,被先皇看中宠幸,没有外家,自然没人为她撑腰,在宫里受了不少苦楚。 锦波还没出生,锦汐的母妃便去世了,两兄妹在宫里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若不是有颖妃暗中照顾,估计两人也活不到现在。 南烛将孙文泽接了回来,就带了锦汐兄妹回了皇城,将锦康安插在孙文泽的身边监视控制,以防他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他在冬至祭祀的时候吃了亏,觉得放任不管,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所以才做了这样的安排。 对于锦瑟的请求,南烛也十分意外,得知这个消息,便想到定然是锦波在背后给她出的主意。 总觉得师父交代给他的事情,正在往自己看不懂的方向前行。 思来想去,还是认为问题出现在锦波的身上,因为锦波是个意外,改换了天命,恐怕已经不再受他们掌控了。 这原本是师父和颖妃希望的,可现在的南烛也说不好,这样的锦波对大幽来说,算不算好事。 未免再出意外,便把锦汐送了来看住锦波,到也不是想掌控锦波,只是希望这丫头能老老实实的等到接管大局的时候就好了。 锦波又问起铁矿的事,锦瑟摇头不知,还在为没有要到封赏苦恼,还是锦汐为她解开了心中的疑惑。 原来是边境的小国,早就对大幽广袤的国土面积垂涎三尺,得知皇帝没了,便觉得时机已到。 找了各种借口三番五次地袭扰边境,警告了数次都没起到什么作用。 孙大统领回来后,便想着一次性给他收拾服帖了,要打仗,钱粮是少不了的,今年三番五次地征收赋税,也是这个原因。 大幽接连遭受了好多年的天灾,国库里头早就已经不剩什么了,若不想给那些垂涎大幽的番邦割让领土城池,就只能先苦一苦百姓了。 锦瑟听了,气得一拳砸在石桌上:“什么土鸡瓦狗,也敢肖想我大幽的领土,小郭将军不是在边境上守着吗,怎么不打回去,还叫他们三番五次的袭扰边境。” 锦汐有些意外,这个暴躁的四姐姐什么时候这么爱国了。 “小郭将军在北边镇守呢,袭扰边境的是南边的丘岳。” 锦瑟轻轻揉着红了一片的手掌:“南边,永宁州,锦安不就在永宁州吗,亏他还是个皇子,这点小事都办不明白。” 锦汐轻咳了一声,对锦瑟毫无遮拦的狂放口气,还是有些不习惯。 “这也不能怪二哥哥,他书香门第出来的,哪里会懂领兵打仗的事儿,再说永宁州原本就是天下读书人的朝圣之所,几百年了也没人敢去那里撒野。一时着了他们的道,也不是不能原谅的吧。” “你懂个屁,锦安他就是个怂包,我早看出来了。”话落眉头一皱,转头看向锦汐。 “你说哪?丘岳!大姐姐不就是和亲去了丘岳吗?她怎么能让丘岳来犯我边境。还是不是大幽的公主了?真真是气死我了。” 话落站起身来,朝房里走去,再出来时已是一身戎装。 闷头就朝栓马的棚子走去,锦波上前一把拽住了她。 “你干嘛?去送死啊。” 锦瑟一把甩开锦波,凶巴巴的说道:“战死也比气死好,至少我做了一个公主应该做的事情,不像你们,只知道看戏,事不关己的样子让我恶心。” 锦波也有些火了,“你发什么疯,青春期到了吗,这么叛逆。只说别国来袭扰边境,又没说马上就要开战了,你激动个什么劲。剿灭几伙土匪,就当自己是将军了。你领过兵吗,打过仗吗,知道是去送死还要去,你这不是勇,你这是蠢。” 锦瑟一时义气上头,被锦波骂了几句便冷静下来,只是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一言不发的卸下身上的装备,朝庄子外面走去。 锦波知道她的脾气,等消了气自己就回来了,便没有追上去,拉着锦汐,让她把事情说得再详细些。 她虽然不像锦瑟那样义愤填膺,但也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 若是自己有能力化解这些灾祸,她也不会吝啬拿出时间精力来化解这些矛盾。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封赏 锦瑟心中满是愤恨,恨那几个哥哥不争气,也恨如今的自己太过弱小,没能力去阻止这些有损国威的事。 冷静下来,想了想锦波说的那些话,并非没有道理,自己这样冲动地跑到边境去,与送死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可叫她不管不问,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她根本做不到。 既忧心大幽的安危,又担心身边的百姓,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一直在庄子外面漫无目的的转悠了大半天,直到太阳快落山了,才蔫头耷脑的回去。 见锦波的屋里亮着灯,便想过去与她说说话,锦波那么聪明,说不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屋里传来女孩子娇俏的嬉笑声,正是锦汐锦波两姐妹在闲聊逗闷子。 才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再一次被激怒了,她这般着急上火,为国为民忧心,这两个死丫头居然跟没事人一样,一点都不在意。 本要敲门的手指收了回来,冷哼了一声,骑马出了庄子,往都城的方向去了。 锦波并不知道锦瑟离开了庄子,本以为她气消了就会回来。 从锦汐那里知道了都城里比较隐秘的消息,锦波心里也有了一套方案,想找锦瑟好好聊聊,早饭时却没在饭堂里瞧见她。 问了阿宽金宝都说没看见,马厩里她常骑的那匹追风也不见了。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丫头性子也太烈了,该不会真的跑去永宁州找锦安去了吧。 正要叫人去外头找找,皇陵那边的族老便带着一位宫人打扮的公公进了庄子。 锦瑟不在,锦波又不好出面,锦汐便上前招呼。 这公公是过来捎口谕的,原来昨天晚上锦瑟进了宫,愿意领兵去永宁州平定边境的叛乱。 锦萧不肯答应,却被这个妹妹忠君爱国的举动给感动了,直说还没有严重到需要她这个公主领兵上前线的地步。 锦安也在与袭扰边境的丘岳国斡旋,他们的大姐姐还是丘岳国的王妃,只是一些小摩擦,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 这些事,老早就发生了,先前没被闹开,是因为锦怡掌权时并没有重视。 至于禁运铁矿,开始征兵征粮,那是为了镇守北境的小郭将军,北边的金庭王朝,对大幽垂涎已久。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那边之后,他们就往边境增了兵,目的已经不言而喻了,两国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 锦萧不得不为这次战事做好准备。 锦萧精神不济,并没有与锦瑟说太长时间的话,只是叮嘱她不要胡来,并答应将之前锦瑟要的封地封赏给她。 锦瑟并没有多少喜悦,反倒增添了许多担忧,更觉得自己弱小无能,对自己的前路也生出了许多困惑。 第二日,确定了锦萧的封赏送回了庄子,锦瑟也没有急着回去,独自一人在皇城里四处走走。 这本是她生活过的地方,如今再来却觉得恍如隔世,地方没变,可人却变了。 告别锦萧回到庄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锦波锦汐两人并不在庄上,连阿宽金宝也不见踪影。 问过留守的汉子,骑马朝上游的那片平原去了,果然瞧见锦波一行,正在丈量封地的面积。 跟着过来的公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之前还能与他们争辩几句,“这与地图上规划的不符,不能划归进封地里。” 之后被锦波几人拉着漫山遍野的跑了大半天之后,便锦波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沿河的好几个村寨,本来没被规划进封地,如今也已经是锦瑟的治下了。 锦瑟找到他们的时候,事情已经进入了尾声,公公只需要将这张地图带回宫里,让锦萧盖上印信,这些土地,包括土地上生活的人,便都是锦瑟的治下了。 从此以后在这里颁布什么样的政令,缴纳什么样的税负,实行什么样的制度,就要由锦瑟来做主了。 锦瑟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她还在为不能上边境的事感到抑郁,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消息对自己来说有多么地重要。 送走了公公,锦瑟才有机会好好与锦波说话。 “自从我得知锦萧收重税,是为了边境的战事,心里就十分矛盾,一方面我不想百姓们过得凄苦,可另一方面若不这样做,大幽便没有足够的实力护住边境,看来这世上终是没有两全之法的。我答应过那些村民,会护他们周全,恐怕是要食言了。” 锦波不说话,只安静地听着锦瑟对自己倾吐心中的郁闷。 眼前的少女,目光中始终跳动的小火苗似乎暗淡了不少,她不希望锦瑟失去希望。 也可能是自己给她的希望太多,才导致锦瑟有了不该有的幻想,是自己给她看的那些书太过超前,才让锦瑟面对现实的时候有了挫败感吧。 果然还是自己太心急了,没有结合这个时空的规则,错误地引导了锦瑟。 不过现在改也还来得及,未必就不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锦瑟的心里好过一些,让她不对未来丧失希望。 “我在山里探到了矿,庄子上的作物也见了成效,如今你又得了封地,这一切不都在朝着好的那一面发展吗。一点小小的问题,你就这样垂头丧气,这可一点都不像你。打起精神来,还有好些事情等着你去办呢。” 锦瑟对锦波倾吐一番,心里舒服了许多,又得了锦波的鼓励,心中的郁气便散去了大半。 脸上转忧为喜,竟对着锦波撒起娇来,没骨头一般地靠在了锦波身上,语气也娇嗔起来。 “你说得轻巧,本来就够忙累了,如今又多了这么些要吃要喝的嘴靠我养活,真是的,好端端的你要什么封地吗,尽会给我找事。” 锦波见她恢复了活力,也放下心来,一把将她推开。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山大王也没有你这般自在吧,得了这么大一片封地,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明日给我召集些人手,我要去山上把那个水库好好修缮修缮。”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专业 有了土地,锦波一直以来的计划也能稳步推进了。 山里的那些矿产,现在还不能大张旗鼓地开掘,但弄出一点来他们自己用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锦瑟得了封地,以后封地上的产出,象征性地交一些给官家,剩下的要如何使用,还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的。 难怪谢贤说什么也要把锦波绑上谢家的船,谢家的生意做得再大,也抵不住锦波他们这样自带光环的皇子皇女。 即便他们什么也不做,也可以躺在封地上好吃好喝的过一辈子。 稍稍努力一些,积累财富的速度,也不是谢家这样无权无势的普通商贾可以比拟的。 谢贤想要的不仅仅是财富,更多的还是社会地位吧,他已经够有钱的了,还要不遗余力地策划这些逆行倒施的事情,多半就是想更改谢家在大幽的社会属性,为了谢家的子孙后代铺平道路。 锦波也是最近才想明白,在这个时空里,想要称霸一方,或是富可敌国,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自己想要在这里,富足顺遂且自由地过日子,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送走了锦瑟,便开始点灯熬油的规划起上游的水坝。 之前为了防洪,随便炸了两座山充当水坝,现在要考虑用那里蓄的水浇灌下游的农田,就不能再这样随意了,必须好好修整。 搞定了水利,才能放心大胆的开垦田地,今年开荒是有些来不及了,但可以先把水利设施搞起来。 第二天,锦瑟带了皇陵那边的族长,去统计划归到她封地上的村寨,顺便给锦波召集来了大批修整水坝的人手。 来到庄子集合的人里,只有很少几个青壮,大多是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和上了岁数的老年人。 还有几个面黄肌瘦的姑娘媳妇,锦波一眼便认出了那个被金宝救治过的瘸腿媳妇,她儿子也跟了来,拉着她的手好奇地四处打量。 他们不知道锦瑟将他们召集到这里来是要干什么,只知道从今往后他们已经是锦瑟治下的臣民了,不需要再向官家缴纳税负,只要伺候好锦瑟这一位主子就是了。 好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锦瑟与这些村民建立了还不错的关系,他们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动到没有产生什么抵触。 反倒是那些没有被纳入锦瑟封地的村寨,有一些怨言,吵嚷着不公平,打破头的想让锦瑟把他们也接纳了。 半中午时,见人都到得差不多了,锦波便拿出图纸给他们大致讲解了一下此行的目的。 锦波以为自己讲得浅显易懂,但自己显然高估了这些村民们的见识。 大家都知道,这小女娃是连锦瑟这个公主都敢训斥的高人,即便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也没人敢上前询问或者打断。 只知道这个女娃子,好像是要带他们去上游筑堤坝,至于什么水量,什么流速的,他们一概不懂。 锦波看着鸦雀无声的人群,和他们茫然无措的表情,寻思着是不是自己讲得太快了,他们没跟上,刚想再说一遍时。 一个半大的小子说道:“妹子你只说让我们干什么活就是了,其他的道理我们听不懂的,都是地里刨食的农人,只有一把子力气,什么高低上下的你就别说了吧。” “就是就是,眼看就晌午了,这都耽误大半天了,不是说要挖沟渠么,你就说在那里挖吧,这头忙完了,还要回去看庄稼呢。” 锦波一时无语,这材料可是她准备了一晚上的,为何他们都听不懂,不让他们弄明白其中的原理,这工作怎么好好地进行呢。 正纠结要不要花些时间,给他们科普一些简单的地理水文知识,金宝便背着药篓子从外面回来了。 见庄上围了这么些人,便上前询问,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便将锦波拉到一边说道。 “这些都是淳朴实在的庄稼汉,眼界学识都有限,你那些古怪的知识,他们一时半刻是不会明白的,你若真想靠他们完成一件事,就不能先与他们讲道理。只管先叫他们去做就是了,边做边学他们若有不懂的自然会来问你。” 锦波心想,虽说这水坝不是什么技术含量很高的精密工程,但好歹关系到下游这么些人的生计呢,叫一群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的人上去,边干边学真的能行吗。 金宝见锦波犹豫,索性拿过了她手里的图纸,招呼人跟着他一起上山。 路上细细询问锦波,图纸上的细节,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已经明白锦波的意图了。 锦波想得很好,计划也做得很漂亮,可等她站在大坝上,看着等待她分派活计的人群时,又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了。 吃了没经验的亏,指派大家开始清淤筑堤时,都没了底气。 多亏了有金宝在一旁协助,才没出什么大事,可这一天却过得极为混乱,进度也不如锦波预想的顺利。 虽说不太如人意,锦波也还是有收获的,她发现有几个人很有求知欲,遇到什么不懂不会的问题就会去问金宝。 有金宝也不知道的,就会一起来问锦波,还真的就是边干边学。 几天下来,大家也都明白了为什么要修筑这处堤坝,对锦波嘴里的那些专业术语和名词也不再觉得陌生。 锦波也挑出那几个脑袋灵光的人,每天收工后,让金宝给他们科普些用的上的知识。 修水坝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一切上了正轨后,锦波就将这边的工作交给了金宝盯着,自己隔三差五的过来看看。 阿宽那边的事情也办得十分顺利,他又悄悄去了一趟启越镇,从那边的矿上带回了几十个以前的工友。 依照锦波的吩咐,带着皇陵上的铁匠,直接进了矿山。 将从山里挖采出的铁矿就地炼化,打成铁条铁块偷偷运回庄子储藏起来。 庄子里的事务,现在都交给了锦汐负责,这原本是锦瑟的工作,可她如今只爱看书学习,天天研究从锦波那里坑来的几本兵书,完全做了甩手掌柜。 第一百二十八章 隐瞒 锦汐话很少,做起事来却十分认真,把庄子上的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包括前不久被并入锦瑟封地的那些村寨,也在她的管理下逐渐好了起来。 之前被赋税摧残得只剩半条命的村民们,如今也在慢慢恢复,无论是给庄子上做事,还是在村寨上耕种,一个个都铆足了力气,准备大干一场。 水坝上的工作步入了正轨,有金宝替锦波瞧着,锦波也就不用再天天往那边跑了,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金宝自然会回来问她。 这几天,锦波很喜欢去矿场那边看他们精练矿石。 也将系统里的资料分享了出来,提升了开采的速率,铁匠依照锦波的指点,改造了熔炉,使用煤炭来熔炼矿石,使得炼出的铁,比市面上的纯度更高,也更坚硬了。 锦波想打一柄她以前用的那种合金刀,但试了很多种方法,也还是达不到她的要求。 即便她有系统辅助,这里的科技,也还是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达到她以前那个时空的水平。 不过铁匠还是有些本事的,刀虽然不是锦波以前用的那把,但也比这里用的兵器高出了不知多少个档次,可以说是完胜现在的铁器了。 锦瑟得了封地,按理说她现在是可以拥有自己的私兵的,可如今大幽正在备战,锦瑟也根本没往自己要弄支军队那方面想。 每天守着她那些个从各村寨里招募来的民兵操练,看看锦波给她弄来的那些兵书便已经很开心了。 万事不必她操心,只需要时不时地与锦萧那头联络一下,确定他们这些皇子皇女的战线是一直对外的,也就行了。 不过锦瑟虽看上去没心没肺,心里却一直对边境上的事情十分记挂。 这一个多月里,她每隔三五天就要给锦安和小郭将军写一封信。 路途又远又险,以前的驿站早就失去了作用,一百封信件里,也未必会有一封能真的送到收信人的手里。 锦瑟自然是明白的,可她还是坚持不懈的写信找人送出去,她不能亲自去,便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好过一些了。 这日晚饭时,锦波喝了一口鲜汤,里面的菇子十分可口,锦波记得系统里有过这种蘑菇的词条。 植株稀有,十分难得,生长缓慢,只在深山老林里才偶有发现,金宝还说过,这种菇大多是拿来入药的,很少有人把这个当食物来吃。 锦汐见锦波望着鲜汤愣神,忙问道:“是不是不合六妹胃口,这是我在仓房里找到的,问过金宝他说无毒可食,我才拿来做汤的。” 锦波摇了摇头:“很鲜美,很好喝,五姐姐该不会是把金宝收集来的药材拿来吃了吧。” “不是不是,我问过他的,这个不是他的药材,这是从仓房里长出来的。” 锦波心中疑惑,吃好饭,便拉着锦汐去了仓房要看看。 果然在仓房的一角,晒不到阳光的地方,一截半人多高的朽木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蘑菇。 锦汐格外高兴,顺手捞起一边的竹筐便上前采摘起来。 “长得可真快,前天刚发现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呢,晚上又能加个菜了。” 锦波也想上前帮忙,系统里便弹出育种培植之类的词条,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东西也可以像种粮食那般栽种出来。 便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与锦汐落实种蘑菇的事。 这其中的许多道理,锦汐并不明白,但也不妨碍她帮着锦波做那些她力所能及的事。 对锦波那些突发奇想,天马行空的念头,锦汐也格外包容,她总觉得,锦波说出的话格外叫人信服,她说能成,那边一定能成。 在占星台的时候,经常听南烛和虎澈说些玄玄乎乎,缥缈虚无的东西,看似宏伟壮阔,但一件也不曾落在实处。 时间久了她便感到心累,这样的年月,谁会去想五年十年之后,不都是吃着今天想明天吗。 直到她来了庄子,才觉得日子有了希望,她的姐姐妹妹在这里认真做事,她们在这里做的事,才是正确的,是落在实处的,是可以让跟随她们的人看到希望的。 她不希望自己的兄弟姐妹受制于任何人,占星台也好,大统领也罢,每一个都抱着不一样的目的在消耗利用他们。 锦汐十分渴望锦波可以给他们一个不一样的未来,让一切都变成本来就该有的样子。 锦波的种菇行动,惊动了不少人,庄上的老幼都跑了过来瞧热闹,全被锦波毫不客气的抓了壮丁。 人多力量大,只半天的功夫,就把之前废弃的牲畜棚子用砖瓦结结实实地砌了起来。 只在顶部留了几个透气的小孔,和一扇进出的门。 里面用木头搭出了架子,一层层地铺上木屑和搅拌好的粪肥。 等着棚子里的环境趋于平衡,温度稳定下来,就可以把仓房那边的菌种移过来了。 蘑菇这东西,只要条件适宜,一年四季都可以种植,虽说不是什么主粮,但在这样物资匮乏的时候,那还有挑三拣四的权利。 能成功地种出来,对所有人都是一种鼓励。 傍晚时分,锦波搞定了她的蘑菇温室,阿宽也赶着车从山里回来了。 车上装着熔炼好的生铁块,进了庄子准备卸货的时候,刚巧撞见练兵回来的锦瑟。 忙扯开油布盖住了车厢,有些心虚地挠着头,大声询问锦瑟晚上吃什么。 锦瑟有些奇怪,庄上吃什么她怎么知道,阿宽哪根筋不对了,竟问到她头上来了。 想到还有事问他,便朝阿宽那边走了过去。 “我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你神出鬼没地在搞什么名堂,锦波说你带了人去山里采矿,你们到底采的什么矿?” 阿宽更紧张了,锦波千叮万嘱不让锦瑟知道,他们如今在偷偷熔炼铁矿,这若是让锦瑟知道了,还不闹翻天了。 故作稳重地咳了两嗓子,希望附近有谁来带走锦瑟。 大声说道:“是新矿,你不认识的,锦波说叫煤炭。” 第一百二十九章 鬼扯 “这倒新奇啊,我还没见过呢,车上拉着吗,让我瞧瞧。” 说着就上前要去掀盖在车上的油布,急的阿宽忙上前阻拦。 “没有没有,黑咕隆咚的脏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四公主还是去灶房准备吃晚饭吧。” 阿宽越不让看,锦瑟便越是好奇,两人正拉扯,锦波和锦汐便从仓房后面走了过来。 见两人正拉扯,上前架起锦瑟就往灶房那边去了,给阿宽吓出一身汗来。 大家之所以瞒的锦瑟,实在是因为锦瑟对打仗的事情太痴迷了。 若知道她们手里如今不但有铁矿,还能炼出品质高的生铁来,不闹着捐给锦萧,那也要闹着送去边疆。 锦波可没她这么大方,东西本来就稀缺,她留在还有大用。 大片的土地还没有开垦,风车水车之类的配套设施也没有建起来。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需要铁矿煤炭这些基础资源的支持。 锦瑟想不到这些,即便她想到了,大概也会认为大幽的安危,比庄子的发展要重要得多。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想瞒着锦瑟,先不要让她知道。 阿宽着急忙慌地卸了东西,都不敢去灶房吃晚饭,生怕再碰上锦瑟,他应付不来。 只等着灶房里的人都散尽了,才跑去扒拉了几口剩菜剩饭,填饱了肚子。 准备连夜跑回矿上去,尽量避免和锦瑟碰面。 正套车呢,锦波便拎着一个大包袱走了过来。 “这就走啊,我跟你一起去,去山上待几天,免得锦瑟那丫头问个不停。庄上的事情我已经给锦汐交代好了。” 两人刚上了车,黑暗里又蹿出个人影来。 “你两都走了,让我一个人对付锦瑟啊,实话与她说了不就完了,何必这样偷偷摸摸的。”锦汐拦在车前,与两人说话。 锦波朝锦汐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你小声点,别又把她给招来了。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真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就好了,告诉她,她还不嚷得全天下都知道,这些矿石本来就是禁物,现在又是敏感的时候,不要节外生枝了。” “我见锦瑟比以前懂事了许多,如今这庄子可是她的封地,她不会这么拎不清的,这般瞒着她,让她知道了不得更生气吗。” 锦波示意锦汐回去,催促阿宽赶车。 “五姐姐,你别管了,先替我瞒着她吧,等过一阵看看边境那边的情况,我再告诉她也不迟。这些铁矿不能让她给我霍霍了,这是我留着明年开荒耕田用的。你回去吧,好好看着锦瑟,别让她乱来。” 锦汐有些无奈,闪身让开了马车,看着两人离开了庄子,想到要独自一人对付锦瑟,便觉得有些头疼。 好在锦瑟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睡了一觉,就忘记昨天的事了,早饭时没见到锦波和阿宽,顺嘴问了一句。 得知二人去了矿上,便没再追着锦汐打问了,只是心里有些好奇,锦波这么看重的矿藏,到底是什么东西。 见锦汐对她爱答不理的,也没了再问她的欲望,刚好外头有人在叫她,三两口喝了碗里的糊糊,便出门去了。 锦汐已然成了庄上的总管,不但操心庄上的事,周围村寨若是有什么大事小情,如今也都来找锦汐拿主意。 半上午的时候,锦汐处理好了这些琐事,独自去了饲养家禽的笼舍。 稍高些的地方,摆着几个鸽子笼,一只雪白的信鸽正在窝里休息。 见四下无人,锦汐从鸽子的腿上取下密信仔细收好,捡了鸭鹅窝里的蛋,挎着篮子去了灶房。 将蛋交给灶房里正在准备午饭的婆子,这才回了屋子打开密信。 一张微微泛黄的小纸条,上面用绿色的颜料,标出十分古怪的符号,像字,却又不是字。 锦汐认真看完,点燃火烛烧掉,轻哼了一声,心中暗道。 催催催,有什么好催的,既然那么好奇,有本事就自己来啊,让我过来又不放心,烦死人了。 赶明把你那些鸽子全炖了,给锦波补补身体。 吐槽归吐槽,但回信还是要写的,锦汐真的不希望南烛来打搅她们姊妹还算平静的生活。 虽然她知道这不可能,早晚有一天,锦波会卷进她一直在逃避和抗拒的那些事里面。 锦汐只是希望这一天能晚一点,再晚一点到来。 仔细斟酌一番,还是给占星台那边写了回信,大致的意思就是一切都好,静观其变。 三天后,锦波从矿上回来,拉了满满一车煤炭,停在庄子入口的地方,就等着锦瑟过来询问。 锦瑟果然没让人失望,“这什么啊,黑不溜丢的,该不会就是你们再挖的矿吧。” 锦波赶车往回走,“对呀,就是我们挖的矿,阿宽不是与你说了吗,这是煤炭啊。” 看着车上掉下的黑灰,锦瑟十分嫌弃,再看锦波黑洞洞的鼻孔,蹦跳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脏死了,你们挖这玩意干什么,不就是黑石头吗,能当吃还是能当喝啊,白白浪费力气,我看那些被阿宽找来挖矿的都是精壮劳力,还不如让他们跟着我操练呢,若万一打起来,还能派上用场。” 锦波白了她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叫你平时多读书,你偏不听,这石头能烧你信吗。以后冬季取暖全靠它了,你再也不用带人上山砍树了。” 锦瑟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尽鬼扯,石头能烧,你糊弄谁呢。” 锦波轻蔑一笑,轻哼了一声,赶着车朝庄子边缘的砖瓦窑去了。 听到锦波回来,锦汐便放下手头的事,追着去了,见锦波拉了一车煤炭回来,忙上前说道。 “你不是说得四五天才能回来吗,我人还没找齐呢。” 锦波接过锦汐递来的丝帕,擦拭脸上的煤灰。 “没事,你慢慢找就是了,这窑需要改一下,现在这个也用不成了。明天叫几个泥瓦匠过来,我先把新窑建起来。” 两人正商量,锦瑟也跑上前来凑热闹,见锦波一身煤灰,还往边上躲了躲。 “你又搞什么新花样,说与我听听。” 终章 随着盛夏的到来,天气也一天热过一天,在外劳作的人每日挥洒汗水,期待丰收的到来。 往年稀奇古怪的天气见的多了,今年耕种的季节没有雨水,已经见怪不怪了,至少没闹虫害,庄稼没有被祸害。 得益与上游水坝的好处,地里总算没有大旱,眼见的产量,不知要比往年好出多少去。 锦波的窑厂也已经修建完毕,可无论是烧铁的窑炉,还是烧砖瓦的窑洞,都与本地人熟知的大为不同。 但不明觉厉的感觉,还是让不少人在收工之后跑到庄子上来参观问询。 锦波本来,没想着要搞这么大的场面,可前段时间庄子上来了个人,锦波跟着他去了一趟启越镇,回来之后就改变了想法。 锦波见了大家口中的兰先生,就是一直对她关爱有加的麽麽。 颖妃留下的产业也顺利的回到了锦波的手中,她这个阿娘,生前做了许多善事,救了许多地方的难民。 依托谢家的渠道,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商业道路,虽说不如谢家的帝国庞大,但也算的上是小有名气了。 路已经铺好了,锦波没理由不好好利用。 她建的那几座窑厂,是用来烧制瓷器和琉璃用的。 大幽如今内忧外患,早晚有一天会被人打上门来,瓜分领土,即便是为了自保,锦波也不能坐以待毙。 升级了窑炉,为的事炼出更好的钢铁,打造兵器以防万一。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所有的人都忙的脚不沾地。 转眼到了秋天,河流两旁谷地的村寨,都迎来了丰收,耕种时锦波只是稍加点拨,今年收获的粮食就翻了倍。 被归入封地的村寨,自然人人欢喜,虽说有一大半都要上交给庄子,但剩下的那些也比往年多出一倍不止。 不用担心今冬会忍饥挨饿,更不用拖家带口的跑到山上去避祸,有三位公主的庇护,日子真的越过越好了。 农忙结束,许多闲在家里的人都被锦波叫来了庄子,或是去矿上采挖矿石,或是在窑厂上烧制瓷器琉璃,每人都有事做,月末还能拿到工钱。 许多不是封地的百姓,闻风而动,打破头的想来庄上寻个事做,先不说能不能拿到工钱,光是听人说,每日两顿管饱的饭食,就足够吸引这些饿不死的人前来了。 这事是由锦汐负责的,她可没有锦瑟那般好说话。 庄子上是缺人,但也不是谁都要的,封地上的百姓是得了先机,但慕名而来的,就要好好斟酌筛选了。 那些年富力强,或有一技之长的,总是能最先被留下。 可人一多,就容易乱,锦汐一个人也有些顾不过来了,麽麽来看过一次锦波,将阿朱阿碧留下帮忙。 不多久,锦康也从都城赶来,加入了锦波的阵营。 一切看似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但危机还是再一次降临。 边境摩擦不断,终于在一年之后爆发,多国联合出兵,大军压境,侵吞了数个州县,烧杀抢掠,放火焚城。 大幽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举国之力,投入了这场不可能会赢的战争。 锦瑟再也安奈不住,带着她这几年的学习成果,和亲自操练的兵士,与谷廉一起上了战场。 锦波在后方不断提供支援,苦苦坚持了两年之久。 奈何大幽气数已尽,锦瑟带兵在前方浴血奋战之时,锦萧却在临死前签订了投降的诏书。 以启越镇为界,大片领土都割让给了来犯的敌人。 锦瑟再不甘心,也只能在诏书上按了手印,退回封地修养生息。 在南烛和各方势力的推动之下,锦波成了国破之后的冤种女皇。 秣兵历马,开荒种田,培养人才,点亮科技树。 在兄弟姊妹的支持和帮助下,一步步的收复了失去的河山。 当十八岁的锦波重新进入皇城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女皇了。 从此后,大幽也拉开了一副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