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殿下又在书房偷看我》 第一章 以毬定名分 洛京。 苏国公府的马车里,仲夏的微风扫过苏赋赋水当当的灵眸,她透过窗牖上坠着金穗的竹帘望着外面,心思有些沉。 三日前,皇上下旨赐婚表姐的心上人司可和与云旎公主。 娘亲知晓后进宫求了堂姑,蜀朝的皇后娘娘。 皇上便给了这么一个法子,以毬胜负定名分。 苏赋赋觉得很荒唐,但是……谁让人家是九五之尊呢? “马毬坊到了。” 车外赶车的成宝说了一声,苏赋赋回了回神,跟阿施还有娘亲李小荔一并下了车。 她左顾右盼没看到赵承延,反而看见了迎面而来的许邈。 “夫人好。” “许公子…许夫人,许姑娘…” 李小荔寒暄着,许邈一旁道:“苏姑娘我们先进去吧!” 她应了声,刚走进毬坊,身后赵承延喊了她。 苏赋赋水眸落了星光回头看他,眼中却瞄到了赵与歌那个讨厌鬼,一时眼睛好个酸疼。 几人边走边聊,赵承延见他们聊得欢,转头跟一身红裙的苏赋赋道:“真好看。” 苏赋赋以为他是夸她的衣裳。 甜甜一笑,道:“西域的衣裳好看,景色更好看。还有那里的天,万丈高尤其的蓝。到夜里,入目星斗密密麻麻,就跟洒了一大兜子宝石一样,十分的美。若有机会,我带你去瞧瞧。” 小太监引着众人各自入了长棚,苏赋赋见表姐钱可臻已经到了,快凑到了她身旁。 刚言语了几句,凳子被人踢一下,扭头一瞧,是那个跟她不对付的发小,陈蓁蓁。 苏赋赋丢了一句:“你待我考进鸿儒馆,我将你凳子给你踢折了。” 陈蓁蓁提了提本就飞翘的眼尾,“我看你画竹那水平,怕是在鸿儒馆里看不到你喽。” 话完,突然满是好奇地身子往前一倾,问她道:“哎,我好早就想问你了,怎么自西塞回来后,你这功夫跟以前不一样了?可是在西塞偷拜了高人为师?” “我都失忆了怎会记得?” “你好好想想,我也想找那高人拜师。” 陈蓁蓁说的认真,苏赋赋却咯咯一笑,晃晃脑袋道:“想起来我也不告诉你。” “恭迎圣驾…” 两人正拌嘴,皇上赵鹤鸣跟苏曼字随着着皇太后到了。 众人起身恭迎,苏赋赋好奇的眸子滚来滚去,在找那个跟自己表姐抢男人的云旎公主。 最后视线落在皇太后宋氏身旁的一位姑娘身上。 她面容俊秀,仪态大方,身姿纤纤弱弱的样子。 这若是天长日久互看不顺眼动了手,就她的体格…打不过我表姐的。 如此一想,苏赋赋心里略略舒心了些。 坐下来,舀一口冰果饮,就听一锤锤鼓声“腾…腾腾”的响起,苏赋赋嚼着满口的小桃酥,脸颊鼓鼓地抬首看向毬场,见两方马队推开闸门,踩着油地分列入场。 那骑服上黄色束袖,是皇宫里的马毬队名为赤乌,朱红束袖的则是这边的人,名为朱雀。 自家人皆是出自军中,身子凛凛的气势是半点不弱的,反而比起赤乌队的人目中更加坚定,更有血性。 赵鹤鸣微抬了抬手,场上的一声巨响的锣声响起。 两队人马轰然间风驰电掣朝着毬场中的那粒拳头大的彩绘马毬奔去,朱雀队先行到前,挥仗马上碰毬之时,被赤乌队冲来的人一杆便将鞠仗打落,毬被赤乌队截去,飞毬过空,赤乌队驰马接毬,丝毫没有给朱雀队反击的余地,三仗后第一个毬便入了朱雀队的毬洞。 “赤乌队入一毬。” 场上监分小太监高呼一声,插赤乌队一棋。 对面端坐的那些皇子公主好个高兴,苏赋赋看着远远看过来的赵承延哼了一声。 十毬为结,总有翻盘的机会的。 可未曾想朱雀队竟被赤乌队一路碾压,而且六人中坠马三人,后补上的更是毬碰都碰不到一下,第四毬结束,赤乌队的第四面旗子也插上了,这眼看赤乌队就胜了。 拳头越攥越紧的苏赋赋一咬牙腾身而起。 “赋赋你去哪儿?” 苏赋赋不顾身后娘亲李小荔的问话,奔到了皇上跟前。 “苏国公府苏赋赋请战,恳请皇上开恩准允。” 赵鹤鸣温和笑了笑,道:“不愧是苏国公的爱女,有几分血性,不过终究是小姑娘,还是得小心些。不然,朕没办法跟苏国公交代呀!” “谢皇上。” 苏赋赋谢恩起身,大太监高儒升派人场中喊话。 “朱雀队替换一人。” 苏赋赋跃身而上,持仗就疾奔到了马队中。 四皇子赵成喆唇角一勾,略带讥讽道:“这苏家的千金性子可真是不一般呀!” 闻言,赵承延、赵与歌和许邈一并暗暗斜了他一眼。 “我来夺毬,各位只管奔到赤乌队场中列阵接毬入门。” 勒着缰绳昂首在朱雀队阵前的苏赋赋目色中冒着冷如冰锥的寒光,全然像是一个满身盔甲持矛的少将,她字句清晰的叮嘱完,就听锣声一响,众人就见朱雀队六人中五人左右快马绕开冲过来的赤乌队,那红衣驽马的小姑娘单枪匹马迎了上去。 李小荔捏着帕子额间都冒了汗。 这丫头,这是什么阵法? 娘为女忧之时,苏赋赋一个跃身,单脚着马镫愣是在赤乌队离毬半丈之时将毬一仗挥到了空中,赤乌队挥杆去抢,苏赋赋翻身踩上马背再补一仗,那毬飞入云霄般冲去了赤乌队的毬笼。 “接毬接毬……” 众人跟着捏了把汗。 朱雀队的毬手顺势接过,五人一人一仗,“嘭”那赤乌的守门被闪了一下,看眼看着毬入了毬笼。 场上的朱雀队终于得了一旗,赵承延那揉捏在一起的手这才微微松开了些。 往下三毬皆是苏赋赋不断变换阵法,次次得旗,场上一时追成了平手。 主看台上的苏曼字微微转目看向赵鹤鸣,他一双鹰目中渐透出窘意,虽是不动声色,可指尖已经焦躁地搓动了起来。 若是赋赋胜了,玉旎公主便要降尊纡贵入宅为妾,这可是史无前例之事。 苏曼字暗暗看着吃瘪的赵鹤鸣,心里很是舒畅。 ------题外话------ 很甜文,非双洁…男主复仇线,黑化了个寂寞的痴情男二…希望你们喜欢。不喜欢就默念我喜欢我喜欢我贼喜欢…… 我熬不起夜,所以整本写完才发的。嗯……然后…谢谢,感恩遇见。 第二章 结下了梁子 “儿臣请命出战。” 赵鹤鸣垂目微躁间,赵成喆步前。 赵与歌紧随而来,“父皇,儿臣定夺胜而归。” 赵成喆没想到赵与歌也来跟着搀和,奈何自己马毬实在差他一筹,不敢跟他一样立军令状,只好默默等父皇下令。 赵鹤鸣顿时满面笑意,道:“端王是最疼云旎的,我不准也是不妥。四皇子…也难得有这份心,那…就一同上场吧!” 毬场上,身绕襻膊的赵成喆看着对面红衣飒爽的苏赋赋鄙夷一笑。 侧目跟赵与歌道:“三哥…四弟一定助你得胜,不能让云旎吃了亏。” 赵与歌心如明镜,他哪里是为了云旎,只是想在父皇前讨些好处罢了,便淡淡提了提唇角道:“多谢四弟。” …… 锣声一响,苏赋赋带队而上,四人夺毬,两人接毬。 赵成喆先抢毬,苏赋赋挥仗而下被赵与歌抬仗就勾住了,好在苏赋赋的队友一仗截下,苏赋赋接应带毬狂奔。赵成喆疾驰到旁并肩夺毬,他挥舞的鞠仗故意脱手朝着她的马身而来,苏赋赋不舍得让球。犹豫之时,赵与歌趁其不备一仗夺了毬,苏赋赋这才死心,只是她回神时,毬已入门。 苏赋赋目色一厉,转身再次迎战。 她看着对面的赤乌队,目中渐渐拢了战火,她跟身后的人道:“四人绊住三皇子,一人接毬,最后一局一定要赢。” 最后的一声锣响,两队都拿出一决生死的架势。 苏赋赋的马儿劲头十足,她的鞠仗眼看要夺了毬,却突飞出一粒石子“嗖”将毬弹开了,苏赋赋瞥一眼赵成喆,转头去追夺了毬的赵与歌。 两人勾杆争夺,互不相让,赵成喆身后驾马追了上来,只是他目中望着的却不是那马毬,是冲着苏赋赋,赵与歌看出他的意图,弃毬扬杆,故作无意失手的样子,力道极足的甩在了他马儿的脸上,那马儿疼的仰天长嘶…来了一个人仰马翻。 毬被苏赋赋夺走了,赵与歌转目如风而驰,在苏赋赋挥杆传毬之时,赵与歌精准截下,运毬空中,苏赋赋便看着那毬在赤乌队手中传递,不等再去追,那毬“哐当”一声入了毬门。 输了。 她汗水潸潸的小脸上一时没了神情。 赵与歌悄悄看着她的侧脸,心间很是难受。 …… 回了苏国公府。 晴天竟也阴沉了下来。 苏赋赋半点食欲没有,只一个人坐在秋千上垂头丧气的来回晃荡着。 连小厮传话赵承延在外面候着,也被她打发阿施去回话了。 待天黑了,她才肯回了屋里,肚子咕噜叫唤的厉害,阿施赶紧奔出院子去了膳房。 “赋赋……” 她听见了赵承延的声音。 只不过那个声音好似有些远而且喊得鬼鬼祟祟地。 她出了堂跟着声音去找,直到走到了院墙根处才顿了下脚,墙外谷余问赵承延:“主子,这院子里该不会不止一棵流苏树吧?” “只有一棵,这是当年岁王为王妃种下的,错不了,这里定是赋赋的院子。” 话完他又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苏赋赋闻声纵身跃上了墙头,又跳到了赵承延跟前。 “你找我?” 赵承延可算见到她了,不安的心里顿时安稳了不少,谷余见状很是知趣的快溜溜走了,就留两人在这长长的空巷子里。 赵承延踱步朝她凑近了些,看着她那写满了失意的眸子道:“怎么连我都不见了?” 苏赋赋没有否认,垂目手指勾来勾去道:“心烦。” 赵承延明白她是生自己的气,气自己为何输了,烦自己为何没有帮表姐争得正室的名分……所以他才更心疼更着急。 …… “大小姐…你去哪儿了?晚膳我端来了。” 如此一喊,两个人的肚子同时“咕噜咕噜”叫唤了起来。 苏赋赋纳闷的看着他道:“你也没吃饭吗?” 赵承延担心她,午饭晚饭一口未吃。 不过他哪里会告诉她这些,只轻摆摆头,万事皆安般笑道:“我不饿所以没吃,你快回吧,别让阿施等着急了。” “嗯…”苏赋赋应了刚转过身,可赵承延的肚子却又叫唤了起来。 苏赋赋敛步回身看他,道:“跟我进去,填饱肚子再陪我读会儿书。” 赵承延眼中望着围墙摆摆头,“这是你的闺院,我进去…不好,对你的名声不好。” “赵承延,我发现你尤其喜欢将名声挂在嘴上。” “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名声,我就不…” 可他这车轱辘话还未说完,就被苏赋赋拽着衣袖飞上了墙头,跃进了院子里。 一落脚,苏赋赋松了手,豁朗道:“搞不懂你们干嘛将自己困在这些莫须有的东西里,一点都不洒脱。” 说完,她几步欢快地蹦到了看着两人发呆的阿施跟前说起了话。 既然被拽进来了,便不再想那么多了。 赵承延长舒了一口气,慢步环视过她的院子,惬意的晚风抚着她院中地上的青草,阵阵清香,还有右手边如白雪覆盖的流苏树,月色下微晃着树枝弄着花影,很是醉人。 “赵承延,我们在院子里吃可好?” 他回头,看她站在堂里,身上的红衣比白日里还要鲜艳好看,他应了声,她紧接着道:“那快来搬桌子。” 依她吩咐,赵承延挪出堂中的桌凳,置在了堂前。 清风明月。 苏赋赋吃了几口菜肴,整个人好多了。 赵承延落了银箸,道:“其实,今日三哥上场,我心里才踏实了些。” 苏赋赋不解地看着他。 阿施也竖起了耳朵。 “四皇子,你跟他过了手,可是觉出什么了?” “你不问我还真想不起来…他耍诈,他用了小石粒推毬。实在想不到,他一个皇子竟然也用这种小人伎俩。” “他一贯如此,所以我才心生担忧……不过一看三哥跟了上去我当即放了心。他最怕三哥,所以在三哥眼前,太损的招数他不敢用。而且就算他想欺负你,三哥也定会拦住的。” 他一口一个三哥。 苏赋赋瘪嘴道:“赵承延,我知道你很喜欢你的三哥,但是…我跟他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赵承延早就猜到了她会如此说。 脸上便也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 问她:“你是不是不打算去端王府读书了?” 苏赋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想起你那三哥我都要气死了,若不是他我便不会输,我表姐也不会为妾。我只想离他远远地,这辈子都不要再碰面才好。” “你与陈大小姐可是打了赌的,靠自己的本事考进鸿儒馆。再言,并不是天天碰面,偶尔碰到了我也定会在你身边,你便喊句三哥行个礼,不过几息的功夫。剩余二十几日,对付对付,可好?” 苏赋赋盯着他这双像是小狗似的无辜眸子。 堂姑撮合她跟许公子,并让许公子教她书画。赵承延担心两个公子出入苏国公府被人说三道四,这才借住在了隔壁的端王府。 自己不该再给他添麻烦。 她想了片刻,道:“好,对付对付。” 第三章 此生不纳妾 翌日清晨。 婉袖阁的院中一片寂静,清澈如水晶的露珠一颗一颗的挂在青青的结缕草上,那天边只有一片橘光,还未露出咸蛋黄的模样。 李小荔想起苏赋赋昨日一路沉默,心里挂念,早早起了跟梅姑来看看她。 进了院子里,梅姑去西厢房轻声叩了叩门。 里面无人应,想着可能是还在睡,便轻推了门。 可床上无人。 两人正纳闷,回身阿施揉着眼睛从她屋里出来了。 “夫人好,梅姑好。” 她招呼了一声,就听李小荔问:“你家大小姐呢?” “大小姐?不在寝室吗?” 阿施迷迷糊糊地去看了一眼,走出来迷迷瞪瞪地眼中看到书房的门一愣,突然猜到了什么,道:“啊,夫人,大小姐应该是去马院看桃花了。” 李小荔倒未多想,只道:“那阿施你去跟她说声我在这儿等她用早膳,让她一会儿来这儿。梅姑,你去端几样赋赋爱吃的早膳。” 梅姑应了声,刚要出去,两人却见阿施一脸的为难,而且眼睛还总往书房看。 李小荔纳闷的看着她,道:“阿施,怎么了?” 阿施摆摆头,“那夫人,我打扫过书房再去吧!昨日大小姐读书,屋里有些乱,她吩咐我整理,我倒是忘了。” 不说还好,一说,谁想李小荔竟然站了起来。 “你去找赋赋吧,我来打扫。” 说着,她就往那边走。 阿施急忙去拦,“不用夫人,我来,我来就行。” 李小荔觉出了不对劲儿,转身到了书房前轻声推了门。 片刻后退了出来。 “我眼花了?怎么…看见这书房里有…有个男子?” 梅姑蹙眉道:“夫人,您别着急。” 李小荔怎会不急? 急的跟陀螺一样团团转,缓了好一会儿,又回踏步上了台阶。 她轻手敲了敲门。 书房里,面对面趴在长案上的两人闻声睁开了眼睛。 苏赋赋朦胧地看着赵承延,耳边就听李小荔喊道:“赋赋…” 这一喊,苏赋赋立刻清醒,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眼看那门就开了。 回过神的苏赋赋,只觉定要被骂惨了,起身跟小狗一样哼哼唧唧的到了门前。 进门的李小荔却没有大发雷霆,反而看着赵承延惊喜道:“五皇子?” 赵承延步前来,大方施礼道:“晚辈赵承延,见过夫人。” 赵承延可是世间难得的俊美贵公子,谁看到他都会心里忍不住赞叹上一番,李小荔也不例外,更何况她对赵承延的底细知道的颇多,若是他来当她的女婿,李小荔简直能原地高兴到蹦高。 她打量着赵承延,在心里暗道,怪不得这丫头看不上那许公子呢,敢情都是因为他。 李小荔嘴角上扬着,笑道:“早就听赋赋说五皇子教她读书,我这为娘的心里很是感激。” 话完,跟苏赋赋柔声道:“娘亲去给你们准备早膳,你先带五皇子去浴房收拾一下。这衣裳,正巧府上前几日我给你哥做了几身,我让小菁送一身过来。” 苏赋赋看着反常的娘亲懵色“奥”了一声。 心猜着她是不是气疯了?彻底? 外面的阿施吓得腿都软了。 扶着门框小步挪进来道:“大小姐,夫人看上去…好似没有生气。” 苏赋赋嗯了一声,捏着下巴道:“按理说,这种情况,李小荔应该吼我一顿才是。可能是因为当着赵承延的面骂我太难堪,盘算着等他走了再补一顿厉害的。啧啧……女人心海底针,可怕,实在可怕。” 赵承延见她受了难为,歉意道:“怪我,是我一时大意了。” “怎么能怪你?你都是为了陪我读书,才累的睡着的。” “那大小姐,我去打来热水,你们等会儿。” 话完,阿施便出门提着木桶出了院子。 …… 盥洗换衣后,两人刚在堂中坐下。 茸儿和竹儿来了。 “你们两个小家伙怎么过来了?” “是娘亲……” 茸儿刚要脱口而出,竹儿一旁碰了碰她的手,紧而施礼道:“竹儿见过姑丈。” 苏赋赋一惊,“竹儿,不能乱喊,称赵叔叔就好。” 茸儿则是仰头盯着赵承延的脸,什么也没说,只朝他展开了手臂。 赵承延看着她圆嘟嘟的脸蛋,笑滋滋的抱她起了身。 “这位大小姐如何称呼?” 茸儿八字眉盯着赵承延道:“我是茸儿……姑丈,你何时娶我姑姑?” 这兄妹俩怎么了? 苏赋赋被他们惊的额间冒了一层冷汗,赶紧憨憨笑着打岔道:“吃饭吃饭。” 谁想,两个小家伙可不是如此好对付的。 桌前坐下,赵承延就见兄妹俩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竹儿正襟危坐,大人般问道:“姑丈,听说你是皇子?那你多大了?” 赵承延一板一眼回道:“年有十七,比你姑姑长了一岁。” “听说你教姑姑读书,看来你书读的不错,那你功夫如何?” “嗯,我书读的不错,功夫也不错。” “那你可有官职?” “没有,不过明年皇上会封我为王,离开洛京去封地。” 这件事苏赋赋头次听他说,转头惊讶道:“你要离开洛京?” “嗯,明年十八岁生辰后。” “那……就不回来了吗?” 赵承延点点头,“除去每年岁贡和父皇召见,便要一直待在封地。” 他要走。 苏赋赋垂目不高兴了。 她好不容易有个如此喜欢的朋友,她舍不得他。 她脸上一时板了下来,低头转动着汤匙,却不往嘴巴里送。 竹儿该问的话都问完了,该茸儿了,就见她红红的小嘴巴嘟嘟道:“那…你娶了我姑姑后,还会再纳妾吗?” 苏赋赋这才觉出这俩小家伙是受人差遣来的。 跟茸儿蹙了簇眉间,跟赵承延道:“你别在意,这应是我娘亲还有嫂嫂让他们如此问的。尤其是我娘亲,可能是最近我闯祸有些多,她突然很急切的希望我嫁出去。” 赵承延早就猜出这两个小家伙是当了提线木偶。 他只笑着跟茸儿认真道:“我此生,只娶一妻,不纳妾。” 第四章 请好好对她 这五皇子分明就是说给大小姐听得。 阿施小心窃喜。 用过早膳,赵承延抱着茸儿,苏赋赋牵着竹儿出门送他。 那门里的慕贺一脸懵色。 这不是乔迁那日在门前在大小姐说话的那位贵公子吗? 他何时入的府?又为何这个时辰走? 脑中一团浆糊的慕贺待他们出了门,小心喊住了身后来的阿施,道:“阿施姑娘,这位公子是?” “大小姐朋友,怎么了?” “何时来的?我怎么没听说?” 阿施朝着西边瞄了一眼道:“从外面翻进来的。” “翻?” 慕贺赶忙认真道:“是我失职,我马上去跟夫人请罪。” 阿施见他傻憨傻憨的,急忙小声道:“那是大小姐请进来的,你就是巡查遇到了你也管不了的。” 慕贺脸上一时严肃了许多。 “阿施姑娘,作为男子,我要提醒你和大小姐。若是大小姐请他翻进来尚可,若是他自己打着什么想念佳人的旗号翻进来,那这种男子可是万万不能要的。” 阿施蹙着眉头上下打了他一眼。 “幕府将,你记得你只长我两岁,怎么说起话来,好似个那庙中的方丈一样。” 这入国公府做事,尤其是府将一职可是堪比科考。若不是上一任府将举荐,加之他性子憨直,为人老实忠厚,苏家父子倒是不会选用如此年轻的人。 而且,慕贺可是唯一一个敢在苏家父子跟前立誓的。 他立誓说,大到保护府上众人的性命,小到照顾众人的小病小灾。 所以即便是鸡毛蒜皮的事情,他也要能帮就帮,能管就管。 阿施凝目看他。 慕贺全然一个干净正直的少年将军模样。 他个高,骨架偏瘦些,眼睛长而圆,清秀的脸颊已经褪去了稚气,明亮的眼中尽是不骄不躁,偶尔闪过震慑恶人的厉色眼神。 人倒是不错,就是憨直憨直的。 跟他过日子,怕是如同抱着块木头差不多。 阿施为他将来的娘子小小担忧过一番便望向了府前。 …… 刚出端王府的赵与歌淡扫过国公府前的四人,垂目上了马车。 他端身肃色坐在马车里,随着马车悠悠荡荡路过几人,他听到了两个小孩子的声音,口中亲昵地喊着“姑父姑父”。 赵与歌昨日下值回府的时候撞见了独行回来的谷余,知道他去找了苏赋赋。 这小子,那日喝酒之时他还未言明心意,今日竟然已经亲近成一家人。 不过如此才好,苏皇后一直想通过撮合许邈和苏赋赋来拉拢许丞相,有了五弟,她的计划就成不了了。 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此刻他眼中浮起了一层晦涩不明的落寞。 马车到了大理寺。 进了屋子,恭候多时的司直谭可绍上前。 “少卿,这是解坤案的结案卷宗,您过目。” 话完他声音压低了些道:“案子一结,那苏皇后可是踏实了。” “解坤这员大将默默跟了她十几年,忠心耿耿,是她的财库。他一死,她的钱脉就断了一大截。想必…现在正想办法在推举下一任的户部尚书。” 日进未时,阅过卷宗,确认已无遗漏的赵与歌入了宫。 到了御书殿跟前,正碰见翰林院的田朋亭,两人浅浅一笑。 “儿臣叩见皇上。” 赵鹤鸣见他来了,脸上表情甚悦,道:“快起身,可是案子结了?” “回父皇,户部案件已结,特来给父皇递上卷宗,请父皇过目。” “好好好。” 殿中监的张德朔眉梢暗喜,接过卷宗转手奉上。 蜀朝因前两年瘟疫之事,国库吃紧,而解坤案五百多万贯正压在账面上,只能案结才是入库。 赵鹤鸣自然是万分着急。 赵与歌就是因为明白他的心思才未继续追查,改为速速结案。 赵鹤鸣将案宗粗粗翻阅过,很是满意道:“端王办案,向来不拖泥带水,朕很是放心。”说着他一顿,“只是这解坤,辜负朕对他的期望,当年用他,便是看中他沉稳忠厚,是朕看走了眼,用了这么一个贪得不厌之人。” 田朋亭趁机道:“解坤辜负圣恩,落得这步田地皆是因他忘却初心。臣念解坤案后户部尚书一职空缺,便特来向皇上举荐贤臣,就是其原为户部侍郎六年后因母重病,调任东洲的现东洲太守李卓。” 赵鹤鸣对李卓这位孝子还真是印象颇深。 十年前甄选户部尚书之时,因他口碑极好,赵鹤鸣本要用他,可他家乡的老娘突然病重,他看到家书之时即刻决定回乡守母,将户部尚书位子拱手于人。 如今重提,赵鹤鸣还真是感触良多。 他淡淡颔首,“是个不错的人选。” 但说完以后,他未再言其他,而是转头跟赵与歌道:“时辰将进午膳之时,你随我一同去你皇祖母那里坐坐。” “是,父皇。” 这是赵鹤鸣在蔺妃逝后第一次主动跟赵与歌这般亲近,那田朋亭目中微微暗了暗,恭送两人。 …… “长孤幼,养老疾,收介特…” 雨晴殿书房里念书的苏赋赋,嘴巴里声音越来越小,身子一歪,睡了。 赵承延一愣,阿施也停了手里的扇子起身。 “大小姐这是得多辛苦,如此就睡了?” 赵承延吩咐谷余拿了缎盖过来,刚给她轻轻盖上,苏赋赋觉察到动静腾就直了身子,手上的毛笔一下就划在了凑前的赵承延月白衣衫上,她慌的一闪,那睡麻了的手握不住笔,掉在了她的衣裙上,也染了。 “闯祸了……” 苏赋赋迷迷瞪瞪地嘟囔道。 赵承延却看她这小迷糊的模样疼惜道:“如此困倦,去我房里歇会儿,睡饱了再起来读。”话完跟阿施道:“劳烦阿施姑娘回府给赋赋取身衣裳来。” “是。” 阿施得话外头去了。 他又跟收拾墨笔的谷余道:“收拾好了再去膳房准备点果碟。” 赵承延吩咐完便带着苏赋赋回了西边的寝室里。 绕过堂中的绣屏,两人拐到长廊,苏赋赋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了,被赵承延拉着进了寝室,她虽然困倦,可鼻子是好用的,赵承延的房间里有一种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像是在太阳下才能闻到的,让人极其踏实的味道。 他拉着苏赋赋坐到了床上,苏赋赋倒也不见外,脱了鞋子扭头就趴在了床上。 赵承延给她放着帷幔,轻声道:“莫要记挂读书的事,先尽情睡。” 帷幔里的苏赋赋嘴巴里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就睡了。 赵承延勾着唇角回身解了外袍,从柜子里取了一件水蓝的清爽圆领袍刚套在了身上,听见了寝室外传来了赵与歌的声音。 生怕声音吵醒苏赋赋,他顾不上理衣裳,先奔了出来轻声合了门。 “三哥。” 他绕出绣屏,小声喊了声,才步到赵与歌跟前脸上甜滋滋的低声道:“赋赋累了,在我房里歇着呢!” 赵与歌登时眉间攒了一下,心里好个别扭。 赵承延理好袍子,两人殿中落座。 探水一旁泡茶,赵与歌极度平淡道:“今日我跟父皇去了一趟皇祖母那里,云旎说起六日后成亲之事,我便特意来跟你说一声,我们一同过去吃喜酒。” “好。” “谷余呢?怎么…没见他在旁伺候?” “我想着赋赋醒了定是想吃点酸甜的果子,就让他去准备了。” “你可真是用心。” 赵与歌话中掺了几分旁人听不出的酸气。 赵承延端着茶,唇角禁不住的翘起道:“遇到了才知道,不用刻意去想,这身子最诚实。三哥,你可知我第一次见她做了什么荒唐事?” 赵与歌心里烦,并不想听,就未说话,只看着他。 赵承延喝了口茶,笑道:“我给她擦了嘴角。” 赵与歌藏着脸上难以捉摸的酸意,端着茶望向殿外道:“这…应为失礼之举了。” “是,当时我也懵了。也困惑自己怎么看到她就失了分寸,当时那心里慌的厉害,生怕她生气再也不理我了。我慌乱中便胡编了个由头,赋赋她就真的信了。三哥,你说她这个小傻子,是不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赵与歌苦苦一笑。 道:“好好对她。” 第五章 一同游夜市 两人说着话阿施端着衣服回了。 赵与歌一脑袋疑惑。 刚想琢磨琢磨,殿外张楚然来了。 这是端王府唯一的女主子,两月前进府献舞,因其大伯为殿中监张德朔,常伴皇上左右,又加之她长相倾国倾城,赵与歌便将她留下了。 她靠前来,细眉轻拢道:“王爷,妾身闺中好友今晚在东城夜市对垒,妾身想出府一趟,过去看看她。” 赵与歌目色平常,道:“夜市人多杂乱,探水……你去吩咐陈直带几人换上便衣跟着张孺人。” “是。” 探水应下便去了外面。 屏风后出来的苏赋赋听了个清楚,靠前来眼中亮晶晶的,问她道:“然儿姐姐,你所言的对垒是何意?好玩儿吗?” “这是洛京城东西两大市的商户间的对垒,输的一方要请客喝酒。这比百戏,文墨的最是精彩。我那位姐妹家中是做茶楼生意,她泡茶是一绝,今日便会上台,为西市争点风头。” 夜市二更止,而苏家家规最晚一更两刻便要回,所以她都是在夜市开始热闹之时离开。这会儿一听这对垒那般有趣,而且定是人山人海热闹。她想去……便回眸看向赵承延道:“听起来很好玩儿。” 赵承延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她的心思,道:“我陪你去。” 话完他还邀赵与歌道:“这入夏后的夜市想来定是熙攘热闹,三哥,不如我们四人同去。如此,你也不用因张孺人外出挂心。” 赵承延你邀他作何? 一旁的苏赋赋心中默念,你别去你别去,讨厌鬼你别去。 念了好一会儿。 就听赵与歌道:“好,一同去。” 苏赋赋脑壳“嗡”一声,再回过神,他们四人已经下了马车。 阿施被打发回府跟娘亲交代此事去了,谷余也留在了府上未跟来,只有四位主子,后面陈直带着几人便服悄声跟随。 赵承延跟赵与歌并肩走着,他看着眼前灯烛辉煌,游人嬉集的大盛长街不禁道:“看到这长街,便想起了去年观州的上元夜,夜空绚烂,人声鼎沸。不过当时三哥是跟谁去的?竟然还有兴致吃糖人?” 赵与歌他所记得的只有他一人温灯,天降祥瑞这些事情。 对他所言的上元夜一片空白。 “上元夜?” “你当时身旁跟着一位清瘦的小公子,想来应该是位小太监。我远远看见他买了两个糖人,递给了你一个,你们便说着话走远了。” “奥,那应是探水。” 赵承延摆摆头,道:“比探水的身量瘦些,也矮了几分,就像…”说着他在人群中找相似的身形,眼睛左看又看,到了苏赋赋这里顿了顿,再回过头道:“身形跟赋赋相仿,很是清瘦,灵巧。” 赵与歌自以为他身边一直跟着的是探水,绝不会有旁人。 就十分笃定道:“若不是探水,那定是你将旁人错看成了我…再者,糖人这种孩童爱吃的东西,我无兴趣。” 赵承延当然没有认错,也没有看错。 不过他知道赵与歌去年受伤失忆后,许多事记不得了,再多说也无意,便住了口。 一行人跟着人群到了张灯结彩还悬着对垒横幅的擂台前,张楚然踱步到赵与歌身旁道:“王爷,这对垒还要将近半个时辰后,不如你们先去别处游玩,一会儿我们在这里碰面如何?” 他应了声,吩咐陈直和侍卫跟她去。 他们三人则踱步往东边更热闹的地方走了。 “赵承延,你看他们都带着假面。” 苏赋赋说着就奔去了假面摊子前,忘乎所以的挑选着,“小兔子,小狐狸,小狮子……啊,这个最是可爱……” 她以为赵承延在她身后,带上小老虎的假面回身就小手成爪“啊呜”了一声。 可身后不是赵承延,是赵与歌。 她愣神看着他,微微失落得将面具掀了起来。 听赵与歌道:“赵承延被朋友拽去喝酒了,让我先陪你一会儿。” 苏赋赋心道谁用你陪? 嫌弃间就听他问:“这个假面喜欢吗?” 苏赋赋没吱声,摘下还了回去后就径自往前去了。 赵与歌知道她心里因为她表姐的事情跟自己别扭着,他也未再多话,只一旁安安静静地跟了上去。 苏赋赋撅着嘴巴闲来看着街上花花绿绿的摊子,有几个举着糖人的男女从她身边接踵而过,那糖人做的活灵活现很是细致,可是铜板都在阿施身上,她不在,赵承延也不在……苏赋赋眼馋的吧唧了两下嘴巴再转过头,就听赵与歌道:“糖人摊子在前面。” 未等苏赋赋说句话,赵与歌便径自朝那摊子踱步去了。 他这是巴结我? 大可不必。 苏赋赋一万个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牵扯,可让她主动开口跟他说话又为难的厉害。一走了之也不成……这想来想去只好磨磨蹭蹭的跟了过去。 摊子前不少人,苏赋赋跟在他身后打量着那草架上插满的糖人,赵与歌回头问她:“苏姑娘选好了吗?” 正好两人身前的一对男女拿着糖人走开了,苏赋赋指了指草架上小兔子式样的糖人,赵与歌会意跟糖人师父说了,那糖人师父旁的妇人笑盈盈的眼眯成一条缝轻声问道:“姑娘选好了,那公子选什么?” 赵与歌摆摆头。 这妇人再笑道:“我们摊子的糖人选一送一。” 苏赋赋没吱声只扭头看向了别处,赵与歌本想让她再选一个,可见她不太想搭理自己,便迟迟跟那妇人道:“您随便做一个就好。” 等了片刻,妇人分别递上:“来,小姑娘的小兔子,这是公子的青草。拿好了…” 兔子?青草? 好像哪里怪怪的。 两人虽如此想着,可倒是谁都未回头好好看看那摊子上的旗子,上面明明赤色大字描着鸳鸯糖人。 苏赋赋吃了几口糖人,脚下也不似方才沉重了。 赵与歌也趁机开口道:“苏姑娘打算何时消气?” 苏赋赋用力咬下了一只兔耳朵。 “端王殿下您主动跟我结下的梁子,现在又假惺惺的问我何时消气作何?” “胜败乃兵家常事,苏姑娘既然有胆量上场,自然也应有肚量来接受铩羽而归的事实。”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上来就是拿腔作调的架势,再说下去怕是要被他这些晓以大义的话活活气死。 苏赋赋自觉嘴欠,就不该跟他说话,便再不吭声只大步往前去了。 大盛长街,耳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身边挑着担子贩卖荷包的小厮,街上人堆里随手能变出花朵的杂耍,还有两手耍着十只碗,娇小的身子还能翻来翻去而且异常轻松的小丫头。 苏赋赋全然忘我的东瞅瞅西瞧瞧,恨不能再多出一双眼睛来。 只是这喧闹声中她突然听到了小孩子不安的抽泣声。 她定睛一瞧,两个跟茸儿竹儿一般大的孩子手拉着手,脸上挂泪正朝她这边走来,苏赋赋再瞧瞧两个小孩子身后,并未有对他们用心的大人,难道在前面? 她敛步,见两个小孩子跟她擦肩而过后还是懵懵的直直往前去,也并没有人回头看他们一眼,苏赋赋心觉不对,跟上去拦了他们。 “你们两个,家里爹娘呢?” 第六章 身子不好吗 这小丫头小少爷满眼珠花仰面看着她,纷纷摆摆头。 赵与歌跟了过来,道:“他们…是走丢了吗?” 苏赋赋点点头,二话不说拿过他手里的糖人道:“你们两个让这位叔叔抱,我们带你们去找爹娘。” 两个小孩子抽弄着鼻涕转目看向赵与歌,看了他一会儿一个个张开了手。 赵与歌未抱过小孩子,怔愣着相互对望,苏赋赋一旁不耐烦道:“你愣着干嘛?抱起来呀!怎么?你身子不好,抱不动吗?” 赵与歌对付不了她的牙尖嘴利,乖乖地矮身左右一边一个抱了起来。 刚站起身,这小少爷就哭唧唧道:“姐姐,我们的小花猫不见了。” “小花猫?你家爹娘怕都要急死了,先找到他们才是。” 那小丫头又哭的哼哧哼哧的,道:“姐姐,那小花猫是我们的弟弟,我们不能不要他。” 两个小孩子顿时哭成一团,嘴巴里吆喝着弟弟弟弟…赵与歌躲又没处躲,只觉耳朵都要被他们震聋了。 苏赋赋也嫌吵,求饶道:“别哭别哭,我给你们找。” “喵喵喵。” 苏赋赋喊了满大街喊了一会儿,回过神道:“你们家小花猫可有唤名?” “就叫弟弟。” “怎么起这么一个名儿?” 苏赋赋嘴巴里嘟囔了一句后开始改口喊:“弟弟…弟弟…喵…” 见苏赋赋喊得如此卖力,那两个丢猫的小家伙倒是不急了,手搭在赵与歌身上,四只眼睛左右盯着他,累了就干脆倒在了他怀里。 这大热天的可着实难为了赵与歌,他汗珠一层一层的冒个不停,正要跟苏赋赋商议放弃之时,一只胖悠悠的大花猫真的窜了出来,在苏赋赋脚下竖着尾巴“喵”了一声。 “呀!你就是那只小花猫呀,你好胖呀!我以为你应该跟我一样,是个瘦子呢!不过,看来你们府上伙食不错。” 苏赋赋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抱起它,想跟两个小家伙说一声,可回头就见他们睡着了,再看赵与歌脸颊都热的发红了,那额间的汗珠都流进了眼睛里。 瞧着可真是碍眼。 苏赋赋心里腹诽着摸出帕子递给他道:“那……擦擦吧!” 赵与歌费力接过来,可帕子刚碰到眼睛,那小丫头的身子跟了动了一下,慌的赵与歌赶紧抱紧了她。 苏赋赋只好拽过帕子道:“我给你擦吧!” 说着她蹙着眉头,万般不愿意的给他粗粗拂去了脸上的汗珠。 帕子上的淡香让赵与歌心头猛地跟着一攒。 这香气为何如此熟悉? “老爷夫人…在这儿这儿……” 两人闻声一瞧,一群人簇拥着气喘吁吁地奔到了他们跟前。 赵与歌一看来人,怔愣道:“秦大人?” 秦朗为御史台的御史中丞,从五品上。 赵与歌虽与他同朝为官,而御史台与大理寺也是往来甚密,可偏偏这两人从未因公事碰过面,眼下如此撞见,两下都有些懵。 秦朗也怔了怔,“端王殿下?”再转目看看苏赋赋,“苏大小姐。” 那日马毬坊,六品之上的洛京大臣都去了,自然秦朗也看到了一身红衣的苏赋赋。 不过苏赋赋并不认识他,只问道:“这两个小家伙是你们家的吗?” 秦朗的夫人白氏一旁快点点头,秦朗感激道:“多谢两位。方才这猫丢了,一行人都在找猫,一时大意竟将俩孩子看丢了。” 说着他跟夫人唤起了在赵与歌怀里睡着的孩子,两个小家伙看见爹娘后都来了精神,再一瞧小猫寻到了,赶紧抱到了怀里。 秦朗眼中万分感激,喜笑颜开道:“真是多亏了端王殿下和苏姑娘,不如这样,明日我在家中设宴,替我这一双儿女感谢两位的恩情。” 苏赋赋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只笑道:“不用谢,顺手的事儿,不过如此小的孩子,家里人还是要寸步不离的才是。” 白氏猛点头应着,拉着两个孩子跟苏赋赋说起了感激的话。 一旁赵与歌再跟秦朗客套了几句便也无话可说。 就听苏赋赋道:“那宣虎,玉美,我回去跟茸儿竹儿说一声,等着你们来府上玩儿。” 话完,秦朗一行人回了马车上走了。 苏赋赋一身轻松地笑滋滋的回过身往回走。 赵与歌就道:“我的糖人。” 苏赋赋白他一眼,“难道我还能吃你的不成?小气。” 赵与歌只看着她扬着嘴角吃着糖人不说话。 也就走了几息功夫,人群里赵承延迎面过来了,他满头的汗珠,到了跟前看着苏赋赋气喘吁吁道:“我跟许久不见的朋友喝了一杯,这出来如何也找不到你们了。” “那你也不用如此着急呀!” 苏赋赋想都未多想,抬起袖子就给他抹了额间的汗。 身侧的赵与歌看在眼里,心口突然被猫爪的一般难受了起来,他忍着不适转目看向了别处。 赵承延看着两人手里的糖人愣了愣神,片刻后,他走到了两人中间跟赵与歌很是客气道:“麻烦三哥了。” …… 回了端王府。 梨花殿中,一身寝衣的张楚然从抽匣中拿出一条她刚绣好的帕子,走到浴身回来的赵与歌身前,笑靥如花道:“然儿刚绣好的,王爷看看可是喜欢?” 赵与歌接过来,帕子上绣着一簇极淡的粉色蔷薇花。 “喜欢。” 他提着唇角夸奖两字,将帕子轻轻落在桌上,端了盏白水。 张楚然微微失落得看一眼那桌上的帕子,再看一眼衣架旁矮柜上叠放着他的官服,他嘴上说着喜欢,可为何不将衣裳里那条旧帕子拿出来换上这条新的呢? 张楚然满心疑惑着一旁轻声道:“王爷,然儿有件事想问你。” “想问什么?” “然儿绣的帕子,王爷打算何时用?” 赵与歌未想过这个问题,就淡淡道:“待到那条旧帕子不能用的时候,便换上你绣的这条。” 张楚然微有落寞的“嗯”了一声。 她不知为何自己竟然吃了帕子的醋,而且还是一条王爷也忘记是谁送的帕子。 她揣着心事看着赵与歌,他并没有察觉,只落盏道:“今日夜市逛的困乏,我先歇着!” 这天夜里赵与歌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身置在熙攘的上元夜。 头顶上绚烂的烟火。 有人指尖戳在他的背上,他回过身,一个戴着小老虎假面的人小手成爪的朝他“啊呜”了一声,他愣愣看着,那人掀起了假面,脸上满是冰糖炖雪梨般的笑容,好甜,好甜。 赵与歌忽地梦醒。 那人穿着小公子的衣衫,长相却跟苏赋赋一模一样。 第七章 骗不了自己 他只当了那是一个梦。 但他清楚,不知何时开始,他心里面开始在意了苏赋赋。 即便他再如何不想认,他心里对她一次次的在意是骗不过自己的。 可她是五弟的心上人。 他不该对她有任何的心思。 赵与歌心口再次生闷,干脆起了身。 “去书行殿。” 小太监应了声,提着府灯随他去。 书行殿的二楼,小太监点了灯,被他打发去了门外。 赵与歌望着碧纱窗多时,顾不得什么蚊虫,到了窗前就推开了。 一阵微凉的风袭来,屋外刚刚下起了毛毛细雨。 月儿正明。 赵与歌透过眼前的垂直而下的雨帘子看向那扇方窗。 他凌乱的心里全都安静了下来。 竟然有了困意。 他挪过凳子,干脆身子趴在了窗台上,眼中望着那扇窗子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不知不觉睡着了。 屋外淅沥的雨下了一夜。 天蒙蒙亮,雨停了,赵与歌圆领袍外披了一件黑色披风出了府,奔去了城郊雾山的一处宅邸。 下了马车,他的黑靴匆匆踏过宅下那被雨水刚刚冲刷干净的青石板,一阶阶穿行过蜿蜒的苍苍竹林,才到了山上的宅邸前。 他叩了叩门,里面便衣侍卫开了门,小厮急忙迎着他东绕西绕的去了宅里。 这里是蔺立行一处修身养性的宅邸。 如今便作为他们与朝中官员来往之处。 宅邸深处的一处堂中,门前小厮将门上垂着的竹子半帘左右拨开,请了赵与歌入门。 屋外阴沉,屋内便有些混沌。 赵与歌踏进堂中,就见蔺立行和翰林院的贺旻正在下棋。 赵与歌脱下披风递给了小厮后便未说话,只到了茶桌前安静坐下。 待小厮刚奉上茶,下棋的两人也起了身,就听蔺立行道:“贺大人又胜我三目。” 斯文的贺旻口中只道着,“惭愧惭愧。” 两人茶桌前落座,赵与歌给两人添上茶,便道:“贺大人,可是已经举荐了杨衫?皇上如何说?” 贺旻轻颔首,“嗯,昨日老朽在陪皇上下棋时已经聊过了。皇上如同夸赞李卓一样也赞许了杨衫,话间……满满的客套。由此可见,皇上心中已是位有所属了。” 赵与歌舅舅蔺立行纷纷惊目。 贺旻接着道:“而且,昨日皇上棋路与往常大不相同,子子出其不意。由此映射皇上的心境,这次户部之位他也不会再跟平常一般,用上我们所举荐之人,他要剑走偏锋,多半,是我们从未注意到,甚至是从未在户部任职过得人。” “皇上可是透漏过什么?” “只字未漏。” 三人再喝了几口茶,贺旻便缓缓起了身,沉声再道:“路漫漫其修远兮,王爷,蔺大人也莫要着急。” 赵与歌先起身客气道:“那只能等两日后上朝之时见分晓了,多谢贺大人。” 蔺立行后起身相送到门前,小厮便引着贺旻去了西门。 两人回过身,堂内里门推开了,蛰伏暗处为赵与歌做事的席元走了出来。 “王爷,蔺大人,四皇子身边的人昨夜朝焦阳去了。” “焦阳?” 两人面面相看,蔺立行眼明道:“莫非这四皇子是想……” 赵与歌明白舅舅的意思,回道:“二皇子出京身边自是高手如云,四皇子那点家底,请的人怕是够不到他。” 赵与歌说着接过小厮递上的披风。 蔺立行陪他出了堂,两人边走边道:“倒是希望他出息点,我们渔翁得利才好。话说…那跟那许家大小姐如何了?” “这位大小姐,可不是那满心只想嫁个好人家的寻常女子。她有些男儿之志,要的是地位和权力。不是我用些桃色招数便能娶进门的人…而且这些日子她身子不好并未去画坊。” “嗯……我听说这五皇子为了苏家的大小姐都住到了你府上,那两人进展如何?” 赵与歌顿了顿,低眉道:“应是好事将近了。” 蔺立行眼中有了些喜色,道:“甚好甚好呀,你自幼跟五皇子亲近,没想到,他如今也能帮你了。” 赵与歌只微提了提唇角,两人在氤氲的山雾中渐行渐远。 …… “你差不多得了。就两盘糕点,你这摆来摆去的有何区别?” 苏国公府的舟山堂里,陈蓁蓁好个用心的摆弄着她做的那两样糕点。 苏赋赋在一旁吃着青果看在眼里,真是搞不懂,这整日跟自己斗来斗去的陈蓁蓁为了这许公子怎么能变化如此之大? 陈蓁蓁头不抬眼不睁的道:“你跟那个五皇子打算何时成亲?” 苏赋赋满脸疑惑的看向她。 “我娘亲如今看谁都像是她女婿,怎么连你也跟着瞎搀和?” 陈蓁蓁这才住了手,道:“什么意思?你不喜欢那赵承延呀?” 苏赋赋再转目看她,“他不光跟我是亲戚还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喜欢他。” 陈蓁蓁蹙眉道:“我说的是男女间的喜欢。就好似我对许公子……” 只是她这话还未完。 外面小婢女就道:“大小姐,许公子来了。” 陈蓁蓁忙敛神色,起身抚了抚衣裳,顺了顺身前的发丝迎了上去。 苏赋赋嘴巴里正塞着满口果子,只能看着进门的许邈费力笑了笑。 许邈想着马毬之事她心里定是苦闷,本想今日来宽慰几句,可见陈蓁蓁在,便未提及,只是一如往常的提笔温和道:“那今日我们画叶。” 堂中徐徐清风间,许邈一本正经,边画边道:“画叶须一抹而成,行笔速而妙,少迟留则呆笨失势。” 苏赋赋学的认真,待许邈讲过今日的学点后,苏赋赋依照娘亲制造两人独处的吩咐,突然捂着肚子蹙眉道:“许公子,我肚子疼。”话完转头看向陈蓁蓁道:“你不是说你那竹子画的也有些潦草吗?你赶紧跟许公子请教请教,我去去就回。” 话完,不待许邈说上一句,她便风一般窜出了堂中。 陈蓁蓁羞目靠前来,细语道:“那劳烦许公子了。” 许邈淡淡笑了笑,望了望窗外苏赋赋仓皇的身影,心知肚明间换上新的宣纸道:“那请陈大小姐先画上一幅,在下再言。” 第八章 我就取一瓢 苏赋赋奔出堂中就回了自己院子里。 “热死我了。” 阿施早就备好了茶,苏赋赋端着咕咚咕咚全喝了。 坐下来,立马拿起书卷叮嘱道:“两刻后喊我。” “是,大小姐。” 阿施应下后,便回身焚了香,守在一边安静看着。 堂外蝉声聒噪,院里烈日耀眼,阿施转头瞧瞧外面再转头看看嘴巴里认真念书的苏赋赋,回身拿来了扇子,轻声给她扇了起来。 两刻过得飞快。 苏赋赋赶场般放了书卷,又飞奔回了舟山堂。 进门还得佯装着尚余丝丝抱恙,时不时抚抚肚子,嘟囔道:“我定是昨夜睡觉着了凉。” 许邈只得道:“那今日你便好好养身子,明日再练笔。” 苏赋赋浅笑着点点头,听陈蓁蓁道:“许公子这边吃点糕点吧,这是我今日刚做的。” 三人茶桌前坐下,苏赋赋也顺手拿了一块,刚吃一口,她就呆住了。 转目诧异地看向陈蓁蓁,她却眼直直地看着许邈等着一番夸赞。 “许公子,可吃的惯?” 许邈脸都憋红了,沉寂片刻后跟苏赋赋同时端了茶。 苏赋赋落了茶碗蹙眉道:“陈大小姐,这糕点做完以后你没尝尝吗?” 陈蓁蓁见两人面有难色,赶紧拿了一块尝了尝,被齁到一个不行。 这到底是放了多少糖霜? 真是齁死人了。 她眉眼中一时泄了气,道:“我头一次做,哪里舍得自己吃?” 苏赋赋见她一脸的狼狈,还真有些看不下去,接话道:“你们府上那糕点师傅的手艺看来一般了些,都没将你教明白。你干脆明日一早来,我请我嫂嫂好好教教你。若是明日的再不好吃,你就不要再学了,太费师傅。” 许邈也看出陈蓁蓁的窘状,起身道:“那明日我再来尝尝陈大小姐的手艺。” 陈蓁蓁赶紧一口应下。 就如此,陈蓁蓁跟许邈一起边说着话边出了府。 苏赋赋看着两人的背影,嘀咕道:“为君洗手作羹汤……这陈蓁蓁都快不像陈蓁蓁了…这得多喜欢,搞不懂。” 正看着,却见成宝手里拿着什么跑了过来。 “大小姐,这是秦大人府上给您送的帖子。” 苏赋赋接过来,一瞧,上面言:“恭请苏家大小姐后日晚,莅临寒舍参宴。” 这秦大人还真是客气。 不过这帖子端王那儿肯定也收到了。 她不愿跟他一起去,想着得空回个拒帖才是。 一日过得极快。 赵与歌下值回了端王府,门里探水就递上了帖子。 赵与歌看过一眼,还未言语一句,就见赵承延和苏赋赋阿施三人正朝门前来。 他拿着帖子上前道:“五弟,苏姑娘。” 两人跟他打过招呼,赵与歌再看向苏赋赋问道:“秦大人的帖子,苏姑娘如何打算?” 赵与歌虽对此事没有什么兴趣,可这秦大人满是热忱的再次相邀,加之此人在朝中人缘不错,自是有机会走近些,也不算坏事。 苏赋赋直言道:“我刚跟赵承延说了,烦他明日帮我回个婉转些的帖子,我就不过去了。” 赵与歌心知肚明,她是不想跟自己去而已。 便笑了笑,道:“也不用麻烦五弟了,明日我下朝后,我跟秦大人说一声就好。” 苏赋赋眨巴眨巴眼睛,再道:“那你跟秦大人说,我读书太忙所致。还有,若是夫人有空闲,便带着宣虎和玉美还有弟弟一起来国公府玩儿。” “好,苏姑娘的话我一定带到。” “多谢。” 客气话完,谁也再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各自散去了。 但是翌日下朝后的赵与歌却改了主意,他回了王府,门里的陈直就道:“王爷,五皇子让我给您递话,他跟岑怡公主和苏姑娘上街,然后直接到司府,就不等您了。” 他怔了怔,只好硬挨到了日落。 …… 司府里高挂红灯笼,喜气洋洋。 赵与歌和探水四处寻着那几人的身影,好一会儿赵与歌终于在池塘前看到了赵承延和谷余。 “五弟。” 赵承延回身笑道:“三哥来了。” 赵与歌顾不得再多绕弯子,问道:“苏姑娘呢?我还想跟她商议一下秦大人家宴之事。” 赵承延愣了愣神道:“三哥,赋赋不想去。” 赵与歌倒也无须瞒他,低声道:“秦大人今日朝上刚被父皇提拔为户部尚书。” “户部?” 赵承延一通百通,自然明白了赵与歌此话何意,歪头看了看假山后正拿着鱼食喂鱼的苏赋赋道:“那我陪三哥过去说。” 四人刚过了拱桥,就听府上小厮喊道:“新娘子来了。” 府上各处一时炸了锅。 赵承延就眼看着挽着衣袖的苏赋赋起身眼中亮晶晶地拉着岑怡,身旁还跟着堂妹苏半梦,三人就朝着门前奔去了。 …… “表姐真是好看。” 司宅后面的秋水轩里,苏赋赋坐在床榻前的圆凳上看着盖头下的表姐说着。 钱可臻摸索过她的手,轻声道:“赋赋,表姐今日很是欢喜。皇上特赐我与云旎公主同天入府,行正门已是恩赐。你不用担心我,还有…那日若没有你上场,我们输的只会更惨。表姐,这辈子都记着你这个情。表姐也一定会好好过日子,不让你白白受那些累。” 苏赋赋甜甜一笑,“那往后,若是表姐夫欺负你了再或是那云旎公主惹你了,你便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们。” 踏出院门,月光如水般铺在了她脚下的路上,府上的乐声不绝于耳,苏赋赋脚下步子也轻盈了起来。 这走着走着,就见有个人走过树影下迎了上来。 颀长的身量,如松的身姿,雕刻般完美的五官,凉薄而极具压迫感的眼神。 苏赋赋盯着他看了看,确认是讨厌鬼本人。 她头一歪乱看向别处,蹙眉心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苏姑娘。” 得,他从不让人如愿。 苏赋赋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便绕开他往前走,却不想赵与歌身后一步不落得跟着她。 “我想跟苏姑娘商议一下去秦大人府上的事情。我念着,苏姑娘也是很是喜欢那对兄妹的。而且秦大人盛情相邀,我们不去,那相邀之人心中该多么落寞。苏姑娘如此善解人意之人,定时懂得。” “我不去。” “我知道苏姑娘对我还心有埋怨,不知…如何才能让姑娘消气?” 一听这个,苏赋赋脚下步子一下敛住了,道:“端王殿下,如今我表姐已经入了门,我们也算亲上加亲,我对您也谈不上气不气…只不过这往后呢,我们除了脸对脸的时候施礼打招呼,其他时候就无视掉彼此就好。” 说完,她就大步往前走。 这次赵与歌未跟上来,但却在身后喊道:“五百贯…如何?就劳烦苏姑娘一个时辰。” 哈!这人真是病的不轻! 苏赋赋扭头看着他满眼不可思议,道:“我堂堂苏国公府的大小姐,我缺你那五百贯?” 苏赋赋白了他一眼回身刚迈出一步,他继续喊道:“一千贯。” “我跟你说,你不要妄想用钱……” “三千……” 苏赋赋扛不住了“嗖”的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语气铿锵道:“既然你钱多到没处花了,那本大小姐就成全你……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说着纤嫩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满意的颔首道:“好,五千贯,成交。那苏姑娘何时方便,我让探水给姑娘送过去。” 苏赋赋再晃了晃手,道:“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三千里取一瓢,五十…五十贯。” 第九章 幸好有棵树 赵与歌只觉自己听错了。 五十贯? 他满眼不解道:“那能做什么?” 苏赋赋自然有用处,负手在后道:“五十贯对你而言做不了什么,但对平头老百姓来说可是笔保命钱。” 赵与歌一听就明了,她定是又多管闲事了。 他眼中闪烁了片刻。 看着这个总是不断的出乎自己意料的姑娘,一时间凌厉星眸中沉了少见的柔情,道:“好,那明晚去秦府的时候给你。还有去秦家要备的礼物,我会一并准备你就不用费心了。” “奥。” 苏赋赋应了声。 两人便继续沿着两边种满梧桐树的府路往前走去。 月光下树影婆娑,赵与歌时不时侧目看看她,鹅黄色宽袖衫,白缎浅花袔子裙,走起路来手摆来摆去的,活像一只黄绒绒的小鸡崽,无忧无虑的样子。 而他却恰恰相反,整日只觉得手脚如挂着铁链般,举步维艰。 他每天要思量的是如何讨父皇欢心,再如何拉拢三省六部等各处主事之人。现在朝中六部只有礼部为其所用,户部和丞相未定,御史台大夫为四皇子做事。而其他四部与大理寺都归苏皇后那边。 悬殊之大一眼明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快将丞相和秦大人抢过来。 不然过些日子去焦阳修筑河堤的二皇子立功而归,众人蜂拥举荐,他只能眼看着这太子之位落入他人之手,为母妃报仇怕也是成了无稽之谈。 赵与歌目色沉沉地再转头看她,一时间羡慕的厉害。 “赋赋。” 赵承延看喜宴已过半她还未回来,便问了府上人秋水轩在何处,带着谷余找来了。 苏赋赋一看见他,脚下立马快了两步奔了上去。 赵承延将捧在手里桑皮纸包着的虾饼递给她,语气宠溺道:“怕你饿,给你带了两个虾饼。” 别说,她为了多陪陪表姐才强说着不饿不饿,其实嘴巴早就馋了,迫不及待接过来,可因这天热,这会儿虾饼还有些烫。 她吹了两下,咬了一口只觉这玉米虾饼嫩滑滑的清甜软糯。 边吃边跟赵承延道:“好嫩的虾子。你吃了吗?要不要分你一个?” “你吃就好。” 看她吃的香喷喷的,赵承延这才转目跟赵与歌道:“三哥可是跟赋赋说了?” 灰暗的树影正好挡住了赵与歌脸上的苦涩,只听他道:“嗯,苏姑娘应下了。” …… 四人正走着,就见探水急匆匆的靠前来了。 他扫过一眼苏赋赋,跟赵与歌急色道:“王爷,五皇子,宫里传话。” 苏赋赋自知趣的道:“我先回喜宴。” 待苏赋赋前面去了几步,探水便压低了声音道:“皇上方才昏厥,皇太后急召各位皇子入宫。” 在众人的印象里,赵鹤鸣身子骨极其的硬朗,从未有过这种急症,突然如此,众人也乱了手脚,赵承延打发谷余去跟苏赋赋说了一嘴,两人便疾奔出府,回了皇宫。 龙居殿殿内殿外通火通明,站满了重甲羽林军。 两人疾步进殿,再入父皇的寝室,就见里面已是人满为患。 一群御医垂目立在床侧,皇太后宋氏一脸担忧坐在床旁的凳子上望着赵鹤鸣,苏曼字沉闷地看一眼步前的两人,转目跟宋氏低声道:“太后,端王、五皇子来了。” 眼下皇上不省人事,二皇子又离京,顺位自然是赵与歌要掌局一切。 两人靠前低声行过礼,赵与歌就转目看向了领头的奉御官。 “司奉御,父皇平日身子一向健朗怎会突然昏厥?” 这司奉御急忙跪地叩首回话道:“回端王殿下,皇上气海失司,营运失调,便有了悗息面赤,神昏突厥。臣等已经出方,稍后服下汤药,最晚明日定会醒来。” 赵与歌又转目看向两位殿中监王儒升和张德朔,问道:“两位殿中监,今日父皇昏厥之时,是谁在身边伺候的?” 两人双双跪地。 王儒升身子微微有些发颤,毕竟皇上是倒在他眼前的。 他叩首说道:“回端王殿下,是奴才今日在皇上跟前伺候的。” 赵与歌一看没有张德朔的事儿倒是心里踏实了许多,只斜目着王儒升淡淡道:“王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了十几年,一向是细心周到的,这些日子可是察觉出了什么不妥?” “回端王殿下,若非说不妥,那便是皇上这些日子呀,口重,得有三月余了。御膳房布置的菜品皇上通通吩咐多放了半汤匙盐,奴才几次劝说,可皇上都挥挥手,奴才便不敢再多言了。” 宋氏有一双月牙儿眼,笑起来慈眉善目。 但不笑的时候,端庄威严。 她此时恼怒道:“三月余都未见你来我这里知会一声,你劝不动,哀家劝得动。让你们在皇上身边伺候,不是让你们一味迁就着皇上,是让你们替着蜀朝的百姓看好了皇上。他龙体有恙,难免国生动荡,如此简单的道理,你伺候了十几年的老人了,便统统忘了?” 宋氏一席话吓得王儒升赶紧磕头喊着知错,罪该万死。 张德朔也一并跟着磕头。 待他们消停了,苏曼字才道:“太后,知道病因了,往后臣妾来劝,臣妾哪怕顿顿不吃不喝,也一定替您和百姓守好了皇上。” 宋氏这才不在说话,只看向了赵鹤鸣。 四皇子赵成喆进门正听见众人的对话,步到宋氏跟前故作体贴道:“皇祖母身子要紧,这都亥时三刻了,您回去歇着吧,这里有孙儿们守着。” 赵与歌和赵承延也紧跟着劝说了几句,宋氏这才缓缓起了身。 “你们父皇醒后,马上派人告诉我。” “是,皇祖母。” 宋氏倒也未落下苏曼字,看着她道:“你也跟着操劳多时了,回去歇着吧!” 苏曼字本还在忧心赵拓不在,生怕皇上有个闪失,朝中生变。如今听御医说无事了,她便宽了心,守着也是做样子,宋氏一招呼,她只装作心中担忧着再回头看了一眼赵鹤鸣后跟赵与歌三人道:“你们几个孩子受累。” “是,母后。” 赵与歌打发御医到寝室外候着。 三人到了寝室绣屏后的雕龙纹紫檀桌前坐下,小侍女们就泡好茶端了上来。 探水一碗碗恭敬递上。 赵与歌先端茶轻声道:“四弟是早早睡下了?” 赵成喆摸着小指上的疤痕,摆头淡笑着道:“自查出户部一事后,御史台又加了几人去各州巡视。如今又遇秦大人高升,新来的中丞王大人还多事不通,我这几日便要多上上心。云旎今日成亲,我记挂着要过去喝一杯,奈何事多缠身。” 三人不尴不尬的说了几句话后,便再没有了动静。 等汤药送来,赵鹤鸣服下后,赵承延便趴在桌子上放心的睡了。 赵与歌和赵成喆却喝起了浓浓的茶,一直强撑着。 第十章 就想靠近她 天明之时,赵鹤鸣醒了,赵成喆头一个冲到跟前假模假式的一番关切。 众人也跟着问候了几句,待御医再行把脉,确认无碍后,便就各自散了。 回了端王府,熬了一夜的赵与歌一直睡到…探水在耳边唤他。 “王爷……” “寅时了?” “回王爷,还未到寅时。” “不是叮嘱寅时再唤我的吗?我再歇会儿。” 探水再往前凑了凑,道:“奴才是看苏大小姐已经在殿中等了半个时辰了……想着…” 他话都没完,赵与歌就嗖的起了身,一脸迫不及待道:“她这个时辰不应该是在雨晴殿读书吗?” “五皇子娘亲苓妃突然生病,他方才着急回宫了。” “奥……” 赵与歌应了声,收拾妥帖便大步出了寝室。 匆匆步到殿中,却见苏赋赋手里抓着书卷,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真的太困,昨夜点灯熬油到了时,终于将《春秋左传》读了个略通。今日又马不停蹄地开始读起了《史记》。 探水身后跟来小声道:“要不要小的去唤醒苏大小姐?” “时辰还早,让她再睡会儿吧!” 探水便未再说话,带着内里的小太监小侍女都退出了殿中。 赵与歌悄声踱步到她身边,看了眼她十分乖巧的睡颜,敛袖轻轻拽出她手里的书卷,想让她好好睡。苏赋赋却下意识地抓了回来,搂的紧紧地,口中嘟囔道:“赵承延,你让我再睡一会儿。” 赵与歌一怔,抬手就在桌上“咚咚”敲了两下。 声音好个刺耳……愣是将苏赋赋给震醒了,她眯眼看了看他,手心朝上伸到他眼前。 “钱呢?” “五十贯沉甸甸的你如何拿?一会儿我让探水送来,等送你回府的时候给你。” “也好。” 马车上,朝干夕惕的苏赋赋摸出书卷又认真看了起来。 赵与歌时不时瞥她一眼,捱了好一会儿,没话找话道:“那五十贯你拿去做什么?” 苏赋赋盯着书卷,嘴巴抽空道了句,“恕不奉告。” 赵与歌早就料到会吃瘪,但也无所谓,只接着淡定道:“听你昨日所言,应是救人性命,我也想尽份力。” 苏赋赋水当当的眸子眨巴两下,将书一合,一双甜甜的酒窝浮现着盯着他道:“那你现在跟我去吧!顺便将银子给他们送下,省下我明日再出门了。” 赵与歌虽不知道她说的他们是谁,但见她如此高兴,自然要陪她去。 一刻后,马车在一处极窄的巷子前停下。 不过下了马车,苏赋赋并未直接走进巷子,而是带着他沿着眼前平常的街道往西边走去。 直到她走进了一间糕点铺子。 满铺子里都是糕点的清甜香气,苏赋赋走上前道:“祁叔好。” 掌柜的看见她,憨厚的脸上一笑,道:“赋赋姑娘,昨日我跟你陈娘还念叨你这几日怕是该过来了。” 说着,很是熟练地递上两大包豌豆糕。 苏赋赋接过来刚要摸钱袋,赵与歌一旁道:“我来。” 掌柜是个明眼人,憨憨一笑要了十文。 …… 直直的窄巷中,两人走到最后一户小门前,苏赋赋道:“敲门吧!” 赵与歌扫过门上两张已经被风雨日光折腾到褪色开裂的门神画像,抬手极礼貌的敲了三下,苏赋赋一旁用清甜的嗓音喊道:“陈娘,密儿…” 片刻后,听到了十分仓促的脚步声,苏赋赋心觉不太对劲儿,果然陈娘开门后就着急道:“赋赋姑娘你来的正好,今日这娘俩悄悄收拾了包袱,要回乡下。幸好我回来撞见了,你说就她那身子……你快去劝劝吧!” 苏赋赋眉眼一紧,慌将豌豆糕往她手里一塞,拔腿就奔进了东厢房。 “赋赋姑娘,我都听大夫说了,我病的厉害,治不好的。你就让我们走吧!你帮我们已经帮的够多了。我向如柳,今生已经无力偿还您的大恩大德,只能下辈子还了。” 身后跟来的赵与歌踏进这地上没有铺设一块青砖的屋子,鼻间嗅着铺面的汤药味,目光看向屋里一位三十多岁年纪,面容毫无血色,青丝掺了许多白发的妇人。 她跟苏赋赋拉拽着包袱,身边还跟着一个半大小子,模样端正,即便身上穿着灰色短打,还是遮不住名门贵子的模样。 而且……隐约间还有些面熟。 赵与歌端详着他,听苏赋赋道:“向姨,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您快去床上好好躺着,你不用多想,就安心养身子。” 向如柳还是摆了摆头,道:“赋赋姑娘,我知道你心善。我这病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我不能再欠了…还有密儿,你又送他去私塾又帮他谋将来,可是我思来想去,他如何也是个半大小子了,等我走了,你一个姑娘家,如此跟他常来常往,难免被人说三道四影响了亲事,绝对不成。” 十岁的密儿并不知道娘亲有这些顾虑。 他突然开口道:“娘亲,您安心养病。若您有一天走了,儿子不麻烦赋赋姐姐,儿子自己回乡下。自己挣钱读书,或走仕途或寻活计谋生。十年二十年,儿子也一定将您欠赋赋姐姐的都还了。” 向如柳一时满目泪光,矮身将他抱在怀里,抚着他的背泣声道:“怪娘亲,没让你投个好胎,让你小小年纪便要跟着娘亲受这些罪,若是早早知道,娘亲宁死也不会生下你,让你来吃这些苦。” 密儿抿了抿唇角,用袖口给她抹了泪,道:“密儿有娘亲足矣。” 赵与歌看到这妇人兀然间想到了娘亲。 他肩头一落,道:“夫人生病,就莫要再哭了。明日我让府上御医来给夫人看看,夫人只管好好养身子就好。” 苏赋赋没想到赵与歌会说出这番话。 好好看了他一眼,转头道:“向姨,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蜀朝的端王殿下。他那里的御医定是比外面请的廊中厉害多了,没准就能给你治好呢!” 闻言,向如柳泪眼婆娑的看向赵与歌,身姿朗朗,一表人才。 她缓缓松开密儿,一个念头极其清晰地涌了上来。 第十一章 他大发善心 “端王殿下……” 她急色跪在赵与歌跟前,视他如神般合手道:“民妇这条贱命不劳您救,只求您行行好带密儿走,给他一口饭吃。” 向如柳本是墨州一户商户人家的大小姐,后钟情了一位因公事来墨州的公子,那公子许诺回洛京后便与家人商议迎娶她。 可一月后,她等来的却是爹娘为他定了亲事,只能纳她为妾。 向如柳要强的心不答应,便回信断情。 后因家中生意败落,爹娘被人逼死,那时正逢她月子中,心郁成疾落了一身病,需常年服药。 就在去年密儿刚要入私塾读书时,她突然晕厥,心觉不妙后她想到了密儿的亲爹。 可等她看到这满目繁华之地,她后悔了。 她无名无分,又这般落魄,密儿亲爹府上的妻妾怎会将密儿放在眼里?说不定过得还不如下人舒心。 向如柳当下就改了主意。 并打算在洛京苦熬上一年,多挣些钱再返回乡下。 她寻了一家饭馆做事,每月两贯,确实丰厚。 可是那饭馆掌柜心黑,见她是外地人让她多做活儿不说,还各种由头克扣她的月钱,做了五个月活儿后,她受不了了,便想拿回欠她的四贯钱,到别处做活儿。不成想那掌柜气急败坏将她骂了一顿后,一个通宝不给将她赶出了酒馆。 向如柳本就身子弱,加上为了攒钱,早就停了药。所以出门走了几步,就晕倒在了正从隔壁酒肆出来的苏赋赋跟前。 主仆两人带她寻了医馆,一帮就是两月多,每月三十贯。 可奈何苏赋赋月前在日月新酒舍跟一帮调戏姑娘的公子哥打了一架,娘亲一气之下将月钱减了半。所以她手头很紧……不然,也不会收赵与歌的。 不过苏赋赋并未告诉向如柳实情,她叮嘱陈娘和大夫,就说每月五贯,而且能治好。 可是前几日大夫来,他在门外跟陈娘说的话,被向如柳听到了… 她才想赶紧走,不再拖累苏赋赋。 而现在,她看着眼前的赵与歌,觉其背后有光,便顾不得别的,厚颜求他。 只是要他银子救人倒是可以,这等托付孩子的事情,苏赋赋不想麻烦他。 刚想将此事再揽回来,赵与歌却温和道:“好,夫人放心,本王会照顾好密儿。” 照顾…… 这个讨厌鬼今日是怎么了? 竟然如此好心? 苏赋赋琢磨了很久,直到…… “到了……” 时入日沉,马车停在了秦府前。 “弟弟,几日不见,你怎么又胖了?” 下了马车,宣虎和玉美抱着弟弟迎上来,苏赋赋摸了摸它,又步跟秦家夫妇行礼问好后,便被两个小家伙拉着去了府上,白氏跟赵与歌问过好,也随之进了府。 身后的探水跟小厮抱着一堆礼盒靠前来。 赵与歌跟秦朗寒暄了几句,也一并入了府。 春风堂中在满是精致菜肴,秦朗轻手端茶倒水再斟酒。 一通忙活后才坐下端酒道:“那日夜市上,我们夫妇二人被惊的有些发了懵,回府后越想越觉得如何都得请两位恩人来府上坐坐才是。这第一杯我们全家就敬两位,大恩不言谢。往后但凡有用到老朽的地方,老朽定当倾尽全力。” 白氏也端了酒,那宣虎和玉美也跟着一人端了一杯清茶。 赵与歌微微仰面一饮而尽后便转目看向苏赋赋,道:“这都多亏苏姑娘,她看到了令公子令媛,又在街上“喵喵”了好一会儿寻到了弟弟,我只是从旁搭了把手而已。” 苏赋赋摆摆头,道:“若没有端王殿下搭把手,我自己可是应付不了这两个当时哭的哇哇叫喊的小家伙。” “总而言之,两位就是我们的大贵人。” 秦朗说着,再给他们添茶添酒,并道:“两位可是看了那东西市的对垒?不知胜负如何?” 苏赋赋认真道:“是东市赢了,西市的茶艺极好,可东市的曲儿真是一绝。” 堂中相聊甚欢,饭后秦朗主动邀了赵与歌去了他的书房。 小厮在前面提着府灯引路,秦朗感叹道:“不知……端王可是知道我之前大儿的事情?” “秦大人为大义之人,您当年的大义之举朝中上下无人不知。本王心里也是极其敬佩秦大人。” 秦朗肩头一沉,道:“那一年我们一家人都过得人不人鬼不鬼,我经常会想,我若当时从了那贪官会如何?就闭着眼当看不见怎样?我虽不愧对黎民百姓,但我对不起我的大儿……直到我们去寺庙,一位老方丈劝慰我们,他言,大儿助我镇压了贪官污吏,破除邪气,是大功臣。下辈子他定是过得顺顺利利,无灾无祸。自那后我们夫妻俩才过上了正常的日子,不久便就有了这一双儿女,大儿名叫宣玉,我们便给这双儿女取名的时候各用了一字为始。我们一家五口时时刻刻在一起…” 赵与歌没到这秦朗会跟他说如此掏心的话,他只用心听着并未吭声。 两人进了书房,小厮泡好茶便出去合了门。 秦朗端了茶开门见山道:“臣秦朗,愿追随端王殿下效犬马之劳。” …… 回府的马车里,烛灯飘飘忽忽。 “若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赵与歌猝不及防的热情引得苏赋赋抬头看他。 “端王殿下,你今日是怎么了?以往我没觉得你是个……是个……” 苏赋赋说不明白那种感觉,正用心琢磨着恰当的说辞,赵与歌自己道:“没觉得我是个好人?” 这话可是他自己说的。 苏赋赋垂目眼珠转来转去道:“总而言之,你以往不似今日。” 赵与歌摸出了腰间的扇子轻轻晃着道:“苏姑娘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撞掉了我的扇子后还踩了一脚。你当时盯着地上的扇子愣神很久…还偷偷打量我的穿着……然后你将玉坠摔裂,扇骨歪斜的扇子用力一合,一脸甜笑着还给了我。并开始……装喑人。我到现在都记得当时阿施说的话。她说…我家大小姐,自…小…失…语。” 第十二章 她喊我三哥 “那件事是我的错,可赵承延不是赔给你了吗?” “我提此事别无他意,只是想问问苏姑娘,单从这件事看来,我们……谁更像好人?” 苏赋赋努了下嘴角,不知如何作答间,就觉鼻下一阵热乎。 “鼻血!” 赵与歌快掏了帕子递上。 苏赋赋未接,反倒是摸了一下,看着道:“读书读到流鼻血,何愁考不上那鸿儒馆?” 说着那眉眼间满满地自我感动。 赵与歌一怔,旋即浅笑道:“苏姑娘,晚膳你喝了三碗参鸡汤,这鼻血……明显是温补过盛后上火所致。” 苏赋赋水眸一晃,“不是的,我最近读书尤其的刻苦……” 她嘴硬完,掏出帕子正擦着鼻血,耳边忽然一阵异常的安静。 她跟赵与歌对视一眼,紧而一阵密箭“咻咻…”而来,人仰马翻间,赵与歌撞开坐下的车板,速手抽出一把剑,拉着她紧色飞身而去。 “探水。” 脚跟刚落地,苏赋赋看着身后另一辆狼藉的马车,想起探水还在那车上,抽手想去救。 赵与歌自然也想救探水,但是他不敢松,只目中盯着屋顶上那些人道:“你再好的功夫没有剑,也会被射穿的。” 苏赋赋眼珠一转,抽了他腰间的扇子道:“借我一用。” 说着她手下一挥,飞扇入夜,划过屋顶的黑衣人的脸颊,眼睛后又乖乖飞回了苏赋赋手里。 在他们的一片苦叫声中,苏赋赋疾步飞入马车里,拉出了被吓到捂着脸的探水。 屋顶上的黑衣人带伤持剑飞身而下围了上来。 苏赋赋紧而执扇跟他们交了手。 生硬的檀木扇骨握在她这娇小的手中沉甸甸的,用起来便有了刀剑般的力度,苏赋赋拍抽着他们,时不时再给他们身前补上一脚,不多会七八个人便被她撂倒在地,她趁机夺了一把剑握在了手里。 二十几个黑衣人她跟赵与歌完全可以对付,但是…… “咻咻——” 夜色里突来梅花针,飞过苏赋赋眼前冲着全然不知的赵与歌去了。 苏赋赋猛拉着探水一个跃身转腕,挥剑替他挡了回去。 “有毒针,快走。” 自知对付不了,苏赋赋大喊了一声,三人飞身跃上了屋顶。 不过他们能躲到哪里去呢? 苏赋赋正要问,就听赵与歌肃声道:“跟我走。” 苏赋赋便拉着探水,跟着他摸窄巷走屋顶,躲墙角,一顿忙活后,三人翻进了一处大宅里。 身后紧追的黑衣人略过此处纷纷往前去追。 屏气蹲在墙下的探水心里扑通的厉害,眼睛也有些发花,可等他气息渐渐平稳后定睛一瞧,心安了。 “何人?” 府上小厮倒是顶用的,听到动静一下子冲出七八人持棍相向。 探水惊魂后起身靠前道:“是端王殿下。” 小厮们有些怀疑的轻挪着步子靠前好好瞧了瞧,果真是。 不过这近宵禁之时端王突然跃墙而入又手中握剑,而且还气喘吁吁的,众人猜出定是出了什么事,便不再吭声,快奔了“秀春院”去请赵与歌的外祖母高氏。 三人步到堂中,堂外满头银发的高氏寝衣外披了件黛色图花纹缎子披风踱步而来。那款款走姿,一瞧便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与歌,这是怎么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有没有伤到?” 高氏上前来就拽着赵与歌从头到脚看了起来。 赵与歌就如同平常人家里被长辈念叨的小辈一样,安抚道:“外祖母放心,外孙一丝一毫都未伤到。” “竟然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在这洛京城里对王爷动手,往后你出门可是要带足了侍卫才成。” “外孙一定照做。” 赵与歌应了,高氏这才有暇看向一旁面生的苏赋赋。 她温声道:“这位姑娘是?” 苏赋赋连忙恭敬行礼问好:“老人家好,小女苏赋赋,跟端王也是亲戚。” 亲戚? 高氏纳闷的看向赵与歌,他回道:“外祖母,这是苏国公府的大小姐,我们今日一同出门办了些事情。” 高氏并不知晓她小女儿蔺贵妃是因苏曼字而亡。 只知道苏国公是皇后的近亲,自然是站在二皇子身后的。 那与歌跟这苏家大小姐走得如此之近……难不成为了苏国公的军权? 但是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高氏都对眼前这个大眼睛乌溜溜的闪着星光的小姑娘很是中意。 “长得可真是标致,多大了?” “回老人家,赋赋十六了。” “那可有婚配?” “外祖母…”赵与歌一听外祖母这问话怕是误会了什么,赶紧一旁打断后接着道:“这时辰不早了,您老快回去歇着吧,这里我吩咐他们做事就好。” 高氏浅白他一眼,心道,臭小子,外祖母还不是想帮帮你。 她转目再看一眼苏赋赋,温煦道:“有事尽管吩咐与歌就好。” 苏赋赋点点头应了声,她才肯挪步出了堂。 赵与歌吩咐小厮收拾两间客房出来,他则提着府灯带着苏赋赋去了他的院子。 月暗星明。 苏赋赋负手跟在他身后细细打量着宅邸。 宅中花木繁盛,更是有几处墙角的青竹郁郁葱葱的高过了院墙。 长长的老式古朴棕漆游廊,花样陈旧却依然结实的门窗,脚下尽是砖地铺路,没有如今洛京盛行的冰裂纹,莲花纹砖。 这宅子少说也得有二十年光景了。 苏赋赋忍不住问道:“三哥…这宅子比你年纪都要长吧?” 赵与歌听她突然改口喊自己三哥,还真是有些觉得别扭。 他想起,在翃王府的夜宴上,赵承延第一次介绍两人时,就让她随他喊三哥…… 他淡淡应了一声,道:“嗯,是我外公与外祖母成亲时的宅子,四十多年了。” “怪不得,看着比新宅子更为清幽。” 赵与歌引她穿过一处葫芦形状的洞门后道:“本来想将这宅子重新修缮一番,可是外祖母舍不得。” “我懂,虽然原来家中的府邸比现在的苏国公府小了许多,但是搬走之时我也有些不舍。不过,搬过来住了些日子就好了。” 第十三章 彼此的娘亲 说着话,两人沿着甬道进了宏歌院。 他到正房前推门道:“这是我的寝房,今晚只能委屈苏姑娘屈尊在此了。” 屋里漆黑,赵与歌进房点了烛灯后,便自顾自朝着屋子深处的衣柜去了。 苏赋赋后脚踏进来,眼睛轱辘轱辘间先看到了那高耸的书架,踱步边走边盯着书架上一摞摞的书卷问道:“三哥,这些书我可以看吗?” 帘子后抱着薄被和枕头的赵与歌绕出来扫过一眼书架,道:“苏姑娘随意就好。” 苏赋赋宽了心,在书架前抬手划过那些象牙笺,随手一停,取了一卷下来,一翻……水眸盯着那个正在铺床的背影眨巴了眨巴眼睛,小心捏起了什么。 “三哥……这是你小时候吗?” 赵与歌闻言回身瞧,就见苏赋赋举着一幅剪纸小像,那是他三四岁时的样子,扬着唇角笑得甚是开心。 他步前小心接过,点点头,“嗯,我母妃生平喜好剪纸。” “巧剪如画……伯母定是位极其温婉又心思细腻的女子。我娘亲李小荔就不会如此……她脾气不好,还霸道的很,说不过我她就动手。” 苏赋赋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自己话多了,默默抿住了唇角。 柔暗的烛光中,赵与歌目色很是柔和地捏着小像看了许久后,将它放了回去。 然后卷着温情道:“我母妃很是温柔,善解人意,但也是有脾气的。” “也打你吗?” “只是一点严厉,并没有像令尊拿着棍子那般。” “棍子……”苏赋赋一思,惊色道:“喔…上次我在街上挨打时……看到一辆马车停在远处不动,那是你?” “嗯,我在马车上都看见了,令尊甚是威武。” “没想到……一向持重的端王殿下喜欢看别人打孩子!” “我只是担心,若是驱车路过,打断苏夫人。毕竟……管教孩子,是件大事。” 赵与歌放好书卷,转头看着她额间的汗珠,再道:“屋里的闷热散去还得一会儿,不如就去院里坐会儿,等凉风吹透,你再歇下。” 屋外凉风习习。 两人坐在檐下的台阶上,苏赋赋双手托着脸颊,看着满天星斗出神。 她发髻上系着天青色的缎带,时而被晚风吹得轻飘如云,淡淡地清辉里,白皙的脸庞纯净的让人着迷。 赵与歌忘记收敛眼神,以至于盯了太久,她有所察觉。 “三哥,怎么了?” “奥……我在想,苏夫人他们今晚定是要担心坏了。” “嗯,但是就像你说的……不知道那些人的底细。而且万一他们假扮金吾卫…就麻烦了。” …… “这不是还差一刻才宵禁吗?阿施姑娘别急。” “如何能不急?大小姐可从未如此晚归过。” 阿施在府前嘟囔着,慕贺偏头看向那端王府门前,见陈直也在门前徘徊,便道:“不如我陪阿施姑娘去端王府问上句?可是回了端王府?” “回了端王府?” 难道五皇子回来了,两人在府上读书?忘了时辰? 阿施也拿不定主意,应了声,两人便朝着端王府去了。 “陈将军,我家大小姐可是跟端王回来了?” “回阿施姑娘,王爷跟苏大小姐都还未归。不过阿施姑娘也莫急,王爷行事最是稳妥,苏大小姐跟王爷在一起出不了差错的。” “莫急莫急,你们只会说莫急。我们这可是个大小姐,姑娘家。我告诉你,若是我家大小姐出了什么事情,我家老爷夫人定是饶不了你家王爷的。” 阿施一时急的双眼珠花,扭头就脚下似风般走了。 慕贺急忙跟陈直叉手礼赔礼道:“阿施一时着急,口不择言,陈将军莫怪。” 陈直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看着那街口也是忧心忡忡。 慕贺奔到阿施一旁。 “阿施姑娘,你别哭呀!” “谁像你?憨直憨直的也不知道说句厉害话。你看那陈将军仗着比我们年纪大了些,说话那般的硬气。说他家王爷行事最稳妥,那我们大小姐人呢?人呢?” 阿施说着还回头质问的喊了起来。 喊完再瞅向慕贺,等他附和。 慕贺愣愣的想了半天,才转头朝端王府喃喃道:“对…呀,我们大小姐人……呢?” “得赶紧告诉夫人,让她拿主意。” 话完,两人就疾奔进了府中报信儿。 …… 翌日一早。 两人跟高氏打了个招呼就匆匆上了马车,各自回了府。 “娘亲。” 云阔堂中记挂了一夜的李小荔听见她的唤声,腾的起了身。 “可有受伤?” 苏赋赋摆摆头,道:“您闺女吉人自有天相,不过听说娘亲一夜未睡,闺女我好心疼呀!” 李小荔红着眼眶道:“让慕贺寻你大舅,派了嘴严的金吾卫四处找,说是车都翻了,马夫还重伤昏死…地上好多血……我哪里还睡得着?这些挨千刀的东西,简直活的不耐烦了。” 阿施一旁道:“大小姐可知道是谁动的手?” “端王回去查了。” 方姀靠前柔声道:“人没事就好,赋赋你陪娘说说话,我去准备早膳。” 桌前,李小荔听完苏赋赋所言的经过,马上端身肃声道:“往后不准再去那端王府,也不准再跟那端王来往。他不知得罪了何人,有人才如此下死手。你给我躲他远远的,顺便跟承延也说声,都离远点。” 苏赋赋喝了口白水。 “娘亲,他们刺杀没成,端王自然会戒备了,谁还会再来刺杀?” “还顶嘴,再说……”李小荔明显压低了几分声音,再道:“那端王可是要跟你表哥争皇位的,你跟他走的太近你堂姑定也是不愿的。” 苏赋赋不听,眼下她觉得赵与歌人不错。 摆头道:“娘亲,这事儿您说了不算。我觉得谁好我就跟谁玩儿,我觉得端王人不错,是个好人。不然,我才不待见他呢!行了,不跟您唠了,您赶紧回去歇着吧!乖!” 苏赋赋糊弄着娘亲跟梅姑走了,就跟阿施回了自己院儿。 一进门,阿施这个八卦精就来了精神。 不顾自己眼下黑乎乎的眼圈,给她翻出衣裳,边探问道:“大小姐,怎么这去了趟秦府,吃了一顿饭,您对端王的态度就来了个大反转?” “自然是因为他心好…”苏赋赋换着衣裳将昨日密儿的事情说了个明白。 阿施跟着点头道:“大小姐,其实想来,这端王人也确实不错。那折扇的事情他虽说跟您计较,那也是因为您骗人在先。这表姐的事情呢,五皇子都说了这端王他跟云旎公主自小关系很好,他作为哥哥自然要护着妹妹的。就像您护着表姐一样…各为其亲,谁都没有错。” 阿施说的头头是道。 倒是不见苏赋赋脸色已变。 “王阿施……那折扇的事儿往后不准再提,再提我就割了你舌头。” 第十四章 各方的盘算 皇宫,鸾凤殿的弄花长案前。 苏曼字悠闲地修剪着一簇带着露水的娇艳蔷薇。 小太监末笙疾步靠前,“皇后娘娘,宫外出事儿了。昨夜端王和四皇子被人刺杀,端王无事但四皇子伤了腿,皇上这会儿人正在太和殿发火呢!” “在洛京城刺杀皇子?” 说着她放了手中的枝剪,猜想着会是何人所为?可下一刻她便惊醒,急忙起身道:“赶快给二皇子送信,让他加紧防范,怕是下一个就是他了。快去。” “是是是。” 末笙也回过了神,赶紧走了。 青陌停下手中的团扇,蹙眉道:“皇后娘娘可猜到是谁了?” 苏曼字圆眼一转,放落了枝剪,思虑道:“眼下天下无事,四海安宁。无外患自是内忧…要么,是那流放的赵黎还有余党,要么,就是这两位皇子有人动了手脚。能在洛京城动手,后面定还有其他的算计,就看过些日子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皇后娘娘,那要不要尽快传二皇子回京?” “我何尝不想,可那端王……从去年观州的上元节后一路犹如神助般的顺利,除掉了南王,太子……云旎的亲事他得了太后的心,户部之事得了圣心。若是拓儿再不做点事情,皇上就是想推他上位,怕是朝上那些人也不答应。” 主仆二人说着话,外面御膳房的小太监叩门。 青陌接过桃酥卷,便急忙踱步到苏曼字跟前,逐个掰开,取出了一张纸条奉上。 苏曼字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脸生愠色。 “我就说昨日为何我送去的贺礼被秦朗婉拒了……” 说着她将手里的纸条团成了球:“倒以为他还是那自视甚高的脾气,要好好拿捏。未想到,他这不到三日就已经投靠了端王。” 边说边起身,不解道:“不过赋赋是怎么回事?怎会跟端王一同去了秦宅?” …… 端王府。 赵与歌刚浴身用过早膳,舅舅就赶来了。 “听说那四皇子伤的不轻,眼下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边所为。这些日子,你出府可都要小心才是。。 赵与歌并未当回事,一脸轻松道:“是,外甥一定小心。还有一件好事告诉舅舅,户部秦朗已归我所用。” 蔺立行微微错愕。 “那日下朝,众人恭贺他高升,我见你也在旁跟他交谈,还纳闷你们何时那般熟络?” “全靠苏家姑娘帮忙……” 他将夜市的事情,赴宴的事情通通告知,蔺立行颔首着道:“这苏家姑娘,看来是你的贵人。不过与歌,不要因眼下一时的顺风顺水就心生得意,这过顺的时候更应该小心提防。” “是,舅舅。” 舅甥两人聊着,正准备起身去上值,门外小太监传话,户部案结的赏赐来了。 赵与歌出府领赏,一瞧送赏的不是别人,正是张楚然的大伯张德朔。 “臣见过端王殿下,这是赏册,您过目。还有,皇上口谕,您昨夜受惊,让您好生歇上三日。” “好,有劳张殿监,里面喝口茶。” “啊——我给楚然带了些东西。” 赵与歌本来也要吩咐探水去唤张楚然。闻言,便命探水带人搬着东西去了梨花殿,他则引着张德朔先去了行云殿。 殿里赵与歌轻手煮茶。 蔺立行一旁问道:“不知这些日子,张大人可是听到过皇上提起太子择选之事?” 张德朔摆摆头。 “皇上没提。不过,最近听皇上提起端王的次数比以往多了不少。看来,皇上对端王殿下的心思,多了些。” “大伯。” 张楚然带着清翩喜色靠前。 虽说这张德朔跟张楚然一年见不过两次,可自小他全当了亲闺女般疼。 “快来,大伯瞧瞧,可是胖了些?” 张楚然到了茶桌前先跟蔺立行和赵与歌行过礼才一旁端稳坐下。 “然儿还是如常。” 张德朔打量着她,眉眼含笑着看向赵与歌,“端王殿下可是得多疼疼然儿。这孩子不光是容貌殊绝,这心呀是特别的好,懂事,善解人意。” “自然自然。” “再就是然儿,你进王府也有些日子了,要赶紧给王爷生子生女才是。再就你这身子……看上去还是有些清瘦了,吃胖些才好。” 张楚然羞羞一笑,再跟大伯说了一会儿便就退下了。 殿中三人也未言太久,一盏茶后张德朔也起身回去交差。 恭送客人离开,赵与歌转目看向苏国公府门前。 那温文尔雅的许邈刚下马车,跟慕贺打过招呼,便带着小跟班启成入了府。 还真是……一天不落。 赵与歌目中厉了两分跟探水道:“赏册。” 探水赶紧摸索出来递上。 他盯着册子来回看了两遍道:“这套金盏,银匣,金如意,金玉碗碟……都拿来随我去趟苏国公府。” “去找苏姑娘?” 探水一时目中清亮,神情更是无比欣喜。 赵与歌从未见过他如此。 疑惑间突然想起探水头一次见苏赋赋时就看直了眼,说她长得像一位故人… 他蹙了下眉间,“探水,你该不会是对苏姑娘有什么心思吧?” 探水急摆摆手,一脸灿烂道:“王爷误会,小的只是当苏姑娘是恩人。” …… “不是春风,不是秋风,新篁初放,在夏月中。这便是夏竹…” 舟山堂里许邈正耐心教授。 苏赋赋跟着点头之余,回身看着那个又拎着糕点来的陈蓁蓁,唇语道:“你怎么又来了?” 陈蓁蓁瞥了她一眼,继续端详她的心上人。 苏赋赋暗暗切了一声,回头就见阿施这个小蹄子溜溜进来。 “大小姐,端王殿下来府上了。” 挥笔的苏赋赋一顿,纳闷道:“他来作何?” “小的就看了一眼,好似是来送礼。” “送礼?” 苏赋赋蹙了下茸眉,跟许邈和陈蓁蓁道:“走,看热闹去。” 一行四人便迎着日头去了云阔堂。 将到,就见堂外站了几个手端褐木髹朱漆礼盘的小太监。 苏赋赋左右瞧了瞧里面放的物件。 金光闪闪的,精工细作的全是值钱的。 第十五章 洛京城太小 苏赋赋几人进了堂中。 许邈上前问好。 清冷矜贵的赵与歌一如既往地提了提唇角。 苏赋赋就在一旁直愣愣道:“你是给我送礼吗?” 李小荔眉头一攒,起身一巴掌糊在她背上,笑道:“这丫头,要称呼端王殿下。” 赵与歌早就习惯了,看着苏赋赋客气道:“对,若不是昨夜苏大小姐出手相助,我现在怕是还躺在府上呢!这堂前的礼品是我特意挑选后赠予苏大小姐的,以示感激。” 他说着,探水赶紧将礼册奉上。 李小荔恭敬接过道:“王爷客气,小女没给您添乱就好。” 苏赋赋岂能干看着,凑上前嗖一下将册子抢了过来,背在了身后,道:“娘亲,这是他给我的,你别抢。” 不想陈蓁蓁手更快,一下抽了出来递到了梅姑手里。 赵与歌笑了笑,起身看了一眼跟陈蓁蓁在旁暗暗较劲的苏赋赋,转目跟李小荔道:“苏夫人,礼已送上,那就不再打扰了。” 话完,他刚想挪不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苏姑娘,这几日五弟不在,你读书的事情怎么办?” “读书……” 许邈目色一亮,一旁跟苏赋赋温和道:“不如这几日我一并教苏姑娘读书可好?” “啊——” 苏赋赋不想应,一是怕这许邈对她还不死心,二是陈蓁蓁会来的更勤,定会耽误她学习的。 正想着如何回答,赵与歌慢悠悠地道:“许公子贵为丞相之子,长材茂学,在人才济济的国子监中名声颇高,教授苏姑娘自然是不在话下。只是许公子如今每日要教苏姑娘作画,若是再加上读书之事,怕是要耗费许公子诸多时间。可眼下离秋考已不足三月,依本王之意,这紧要关头,许公子还是应当将这关乎仕途的大事放在首位。” 赵与歌句句客气,可言语中隐隐带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连看向许邈的眼神也是。 许邈知趣,只得道:“端王殿下说的是。” 赵与歌这才收敛了目中的锋芒看向苏赋赋。 “至于苏姑娘的功课,本王这几日正好在府上无事,承延回来之前,我来当你的先生。” 嗯? 苏赋赋的直觉告诉她,以她这段日子对这位端王的了解,他绝对是一位极其严厉的先生。 跟着他学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啊,其实也不差这两天。” 苏赋赋尬色笑了笑说着。 没想到许邈却主动帮腔道:“苏姑娘切莫错过这个好机会。端王殿下学贯古今,国子监的先生们时常跟我们说起端王的用功和聪慧,以此激励我们。苏姑娘若能跟着学上几日,那对你的学业定是大有帮助。” 许公子…这个时候你拍他马屁,我怎么办? 赵与歌听得顺耳,毫无谦虚之意,全盘认下后道:“那下午还是在雨晴殿的书房读书,苏大小姐莫要迟来。” “可是,我……其实……” 不等苏赋赋再推脱,李小荔就绕开她疾步跟上去送行了。 …… “阿施,你去递话,就说我肚子疼。” “可大小姐,这读书之事,不能敷衍的。那许公子都将端王夸上天了。那说不定……他特别会当先生呢?说不定,因材施教,你受益匪浅呢?” 婉袖阁的闺房里,阿施好说歹说,她才点了头,两人磨磨唧唧出了院。 走到一半,苏赋赋远远地看到娘亲跟梅姑戴着白纱帷帽步履匆匆朝府外去。 她赶到府前,见她们上了马车走了,苏赋赋挪到慕贺跟前问:“娘亲她们这副打扮是干嘛去?” 慕贺看过四下,低声道:“回大小姐,好似是花赏街。” “花赏街?” 那里就是洛京男女喝花酒的地方,有诸多的花酒楼,琳琅满目。苏赋赋虽未去过,但因那条街紧邻冶安街,倒是此次都会路过。 可娘亲去那里做什么? 李小荔不会是……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可苏赋赋心里还是好奇,打发慕贺去端王府递话说她肚子疼出不了门,扭头就拉着阿施奔了马院。 府上的马儿追追撵撵,真就在花赏街碰到了一起。 她提着竹帘跟阿施探头看出去,见娘亲踏着台阶进了一间门面很是清雅的花酒楼。 阿施盯着那匾额杏眼瞪大了道:“大小姐,万花阁……听闻这可是洛京最好的花酒楼。里面的花魁分为雌雄,长得惊为天人,不少人慕名来此,一掷千金。” “我娘亲……总不会是来看男花魁的吧?” 苏赋赋蹙眉下了马车,就见街上行人的眼神都乖乖地,让她很不舒服。 她拽着阿施钻进一间西域衣裳铺,一人戴上一块面纱才安心进了万花阁。 “这天还没黑呢?怎么就这么多人了?” 三尺红台上,一群艺姬仙裙旖旎,垂着美眸扫着怀里的琵琶。 苏赋赋瞥了一眼再看看四处或坐或站的熙攘男女嘟囔了一句,就听前头有人道:“不知这两个新来的花魁是何俊俏模样?可有乔小荷的清冷,于飞花的妖媚?” 原来都是为了看花魁。 苏赋赋努力努嘴巴跟阿施挤出人群上了楼。 她看着长廊上时而细语依依的男女,跟在一旁嘟囔道:““大小姐,我们还是回吧!这地方可不是您这大家闺秀该来的。而且,这里房门紧闭,也不知道夫人在哪一间?” “不过几十间屋子,我逐个趴门缝,总会找到的。再说,那是我娘亲呀!我能放任不管吗?” 阿施拗不过她,一旁望风,苏赋赋便鬼鬼祟祟的开始一间一间地听……主仆两人一路从二楼摸上了三楼,累的苏赋赋腰都酸了。 “大小姐……” 一直不言不语的阿施突然在旁唤了她一声,苏赋赋一瞧她满脸的尴尬之色,心想怕是被万花阁的人瞧出了端倪。 她默默立直身子回头想着糊弄一通,可不想,一回头,面前是赵与歌。 他一身碧绿袍子,晃着折扇,星目含笑……一脸将她拿捏在手心儿的神情。 “王爷……真是巧啊!” “可不是嘛,繁盛的洛京一百零八坊,七十多万人口,但你每每撒谎不出两日就被我撞破。”说着,他那轻易不低一下的身子往前倾了倾,盯着她笑道:“尴尬不尴尬?” “什么撒谎?我是真的……肚子不舒服…来着。” 他看着她乱转的水眸,抬着眉头道:“跟我来吧!” “不来,我这还有事儿呢!” 赵与歌没再说话,只将扇子一合,就拽着她去了东头的一间大房里,还将陈直跟阿施关在了门外。 第十六章 有些许后悔 进了门,他将苏赋赋堵在屋里两人一问一答。 “你来这里干嘛?看花魁?” “我周围的哪个样貌会输给花魁?我是有其他的事情,还挺着急的。王爷我们改日再聊……” “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呢!” “这事就算了,下回。” “你若不说,那我就去苏国公府找苏夫人聊聊,告诉她,你来了万花阁看男人。” “哎呀,我娘亲就在这儿,你聊……” 苏赋赋一着急说漏了嘴,面纱遮不住的娇唇轻轻一抿。 那双大大地水眸盯着微有诧异的赵与歌愣了片刻,自觉无力转圜,索性不再藏掖,将事情一股脑告诉了他。 赵与歌静静听完,道:“这里是我朋友的门面,我去给你查,你就安稳在这里待着。小姑娘家在青楼里乱窜成何体统?还有……一会儿跟我回去读书。” “奥,但你可千万别让我娘亲看见!” “嗯。” 赵与歌应声出了门,迎面来了一个身型消瘦,不藏精明的男子。 就是这“万花楼”的大掌柜,褚成熙。 三年他还在大理寺当差,可性子逍遥,加之褚家本就是洛京的富商巨贾,便辞官回家做了生意。其为人圆滑,人脉甚广与赵与歌的关系尤其好,是忘年交,许多暗里的事情,赵与歌都会找他帮忙。 到了隔壁房间,赵与歌递上一只木盒,里面是半截的竹箭。 “我遇刺之事你应当听说了……帮我查查这竹箭的来处。” “好…小事一桩。” 褚成煦话完,动着眉眼打量着赵与歌道:“不过,一向端稳持重的端王殿下今日是怎么了?竟然还调戏小姑娘?你方才在走廊上看人家的时候,双目放光,嘴角垂涎,跟饿狼见了肥美的小白兔似的,就差扑上去了。” 赵与歌闻言耳根一提,“你怕是老眼昏花。还有……再劳你打听件事。” 交代完事情,褚成煦抱着盒子呵呵道:“那看来今天我准备的酒菜是用不上了对吧?” “改日。” “见色忘友。” …… 两盏茶后,赵与歌带着苏赋赋出门上了马车。 “打听到了什么?” “褚掌柜说,苏夫人头次来,好似是跟上一任花魁乔小荷有什么恩怨。但是这乔小荷今日刚刚赎了身,一会儿就离开万花阁,便不好去追问。” “我娘亲一介妇孺跟灯红酒绿之地的花魁会有什么恩怨?” 她想不通,拽下面纱转头跟阿施道:“你回去打探消息去。” 回了王府,苏赋赋刚坐到书桌前,赵与歌就在宣纸上提笔写了几字,放在了她眼前。 “答吧!” 苏赋赋蹙了下茸眉,盯着“废贱籍论”看了好一会儿才行文。 虚静的书房外落着一地的叶影,婆婆索索。一拂拂的夏风更轻地卷动着竹帘,让那帘下的齐整的金穗子如同活了起来。 立在书架旁手执书卷的赵与歌,免不了时不时挂心的看向她,灵动的侧脸,眸子凝视笔下,倒是认认真真地模样。 不及两刻。 在旁摇扇的探水就听苏赋赋爽朗道:“成了。 赵与歌接过卷张步前坐下,双眸一直盯着自己的策论背面,小心看着赵与歌的脸色。 她…她这是论的些什么? 通篇不知所云… 赵与歌不忍卒睹,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多嘴要当她先生。 他缓落了落卷张想喘口气,却与她来了个四目相对。 那一双小鹿眼闪着星光盯着自己,酒窝深的厉害,身子也端的板板正正的,全然是很期待听到他的夸奖。 他沉肩落了卷张,起身淡淡道:“随我去书行殿吧!” “三哥,我写的如何?” 赵与歌闪躲着她想要听夸赞的眼神道:“还是要继续努力才是。” “奥。” 苏赋赋便未再言语,乖乖起身随他去了府东的书行殿。 一进殿中,苏赋赋肚子就有了感觉,忙敛步道:“我去下恭房。” 两人就看着她脚下抹了油一样溜溜的奔去了右边楼梯后面那极其隐蔽之处。 这书行殿虽然宽敞明亮,但隐蔽之处也是不少,她为何会知道恭房在那里。 赵与歌敛目望着那边想入了神。 直到听到合门声,苏赋赋从楼梯后出来了。 他凝目看着走近的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到了书架前开始翻找着什么,苏赋赋如同小兔子般窜到他身旁道:“三哥在找什么?我帮你呀!” 此话说的,好似是与她无关一样。 看来……这三弟对她实在太娇纵,不吃点苦头还想进鸿儒馆,怎么可能? “我看你只读书是不成了,给你翻几卷策论,你好好借鉴一下。而且,方才我想过,以后你的晚膳就在这里用,一直学到宵禁前的一刻离府。” 赵与歌说着将翻出的两本厚厚的书卷放到了书案前。 苏赋赋头嗡嗡作响。 这里哪有家里舒坦?而且身边还有一位虽是容貌照天可是极其严厉的先生,万万待不得。 她自己琢磨着说辞跟他回书案前坐下后,很是客气道:“我怎能如此麻烦三哥,使不得,我还是照旧学到日入之时后回家温习就好。” “没得商量。” 赵与歌肃色说了四字。 仿佛将苏赋赋一掌糊在了墙上,动弹不得,反抗不得。 苏赋赋无辜的眸子看向探水。 “看他也没用,是你要考鸿儒馆,他又替不了你。读吧!读过后我给你讲。” 苏赋赋蹙眉看向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长呼了一口气,抱起来就大声朗读道:“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缮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 书行殿从未如此这般喧闹过。 探水听着耳朵阵阵轰鸣,可看人家王爷,就一旁捧着书卷,时不时的瞧瞧这位用功的学生,脸上没有半分嫌弃之意。 折腾了一会儿,苏赋赋可算是读完了,嗓子都干了。 探水将泡好的茶端来,苏赋赋渴的厉害,一饮而尽。 身侧的赵与歌便开始给她细说起来,通讲完大意以后,便教她写策论之时应注意的地方。用词,用句,排列,等诸多细节。 第十七章 忘记了身份 张楚然正在寝殿里绣花,听殿中小侍女说,王爷这几日答应了替五皇子教苏家大小姐读书,因着对苏赋赋的喜欢,她便去膳房亲手熬了汤水。 清翩一路提着食盒,道:“主儿,咱家王爷这几日是不是跟苏家大小姐走的有些近了?” 清翩虽然问的很浅,可是她的意思张楚然明白。 她温柔浅笑道:“苏姑娘是五皇子的心上人,你还担心王爷对她动心思?不会的,王爷不是那种人。只不过是这苏姑娘招人喜欢,昨日又搭救了王爷生了感激之情。” “是,这苏姑娘搭救王爷那知恩图报应该。可府上人说,这王爷已经去送过谢礼了。再说,这读书之事,谁人教不成?咱家王爷偏要操这份闲心?这自古都是离嫂嫂、弟妹远远的,免得被人传闲话。王爷可倒好,上赶着往前凑。” 听清翩越说也没边儿了张楚然簇了下细眉,道:“清翩,你一向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今日是怎么?这话,往后可不准再说了。” 清翩确实不是那长舌之人,可事关到自己大小姐,她顾虑的多了自然话也多了。眼下也不想应,直到张楚然再看了她一眼,她才勉强应了声。 “王爷,张孺人来了。” 赵与歌勉强应了声。 迎了主仆二人进门后,张楚然见赵与歌一脸的严肃正盯着苏赋赋,便未敢吭声,只去了茶桌前。 等了足足一刻。 苏赋赋写完了,一抬头一瞧张楚然竟在殿中,忙起身甜兮兮道:“然儿姐姐。” 张楚然看着眼中微有倦色的苏赋赋起身迎她一同坐下,道:“学累了吧?” 苏赋赋回头看一眼赵与歌,小声拉着她桌前坐下猛点点头抱怨道:“我大气儿都不敢喘……” “是嫌我太过严厉吗?” 赵与歌身后听得一清二楚。 张楚然浅笑了笑,柔声道:“王爷,妾身熬了参鸡汤,给你们提提精神。” 她说着,清翩刚从食盒中端出一碗想递到苏赋赋眼前。 赵与歌坐下来道:“苏姑娘昨日喝了三碗人参汤后气燥鼻中出了血,今日这碗就不要再喝了。” “一碗不碍事的。” 这个时辰了,苏赋赋饿了,还是自说自话着接到了自己跟前。 赵与歌却干脆夺过来道:“晚膳想吃什么,我便吩咐上,这汤你是不能喝了。不然,血滴在我的书卷上怎么办?那些可都是古籍,我会心疼死的。” 苏赋赋控制不住的翻了个白眼。 张楚然一旁急忙安抚道:“那我去给你熬点梨汁去去火可好?” 没想赵与歌又拦着道:“她在王府待不了几日,这事你就不要费心了。” 眨眼间赵与歌就将两碗汤水都喝了个干净见底。 苏赋赋被馋的抿了抿嘴唇,抚着肚子道:“那晚膳我想吃…” 她点完菜,便又被赵与歌撵去书案前看策论,探水去了膳房,张楚然也知趣退下。 天生暮色,书行殿里也渐渐暗了下来。 赵与歌起身点了灯,就听苏赋赋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唤的很是厉害。 赵与歌靠前来看着她打趣道:“书读了没多少,饿的倒是挺快。” “然儿姐姐熬的那汤都被你喝了,你自然不饿。而且不光不饿,还撑得慌吧?” “楚然熬汤的手艺可是极好,喝不够的。” 听赵与歌夸起了张楚然,苏赋赋来了精神,托着下巴问道:“三哥,我倒是从未问过,你们有孩子了吗?” 赵与歌闻言表情明显不自然了起来。 猜想着晚膳也该送来了,便没有回话自顾自踱步到了茶桌前。 苏赋赋却放下书卷追了上去,对面坐下道:“你躲什么呀?聊会儿天呀!” 赵与歌这才垂目迟迟道:“她入府没多久,还未有身孕。” “我就说……我看那日你抱宣虎和玉美的样子有些无措,不像是当了爹的人。那你们抓紧呀,也生上一双儿女,没事就过去跟茸儿竹儿一起玩儿,多热闹。” 赵与歌听着她的话才回过神,在她心里,他只是赵承延的三哥,她温柔的然儿姐姐的相公。 他神色一时黯然,煮好茶,殿外探水也提着食盒来了。 赵与歌给她递上银箸,看着她淡淡道:“你跟五弟,是不是也该寻个好日子了?” 苏赋赋,顿了手,懵色道:“什么意思?” 赵与歌再不动声色问:“你跟五弟成亲的日子呀,该定了吧?” 苏赋赋歪头看他。 “你们怎么跟我娘亲一样瞎想呢?我跟赵承延就是亲戚,你往后可别再乱说了,这若是被别人听后当真了,可就麻烦了。” 她这是何意? 那日五弟衣衫不整的从寝室出来的事不说,那茸儿竹儿喊的姑父怎么解释? 他绝对没听错。 他转目看着跟只小松鼠一样腮帮塞得满满的专心吃饭的苏赋赋,但她的性子没有就是没有的。 两人将吃饱,正喝着汤,阿施跟陈直疾步来了。 “大小姐,府上出事儿了…” 两人落了汤碗急急起身出门,阿施一旁道:“今日那乔小荷是陈大小姐爹爹要纳的妾室,而且那乔小荷刚有了身孕。今日夫人就是听说了这件事,才去找了那乔小荷。结果那乔小荷是个硬茬,两人不欢而散,夫人就去了陈府,结果就撞见那陈大人的娘亲跟她的一众亲戚在那儿劝陈夫人息事宁人,接受此事。那赎身之事,就是这陈老夫人所为,听闻花了一万贯。说什么……陈夫人生不了儿子,就不该拦着她儿子纳妾。夫人一气之下,就带着陈夫人回了府。然后……那老夫人就随后跟来了……” “早就听陈蓁蓁说她跟她祖母关系不好,这下可真是麻烦了。” 赵与歌在一旁提醒道:“这是长辈之间的事情,你小辈不要插嘴。苏夫人是个行事有策的人,你别跟着添乱。” 苏赋赋不服,瘪嘴道:“三哥……我今天不就是撒了一个小谎吗?你也不用如此不放心我。” “苏大小姐终于承认撒谎了?” “哎你这人……” 第十八章 难理家务事 苏国公府前,除了乔迁的那日,从未如此热闹过。 刚出王府就看见自己门前的灯笼下聚了一堆的人,又吵又嚷着。 苏赋赋除了表姐那一次的鸡毛蒜皮,这是第二次如此直面这种乱糟糟的家务事。 她显然很是无措,茸眉微蹙着跟众人步前。 “此事说到底是我们的家事,你与知絮再好,那也是外人。不能仗着你二品诰命的头衔,就欺负我老身。” 人群里那青丝掺着些许白发的老夫人白氏,端着微胖的身子,厉目看着李小荔直言着。 她身旁还跟着不少女眷,她们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李小荔多管闲事,什么你们家有儿子,却让陈家断了香火,站着说话不腰疼等等。 李小荔微微扬起下巴,“陈老夫人,您当年带着陈大人上门求娶之时,可是应下不纳妾的。怎么过了十几年,这话就当没说过吗?” “此一时彼一时,知絮若能给我陈家生下一子,我自然不会答应我儿纳妾。可如今她生不了,就这么一个干巴巴的闺女。他可是朝中重臣,没有个儿子,被人笑话不说,那老了谁给他养老送终?” 陈蓁蓁一旁气的脸上涨红,道:“祖母,你自嫁入陈家门就被曾祖母收拾的厉害,她给曾祖父屋里添了三个小妾,您那日子过得焦头烂额,勾心斗角。所以你就见不得我娘亲这里清净,也想让我娘亲受受折腾。所以自娘亲生下我以后您就没事儿上门催促,害得她月子都没踏实,后来再怀上,您请了那大夫来诊脉,说是闺女,让我娘亲堕胎,我娘亲不应,您就三番五次上门,最后我娘亲因为整日吃不好睡不好,孩子不足两月,没了。然后您就又开始催促……” “祖母那是关心关切。如果你是个男子,祖母至于如此吗?” 说着她转目看着李小荔,“苏夫人,赶紧让知絮出来,大晚上在别人家待着是怎么回事?” 李小荔翘了下唇角,慢而有力道:“知絮是我最亲近的闺中好,如今王家伯母已逝,她大哥刚去江西为官,这里……苏国公府便是她的娘家,我李小荔就是她的娘家姐姐。她想待多久就多久……老夫人如此着急让她回去,说白了,不就是怕明日回京的陈大人知晓此事吗?他们夫妻都没有谈妥的事情,你擅自办了。搅得家宅不宁,我倒是想看看,陈大人回来如何决断。” “她怎么如此说话?” “对呀,明明让陈家乱成一团的是她。” 众妇人七嘴八舌着,不远处陈直跟一个男子说了几句后步到赵与歌一旁附耳低语了一番。 他点了点头,就见并蒂街上来了两辆马车。 车上下来几位男子,看样子是老夫人那边的女婿,侄子。 最前头的那个中等个头的是白氏的二女婿,他大步过来,蹙眉打量了一眼李小荔,跟白氏道:“娘您跟她废什么话,进去带人才是。”说着跟身后人吆喝道:“都别愣着了,一堆儿进去将嫂嫂请出来。” 众人闻言一拥而上,在边儿上站着的苏赋赋想上去拦,结果赵与歌快她两步,上前就冲着领头的男子胸口来了一脚,将他踹到了涌上来的人群里。 “哎呀……”陈家人顿时叫嚷着乱作一团。 待那挨了一脚的男人被众人扶起来,他捂着胸口看着赵与歌问:“你哪家的?” 陈直带人左右拱卫,探水一旁道:“这位是端王殿下。” 众人一愣,左右相看,纳闷赵与歌怎么会搀和苏国公府的事情? 被踹的男子满腔怒火顿收,转而垂目卑微道:“在下工部营造司侍造刘开源,见过端王殿下。” 赵与歌听到这名字转头看着陈直暗暗挑了下眉头,然后跟刘开源道:“刘侍造,你可看好了这匾额上的四字,苏国公府,擅闯此府,那可是要砍头的。不能仗着陈大人和苏国公是挚友,就放肆…苏夫人已经对你们够客气了。” 刘开源跟着讪讪一笑,“是是是,我们小辈……见不得老夫人着急。再言,我们如此做,都是为了陈家好。” “本王相信刘侍造的话,只是,为了陈家好,那便应该坐下来慢慢商议才是。”说着他提了提唇角,“方才本王一时着急,不小心伤了刘侍造,就请刘侍造到府喝盏茶,以示赔罪。” 话完,他很是客气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刘开源一个小小侍造,让王爷这般好生请着,心里有些飘了。 他左右顾盼片刻,跟白氏道:“娘,王爷说的有道理。今日这时辰已晚,就回去吧!明日,明日一早再过来聊。” 交代完,他便随赵与歌走了。 白氏跟着看了眼天色,只好道:“那苏夫人,我们明早过来再说。” 众人就此离开,苏赋赋偏头看着将进了王府的赵与歌,心里竟有一丝踏实。 …… 踏进行云殿,走在前面的赵与歌一抬手,陈直就带人将刘开源按在了地上。 “哎王爷,不是来喝茶吗?您这是作何?” 赵与歌自顾坐到茶桌前,理了理袖口,才抬目看他,道:“端王府的茶哪里是那么好喝的?” 说罢,他接过陈直递过来的木盒,将那断箭往他眼前一丢,问:“认识吧?” 刘开源目色一紧,慌摆摆头,“不认识不认识。我们营造司的箭都有标识,这……怕是私营坊里做的。” “你放心,本王与你无冤无仇,你只需说清楚这批箭去了何处就好。至于你以公谋私之事…跟我无关。” 刘开源却还是头摆如拨浪鼓。 赵与歌微微有些不耐烦了,探水一旁递了茶,他端起来,看着刘开源目中拢起阴鸷,道:“这盏茶落下之前,你说了这杯茶请你。不说……今晚就撒在你坟头上。” 一旁的陈直嗖的拔了剑比在了刘开源的脖子上。 那冷飕飕的利刃,吓得刘开源身子直发颤,他蹙眉看着赵与歌那将落的茶盏,一咬牙道:“送去了洛山北,但谁要的我并不知晓。他们只让我按吩咐放在洛山北三里处的山洞里。” 第十九章 想念一个人 行云殿外,陈直看着刘开源走远的背影低声道:“王爷,那四皇子的死士窝就在洛山。那此事,看来就是他所为了。” 赵与歌淡淡颔首,“嗯,苏皇后就算想动手,也不会挑赵拓不在洛京之时。而这赵成喆,从他派人去焦阳……我就觉得事情不简单。不知道这小子还在盘算什么?” 毣毣夜风里,赵与歌带着探水去了书行殿。 到了二楼书房,他先去看了看对面的方窗,还是黑漆漆的。 他心想着,她们定是在别院里议论适才的事情,他能想象出苏赋赋坐在那儿插不上嘴的模样。 这一晚,苏国公府春和园的灯一直燃到子时才灭。 翌日,屋里屋外气闷的很。 舟山堂里,许邈就觉苏赋赋今日尤其的勤奋而认真,也没有平日的嘻嘻哈哈。 “苏姑娘今日有些不同呀!” 她垂目叹了一气,望着窗外烈阳下的嫩竹道:“嗯,不能再让娘亲为我操心了。” 许邈看着突然深沉的苏赋赋倒是想起了要说的事情。 “对了,苏姑娘。这几日我想了一下,再过五日国子监就开学。以后我白日忙碌,但晚上有些时间。只不过国子监日入四刻才放学,那里离苏国公府要半个多时辰,而我还需人定之时回府做半个时辰功课,这授课的时间便只剩一个时辰。实在太少……我想,不如我在国子监旁的洛河赁艘船,每日苏姑娘日入之时就去船上等我,我们边赏景边学画如何?” 五日后? 苏赋赋本来觉得许邈的十五日田假很久,没想眼看就到了日子。 她还真没有想过他上学以后,谁来教她? 只是那日听王爷说他离秋考也不远了,如此占用他的功夫,是不是太麻烦他了? 她一时拿不了主意,想等赵承延商量。 便道:“那容我这几日想想。” 许邈温和应下,心里却已经在憧憬着带她游船的事情了。 …… 未时苏赋赋跟阿施准点进了书行殿。 进门一瞧,赵与歌正在茶桌焚着香的茶桌前泡茶。 “三哥好。” 苏赋赋靠前恭敬行礼问了好。 赵与歌方才听到殿外她的脚步声,这心里就如同种了一片芦花草般,毛绒绒的…可他还是装作一心弄茶,极其闲适的样子,只淡淡地看过她一眼,藏起过多的笑意道:“坐吧!喝口茶再开始学。” “倒是从未问过苏姑娘喜欢喝什么茶。” “都喝,不挑。” “难道…就没有特别喜欢的?” “特别?嗯…搁盐巴的不搁盐巴的,花椒的不放花椒的,扑子蛮的普洱,还有现在喝的蒸青绿茶我都觉得各有各的好。当然,王府的茶自然比外面那些酒肆里的要顺口些。” 她一口气说完,眸子盯着赵与歌,甜甜一笑道:“昨晚多谢三哥,你那一脚,深得我心。不过你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招数,好厉害。那刘开源挨了揍还笑滋滋的。” 赵与歌倒也无法跟她说实话,就抬了下眉头。 “那今日呢?事情如何了?” “李小荔也是个人精,昨日听那老夫人口口声声说只要有人给陈叔叔养老送终,就不会让陈大人纳妾。今早她们一来府上,我娘亲就说,让我哥哥认陈大人为干爹,不慌不忙地打了那老夫人一个措手不及。不过那宅斗多远的老夫人也不是吃素的,马上说,那乔小荷肚子里有亲生的,不劳烦。还说要把乔小荷的孩子送给王姨来抚养。好似她多么疼惜王姨这个儿媳似的?反正,总而言之,这个老夫人根本不是为了什么香火,她就是要让乔小荷进门,让王姨也吃吃她当年的苦。” “然后呢?” “我娘亲跟王姨一起回去陈家坐镇。” “令尊行事定然有策,你就无须挂心了。” 两人再喝过几口茶,赵与歌便带她去到了书案前。 苏赋赋一眼就看到了纸张上的题目…焚书坑儒之论。 又考? 苏赋赋拿墨扒拉过砚台来边研磨边在心中打起了腹稿,待磨磨唧唧坐下来,足足过了一刻,赵与歌就在她耳边有些催促的意思,道:“答吧!” 苏赋赋才起笔行书:“秦始皇自诩功高三皇,德迈五帝,欲厚今乃焚古…” 一开始写的倒是通畅,可写到坑儒的部分便有些拖沓了,以至于这千字的策论,她行到不足五百字就开始卡卡顿顿,思绪一时也飘得远远的。 考试前,我要不要去庙里绕香炉三圈给脑瓜开个光呀? 最好再来上一张开智的符咒,成灰喝下。 “咚咚。” 赵与歌见她手在发髻上摩挲,时不时又摸摸须发,便知道她定在开小差。抬手在桌上敲了两下,将她的魂一下给抓了回来按回了身体里。 苏赋赋歪头看他,撞上了他严厉的眼神。 就这一刹那……苏赋赋无比的希望赵承延站在她的眼前。 她想他了。 许是心意相通,她心里刚念叨完,书行殿外小太监传话道:“王爷,五皇子来了。” 话声飘渺未落,那书行殿的门就开了。 门外水纹淡蓝圆领宽袖袍的赵承延一身清爽迈进殿中,看着苏赋赋酒窝一陷。 “赵承延。” 苏赋赋喊着他的名字“蹭”就起了身。 赵与歌想不到他今日就回来了,目中闪过一丝落寞,看只一心看着赵承延的苏赋赋语气寡淡甚至还有些刻薄道:“安心写你的。” 未几,他转目看着赵承延,边稳步下了台阶边关切道:“苓妃娘娘可是都好了?” “风寒发了热,人有些昏沉,现在无碍了。” 赵承延回着话,眼中再偷偷瞄过苏赋赋一眼,跟赵与歌两人去了茶桌前。 苏赋赋瘪瘪嘴巴又坐了回去,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因赵承延回来了一时高兴地血脉都通了,刚才混沌的脑袋里竟然出现了一条清幽小径,苏赋赋顺着摸索,通篇写完,竟然丝滑的很。 “三哥,我写完了,您过目。” 苏赋赋抓着纸张脚下飞奔下了台阶,上前递给赵与歌后就一屁股坐到了赵承延身旁。 第二十章 他魂不守舍 苏赋赋方才耍弄发髻,那髻上的花簪便有些歪了。 赵承延俊美的脸上铺陈柔情,随手便给她轻手取了下来重新给她戴正了。 两人谁都没有觉得这举动太多亲昵。 反而是殿中的阿施、探水和余光将两人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的赵与歌,各自脸上表情微妙。 赵与歌不动声色的垂目看完她的策论,才递给探水,跟苏赋赋口气冷淡道:“比起昨日略强了几分。” 只是上一息还想着就此不要再跟着掺和的他,还是忍不住跟赵承延叮嘱道:“我给苏姑娘翻出几卷名家策论,你带着她多行学习。还有,她只下午读书的话时辰远远不够,最好每日都延时到子时。” 说到时辰,苏赋赋想起许邈跟她商议的事情。 “许公子说,等他回国子监以后白日便没有了空闲,晚上时间紧张,商议着可每晚跟我在国子监附近的洛河船上学画,我这还未想好应不应。” “不应。” 赵氏两兄弟居然出奇的异口同声。 苏赋赋被惊的小鹿眼一恍。 这同为男子,许邈的心思他们自然猜的透彻。 那游宴上,船外一堤烟月斜照,邻船若歌女弄弦、清曲助兴。再有两岸灯火寂寥,只有身旁人。那许邈若再卖弄些才情,赋赋心思如此单纯,万一着了他的道,一时天雷勾地火可如何是好? 岂能让那小子得逞? 赵承延醋意的眼波来回浮动着先道:“你玩儿心如此大,在那游船上如何能定下心来作画?” “奥…那我就再跟许公子商议商议,换个地方。” “你的画,我来教!” 赵与歌端着茶盏冷冷淡淡的丢出一句甚是关键的话。 往后的几日过得都极其平淡。 李小荔自那日去了陈家就一直未归。 也不知道事情如何了? 不过她也不担心,毕竟李小荔是个极其睿智的女人。 只不过将门之后,性子不似书香门第的嫂嫂温而不燥,她更果断,干脆,也会冲一些。 自昨日国子监开学。 苏赋赋的策论功课,便改成从早学到日入。 这不一大早苏赋赋府上吃过饭就打着哈欠来了端王府。 到了府前就遇见了赵与歌。 他垂目落肩,看起来有些失魂,苏赋赋恭敬跟他问好,他眼中才有了光亮。 “三哥身子不舒服吗?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没事。” 说着他下意识摸了摸发闷的心口。 苏赋赋知道他是强言无事,但也不好再多问,朝他福了福身子刚要进府。 赵与歌却又突然道:“好好读书。” “是,三哥。” 苏赋赋脆声应下后赵与歌上了马车,探水就没事了,跟苏赋赋一并入了府。 “探水,三哥这是怎么了?从未见他如此过,跟丢了魂似的。” “王爷昨夜歇在梨花殿,今早起身更衣时发现随身的帕子不见了,如何找也找不到。又命人将端王殿,行云殿和书行殿里外都寻了个遍王府也还是一无所获,王爷这才如此的。” “那帕子难不成是王爷过世的母妃所绣?” “王爷也记不得了,但那粗糙的绣工绝对不是蔺贵妃的手艺。” “不记得?年纪轻轻便不记事了?” 探水再摆摆头,话道:“王爷去年正月受了伤,自那后有些事情便不记得了。” 苏赋赋心中大呼巧了。 “我也是去年在西塞受了伤,人和事忘记了好多。看来,当时这三哥也伤的不轻呀!” “是,皆是内伤,休养了几月。” …… “主儿,您别找了,这都找了两个时辰了。” 梨花殿里张楚然自赵与歌说帕子不见以后到现在这脚就未住下。 倒是把清翩看急眼了。 张楚然走到殿中的绣满梨花的坐榻上来回摸索着,道:“那帕子王爷很在意的,你没看他脸色都变了,可千万要给他找到。” “主儿,小的猜着那帕子定是王爷以前的心上人绣的。一对梨子是何意?谁不清楚?主儿您还猜着怕是云旎公主送的。可贵为公主定是行事有度,怎么可能绣那种含情的花样送给哥哥?再说,那帕子丢了也好,王爷今日不就用了您给绣的那条了吗?待过几日王爷用顺心了便会将原来那条忘干净了。” 张楚然可不是那种贪心的人,王爷对她这般的好,她很是知足。 即便王爷真的曾经有过心上人,她也不会过多在意。 毕竟王爷这般完美的男子,天下为之倾慕的女子多到数不过来,她能头一个进端王府,跟他同卧而眠,已是受了天大的恩赐了。 “我在意的是王爷,王爷好我便好。清翩,你快些帮我一起寻寻才是。” 清翩极不情愿的应了声,眼中朝水绿衫子的袖口看了一眼。 这一日过得不算快。 因为赵承延好似从端王身上学了些什么,分明比之前苛刻了许多,虽然他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可他一天出考了三次策论,将苏赋赋都考蔫儿了。更甚的是到了晚膳的功夫,赵承延竟然动了再出一卷的心思,吓得她赶紧开溜带着阿施来了梨花殿。 “然儿姐姐。” 苏赋赋进了殿中,眼珠先左右瞧了瞧,望着一室的淡雅跟慢步迎过来的张楚然道:“然儿姐姐,你这寝殿布置的倒是让我猜出了天宫的样子。清冷,高雅如你人一样。” 张楚然今日翻了一天的帕子脸上有些疲倦,脚下也慢了些。 等她嘟嘟说完,她才到了跟前,浅笑道:“都是王爷花的心思,若是我自己来,倒是布置不出这番韵味。” “三哥如此心细如发?想不到呀!说来那日他还夸姐姐,说姐姐的汤做的极好,他喝不够。” “王爷他总是不吝夸赞。” 两人到绣屏前的坐榻上坐了下来,清翩一旁煮茶,张楚然再问道:“晚膳想吃什么?” “我不在这里吃,我就是来然而姐姐这儿躲躲,不然赵承延又要给我出题。我玩上一刻便回雨晴殿吃饭,吃过后三哥就该授课。这样,赵承延就拿我没招儿了。” 苏赋赋甜滋滋地说着,全然没有在意到那边清翩眼中对她的不喜欢。 煮好了茶,清翩靠前来给苏赋赋递茶,苏赋赋正跟张楚然说的开心,一个手舞足蹈,手背撞在茶盏上,清翩虽然端的稳,可茶水还是溅到了苏赋赋胳膊上,烫的她赶紧拎起衣袖,又摸索出帕子拍了拍衣袖上的水珠。 “苏姑娘没事吧?” “我没事,清翩你没事吧?” 清翩看着她只微微客气着摆了摆头。 正继续闲谈,就见殿外有位小太监脚下飞快的跑进殿中。 清翩正欲喝斥,就听那小太监急语:“张孺人,出事儿了。府上突然来了好多奉旨查案的人,奴才听说有大理寺的,刑部的还有御史台的,乌糟糟的少说百十人。” 第二十一章 去趟御史台 张楚然哪里经过这种事。 眼下愣了神,倒是苏赋赋急问道:“王爷可是回了?” “回苏姑娘,王爷还没回呢,那府前五皇子在那儿招呼着,小的们也乱了章法,就先过来告诉张孺人一声。” 苏赋赋拉着有些懵色的张楚然,跟那小太监道:“快带我们过去。” 到了府前,赵承延疾步奔过来。 “今日二哥负伤返京,一并带回几位刺客,那些刺客起初供词说是受四皇子指使。可待下午御史台再用刑后他们剑指端王府。言,皆是三哥授意。皇上命三司急办,他们这才奉旨入府搜查取证。” “我表哥受伤了?伤势如何?” “伤势如何尚未可知。” 苏赋赋垂目心道,端王刺杀我表哥? 可那日我们也被刺杀了,而且那些人分明对他动了杀意,她这个习武之人一眼便能看出,而且那毒针也不闹着玩儿的。 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他是故意让她去的。 一来为给他作证,二来为了做戏逼真他可能要受点伤才对,但若是有她在身边,没有受伤也在情理之中。 争权夺位的故事苏赋赋在军营里听过许多了,对其中的人心诡谲也略有耳闻。 这端王也本就是一眼看去城府极深的人。 苏赋赋并不敢说像信赵承延那般全然信他。 几人正焦躁不安,赵与歌回来了。 方才探水早一步出门去截下了他的马车,告知了此事。 如此搜查,府上定是有什么可以搜出来的东西。 他命探水赶紧去找舅舅,让他务必命席元亲自去景德镇,尽快将这赵成喆与他表弟官窑的瓷官儿李逢墨以公谋私的证据带回来。 那四皇子若不想鱼死网破,自然会想办法处理掉那些乱说话的刺客。 赵承延几人见他面上淡定从容地跟三司来的领头办差的说着话,便猜着应是没事。 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就有两簇人急急忙慌地奔了过来。 “搜到了…” 一簇人抓着鸽子,还有一个簇人手里帕子包着什么。 “这是放落到鸽房前的鸽子,夹着一信条。” 刑部的人打开来看了一眼,转目看向赵与歌叹了一气。 而另一簇大理寺的人打开帕子,里面是……梅花针? 未几,御史台便跟赵与歌恭敬有礼道:“端王殿下,那就劳您跟我们回去吧!” 苏赋赋“蹭”就冲了过去。 蹙眉的赵与歌看着她目色一惊,只听苏赋赋道:“我单独跟你说句话。” 赵与歌目色沉沉地随她往旁走了几步。 “苏姑娘,授画的事情我怕是爱莫能助了。” 苏赋赋一个白眼,道:“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我就问你你有没有利…” 她吞吐了半天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就是信他的,还问什么问。 想明白了她索性跟那些差人道:“带我一起走,那晚遇刺之时我与他在一起,我要给端王作证。” 赵与歌就算有十成的把握那计策奏效他也不会应,更何况他没有。 他紧色看向赵承延道:“带苏姑娘赶紧走。” 赵承延会意上前,“赋赋,皇上明察秋毫,定能查清的,我送你先回府。” 苏赋赋却不肯。 执拗道:“皇上如何我管不得,我只管将我知道的看到的说清才是,那梅花针那晚我们遇刺之时那些人也用了。若不是我挡了,这些染毒的针早就要了王爷的命了。何来这个还能喘气的王爷?” 三司的人,尤其是御史台的那位当差的,靠前吓唬她道:“这位姑娘,我们可得先跟你言明,此案关系皇室,你去的地方可不是锦衣玉食之处,是入牢。一旦进去,皇上不发话,那是出不来的。” “知道,不就是间牢房嘛!再说,你们也不敢将我如何?” 御史台的差人虽从她身上的衣衫发饰上看出苏赋赋是位富贵千金,但也好奇眼下王爷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一个小姑娘家口气还敢这么大,会是谁家的? 便比方才恭敬了几分道:“敢问姑娘是何家千金?” 苏赋赋抬手戳了戳东边,道:“苏国公府,苏赋赋。” 御史台的人顿时瞪起了眼。 说话都有些磕巴了,道:“苏苏…大小姐,那…您这般金贵身子,您去那儿?” 苏赋赋再次笃定的点了点头,“走吧!不过你们那儿伙食如何?我这晚膳还未用呢!” “伙食通为四菜一汤,但您和端王去自然还要加菜。” 赵承延和阿施目中都快要急疯了,苏赋赋竟然大大咧咧的跟御史台的人边聊着边出了府,将要上马车之时还心大地跟他们摆了摆手。 马车一溜烟就到了御史台。 两人各自赴审,待问完话签了字后入牢。 但与其说押着两人入牢,不如说是恭请,尤其是苏赋赋,皇后堂侄女,马毬场上皇上跟她说话都得哄着两分。再言,她只是来配合审查,无罪之身,自然更好好款待。 就算本来的男女不同牢,也为她改了,赵与歌回牢后刚到桌前坐定。 身后的卷帘却突然被掀开了,他惊色回身一瞧,苏赋赋正隔着木栅栏举着他这边的卷帘朝他一脸甜笑。 “你怎么会?” 赵与歌边问着边拽着卷绳线将卷帘拉了上去。 苏赋赋这才松了手,脑瓜卡在栅栏中,双手环抱着栏杆豁朗一笑道:“为了解闷呗,如此我们说说话,多好。” 赵与歌此时心里不安,哪里有心思跟她说笑? 可不等他再静心多想,隔壁的苏赋赋就热络道:“三哥,我都跟他们一五一十的说清了,放心,你一定没事的。啊…对了,帕子。” 说着说着,她就从怀中拽出了一条帕子递给了他。 上面绣着一对相依的水鹅梨。 确实是赵与歌的帕子。 苏赋赋在梨花殿被茶水烫到后,正拿着帕子擦胳膊,逢小太监疾奔过来,她一走神帕子就掉了,就落在了坐垫与榻体的缝隙处,她一边看向跑过来的小太监一边拿起帕子,却见坐垫下还微露出了些帕角的样子,她顺手去拨弄,果真拽出来一条。 她下意识觉得定是赵与歌满府上找的那条,可还未等她跟张楚然说,就听小太监说府上出了事。 她心里跟着一晃,随手就两块帕子胡塞进了怀里。 眼下倒是想起来了,赶紧还给他。 并道:“去梨花殿玩儿的时候看到的,本来要给然儿姐姐,可偏巧遇到府上出了事,没顾上。” “多谢……我找了许久。” 赵与歌见到这帕子心里顿时安稳了大半。 第二十二章 睡得真是香 狱卒送来了饭菜,牢内的这方桌被摆的满满当当的。 苏赋赋喝了口白水握着竹箸刚要开吃,却见背身坐着的赵与歌依旧还是端端正正的干坐着,那箸也不拿,水也不喝。 她便纳闷道:“你怎么不吃呀?” 赵与歌自然不敢吃,眼下到底是何人诬陷他都不得而知,如今三司里随时会有人借机对他下毒手,他为保命,也得忍着才是。 只好跟还未想到这些的苏赋赋道:“我不饿。” 苏赋赋起初以为他心中苦闷吃不下,可等她喝了一口汤后,她突然就猜出了缘由。现下有人陷害他,不管是为了什么,自是想要毁了他甚至是置他于死地。那样的话,自然是各种腌臜手段都会用上的,而最让人不好躲避的,就是这菜肴。 “三哥。” 听到她青果般的甜声赵与歌忍不住会去看她。 就见苏赋赋挪着凳子贴到了栏杆旁,给他递了一杯水。 赵与歌微微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听她道:“喝呀!” 她的眼神满是关切,而且那眼神中跟他暗示着什么他看的懂,她已经看出自己所处的窘境了。赵与歌当下心里的兵荒马乱皆都消失殆尽,就仿佛背后有了靠山一样,接过水都喝了。 这还未完,苏赋赋扭头将碗中的米饭分出了一些在一处青菜盘中,又夹了一些炖肉,蛋卷,笋添到了碗中递给了他。 道:“你吃完了我再给你夹。” …… 水足饭饱。 苏赋赋身子慵懒地靠在了栏杆上,打量起这大牢。 不愧是关押皇亲国戚的地方,四四方方的牢里,角落里放着雕着如意花样的褐色落地灯架,脚下踩着光滑的青石板,卧榻上是崭新崭新的被褥,闲来可以看书,可以跟隔壁牢房的人对棋,安寝时怕扰时还可放下卷帘,得一丝清净,真是舒坦。 她渐渐有了些困意。 却听赵与歌在她耳边突然低声问道:“你想寻个何样的夫君?” “夫君?” 苏赋赋困意的眸子望向脚尖沉思了片刻,那青果般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应该……是跟我爹爹,哥哥那样的人。骁勇善战,处事果断,感情上又绝对专一。” “那苏姑娘言下之意,三妻四妾的男子便不在你的考量内?” “当然,虽说这世道三妻四妾比比皆是,很是平常。可是……绝非所有人都得如此。我想要的,就是得一人心……春来一同赏花,烈夏一同吃冰,秋叶一同切剑,冬至…一同淋雪。” 苏赋赋语调平淡地说着。 却让人莫名跟着生出一种憧憬来。 她想要的太美好。 他给不了。 但他知道谁能给她。 赵与歌目色瞬间暗如牢外今日的夜色,半点星光都没有。 赵承延才是她的良配。 他清楚记得那日夜亭中,即便是四下蛙声聒噪,但赵承延的那一句,‘这辈子只得一个苏赋赋就知足了’的话,一时将所有的声音都盖了下去。 入夜,牢中各处的烛光也暗了下来。 赵与歌目视着房梁,揣测着眼下的局势。 自己不是赵拓,如何喊冤,父皇也不会信自己的话。 好在有苏赋赋,她的话虽然父皇怕也信不了几分,但终归是人证。 明日父皇会诏他们入宫面圣,有她的证词,加之此案并无人丢命,不会迅速结案,拖个六七日等到席元回来问题不大。 只是…他担心若她再留下,赵成喆也会对她下手。 明日面圣后得让她赶紧走。 赵与歌无比身乏却毫无睡意,四下寂静中他歪头看向对面床榻上的苏赋赋,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如个孩子一样。他再捱不住了,干脆转了身面向她,倒也不知为何他的手牵出了胸前的帕子,那上面淡淡的香气,同她随身帕子的香气一模一样,是她身上的香气。 不多一会儿,心思深沉的他握着帕子也睡着了。 可是皇宫里,翎宝殿的赵成喆睡不着。 他穿着一身皓白里衣,在寝室里拖着捆着麻布的伤腿围着桌子负手晃悠。 太监李书在一旁垂目陪他一起等着信儿。 等了好久,门外总算有了脚步声。 黑衣的肖海门外进来,门外的小宫女紧色合了门就殿外去了。 “四皇子,我们的事儿没成。” 赵成喆咬着后槽牙问:“没成?为何?” 肖海再恭敬禀告道:“今日搜府我们依照吩咐放了铁证。可谁想,那苏国公府的千金苏赋赋冒了出来,要作证,便与端王一同关押进了御史台。而且还在邻间住着,好似防备着我们。用膳喝水都是用的她的,我们准备的都没用上。” “这小丫头,是活腻了是吧?” 赵成喆闭眼咬着牙恨得厉害,本来想给赵与歌安上畏罪自杀的名头,尽快了了这事,以防夜长梦多。 谁想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李书一旁道:“要不要将她也顺带了了?” 赵成喆摆摆头,“若她出事,皇后和苏国公都不会轻易让此事过去的,查下去,迟早会出漏洞。不可引火上身……”说着他目中狠了狠,“就让这赵与歌再得意两日,人证物证具在,刑部和大理寺都是皇后的人,御史台是我们的人,哪边都不会放过他,我看他还能如何挣脱?” 李书附和道:“铲除掉端王,只专心对付那母子便省心多了。” 赵成喆转目看向他,摸着小指的那道疤痕,唇角渐渐勾起一丝阴笑。 …… “苏姑娘…苏姑娘…” 大牢中初入一丝日光,苏赋赋就听有人喊她,她不应那人就扯着嗓子要命的一直喊,如同街上那吆喝戗菜刀的贩子般极其卖力,燥的她干脆捂住了耳朵。 狱卒见喊不醒,只好来请赵与歌。 开了牢门,赵与歌看着想要跟进来的狱卒,目含着厉色淡淡道:“外面候着。” 狱卒目色顿怂退了一步,回身去了其他狱卒身边去了。 赵与歌到了苏赋赋榻旁并未喊她,而是先拉着被子将她露在外面的腿脚盖了起来。 苏赋赋也早忘了自己身在大牢,下意识以为是阿施拉她被子,便没有任何反应,只安心睡她的。 心得大到何种地步才能在大牢中睡得如此放肆? 赵与歌满腹心事的矮身轻唤道:“苏姑娘。” 来回间隔着喊了几声,捂着耳朵的苏赋赋依旧呼吸平稳,睡意甚浓。 赵与歌只好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忽明忽暗的光线让苏赋赋有了动静。 她微微睁目看见了赵与歌在她眼前挥动的手,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她大大的眼睛滚了好多星星看着立在自己榻旁的赵与歌,坐起身兴奋道:“查清了是吧?可以回家了对吧?” 第二十三章 救你的路上 刚睡醒的苏赋赋脸颊红扑扑如同桃果,黑白至极的眸子又圆又亮,睫毛根根分明还直愣愣的,只有眼梢处几分软而上卷,那嘴巴红的就像树上的小樱桃。 将赵与歌看的脸一红,赶紧敛神道:“皇上召我们进宫。” “奥,还以为查清了放我们回去了呢!” 苏赋赋嘴巴里不满的嘟嘟着手边掀开被子,转身坐到榻边,晃着她那双嫩白的小脚先伸了个懒腰。 非礼勿视,赵与歌心头一紧急忙回过了身去,顺便给她遮挡一二。 随后御史台的人客客气气的伺候他们盥洗,用膳,跟两人一同上了马车。 这是苏赋赋第二次入宫。 她不喜欢皇宫。 虽说这里是蜀朝最最厉害的皇上的家,即便那黄色的琉璃瓦看上去是那么的威严华贵,可苏赋赋却觉得这四处高耸的红墙让她喘不动气。而且这里面的人个个都小心翼翼的,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事,都没有宫外的人痛快。 皇上在昭德殿,他们被押送到殿外,片刻有小公公出来请了两人入内。 “儿臣赵与歌,叩见父皇,吾皇万疆。” 赵与歌一改往日说辞,面容清冽严肃的对赵鹤鸣行了叩拜礼。 苏赋赋跟着跪地,声音小而甜的道:“苏赋赋叩见皇上。” 只是这话说出口后就如同石沉大海般,四下便再没有了声音。迟迟听不到皇上让他们起身,苏赋赋性子急等不了了干脆立直了半身。 就看着皇上那双鹰眼中正凝目盯着赵与歌。 苏赋赋一旁纳闷道:“皇上,我们要一直如此跪着吗?” 这可是在皇上处理政务的昭德殿中。 任何人行事说话都要忌惮几分。 苏赋赋愣是没觉出来。 赵与歌屏气敛息着微微斜目看向她,想让她赶紧闭嘴,不要惹事。 可苏赋赋不懂,还满目疑惑。 而皇上身边的殿中监王儒升,此时本应说,大胆,你怎么能跟皇上如此说话? 可眼前的是苏赋赋,皇后的堂侄女,宝贝的很,呵斥不得。 他便杵在一旁当聋子不吱声,让皇上自己对付。 赵鹤鸣被她问的一愣。 心道果然是苏义邦的亲闺女,行事说话不顾分寸的样子跟他爹如出一辙。 赵鹤鸣奈何不得,只得语气中找回几分皇上的硬气,便沉声不冷不淡道:“起身吧!” 两人这才恭敬喊着“谢皇上”挨个起了身。 “端王,你的供词朕已阅过。朕问你…你那日因何跟苏家姑娘同行?” “回皇上,因户部秦大人家中设宴盛情相邀,我便跟苏姑娘同往。” “秦朗?可那跟苏家姑娘有何关系?” “回皇上,前几日,儿臣带妾室与五皇子和苏姑娘同去了东城夜市,游玩之时苏姑娘看见了两位与家人走散的孩童,而孩童的爹爹正是御史台御史丞的秦大人,这才有了后来参宴之事。” 赵与歌一字一句恭敬话完,苏赋赋在旁边就有些嘴痒了。 “皇上,王爷说的都是真的。而且那日遇刺之时我就在一旁,看的真真切切,那王爷当时眼中都是惊恐的,他当时护着我,那抓着我手腕的那只手心都冒了汗。而且皇上您知道赋赋是习武之人,准确地说赋赋是比您身边的御前侍卫也半分不差的高手,对方可有杀意一眼便知,那些人招招冲着我们的死穴而来,毫无手下留情的意思。还有那梅花针,是江湖上最为歹毒的暗器,不起眼的三针全中必死。那晚若是我没截住那毒针,这世上便没有端王了。” 赵鹤鸣听到梅花针这里眼中分明有些急了。 可是他着急的却是…… “若是中了一针呢?” “一针便会终生慢咳。” “那苏家姑娘可是知道有什么法子可解?” “只要不是第三针全中便有方子解,而且方子并不复杂,只需九味药。” 赵鹤鸣立马目含喜色起了身,“那请苏家姑娘到这边将方子写下。” “好。”苏赋赋大喇喇应了声,就跟着他去了书架后一处小一点些的檀木案前。王儒升快手研磨,赵鹤鸣一旁些许焦急问道:“这方子,苏家姑娘如何知道的?” “记不得了,想来应是教我暗器的师傅教的吧!” 过了一会儿苏赋赋仔细写好用量,隔入时辰后便妥了。 递上前后她再道:“八日就好,不过一月内不可吃鲜物。” “好,真是多亏了苏家姑娘呀!朕得好好赏你才是。” 虽然赵鹤鸣不肯直言,但赵与歌猜的出,赵拓中了暗器。 赵与歌看着赵鹤鸣着急的神情目中暗了暗,无比不屑的冷笑在他的嘴角一闪而过。 苏赋赋嘴上说着:“顺手的事,皇上莫要客气。” 回到案前,赵鹤鸣看着赵与歌目中依旧含着不悦,道:“苏家姑娘的供词朕会参考,待三司协查这些日子,端王便安心待在御史台。” 赵与歌自知如此,只一如既往不动声色沉稳道:“儿臣自知百口莫辩,只言一句,此事并非儿臣所为,儿臣甚是冤枉。” 话完赵与歌又跪地重重地给赵鹤鸣磕了一个头,道:“父皇明察。” 赵鹤鸣未再接话,只转目看向苏赋赋笑语道:“我会命人送苏家姑娘回府。” 早膳时候赵与歌就跟她说让她今日面圣后赶紧走,她没应。 她担心自己走了若有人害他的话怎么办? 不吃不喝可是没两日就要饿死了。 苏赋赋脑筋一转,笑呵呵的看着赵鹤鸣道:“皇上,方才您不是说给我赏赐吗?” “可是想好要什么了?” “要他……跟我一起回去。” 苏赋赋抬手就指向跪地的赵与歌。 王儒升顿时跟着一身冷汗。 这苏家姑娘是真的虎呀! 赵鹤鸣唇角一抽,道:“他可回不得。” “那您方才那么大方的问我要何赏赐。”苏赋赋含怨说完又道:“赋赋本想等着过些日子考上鸿儒馆,给过些日子回家的爹爹一个惊喜,让他看看他这失忆以后的闺女,又恢复了从前的能文能武,让他在西塞也好安心。奈何眼看着考期将至,您将我精挑细选的授课先生给我扣了,那赋赋也不用考了,定是考不过了。” 说着她又跪了下来。 “那我也别回了,我就留下陪着先生吧!” 赵鹤鸣自然不想应,可苏赋赋如此赖着不走,等那苏义邦回了洛京,她再回去添油加醋的说点什么,让他误以为他在西塞为蜀朝卖命,自己却苛待他的掌上明珠,那可不好办了。 再言,他也着急拿着方子去太医院,便勉强应下道:“好。不过端王案结前不得离京,不得入大理寺。如若不然,当以谋害兄皇嗣之罪直接论处。” 第二十四章 该不该生气 外面日头正烈。 烘烤着马车中也热的厉害。 苏赋赋捱不住呼撩着不宽不窄的袖子起着风,赵与歌却依旧面色冷沉,仿佛他是在那幽暗的牢房中待过了几年的样子。 等他敛目看见苏赋赋鼻尖的汗珠后,抬手将腰间的扇子取出递给了她。 因车上还有两个御史台的人,苏赋赋见他默不作声她也便没有说话。 只接过扇子对着自己一阵猛扇,身上凉快以后她便没事儿端详起了这扇子,扇面洒金写了几行字,苏赋赋现在看见字就有些闪躲的怯意,可还是好奇的瞧了个明白,上面写着:“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 苏赋赋只装作看懂的样子很是深沉的点了点头。 目光一挪,对扇子下坠着的圆玉坠子又来了兴致,因这坠子中间的镂空蝙蝠珠子可以转动,她就合了扇子单捏着那珠子转来转去。 赵与歌凝目看着。 她是不是命里有些克我的扇子? 苏赋赋此时手里把玩的可是赵与歌最可心的一把,也是年头最长的,跟了他足有七个春秋冬夏。上面的那块工艺精湛的圆玉坠子是被世人夸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却英年早逝的宫廷玉师张伯罡的手艺,价值连城、绝无仅有。 赵与歌有些憋红了脸。 却还是心中道,她帮我这么大的忙,她喜欢玩儿就由着她吧! 只是他却不敢再瞧,只转头看向了别处。 苏赋赋还真就玩了一路,直到拐到了并蒂街上。 她撩起卷帘探头一瞧,正看见娘亲跟梅姑下了马车。 不是吧?李小荔怎么回来了? 完了完了完了。 苏赋赋放了帘子回身将扇子匆匆还给赵与歌,抬袖慌色摸摸额间刚冒出的一层汗,满脸紧张的样子他看的出。 “苏姑娘怎么了?” “哈哈哈,就…到家了,高兴。” 她磕磕绊绊说完,马车也徐徐停下了,苏赋赋跟车内两个差人点了点头道别,便垂目下了马车。 一掀帘子就看见了李小荔那张耷拉下来的脸。 可长可长了。 苏赋赋没敢吱声,也没了平日的活泼,就慢吞吞地一步一步挪下了马车。 “娘亲……您回来了?” 昨日傍晚慕贺带着阿施去了陈家,听说苏赋赋被御史台带走了,王知絮马上跟她去府前拦下了要进府的陈琨瑜,打发他快去打点打点。 御史台新去的王中丞是他曾经的下属,关系也算亲近,便托他给里面的狱卒叮咛了几句。 不然李小荔如何能放心这个时候才回府? 眼下见苏赋赋什么事儿没有,她先放了心,但紧而就斥责道:“你还记得你有娘亲呀?你干什么去了苏赋赋?你是不是一天不惹出点儿事情来你全身痒的难受?走,进去,娘亲给你挠挠痒。” 李小荔正说着,马车上的赵与歌也踱步下来了。 这事本就是因他而起,苏赋赋又一次次的帮他,他当然要下来帮她解围才是。 “苏夫人,这事全怪我,苏姑娘也是一片好心。还请苏夫人……千万莫要责罚她。” 赵与歌说着极其恭敬的行了礼,那身子压的很低,他从未如此过。 本来一脸怒意的李小荔见他一个王爷突然如此,瞅了一旁低头来回勾着手指不敢吱声的苏赋赋一眼后,赶紧好生客气道:“哪里能怪王爷,您昨日也受累了,快回去歇着吧!” 说话间探水陈直带着侍卫赶了过来。 众人便各自告辞回了府上。 意料之中的就是苏赋赋浴身换完衣裳再用过午饭,就被李小荔在众人跟前严厉的说教了一通,说的什么苏赋赋记不得了,大致就是……你以后再如此便试试。 不过她还是很心事的问了那乔小荷的事情。 娘亲说,她以乔小荷出身低微,恐礼数不全之说将她推给了老夫人,让她去了陈家老宅,由老太太亲自调教。并答应,她只要肯在老夫人跟前待足八个月,便让乔小荷入陈家。 八个月……那老夫人本也不是喜欢这乔小荷的,更何况李小荔将她底细打听了个明白。 此女性子甚是清冷,以往被人捧着,小性子的很。 而这陈家老太太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哪里会哄人? 如此送过去,李小荔只等着看戏了。 苏赋赋打听明白后就被无情地赶去了祠堂,跪在那莲花蒲团上握拳拳举在了头上。 “苏家祖训:家中夫妻,不见妾室。教导子女,谆谆应以。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与人和善,与己路宽。家国有难,个个冲前,人若有难,不得漠然。” 苏赋赋念足了十遍后才渐渐住了下来。 “阿施,你说我这不都是按照祖训来的吗?我这不算见义勇为那也好歹算是乐于助人吧?你看娘亲,她自己去多管闲事可以,到我这里就不成了。你说她是不是不讲理?” 站在门里的阿施看着叭叭叭来劲的苏赋赋蹙了簇眉头。 “大小姐,你去的那地方那是常人能去的吗?昨日五皇子都要担心死了,你看着吧,保准今日五皇子得生你的气。” “他生什么气?我帮他哥,他还能不乐意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跟您说不通,我还是知趣省点唾沫吧!” 昨日不光苏家陈家的人忙,陈直去找了蔺立行,赵承延回了祖母家寻了在御史台当差的表哥,直到今晨听闻他们被召进宫了,又听闻他们皇上放了他们,众人才一时心安。 苏赋赋跪到时辰便起身揉了揉膝盖带着阿施出了府。 这次赵承延直接堵在了国公府的大门上。 可等苏赋赋提着裙角朝他奔过去,他却转身走了。 “赵承延,你等等我呀!” 赵承延听到了但没停步子,倒是阿施“嗖”的一阵风似的跑到谷余身旁使了个眼色,两人先跑去了端王府。 苏赋赋撵上赵承延,绕到他身前不解道:“你一脸的不高兴?嗯?” 赵承延负气还是不说话,也不看她,只绕开她继续往前走。 不过他一张奶气的脸就算生气也半点不凶,反而还有些可爱。 苏赋赋没有法子了,只好拉住他灰白色滚着银边的衣袖,轻扯了扯。 赵承延这才敛步。 那双无辜的眸子里裹着苏赋赋从未见过的严厉,语调也低沉了一些,问她:“你觉得我应不应该生气?” 第二十五章 死缠加烂打 “啊?” 苏赋赋这才意识到被阿施言中了,他因为自己管闲事生气了。 可苏赋赋哪里想得通? 只快语道:“我觉得你不……”当她说到不字之时,她就见赵承延眸色又不对劲儿了,她愣了愣神,想着反正事儿已经做了,跟他争辩这个也没什么意思,只要他不生气了就成。 便马上改口好生道:“该,应该应该。” “撒谎。” 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从来藏不住,赵承延气扔下两个字又往前去。 苏赋赋可头次见他如此,衣袖不敢松,一旁喃喃道:“哎呀,实话说,我娘亲生气倒是应该,你生气我就不懂了。我那不是去帮忙嘛,那帮的可是你的三哥呀!当然三哥跟我也是亲戚,可是你们更近不是吗?你怎么还不乐意了呢?” “我知道你是好心。可这种事情是你一个小姑娘家能搀和的吗?三哥身边危机四伏,你若跟着出了事怎么办?” “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苏赋赋想象不到将那些争名夺利的人逼急了他们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她只是觉得她做了该做的事情,她心安理得。 赵承延被她气到眼都红了。 干脆道:“今日给你出五篇策论。” “五篇我哪里写的完?三篇,嗯?三篇行不行?” 苏赋赋嘟囔着,他不理,她脑中一闪,抬手就去咯吱赵承延,赵承延躲,她便追,她那灵巧的身子不凡的功夫此时可是派上了用场,就死皮赖脸的戳他一下再戳一下,赵承延都被她气笑了,跟她推推拉拉着去了雨晴殿。 不过赵承延也是个说到做到之人。 说五篇就是五篇。 这一日,苏赋赋委实过得头疼。 可她献出的方子倒是解了宫中诸多人的燃眉之急更是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太合院里包括司家父子在内的御医熬油点灯的也未写出个确切的方子,正在考虑上奏皇上悄声从民间搜罗解方,并叩首口喊该死之时,赵鹤鸣带着方子来了。 众人保住了脑袋很是雀跃,立马开始验方,解毒方子的配伍确实简单,看上去只是一副解毒除淤的方子。赵鹤鸣吩咐众人细细熬制,他便带着王儒升去了“东轩殿”。 “咳咳咳……咳咳…” 刚入殿,断续着的咳嗽声就传入耳中。 沿着声音两人进去寝室,见赵拓正半坐在床上,身后靠着祥云缎软枕。苏曼字从昨日他回宫就半步未挪的守在一旁,衣裳发饰丝毫未变,那脸色也因一夜未合眼暗沉了许多。 “皇上。” 苏曼字起身恭敬行礼,却看着赵鹤鸣脸上的喜色有些纳闷,紧接着听他道:“这次苏家姑娘帮了大忙,给了方子,太和院正熬着呢,说三日便可好。” 本来目中没了神采的苏曼字眼珠一亮,道:“赋赋?她怎么会知晓此事?” “那日端王遇刺,她与他同车,便一同去了御史台给端王作证。今日我便连同她一起召进宫问了几句,她提到了梅花针的事情,我听她对此颇为了解,没想到再追问,她竟然知道解药的方子。” 苏曼字眼中积满心思的应了声。 前几日外面打探此时的人已经回了话,苏赋赋近些日子跟五皇子、岑怡公主还有端王走的很近,更是在端王府读书。而且苏赋赋与赵与歌救了秦朗儿女的事情苏曼字也皆都知道了,只气赋赋当时夜市上偏偏是跟端王在一起,若是跟赵承延在一起,那秦朗定是会因为感激苏家而接受她抛过去的橄榄枝。 她本想着这几日诏李小荔入宫,点拨一二,让她回去跟赋赋说离那端王远些。 不想二皇子就出了事,更不想,这苏赋赋又跟着搀和。 苏曼字对她真是又喜又气。 若不是她搀和这二皇子怕是饱受咳疾纠缠也不知到何时,可眼下又明明是铲掉端王的好机会,她如此一作证,这皇上不知道会不会被动摇。 床上的赵拓看着坐下来的赵鹤鸣却边咳嗽边道:“父皇……无须为儿臣忧心,听皇后说前几日您的身子也有不适,您……该多保重才是。” 赵鹤鸣看着赵拓苍白的脸色眼中很是疼惜。 “父皇都好,你就安心用药,好好休养也定会没事的。” 父慈子孝的画面苏曼字看过太多次了,她跟着脸上温柔地笑着道:“方才拓儿还挂念那修缮河堤之事,说幸好工程将近完工,如今留工部的水部郎中霍刚和焦阳刺史徐潇在那里收尾,好在他们做事用心,倒是出不了差错。不过等他身子好些他还要返程,定要各处再仔细查验,万万不能辜负那焦阳的百姓跟皇上的信任。” 听过苏曼字的话,赵鹤鸣给他拉了拉衾被,温和道:“这事情你已经做成了九成,已经是大功一件。父皇也已经命工部侍郎过去了,你就安心养身子吧!” “儿臣谨遵父皇之意。” 一旁候着的王儒升垂目微动了动眉间跟苏曼字相视一眼,各自暗暗笑了笑。 待赵鹤鸣走了。 苏曼字屏退下那些闲杂人等,就母子两人跟青陌在寝室里。 青陌煮了茶,苏曼字边在榻旁吃着点心喝着茶,就听赵拓清咳着道:“母后…您说这端王放虎归山,不会再被他找出什么法子逃了吧?” “如何逃?大理寺是我们的人,刑部我们的人,御史台四皇子的人,个个都想将他踩死。谁能帮他?谁都不会让他有机会再动手脚的。” “不过娘亲,可这事情幕后的人不查明,这往后岂不是要提心吊胆的?” 苏曼字听到此处落了手里的糕点,押了口茶蹙眉道:“端王不除才是真正的提心吊胆,每次看见他,我总是隐隐觉得脊背发凉。可能是因他眉眼中有些蔺贵妃的样子,想起来就让人恨得牙痒痒。永远一副温柔如水,与世无争的样子,讨厌至极。” 苏曼字对蔺贵妃那般的厌恶,皆是因为两人性子截然不同。 蔺家世代书香。 爹爹,爷爷皆是国子监祭酒。 蔺贵妃,蔺月瑶自小为家中老幺,备受疼爱,模样端庄貌美,精通琴棋书画,心地纯良,待人极其温柔。 而苏曼字自小家中跟妹妹两人,娘亲总言为何她不是个男子,若她是个男子,一儿一女该多好,但对妹妹又很是疼爱。她一生中从未听到过娘亲的一次夸赞,即便苏曼字当了皇后,问她的娘亲,如今你还觉得我不如男子吗?她的娘亲还是一如以往道,你若是个男子怕是能成宰相的,比困在这后宫里强多了。 后来不久她娘亲便病逝了。 苏曼字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努力争来的,自然遇上半生顺风顺水的蔺贵妃就心中有些反感。 若蔺贵妃能如旁人一样巴结自己几分倒也就罢了,可她偏不。 而且那赵与歌,倒也是会长,生的模样比其他皇子都有帝王相。自小往那处一坐就稳若泰山,十拿九稳的样子。虽没有盛气凌人,可他身上的架子比盛气凌人更让人牙根发痒。 第二十六章 在慢慢靠近 青陌靠前来给她端了杯白水。 轻声道:“娘娘,二皇子这用药以后咳嗽好多了,不如让二皇子睡会儿,您也回去歇歇。晚上再来,可好?” 苏曼字目色极柔地看了青陌一眼,点了点头。 主仆二人回了鸾凤殿。 青陌就听苏曼字长了一气后,带着倦意道:“虽说拓儿吃了些苦头,但倒要感谢这次的事儿,将赵与歌踩下去,那四皇子就好办了。顺便再找个机会将那流放的赵黎处理了,就事儿就稳妥了。” “娘娘放宽心,如今人证物证都全了,虽说苏姑娘那里有些捣乱,可也成不了事的。皇上多疑,自是觉得苏姑娘单纯,都是被端王利用的。三司再谏言一番,皇上就算不将端王流放,也会罢了他的王爷头衔,撤了他的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辅佐他的人便如鸟兽散,各自为了保命皆都离他而去。到时候您再跟皇上吹个枕边风,将他打发的远远地安排个不讨好的差事,自然耳根就清净了。” 苏曼字听着顺耳,转目看看青陌,目中微透出两分欢喜道:“你这丫头,还真有几分幕僚的厉害。” 主仆二人说着话,就去了寝室。 …… “舅舅。” 蔺立行急急地奔进了行云殿。 “快坐快坐…昨晚席元已经快马加鞭的带人去了焦阳。我又去了寻了一趟贺大人,他的意思是,让我们多做几手准备。这皇上心意难猜,若不等席元回来结案那定是坏了事。他让我们再翻翻那三司几位大人,看看有什么把柄可以拿捏的?再就是让你去寻寻云旎公主,让她在皇太后跟前说说,万一有事,最差也能将你的命留下。还有大理寺里能不能想想办法?” 赵与歌沉了一气,“云旎那里但凡知道了,她定会帮我求情。大理寺方才谭可绍方才来过,说高寺卿全然只用了他自己最亲近的人手,日夜熬在御史台。” 说着他微微有些倦意地抚抚额间,“那三位大人那里,舅舅你是知道的,早就安排了细作,进不了身,除了些家长里短的从未有过有用的消息。但我会再给他们送信,让他们这两日好好寻寻。” 朝中暗涌,谁都会有被逼到墙角的这一天。 蔺立行叹了一气,见他也是心焦无法的模样,边起身道:“古往今来这皇室之争的明争暗斗皆是八方风雨,浮浮又沉沉。我们若是真的输了,便就认下。但无论如何,那皇后,舅舅不会放过的。” 利索话完,舅侄俩便就此别过。 “给你……” 雨晴殿的书房里,忧愁到拽了一天头发的苏赋赋,将最后一份卷子递到赵承延手里后就再没了力气,身子一倾趴在了书案上了。 赵承延看她被自己折磨的跟只奄奄的小鸡仔一样,可算是满意了。 边看边悠闲道:“莫要低估自己,吆喝了一天什么五篇你打死写不出,如今不也写出来了,而且无论从引经据典还是文采,都是一篇更胜一篇。” 苏赋赋只气呼呼的“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赵承延见果碟空了,吩咐谷余和阿施去膳房再端些果碟糕点来,待他们出了门,他便轻手放了卷子凑到了苏赋赋身旁,宠溺道:“你害我一夜辗转不眠,我小小教训你一下,不过分吧?” 苏赋赋这才将怼在书案上的脸蛋一转,侧目看他道:“我行事很有分寸的,你瞎担心什么?” 她这小脑瓜怎么就说不通呢? 赵承延看着苏赋赋那有些绒绒须发的额头,打起了主意。 “啊…” 苏赋赋被他弹了脑门,爬起来就一通乱拳锤在了赵承延身上,气道:“赵承延,你这手不想要了是不是?”话完就快摸摸自己阵阵刺疼的额头。 “我看你有些傻气,给你通通经络。” “你才傻气,你傻你傻。” 赵承延笑眼看她一直摸索着额头,定睛一瞧,她白嫩嫩的额间还真的红了。 他这心头一紧,心疼道:“我只用了两分力,怎么就红了?” 说着他再凑前些给她轻吹了起来,轻浅的气息连带着拂过她细绒绒的额发,好似是一簇簇的芦花,摇摆而柔软。 “还疼吗?” “好了一点。” “那我……再给你吹吹。” 静谧且有些昏暗的书房里,地板映着一点点屋外橘霞的颜色,让整个房里莫名的有些暧昧。 赵承延小心翼翼地给她吹着额间,苏赋赋则安静的如同一只乖巧的小兔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端着果碟糕点回来的两人,这走到门口,一见这画面,当下便齐刷刷地快闪开了。 不想,一回到前殿就看见了朝这边来的赵与歌和探水。 两人很有眼力劲儿的赶紧奔出拦。 “王爷来了。” “你们怎么不在殿里伺候,都出来了?” 阿施红着脸不好说,谷余尬色笑了笑,挠头为难道:“王爷您也等一会儿再进去吧!” 赵与歌一瞧两人绯红的脸色,猜到了什么。 他住了步子,硬撑着提了提唇角道:“那跟苏姑娘说,让她忙完来书行殿。” 谷余应了声,却接着道:“那王爷,晚膳苏姑娘跟您吗?” “五弟回来了,她不是应该跟五弟同用吗?” “回王爷,我家主子今早就说了,他今日要回宫,不在这里用晚膳。” 赵与歌方才心里的别扭一下子好似又平了,藏着心头的迫不及待,平常道:“那让苏姑娘去书行殿用膳就好。” 话完刚要转身走,被殿里的赵承延喊住了。 赵承延大步靠前来,谷余和阿施便回了殿中,探水也极有眼里劲儿的跟了过去。 赵承延这才认真道:“三哥如今遇困,就不用惦记赋赋这边了,我会再给她寻个先生,三哥还是赶紧想法子才是。我一会儿回宫,看看二哥,再去父皇那儿说说话。不过我人微言轻,其他的还是得靠三哥自己来。” 赵与歌明白他的难处。 很是欣慰道:“三哥明白你的心意,我自己会处理,你跟父皇…莫要提我的事情。还有……这苏姑娘的书画交给我就好,不耽误什么。” 说着,赵与歌看过一眼站在殿中吃着绿李摇头晃脑瞧着两人的苏赋赋,跟他道:“我先去书行殿准备准备。” 第二十七章 保命的法子 用过晚膳,苏赋赋见阿施哈欠连天,脸色也有些差,便让她回去早些歇着了。 苏赋赋则本本分分地踱步到了书案前,刚立定,就听赵与歌道:“临摹这幅画,直到完全刻在脑子里。” 苏赋赋跟着他的目光看向书案上一幅廊外新竹图。 这画上,几笔勾勒的男子灰袍阔袖,背身负手立身屋檐下,似是望着廊外庭院中那一片竹子。画侧书字“春风春雨正及时,亭亭翠竹满阶墀。主人茶余巡廊走,喜见新篁发几枝。” 这画确实妙。 从这新鲜的墨色看,定是王爷刚画的。 只是他让自己刻在脑子里是为何? 她猜道:“三哥你该不会是让我考试之时也画这幅吧?” 赵与歌轻点头,“以你的水平想要进鸿儒馆,唯投其所好这一招。之前,每当宫里天书房外的竹子发了新竹,和博士都会静静地站在廊上看上好一会儿。他说这新竹有旭日东升的朝气,让人心中无比勃然。” 说着赵与歌便表情自傲了几分,“我便构思了这幅画,你只管画的一模一样,保你书画那一关畅通无阻。” “原来此画是三哥的巧思?我还以为你是临摹了哪位大师的画让我抄呢!我还担心被冯博士看出来那便不好了。那既然是三哥的画,我…就不客气了。” 苏赋赋甜笑着搓搓手心就提笔照葫芦画瓢。 赵与歌在旁对她的笔法略作指教,如何勾勒人物背影,如何画好那点睛的嫩竹。 两人沉浸其中,直到殿外列缺特有的魅惑光线穿过窗牖,在两人的手边鬼影子般遽然闪过,他们才转目回身。此时殿外传来闷闷地轰隆声,随着苏赋赋放落的墨笔那好似相隔千里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咔”一声…霹雳伴着鬼魅闪动的列缺一时席卷过夜空,苏赋赋身子跟着一颤,瞬时屋外就起了瓢泼大雨,这雨好个急脾气,那雨点子劲儿大的更似是要将这地给戳透了一般。 苏赋赋在西塞倒是见过几场大雨,可回洛京这还是头一遭,她呆望着那窗子外正在担心自己怎么回家,就听殿外有人喊门。 探水奔去开了殿门,门外满身湿透的小太监步进殿里抹了两下脸上的雨水,大声道:“王爷,苏国公府的慕将军在府外,让带话给苏大小姐,说密儿的娘亲怕是不行了。” “向姨?” 苏赋赋慌放了墨笔,赵与歌跟着目色一紧,望着殿外的大雨道:“我随你过去。” 话完,他便命人去找方御医,再准备油衣、油纸伞,又传话陈直带上一队人马随行。 待众人出了府,苏赋赋也不知那边情形如何,恐是今夜回不回得来都未定,便叮嘱慕贺跟娘亲说一声此时,再转告她若是晚归也叫她不要担心。 可慕贺不放心,回身吩咐下面的人去传话,他则带了二十人冒雨随行。 夜空轰鸣不断。 雨滴拍打着金漆描绘着祥云图腾的车棚“啪啦啪啦”的一停不停。 苏赋赋那没逃过风雨的几缕青丝上挂着水珠,映着车灯的容光十分晶莹。 她脑中空空的,心里重重的,一直到马车停下。 她头一个飞奔下车,院门开着,她奔进去就听到密儿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登时心间“咯噔”一下,慌忙丢了手里的伞就冲了进去。 奔进房中,她就见那床榻上盖着褐色素布被子的向姨抓着密儿的手松了。 “娘亲,娘亲……” 苏赋赋眼中晃了晃,后面跟进来的赵与歌急忙命方御医上前把脉。 只几息功夫,那方御医就摇头叹道:“人已经走了,小公子节哀。” 前些日子方御医来把脉时就已经告诉过赵与歌,向如柳已经不剩几日的寿命了,如今他倒是也并未多么意外。只是苏赋赋有些接受不了,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看着闭目没了气息的向如柳。 密儿哭过几声后就抹干净了眼泪,撤步给床榻上已逝的娘亲磕头。 叩首三次后他半身端立看着娘亲,嘴角因为他强行压制着悲意而有些抽动,语气却半点不弱道:“儿子一定会出人头地,不辜负娘亲苦心,不辜负恩人情意。娘亲您走好。” 赵与歌转目吩咐人来处理后事。 烛光飘摇中,向如柳被白麻布和草席裹着抬走了,此时屋外的雨好大,苏赋赋眼中无比悲凉,她终究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望着屋外,看着那夜色和雨水淹没过一个刚刚离世的人。 上了马车,苏赋赋和密儿一边一个坐着,都垂着头。 赵与歌看着密儿,心道若是自己这次真的逃不了,便将他交给舅舅。 片刻后,车里密儿窸窸窣窣的有了动静,她抬头一瞧,密儿身子越来越颤,哭了。 苏赋赋的眼泪一直比别人来的慢,不知为何。 密儿此时一哭,苏赋赋的眼泪也挡不住了,跟着哇哇的一阵哭。 心重的赵与歌想宽慰几句都插不上嘴。 哭够了,苏赋赋抹着泪道:“那向姨可是跟你说你的亲爹是何人了吗?” “嗯,是大理寺的寺卿,名为高远钴。不过娘亲不准我去找她,说他位高权重,家中定是正妻妾室儿女一箩筐,怕我去了也是寄人篱下,过不安生。倒不如好好读书,自己搏个好前程。我也听娘亲的,绝不去找亏欠她的负心汉。” “向姨说的对……他的那些妻妾,只会盼着你过不好。而且说不定还会想尽办法让你过不好……” 马车上他们一来一往说着话,谁也没在意赵与歌眼中一时明亮了起来。 高远钴? 同在大理寺任职,他的家底赵与歌自然无比清楚。 他此生最大的憾事,莫过于家中妾室一堆,可一个儿子都没有。 传言他为了求子可是没少下功夫,可惜多少年了,一房一房的妾室纳进门,却还是迟迟没有喜获麟儿。 而如今…他日盼夜盼的儿子就坐在自己身旁。 赵与歌禁不住手心一时热乎起来,他寻到了保住自己的法子。 第二十八章 你想不到的 翌日的天十分的阴沉。 层层的乌云压在洛京城上,将蝼蚁般的人们挤在天地之间,动弹不得。 被云雾没了一半的洛山旁,停着一艘华贵大船。 过百名侍卫,将船的前前后后包了个严严实实,赵与歌就在这烛光朦胧的船舱里悠闲的泡着茶。 风炉上的茶馥中的茶香气刚刚氤氲起来,船上来了人。 陈直门外道:“王爷,高大人来了。” “嗯。” 赵与歌垂目沉声应了声,那脚步声才渐渐靠近,开了门。 高远钴进门晶亮的目中左右扫了扫,面上很是不自在的靠前来,赵与歌并未起身,只垂目倒着茶,客气道:“高大人尝尝本王亲手泡的茶。” 高远钴矮身坐下,未端茶,只语气中有些期待道:“王爷所言可是真的?” 赵与歌拿捏着他的心思,故意不紧不慢的押了一口茶后才抬眼看向他。 “想不到,高大人也会欠下风流债。不过,也多亏了这向如柳。不然…高大人恐是此生……都不会跟本王如此相对品茶。” 高远钴跟赵与歌明争暗斗已有几年功夫,便也不再绕弯子,干脆直言问道:“你想让我帮你脱困?” 赵与歌目中勾起一丝阴鸷。 “帮,确实是帮。不过,是本王…在帮高大人。帮你莫要断了香火…” “我先见见孩子。” 赵与歌平静落了茶盏,道:“那是自然。” 话完,他便缓缓起身出了船舱。 两人步到船头,片刻后,对面来了一叶扁舟,上面一人划浆,带着一个半大孩子。那孩子左臂戴孝,一身皓白圆领袍,身姿绰绰,跟昨日已大有不同。 赵与歌蹙眉盯着对面的密儿,跟高远钴道:“起初我见他之时,就觉得这孩子眉目间有些似谁。如今再瞧,不愧是血浓于水的父子。岂止是像,密儿简直跟高大人一模一样。” 高远钴来前并未生激动之感,可眼前真见到了孩子,而且相隔不过两丈,他心间便有些迫不及待了,本来暗沉的脸色一时也红润了起来。 语速也比方才快了些,道:“明日皇上与三司最后定案,我会帮你平了此事。” 赵与歌提了提唇角,望着那边的密儿胸有成竹地慢声道:“此事不过是一桩小事,本王真正想要的,高大人心知肚明。” …… 苏赋赋吃过早饭便来了端王府,想着看看密儿在府上待得如何了。 可进门不远处碰见了探水,他说天未亮,王爷就带着密儿出府了。 苏赋赋猜想着,难不成是去认冢了? 便没有再多想。 直到她在雨晴殿用过晚膳,探水才来。 苏赋赋急忙起身道:“王爷跟密儿回来了吗?” 探水无法回答,只低头道:“王爷只让我跟您传话,说您用完膳过去就好。” 苏赋赋见探水不回话,心里疑惑,反正也已经吃饱了,便跟赵承延油嘴滑舌道:“先生为我操劳一天了,就早些歇着吧!小女告辞。” 赵承延怕她这两日学的累了,去了那边再学上两个时辰吃不消后耍脾气。便起身嘱咐道:“三哥这几日心累,还能教你已是为难他了,你跟着好好学,别顶嘴,记住了吗?再坚持几日,很快的。” “知道知道,我怎么会跟教我的先生耍性子呢?放心。” 聊完,苏赋赋便大喇喇的带着阿施跟着探水去了书行殿。 进门就见赵与歌正在研墨,苏赋赋几步到了跟前问他:“密儿在哪儿?” 赵与歌边研墨边平常道:“他去江南了。” “江南?” 苏赋赋满目不解,盯着他追问道:“是去江南游玩吗?” “我在那里给他寻了个可靠的人,就留在那里了。” 这种谎话对赵与歌这等习惯了尔虞我诈的人而言,说起来跟真话一样,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都毫无破绽。可他这次偏就奇怪,他不敢正视苏赋赋的眼睛,只能一直垂目假装淡定。 “那你为何不跟我说一声呀?而且去江南为何要那么匆忙?” 赵与歌生怕闪躲太久她起疑心,只好放下手中的墨,看了她一眼道:“他昨日回来王府极其伤心。我想着,不如让他去个风景好的地方,以免他留在洛京,不经意的看到熟悉的地方,心中再起忧思。至于为何没跟你说,也是怕你跟昨日一样,你们再相对哭上一场,心生难过。不如就此作别,让他宽心的去江南。” 他言之凿凿,苏赋赋也没有半点怀疑。 只是叹了一气喃喃自语道:“不过,我还是很想送送他的。” 赵与歌未再接她的话,只岔开话题道:“还有五日了,莫要再想其他的,专心应试吧!” 二日后。 皇上赵鹤鸣在大理寺提审证人之时,刺客翻供,只言他们是前太子赵黎的余党,想着替赵黎将几位皇子铲除以后,皇上定会迎赵黎回朝。 三司分别进谏,言赵黎包藏祸心,怕是后患。 赵鹤鸣再考虑过一日后,便下旨赐死赵黎。 此次刺杀皇子一案,结。 …… 明日荷夏初六,便是鸿儒馆开考的日子。 今儿也是苏赋赋最后一日去端王殿了。 她出门就见赵承延如常的站在大门外,跟慕贺聊着天。 自从王爷的案子结了,大家都跟着松了一口气,赵承延也恢复了往常很是灿烂的笑容。 “大小姐早,阿施姑娘早。” “慕府将也早。” 苏赋赋跟慕贺打过招呼就蹦跶到了赵承延跟前。 阿施故意在后面慢吞吞地走过来,眼中微乱的看过一眼慕贺道:“慕府将,你的风寒好利索了吗?” “嗯,阿施姑娘送来的姜汤很是管用,今日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 阿施说完这三个字,脸上羞了羞便闷头去追前面的苏赋赋。 众人到了雨晴殿的书房里,苏赋赋就见那书案上放了一个跟食盒样子差不许多的物件。 “这是……考篮?” “嗯,特意给你准备的,打开看看,可是喜欢?” 苏赋赋其实并未见过这东西,只是今早娘亲说要给她准备考篮,她便问了一嘴,知道有这样的物件,并说用过午膳后自己去街上挑,不劳娘亲费心。 未想到,赵承延心思如玉细腻,这都给准备好了。 考篮四面皆为镂空檀木嵌丝工艺,一共四层,里面分别搁置着笔墨纸砚,苏赋赋细细瞧那砚台上,刻着一幅画,她知道这是一路连科图。 苏赋赋满眼的喜欢。 一旁的赵承延却又从怀中掏出了什么,递给了她。 “这是我去寺里给你求的桂枝。” 苏赋赋愣神接过他递上的红绒袋,喃喃道:“赵承延,你怎么这都能想到?倒是我这明日就要考试的人,全然未想到,只觉得人去了就好。” “以后你想不到的,由我来想。你呢,就安安心心当个小糊涂虫就好。” 苏赋赋并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忙着将红绒袋塞进了她襦裙前挂着的手帕袋里,再看向赵承延,嘴巴甜甜的道:“今日再劳烦赵先生辛苦一日。” 第二十九章 老死不往来 果然用功起来时光飞逝。 赵承延觉她策论已经写得不错了,便提前三刻跟苏赋赋用过晚膳,唤来探水带她去了书行殿,想着让她今日学上一个时辰便回府上早些休息。 而他待赵岑怡来了后,一并去了祖母家给祖母过六十生辰。 阿施来了月信,身子不适,便提着苏赋赋的考篮先回了府上。 苏赋赋就跟着探水溜溜达达去了书行殿。 殿中,她正研磨,有人来唤探水,说膳房有人生了口角打起来了,常公公正好出了府只能来寻他。苏赋赋便让探水放心去就好,探水应下便带着殿外的两个小太监一并赶过去了。 苏赋赋敛神继续研磨,却发现,咦?怎么书案上没有宣纸呢? 她停了手开始左左右右的找,书架上都是书卷,全完没有宣纸的影子,可是这离王爷回来还得两刻的时辰,难道就这么干等着? 苏赋赋踱步盯着那楼梯愣了愣神。 应该是在这上面。 便踱步上了楼。 她刚上去不多会儿,殿外赵与歌来了。 他刚将一个锦盒放到书案上,外面陈直随后跟了进来。 他左右环顾过后,才道:“王爷,已经将密儿送入高府了。” “嗯。以后……若是苏姑娘问起密儿之事,你便说不知,省的她两下都问,说漏了嘴。” “是,王爷。” 陈直应了声刚要退下,两人就见楼上苏赋赋下来了,方才两人的话一字未落的都被她听到了。 赵与歌顿时僵如寒石。 目中从未有过的慌乱盯着她走到自己跟前。 “苏姑娘……” 赵与歌想辩驳什么,可喊着她才发现自己什么都解释不了。 虽然对密儿而言,他回到亲爹身边比跟在他身边日子会顺遂很多。可他不能否认,他是为了保全自己并拉拢高远钴才送密儿回去的。 他确实利用了密儿。 苏赋赋也不傻,转了下脑筋就猜出他此举应是跟密儿爹爹的官职有关,要么是前几日的案子…要么就是结党营私那点破事儿。 总而言之,他是为了他自己。 他答应向姨会照顾好密儿的话,只是随口一说。 “骗子。” 苏赋赋水当当的眸子贮满失望得瞪了他一眼,丢下两字转身就走。 赵与歌回身拿起锦盒上前拦住她道:“我给你准备了一把扇子,你带着吧!” 赵与歌早就琢磨考试前送她一样入试礼。 那日听赵承延说他准备了考篮,便左思右想后有了主意。 他特意去自己喜欢的鹤山师傅那里给她定制了一把适合姑娘家手执的小折扇。而且他在扇面上亲手给她画了一幅蟾宫折桂图。加之那日见她对那扇坠有兴趣,便寻了民间一位名声大噪的琢玉师给她雕刻了一件式样一模一样的。 可是方才出了这种事,苏赋赋自然不会收。 她只觉得赵与歌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太可怕。 她看着他虚伪的脸,脊背阵阵发冷着道:“多谢端王殿下这些日子的淳淳教诲。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告辞。” 这次苏赋赋是真的走了。 赵与歌握着那送不出去的锦盒,看着她远走的背影心里好个憋屈难受。 陈直见他脸上失意盛浓,自觉此地不宜久留,上前低声道:“末将告退。” 还不等赵与歌吭声,他已经拔腿快走了。 就留他自己垂目摸索着手中的锦盒,心口开始发闷。 …… 初六考试日。 苏赋赋终于捱到了这一天。 天刚蒙蒙亮,阿施就提来早膳,待摆弄好,就去床前将她喊了起来。 苏赋赋倒是一点没有起床气,只是倔强的闭着眼睛,摸索着穿好鞋,跟着阿施去盥洗,梳发。 “大小姐,你听见方才喜鹊的叫声了吗?很是清脆。” “那是喜鹊呀?‘碴’‘喳’的,好似嗓子喊哑了似的。” “喜鹊就那动静,这可是吉兆呀!大小姐今日一定是策论笔下生花,书画流水行云。小的,就等着您的庆功宴了。” 苏赋赋咧嘴一乐。 “那敢情好。” 刚用过早膳,李小荔和嫂嫂就带着茸儿竹儿来了。 人人送上一番鼓励的话,然后就簇拥着她和阿施上了赵承延的马车。 赵承延再给她仔细检查了一番考篮里的物件,最后掂了掂那白瓷水注,确保万无一失。 到了鸿儒馆,脚下秋胜街上已经是人满为患,富家马车云集至此,侍女小厮们给自己小主子提着考篮亦步亦趋的跟着,恍惚间竟有些赶庙会的气氛。 苏赋赋打量着眼前兼具京派书香气与大气的鸿儒馆。 前明堂四根黑漆柱,七阶台阶上是极其敞阔的褐色馆门,一沿粉墙上每间隔一丈便开花窗,左右去各约莫十几个,花窗为扇形,能隐约看见馆里的花木葱郁的景致。 赵承延送她到门前,苏赋赋给门前核验的小生递上入试文书,又开了考篮让其查验,不过嘴上还是忍不住好奇道:“劳烦,这参考有多少人?” 一个微胖些的小生道:“六百多。” 苏赋赋惊的吐了吐舌头,接过文书后跟赵承延甜甜一笑,便转身进去了。 入了临水的考场,苏赋赋就瞧见了陈蓁蓁跟她的那两贴黏人膏药,两人相视挑了挑眉头,各自不服气的落了坐。 苏赋赋摆好文房四宝,就双手托着脸颊左看看右看看。 这考场四面只挂着半卷竹帘,能明白的看到水中的菡萏,就仿佛他们是坐于船上,有水有风,有美景,十分的惬意。 这鸿儒馆不愧是原属国子监,意境悠远,若是能在这里读书,那该多好呀! “苏姑娘。” 一声稳稳的喊声,苏赋赋闻声回头,是温婉贤淑的许云宓。 两人问过好,许云宓浅笑着便仪态端庄地坐在了她身前的位子上。 没过多会儿苏半梦也来了,坐在她身后的位子,眼中水波四起着跟她笑颜道:“半梦现下就盼着跟堂姐一同上学下学。” “一定成全你的小心愿。” 苏赋赋笑说完,苏半梦便转目满眼心思的忙自己的了。 将近巳时,考场三十多个位子陆续坐满了,这一处考场便有四位小生监考,后来才知道,他们都是馆里的助教,边备考国子监边在此处做工。 苏赋赋收了心思开始研磨,刚磨的七七八八,就听不远处一声清亮的锣声。 场中四位小生闻声开始放卷,再闻两声锣声,众人开始陆续提笔。 苏赋赋提笔沾磨,边看着卷子上的题目。 “人之信与国之信” 苏赋赋颇有信心的看着这行子点了点头,心中还真有那么一点感激那位这辈子她都再也想不见到的赵与歌。 第三十章 知道你能成 半个时辰的策论结束后紧接着为半个时辰的书画。 苏赋赋正欲提笔之时,手下却一松,她垂目思量了片刻,闭目想起府上舟山堂外的那片竹林,外面阳光正好,清爽的风缠绕着竹叶,撒娇似的轻晃着竹竿,竹影印在地上,成了一幅画。 “堂姐。” 交上书画卷子后的苏赋赋有些恍惚。 苏半梦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如梦初醒,仰面松了口气道:“啊……终于考完了。” 陈蓁蓁跟徐如莺与秦冉靠前来,陈蓁蓁扫她一眼,无奈道:“考完不是重点,考上才是。” 苏赋赋翘着一边的嘴角回怼她:“定是能考上的。” 陈蓁蓁可是不信,昂着头就走了。 许云宓收拾好了考篮,起身跟她和苏半梦客气打了声招呼便也外面去了。 苏半梦一旁提着考篮等着慢吞吞的苏赋赋。 两人挽着臂弯边往外面走,边道:“堂姐,这许家姑娘年纪轻轻的却气质华贵,又是丞相之女,她可定是能挑个极好的夫君。” 苏赋赋看着前面一身淡青衣裙的许云宓,想起那端王在她身边打转的事情,便跟话道:“嗯,怕是早就有人盯上她了。” 出了鸿儒馆,赵承延就等不及的迎了上来,手边接过她的考篮,眼里只看着她道:“带你去吃好的,好好犒劳犒劳你这些日子的辛苦。” “辛苦也是你辛苦,还有许公子还有…那些人。” 苏赋赋再也不想提到赵与歌,便只言语中一掠而过了。 赵承延一旁毫不掩饰对她的宠溺,道:“等出榜后我们便请许公子,三哥一同坐坐,但眼下你最大。” 苏半梦听他们要去吃饭,更是跟在一旁不松手,就等着苏赋赋问她。 果然,苏赋赋转头看着翘首以盼的苏半梦道:“堂妹要不要一起?” 苏半梦半分未做推让,丹凤眼勾起一丝魅意扫过赵承延,抿唇点了点头。 赵承延自然是不想带苏半梦,可若要跟,他也无法。 几人一直闲玩到暮色之时才各自回了府。 苏赋赋用过晚膳后便回了她院中换了身皓白的练功服就去了书房紧邻的兵器房里。 阿施跟进来,看着墙上、架子上的各种她喊不出名字的兵器,道:“大小姐要练功吗?” “嗯,再不用用它们,怕是都该骂我了。” 说着苏赋赋拿起了墙上挂着那双峨眉刺,转身两步跨到房前。 头悬明月,苏赋赋靠北向南平静调息,立如松的足足站了将近一刻。 忽然她双眸一睁,手中的峨眉刺寒光四起,在她手中飞速旋转着发出“咻咻”的阵阵尖锐声音。她脚踏井字,势法大束大展,挑、甩、挎、扎…时而乌龙摆尾时而灵蛇出洞,阿施虽已见识过苏赋赋的功夫,可这峨眉刺还是头次见她用,这飒飒英姿,实在是让人想大赞一声“妙”。 平地练完一刻苏赋赋转脚便飞身上了屋顶。 她此时已经汗水侵衣,可眼中不见懈怠,她喜鹊穿枝、虹铃暗法,身法无比轻灵,挥动间那峨眉刺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的光影,最后一招快步回刺后苏赋赋终于缓缓敛下了寒光,收回重心。 不过她只平心几息,便猛地回头望去。 她目中看着端王府中书行殿二层窗前的人。 那人是端王。 从他的身形她就辨的出来。 他站在窗前看着自己,虽然面容她看不清,但她觉得出,那双眼睛是在看着自己的。 赵与歌没有闪躲,他就是想明白地告诉她,他站在这里。 他看着她飞身下了屋顶,不多会儿她回了寝室,她有些气意地步到窗前推开了方窗,抬头看了他一眼后,又带着气意合了窗。再过了一会儿,那屋里的灯光暗了一些。 她定是将烛台挪到了别处。 赵与歌还仿佛听到她心里骂骂咧咧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好个无赖,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看一个姑娘家。 可他无法克制。 他心里跟自己说了一百次一万次那是五弟的心上人,而且她想嫁的夫君也断不会是自己。可是他的心他管不住,那日她走了以后,他心口又闷的一夜未睡。若再不能这样远远地看上一眼,他真就要病了。 他看着那扇只剩微光的窗子,暗道:就把你装在心里,偷偷喜欢吧!不让任何人知道。 …… 万众瞩目的初十放榜日到了。 苏赋赋一早紧张到早膳都吃不下,等到赵承延来接她,上了马车也没了平日的叽叽喳喳,只唯恐那榜上没有自己的名字。 好在赵承延就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从宫里给她带了糕点果子。 给她塞到嘴巴里一个绿豆沙卷后,他俊美的脸上透满柔色,笑道:“你苦学了一月,还有这般好的三位先生教你,一定能成的。” “可是,那六百多人呢,只留二百一十人。我担心…” 赵承延再笑着安抚道:“一切已是定数,不想了。” 赵承延听过苏赋赋口述的策论后,十分笃定她策论能通。 只是这书画……她临时换了画,其实赵承延也是有些担心。但是却又不知为何,他觉得她一定会中。 马车穿行到鸿儒馆的放榜处,早已有熙攘的人群围在雕刻着喜得连科图样的金榜前,有的是小厮给主子瞧,有的是各家公子千金自己在瞧。 苏赋赋下了马车抿着唇角勾着手指朝那儿踱步,考试半点未慌的她,此时可真的是六神无主,七上八下。 这要不是体格好怕是该…… 她还未想完呢,那榜前就有位姑娘晕过去了。 那姑娘身边的小侍女赶紧喊来自家小厮将主子扶上了马车。 众人纷纷咋舌道:“没考上,晕过去了。” 苏赋赋生怕一会儿落榜,让他们看到自己当下极度难堪的表情,便委屈巴巴地敛步跟三人道:“你们别跟过去了,我自己去,我自己瞧。” 赵承延没有强行跟着,只笑应了声后看着她自己孤零零的靠前去了。 苏赋赋步到人群外,眼神极好的她倒也不用费力往里面挤就能看的一清二楚,她来来回回看了三次,榜上都没有她的名字,那么好听那么可爱的名字…这上面竟然没有。 那些上榜的人在她身旁挥臂兴奋的欢呼,心凉的她只好转身垂目往回走。 一回头,赵承延就在她身后。 苏赋赋满脸沮丧的看过他一眼,低眉喃喃道:“上面没有我的名字。” 话着她瘪嘴就要开始难过,耳边却听人群中有人道:“怪不得我数着这人数不够呢,这背面还有人名…苏赋赋、穆长禳、唐志书…” 我的名字? 闻声的苏赋赋“嗖”的回身左右扒开人群跟着伸长了脖子看去。 那洒金的红纸上小楷黑字明明白白写着她的名字。 “苏赋赋…苏赋赋…是我的名字。” 赵承延就看着挤在人群里的苏赋赋上蹿下跳着。 他适才紧紧卡在喉咙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看着她从人群里挤出来,奔到自己眼前跟得了好多糖块的孩童一样开心道:“赵承延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赵承延更是替她欢喜,轻抚抚她的头,豁朗道:“我就说你能成。” 阿施在旁边跟着跺脚的高兴不已。 谷余一旁也忙不迭的连声道贺,“恭喜苏大小姐。” 第三十一章 眼里只有你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苏赋赋此时深有体会,她蹦蹦哒哒的在赵承延前面爽气道:“今夜吃酒,不醉不归。” “你不是从不吃酒吗?”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如此的好日子,我也要尝尝那人间琼酿的滋味。” 可她并没有跟赵承延提与赵与歌闹掰了的事情。 临考换画的主意他问起,她也只是说自己想靠自己,便搪塞了过去。 可今晚的庆贺宴,赵承延要请赵与歌来,苏赋赋憋了好久只好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赵承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说两人之间有些矛盾,可该感激的还是要感激才对,吧啦吧啦跟她说了好多。 可是苏赋赋一想起这个言而无信的狗亲戚、大骗子就气的厉害,便跟赵承延商议从府上挑些谢礼让他转交给赵与歌,如此也算礼数周全了。 …… 因是庆贺宴,赵承延便在丰和楼要了一处雅间。 苏赋赋派人去邀那陈蓁蓁,她本不想来,可一听府上小厮转告说许邈会来,她便满口应下后精心打扮一番来了。 她带着小阡刚到三楼,就见长发及腰,发髻下别着粉色流苏蝶簪,淡淡鹅黄高襦裙搭着朦胧白衫的苏赋赋正在廊上手指敲打着阑干玩儿。 她轻咳了一声。 苏赋赋扭头见她来了,立马端起了架子,手环在身边得意道:“陈大小姐来了。” 陈蓁蓁慌忙双手护住自己的发髻提醒道:“我今日这发髻可是盘了两刻,你不准动。” “两刻?也没看出有多好看来呀!” “你眼瞎,当然看不出来。” 两人正斗嘴,去挑酒的赵承延和许邈回来了,身后酒楼里的小二搬着一斤果酒,一斤米酒,赵承延为了成全苏赋赋的豪情,特意选了四只汝瓷天青高三足酒樽。 入了雅间,赵承延主动端了酒壶,四下斟酒。 只是到了苏赋赋跟前,他看着她不放心的再关切道:“确定要喝吗?” “不过就是几口酒,能耐我何?” 陈蓁蓁一旁忍不住道:“你自小多去西塞军营,十二岁便很擅饮酒了。未想到,这受伤失忆后,连喝酒的本事都忘干净了。不过,倒是未细问过你的伤,你那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赋赋记不得了,她现在知道的都是听爹爹哥哥说的。 “听爹爹和哥哥说,那日是西塞西泾国的篝火节,我要去看热闹,爹爹便派了一行人随我骑马出关。路上遇上了劫匪拦人,我便插手。只是对方不仅人多,骑射的本事也是出奇的厉害,一个不小心,我这身前被劫匪的弩箭射中,连人带马摔下了戈壁。足足昏迷了三个月才醒,醒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陈蓁蓁听着心里跟了揪了揪,可嘴上却很是随意道:“你若有事,我的日子倒是有些无趣了。” 斟满酒后落座的赵承延敛袖举起酒樽。 “恭贺两位姑娘考入鸿儒馆,此后,我跟许公子倒是可以唤你们一声师妹了。” “师妹?”苏赋赋恍然,对呀,几人均是师承和博士,便大人语气道:“甚是荣幸。” 说着她跟着举樽闻着味道果味柔和,想都未想,一口便喝光了。 喝完,她就眉间颦蹙。 这就是果酒? 好涩又酸也不够甜,这种纠缠不清的味道太怪异了。 世人怎么会喜欢喝这种东西?还称为琼酿? 赵承延未想到她一口闷了,眉目间有些着急道:“你初次饮酒,怎能都喝了?” 虽然难喝,但她眼下并没有什么感觉,便不在意道:“你方才没听陈蓁蓁说吗?我忘事前是饮酒的,而且酒量不错。一杯没事的……第二杯我来敬。” 各家丫头小厮给自己主子添了酒。 苏赋赋恭敬起身,嘴巴甜甜的道:“这杯…我自然是要敬两位先生,没有你们的辛劳,我苏赋赋跟陈蓁蓁这赌约定是要输了。多谢,多谢赵公子与许公子……” 许邈起身一派温和地看着她:“我小时因庄子的一句话开悟,今日送给苏姑娘。‘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望苏姑娘怜惜读书时,莫骄莫燥,勤勉之。” 苏赋赋浅笑着应下,就感觉脑中开始有些朦胧。 又听赵承延道:“再接再砺,如贯长虹。” 再一杯酒下肚,苏赋赋脸颊有些热乎,她倒是不知道自己已经醉了,而且没待多久,她就揪着赵承延耍性子要去外面吹风,陈蓁蓁倒也想跟许邈在夜色中走走,便草草散了酒席。 出门街上热闹非凡,许邈跟陈蓁蓁家都在若里坊,马车也都停在东边,他们便告辞后结伴朝东去了。 苏赋赋还热情的跟他们挥手道别。 等他们走了,苏赋赋脚下晃晃悠悠却还拽着赵承延道:“走,我带你飞。” 赵承延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酒窝深深地哄道:“天色太浓,撞到树上可就麻烦了。” “撞树?不会的,你不信问阿施,我飞的特别好。” 阿施头次见她如此,拽着苏赋赋的衣衫担忧着道:“大小姐你可消停些吧,回府要是如此,那夫人又少不了罚你。” “我才不怕李小荔呢!赵承延,走,我们去……前面玩儿。” 苏赋赋走路摇摇摆摆,赵承延只好紧跟着她,见阿施和谷余也插不上手,便道:“你们先回马车上吧,我陪她转转,等清醒些再回。” 就这说话的功夫,苏赋赋就跑到了街上一个瘸腿的叫花子跟前。 看着他身上破衣烂衫,只剩半截的双腿,她凑前哭天抹泪,十分动情道:“大哥你的腿是怎么没了的?现在还疼吗?怎么会如此?” 边哭边说她还去摸人家的腿。 这把叫花子给慌的,拿着他的缺口碗就蛄蛹着往后躲,苏赋赋也跟着往后爬,口中还道:“大哥你腿不好你别动。”说着又扭头吆喝赵承延要铜板,街上的人看着一个妙龄少女抓着个叫花子哭哭啼啼,不禁纷纷侧目,有的干脆敛步瞧热闹,赵承延刚拿出钱袋,这男子良心发现,神色慌慌地起身拿着碗疾风一般“嗖…”就跑了。 醉酒的苏赋赋起身看着那人的身影,懵懵的脑瓜一歪,愣了好一会儿。 “赵承延……”她喊着他回身磕磕巴巴的乐呵道:“赵承延,我…就就…摸了摸他的腿,他竟然就好了,还跑的那么快…我是不是…很厉害?” 说着垂目看向自己的手,觉得自己是神仙一般。 赵承延给她抹去脸上的泪珠,满口答应:“是是是,你最厉害。” 可是猝不及防的,苏赋赋却突然仰头看着他认真道:“赵承延…你真好。” 第三十二章 他说了喜欢 人来人往的冶安街上,灯火熠熠,如星河璀璨。 赵承延看着眼前这个美好的姑娘,慢展笑靥道:“我有话跟你说。” 苏赋赋安静下来。 他看着她说:“苏赋赋…我喜欢你。” 赵承延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唐突,也知道眼下她并不清醒,可他还是说了。 喜欢两字一出口,赵承延仿佛是将这颗心递在了她的手上。 苏赋赋好似听懂了又好似没听懂,像个瓷娃娃一样一动不动的望着他的眼睛,突然咧嘴一笑,眼中揽着星辰万千道:“我也喜欢你…我也喜欢你赵承延…”边说着她转身开开心心地晃着她淡淡的鹅黄裙子,又去前面玩儿去了。 赵承延不确定她有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 但她说了两次喜欢。 就足矣。 赵承延快步跟上去,紧紧护着身前这个揣着他心的姑娘,陪她在这冶安街上闹腾到了人定两刻才回府。 …… 下了马车,苏赋赋怀里搂着的一堆从街上挑的物件儿,晃晃悠悠的进了府。 这走一路掉一路,慕贺跟阿施跟在她身后边走边捡。 “大小姐,这是喝了多少?” 阿施苦笑道:“两只酒樽的果酒就如此了。幸好不是两碗,不然大小姐得把洛京城都刨干净了。” 慕贺再捡起地上掉落的几只薰衣裳用的香囊,道:“大小姐跟这位五皇子,如何了?” 阿施对平日一本正经的慕贺突然也如此八卦,甚是诧异。 接过那香囊,又塞给苏赋赋后,跟他低声道:“大小姐迟迟不开窍。这周围所有的人都知道五皇子喜欢她。可唯独她,浑然不知。只拿五皇子当亲戚,当哥们,当朋友……反正,就是没当心上人。” “大小姐性子跟男子似的,怕是要晚些。” 月光混沌,阿施眼中动了动,小声道:“那慕府将呢?可是……有心上人了?” 慕贺垂目一笑,语气从未有过的温柔,“有,青梅竹马。只不过她随爹爹一家去了山东,不知何时回。” 他这个呆瓜竟然有心上人了? 阿施本是随口一问,心觉他定是没有的,可一听他的回答,心头一凉。 任凭眼中慌乱如麻,她却依旧笑道:“青梅竹马呀!真是…让人羡慕,羡慕。” 说着客套话的阿施脚步分明快了起来,手下极快的捡起苏赋赋掉落的东西,跟身后的慕贺道:“前面就到云袖阁了,我自己来就好,幕府将回吧!” 慕贺看着还是不停掉落的物件儿,还想帮忙,可都被阿施推挡了,便只好悻悻然住了脚。 主仆二人回了院子里。 苏赋赋一眼看到了书行殿二层窗户前的人影,她将东西胡乱往阿施怀里一塞,就踉踉跄跄地朝墙根去了。 阿施自个心里失落,又以为苏赋赋去荡秋千了,便低声自语:“我先回屋放下吧!” 她转身朝屋里去,倒是没瞧见苏赋赋轻盈飞身就上了府上的围墙。 苏赋赋盯着凝视自己的赵与歌,接连两步飞身就跃到了他窗前,又灵巧地扒着门窗稳当的坐在了他的窗台上。 眼神朦朦胧胧,脸颊还染着红晕,气息间…还有微微甜甜的酒气。 她喝了酒? 也是,不喝酒她怕是不会这般放肆地坐在他的窗台上。 赵与歌打量过她,身子略让了些,道:“进来吧!” 苏赋赋摆摆手,“不用跟我客气,我坐在这里极好。” 赵与歌只好看着她悬空的背后,有些担心着向她靠近了些,又盯着她滚来滚去的眸子道:“这一月总算没有白捱,如今得偿所愿,恭喜。” “嗯,多谢…”苏赋赋客气说完,却又觉得不对。眉间一锁,紧话道:“不对,我过来不是跟你说这事。我是要很严肃的跟你说,你……以后不准站在这里看我。” 赵与歌当然不会承认。 扬着唇角,道:“我哪有看你?” “不承认是吧?我是谁?我苏赋赋呀!我能嗅到杀气,自然也会感觉到异常的视线。你方才就在这里,直直地盯着我。” 赵与歌一双星目转眼望向窗外,语气淡淡道:“我只是看书累了,站在这里看看风景、夜景。就好似在酒肆、茶肆,间隙之时会向窗户望去,看看屋外的景色。仅此…而已。” 苏赋赋醉蒙蒙的,舌头也有些不利索,便绕不过他。 只低头喃喃:“我讨厌你,不想看见你。我跟我娘亲说要换个院子住,我娘亲非说就这个院子是府上最适合我的,还说是风水先生给挑的,说什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吧啦吧啦一堆。”说着苏赋赋又突然仰头,“可端王府你说了算,那你换个地方看书,这事情就解决了。” 喝醉了酒,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不过这傻呆呆的样子他喜欢的厉害,故意逗她道:“哎呀……可是我这里也是风水先生给我挑的,说在此处读书可功成名就,儿孙满堂…这诸多好处,我自然也不能换。” 苏赋赋倒是锲而不舍,又出馊主意道:“那你就将这窗户糊起来。” 赵与歌想都未想,丢了两字“我不。” 苏赋赋酒后争辩能力分明是削弱了很多。 气的她身子一挺,瞪着他道:“那我郑重其事的告诉你:姓赵的…你若是再被我看见你站在这里看我,我就……” 苏赋赋两指头一弯,在他眼前戳了一下并附带哏啾啾的“嗯”了一声。 赵与歌就淡定看着她这些吓唬人的小动作,道:“想戳瞎我的眼睛?” 苏赋赋落了手,十分笃定的点了点头。 赵与歌一时笑的开心,凑前离她好近好近,盯着她的眼眸,话中有话道:“我劝苏姑娘跟我说话前要三思。不然,三日后你会后悔的。” 后悔? 还三日? 三刻她也不怕他。 苏赋赋一时眼中蓄满怒意,朝他脸上就孩子气地“呸…”了一下。 …… 翌日酒醒后,苏赋赋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承延陪她去鸿儒馆交了读书的银子,取了两身一模一样的白色缎衫青绿高腰襦裙,蝉翼白纱宽袖衫子的馆生服。还有身白衣绿缘的交领骑射服,还有一个藤编书箱,下面坠着鸿儒馆的檀木质地的出入牌,上面一笔一画金字刻着她的名字。 苏赋赋甚是喜欢这块方方正正的小牌牌,在马车上摸索着,心里终于有点儿要入学堂的感觉了。 只是赵承延说他后日有事,不能陪她开学,苏赋赋当下心中一沉,心想着,他不当自己的先生了,怕是以后他们见面就少了。 不过她未表露,只淡淡笑应下。 等回了府上,门前的慕贺见阿施提着两个包袱,便主动上前帮忙。 没想到,平日定会毫不客气将包袱都递给他的阿施,这次却分外的客气。 她将包袱往肩头上一甩,道:“不劳烦慕府将,我自己来就好。” 说完她便大步迈着豪迈的步子往前走了。 苏赋赋觉她有些不对劲,敛步问慕贺,“你得罪她了?” “回大小姐,慕贺不敢。” 苏赋赋心道也是,慕贺行事规规矩矩地,应该不会有什么失礼之处。 她跟上去抢了一个包袱在手里,打量着阿施弯下的嘴角,道:“幕府将惹你不高兴了?怎么这平日恨不得都给他做的活儿,今儿倒是不用了?” 阿施抱紧包袱,冷淡道:“幕府将人那么好,哪里会惹我不高兴?我呀,就算不高兴也是自己找的,与谁都没有关系。而且我细细想过,我就是太闲了……所以大小姐,小的刚刚决定,今日要将云袖阁从里到外,从外到里好好地打扫一番。” 苏赋赋心道,她这是什么情绪? 不懂。 第三十三章 来了鸿儒馆 又过几日。 荷夏二十,鸿儒馆开学了,开学了。 晨早,阿施就去她房里,将睡到半个身子垂在床下的苏赋赋拖了起来。 又将衣架上过水晾干的新衣裳给她换到了身上,再从抽匣中给她选了两支米珠串成的桃花簪戴上,便大功告成。 主仆二人进了春和园,就看见成宝乐滋滋的朝外走。 “成宝,府上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 成宝靠前来恭敬道:“回大小姐,是老爷来信,兴许是快回来了,您也快去瞧瞧吧!” 爹爹回洛京都是在夏秋两季,每次快抵达洛京时,便会来封信,先行告知。 苏赋赋一听,赶紧跟阿施小跑进了堂中。 进门果然就见李小荔拿着书信喜不自已,抬眼瞧见她来了,赶紧报喜道:“你爹再多十日就回来了。” “还要十日?好吧,我倒以为两三日就回了。” 苏赋赋跟梅姑嫂嫂问过好,又跟茸儿竹儿挤眉弄眼了一会儿,才肯拾勺喝粥。 李小荔夹了一块新蔬蛋卷放到了她的碟里,道:“既然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考入了鸿儒馆,那此后也且不可大意懈怠。这听闻这鸿儒馆的规矩与国子监几乎相同,一月三次小考。你爹回来之时,正好你出卷分,你加把劲,争取在本班中三十人当中,当个不上不下的。” “娘亲?二百一十人入鸿儒馆,我排名倒数第三,你要我考到本班中间去?娘亲,这班级是十位读书好十位读书一般加上我们十位读书差的人构成的。我除非连夜把前面那些人都抹了脖子,不然我就是玩儿命看书,我也拼不过他们。” 李小荔倒也不是白说。 她夹了一条油侩,分成三段,指着中间那段慢条斯理道:“你若是能考入中间,你的月钱,娘亲就给你涨回来,每月六十两。” “真的?真给涨回来? “娘亲当然说话算话。再者说,以我闺女的聪明才智,只要肯用功,中间那怕是都拦不住的。” 苏赋赋被捧得高高的,乐呵呵的就应了。 只是等她出了院子,她好似觉得哪里不对。 “阿施…你说我爹爹回来,知道我娘亲苛待我,是不是就得让我娘亲把银子给我涨回来?” “嗯。” “那也就是说,我就是方才不应我娘亲,我的银子也会涨回来?” 阿施再通透的应了声。 “这李小荔,她怎么…我怎么方才没想明白呢?” 阿施簇肩一乐,看着频频回头望着春和园的苏赋赋道:“大小姐,夫人也是为了你好。知道你玩儿心重,这是变着法子督促你。再者说,大小姐赢了这次那还有下次呢,说不定大小姐这月钱一路看涨,到了二百两也说不定。而且这肚子里,还多了许多的真才实学不是?” 苏赋赋听着阿施说的倒是极有道理。 “那阿施,往后回来,我便教你读书,我们一起多些学问。” “好。” …… 大门前,苏赋赋一人上了马车。 没有阿施跟随,没有赵承延,她好似觉得身边空旷的厉害。 苏赋赋挺了挺胸膛,摸着身边的书箱,跟自己道:“苏赋赋,莫负这大好春光。” 她转目看着那金色的纱帘被风吹荡着悠悠如画。 心中期待,憧憬和淡淡的孤寂一时在她心扉中徘徊。 但她眉宇间十分的宽阔,她明白这世上总有这样一个时候,是为了让她悄悄长大。 只是长大了不过半个时辰。 苏赋赋下了马车就看见了陈蓁蓁。 她鬼鬼祟祟的悄声追上去,在她身后一把揪住了她的青丝,还十分惊喜道:“陈蓁蓁。” 被她扯了头发身子跟着往后一仰的陈蓁蓁,护着发髻气道:“苏赋赋你等我进了门再薅不行吗?非要这么等不及?” “呦,打赌输了的人还这事那事的。难不成那日跟许公子成了?他来送你了?怕这狼狈模样被他看见?” 苏赋赋松了手,心事的回头环顾了一下,说着。 陈蓁蓁赶紧理理发丝,道:“许公子一心就念着你,还未死心呢!不过,这倒可说明许公子专情,我就等着他,等他死了心。” 苏赋赋闲晃着背上的书箱,跟她并肩边走边不解道:“许公子死心眼,怎么你也是个死心眼?你俩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我打赌,你俩最后定能百年好合。” “那……你这赌,准赢。” 两人说着话一同迈进了鸿儒馆。 馆中建筑大气稳重,黑白两色的墙体,出檐深远的黑瓦硬山顶,路过所看到的学堂皆是半卷竹帘,脚下的铺地也是横平竖直的方砖,布局严谨。 两人走走看看,要先找到“千任”班,认先生,辰时四刻随先生同拜孔子。 可四下转悠了好半天,看过几处都不是,她们便拦了一人问了句,说绕过池塘后就是。 两人就继续沿路走,直到看见一处单独的学堂,挨着芳草萋萋的小竹林,是除清幽之地。 苏赋赋正打量着,陈蓁蓁突然一胳膊肘捣在她心口,惊讶道:“那不是端王吗?” 端王? 苏赋赋一听到这两个字顿时心慌慌,跟着陈蓁蓁的目光回头一瞧,身后侧赵与歌跟一个略微年长他几岁的男子同行交谈着。他宽袖翩翩,内外银白的大衫将他雍容华贵的傲气给敛去了一些,更多了些书卷气。 可是…他来这里做什么? 苏赋赋昨日脑中就开始浮现一些奇怪的记忆。 她坐在书行殿二层的窗台上跟赵与歌叽叽歪歪了些什么,好似说急了,她吓唬要戳瞎他眼睛,还“呸”了他。 她问阿施,阿施说那日她醉酒回府后消失了一段时间,等回来什么也没问出来,她倒头就睡了。苏赋赋猜着,应是那个时候自己闯的祸。 不过她想着也无所谓了,反正此生也不会再见了。 可是没想到,此生…难料呀! 她拽着陈蓁蓁赶紧奔进了学堂里寻了一前一后的位子坐了下来。 她这心噗通噗通的还未稳住,就有人坐在了她身旁,苏赋赋未当回事的扫了来人一眼,然后…… “赵承延?” 苏赋赋双目瞪大,看着赵承延穿着鸿儒馆的男学服就坐在了她身旁的位子上。 他脸上明明都热红了,却只浅笑着平常道:“我担心你贪玩儿,便来看着你。”边说着他将书箱搁置在矮案旁,拿出一个小食盒,里面好多果子。 陈蓁蓁听到熟悉的声音,也回过头,一时捂嘴惊目,看破道:“赵公子?你……你可真是行呀!” 苏赋赋见她多嘴多舌拿了一个绿李塞进了她嘴巴里。 第三十四章 不放心你呀 她自己急问道:“那你是跟岑怡一样,免试入学?” 她担心赵承延糊弄她,担心他只是为了逗她玩儿特意借了一身衣裳让她信以为真,而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坐一下就要走。 苏赋赋刚问出,岑怡就呼哧呼哧着奔过来坐在了她身后。 她抚抚自己有些乱掉的齐刘海,埋怨道:“哥…你跑的也太快了。” 说着转目看向苏赋赋,嘻嘻道:“赋赋姐姐,没想到吧?我哥…为了给你个惊喜,还故意今日不去接你。可是这一路上他还担心,怕你自己来上学会心慌。方才他这下了马车就跟飞一样…我都追不上。” “赵承延真的吗?你要跟我一同学上一年?” 苏赋赋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赵承延看着她,眼神比以前温柔了好多好多,点点头,说:“嗯…岑怡说要来这里读书,我就去和博士府上拜访了一下。与和博士说话间提起明年离京之事,他说,起整日无所事事,不如来这里学上些日子。加之,你这个欠些敲打的学生也在这里,我便来了。” 苏赋赋顿时觉得自己有了靠山。 乌溜溜的眸子一转,一脸小机灵鬼的样子道:“那我这月钱能不能涨,就看你了。” 四人正说着话,许云宓来了,几人打过招呼,她便踱步到了跟陈蓁蓁过道旁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苏半梦紧随其后,看着赵承延诧异着坐在了赵岑怡一旁。 苏赋赋打开食盒让她挑果子吃,苏半梦刚拿了一个杏子,就听赵岑怡低语道:“这不是三哥吗?” 闻声,众人都朝堂后看去,就见赵与歌跟刚才同行的男子说着话进了堂中,他眼中看见众人,浅带着笑意点了点头,然后就去课案前了。 众人还未回过神,堂后有两个清瘦的助教一人抱着一摞书卷来了。 他们上前摆到课案上,赵与歌取下一卷并抽出来抬手翻了翻,一派先生的样子。 苏赋赋一时心肝乱颤。 她方才想着,他可能是来找朋友闲话喝茶的,便未放在心上。 可眼下,分明不是这样。 “赵承延,你三哥这是来做什么?” 赵承延端详着赵与歌的架势,蹙眉猜道:“上次冤案之事,父皇前几日赐了三哥十五日的浴身假。看三哥的样子,应该是一时无事,来这里帮忙教课了。” 那…我不是完了? 怪不得依稀记得他说三日后,你会后悔的。 现在,好像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 苏赋赋目中怯怯地赶紧将食盒放好,理理衣裳… 心里安慰着自己,他来当先生,他总不能对我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子公报私仇吧? 苏赋赋调息静气,身子端端正正地坐好,无比乖巧。 等她再抬眸,赵与歌身旁的男子,鸿儒馆的馆监肖泓握着戒尺在桌上敲了两下,道:“肃静……因本班的先生还在归京的路上,这段日子呢,就暂时由赵先生代课。” 课堂上还有其他人见过赵与歌,兴奋着起身恭敬道:“赵先生是蜀朝的五皇子,端王殿下,小生能得您教诲,实属三生有幸。” 其他不知道他身份的学生一片哗然后开始窃窃私语。 “端王?他竟然是端王?” “我方才就说,此人风姿轩昂,面带着分位帝王家的凉薄,定不是常人。” 这可是极有可能称帝之人,众人难免又惊又喜,有的姑娘家更是从方才看见他的容貌身姿后,就暗戳戳地动了芳心,还想着打听一下是哪家的公子,看看可能婚配否? 赵与歌只从容地合了书卷,星目中透着几丝清冷威严道:“在这里我只是你们的先生,于我,学生们也只需有对先生的恭敬就好。” 这个本来还想讨些好的男子,被赵与歌泼了冷水,顿时悻悻然地浅笑着坐回了水曲柳矮桌前。 肖泓放了戒尺跟赵与歌说了句话后退身出了堂。 赵与歌目扫众人道:“请学生逐个来课案前报名讳,领书卷,我也借此认识下各位。” 说着他指向左手边道:“此起。” 挨个上前? 苏赋赋端的直直的身子一时轰然塌下。 额头垂在水柳木桌上,心里好个苦。 赵承延以为她身子哪里不适,一旁小声道:“哪里不舒服?” 苏赋赋歪头看着赵承延瘪瘪嘴角,立身凑到他耳边刚要跟他诉苦,就听赵与歌厉声道:“不准交头接耳。” 赵承延当下好似就明白苏赋赋的委屈了,唇语道:“没事,有我呢!” 苏赋赋乌溜溜的眸子转目看向赵与歌,他一脸正色跟上前的学生说着什么…“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别说,他真是个博览群书的好先生,声如贯珠,累累不断。前面二十多个学生,他一句都未重样。 眼看着就捱到她了。 苏半梦靠前恭敬行礼后报上名讳接过书卷,听他淡淡道:“一日不书,百事荒芜。” “多谢先生教诲。” 苏半梦转身回走,苏赋赋就见赵与歌那肃色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垂目起身跟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规规矩矩步到了书案前,福了福身子恭敬低眉道:“先生好,学生苏赋赋。” 话完便如旁人一样伸手去接书卷,可他没递给她……耳边只听他清冷的语调道:“你跟先生说话,垂目可是失礼之举。重来……” 你大爷! 故意的,这姓赵的绝对是故意的。 苏赋赋一咬牙,抬眼看向他,堆起满脸笑意道:“先生好,学生苏赋赋。” 赵与歌看着她傻乎乎的笑脸,眸色一时粉粉的,抬手给她递上书卷…只是苏赋赋去接却发现他不松手,直到看出她眼中慌了,赵与歌才隐着唇角的笑意松了手。 道:“芳华灼灼,踏歌而行。” 苏赋赋快语道了句“多谢先生”后就嗖嗖回了自己位子上。 就这一会儿她慌的汗珠都冒了两层。 这个小气吧啦的狗亲戚,我不就是酒后行事荒唐了些,至于你如此吗?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为难我?他总不会是特意为了整我来的这里吧? 赵与歌当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荒废度日。 而是因为…… 五日前,许云宓最后一次去重画坊,赵与歌自然也去了。 可巧,在重画坊遇见了和博士,两人许久不见,相见甚欢。言谈中和博士听他提起他十五日浴身假的事情,便请他第二日一共前往鸿儒馆阅卷。 赵与歌本来也无事,便应了。 当晚,舅舅与贺大人来端王府献策,提议赵与歌用这段空闲日子去鸿儒馆教课,一来为拿下许家姑娘。二来,贺旻听说吏部尚书最挂心的大儿子钱烨也参考了鸿儒馆。 如此说来,他去鸿儒馆但凡能成一件事,那对他夺下太子之位都是极其有利的。 赵与歌岂能放过这等好机会。 第三十五章 无法平常心 翌日赵与歌入鸿儒馆阅卷。 当他看到苏赋赋考卷上这幅有些稚嫩的竹画之时,他这颗平常心便再也平常不了了。 竟然因为旁人跟我怄气后,换了画? 胆子真大。 赵与歌并没有急着给她打分,而是起了私心。 等所有人的卷子综合评分后,他悄悄按着招生名次估了估…未料到她策论写的不错,和博士给她打了六分。所以…即便她的书画只得四分,她还是能稳稳地靠自己进鸿儒馆。 他便没做改动,真的给她打了四分。 他转头想跟和博士商议教书之事时,恰巧听和博士说起,馆里的刘先生因为老人过世离了洛京,要需要十几日才回。赵与歌便顺理成章的揽下此事,并开始了他为期仅有十日的教书生涯。 …… 鸿儒馆时入辰时四刻,拜孔子。 烈日下,青竹茂盛的学场上一派庄严肃穆,高大的白衣孔子相前棋布星罗的高脚茶几上各放置着三只浅茶荷叶盏。 灰黑长袍,楚楚谡谡的长须老者和一塘和博士,立身孔子相旁,声音洪亮如钟道:“鼓新生,拜孔子。众人行,三拜九叩礼。” 白衫青袍的学子们随先生右行一步,行三拜九叩的大礼,起身回步端茶,敬天地敬孔子敬师长。 苏赋赋又热又渴,咕咚咕咚喝完,就听和博士又直言正色道:“众师生谨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初心如磐,笃行致远。” 众人统行揖礼,大喝:“学生谨记。” 拜过孔子,众人回堂。 苏赋赋热成狗,帕子都被脸上的汗珠湿的透了光,坐在案子前叫苦不迭。 赵承延从书箱里取出扇子,正给她起着风,就见赵与歌面色如常的带着两位小助教回了。 戒尺敲过两下后,正式开课。 课案前赵与歌正字正腔圆,细心讲着《史书》,他并不只是讲这史书所记载之事,而是连通古今,让史书中人物的对话更加饱满。 可苏赋赋却拇指尖儿落在书卷上来回抠着开起了小差。 如何都是他骗我在先。 我为何要怕他? 虽说慕贺去高府打听,说高家无子,密儿自去了以后在府上甚是得宠。可这件事说破大天,那也是这姓赵的为了自己卖了密儿。 我生他气没错。 我理直气壮。 还有他看我之事…他死不承认,我当然恼怒。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我不后悔。 苏赋赋如此想着身子比方才直溜了许多。 赵与歌余光瞄见苏赋赋心绪乱飞,起身拿着戒尺就朝她过去了。 好在苏赋赋眼中看着戒尺赶紧将手指缩了回来,端正了身子。 赵与歌这才只斜了她一眼后作罢。 不过,他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上午两个时辰的课,他穿插着喊学生起来读文章,复述自己所解之意。这分明就是警示某些人,若是开了小差,被点名后答不出,那可是相当跌份儿的。 好在这一上午没有唤她的名字。 午时四刻,赵与歌一说下课,苏赋赋就晃着脚迫不及待的合了书,脸上那叫一个真高兴。 赵承延装起了书卷问她道:“中午想吃什么?我带你去街上找家好吃的酒馆。” “今日天气盛热,不如今日我们在鸿儒馆里吃吧,吃过顺便四处认认路,待明日我们再出去吃。” “好,听你的。” 赵承延起身想喊上赵与歌,可见他已经跟许云宓并肩出了学堂,便知趣未吱声。 陈蓁蓁约了徐如莺和秦冉,下课后她就去了馆外。 苏赋赋便跟赵承延和赵岑怡还有苏半梦四人一起出了堂。 用膳的饭堂在鸿儒馆的最北侧,各班里的学生都零零散散的有的背着书箱,有的两手空空晃着衣袖闲聊着往那边去。 几人步上一条绿树成荫的裂纹铺路的甬道,路过屋子中间的夹心小巷时,苏赋赋眼梢中掠见那窄道里有三人正围堵一个垂目老实的男学生。 欺负人? 她想都未想,转身就进了小巷。 就见那三人中正有一人手指点在这个老实学生的肩头,推的他身子一晃一晃的,道:“让你退个学就那么难吗?你个丧门星,害人精?你害死自己的亲娘不够,还害的我这腿阴天下雨就痒的直咬牙。怎么,你想继续跟着我,看我死了你才舒坦吗?” 那老实的男子就那么任凭他推着,说着,垂目一声不吭。 苏赋赋脚步极轻,直到步到几人前他们才察觉到。 三人看着苏赋赋愣神,继而连三的吼道:“小丫头看什么?” 苏赋赋甜甜一笑,“来看看你们这些恬不知耻的人长得是何模样,以后我得绕道走,省的脏了我的眼睛。” “小丫头欠揍是吧?” 说话的男学生抬手朝着苏赋赋就指了过来,苏赋赋目中一厉,顺势捏着他的中渚穴,手腕一转便将他狠狠撂在了地上。他身旁的那两位会功夫,左右开弓就迎了上来,两人同时飞踢,苏赋赋如竹折腰,一个翻身闪过开后紧接一个轻身横劈就踢在了两人颈后,两人被踢到了墙上,撞到鼻血直流。 赵承延跟过来想要插手,可一看这架势,倒是用不到自己。 众人瞧着有热闹看,纷纷聚在了巷子口。 那两个男学生哪里受得了在众人前被个小丫头碾压,抹了鼻血又冲了上来,苏赋赋连掌拍在一人身上,最后一掌发力将那人恨恨的推了出去。随即身子一歪闪开另一个男子挥上来的拳头,猛踢一脚将他压着脖子怼在了墙上。 “服了吗?” 被怼墙上的男学生当然不服,苏赋赋脚下又加了两分力,他憋红了脸,粗嗓子道:“服。” “都让开让开……” 巷子里正热闹着,鸿儒馆的总管监袁蚌来了,人如其名,个矮人也圆墩墩的,他穿着褐色袍子吆喝着钻进了巷子。 “你们哪个班的学生?简直胡闹,开学头一日,你们就生这等事?你们是读书的还是来打架的?” 他卖力地吆吆喝喝着到了几人跟着,指着四个男学生就一通说,说着说着看清地上爬起来的男学生,顿时谄媚了几分道:“呦,这不是翰林院田大人家的公子?这怎么……谁干的?啊?谁?是你吗?” 袁蚌指着其他三人质问起来,苏赋赋在他身后“我我我”的主动招认,可他全然没听见般,还是揪着三个人车轱辘般的来回问,直到苏赋赋绕到他眼前,认真地拍拍胸脯道:“先生,是我打的。” 袁蚌这才回过神,后退了一步,小眼睛上下看看她,不可思议道:“你打的?” 苏赋赋再点点头。 袁蚌才收了惊目负手呵斥道:“不管男学生女学生,都要依规惩戒。午膳你们也不用吃了,都随我去书房受训,简直不像话。” 第三十六章 你还别扭吗 赵承延哪里舍得她去受训,上前要跟袁蚌求情。 这袁蚌却看着眼前扎堆看热闹的学生,喷着唾沫星子驱赶道:“都不想用午膳了是吧?赶紧散了,不然就都随我回去受训。” 苏赋赋跟过来摆摆头,快语道:“一点小事,我搞得定。你们快去吃饭吧!岑怡也该饿了。” 赵岑怡倒是放心,跟赵承延道:“哥,赋赋姐姐吃不了亏的。倒是让她饿肚子不成,不如我们去馆外吃,顺便再给赋赋姐姐带些能垫肚子的。” 赵承延一想她受不了饿,便应下快步去馆外了。 四人随袁蚌到了“师表堂”。 拐进他的屋子里,四人很是规矩的在他堆的乱七八糟的书案前依次站好。 袁蚌好从书案上叠摞着的一堆书籍里翻出鸿儒馆的金字规册,放在了几人眼前,道:“这本三千字的册子你们回去都没看是吧?” 四人面面相觑。 什么册子?没见过?发了吗?何时发的? 袁蚌一看四人发懵,便叹了一气道:“就在你们书箱里放着。怎么,那领书箱的时候都挨个说过的,你们耳朵都不灵?” 四人都默不作声。 袁蚌无奈长舒了一口气,翻开册子念叨:“鸿儒馆馆规,第一条便是不得寻衅滋事,犯者罚抄馆规五十遍。第二条,动手者,视情节严重程度,罚抄馆规以及打扫学堂或请其家长。” 说着他合上册子,起身负手走到几人面前。 “说说吧,到底因何而起,谁先动的手?” 苏赋赋怕他们胡言乱语,抢话道:“回先生话,就他,欺负那位男学生,还说让他退学。我看见了听见了,自当出面相劝,谁想他竟敢极其嚣张的指我?那我岂能忍?便就…动了手。” 袁蚌顿足蹙眉看向苏赋赋,蹙眉道:“这位女学生,你可知你打的这位是何人?这位是翰林院学士苗大人家的长公子苗弦。你看他这般风姿绰绰,是会欺负人的样子吗?顶多是同学间有一两句误会。反倒是你…你一个小姑娘家…啊…文雅端庄才是,怎么能出手打人?明日便请你家长来馆里叙话,我要跟他们好好聊聊此事。对了,女学生怎么称呼?” 苏赋赋被他啰嗦的心生不快,瘪嘴道:“学生苏赋赋。” 苏…… 袁蚌心头一颤,背在身后的手也松了下来,目中转着圈悠悠着问道:“啊…苏赋赋……是…苏国公府家的千金?” 苏赋赋垂目点了点头。 袁蚌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虽不识苏赋赋面容,可是苏国公府的千金苏赋赋在这里读书的事情他这个学究当然知道,只不过他没想到竟然就如此撞见了。 紧接着他这话锋急转道:“鉴于…这苏国公镇守西塞日理万机,这事就不劳烦他了,我们馆内解决就好。方才,苏同学说苗公子跟谁有些矛盾来着?” 那个老实同学钱烨低眉顺眼着道:“回先生,是我。” 袁蚌打量打量他,看他腰背不直,说话间总是怯怯地,应是家底不丰的样子,便道:“这位学生,此事是因你而起,你来说说。” 钱烨缩缩身子,声音如蝇道:“回先生,是我跟苗公子有些小误会,与那位姑娘无关,小生甘愿替姑娘承担责罚。” 苏赋赋听他模棱两可的说辞甚是不解。 刚想追问,袁蚌就道:“同窗之间有些小误会不足为奇,这苗公子爹爹那可是极其文雅之人,虎父无犬子,自然不会刻意为难你。你们几人私下以茶代酒好生言和,这事便就既往不咎了。” 袁蚌三言两语便打发几人散了。 那两个挨揍的男子万小天和辛骏却不肯走,道:“馆监,这白挨了打?” 袁蚌扫他们一眼,道:“怎么着?你们爹爹的官位比得过苏国公还是比的过西塞都护府大都护?”说着团团的脸上眉头一皱,苦相道:“我也是个致仕的老头了,还想攒点棺材本,你们就消停点吧!不然这姑娘跟皇后娘娘一哭二闹,这鸿儒馆皇上就得收回去了。” 出了师表堂,那田弦就甩着袖子绕过她气呼呼的走了。 苏赋赋看着身后低眉的钱烨,敛步等着他走了过来。 “明明是他们的错,你怎么不说清楚?” 钱烨这才唯诺着抬头看了一眼苏赋赋,不过紧接着又低下了头,小声道:“我与他自小便一同拜师许老师门下读书,准备明年春入国子监。因和博士开设了鸿儒馆,许老师来此授课,我们也一并跟随。苗弦以前不这样,只是去年冬下课后他团雪球,想丢我的时候不小心滑倒摔断了腿,他喜欢的姑娘以为他瘸了就与他散了,他才开始埋怨我。” 苏赋赋听得出,他念及同窗之情,不想将事情闹大。 她便耸了耸肩头,知趣道:“好吧!你觉得无事就好。” 钱烨道完感谢便向西去了,苏赋赋就见南边走来了一人,她“嗖”的就背过了身快步走。 心里琢磨他方才不是跟许云宓出去用膳了吗? 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苏赋赋。” 赵与歌喊住了她。 苏赋赋暗叹了一气,这才里敛下步子,磨磨唧唧转过身,垂目施礼道:“先生好。”只是说完还是想溜,被赵与歌一抬胳膊拦住了,听他道:“下午的书画课不在学堂,一会儿我带你去。” 说完,他微抬宽袖指了指前面一个院子,淡淡道:“去我书房。” 去你书房作何? 苏赋赋不想去,身后跟了两步道:“先生,我还得回去用午膳呢!” 但是赵与歌全当没听到。 苏赋赋只好臊眉耷眼地跟了上去。 跟着他沿着这条直直的路往北走了没几步就拐进了一处大院子里。 她瞄了一眼方门上的匾额,“行知院”。 赵与歌前面推门进了东间,苏赋赋环视屋里,暗暗地色调,摆设也是刻板严谨、一丝不苟,很是他的风格。 “坐吧!” 他看着北边的茶桌说了句。 难不成他要因为打架的事情再教训我一通? 苏赋赋转目盯着正从茶架上取茶的赵与歌,真想撬开他脑开看看他到底在盘算什么。 她别别扭扭地选了一个离赵与歌最远的矮凳坐了下来。 赵与歌回身瞥她一眼,道:“坐那么远,我这茶怎么递?坐近些。” 苏赋赋没吭声,只能有些瑟缩地挪到了他身旁。 与其惴惴不安,不如主动出击,先发制人。苏赋赋给自己打足了气,转目看向手中弄茶的赵与歌主动又小心道:“先生,请问您找我来这里是想说什么吗?” 赵与歌听着她毫无底气的话,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只是脸上毫无动静,只慢手煮着茶,道:“看来,那晚你对我所做之事都记起来了?” 苏赋赋眸子一垂,指尖不安的“嗯”了一声。 “那说来听听,别有遗漏才是。” 苏赋赋最怕他这么慢悠悠的拿捏自己,有些着急道:“遗漏不遗漏的倒不重要。不过就是…我酒后有些胡闹了而已。将心比心……我毕竟是姑娘家,被人俯视闺院自然别扭。所以……那晚的荒唐事您就忘了吧!” 赵与歌听着她的自说自话将茶递给她,直言道:“若站在那窗前的是赵承延,你还别扭吗?” 说着他目中流露出一瞥让人生怯的压迫感看向苏赋赋,等她回答。 可苏赋赋扫他一眼,垂目没吱声。 第三十七章 很早就认识 两人默不作声间门外来了人。 苏赋赋一瞧,来人提着食盒,应是酒楼里的小厮 苏赋赋盯着那食盒抚了抚肚子,听他道:“吃吧!” 赵与歌将八碟子荤素搭配的菜肴端好,又递上白饭、箸子,才安心拂拂袖子坐了回来。 苏赋赋这清瘦身子,少吃一顿都要命的,方才喝茶时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突然眼前就这么多好吃的,她暂且将恩怨放下,填饱肚子才是。 “我们扯平如何?” 见苏赋赋茶足吃饱,赵与歌也落了箸子,试探着问她。 苏赋赋乌溜溜的眼珠转向他,眨巴了两下,想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她丝毫没有因为吃人嘴短而变得好说话。 她一时语气淡了一些道:“这两件事情如何能混为一谈?” 提到密儿的事情她就分明会跟他疏离很多。 赵与歌故作镇静道:“在密儿入府前,高大人并无子嗣,如今密儿入府绵延香火,在府上谁都不敢为难他。而且再过几年他便可入国子监读书,学成后挡不住是仕途顺遂。” 苏赋赋倒是直接戳破他的诡诈心思,道:“说这么多,你就避而不谈你的自私虚伪、玩弄人心。” 不知为何,如此直接的话从她嘴巴里说出来都不会激怒他,赵与歌目色深远,沉声道:“我有我该做的事情…而且密儿说,他愿意帮我,他也不会怨我。” 单就这件事,苏赋赋真的不想再跟他多谈。 她起身语气偏冷道:“我跟你本是再无瓜葛,可现在你是我的先生,那自会恭敬对你。这几日我们就暂且平和相处吧!” 说完她便如那日一般转身就走。 赵与歌抬手去抓她的衣袖,抓空了……心间一时就发了疼,再看着她如那日一样的背影,他心口好比被剑钻了个窟窿一样疼的让他咬紧了牙关,他抓着心口闷声“嗯”出了声。 半只脚已经踏出门的苏赋赋听着不对劲儿,回头一看,见他脸色惨白如纸。 慌的她赶紧撤步奔上前,“你这是怎么了?说不过我气急了?不至于呀!” 赵与歌蹙眉看了她一眼,就晕了过去。 但他还是听到了苏赋赋喊道:“先生,醒醒…怎么还讹人呢?王爷?醒醒呀!” 不知为何,他迷迷蒙蒙的脑海中倏忽觉得他应该跟她早早就是认识的,很早很早。 苏赋赋见他真就不醒,急忙请人喊来了赵承延,他和岑怡将他送回了端王府。而苏赋赋则浑浑噩噩的在池塘边瞅了一下午的荷叶。 下学后她跟苏半梦和陈蓁蓁几人出了鸿儒馆,多日不见的许邈就迎了上来。 许云宓见他目中只看着苏赋赋便心里暗暗叹了一气先去了自家马车上。 许邈跟陈蓁蓁和苏半梦淡淡笑了笑,便问苏赋赋道:“苏姑娘,上了一日的课如何?累不累?” 苏赋赋可真是满身疲倦,不等她倦色开口,一旁陈蓁蓁就如数家珍道:“这位苏大小姐今日可是一点也没闲着,她如今在鸿儒馆里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许邈温和笑了笑,“闯祸了?” 苏赋赋肩头一沉,“倒也不算闯祸,就是漫漫长路有点儿不顺儿而已。” 许邈听着浅笑了笑,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启成,他便抱着一沓子藤编坐垫上前来了。 “这是国子监里人人夏日必备之物,想来诸位也用的到,就给你们带来了。不知可是唐突了些?” 苏赋赋本来脑中就乱的跟个线团子似的,眼下就更乱了。 还未答话,陈蓁蓁倒是心急的头一个步到了启成跟前,拿了一个垫子,抱在怀里道:“这是许公子的心意,何来唐突?而且学堂里的木凳子硬的厉害,用上这个甚好,劳许公子费心。” 苏赋赋这才跟着懵懵道:“对,这个好。那半梦你拿也一个,赵承延和岑怡的我给他们带着。” 苏半梦应声上前拿了一个,道了谢。 许邈眼中盯着苏赋赋,有些羞涩之意道:“那苏姑娘,明日晚“拙古郡圃”开园,家父说,那处园子站了一坊之地,集普天景致,好个有看头。我们同去游玩可好?” 苏赋赋当下其实并没有心思惦记游玩。 可苏半梦动了脑筋,柔声话道:“堂姐,定要去的。洛京虽有多处游玩的园子,但除了节日之时,平日百姓去不得。如今朝廷秉“与民同乐”之行,为百姓建了这园子,共享太平逸乐。而且从未有一个园子占地如此之广,单说拢天下山水之词便令人跃跃欲试。敞靡通途,无隔塞之禁,文人雅士,平头百姓尽可以在那园子里找到自己的一隅之地。” “一隅之地…” 因是许邈的提议,苏赋赋下意识看向陈蓁蓁,等她发话。 陈蓁蓁当然要去的,看着许邈有几分痴笑道:“那明日下学,我们一同去。” 苏赋赋见她应了便憨憨的附和着点了点头。 …… 他那身子骨那么弱吗? 明明不胖不瘦的很是匀称,难道是个子太高营养供给不足?怎么能说晕就晕了呢?怎么想都不应该呀! 被我气的? 可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怎么他就发了急症了? 婉袖阁里,用过午膳后的苏赋赋在院子里转转悠悠看着那扇看不清的窗子心里有些不安。 阿施看她晃晃荡荡着迟迟不回来吃水果,从堂中出来道:“大小姐,您这转悠着看什么呢?” 苏赋赋看着阿施突然来了主意,揪着她就朝外去。 “哎大小姐,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这要带我去哪儿?” “你帮我到端王府打听打听那王爷醒了吗?身子如何了?” 阿施跟着她在明亮的月色下边疾步走着,边有些粗喘道:“您不是…不是跟那王爷闹掰了吗?再说,什么醒没醒?那端王病了?病的重吗?” 苏赋赋本不想再跟阿施提起他,可眼下不说也不成了,便罗里吧嗦的都跟她说了。 阿施听后着急了,比她步子迈的都快了许多道:“这可了不得……这端王他可万万不能出事,他若出了事,那些外人乱传诬赖上您可就坏了。快走快走。” 第三十八章 他故意捉弄 赵与歌昏睡了两个时辰后,醒了。 借着几团安稳的烛光,他看见张楚然神色黯淡地坐在床旁。 “王爷……王爷您醒了?” 张楚然恍惚间见他双眼微启,一脸欣喜之余转头快请了方御医靠前来。 屋里一直静静候着的探水和陈直也纷纷跟着步前。 待把过脉,赵与歌揉了揉眉间坐起了身。 听方御医慢声道:“王爷,您今日肝阳暴张,气机逆乱,便可说是急火攻心,这才有了晕厥之症。方才的脉象虽已平稳,但王爷这些日子还是要多多调养身心,平日莫要太多忧思,以免再发。” 赵与歌平淡地点点头,忍不住追问道:“方御医,难道本王心中时而发闷的病症便就医治不好了吗?” 方清垂头琢磨着回禀道:“回王爷,如今看您这病症,主要是因情志不畅所引,这根儿…在人和事儿上,去年的外伤并不是主因。所以,您且心宽些,再就是您喜欢谁,您便多接近谁,这言语间一高兴,一乐,心病便就在不知不觉中都好了。” 喜欢谁便接近谁? 我倒是喜欢苏赋赋,可她也不让我接近呀! 再说,今日将我急成如此的就是她! 屋里人正说着话,外面小侍女进来跟探水咬耳朵,赵与歌看见那小侍女唇语中说了个苏大小姐,便只当没看见着道:“探水,可是府上有什么事?” 探水赶紧靠前来回话。 “回禀王爷,外面阿施姑娘替自己主子来打听您的身子如何了?我正跟她说如何回话呢!” 她也知道着急了? 赵与歌眉头一挑。 慢声道:“就回话,说我未醒。” 众人目色一怔,探水也琢磨不透,但还是唯唯诺诺的应了声出去叮嘱了。 陈直见他没事了,靠前来问道:“那王爷,明日这鸿儒馆还去吗?” “当然要去,时辰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楚然你也回去歇着吧!” 张楚然本还想留下跟他亲近亲近,心里一时微有些失意,可转念一想,王爷醒了比什么都好,便一如既往的温柔道:“那王爷您也好好歇息!明早楚然给您熬汤喝!” 出了端王殿的门,清翩一肚子狐疑道:“主儿,这王爷明明都信了为何还要撒谎?” 张楚然自然也是不明其意,顺着清翩手里的府灯散出的光踱步猜道:“五皇子不是说,苏姑娘今日在鸿儒馆行侠仗义被学究叫去训话,王爷听后便去解围,这两人在书房里言语不畅王爷才晕倒的。想来,应是王爷言辞苛刻,苏姑娘跟他吵嚷了起来,王爷才一时气急发了急症。他这醒来还有余些怨气,便故意让苏姑娘着急。” 本就不喜欢苏赋赋的清翩刘海下的眸子一转,带了两分怨气道:“这苏家姑家可真有些惹祸的本事。” …… 赵与歌这一招狠呀! 阿施回来递了话以后苏赋赋一晚上睡得那叫一个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她是真的担心他有事。 这不一大清早,眼圈下黑黝黝的,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不等阿施来喊她起床,就自己揣着心事爬了起来。 早饭更是一口未吃,阿施强行塞了一个包子给她,食欲不振的她马车上啃了一路才吃完。 下了马车,鸿儒馆都没开门。 她撩起帘子趴在窗牖上,可怜兮兮的左看右看,心想着他若醒了一定会来鸿儒馆的。但若是没来…那怕是还未醒。 她等着等着竟然睡着了。 直到耳边听到同窗们嘈杂的嬉闹说话声,她猛然醒来,赶紧揉揉眼睛拽着书箱拎着那几个坐垫下了马车。 因昨夜未睡好,加之她方才起的有些猛了,苏赋赋脚下有些飘忽,更想不走了几步,她竟然被书包带绊住了…她一个武功出众的高手竟然在鸿儒馆的大门前结结实实摔了一个狗吃屎。 “哼哼哼……” 她吭吭唧唧着先翻过手心看看双手可有擦伤,好在白白嫩嫩的小手无事,不然握笔可要费力了。她刚要起身,耳边有人看乐子的语气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那小子就是个丧门星,她这也摔了吧?让你多管闲事。” 苏赋赋抬眼一瞧,是昨日的田弦还有那两个被揍惨的小子,苏赋赋眼睛一眯,爬起身看着田弦道:“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将你嘴撕了。” 田弦知道她能干的出来,弱弱地哼了一声就走开了。 “早知道昨日我应该抽他嘴巴才是。”苏赋赋心里腹诽着矮身去捡散落的垫子,就见一人快她两步捡了起来。 嗯?苏赋赋定睛一看,这不是那位身子羸弱,晕倒未醒的端王吗? “你醒了?” 苏赋赋见他没事了很是惊喜,连蹦带跳着靠前去跟他说话。 赵与歌一旁接过好心学生递上来的书箱,看着她黑乎乎的眼圈道:“难不成你昨夜没睡?” “我睡了,可睡不踏实。那方御医怎么说的?” 苏赋赋背上书箱,抱着坐垫跟在他一旁问着。 赵与歌本想再吓唬吓唬她,好让她这几日规矩些,可见她小脸如此,又摔了一跤,舍不得了,便慢声道:“方御医说,肝阳暴张,气机逆乱,郁怒生焦…” 他说的都是她听不懂,只觉得都是病入膏肓才有的字样,苏赋赋便慌慌地接话道:“命不久矣?” 赵与歌斜她一眼,肃色道:“没有这四字。” “那你罗里吧嗦的说一堆我听不懂的话,我还以为你要不行了呢!” “怎么?不是讨厌我吗?可怎么听你的意思,好似生怕我有事。” “那我也没讨厌你讨厌到希望你走了的份上呀!” 苏赋赋一脸的稚气,眼眸仿如朝露般剔透,认真说着。 赵与歌当下便知道,她对自己的气意已经消了八成,那两成加以时日便也会烟消云散的。 他便又端起了架子道:“方御医说,切莫再生气,不然极易出事。你这些日子可要规矩些,莫要再让我急火攻心。” 话完,他摆出一副我现在是身体抱恙之人,你若尚有良心便应该知道怎么做的样子,最后极有深意地看了苏赋赋一眼后,就大袖翩然朝着西边书房去了。 苏赋赋不满的努了努嘴巴。 谁稀罕惹你? 切… 第三十九章 就爱管闲事 上午的课开始没多会儿,苏赋赋的眼皮就越来越沉。 一阵阵袭来的强烈睡意跟她执着听课的毅力来回拉扯,相互打了平手。但她……一字都没听到耳朵去。不光如此,还因为上课前白水喝多了,有些尿急。 她忍了又忍,可是这下课还早呢,赵承延看她身子蛄蛹来蛄蛹去,焦躁不安,一旁提笔在纸上写道:“怎么了?” 苏赋赋咬着唇角握笔回道:“水喝多了。”还画了一个委屈的脸。 赵承延垂目憋笑,又写道:“憋着对身子不好,快去。” 满课堂上众人都静心听课,苏赋赋小手一举,晃晃荡荡站了起来,不等赵与歌开口问她,她便尬色道:“先生,我要去恭房。” 赵与歌心道怪不得从方才她就如坐针毡似的,原是这事。 他赶紧点了头,苏赋赋顿时如得了圣旨一般奔出了课堂。 鸿儒馆的男女恭房相隔不过几丈,苏赋赋路过男恭房时就听那附近有哭声,可她尿急顾不上,等她出来,那哭声便寻不到了。 难道听错了? 她晃着袖子转悠了几步,就见前面的小花园里,稀疏青竹围着的石雕椅子上有个人坐那儿好似是在抹眼泪。 苏赋赋端详着那人垂目的样子……是钱烨? 她快步过去,再好生近前一瞧,果真是他。 “你一个人躲这儿哭什么?可是那三个小子又欺负你了?” 钱烨抬眼瞧是她,侧身摸干净了眼泪,起身道:“没有,我就是身子有些不舒服。多谢苏姑娘关切,我回去上课了。” “你站住。” 苏赋赋又不傻,怎会听不出他撒谎? 身子绕前一挡,接着道:“你定是又挨了欺负了,你不说,我如何帮?没人帮,你这苦且有的受呢!” 钱烨身子缩了缩,“我听说苏姑娘也因为沾了我的霉运,今早就摔倒了,我不能再连累姑娘你了。姑娘保重,告辞。” 苏赋赋哪能让他告辞,硬生生将他给拖了回来按在了石凳上。 双手往身后一背,道:“我苏赋赋可是将门之后,一身正气。什么歪风什么邪气,什么鬼魅魍魉,奈何不了我的。有何委屈尽可跟我说,我给你宽宽心。” 钱烨低眉沉默了好久,才徐徐开口道:“五岁之时,娘亲因为救我,溺水走了。家中的弟弟妹妹们说我是扫把星,害人精,谁靠近我,我就克谁。除了爹爹,没有人跟我玩儿,也没有人跟我说话,府上的下人也都伺候我几日便想法子去了别的姨娘那儿伺候。就连平日他们聚堆玩儿,都躲着我。只有爹爹在的时候,他们才肯做做样子。” “那你跟田弦呢?” “六岁那年我爹爹送我去许先生的私塾,可没两日那些人知道了我的事情,他们的爹娘就找许先生让他撵我走,不撵的话,他们就都走。许先生说项未果,只好单独教我。可爹爹看我孤独,便跟田伯伯商议,让田弦跟我一同读书。田弦虽也不算喜欢我,但他倒也没有跟别人一样完全不想跟我说话。我心里还是很感激他,只是后来他腿…” “那你在这里哭又是为何?” “今早一进学堂,他们就说你摔倒了,然后班里的人就哄我走。我不想走,方才上课的时候,他们就捉弄我,将水倒在了我的衣领里…我只好跟先生说我要出恭,躲了出来。” 他这情况一时的安慰无济于事,她得先帮他脱离眼前的困境才是。 苏赋赋眸子一溜道:“你来我们班吧!” “我去哪里也是个扫把星,方才想过了,我去找馆监退学。” “退什么学?而且谁说你是扫把星?说非要如此论,那你便是个福星。你知道吗?我早上吃包子吃急了胃疼,这要搁在以前定是要疼上半日,没想到摔一跤后,好了…少受了不少的罪。” 钱烨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暗淡的眼眸里有了一点光,“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到了第一节课下课的时辰,苏赋赋带着钱烨就回了课堂。 赵与歌正在跟赵承延商议着让岑怡去找找苏赋赋,她就嗖嗖跑到了他身边,嬉皮笑脸道:“先生,我有小事一桩想与您商议,请您移步堂外。” 赵承延见她回了起身急问道:“你没事吧?怎么去了那么久?” “没事没事。”苏赋赋跟他笑说着摆摆头,就引着心里猜疑着她又搞什么名堂的赵与歌出了堂。 刚落一阶,他就看那立在青竹旁的钱烨眼中一怔,这不正是自己搜肠刮肚想着如何接近的人吗?怎么自己上门来了? “钱烨……这是我们千任班的赵先生,他人菩萨心肠,乐善好施,是个大善人。” 苏赋赋卖力的一顿夸,转头看着满脸疑惑的赵与歌,谄媚笑道:“先生,这是我刚认识的钱烨,我想跟先生商议,让他来我们班里读书。” 对于赵与歌而言,这当然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不过,他倒也不能被人觉出他另有所图。 他故露为难之意,道:“来我们班的话,这位子怎么办?这桌凳都是按照人数整齐摆放的,也再无多余之地。总不能,让他坐在我身侧的地方吧?” 苏赋赋心道他这么腼腆的性子,坐那儿定是不成的。 “先生,那可否与那边先生协商,两班对调一人?” “那等今日下学之时我先询问过其他学生。若有意向,想来应是可以的。” “今日下学之时?那……” 那这一白日钱烨怎么办? “那先生,可否今日让他先在这里上课?我匀他半张桌子成吗?” 见她这般着急,早已经将钱家摸清的赵与歌心里揣测,看来这钱烨在这里也没有得到善待。 他垂目片刻道:“你那桌子太过窄小,索性让给他,你与我用一张。等下这节课,我便帮他问。” “那多谢先生。” 苏赋赋成了事儿,心里高兴,跟钱烨直夸赵与歌,道:“我就说我们千任班里的先生人是极好的。” 说着她拉着有些瑟缩的钱烨进了课堂,跟赵承延嘱咐了两句,便拿起自己凳子上的坐垫去了赵与歌的课桌旁坐了下来。 这得天独厚的位置,也就只有脸皮厚如城墙的苏赋赋能压的住了。 上节课还双目混沌的她,当下睡意全无,这节课也是听得出奇的认真。而且她倏忽间觉得……赵与歌这人…应有什么难言的苦楚。那日他说自己有事情要做,听来他是有一件必须要完成,而且对他极其极其重要的事情。 可她隐隐觉得,这件事分明不是争皇位这类的事情。 第四十章 你必须收下 下课时辰到。 赵与歌拿着戒尺课案“啪啪”上敲了两下,起身道:“方才你们也注意到了,班里来了一位新同学。他是“磨尔”班的学生,想换来本班,不知同学们可有想换过去的?” 众人目色朝钱烨扫去,不多会儿交头接耳碎语的学生中有人在相互推搡。 终于有一个男学生有些嫌弃之意的看了一样钱烨,道:“先生,您可能不知,他是出了名的扫把星。谁靠近他谁倒霉,我们可不愿意跟他一个班。” 他说着,身旁那些碎嘴的都前后传起了话,众人哗然,纷纷附和道:“先生,您让他回去吧!” “对呀,今早还听说苏赋赋摔倒了呢!就是因为昨日帮他倒霉了。” 赵与歌心道原来苏赋赋是为他打的架。 他目色却一时变回了那个凌厉星目、不可一世的端王,他盯着那说话的男学生,道:“先生问话,不容置喙。你却手不抬一下便起身插话,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男学生顿时怯的发颤,指着身边的几个男学生,推托道:“是他们…他们非让我来说。” 方才还小话传的火热的几人一时噤若寒蝉,慌色低了头。 赵与歌目中厉色敛了下来,如常道:“克己复礼为仁。看来有些学生在这成仁之事上,还要多行学习才是。” 男学生赶紧恭敬着“是是是”的连应了几声才坐了回去。 奈何班里并没有人想去那“磨尔”班,赵与歌也只好先散了学,让助教去跟那班的先生递了话,说他下午下学后去他书房相谈此事。 午膳几人一同去外面酒馆里吃的,连通陈蓁蓁和赵与歌,许云宓。 几人说起下学去“拙古郡圃”游玩的事儿,赵与歌便让赵承延他们先去,他跟苏赋赋办完钱烨的事情以后再过去。 可是因着那园子太大,便约在日入四刻南门前碰头。 …… 这是说不成吗?就换个班倒想来也不是难事,怎这般费劲? 背着书箱的苏赋赋在“明秉院”外望着那西房的门口,这里是鸿儒馆其他学生的书房,方才赵与歌带着钱烨去西房寻他班的许先生,苏赋赋等在院外里面出来一个人她便得问先生好,眼看着人都走干净了,他们还没影子。 好在等了两刻后,两人出来了。 钱烨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垂目踱步,可他手心没有发紧之感,看来成了。 “先生,成了对吧?” “嗯,许先生教他许多年,有些不舍得他走,便多聊了一会儿。只是因为坐位之事,还是要从千任班换去一位学生,所以这几日,你暂时跟我同桌。” 苏赋赋懵色“奥”了一声,接着问道:“可是班里无人肯去呢?” 赵与歌早有主意了,只道:“这是先生的事情,学生就不用操心了。” 她便不再问了。 钱烨不去“拙古园”,便就先行告辞了。 苏赋赋本想说三人一同出门,可是赵与歌却说他还有东西要取,她便随他回了书房。 进门,赵与歌就步履微急着到了书案旁的架子上取了什么递到了她眼前。 这是是那日书行殿里他拦着自己要给的那只锦盒。 就因这锦盒是粉白缎面,又巧用盘扣为钩,姑娘家都会喜欢的,她便记住了。 “我不要。” 苏赋赋愣神间脱口而出三字,身子还跟着一闪。 但到底是为何她也不知。 赵与歌却早就想到她会如此,平常道:“里面的这把折扇,是我以当时先生的身份给你这学生送的考试礼。你不要,那它何去何从?而且你也送了我一堆谢师礼,你只当是有来有往。”说着他将锦盒递的再近了些。 没有什么强迫之意,却让人又觉得不收好似又显得自己事儿多了。 “那好吧!多谢先生。” 苏赋赋只得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出了门,两人各自上了马车,苏赋赋这才从书箱里将锦盒拿了出了。 别说,这扇子小巧精致,面风清爽,加上她喜欢的这白玉坠子,可心的很。 …… “赵公子,我也无事,就随你同去迎堂姐吧!” 早去的几人在拙古郡圃里已经游玩了将近半个时辰,赵承延觉苏赋赋该到了,便跟赵岑怡说他去门口迎他们。 正玩儿关扑玩的起劲儿的赵岑怡应了声后,一旁刚收了弓箭的苏半梦便步前说道。 赵承延也不好说你别去,只平淡地应了一声。 苏半梦便小心翼翼地走了他一旁,随他往南去。 天将将有些暗色,园子里就开始点了灯,苏半梦看着花灯中跳跃的烛光,柔声道:“半梦很是羡慕堂姐。” 苏半梦抛砖引玉,赵承延一听便知,可总也得应话才是。 便有些不走心的道:“是吗?” “堂姐她有爹娘,哥哥疼爱,可是半梦如今只有娘亲一人。半梦经常梦里看到爹爹,这应该就是世人常言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不过只是梦见也是好的。” 赵承延倒是对她爹爹的事情耳闻过,倒也是可怜,他便淡淡道:“半梦姑娘倒也不必去羡慕谁,半梦姑娘有娘亲疼爱,便比这世上诸多丧父丧母的孤儿要好过许多。而且加之已故令尊的荣耀,令堂为诰命夫人,半梦姑娘只需学有所成后再寻位登对的如意郎君,齐心支应门庭,想必日子过得也不会差于旁人。” “赵公子说的是…” 苏半梦轻声应着,两人便再无话了。 苏赋赋和赵与歌刚下了马车,此时南门人多到简直要挤爆了,苏赋赋在女子中不高不矮的个子,可也被挡的很是严实,她只好看看一旁高个子的赵与歌道:“三哥你个子高,你找找赵承延。” “看到了……” “哪里?” 苏赋赋如只小地鼠般一蹦一蹦地跟着看,果然看见了,还不忘跟他挥挥手。 只是她蹦的欢实,有人可是惨了。 “苏姑娘你踩到我了。” “对不住…疼吗?” “当然疼。” 赵与歌可是很会喊疼,为难的苏赋赋抠着额头也不知道再如何说了。 跟着人群挪了一会儿,总算跟赵承延碰面了。 苏赋赋第一句话就喊饿,苏半梦一旁默默地挽着她的臂腕道:“堂姐,那关扑摊子旁就有卖竹米糕小食的,我带堂姐去。” “好。” 苏赋赋乐滋滋应下,几人进了园子。 第四十一章 发觉他变了 不愧是号称洛京第一大郡圃。 繁灯挂枝间水榭风台,竹轩小迳,鱼跃碧水。 湖上更有妓乐数船,在船头满头花簪的薄裙美人纤手弄琴,引知音上船品茶听曲儿。 可这些苏赋赋也是一眼带过,她最觉有趣儿的,是… “你们知道这个赛舟,赢了得什么吗?” 听苏赋赋问,跟她一同吃着竹米糕的赵岑怡抚抚刘海道:“头名是花柔阁的胭脂水粉,次名是一只红豆簪子,最次也是一份儿口蜜。不过,这可不是让大字不识几个的庶人玩儿的,这可是要给上船的公子出题的。赋赋姐你想,但凡能吟诗作对,赋诗一首的,十有八九都不是普通人家要么就是仕途有望。也只有这些人才能用的起那花柔阁的东西。但这赋诗吟诗又是极其文雅的事情,让目不识丁之人还挑不出理。果然是铢锱必较的商户,精明的很。” 苏赋赋将竹米糕吃了个干净,拎着杆子转目看着赵承延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赵承延……你陪我玩儿!” 赵承延自然应下。 陈蓁蓁看着湖上方才的热闹劲儿也想去,眼中看了许邈好几次后,才好生客气道:“许公子,那赋赋去赛舟,不如我们也凑个热闹?” 许邈倒也不想一直待在赵与歌和许云宓一旁碍事,便应了。 其他几人便去了湖上观赛的拱桥之上。 什么诗词自然难不倒这两位贵公子,赵承延扶着苏赋赋上了小舟,苏赋赋便握着浆边找着手感,道:“赵承延,我看你长得倒也算魁梧结实,我们得第一才成。” “赋赋,你该不会是为了花柔阁的胭脂吧?若是喜欢,要多少,我都给你买回来便是。何苦这么热的天你受这累?” 苏赋赋摆摆头,垂目有心事道:“是阿施…她这两日好似不太对劲,我想她平日最喜欢胭脂水粉,就想抽空去买来哄哄她。可巧眼下有现成的,且试试。” 赵承延一听,拼全力也是要成全的。 两人说着话,一旁坐下来的陈蓁蓁抬浆就拍在了苏赋赋浆旁的水面上,“比一比呀!” 苏赋赋看她跟许邈坐在一起那开心劲儿,无奈地笑了笑后就转目看向对面那个浮在湖面的红木鸭子,做好了准备。 听锣声,两人手下发力,配合默契,几浆下水,便明显比湖面上的其他五叶小舟要远去半丈。两人微微窃喜,“哐”一声,小舟被撞了。 两人身子一阵晃悠,可那撞上来的小舟却无事般又开始前行,反倒他们被撞得船歪了许多,费好大力气才回正追赶。 “他们是故意的。” “嗯,一会儿你抱木鸭子之时,我来防备。” 苏赋赋实在没想到这湖面之上竟遇这等阴险小人。 她有些怒发冲冠的意思,手下的劲儿也是足的很,没过几息后就又远超过那几叶扁舟。眼看木鸭子近在咫尺,赵承延就见一旁那人挥浆想撞他的浆,颇有马毬场上四哥的狡诈。赵承延倒也不再当老实人,顺势往后一躲再抬浆猛划,入水看似并未用力,实在力道极大,撞得那人手一松,浆就脱了手。 舟上的苏赋赋余光见陈蓁蓁冲了过来,猛地探着半个身子一把将母鸭子就抱在了怀里。 “抢到了。” 苏赋赋满头大汗,转头跟赵承延拍了拍怀里的木鸭子,又看向排名第二的陈蓁蓁嘚瑟道:“陈蓁蓁,你说是不是因为你方才吃了太多米糕,压的这船划不动呀?” 气的陈蓁蓁撩起湖水往她身上一顿泼。 苏赋赋如愿抱着木鸭子换了一提方盒的胭脂水粉,赵承延一旁给她擦干净脸颊上的水珠,几人回了桥上。 赵岑怡看着两人都得了好东西,樱桃小口一撅,拉着赵承延左右晃着道:“哥哥,你的好妹妹也想要。哥哥可否再陪妹妹去玩儿一次?” “你离得远了些看不见那湖面上的危险,乖,我陪你去玩儿投壶。” 可无论赵承延如何劝,她还是想玩儿,便没有了办法,陪她去了。 许云宓巧遇了自己的几位发小,到别处说话了。 苏半梦为了看赛舟更清楚些便不知不觉踱步到了桥西。 桥中留下的四人中间涌过来不少拿着孔明灯的人。 而且一个接一个的。 都在燃灯祈福。 苏赋赋好奇地眼珠乱转着跟着瞧,就想看看他们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瞅了半天没看见有卖灯的小贩,她想凑前去打听之时,就觉自己的衣袖被人轻扯了扯。 回身一瞧,赵与歌正拿着一只孔明灯。 “何处弄来的?” 赵与歌递给她道:“这‘拙古郡圃’是皇上为与民同乐而造,这孔明灯也是朝上大臣的提议,分文不取。只为天下太平,黎民和乐。所以今日的孔明灯比旁时不同,今日放灯都是为了太平为了天下人而祈福。” “这位大臣心系天下,是个好官儿。” 苏赋赋喜滋滋地接过孔明灯很自然地伸手到了赵与歌跟前,“火折子。” 赵与歌愣了愣神,便转头快去讨来一个递给她。 火星碰到油团儿上,孔明灯里慢慢透温柔的光,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三哥你可扶好了,不要歪……” 赵与歌听着她的吩咐,跟着她的话慢慢松手,那泛着萤光的孔明灯就四平八稳的徐徐入了夜空。 “我们这只一定能飞的很远…” 苏赋赋一边嘟囔着,手指调皮地捏成圆圈将他们放上去的那只孔明灯放在她的小圆圈里,边看边自己傻笑。 他看她开心,自己也不知不觉间跟着笑了。 只是他这一笑,被桥下的赵承延看到了。 自从蔺妃娘娘走后,赵承延再未见过三哥如此笑过。他脸上的笑意和看向赋赋的眼神,都让他很不自在。 待上了岸,赵承延顾不得陪赵岑怡去拿花簪,就先自己大步回了桥上。 “赋赋。” 赵承延靠前来直接抓住了苏赋赋手腕,抓的紧紧地。 “赵承延,我跟三哥方才……” “跟我去那边投壶吧…听岑怡说那里有更多好的物件儿。” 头一次,赵承延打断了苏赋赋的话,他脸上尽是仓皇,急于带她走。 第四十二章 他们要成亲 “赵承延,我们不是玩投壶吗?你这带我去哪儿?” 苏赋赋眼看着赵承延拉着自己路过了投壶摊子,可问他他也不说话。 直到走到了湖边人少的大树下,赵承延才步子缓缓停了。 他回过身,眼中极其不安以至于他脸上僵的厉害。 苏赋赋见他好似有事,眼中带着星星,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关切道:“你怎么了?” “苏赋赋……” 赵承延突然郑重其事地喊了她的名字。 “嗯。” “你说你不挑食,可是你最喜欢吃虾子、红烧肉、排骨。席面上但凡出现这几样菜肴你都会下箸超过三次。你最喜欢喝普洱,可以一盏接一盏。点心你最喜欢吃的是红豆馅儿的糯米团。你特别爱吃水果,目前为止我未看到你不爱吃的。你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腻,你行事鲁莽却强毅果敢。你喜欢热闹,喜欢自由自在,喜欢山川湖海,喜欢天空喜欢太阳喜欢星星喜欢月亮。而我……喜欢你。” 他说他喜欢……我? 苏赋赋听到最后几字乌溜溜的眸子眨巴不动了。 不等她再吭一声,赵承延比方才更严肃认真的了许多的看着她。 “苏赋赋……我喜欢你,我要娶你。” 苏赋赋听得无比清晰,钝钝的看着他半晌后,脸颊突的发了红,像是团了一层又一层的胭脂,一双眸子更是凌乱的没了章法,慌的她嗖的转过了身去。 赵承延见她害羞了,跟着绕到她身前,目光一时热烈着矮身柔声问她,“赵承延说喜欢你,想娶你。你应不应?” 苏赋赋脸上烧的都发了烫。 她转着眸子时不时看一眼凑在自己眼前的赵承延,鼓了半天的勇气,才喃喃道:“那……那你问问赵承延,他能对我好一辈子吗?” 赵承延还真的立身对着空气自问自答了一番。 然后又凑到她脸前认真道:“刚问过了,他回答,一定能。还说你是他的心尖儿尖儿,要跟你生一堆儿女,要与你白头偕老。他还说……这人间四季,他都要永远永远地陪着你。” 人间四季。 不正是苏赋赋想要的吗? 而这人,也是她不知何时就已经放在心上的。 她心间乱噗通着嘴角一抿,看着湖面的波光比方才更羞涩了许多,道:“那你告诉他:春秋冬夏,不离不弃。” 赵承延赶紧频点头,“一定不离不弃,不离不弃。” 他咧着嘴角傻气嘟囔着,片刻后却脸上一怔,此情此景应该给她一个定情信物才是,可他周身上下没有什么合适的,他转目想到了什么,急色道:“赋赋你在这里等我,你等我,你别动,等我。” 说完他就一溜烟的跑了。 “岑怡岑怡……” 赵承延满头大汗跑到眼中正偷看小公子的赵岑怡跟前,抢了她手的锦盒直截了当道:“赵岑怡,你有了嫂嫂。” 赵岑怡愣神看着他兴奋的背影,左右看看同样懵色的几人,“嫂嫂?” 抢了锦盒的赵承延跑回来,大喘着粗气拿出了里面的红豆簪子。 “予你的定情之物,此生不负相思。” 花前月下,赵承延将手里的红豆簪子万般好生地戴在了她的发髻上。 苏赋赋抿着唇角想问他好看吗?一抬眸,赵承延就亲了上来。 苏赋赋被他双手抱着,身子都僵了,瞪大着眼睛盯着他,气也不会喘了。只知道,他的嘴巴像云朵一样柔柔软软,气息像夏风一样沁人。他微凉的鼻尖轻轻蹭着她的脸颊,她不知不觉间抓着他的衣襟,缓缓闭上了眼眸。 “哇…我哥…我哥我哥……我哥真是勇啊!” 身后跟来的赵岑怡看见眼前的画面简直惊掉了下巴。 她轻声慨叹着,大树下刚才嘴巴黏到一起的两人终于松了口。 赵岑怡等不及用她铃铛般的声音大喊道:“哥……” 被惊动的两人回头一瞧,见同来的几人都在不远处神色各异地看着他们。 “哎呀—” 苏赋赋一时羞红了脸扑到了赵承延怀里。 赵承延男人,脸皮厚,抱着她跟他们呛话道:“你们怎么能偷看呢?”话完轻抚着她的青丝,小声哄道:“没事,有我呢!” 郎情妾意。 这是早晚的事情。 赵与歌轻晃着扇子眼神淡淡地看着。 可许邈受不了,默不作声的就转身走了,许云宓跟去追。 众人便风流云散,各自回了。 …… 赵与歌回了端王府,门前探水陈直就一并跟着去了行云殿。 烛光熠熠间席元一身青色袍子步前,恭敬道:“王爷,今日皇后那边的大臣有几位上折子进谏,请皇上尽快册立太子。” 赵与歌目色渐渐深邃,大袖一拂,坐到茶桌前。 “看来是拖延不得了……陈直你派人去送信,告于舅舅让他明日便差人去和博士那里商定游园一事。那席元,这两处行动,便都改去后日。还有探水,那衣裳明日务必准备好。” “是,王爷。” 几人应下后,刚要各自忙去,却听赵与歌身子突然眼中落寞道:“你们办完事便过来,许久没有跟你们喝酒,今日…好好喝上一场。” “是,王爷。” 三人面面相看着应了声便依照他的吩咐各自先去忙了。 过去两刻,人都回了殿中。 高挽着衣袖的赵与歌将两斤的小酒坛放到了自己身前,招呼他们坐。 珍馐美味,酒糟陈酿,赵与歌明明滴酒未沾,可眼中却先有了几分醉意。 他看着桌上的三人道:“你们……可有了心上人?” 三个单身汉齐齐摇头。 赵与歌却笑了,握起酒坛子酸里酸气的道:“没有才好,无须知心悦之苦。 那这第一坛…就敬你们三个孑然一身的洒脱男人。” 三人蹙眉心里开始打鼓。 他这是怎么了? 说中有话。 而且从未见王爷用酒坛子喝酒,这般与他身份不衬的豪迈,实在反常。 可谁也不敢多言,也不敢用那面前的酒盏,只能跟着都捧了坛子。 空了坛,三人拾箸刚吃了一口下酒菜,赵与歌就又摸过来一酒坛,拽了酒塞跟探水说,“等忙完这几日,你便将库册拿过来,我要挑些贺礼。” 探水应了声,又好奇小心问道:“王爷是给哪家送贺礼?” 赵与歌唇角卷起苦涩。 “五弟……跟那隔壁的苏赋赋,两人要成亲了。如此高兴的喜事,我这三哥,自然要给他们准备一份贵重的贺礼才是。” 说完他拎起手里的酒坛又大口喝了起来。 三人相互看了看,好似明白了。 席元凑到陈直一旁低声道:“王爷…是不是对那个长相跟小九一样的苏家姑娘有什么心思?” 陈直早觉出了些风吹草动,眼下看他这么折腾自己,更笃定了。 点了点头,小声道:“八成是。不然,我们平日里威风赫赫的王爷何至于没缘由地抱着个酒坛子一坛接一坛的?” 探水目色通透的看着愁苦的赵与歌。 起初他也犯嘀咕,论模样,性子,张孺人才是男子最中意的。 可探水知道,王爷对张孺人的喜欢,很平淡,没有丝毫的波澜。 说的再直接些,王爷对她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他本以为王爷生在帝王家,可能自小就是如此冷淡的性子,可是自从这跟小九模样一般的苏家姑娘出现后,王爷就大不同了。 他看苏家姑娘的眼神有动静,即便脸上是风平云淡,但藏着喜欢,那种他暗暗放在心里,自己暗潮涌动,但绝对不能被人察觉的喜欢。 第四十三章 你到底是谁 隔了一日。 鸿儒馆前车队宛如长龙,连通着隔壁的国子监,浩浩荡荡。 和博士倒是闲来无事,可袁蚌却忙得脚打后脑勺,嘴里不停地嘱咐此去的三个班的先生和助教核查人数,叮嘱安全,不准吃野果,要结伴而行等等。 明明只出去这一日,而且是跟着国子监的监生沾光,去帝王御苑的菡萏池泛舟作画,再去赏个山景。这袁学究却好似是他们是要出去一年半载一样,谨慎的嘱咐了一箩筐的话。 不光学生听腻了,先生们也要听烦了。 国子监出的马车,一车可载七八人,这相熟的几人正好坐满了一辆马车。 赵承延和苏赋赋这对刚成的鸳鸯自然是紧紧地黏在一起。 “想吃哪个。” 赵承延带了满满两大食盒的小食,一层层拿下来让苏赋赋挑,“这个。”苏赋赋说着要去拿,赵承延赶紧抢先拿起来道:“你未擦手,我来吧!”说着,将核桃酥递到她跟前,一口一口的伺候着,一直到苏赋赋吃完,他又取出白釉皮囊壶给她倒了一盏温水递上,赵岑怡这个亲妹妹都被他酸的没眼看了,揉着眼睛看向了别处。 “是不是昨夜没睡好?看你怎么直犯困?” 苏赋赋点点头,眼睛里微有倦色的看着他道:“半夜睡得正香的时候,就听有冰雹打在窗旁的声音,倒以为真是冰雹,可再一细听不对,我就点了灯,可那动静就再没了。今晨,我睡醒后去院里来回瞧,也未看出有什么异常,真是奇怪。” “那应是你在梦里梦到,一时惊醒混淆了而已。” “奥,倒是也有可能。” 悠闲晃着扇子的赵与歌听到两人的对话嘴角闪过一抹偷笑。 只是一转目看到她发髻上的红豆簪子,目中又顿生了许多不悦。 一只平平无奇的簪子,还需天天戴着? 那边并肩而坐的许云宓和陈蓁蓁见两人这般亲昵,倒是不同程度的都松了口气。 虽说许邈昨日心里难过的很,以至于今日都未去上课。可如今这两人成亲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他再如何喜欢,早晚也会放下的。 只是苏半梦别扭的厉害,她本想趁着一同上学接近赵承延,让他喜欢上自己,可没想到前后跟他都没说过几句话,这想法就落空了。 她就不明白,为何她苏赋赋命这般的好? 苏半梦越想目色越委屈,拧着帕子足足缠了一路。 …… 车队行到南御苑的门前,众学生下了马车,随着各班先生入门,走了一刻总算到了菡萏池前。 苏赋赋热得耐不住,从书箱里翻出赵与歌送的那把折扇,就扇了起来,还时不时给赵承延也扇上几下。赵承延无意间看到那扇坠子,怔了怔,问她讨了过来。 赵与歌的笔墨他自然认得。 问她:“三哥送的?” “嗯,我不是送谢师礼来着吗?就算是礼尚往来,回我的。说来,我本来就不好用那女子爱执的团扇,可你们那些折扇又太重。如今倒是好了,有了这把称手的扇子,方便多了。” 在苏赋赋眼中这把折扇最贵几十两,但赵承延一瞧那玉坠子就知道,但这块和田白玉就过了千两,更不用说加上这雕工。 看来……真的不是他想的太多。 赵承延面无表情地将折扇放回了她的书箱里,拿出自己腰间的给她起着风,道:“我得空给你做一把更好的。” 苏赋赋未作多想,甜笑应了声后就被岑怡拉着去看那些国子监的监生了。 …… 一池菡萏碧叶芬芳,扁舟行过花叶旁。 十几条小船,每船载了四五人,撑船的老者带着遮阳的帷帽,白纱清透,带舟行在这池中,还真让人有些置身天池的意境。 苏赋赋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娇嫩嫩的菡萏,时不时回身偷看一眼赵承延的画,过了一会儿她才提笔,这正有灵感涌上之时,就听远处一片惊呼声,紧而听到连续“噗通”的落水声。 “怎么了?” 苏赋赋想站起来,可因为船上人多晃的厉害,她只好又矮身坐了回去。 就听那撑船的老者急色道:“有人落水了。” 说着他便往那边划过去。 “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呀!” 这焦急的喊声……许云宓? “我去帮忙。”苏赋赋来不及多想丢了一句话就跃下就下了水,她游得比老者的船都快了许多,绕过去就见许云宓湿漉漉的在岸上着急喊着,东边角上,一位撑船的老人正拖着陈蓁蓁游向岸边,赵与歌…拖着钱烨。 许云宓见船上人都无事,冷静下来不再喊了。 苏赋赋松了口气,刚想游回船上,就听众人突然又急色道:“先生先生…先生溺水了。” 她回头一瞧,钱烨半攀在岸边,赵与歌不见了。 苏赋赋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这边船上的老者赶紧划船靠近后也跳下了水。 赵承延不识水性,看着扎入水中不见踪影的苏赋赋慌了,跟赵岑怡一起喊着附近的撑船人,他们刚闻声赶来,众人就见不远处菡萏叶下苏赋赋拽着赵与歌浮了上来。 撑船的老者跟她一起拖着赵与歌游去了岸上。 “先生…先生?” 苏赋赋凑前在一旁喊了几声他咳嗽着醒了。 “先生?” 苏赋赋想确认他真的没事儿了,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等他回应。 目色黯淡的赵与歌想起方才在水中脑海里闪过的那些画面,突然就攥住了她的手,盯着她疑惑道:“你到底是谁?” “我能是谁?我是苏赋赋呀!你呛水呛懵了?” 说着她赶紧抽出那被他攥疼了的手。 赵与歌却一直盯着她不肯挪开视线,他搞不清楚是为何?为何他又看到了那个跟苏赋赋一模一样的人,她们的衣着不同,可她们急迫的朝自己游过来的样子完全相同。 难道只是自己在水中产生了错觉? 见水里的人都没事了,众人松了口气。 有的人看向钱烨,又开始了窃窃私语,可一位撑船人却主动跑了过来埋怨自己道:“怪我大意了,昨日验船之时,见这条船有两处极小的裂缝,我将它放在一旁正待修补。本想着告诉其他撑船人,可奈何年纪大了,脑筋不明了,就给忘了。他们也不知,这才载了人出了之事。老朽给王爷和各位赔罪,还请王爷责罚。” 闻讯赶来的袁蚌听到他的话,忍不住斥责道:“你这做事的实在马虎,幸是没有出事,这若是出了人命如何是好?” 众人听是这撑船人大意了,倒是一时对那钱烨的小话便少了许多。 反而有的人说,是钱烨救了他们,不然他们这一船人一个会水的都没有,怕是总有一个要见阎王。 众人听得有道理,看钱烨的眼神也跟之前有些不同了。 第四十四章 甜甜的一口 于是,该去划船的划船,该去作画的作画,御苑里的人拿来了些擦身的干帕,几个掉进水里的人便去了大太阳底下,边拧着衣裳,边闲坐着等晒干。 被赵与歌救下的钱烨主动到了赵与歌身旁,“先生,您身子无碍了吧?” 赵与歌只淡淡点了点头,道:“无碍,放心。” 钱烨却似是有心事的坐了下来,他瞧瞧打量着赵与歌身上的衣裳,犹豫着道:“方才我溺水之时,看到先生来救我,一时间想起了当年救我的娘亲。她那日救我之时……便穿了鹅蛋青色的衣裳。” 赵与歌顿了一会儿,带了几分深意道:“看来,今日是天上的令堂差我来救你的。” 钱烨本来平静的目中突然泛起惊涛骇浪。 他心里最过不去的就是娘亲因他走了。 他不知道娘亲有没有因此怨恨他。 但赵与歌的话让他一下明白过来,娘亲没有怨恨他,而且娘亲一直在天上看着他,挂着他,未曾离开。 他盯着赵与歌看出了神。 赵与歌只当什么都没察觉,转目看向了远处的葱郁山脉。 … “苏赋赋,你不是不识水性吗?这是何时偷练的?” 甚是了解她的陈蓁蓁脱下鞋子,转目看向被赵承延拿着帕子揉着湿发的苏赋赋纳闷道。 苏赋赋愣了愣神,随口道:“那可能是在西塞之时练得吧,毕竟军营里的人都会练水。” 这倒是有可能。 不过陈蓁蓁却接着道:“我有时候觉得你不像是忘了事,而是像换了个人。” “就算换了个人也还是比你厉害,你是不是很生气呀?略略略…” “去你的。” 陈蓁蓁再懒得搭理她,拎着刚脱下的鞋子就去跟许云宓说话了。 有点儿饿的苏赋赋拿起食盒里的糕点就吃了起来,可边吃就觉得有人看她,她转目看去,赵与歌眼神慌得一闪,垂目又跟钱烨聊了起来。 晒干了衣裳,鞋子也是晌午了。 众人出了御苑上了马车移步去三里外的洛山。 那山下有一处国子监专造,名为“国子监画舍”的地方。舍院内房间足有百余,有吃有喝。国子监的画生时常会随着先生来此,白日上山,日入出山。 一行人简单用过午膳,歇了歇脚,便上了山。 到了蜿蜒的长亭,赵与歌就在画板前说着山画的构图,运笔。学生们听得个个认真。虽然苏赋赋眉间簇了又簇听得云里雾里,但她有赵承延,虽然他比不得那许公子和赵与歌书画上那般会教人,但好歹简单的两三句还是能教的。 画成,众人便交了画,结伴要去山上的寺庙。 袁蚌又不放心的一番叮嘱后,众人便相携而行,顺阶而上。 “母妃一听我要娶你,别提多高兴了,直夸我眼光好。说你进宫时她见过你一次,水灵灵的,很是乖巧。” 赵承延牵着苏赋赋随在众人旁,亲昵说着。 苏赋赋往他身上靠了靠,道:“可是她若是知道我并不乖巧,野性子,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我可是听说这婆媳关系,自古都是难题的。” “你野性子?我怎么没觉出来?难不成你在月圆之夜还会变成一头小狼吗?” “也有可能变成一只小老虎,啊呜。” 相熟的几人受不了这一对儿的腻歪,赶紧加紧步子前面去了。 到了寺庙附近,有的学生进去参佛,求仕途顺遂,有的求姻缘。有的则在寺庙后的一片清雅竹林间穿行闲逛,还有的便穿过竹林去采花。 赵承延却急急地牵着苏赋赋躲到了一棵大树后。 “我忍了好久了,想亲一下。” 苏赋赋脸上一羞,听话地扬起脸蛋,他就双手撑在树上,拢她在身前甜甜地亲了一口。 “这成亲后,倘若有了身孕,这上学的事情可如何是好?” “嗯——那我们一家三口就一同上学。日日耳边吟风弄月,手下舞文弄墨。说不定孩子出生后便能‘教之以一而识百’。” “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傲言,能以胎教。没想到我的赋赋却想的更为周全,身体力行,言传身教…” 两人腻歪着说着话,突然竹林间有人慌喊道:“救命呀!” 几息功夫声音此起彼伏,两人哪里还顾得上卿卿我我,慌色顺着声音奔去竹林,就见有两位同窗摔在地上指着前面,跟闻声赶来的众人哭道:“不知是山匪还是流寇,劫了几位姑娘跑了。” 两人赶紧厉色去追,到了一处岔路口,两边各有人影,苏赋赋急道:“分头行事。” 赵承延也没有婆婆妈妈,跟她各自分头去了。 这即将日入的山上一时间沸沸扬扬起来,国子监那边下山一部分人去报官去了,又留了一半的学生搜山。鸿儒馆这边让一部分男学生送女学生下山,其他人又分两部分,一部分搜山,一部分原地等候。 寺庙里的僧人听说外面出了事,也都上山去帮忙了。 袁蚌头次遇见如此惊险之事,他回身望着斜阳,又转目看向那深幽的山林,口中默念着:“老天保佑,这些娃娃家可定要平安无事呀!” …… 这些人好脚力。 当土匪流寇可是可惜了。 苏赋赋好个追,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影离的原来越近,她却被突然冒出来的赵与歌给撞的身子一歪,惯性要撞倒树时,赵与歌抓着她的胳膊一转,他后背撞在了树上,将她护在了怀里。 苏赋赋被撞得迷糊一阵,推开他就气道:“先生,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你怎么就能撞上?” 赵与歌目色看着远去的一对人影,抚抚后背:“我着急跑的太快。” 说完两人便紧色再去追。 好在前面一个虏人的跑不动了,主动扔下了人。 此时天已经暗了,两人便扶着这姑娘回来了。 刚到众人跟前,就见有人搀着苏半梦,还有一位姑娘回来了,赵承延在他们身后扶着一位腿瘸了的男同学,赵岑怡扫过他们,急道:“许云宓不见了。” 苏半梦着实被吓坏了,哭道:“她方才也被人带走了。” 袁蚌靠前目色沉重道:“加上回来的这三人,一共少了四位女学生,两位男学生。” 赵与歌转身凝目这黑黝黝的大山,语气严肃道:“你们赶紧下山,我留在这里接应官府的人。” 赵承延也主动请缨,又前后有十几个男同学主动留下,苏赋赋也要留下帮忙,被他们撵走了。 山上的夜,是冷的。 即便是在这荷夏的季节。 赵承延主动走到赵与歌一旁,跟他一起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 “看他们绑男邦女应是为了钱财,搜刮到了,便会放人的。” 赵与歌重重地点了点头。 赵承延却转目带着心事说起了别的,道:“也不知道赋赋去宫里住不住的惯,我在想,要不要跟父皇讨个宅子,暂时住在宫外。反正,也不及一年的时间我们就该离京了。” “这事,我倒是帮你拿不了主意,你得跟苏姑娘商议才是。” 赵与歌听得出赵承延有些试探自己,只淡淡得撇清道。 可他越是如此,赵承延越是介意,他在生气,他不明白三哥跟他这般的要好,他又知道自己多么喜欢赋赋。而且,他又是一个如此沉稳持重之人,为何偏偏要对赋赋动了心思? 第四十五章 爹爹回来了 众人搜了一夜的山,一无所获。 天亮后,官府说寻到了,几人被弃物般丢在了街上,经盘问,众人说就是一群流寇,只抢了他们身上的钱财,并没有为难他们,官府记录在册后便逐个将他们送回了府上。 可不出两日,丞相府外却有一首奇怪的童谣,好多孩童在唱:“有家贵女何等傲,如今命如残花黄,就看哪家少年郎,不嫌不弃配成双。” 自那后,许云宓便告病在家。 那鸿儒馆也没了她的身影。 可钱烨自从经历菡萏池中落水的事情后,却精神奕奕的恍若变了一人。他不再似往常那般怯怯无声,举手投足间渐渐有了簪缨世胄嫡长子的架子。 他看着一改往常低迷的钱烨,他钱家可算有了希望。 对赵与歌更是心存感激。 这期间赵与歌命探水上门去送了邀贴,邀他到府喝茶。 钱长泗并非出门洛京名门,他全是靠着自己步步为营才走到了今日。他起先对正事不做几件,只靠银子、美人来笼络人心的二皇子实在瞧不上,只奈何他身居高位,择木而栖是迟早之事,而端王的靠山远不及二皇子,并无多大胜算。加之田朋亭与他关系颇近,游说几次后他便入了二皇子麾下。 而如今形势有变,转头扶持这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的端王,未必就不能赢。 于是,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踏进了端王府。 六日后的一早,苏国公府里异常忙碌。 “夫人夫人,回了回了,老爷回了。” 苏国公府前的小厮远远看见了马队赶紧进府递话,府上一家老小叽叽喳喳着往门外来,不等到前就听见了那从西塞而来的马蹄声、马嘶声。 苏赋赋跑的最快,眼眸里看见了高头大马上的爹爹后更是脚下嗖嗖的。 “爹……” “唉,我的好闺女。” 苏义邦一身轻甲边说着边下了马朝她敞开了双臂,苏赋赋满心欢喜的要抱上去亲昵一番,不想爹爹身子一闪,看着身后的娘亲道:“娘子,我回来了。” 李小荔低眉笑着快跑了两步奔了上去。 两人老夫老妻拥在一起好个惹人妒忌。 苏赋赋不满的在旁道:“爹,你可真偏心。” 苏义邦扫她一眼,也有些不满道:“你都要嫁人了,我偏心又如何?” 李小荔看穿了苏义邦的心思,在旁笑道:“嫁闺女爹最挖心,他这是觉得自己的宝贝闺女被人抢了,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祖父…祖父祖父……” 方姀带着两个小家伙也上前来了,茸儿竹儿前后跑着扑了上来。 苏义邦一边抱起一个,严肃粗狂的脸上登时有了孩子气,道:“爷爷的小心肝儿,又长高了不少,等你们爹爹回来,你们怕是又得窜上去几寸。” “爹,一路上辛苦了。” 方姀步前好生恭敬行礼说着。 苏义邦放下两个孩子,怀里掏出信给她道:“这是成章给你的信,还给你和孩子带了不少物件儿。快去瞧瞧吧!” 两个孩子拉着苏赋赋蹦跶到拖货的马前,府上小厮前后跟着忙活着,不过多会儿说说闹闹着回了春和园。 浴身后李小荔伺候苏义邦换衣。 “你在信里将那小子夸得那般好,但我怎么记得,他就是个长相俊俏的小子而已?我们赋赋最应该找的就是跟她爹爹、哥哥这样,身姿魁梧,有血性的汉子。” 李小荔笑道:“你这是吃女婿的醋了?这五皇子你见的面数不多,而且你在西塞看惯了那人高马大的,便也想给闺女找个粗狂些的男子,可你倒是忘了。我们洛京的公子自小都是金贵的,没经过什么风沙。再言,这承延明年称王,多是运用权术,自然跟你们这些整日吃着黄沙,骑马打仗之人不同。” “我一会儿得试试他,若不成,今儿我去皇上那儿就不提这亲事了。” 他这话急的李小荔一掌拍在了他身上。 “你敢,这是闺女相中的人,我们见过的个个都喜欢。你若敢瞎闹扰了闺女的亲事,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看我敢不敢。” 苏义邦可不能轻易就将闺女嫁了,他早就有了盘算。 两人出了春和园,阿施就过来了,“老爷,夫人,五皇子来了。正在前堂候着呢!” 几人过去,未到堂前,苏义邦就看见堂中苏赋赋旁立着一个俊俏的小子,脸上揽着晨光般的笑意。 虽有两年未见,但苏义邦认得。 他正盯着赵承延打量,堂中的两人甜笑着踱步到了堂外恭敬相迎。 苏义邦看着渐行渐近的赵承延平常的目色却突然变厉,猛的出手,一拳就打了上去。赵承延惊目身子侧闪,苏义邦又来一拳,赵承延这才觉出苏义邦是要试他的功夫,便客气回手,一老一少就动了拳脚。 “你爹真是……怎么就这么不守规矩?哪有见女婿如此的?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他。” 李小荔一阵急色气道。 苏赋赋倒是满脸乐呵,正好借此看看赵承延的武功如何。 爹爹一如既往地武将之风,拳拳到肉,出招力道大。而赵承延的招数柔了许多,多是保己,不到万不得已不出狠招。 一番较量后,赵承延主动认输,苏赋赋看的出,他是让了爹爹,不然他们便是平手。 “晚辈赵承延,今日得幸与伯父切磋,虽败犹荣。” 苏义邦知道他让了他,其实并不高兴,但碍于苏赋赋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那喜欢的样子,客气道:“你这晚辈功夫不错,堂中请吧!” 午膳桌上苏义邦比以往回来的时候话少了一半,李小荔还以为他是碍于自己是个武将,没那么多学识,怕在女婿面前闹笑话,也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用过午膳后苏赋赋出堂送赵承延,他才起身道:“这小子,我不喜欢。” 李小荔一听,道:“哪里不喜欢?长得比你好看而已。” “就是不喜欢。这种蜜罐子里头泡大的,性子不够刚。以后遇上点儿事儿,那苦的还是我闺女。赋赋好歹跟着我在军营里历练了几年,可他这战场都未去一遭,不知那刀口舔血的滋味,我不放心。” 李小荔目中点了火,支开梅姑后,她气道:“苏义邦,能文能武的皇子怎么到你眼里就看不上了?你眼高过顶。还有……人家的老子是皇上,权倾天下的皇上。就这一点,你凭什么不喜欢?你若敢在闺女面前说不喜欢,我就将你舌头割了。” “我偏要说,就说。” “那我现在就割了你舌头。” 两人正闹腾着,苏赋赋脚下轻快的回来了。 “爹,这女婿,您老满意吗?” 苏义邦转脸豁朗一笑,频频点头道:“满意,当然满意。长得好看,性子也好,武功也不错,尤其是人老子也比我强。” 苏义邦越说越不对劲儿,李小荔身后掐了他一把,跟苏赋赋喜滋滋道:“你爹可喜欢他了,说一会儿面圣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夸夸五皇子,顺便商议这三书六礼的日子。” 苏赋赋当了真,一口一个多谢爹爹后,就蹦跶回了自己院里。 第四十六章 太后的珠簪 成宝跟其他小厮们将苏义邦从西塞给她带回来的各季节的亮丽衣裙,胡服,骆驼皮做成的护腕,戴在脚踝上的樱桃石银铃铛,她喜欢的罕宝刀等都送进了她院里。 苏赋赋吃着葡萄看阿施一样一样给她展着。 “这条…这条都给你。” 阿施拿起几条手串,苏赋赋指了指那条亮橘色和天蓝色的说了句。 阿施虽是很喜欢,可却没有似以往那么欢喜。 苏赋赋便想着这些日子迟迟没问出口的话,也到时候该问了。 她吐干净了葡萄籽,边擦着手道:“阿施,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些日子总是愁眉不展的?难不成是因为我要成亲,要进宫住,你不想去?那你尽管说,你就留在府上便是。又或是明年不想跟我离开洛京,你都不需要瞒着我。” 阿施摆摆头。 “不是多大的事儿,就是……就是我喜欢的人…”说着她肩头一耸,看着苏赋赋挤出一丝笑意道:“他早有心上人了。” 苏赋赋一听是这事儿,赶紧丢了手里湿巾凑到她身边,“谁呀?” 阿施不想说,身子往旁转了转,叠着她的衣裳道:“都过去的事儿了,不提也罢。” “你少蒙我,什么过去的事儿?说来…也就有十日?可是平日你都是跟我在一起,你是从哪儿喜………”苏赋赋突然想到了什么,惊目看着阿施,“莫非是…慕贺?是不是他?” 她还真的一猜就猜中了。 阿施想否认,可是又不想撒谎,只好叹了一气,认了。 “我就说你那天怪怪的,原来是人家慕贺有心上人,你爱而不得。”苏赋赋开玩笑地说了句后,转而语气有些认真道:“没事,你看慕贺他呆呆傻傻的,说不准你俩在一起还不合适呢,我给你找个更好的。” 阿施却努努嘴巴。 “我就喜欢呆呆傻傻的。” “好,那我就给你找个呆呆傻傻的。一定让王大小姐满意,行不行?” 阿施被她哄得垂目笑了笑,“大小姐,你不用将我这事放在心上,我再缓几日便就好了。眼下,先把大小姐嫁出去才是正事。” 阿施边说着就见苏赋赋拿着一把宝石银鞘罕宝刀喜欢的很。 只是想不到苏赋赋却打量着慢声道:“就用它当定情信物吧!” …… 苏义邦入宫面圣,一番正经的述职后,两人说起亲事,相互夸赞客套中赵鹤鸣着内务府尽快定出吉日。 翌日。 皇太后宋氏六十生辰。 赵鹤鸣特恩赐三品及三品上官,携家眷长子长女参贺寿宴。 宴席前,众女眷先去了福寿殿说话,出嫁的云旎公主带着表姐钱可臻一同来了,见两人相处的情同姐妹,苏赋赋再没有任何顾虑。 榻上皇太后宋氏,穿着杏黄团花纹的大袖衫子,暗红交领的素锦金丝裙,高额挽髻饰金玉珠簪,看着几人来了,看着满屋女眷,目光最后落在了苏赋赋身上,她缓缓将怀里的小黑猫角儿放到了一旁,眉眼中柔和的浅笑道:“苏家姑娘近前来。” 苏赋赋跟宋氏完全不熟,倒不知道她突然喊自己近前作何,就看过李小荔一眼后乖巧的去了前面问好。 “听皇上说,你跟五皇子的亲事定了。” “回皇太后,是,现在就等内务府的信儿了。” 宫里的几位贵妃闻言纷纷低声跟赵承延的娘亲苓贵妃道喜。 “好好好,马毬场上哀家就对你这小姑娘印象颇深,鲜衣怒马,英姿飒爽。还想着是何人会有这般福气娶姑娘为妻,未想,你择的郎君就在我跟前。” 宋氏客气话完接着道:“赋赋你看哀家发髻上这七八只簪子,哪只最可心?挑上一支,当做哀家送你的贺礼。” 屋里众人着实慌了神。 皇太后可是从未有过如此举动。 即便是云旎公主,也不曾听说她可以在皇太后的发髻上挑簪子。 李小荔刚要站起身,就见苏赋赋已经从宋氏发髻上拔下了一只南王珠簪。 她看着月牙儿眼笑起来甚是和蔼的宋氏道:“皇太后这支。” 这傻闺女。 李小荔那个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赶紧道:“皇太后,您莫怪。赋赋这孩子总是莽莽撞撞的。” 宋氏却喜欢苏赋赋这样的性子,道:“这般听话的孩子,哀家极是喜欢。” 说着她接过簪子眼中回忆着往事道:“这只簪子是哀家为贵妃时得来的赏赐。一晃竟然几十年了。它虽不似凤簪那般的气势。但是,也是独此一颗。来,哀家给你戴上。” 苏赋赋跪地受赐。 那圆润如拇指大的珠子插进苏赋赋的发髻,她只觉得头上一沉。 然后就听宋氏道:“苏家姑娘俊俏,担得起这颗珠子。” 李小荔赶紧上前带着苏赋赋磕头谢恩。 众人就此簇拥着去了紫宸殿。 迎门见硕大的寿字绣屏,殿中清凉,一字排开的矮案上珍馐美味,美酒佳酿。 众人献礼贺寿后,赵鹤鸣道:“借此吉日再宣一桩美事,吾儿赵承延与苏国公府千金苏赋赋佳偶天生,内务府已择定吉日,下月结百年之好。”说着他举樽笑道:“恭贺两位新人。” 两人满眼蜜意的互看了一眼起身举杯谢恩皇上,众人。 两人刚刚落座,赵与歌却起身到了殿中,跪地叩首:“儿臣请皇上赐婚。” 众人左右看看,一阵怯怯私语。 苏曼字眉间一簇,心中突然琢磨明白了什么。 赵鹤鸣看着殿下的赵与歌问道:“端王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赵与歌这才立身,语气坚定道:“回皇上,儿臣心悦丞相之女,许家姑娘许云宓。” 殿中一时嘈杂起来。 众人都知道前段日子这虏人之事,有的更是听说许家姑娘怕是被人污了身子,毁了清白,无人敢要,不成想,这端王竟然主动求娶。 “丞相之女?” 赵鹤鸣未惊着转目看向殿下的许家四口。 那许云宓因为那件事病了一场,脸上有些苍色,她斜目看向爹爹许升旭,就见爹爹朝她微微眨了一下眼睛。 “许丞相,令媛可有婚配?” 许升旭起身步到殿中恭敬回话道:“回皇上,小女许云宓锦瑟年华,未有婚配。” “好,那朕便成全端王,赐婚。” 许云宓起身面带浅浅的笑意,踱步到了赵与歌身旁端庄跪地叩首,齐呼:“谢皇上。” 因赐婚匆忙,又加之半年内的黄道吉日只有盛夏的初四,两兄弟的亲事便定在了同一日。 第四十七章 成亲这一天 而这日子,一晃就到。 明日便是大喜之日。 苏赋赋这个心大到塌了她都能睡得很香的主儿,竟然迟迟未睡。 明日要成亲了。 我要跟赵承延成亲了。 躺在床上眸转来转去毫无睡意的苏赋赋干脆侧过身,手托着脑袋看向那边衣架上的喜服,脚丫来回勾着好个高兴。 瞅了一会儿,她又好生躺下来,自己念叨:要快点睡觉才是,总不能明日顶着黑眼圈成亲吧!万一赵承延嫌弃我丑不要我了怎么办? 嘻嘻嘻…… 苏赋赋美滋滋闭目睡了。 只是刚有了一点儿睡意,那个奇怪的冰雹声又出现了。 苏赋赋一个激灵坐起身,蹑手蹑脚靠到了窗前,听着窗外“啪…啪…”断断续续地声音… “王爷……王爷王爷,您怎又如此?这不成呀,快停手,您这不妥不妥呀!” 书行殿二层书房里落着稀稀疏疏地月光,陈直,席元和探水就看着赵与歌拿着弹弓又在耍酒疯。 探水在一旁劝着,赵与歌只酒气浓浓道:“你再多说一句,本王就砍了你。” 探水惜命,哪敢再劝? 只好悻悻然退步到了两人身旁。 三人就听他自己咕哝:“我就不信这样你也能睡的着。” 赵与歌手里的石头发完了,回身又从麻布袋里抓了一把,一转头的功夫,一个清瘦的身影带着一身香气悄无声息地立在了他眼前。 席元和陈直下意识纷纷抽了剑。 却听赵与歌低声道:“你们都下去。” 这…就是他们说的苏赋赋? 席元虽是头一次见她,借着月色他看得出,跟小九一模一样。 三人静悄悄地退出了书房,不过谁都没走,安静地在门外竖起了耳朵。 苏赋赋见门合上了,抢过他手里的弹弓,道:“上次是不是也是你?” “上次?什么上次?” “也是,是你你也不会认……”苏赋赋顿了顿,嗅着他满身的酒气,无奈道:“端王殿下,不说上次,那请问您这次是为何呀?你大半夜不睡觉你打我的窗户干嘛?我苏赋赋是跟你有什么仇怨没解开吗?” 赵与歌本来还真的不知如何作答,她如此一提,他有了台阶。 随即点头道:“当然有,上次你酒后过来滋事的事儿,苏姑娘可是忘了?我这人特别记仇,不报复回去我通体难受。再言,你明日就嫁人了,去宫里了。我当然不能错过今夜这最后的机会,你说是不是?” 苏赋赋对他这番理直气壮的说辞简直无言以对。 她蹙眉打量着他道:“端王殿下你怎么…”苏赋赋本想好好发挥一下自己的伶牙俐齿怼到他颜面扫地,可是又一想,如此吵下去还不知要折腾多久,她明日可是要成亲的,她耗不起,干脆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那窗户你也打了,如今这事儿就平了,我回了。” 她刚转身要走,身后赵与歌却不依不饶道:“我还没消气,我还要打。” 惹得苏赋赋回头就吼他:“赵与歌你是不是有病?我明日可是要成亲的。” 没想赵与歌接话道:“巧了,本王明日也成亲。” 跟个醉鬼也掰扯不清楚。 她自认倒霉地对着门外喊道:“探水,陈将军…” “你喊他们做什么?” 苏赋赋不搭理他,说道:“你们主子醉的如此,还不快扶回去歇着?不然明日耽误了迎亲如何是好?” 三人当然希望赵与歌莫再胡闹,便借着苏赋赋的话,都进了书房靠前来了。 “陈直…探水……你们听谁的?都给本王松手。” 赵与歌半步不想挪,苏赋赋一想如此怕还是睡不踏实,只好…劈了他一掌。 “行了,这下踏实了。” “王爷,哎哎,苏姑娘这怎么给敲晕了?” 探水看着被打晕的赵与歌一脸惶恐的不知所措,可转目苏赋赋已经飞入夜色中。 席元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影,眉间悄悄一紧。 她的身手,为何也跟小九如此相像? ……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翌日吉时,穿着一粉一蓝好看衣裳的茸儿和竹儿吟唱着《桃夭》引着一身喜服,红盖头的苏赋赋往前堂去。 阿施一旁轻搀着轻声递话道:“大小姐,看到新郎官了。红缎龙凤团花服,身姿朗朗,容貌俊美。这会儿正看着您呢,那眸子里没有别人,只有他的新娘子。” 前堂苏义邦和李小杏面带笑意,正襟危坐。 这堂里堂外王知絮还有姨娘李小杏,嫂嫂方姀,表姐钱可臻,陈蓁蓁、苏半梦几十位亲戚个个笑意盈盈的看着苏赋赋。 内务府的司仪见苏赋赋入了门,一旁启口道:“新郎新妇,感令尊令堂养育之恩,叩首。” 两人跪在红布蒲团上磕头起身。 那司仪再道:“牵红,从此比翼连理,双宿双栖。” 阿施刚把红绸递到两人的手里,门外便响起了震天的鞭炮声。 众人簇拥一双新人缓步而行。 赵承延拽了拽牵红,凑到苏赋赋一旁小声道:“娘子,夫君我在花轿里给你放了点心,饿了便吃一点垫垫肚子。” “不小心蹭掉口脂怎么办?一会儿掀盖头的时候你都看不到我最最好看的样子了。” “我娘子不施粉黛都貌若天仙,何需担心这些?” 两人在鞭炮声里说了一路的悄悄话。 府外长街上十里红妆,十六人抬的奢华花轿,左右桃粉衣裳的小宫女喜气洋洋地掀开了轿帘,赵承延抓着牵红带着她挪步到了花轿门前。 “娘子请。” 赵承延正扶她入轿,这并蒂街上突来了一群青蓝袍子的肃色差人。 他们快马加鞭赶到花轿前,先有一人跳马后就奔上前来亮出鱼符道:“三司办案,五皇子赵承延蓄意谋反,现奉皇上口谕,拿入御史台。” 说话间七八人上前就团团围住了赵承延。 苏赋赋一怔,一把扯下了盖头,扫过众人厉声道:“你们胡扯什么?他一个清心寡欲、不争不抢的皇子怎会谋反?” 苏家上上下下的人怔愣片刻后,七嘴八舌的纷纷涌到了跟前,苏义邦、陈琨瑜和苏赋赋的大舅,表哥们在最前面急色询问。 众差人忙不迭的先恭敬问好,再将身子压到低的不能再低,满脸苦楚道:“回各位大人,小主,我们就是奉命办事,至于其中的来龙去脉这小的也是一无所知,还望各位莫要为难小的。” 赵承延想的清楚,自己的大婚之日…若不是有确凿的证据,父皇绝对不会如此行事的。 他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赵承延虽然心里已经乱作一团,可看着掀了盖头的苏赋赋,他还是酒窝深深的笑道:“看来是有什么误会。赋赋,你先回府上,我去说清楚便是。” 苏赋赋又不是三岁孩子,怎会被他哄住。 “这明明就是有人诬陷你,你不能跟他们走。”说着,她紧紧抓着赵承延的手跟爹爹道:“爹,你带我们面圣,我要去问清楚,皇上为何听信谗言扰了我的喜事。” 第四十八章 无人会帮你 迎亲归来将要拐到并蒂街口的赵与歌,就见赵承延的迎亲喜队,苏家陪嫁的十里红妆站满了长街,还有附近来看热闹的百姓,已将街上堵得水泄不通。 但这个时辰他们明明就该出发回宫了才是。 陈直派了一人去打探,来回不过几息功夫。 “回王爷,将军,三司来抓五皇子,说他蓄意谋反。这苏家姑娘抓着五皇子不准带人,双方正行交涉呢!” “谋反?” 赵与歌目色一怔,紧色拍着马腹就过去了。 “赋赋,放心,一定没事的,松手。” “我不松。” 赵与歌下马到前,就见苏赋赋住着赵承延的手紧如箍子,他看着自家大理寺的人问道:“皇上的旨意?” “回王爷,是皇上的口谕。” 话音刚落间,街上又来了一辆宫里的马车,车后百位羽林军骑兵,随着马车穿插过喜队停在了府前。 须臾的功夫,高儒升从马车上紧色下来,步到苏义邦跟前恭敬道:“奴才见过王爷各位大人。奴才奉皇上口谕,请苏将军进宫。” 苏赋赋紧而一旁急道:“爹,你带我们一起去。” 苏义邦眼下便再明白不过了。 这次绝不是小事,不然皇上不会在大婚之日拦下赵承延后,又派羽林军来带自己过去。 看来这件事苏家也被牵连其中。 苏义邦收起了平日的鲁莽,哄道:“闺女,爹先去跟皇上聊聊,你莫要着急。” 见爹爹神情透出不安,苏赋赋未再纠缠,只转头跟赵承延道:“我跟你去御史台。” 这次的事情可是比赵与歌那次还要凶险数倍的罪责,赵承延更不会让她搀和。他因为急火攻心渐渐猩红的眼中看着苏赋赋道:“你绝对不能去,你就府上老实呆着。” 可苏赋赋不肯。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次的事情是个大窟窿。 站在一旁的赵与歌目中隐着对她的心疼,突然道:“苏姑娘在家好生待着,我跟五弟过去。” 众人一阵哗然。 暗道兄弟情深。 只是他走了那这天地如何拜? 可赵与歌顾不上这些,他只担心如此僵持下去苏赋赋身子受不了。他回身跟陈直简单交代了两句,一转头,什么成亲的新郎官儿,他全然变回了那个凌厉星目中布满阴鸷的端王,肃色带着赵承延上了马车。 到了御史台,天色已晚。 大理寺的高远钴,刑部的元冲,御史台的车在审讯院外跟赵与歌寒暄了两句,便带赵承延进去了。 赵与歌转身便跟大理寺里的人到了院外,寻了一僻静处。 “怎么回事?” “回王爷,衙门抓了几十位北胡乌国之人。经审问,他们是为乌库王的小儿子乌吉苏做事的,正密谋在两日后的乞巧节跟由“玉楼坊”的耍戏班子进宫挟持皇上。而他们供述这幕后主使,正是五皇子。不过这都是那些小卒所言,其中一位带头之人扛过了严刑拷打,还未招供,眼下又在加刑具,想必一会儿会有结果。” 乌库王去年底身患恶疾,病榻之上的他却迟迟未选定继位之人,而乌库王的两子乌已和乌吉苏为得王位早已经是剑拔弩张,朝廷在开春之时更是增兵三万人镇守北胡的北塞都护府。 父皇如今一听此事,定是万分紧张。 尤其是,五弟如今是苏家的女婿。 这事……莫非又是赵成喆所为? 眼下朝中大臣纷纷开始进谏太子择选之事,他心生惶恐。 此时择选,哪里有他的份儿? 他便要拖延时间。 而此计足以让皇上对苏家心生戒备,进而影响到二皇子。 但他绝对不会只对付这两人,他明知自己跟五皇子亲近,怕是等着自己插手,然后拿住自己的把柄,将他也拖下水。 这事情……赵成喆办好了就是三位皇子受到不同程度的处罚。最差,赵承延得了罪,那皇上也不会那么信任苏家了,对二皇子赵拓也是一样。 朦胧的月色下,赵与歌身上的龙凤喜服在这被阴沉气氛笼罩着的御史台里分外扎眼,他宽大袖下的指尖微微搓动着,等待着里头的消息。 …… 苏国公府里众朋友亲戚,除去陈琨瑜去了刑部为此事奔波以外,谁都没有离开,都在堂中候着。 钱可臻本要去求云旎公主让她进宫说说情,可被大舅拦了下来,只说案子审理的日子里过去再求也是无济于事。 她便只能跟娘亲李小杏一样闷闷不舒的望着无神的苏赋赋。 “赋赋,你都枯坐两个时辰了,听娘亲的话,好歹喝上一口白水也好。” “赋赋,承延定会没事的,你别太着急。再言,那端王行事稳妥,他跟去定能打听清楚的。” 李小荔见苏赋赋一字不说,就双目盯着堂外一动不动,心焦的她捱不住了跟王知絮上前小心翼翼地劝道。 阿施将她跟前的白水换了一次又一次,她一眼未瞧。 陈蓁蓁也凑上来。 “苏赋赋,你如此也帮不上忙,你且先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不然等赵承延无事了,回来一瞧他这新娘子病殃殃的,不得心疼坏了?” 苏赋赋还是毫无反应。 阮苜青推推苏半梦,示意让她也快去劝劝。 苏半梦转目看向苏赋赋,她此时心底里满满的窃喜又高兴。 如此看,苏赋赋倒也不是那么好命的人。 大婚之日新郎官被带走,这够她做些日子的噩梦了。 苏半梦收敛了心底的幸灾乐祸,垂目轻声挪步上前,轻轻柔柔道:“堂姐,五皇子行事磊落,定能化险为夷的,你莫要太着急才是。” 凤冠上长长的金流苏遮挡在苏赋赋那水当当的眸子前,她其实什么都没有想,她只是干坐着而已。她耳边听着树枝上的蝉鸣,看着府上那一盏盏的喜灯,手里抓着与赵承延同牵的牵红,默默地等着她的新郎官儿。 月光西斜,前堂路上红裳大袖喜服的赵与歌来了,苏赋赋竟一时间将他当了赵承延,起身就奔了上去,可到了跟前她才恍然明白过来,这不是她的新郎官。 她因为看错而深深的酒窝,渐渐回平。 赵与歌看她方才眼中升腾云雾的样子就猜到她认错了人。 他淡淡道:“五弟之事,情况不妙…一群北胡之人指认他主谋谋反,而他们当中的领头之人方才经不住严刑拷打吐露供词。言,乌吉苏与五弟结盟,若五弟登基,必助乌吉苏夺位,而且还许诺了许多好处。更言…他们早已经跟令尊协商一致,此次令尊回来也是要共谋大业。” “他们…诬陷赵承延不够,还诬陷我爹爹?” “还有宫中庆合殿里搜出了五弟与乌吉苏来往的书信,大意便是五弟要联合北塞西塞的势利,谋反夺位的一些事情。” “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随便拉几个人就说他谋反?这断案的除非是猪脑子才会信。” “可是……五弟供认与他们相识。虽说只是因为跟他们买过几次马鞍,但他与他们确实喝过一次酒。而且,也有几位商户作证,见过他们相谈甚欢的样子。五弟这次,若想洗清罪责,怕是难了。” 苏赋赋无语地咬了咬唇边,“难,就是还有办法。你告诉我,谁有这个办法?我去求。或者,是我应该去求皇上?” “眼下……无人会帮你。你就算去求皇上,也无济于事。只能期望令尊快些回来,看圣意如何。” 第四十九章 怕引火上身 无人会帮? 苏赋赋揪着手中的牵红,小心问他道:“连你也不帮他吗?” 赵与歌如何帮? 他若插手,只怕会引火上身。 而且,此事牵连到了苏家,对他实则有利。 他只需要趁着这几日将手中关于四皇子的官窑之事告于皇上,即便对四皇子的罪责较轻,可说不准这就是他登上太子之位的机会。 赵与歌再不敢直视她,垂目道:“我已经叮嘱人在牢中好生照应五弟,其他的,我实在爱莫能助。苏姑娘保重身子,我先行告辞。” 苏赋赋看着垂目转身走了的赵与歌,手下顿时成拳。 没有人帮又如何? 她就是劫狱,她也要将赵承延给抢回来。 苏赋赋正咬牙切齿,爹爹苏义邦和陈琨瑜一同回来了,只是个个面色凝重的很。 方才在堂中已经听的七七八八的众人纷纷起身相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儿也无需遮遮掩掩了。 苏义邦到了堂中叹气坐下道:“此次案子牵连到了苏家。不过皇上说,他信任苏家。但是为了自证清白……”说着他看向苏赋赋,道:“赋赋跟五皇子的亲事,退了。” “清者自清,为何还需自证?退亲这事我不答应,我明日去找皇上理论。” “爹爹知道你委屈,可是眼下,爹爹要先保住苏家保住苏家军,一旦苏家有事,苏家军有事,图谋不轨之人趁机作乱,那遭殃的便是蜀朝的百姓。你作为苏家后人,理应先保国再谈家。” 陈琨瑜一旁无奈道:“赋赋,别冲动。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那五皇子没事了,这亲事再结便是。但眼下,皇上叫我们如何做,我们为臣的就得如何做,这便是君臣之道。” 李昭之跟着微微颔首着眼明道:“往后这段日子,我们里里外外都要加倍小心才是。” …… 赵与歌心事重重的刚回了端王府,舅舅蔺立行就从府内迎了上来。 今日的喜宴都是蔺立行这个本来来喝喜酒的舅舅帮忙招待的,因来人都知道五皇子之事,便也未多久留,不过半个时辰便都早早离席了。 蔺立行便就在府里跟陈直和探水还有席元等着多管闲事的赵与歌回来。 几人进了行云殿。 蔺立行就道:“舅舅方才已经想过了,此时正是收拾那四皇子的时候。虽说我们手上的证据确实不足以将他铲除干净。但是,眼下局势纷乱,只要再添上这样一把火,那太子之位,多半就是你的了。” 他的心思与赵与歌的不谋而合。 但赵与歌脸上说不出的阴郁着,“嗯”了一声。 茶桌旁探水奉茶。 蔺立行对他这种反应很不放心,直言道:“舅舅知道你与五皇子兄弟情深,你想帮他也是情理之中。可是能帮舅舅当然不会阻拦,只是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你若是没将事情圆好,那只会跟着深陷其中。最后,说不定反而便宜了二皇子或是四皇子。舅舅想过,你且照舅舅的计策走,那五皇子大不了就是流放,待你当上太子,还有谁会管他在作何?我们且找人将他放了,等你坐上皇位,你大可以替他平反,恢复他皇子的身份,封王封地,都只是你一道旨意的事情。” 目前的状况,赵与歌完全赞同舅舅所言。 但他偏就是痛快不了,只是淡淡“嗯”了声。 蔺立行见他如此心不在焉,觉得他重情重义一时间怕是心里难受着,说太多只会适得其反,便喝了盏里茶后起身道:“那边许家姑娘还等着你掀盖头呢!快去吧!我们明早雾山府邸见,到时候再细细说。” 待蔺立行走了,赵与歌又想回身进行云殿,探水一旁急道:“王爷,已经人定两刻了,我们得快些去花容殿才是。” 赵与歌顿了脚,看了眼西边,迟疑了一会儿才转身随他去了。 许云宓今日是极其难捱。 皇上赐婚的丞相之女,万般荣耀的大喜之日,府门都没入,这新郎官竟然就撇下自己走了。 还只打发了个太监来跟自己说明缘由。 那五皇子如此是身不由己,可赵与歌完全可以先跟自己入府礼数周全以后他再去御史台,只不过晚去两刻而已。 盖头下足足闷了四个时辰的许云宓开始猜想,莫非是这端王后悔了?觉得自己的名声不好,心生悔意,才对自己这般的不在意? 可她转念又一想,这端王倒不像这样的人。 这许云宓虽说对男女情意不如寻常女子那般的看重,可那日殿上他求娶自己之时,她还是微微动了心。 她没想到,皇后都已经懒得看她一眼的时候,他一个王爷竟主动求娶,加上皇上赐婚,都给足了她脸面。 只此一点,她也很是感恩。 她的贴身丫头秋景刚要问她口渴与否时,寝室外来人了。 赵与歌带着倦意靠前来掀了盖头。 两人对视各有心思的笑了一下。 “那王爷,妾身去换衣了。” 待卸下凤冠换上了水缎的正红寝衣的许云宓回到寝室,坐到赵与歌一旁,头一句便关切道:“五皇子如何了?” 望着那红烛,脑海中满是苏赋赋失意神情的赵与歌,闻声瞧过她一眼后肩头重重的道:“一言难尽。” 许云宓本也是不是矫揉造作之人,再看赵与歌这般的愁苦,自己今日受的那点委屈也就吞下了,脸上只保持着如常的笑意。 做完该做的事情,赵与歌生捱着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就起了身。 一旁许云宓并未睡着,轻声问他:“王爷怎么了?” “无事,我挂念五弟,今夜怕是睡不着了,出去走走。” “那妾身陪你一同去。” 许云宓说着半个身子已经坐了起来,而赵与歌还是只道:“今日留宓妃自己在府上,本王本就心生亏欠,断不能再让你随我一同忧愁了,你且早些歇着。” 他一番体恤体己的话,让许云宓心里踏实了下来,应了声,看着他出了门。 婉袖阁里。 方姀跟茸儿竹儿在苏赋赋房里陪着她。 待两个小家伙哈欠连连,方姀才满眼疼惜的轻声问她:“赋赋,要不要嫂嫂今晚陪你?” 第五十章 我来想办法 苏赋赋摆摆头,虽然挤不出笑容,但语气爽朗道:“嫂嫂,我苏赋赋没有扛不住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快带他们回去睡吧,看他们困得。” 茸儿和竹儿异常懂事的一个接一个的小脸凑到她脸上蹭了蹭。 “那姑姑,明早我们来喊你起床,你可不能当懒虫赖床呀!” 苏赋赋满口答应着,阿施送到门外后不放心的接着快回来了。 “大小姐,今晚阿施陪你睡。” 苏赋赋努力笑了一下,“你们难不成是担心我自我了断还是怎么着?非想看着我?” 阿施看着她的苦笑,不拆穿,只平常道:“只是好久未跟大小姐彻夜聊天了,想着再跟你胡聊到天明而已。” 可苏赋赋还有事要做,愣是没应,撵走了她。 御史台。 不就是个御史台吗? 还能难倒我苏赋赋吗?先去摸摸底,到了万不得已的那一天就带着赵承延逃离这洛京城。 … 对面的窗子里,赵与歌就见苏赋赋扔了好多衣服在桌子上,地上。 她这是要做何? 虽说他料到苏赋赋今夜难眠,可大半夜她整理衣服? 过了好一会儿,他就见苏赋赋穿了一身黑衣,挽起了披散的长发。 她这是? 她该不会是想去御史台找五弟吧? 赵与歌紧色盯着她的举动,不多会儿屋里的烛灯熄了。 他费力盯着那边,几息功夫后就见苏赋赋的身影已经跃上围墙,向北而去。 赵与歌想都未想,推了碧纱窗就轻身而下追了上去。 “苏赋赋,你去哪儿?” 她立在围墙上一顿的功夫,赵与歌就飞身到了自己眼前。 苏赋赋懒散地打量过他身上的红色寝衣,无奈道:“端王殿下,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且得珍惜才是,不要出来多管闲事。” 苏赋赋啰嗦完刚想跳下围墙,就被赵与歌抬手揪住了衣领。 “你以为我想管你的闲事?我还不是替五弟看着你,你这冒冒失失的性子又这般的打扮,定是去惹事的。” 苏赋赋推开他的手,爽气道:“你帮不了他我不怨你,但你也别拦着我做事,他是我的夫君,谁都不管他,我得管。” 说完她便飞身而下。 赵与歌紧随其后。 “你现在去御史台就是去给他添麻烦,御史台里如今三司的人围的那是一个水泄不通,你再这幅打扮过去,若是被人抓了,或是看到容貌,你不光害了赵承延你还会连累苏国公府。” 他说着趁苏赋赋未设防,嗖就拽过了她的面巾。 “你怎么?你还给我。” 两人正在吵着,苏国公府的巡逻侍卫来了,赵与歌拽着苏赋赋就翻墙进了端王府,又飞身去了书房。 待两人巴望着下面的人都走了,苏赋赋才扭头道:“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 赵与歌却十分笃定道:“你将我打坏了,那可真没人给你想办法了。” 他这话? 苏赋赋顿时老实下来,主动凑前道:“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救赵承延?” 淡淡的月光里,赵与歌看着她满是信任的眼眸,心软的无可救药。 舅舅蔺立行的那些话在这个时候全被他当了废话。 他就看着她哄道:“我现在便开始想,明日告诉你。但是你今夜若是再冲动行事,那我便半分都不会再帮。” 他可是端王呀,经过多少阴谋算计后还能活下来的人,比她这少不经事的要强多了。苏赋赋一时点头如捣蒜,抬腿跨在他窗台上道:“我这就回去睡觉,三哥你安心想。” 赵与歌看着她飞入夜色,转头点着烛灯心道,用的到我的时候就喊三哥。 …… “皇后娘娘,我求求您了,您一定要救救承延啊,他自小不争不抢,跟几位皇兄相处都是极好,他怎会有什么谋反之心呀?” 赵承延的娘亲苓贵妃跪在鸾凤殿中苦求着苏曼字。 赵岑怡也跟着跪地哭的厉害。 苏曼字几番让她们快起身她们都是不肯。 “好妹妹,我去寻皇上,被拒之门外你又不是不知,眼下承延如此我心里比你亲娘都要难受。可皇上不肯见我,就我的堂哥,那堂堂的苏国公都被叫来问话…我又能如何?我不是一样只能干着急?你快些起来,你哭坏了身子,也是半点忙帮不上的。” 苓贵妃云双苓的性子倒是很招苏曼字的喜欢,加之在宫里两人如何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了,即便眼下赵承延牵连到了赵拓,她也未生抱怨。 云双苓这才慢慢起了身,哭了几个时辰的她,目中通红一片。 “皇上方才派人来递话了,说苏家跟承延的亲事只当从未有过。皇上定是最信任皇后娘娘最信任苏家的,臣妾就求皇后娘娘,多跟皇上说说的好话才是。” 苏曼字怎会不懂她此时的心。 本来这赵承延跟赋赋一对儿,她是十分高兴的,想着以后这拓儿上位,有承延这不争不抢又是亲上加亲的关系在,他那皇位也能坐的稳妥些。 谁想突然冒出这样一桩事情。 好在皇上还未一叶障目,让苏家赶紧跟他们撇清关系。 只是从皇上禁足堂哥之事看来,他也并不是完全的信任苏家。 真是祸不单行。 寿宴上,苏曼字被赵与歌反将一军,已经很是头疼。回头想来就怪自己妇人之仁,只想着那许家姑娘的名声坏了,若是娶进门,只会惹人笑话,倒是未想到,大可以先娶进门,待拓儿登基之前,另择他人为后便是。 如今再加这件事情,她与赵与歌已是平手,若此时择选太子,谁输谁赢实在难说。 苏曼字好生哄走了她们娘俩,便差末笙去递给那些大臣递话,短时间内莫再提及太子择选之事。 …… 大清早天还是灰蒙蒙的,床上半梦半醒的苏赋赋耳边“咻”的一声,紧而就看到晓窗一震,一支短利的箭矢穿在了她的窗牖上。 莫不是对面的三哥? 苏赋赋翻身下床,鞋子都顾不得穿就推窗拽下箭矢,果然上面压着一张桑皮纸。 苏赋赋快手打开,上面写着:“今晚日入时候,南桥河东见。” 第五十一章 你得嫁给我 这是想了个什么法子?怎还需要去如此远的地方?就对面说明不就好了? 苏赋赋正疑惑着,就听一阵唿哨,她闻声抬头一瞧,赵与歌正在窗前看着她,脸上异常的轻松。 出于礼数,她朝他躬了下身子才关了窗。 “办法我是想出来了,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了。” 这边书房里的赵与歌自己嘟囔着,门外探水敲门进来道:“王爷,今日的早饭在何处用?” “早饭……去端王殿,将张孺人和宓妃都请来。” “是。” 梨花殿里清翩听了这信儿,赶紧打开了张楚然的衣柜,道:“主儿,您今日定要压过那宓妃才是。” 张楚然细细地眉头又拢起一丝淡愁。 她没想到赵与歌如此快就娶了正妻,她昨日愁苦的厉害,一边宽慰着自己这是早晚的事情,一边又叹气往后跟王爷再也不能似平常那般了。 “宓妃才是这王府的女主人,我哪里压过她?就平常的衣裳就好。不然,若是惹她气了,往后不好过的,也只是我。” 清翩看着张楚然说话有些没有气力,凑前道:“主儿,我都听说了,那宓妃虽是丞相之女,可她长相远不及您。再言,她名声可不好,哪里像主子您这么清白?您莫要气馁,这是正妻是妾都不打紧,关键是王爷的心在谁那儿。” “王爷的心……” 张楚然听到这里却更加惆怅了。 她越来越觉得,王爷他似乎对自己,没有心。 更确切的说,她跟王爷之间,就好比春比秋,隔着夏。天与地,隔着海。 他从没有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过,也从没有主动牵拉过自己的手。就连他跟自己说的话,都好似是君臣之间你来我往一般的刻板。 她垂目随便选了一套衣裙换好,主仆二人便去了端王殿。 进殿她便见前面走着一位端庄的华服女子,看来这位就是宓妃了。 张楚然进到殿中,正巧赵与歌身后过来,道:“你们来了,宓妃,这位便是张孺人。” 许云宓早闻他有位美妾,不过这第一眼,她还是被张楚然脱离凡尘的仙姿惊讶到了,她梨花面中轻扯的淡愁似是能将人柔化了一般,实在是位世上罕有的美人。 “听闻张孺人年芳十七,我比张孺人长了一岁,往后,我们便可姐妹相称。” 张楚然也在心里赞叹着许云宓的端庄文雅,眸中带笑道:“楚然全听姐姐的。” 她上来就自矮几分,让许云宓这个正妻自然心里舒服。 一妻一妾相处融洽是男子最想看到的,不过赵与歌心早就飞远了,只留着个空壳应付着她们。 殿上赵与歌用好了早膳,一旁的许云宓便道:“王爷,今日是乞巧节,我们王府内如何操办才好?” “乞巧节?” 赵与歌目中一怔,他对这节日可是从未在意过。 他思量片刻道:“以后,王府内的这些琐碎事情你跟探水看着操办就好,还有楚然,你们可以一同商量。” “好,正好妾身也想跟楚然妹妹亲近亲近。” 一晃白日结束,天生暮色。 苏赋赋用过两口晚膳,不待爹娘问上句,她就窜上了马车。 只是她去了南桥河东边顿时傻了眼。 南桥河东这里是怎么了?好似是半个洛京城的男女都来了,她下了马车几乎是被挤着走的,想立住脚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正纳闷,就听有人道:“牛郎织女在鹊桥相会。” 乞巧节? 对呀,今日是乞巧节。 看来端王跟自己一样,只顾念着成亲的日子并没在意今日是乞巧节才会选在平日比较清静的河边。 苏赋赋凭着自己身子清瘦的优势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挪到了人群边上一处矮树的灯笼下。 怎么才能让他看见自己呢? 苏赋赋仰头望着眼前画着一枝桃花的花灯,灵机一动。 忽悠忽悠…… 苏赋赋抬手正好能够到花灯,她便一下接一下的拍了起来。 这南桥河边的花灯独这一盏如此活泼,好似被风不停地吹动着,很是显眼。 马车上微抬竹帘的赵与歌,竟一眼就看见了她。 还真是鬼机灵。 他下了马车挤过众人朝她走过去。 见她穿着淡粉的花裙,清澈的眸子里映着花灯上的桃花,那光耀忽闪不定的拂过她水嫩的面颊,酒窝深深浅浅,白纱袖子顺着她纤细的手腕缓缓坠下,那长隐在袖下的守宫砂也不小心显露了出来。 赵与歌仓皇转眸看向那花灯,到前来调侃道:“这灯笼已经被你拍的晕头转向了。” “三哥…”苏赋赋见他来了,快停了手急问道:“你想出了什么办法?” 赵与歌当然不能在这乌糟的地方与她说如此严肃的事情,转目看着河面上悠悠荡荡的小舟很是惬意,便道:“去船上慢慢说。” 苏赋赋心急的前面开路,带着赵与歌很快上了一条小船。 她万般殷勤地主动划浆,待离岸边有了一段距离后,就迫不及待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赵与歌在这皎洁的月色下,目中柔柔地看着她道:“此法有个前提,你得应下嫁给我才成。” 苏赋赋眨巴两下眼睛,“你说什么呢?” 赵与歌见她懵懵的,便身子向她倾了倾,盯着她的水眸,再认真的重复一次,“你得嫁给我。” 回过神的苏赋赋登时松了手里的木浆,随即不客气的“呸”了他一脸唾沫。 斥道:“厚颜无耻。” 赵与歌淡定抬袖拂了拂面颊,“苏赋赋,你如何也是名门闺秀,大家千金。你怎能学这些市井的粗鄙之行?” “幸好有这些市井粗鄙之行,不然我如何对付你这种下流之人?你道貌岸然……斯文败类,你简直…太差劲了。” 苏赋赋真的被气坏了,抓着木浆就使劲往回划。 赵与歌倒是有些喜欢听她骂自己,边盯着她气鼓鼓的脸颊,边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文书递给她,道:“你看看这个。” 苏赋赋白了他一眼“嗖”的拽过来,边瞅着他边打开来,道:“契亲文书?” 第五十二章 她真答应了 “立契人赵与歌愿成苏赋赋之意,搭救囿于囹圄之人。另苏赋赋愿与赵与歌结龙凤之好,或瓜……” 苏赋赋读不出这字,赵与歌接念道:“瓜瓞绵绵。” “或瓜瓞绵绵,四时共与。待悬空之位落定之时,此约为废。再,此契亲之事仅此两人共晓,不得外泄。” 苏赋赋看懂了个大概,抬眸看向他道:“你是让我嫁给你,你才肯帮我救赵承延?” 赵与歌拿过文书好生放回去,慢道:“虽然我是王爷,但我仰仗的是我背后为我谋划为我卖命的人。这次五弟的事情,牵连到了苏家,便或多或少影响到了二皇子。你就算不通政事,但你也该知道,若此时太子择选,定是于我有利。自然,我背后那些希望我成为太子的人不会答应我去搀和这件事。而唯一能说服他们帮我的,就是你。你是苏国公府的千金,你嫁过来,便相当于苏家成了我的靠山。又或者说,有了你,你们苏家便不能与我作对。听懂了吗?” 苏赋赋听懂了。 她转目看着小舟上那高高的灯笼,轻叹了一气,道:“我们回去吧!” “怎么?人你不打算救了?” “我当然要救,但我会另寻他法。” 苏赋赋轻摆着木浆看向身后岸上的灯火,心思又沉了下来。 她突然的淡然让赵与歌以为她误会了什么,便解释道:“这契约看来你还是未读明白,结龙凤之好,并非百年之好。我们真成亲,但实质为假。待太子择选之后,无论谁为太子,你都可以跟我结束此约仰或是留下。换言之,我帮你救赵承延,你助我成为太子,只是各取所需。” “多谢端王,可就算是假的,我也不能应。” 苏赋赋的声音渐渐低沉,眼看船就要靠岸了,赵与歌只好道:“你慢慢考虑,我等你到子时。” 苏赋赋却毅然决然道:“你不用等,我不会应的。” 赵与歌见她有些意气用事,干脆抓住了木浆,耐着性子道:“这自然不是万全之策,可是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且不说赵承延要在牢中被用尽酷刑,可最后不管他招认不招认,他跟他周围的亲人势必都要被流放,就算我日后能顺利坐上皇位,替他平反,那也要数十载。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逼着你跟我签下这契亲文书,我只是要明白的告诉你,我有我的事情要做,过了今日,明日你再如何,我都帮不了你,你莫要怨我。” 苏赋赋实在想不通为何当老子的会如此对自己的亲骨头,便带着气意道:“难道皇上就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 “皇上跟皇子之间,君臣之道往往大过父子之情。皇上要的是证据,是三司的结案文书。” “怪不得他们说帝王多凉薄,自己的孩子他都信不过,这天下他还能信谁?你们却还争着抢着当那凉薄之人?” 苏赋赋哪里会知道他想要的并不是那把龙椅。 赵与歌未再回答,只目色温柔地看着她,陪她在这小舟里对坐静默了大概两刻的时辰。 苏赋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思来想去着。 她听说过那大牢中的手段,鞭子是最轻的,可就算最轻,那一鞭子一鞭子的抽在人身上,也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更不用提流放之行。 自古流放几人归? 多半都死在了路上。 当务之急,是保住他的命。而且他无事了,苏家自然也就无事了,爹爹也就无事了。 苏赋赋心里别别扭扭的看向赵与歌道:“你真的能将他救出来吗?” 天意难参。 他又怎敢应下此事万无一失? 只能如实奉告道:“万事有变数,我只能拼力一搏,若是救不出来,我也会被挟裹其中,受到责罚。” 苏赋赋当然也不愿意看见他出事。 她轻轻“奥”了一声后,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道:“好吧,就依你的办法。” 听到她应了,赵与歌眼中一亮。 “那回到府上,你来我书房一趟。” 两人商量过……便上岸各自上了马车。 到了苏国公府前,苏赋赋郁郁不欢地刚踏阶而下,就见许邈在府前。 “苏姑娘。” 许邈见她回了,喊着她上前温和道:“我今日听爹爹说起五皇子的事情,便来看看你。我猜着你此时定是没什么胃口,便给你带了些山楂糕,还有这个…你拿着解解闷,总好过胡思乱想。” 苏赋赋接过他递上的重排九宫,浅笑了笑,“多谢许公子。” 两人你言我语着,就见身后赵与歌的马车停了下来。 他的马车方才就跟在苏赋赋的马车之后,挂心的他想看着苏赋赋进府,可抬帘一瞧看见许邈又来了,他怎能安然回府? 下了马车,他翩然上前,淡笑道:“许邈。” 许邈没想到赵与歌这个时辰还在府外,目中一怔,随即恭敬道:“王爷。” 赵与歌扫一眼苏赋赋手里的糕点,还有重排九宫,一眼看破这小子还没死心。 便想拉着他快走,道:“不如今晚你就歇在端王府,明日我们一同回丞相府。” 许邈才不会应呢! 若是被姐姐知道自己又来找苏姑娘,怕是少不了一番唠叨,他赶紧回道:“今日就不劳烦王爷了,许邈尚有课业未结,正要回去读书。”说着他转目看向苏赋赋眉眼间尽是和煦,“苏姑娘保重身子,我就先回了。” “好,许公子慢走。” 赵与歌可是巴不得他快些走,转目看着苏赋赋跟他告别的笑意,顿生不快道:“放下东西便快些过来。” 催促完苏赋赋他才安心上了马车。 苏赋赋叹了一气,一转头,慕贺就看着赵与歌的马车问:“大小姐,这个时辰了你还要出门吗?” 苏赋赋猜他是听到了赵与歌的话,赶紧否认道:“不出门,我回去歇着。” 慕贺“奥”了一声,却突然神色有些沉郁着接着说:“大小姐,我有事情想跟大小姐讨问几句。” “何事?” 慕贺见周围这么多侍卫不好开口,便眼中示意她,入府再言。 苏赋赋会意,跟他进了府。 慕贺就一旁低声道:“大小姐,这些日子怎么阿施姑娘都不太跟我说话了?可是我真的哪里得罪她了吗?” 苏赋赋只能装傻。 “怎会?阿施一直夸你好,从未说过你半句不好,你想多了。” “可她近一月,也就跟我点头而已,加起来都过不了十句话。” 苏赋赋心道,这慕贺难不成喜欢阿施? 不然,怎么会如此在乎阿施多久没跟他讲话呢? 还是因为慕贺只是不想跟府上任何人有别扭而已? 苏赋赋自己的事儿都头疼的很,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时,阿施朝这边来了,她解脱了一般赶紧道:“来了,阿施来了,你有话不妨当面问,你问她。” 阿施步前来,刚要开口说大小姐回来…就被苏赋赋拿了一块山楂糕堵了嘴巴。 苏赋赋速速道:“慕贺有话跟你说,我先回去歇着了,今晚不许来打扰我。” 说完苏赋赋就逃命般嗖嗖快走了。 第五十三章 入府的规矩 苏赋赋一路小跑进了自己院子里,却身子一松,好似再没了力气。 她微有些踉跄着回了房中,松了手里的东西,就似一滩软泥般趴在了桌子上。 她心里已经不似昨日那般着急了,她知道端王定会想尽办法救他出来。 但她的心却空了。 她想赵承延,特别想他。 她眸中失神的抱紧自己,不知道他听到自己嫁给端王的消息时,他会如何?他一定比知情的自己还要难过。可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她要让他活着,她要让他尽快离开那个鬼地方。 苏赋赋泪花闪闪,起身用力吞了回去后,就去吹了屋里的烛灯。回身抬眸,就见赵与歌伫立在对面窗前候着她。她脑中空空的推开碧纱窗,如同一只有翅膀的小兔子,三两下就乖巧的飞到了他眼前。 “让一下。” 跨坐在窗台的苏赋赋看着挡路的赵与歌说了句。 他这才藏着唇角的笑意闪到了一旁。 “提笔之前,我还有些事情要跟你交代一下。首要,这契约之事你不得告于旁人,若你泄露或是未到日子你便一走了之。那五弟…我怎么救出来的,我便怎么给你送回去。再是,虽然我们不会有夫妻之实,但是你也要守我端王府的规矩,嫁人随夫,你要全部听我的。不得跟男子有任何的肢体碰触,不得与他们喝酒,不得晚归,不得……” 不得不得… 苏赋赋只觉他多少有些痴人说梦了。 茸眉蹙了一下,道:“三哥你这是何意?我们不就是做戏给别人看吗?那只要世人皆知我嫁给你了不就成了?你怎么还妄想管我呢?” 赵与歌淡然回道:“夫妇一体,自然要让外人觉得我们两人琴瑟和鸣,如此那些举棋不定,不知投靠何人的大臣才会放心归顺于我。若是传出我们貌合神离,他们心生猜忌,与我自然无益。” 说着,他从书案上拿起一张密密麻麻的文书,递给她。 “鉴于你的性子,我给你制定了一份成亲入府后的规矩。” 苏赋赋随便挑了其中一行嘟囔道:“众人面前不顾及夫君脸面顶嘴、骂人罚五贯。夫君未在场,喝酒罚五十贯。未告于夫君,私自在王府外私会男子罚五十贯。未与夫君同行,日入后晚归罚没一百两。” 苏赋赋不明道:“三哥……你可是听说我爹娘给的嫁妆颇多?你想全都留下?那你大可直说。别写这些,我心慌…” 赵与歌却一板一眼的回答。 “你的嫁妆我会帮你存放起来,那些庄子所有的收成也都会一并登记造册。若有一天你要离开王府,我会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名分之事,我会去皇上跟前给你求个平妃的位份,每月你会有八十贯。除此以外,每月我再贴给你二百贯。你只要本分老实,每月就有二百八十贯,应是够你用了。倘若要添置其他的,再跟我说便是。” 苏赋赋点头,为难道:“是,二百八十贯,是足够多了。可是…三哥你这些条条框框我…我一个不小心钱就被扣光了。” 赵与歌就是想以此约束她,便道:“总而言之,少惹事,不然没钱用的可是你。而且我还是要提醒你,你莫要想回娘家要钱。不然,夫人老爷定会觉得你在这里过得不好,日日牵挂,长此以往,对他们的身子不好。” 赵与歌已经将苏赋赋的脾气秉性看透了,她如何行事他自然了如指掌。 苏赋赋委屈巴巴的将文书一放。 眸色一时水当当的看向赵与歌,道:“三哥,我们有事好商量。我保证,我起誓,我进了王府绝对不给你添麻烦。您看……您也别跟我见外签这些东西了。这若是被外人翻到了,泄露了出去也是不妥。我们就心知肚明,您快些想办法去救赵承延,我呢,就回家准备准备,您让我哪日来我便哪日来,可好?” 苏赋赋虽然不是翻脸不认人的主儿,可是她若真是耍赖他也拿她没办法。 赵与歌故意脸色一沉。 “你要么签……要么这事就算了。”说着就要将那两张文书收起来。 苏赋赋慌了,快些推开他的手,蹙眉急道:“你脾气怎么这么急?我签还不行吗?” 赵与歌这才眉头一挑松了手。 他明明没有想要占下她的想法,可见她签了字,按了印,他却高兴的暗暗搓手。 “那三哥你要快些想办法救他。” “明日我就进宫面圣,你放心。” 苏赋赋擦掉手上的红泥,再转目看着赵与歌,语气软软的道:“我能去见见他吗?” 赵与歌对她的心思了然于胸。 沉寂片刻后他淡淡道:“比起你想说的那些腻歪话,尽快让他安然无恙的脱身才是正事。还有,你明日…便跟老爷夫人说明成亲之事,至于成亲的日子怕是选不到黄道吉日了,只能请内务府选个相对好些的。你的寝殿这两日我都会给你布置好,那床榻书案你喜欢何种材质的?我命人准备。” 苏赋赋对这些全然不在乎,不过做戏,随便就是。 便道:“随意就好,不过几月的事儿,三哥不用花心思。再说,我们两家如此近,我也可以常回家住。” 赵与歌却接着道:“休想。离的再近,你也得每日回端王府。” 苏赋赋看他神情严肃便没再说什么,只道了句告辞就溜了。 翌日雾山宅邸。 晨曦薄雾云绕在幽径中,赵与歌脚步无比轻快地带着陈直来了。 小厮引着进堂,蔺立行却听着他不似平常沉稳的脚步心里又忐忑了。 见他入堂,蔺立行看着他面容中带着焦急与喜色,给他递了盏茶,小心打量着他慢声道:“昨日忙什么了?” 赵与歌落座便迫不及待道:“舅舅,我有了一个两全其美的计策。我今日要入宫禀告父皇,我要迎娶苏赋赋。” “苏赋赋?” 不光是蔺立行惊讶,这屋里的陈直和席元也惊掉了下巴。 “是,五弟之事让我袖手旁观我实在内心难捱,而苏家姑娘也是救五弟心切,我便有了这个计策。如此一来,说不定,能将四皇子彻底铲除干净。” “我听闻那苏家姑娘跟五皇子可是情意绵绵,她竟然肯委身于你?那她岂不是跟五皇子的姻缘就此断了?” 赵与歌生怕自己说出是契约亲事舅舅会担心,便只道:“如今除了我肯帮她,哪有人能帮她?再者说,就是因为情意颇深,她才会答应。只要我帮五皇子脱困,那苏家自然也会恢复如常。那我们跟皇后之间的较量,我们就占了上风。” “可是,这苏赋赋毕竟是皇后的堂侄女。她…会跟你一条心吗?又或者,她跟你成亲只是利用你呢?待你帮她救出五皇子,她便马上踢开你。那样的话,我们岂不是白忙了一通?” 对于蔺立行的疑虑他从未有过,因为他知道苏赋赋的为人,她一来不会帮她的堂姑姑算计自己。二来,那契约她既然签了就一定会时时挂念着。 便笃定道:“苏家姑娘心思单纯,对这些阴谋算计很是反感,我也会在一旁提醒她注意跟她堂姑的来往。至于她跟五皇子,她既然入了端王府,自然也是决定好了,舅舅不用忧思这些。” 第五十四章 进宫去献策 下山路上。 陈直忍不住道:“王爷,您真要娶苏家姑娘?” 陈直担心以后哪一天王爷不小心想起来以前的小九,想起他对小九的所作所为后,再看见苏姑娘的脸心里会别扭。 他自己别扭倒也不打紧,只怕他别扭不过去委屈了苏家姑娘。 已经不知不觉间跟苏赋赋熟悉了的陈直自然惶恐。 赵与歌并没有觉出他的心思,只难得笑的灿烂,道:“当然,就这两日的事。” “可是,那苏家姑娘既不如宓王妃端庄又不如张孺人温柔好看,而且她的脾气也不好,人也嚣张的厉害。您说娶进门后您也打不过,而且她离着娘家那么近,您想管教怕是她娘亲都要带人上门来跟您吵了,您这日子怕是过不安宁的。” 陈直头次说这么多话。 他心里想着,俩人最好是别成。 不光因为小九,还有那五皇子呢!等他出来以后,这两兄弟如何相处? 赵与歌倒以为陈直是嫌弃苏赋赋不安生,便生了不快,语气严肃了几分道:“是我的娘子,我自然有办法。你操什么心?再说,你连个女人都没有,倒是快些讨上一房才是。” “末将不急,末将只要一个,来的晚些末将也耐得住性子。” 陈直这无心的话简直是在往赵与歌身上扎小刀,本来那苏赋赋就看不上这三妻四妾的人,而赵与歌呢觉得她的想法是有些过于理想。可谁知,自己身边这一个一个的,全都是些只求一个的情痴。 赵与歌顿时有些生气,便道:“那你就慢慢等吧!” 陈直懵懵地看他一眼,小声应下了。 两人直奔皇宫。 “端王…来的正好。父皇批阅折子有些困倦。来,陪父皇喝盏茶。” 赵与歌刚入御书殿,赵鹤鸣就起身说着引着赵与歌一同朝殿后去了。 王儒升放了拂尘一旁坐下泡茶。 赵鹤鸣如同说家常般,温和道:“来父皇这里何事?” 赵与歌却不敢大意,起身恭敬道:“回禀父皇,今日儿臣来有两件事。其一,儿臣准备迎娶苏国公府千金,苏赋赋。” 王儒升的眸色一时由淡转浓,看过一眼赵与歌垂目撵起了茶饼。 赵鹤鸣微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你五弟刚与她退了亲,你便过来要迎娶。怎么?你不是跟承延自小交好吗?不怕他怨你?” “回父皇,儿臣第二件事,正是为了五弟。儿臣求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让儿臣为五弟洗脱罪责。” “洗脱罪责?若是洗不清呢?” 赵与歌额头一紧,退步叩首道:“儿臣便听任父皇责罚。” 赵鹤鸣顿了片刻。 “那先起身说来听听。” 赵与歌拂袖起身,却不敢站直了身子,只好生道:“儿臣有两计。不过,这计策的意图父皇绝不可告与三司的人知晓,以免其中有人为主谋者透风报信。儿臣这头一计,便是杀鸡儆猴。大牢中,在北胡人面前,酷刑处置一人。若是这群人不为所动,那大可以说明这些人都是来卖命的。而卖命的人又怎会轻易跟三司交待那么多?其中必然有诈。而若其中有人惶恐无措,那便用第二计策,放虎归山,引蛇出洞……” 赵鹤鸣边喝着茶边听他说着详情。 足足说了一刻时辰后,赵与歌才道:“只等父皇决断。” 王儒升在旁给他换了新茶递上,心里也为二皇子长舒了一口气。 皇上只要能答应赵与歌这两个计策,那五皇子不过半月一月的便就能平安无事了。苏家自然也跟着无事了,二皇子便也不用再为此烦忧了。 只是这端王,要了苏家姑娘。 这件事情有些棘手呀! 王儒升参不透这苏家姑娘是怎么想的,难道小小年纪脚踏两条船? 毕竟上次端王的事,就是她解的。 还是说,她是为了苏家? 而赵鹤鸣当然希望事情快些解决,莫要动摇蜀朝根基。听过赵与歌的计策,加之他的决心足以让他动容,他沉思着点了头。 至于赵与歌与苏赋赋的亲事,他当然还是要召苏义邦入宫商榷。 只是赵与歌拉拢人心的手段让他有些惊讶。 短短的几月内他便收服了丞相,眼下又得了苏家为靠山。 他不由得暗暗感叹,他这个儿子真是从未让他失望。 赵鹤鸣目及深远,看向窗外被那一斜日光照耀着的黄色琉璃瓦,出奇的刺目。 …… 只是这边苏赋赋饭桌上一开口,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错愕的盯着她。 李小荔更是上下打量过她,蹙着眉间问:“赋赋,你这说的什么胡话?” 苏赋赋既然已经铁了心了,当然不会流露出任何被人察觉的低落。 只一如往常没心没肺的道:“我没有说胡话,我就是要跟他成亲。他今日进宫了,约莫很快皇上就会召爹爹商议此事。” 李小荔倒真以为她是变了心,整个人气到不行,身子一转,看着她嗔色道:“胡闹…那承延还在里面生死未卜,你这是做什么?好歹等着案子落停,你们真的不能成了再说。你如此,这传出去外人怎么看你?” 聪慧的方姀却垂目猜到了什么。 苏义邦转目看着苏赋赋,心重的问道:“闺女,你可是为了苏家?为了让皇上尽快放下对苏家的戒心?” 苏赋赋不认,摆摆头,“我就是看那端王人不错,嫁过去不吃亏。” 李小荔可是越听越上火,抬手就想打她,被梅姑从旁一下就给拽住了,眼中示意着打不得,这其中有事。 苏义邦又忖度了片刻,语气再柔和许多道:“闺女,爹爹虽是让你跟承延退了亲。但等他无事后你们还可以再行成亲之事,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事跟爹爹赌气才是。” “爹爹,退亲是为了保住苏家、苏家军,我跟您赌什么气?你们就不要多想了,再说嫁过去多好,两家就相隔两丈的小路,我好似嫁了又好似没嫁,省的你们哭哭啼啼依依不舍了。” 说完苏赋赋就喝光了碗里的粥,起了身。 “事情爹娘已经知晓了,还望爹娘成全。”苏赋赋说着竟行了武家的抱拳礼。 看着转身洒脱如风般出了堂的苏赋赋,李小荔突然觉出了什么,起身喃喃道:“这傻丫头,莫不是为了救承延吧?” 苏义邦跟着一拍脑门,道:“我苏义邦固有守这江河之力又如何?闺女的心上人出事我半点忙都帮不得。” 第五十五章 谁能沉住气 御史台的大牢中。 赵承延立身望着小窗外的日头,眼中从未有过的黯淡。 仿佛他目中的光在那天就被黑夜夺走了。 就算他三番两次求见父皇,可等来的都是回绝。 他一个无权的皇子,如今只能听从天意。 “听说了吗?端王又要成亲了?” “他不是刚娶了丞相之女吗?这才几日…又要纳谁?” “娶妻,不是纳妾。苏国公家的千金,为平妃,明媒正娶。” 这刑部的狱卒说着被旁边大理寺的一人猛踢了一下。 “你踢我做什么?” 这狱卒只觉对方莫名其妙,可一抬头就见赵承延走到了牢门处,面如死灰般道:“你方才说什么?” 大理寺的小卒赶紧起身乐呵道:“五皇子,您别在意,他乱说话。” 赵承延目色中仿佛带了万把利刃,语气低声道:“我问他……你方才说了什么?” 这狱卒适才仿若鬼遮眼了,明明看了一眼牢房里,愣是没看见窗边的赵承延。此时看着他的眼神狱卒有些乱了手脚,神色为难的看看身边的几人,结结巴巴道:“我…我说…我听说,苏国公…千金要跟端王,成亲…定在了六日后。” 不可能。 赋赋她绝不会因为自己锒铛入狱而转头另嫁他人。 三哥他…… 赵承延相信苏赋赋,可是他一想起赵与歌对赋赋的心思,他心中便恨得咬牙切齿,他那袖下的手狰狞的紧做一团…他根本没有去想这是为什么……他只是恨的紧,可他两日水米未进的身子承受不住他这突如其来的凶猛气性,他颀长的身子一晃,蹙着眉间,晕了过去。 “爷,您那五弟晕过去了。” 御史台书房中的赵成喆嗅着茶香,很是满足的押了一口茶,顿时全身通泰。 他手下的霍康敲门快步到了跟前,低声道。 赵成喆未有丝毫惊讶,只淡淡道:“这小子,身子骨真是不中用,这点苦都吃不了。也是,自小几个皇子就他过得最舒坦,自然娇气的很。” “听里面的人说,是有人不小心聊起端王跟苏家千金成亲之事被他听到了,这才如此的。爷,您说,这几日了,这端王也没有动静呀,只忙着挖自己兄弟墙角,全然没有要救他的意思。他要是不插手,那…那这到头来也只是收拾了一个本就不碍事的皇子。” 赵成喆哼哼一笑,玩弄着手里的茶盏冷笑着道:“你以为那苏家千金就是白白嫁给他?那定是为了救里面这位呀!不然她如何也要顾及名声,等到赵承延的事儿结了再说。那端王,定是也想借苏家的势。如此不正好进了我们的套吗?你只管让各处盯紧了,等着瓮中捉鳖。”他说着目中再狡黠了几分,“将五皇子晕倒的事情放话出去,就说……他病重吐了血。” 霍康顿明其意,满眼佩服的退下了。 当天晌午后,赵与歌跟苏赋赋要成亲之事,以及五皇子牢狱中晕倒吐血之事就传遍了街头巷尾。 端王府里要随赵与歌回丞相府的许云宓也从秋景口中听说了。 她只继续目色平淡地看着妆台上细绒紫料上的几只花步摇,轻叹着道:“那些手里没有几吊钱的男人都三妻四妾,更何况矜贵的王爷?再说,你也知道,我不是儿女情长的人。也不懂那些深陷其中的人,不过几日的稀罕,久了一样的焦头烂额。” “主子说的是。” 秋景接过许云宓挑出来的一只浅粉芍药花的短流苏步摇,听许云宓道:“我为的只是能将来在这发髻上戴上牡丹花的发饰,至于其他的,我都不在意。” 眉间莲花钿,耳下红石长坠,绣花柯子裙外穿淡粉纱阔袖袍的许云宓,周身端庄舒雅,带着秋景出了王府,赵与歌随后而来,跟一旁探水叮咛着什么。 探水连连点头,出了府后,便去了隔壁的苏国公府。 果然一到了门前,就撞见了带着阿施往外走的苏赋赋。 “苏大小姐。” 苏赋赋疾奔到探水跟前,道:“探水,你们王爷呢?我找他有急事。” 探水回头看着身后路过的马车和侍卫道:“王爷跟宓妃去丞相府了,临出门前让我跟您带话,让您稍安勿躁,一定要在府里踏实等他,他很快便回。” 苏赋赋跟着瞅一眼过去的一行人,“算了,我等不了。”说完苏赋赋弄指吹了一声长长地口哨,那哨音极其尖锐,如同一头猛鹰掠过天际。 赵与歌闻声不对,快拉开竹帘,正看见府前刚落了手的苏赋赋。 他急忙喊停了马车。 刚踏阶而下,就听一阵急匆的马蹄声,一歪头,一匹粉色的骏马犹如天降一般从他眼前飞驰而过。他当然认识这马,更是猜出苏赋赋定是听了赵承延的事情后沉不住气了。 果然,那骏马到了国公府了前,苏赋赋纵身就跃马而上。 “苏赋赋。” 抓着缰绳要奔皇宫的苏赋赋一听这动静就身子一软,懒散地回头看了赵与歌一样,才慢吞吞地调转了马首。 “你下马……” “我要去皇宫,我要去找皇上,我要见赵承延。” 赵与歌抬手紧紧拽住缰绳,看着一脸不服管教的苏赋赋,语气软了两分再道:“你先下来,听我说完以后你再决定。” 马上满目不羁的苏赋赋抻量片刻才丢了缰绳下了马。 “说吧!” 赵与歌没接她的话,而是先招呼过慕贺,道:“将马牵回去,拴牢了。” “哎你说话就说话,你牵我的小桃红作何?” 苏赋赋想抢马,阿施探水知道赵与歌是为了她好,便跟着左右拦着。 待慕贺骑马走远了,赵与歌才跟她走到府门旁,低声道:“我已经命人去了御史台。人若有事,我定会让你去见。但眼下多半是有人存心捏造,为的就是让我们乱了手脚。如今计策已展,你万万不可这个时候胡闹。” “他们定是对他用刑了,他捱不住才如此的,不行,我要去见他。” 苏赋赋心焦的厉害,非要走,被赵与歌强拉住了臂腕。 “苏赋赋,我冷静些。御史台对皇子用刑是要经过皇上的,昨日未用刑,今日也未用,以五弟的身子他断不可能有什么大事。而且大理寺的人,刑部都有我们的人,没人敢私自动他。现在只要等…只要我的计策成了,他用不了半月就会光明正大的走出那大牢。” 半月? “真的?半月后我就能见到他了?” 苏赋赋苦熬的相思有了期限一时脸上便露出了多日未见的甜笑,赵与歌却心里酸溜溜的,跟打翻了百年的醋坛子一样,脸上阴沉着松了手。 “嗯,你不捣乱的话。” “不捣乱不捣乱,多谢三哥。那三哥您快去忙吧!我回了。” 苏赋赋脚下不自觉地欢快了起来,道着谢就要回府。 赵与歌忍着不悦跟上去,不放心地喊住了阿施,交代务必让她寸步不离的看好了苏赋赋。又跟慕贺叮嘱让他派人在院墙外守着,又让探水直到他回来之前就杵在这府前。 如此,他才肯转身走了。 第五十六章 看见那幅画 “云宓,与歌,来了。” 丞相府前,一家三口府前相迎。 只是许邈笑不出来,他听到街头巷尾所传的事情后不死心的回来丞相府问爹爹,结果爹爹说那就是实情,他当下真的动了气。 眼下再好的教养也掩饰不了他看向赵与歌的怒意。 赵与歌只全当没看见,笑意颇多的随他们进了府上。 许升旭前面跟赵与歌说着赵承延的事情,许邈冷冷淡淡地随与一旁。 钟氏则是拉着许云宓步到了三人后面,渐渐拉开了一段距离。 “云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这新婚燕尔,都没来得及多亲热几日他就要迎新人。” 钟氏心里为她叫着委屈,可许云宓却浑然不觉,只淡笑道:“娘亲,您又不是不知女儿的心思,我哪会在意这些?再说,这王爷若是以后成了太子登上皇位那女人更是多到数不胜数。女儿难不成还要跟那些平常女子般挨个吃醋才好?那般窄小的胸襟如何能成皇后?” 钟氏有时倒是不知自己女儿如此是好还是不好。 只看着前面的赵与歌,不满意的道:“不管你在意不在意,他都得对你好才是。对了,他府上那个妾室呢?如何?” “如传闻中的一模一样,美若天仙。性子如水,说起话来温柔的很。我昨日跟她在府上同过了乞巧节,是个特别好相处的姑娘。” 钟氏微微颔首着再道:“这端王,沉稳归沉稳,可他们帝王家里凉薄的性子对谁也不会多喜欢。如此也好……那娘亲就求这端王往后长长久久地与你相敬如宾。” 钟氏本念是希望许云宓得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奈何她自小的志向就是那高于众人一大截的皇后之位,她这为娘的倒也说不出这是好是不好,最后也就不想了,由着她了。 府上堂中,众人吃过几口酒后,许升旭就开口聊起了苏家的事情,自然也难免提到了苏赋赋。 “王爷,这许邈之前跟苏家千金的事情,你可知晓?” 这本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可许升旭却要未雨绸缪,不然赵与歌将来如愿登基后再翻出此事为难自己的这双儿女那可是麻烦了。 赵与歌落了银箸,满含深意的看着许邈笑了笑后,才道:“当然。” “当时…全是皇后之意,我们为臣子的如何敢不应?许邈呢也不过是依照皇后的意思当了几天苏姑娘的先生,跟苏姑娘也是如水般清澈。王爷,莫要放在心上。” 自己喜欢的姑娘竟嫁给了自己的姐夫,这种感受委实让人很抓狂。 许邈一声未吭,只表情冷淡的一旁听着。 赵与歌听着许升旭的话会意的提了提唇角,可想起昨晚许邈的举动,他觉得还是得给他提提醒,便端了酒盏道:“不过许邈,以后再见到苏姑娘便要改口喊赋妃,莫要称呼错了。” 赵与歌的弦外之音谁能听不出来? 许升旭见许邈冷着脸也不端酒,赶紧圆场笑说道:“许邈自小跟云宓亲的很,自姐姐出嫁后他就有些魂不守舍。今日还是如此,许邈…快端酒。” 许邈还是未有一言一语,慢吞吞地端起酒盏什么都没说就仰面喝了,喝完就面色难看地起身道:“爹爹,娘亲,端王殿下,我身子实在不舒,就无礼失陪了。” 许升旭怎会猜不出自己儿子的心思,只能配合他演戏,道:“好好,快去歇着吧!启成,好生快扶着公子回房。” 启成靠前来应了声,便跟许邈一同走了。 赵与歌见他还是口不服心也不服,便垂目想着,这小子,我得找机会跟他好好聊聊。 用过晚膳,许升旭请赵与歌去书房叙话。 一进书房中,赵与歌的目光就被墙角的一幅字画给引了过去。 他记得无比清晰,这是之前庆王府夜宴中本应苏赋赋得的那一幅。 赵与歌踱步就走了过去,停在了字画前。 许升旭正泡茶,见他对那幅字画有兴趣,暂时放了手里的茶饼,过来道:“这幅画是云宓跟王爷一同参宴时得的,王爷可还记得?” “记得。” “云宓知我最喜柳画,便回府送给了我这爹爹。” 赵与歌附和着提了提唇角,“端王府我倒是有几幅不错的柳画,明日便差人给大人送到府上。”赵与歌说着再转目看向眼前的画道:“至于这幅……就请您忍痛割爱让给我吧!” 一幅画而已,许升旭自然应,“只要王爷喜欢,这房中的你可尽数拿去。” 许升旭吩咐外面小厮进来包装好,他便开始泡茶,茶香袅袅,泡的正是赵与歌最喜欢的花椒青茶。 许升旭舀了一碗递给他,慢道:“臣想在五皇子出牢之后就上折进谏。” “不急,我要先将四皇子连根拔起。不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到时头疼的还是我们。” 许升旭随着他品了一口茶,道:“这些日子,我听到风声,已经有人打起了八皇子的主意。” “常事。宣太子在位十六载,才得以登基。风雨飘摇中,随时生变。本王区区凡人,只得多多仰仗丞相大人了。” 许升旭谦卑的笑着再给他添茶,两人一直话到人定时分才起身回府。 钟氏瞭望着远去的一行人,直到那马车上悬着的灯笼变成了一个星点,她才肯转过视线。 美云在一旁轻声道:“夫人,大小姐得偿所愿嫁给了端王,您就放了心吧!” “如今她自己的脚都没站稳,这端王便要应那苏赋赋。你又不是没见识过那丫头,多么嚣张跋扈。她家世又压了云宓一头,说不定处处还要管着云宓。而且那丫头娘家就在隔壁。若遇了事,我们赶都赶不过去。” 许升旭身侧蹙眉道:“你这便是妇人之仁。整日想来想去的都是你们房中那些鸡毛琐事。端王登基,云宓便是皇后,不管这从前还是往后这蜀朝都要多多依仗苏家。日后云宓再回府上,或是你去端王府闲话之时,不准再跟她提这些话,只叫她跟苏家那千金好好相处。” “是是,那我不是想着闺女既能当上皇后,又能过得顺遂不受委屈吗?” “这世上谁活着没有受些委屈的时候?能屈能伸才是。你这为娘的目光短浅,远远比不上自己的女儿。” 钟氏在夜色中狠狠挖了他一眼。 未再吭声。 第五十七章 本就是你的 夜色越发浓郁。 马车上赵与歌目色掠过身旁的锦盒,正琢磨着放在苏府还是放在端王府妥当之时,就听苏国公府门前传来了一阵喧哗的声音。 许云宓侧耳一听,猛然道:“是许邈。” 赵与歌随即抬起竹帘,两人浅浅望去,果然看见了人群中的许邈,还有启成。 “老爷夫人,你们就将苏姑娘嫁给我吧!不要让她嫁给那端王。她如此好的姑娘,应是嫁一个真心疼她的人才是。” 府前众人看着满身酒气哭成泪人的许邈一时手足无措。 “许公子,你喝多了…” 苏赋赋被许邈拽着臂腕多时,什么话都劝了,皆是无用。陈蓁蓁呢因为爹爹外头那个乔小荷又出幺蛾子,她便赶紧来了这里请李小荔,谁想几人一出门口就撞见了醉醺醺的许邈。 启成一旁道:“老爷夫人,苏姑娘莫要见笑。我家公子痴情,这五皇子待你好,人也专情,我家公子便要就此放下姑娘。可自从今儿他下学回来,听闻你要嫁给端王,他就不对劲儿了。又恰巧今日端王和大小姐回府,我家公子勉强撑着喝了一盏酒后就起了身,他回屋便命人去搬了两坛酒,一口下酒菜没吃,就一口接一口的都喝光了。然后就闹着非要来这儿…府上夫人老爷那里陪着端王我也不敢惊动。这才……” 赵与歌目色深幽地盯着许邈,冷冷地走上前就掐着他的手腕给拽开了。 许邈身子被甩的一阵踉跄。 许云宓心疼地赶紧上前护住。 “小人……”许邈却怒目看着赵与歌,气道:“你连自己兄弟的人都抢,称不上君子,你就是小人…小人。” “许邈赶紧住口。启成快…他这满嘴胡话怎么行?快带他回府。” 许云宓急忙呵斥住,陈蓁蓁一旁接话道:“我跟启成送许公子回去。”说着看向李小荔道:“那伯父伯母你们一辆马车先去,我稍后回府。” 李小荔和苏义邦赶忙应了声,许邈就被拽上了马车,走了。 他们夫妻也告辞上了马车去了陈府。 方才还乱哄哄的苏国公府前此时就安静了许多。 许云宓没想到行事从未有任何差错的弟弟今日竟然如此鲁莽,她转身看着苏赋赋谦声道:“我也头次见他如此,想必将苏姑娘吓到了吧?我这做姐姐的代他给你道歉。” 苏赋赋忙摆摆头,“许公子就是喝多了。” 说着她下意识地揉捏了两下被许邈抓疼了的手臂。 赵与歌看在眼里,想关切几句,便跟许云宓道:“宓妃先回吧,我还有事跟她说。” 许云宓应了声刚上了马车,赵与歌却想起另外一件更要紧的事,就急忙道:“宓妃…劳烦将那锦盒给我。” 车里的许云宓看着那锦盒蹙了蹙眉间,抬帘递了出去。 赵与歌打发探水先回府,阿施一瞧赵与歌好似有事要单独跟苏赋赋讲,便跟慕贺很有眼力劲儿的退到了一旁去。 “这个,还你。” 晚时的清风拂过赵与歌银白的袍子,他宽袖轻摆着,双手捧着长长地青色锦盒递在了她眼前。 苏赋赋想不出个所以然,抬眸看了看他,道:“还我什么?” 赵与歌只好给她打开。 苏赋赋纳闷地看着里面的画轴,探手拿出来,口中呐呐道:“我从未给过你画呀!” 等她拉开画轴一瞧,那乌溜溜的眸子一怔,“这不是…庆王府,金笺寻字,许云宓得的那幅画吗?” “嗯。你可还记得那日我逗你的时候你正在那柜子下摸索…可你当时跟我说话后便气呼呼的走了。等你走后,许云宓看见了柜子下被你摸出来的那张金箔纸,然后才得了这幅画。所以……此画本应就是你的,现在我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什么应得不应得,错过就是错过,这就是人家许云宓该得的,你拿回去吧!” 说着苏赋赋就将画又卷起放了回去要递给他。 谁想赵与歌不接,而且没有半分可以商量的语气道:“这本就是你的。” 苏赋赋心道不过一幅画,他怎如此认真? 遂将手收了回来,道:“好吧,那没事我就回去了。” “那个……” 苏赋赋刚要转身走,赵与歌就磕磕绊绊道:“那个…你”其实赵与歌根本没有别的事情再跟她说了,他只想跟她在这宜人的晚风中多待一会儿,便胡扯道:“要不要明日去府上看看你的寝殿?” “我不在意这些…” 说着她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有了几分大人的样子道:“对了三哥,席元来递话了。说赵承延是因为一时沮丧,不爱吃喝才晕过去的,现在人已经醒了,也肯吃饭了。” 听到五弟没事,赵与歌心里也放了心。 欣慰道:“我就说五弟没事的,你也别担心了。” 话完,他目色一时软成了缎子,再道:“还有……明日开始便是紧锣密鼓的三书六礼。你日日都要好好歇着,不然…到时掀盖头的时候别人一瞧我娶了一个丑丫头回去,我可是要跟你算账的。” 苏赋赋一时眼睛瞪得大大的。 丑丫头? “我再丑也比你好看。” 说完就气鼓鼓地抱着锦盒转身快步进了府。 赵与歌逗她一番后只觉全身舒畅,扬着唇角也甩袖走了。 …… “苏义邦,怎么说你可给我想好了。你若是敢为陈琨瑜说一句话,我就趁你去西塞的时候我也出门风流快活去。” 马车就快到陈府了,李小荔听他话中还有些袒护陈琨瑜只好撂下了狠话。 苏义邦一听她这话,急的摔起了两只大袖道:“那说到底是他们夫妻俩的事儿,你别扯到我们身上。他们日日过得日子,你还能日日跟着搀和?这世上男子三六九等,这陈兄已然是人中翘楚,这姑娘仰慕他那也是自然。” “那看来苏国公也有姑娘仰慕喽?” “当然,你夫君如何也是相貌堂堂,气宇轩昂的大将军,年少时掷果盈车那也是有过的。奈何…我心已所属娘子,他们只能眼馋。” 苏义邦说着就笑眯眯地抓过李小荔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当晚的事情并不算顺利,那陈老夫人回过神想将乔小荷再塞进陈府,乔小荷又楚楚可怜,陈琨瑜便非要接她进门。 李小荔想着回去再想其他办法。 可是万万没想到,乔小荷回去收拾细软时,她早已断了来往的泼皮又酗酒的亲哥哥找到了陈家老宅,问她讨要银子,结果在拉扯中,乔小荷撞到了肚子,凌晨小产。 陈老夫人觉得晦气,索性利落的给了她几百贯彻底打发走了。 第五十八章 那把罕宝刀 “爷,昨夜里这牢里刑部的失手打死了一个北胡人。” 赵成喆晨早刚入御史台的书房里,崔康就身后跟来快关了门禀话。 赵成喆未当回事。 坐到长案前道:“刑部这些人,平日狠管了,随他们吧!本来这些人我也不打算留的。” “可是爷,那乌已那边您可是应下了要保住这些人的?而且那苏力可是乌已的得力干将,您若没保住他们,那乌已跟您万一跟您反目那可如何是好?” 赵成喆不屑的笑了笑,“我只要能让乌已坐上北域的王位,他就会对我感恩戴德。死几个人,你觉得他又在意几日?” 霍康觉他言之有理的点了点头。 却又有一件他觉得怪异的事情涌了上来。 “不过,爷…刑部那些人是当着北胡人的面打的人…血溅的到处都是,当时那些北胡人里就有几个被吓的尿了裤子。幸好是那个领头的苏力安抚了安抚,他们才消停了。” 赵成喆还是以为刑部的人急于再问出些什么才会如此,一点都没往深里想。 只道:“不需大惊小怪,这刑部是二皇子那边的人,自然想屈打成招…帮帮五皇子也帮帮自己。往后再有审讯,你便让他们逐个提审。” “是……可是,怎么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赵与歌这是不上套呀?” 赵成喆也是忧思此事。 依他来看,这苏赋赋定是为了救赵承延才嫁的赵与歌。如今没动静……他就揣测着,难不成这苏赋赋实质就是个用情不专又惟利是趋之人?她嫁赵与歌也是真心的? 赵成喆正琢磨,房外来了人。 来的也是他的心腹,行坤,也在御史台当差。 他急匆匆进了门刚合上就等不及道:“大人,御史大人刚接到了皇上的口谕,命其今日必须结案。五皇子定谋反罪,择日流放。北胡人参于谋反,死罪难逃。” “定罪?” 赵成喆紧而起身再问道:“谋反的大罪父皇竟然这么几日就要定罪?这五弟…看来父皇对他真是不疼不爱的。如今赵与歌跟苏赋赋要成亲了,苏家自然也没有什么嫌疑了,这案子今日一结,那苏家就彻彻底底跟以前一样了。” 他气愤的一拳头打在了桌案上。 这样的话,他反而是助了赵与歌一臂之力,可笑,实在可笑。 他本想着大婚之日出事,会让所有的人都乱了手脚,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们急于救出赵承延会冲动行事,尤其是那个苏赋赋,那般任性的性子定是会闯祸的。他们只要惹了父皇恼怒,那他们的好日子便就到头了。可他…低估了苏家在父皇心中的分量。 惨败。 行坤看着赵成喆的怒色抻量了片刻后继续探问道:“那牢中的那些人,我们如何处置?若是听由皇上的,那最多三四日,他们就命赴黄泉了。” “管不得了,待他们被处置以后,便给乌已递信,说我已经尽力。” 赵成喆一时头疼的厉害,三言两句便打发了他们。 …… 一晃三日后。 苏赋赋虽是知道这是赵与歌的计策,可她还是闷闷不舒。 坐在堂中看着烈阳下,两府的小厮侍女小太监们个个汗水涔涔地排着长龙搬弄着王府送来的聘礼,雁、谷纹壁、全副鞍辔文马,束帛,堆山马海的比上次她嫁赵承延之时多的不知道多少。 可她无心在意这些,听赵与歌说事情已经有了眉目,最多七八日就好了。 她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阿施从库房蹦蹦跳跳的回来,鬓发都被汗水打湿贴在了脸颊上,她抬袖擦了两下,凑过来道:“大小姐,这端王为了娶你是不是将端王府都搬空了?这都搬弄了半个时辰了,还没有收尾的意思。那库房里堆金叠玉的都装不下了,老爷夫人正指挥着往后面那处空置的院子里放呢!而且那孙库管说,这聘礼到现在入库的,少说也得过了十万贯。” 苏赋赋轻轻淡淡地“奥”了一声,却紧而叹了一气。 阿施看着毫无生机的苏赋赋小心道:“大小姐您这么不想嫁,那到底又为何要嫁呀?问你你就避而不答,小的看你如此,心里也替你苦。” 苏赋赋当然不能说,只见了几分笑意道:“别说我了,你从上次跟慕贺说完话后人就好了。怎么?是放下了?” 阿施总觉得现在跟她说这个不好,便摆了摆头,“以后再跟大小姐说。” 苏赋赋便不再说话,靠身在桌上,托着脑袋望着外面的来路,等着等着她就困了,梦里,她梦见了赵承延。 他问自己为何要嫁给赵与歌?她说不出话,就一直哭。他也跟着哭…抱着自己给他的罕宝刀…眼泪落在上面,一滴一滴地滑过上面的宝石,将它们洗的晶莹剔透。 苏赋赋便想起来那日她郑重其事地给他那把罕宝刀时,赵承延有些被吓到了,他说自古姻缘之事不可见刀,说不吉利,寓意一刀两断。她不知道还有这个说法,怪不得阿施那日一直欲言又止的好似有什么话想跟自己说,看来她也不是一个全然相信这些的人,也或是她看自己当时实在高兴,生怕惊扰了自己。 苏赋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选错了定情信物才让事情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她只不过是选了一件自己甚是喜欢的物件送给了心上人而已。而且,这罕宝刀在西域明明就是人人必备的护身之物,寓意着平安。这就是她心底的希望,她希望他平安,希望他永远永远平平安安。 她睡了很久,也梦了很久。 以至于等她醒来之时,她竟有些恍惚,她目中看着那边衣架上的喜服,就好似又回到了赵承延来娶的她那一天。 直到外面阿施穿了跟那天完全不同的碧色裙子推门进来。 苏赋赋这才清醒了过来。 随之跟进屋里的还有一阵屋外的喧闹声,她以为只是府上的人在布置喜灯,可再一看,陈蓁蓁还有苏半梦,堂姐领着茸儿都随在阿施身后进了屋。 第五十九章 她嫁了端王 “堂姐,半梦……这天都未明,你们怎么这个时辰就过来了?” 钱可臻淡笑着拉着茸儿踱步到前坐在她床旁道:“爹娘,大舅,姨娘,堂小姑都来了,都在外面帮忙呢!今日…我们都陪着你过去。” 陈蓁蓁凑前来道:“那端王,今晚我们可是轻饶不了他了。我爹还有苏伯伯,还有府上这些个表哥,都等着灌他呢!” 苏赋赋隐藏着心底的苦意,笑了笑。 苏半梦一旁脸上浮着笑意,声音娇娇弱弱地道:“虽说端王他不似我们苏家男儿这般的用情至专,但他老成持重,是个能托付的男子。他那正妻许云宓我们都了解,她是个守规矩的人,定不会为难堂姐。而他那妾室,听闻堂姐跟她早就相处过的,也是个好人。说来,这便是堂姐的福气…往后,堂姐就莫再想以前,跟端王好好过日子。” 阿施听着她的话好似有些不对劲儿,微有不悦地扫过她一眼。 可其他人都以为她说这话是为了苏赋赋好,无人多细思。 院子里的晨曦微露拂过青草,穿过那棵高大的流苏树,树枝上那些小小的花苞好似被施了法术一般一瞬即盛,伴着夏意浓浓,装点着待嫁姑娘的闺院。 待日头西斜,端王府的乐声都传进了苏国公府。 屋里的女官将手中最后一支凤簪给她插在高高盘起的发髻上后便左右行礼道:“新娘子,梳发已好,更红衣。” 阿施就在门里看着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的苏赋赋,她垂目起身,穿上了红衣霞帔一向爱吵闹的茸儿和竹儿也没了动静,就立在阿施一旁。 等了好一会儿,茸儿拉着阿施小声道:“阿施姐姐…我听娘亲说,姑娘家若是嫁给不喜欢的人是笑不出来的。我姑姑是不是就不喜欢那个端王?她最喜欢五皇子的对吧?上次她当新娘子的时候笑的可好看了。” 阿施垂目看了看茸儿,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竹儿愣愣的看着苏赋赋,自己喃喃道:“姑姑没能嫁给她最想嫁的人。” 婉袖阁外,李小荔带着几位女眷进了院子里,她眼里红的厉害,走两步就哭一阵,王知絮比她更爱掉眼泪,就这几步路几位女眷足足跟着相劝了一刻才进了屋。 苏赋赋对谁都可以不装,唯独对爹爹娘亲不行。 她见娘亲来了,马上笑的跟吃了蜜一样,笑眯眯地道:“娘亲、王姨、姨娘,各位嫂嫂好。” 上次众人并没有都跟着来闺房瞧,今儿见了娇腮描黛,朱唇花钿的苏赋赋一拥而上的夸赞了起来,苏赋赋便就似往常那般乐呵呵的口口应着,可方姀瞧得出,她不是发自心里的。因为她总是笑一会儿就垂目片刻,她心里其实累着呢。 “新郎官来催妆了。” 屋外成宝一声喜气的吆喝声,引得屋里众女眷一愣。 这催妆之礼现在是宫外在行,但这王爷虽是身居宫外,可他也是依照皇室婚制娶妻,如今他竟也凑这热闹? 听着外面熙攘热闹的脚步声,女官快些给苏赋赋盖上盖头。 屋里的这些嫂嫂们可都是熟悉这催妆之礼的,便招呼屋里的小婢女们都去堵了门,选了个伶牙俐齿的表嫂,在门里道:“新郎官,吉日吉时访闺门,先作催妆诗一首,只要新娘肯点头,两只鸳鸯共长久。” 盖头下的苏赋赋简直云里雾里,心想着上次可没有如此繁琐,这娶个媳妇还得考试,那么那些不识字的百姓可如何是好?提前请秀才提点吗? 正想着,就听门外赵与歌字正腔圆道:“一日喜鹊鸣,人逢盛年中,一日喜鹊欢,世双结已成。” 小诗落地,门外的男子便一阵叫好着就将门“哗”一个给推开了,推得屋里的姑娘们可是身子一个踉跄。 “这急性子,新娘子还没应呢!” 屋里人忍不住调笑了起来。 阿施一瞧那带头的陈直再看看一旁的慕贺,简直不知他怎么想的?怎么站到端王那一边儿去了?然后再一看密儿也在其中还跟她挥了挥手,还有阿施并不认识的钱烨也来了。 被众人拥在中间的新郎官赵与歌,身姿朗朗,容貌照天。更重要的,是他一改平日不苟言笑的肃色模样,满脸喜气地抓着牵红进屋给长辈们行礼恭敬问好。 苏赋赋穿过红罗纱的金丝盖头隐隐约约看到了他的身影,他到前来后目中看着自己,道:“娘子,我做的催妆诗你可听见了?你若喜欢,便点个头。” 司仪属的人愣在一旁,这王爷要加这催妆之礼也是无可厚非,可怎么他也不按规矩走呢?这话本应是他来问的。 可屋里无人在意这些,反而觉得这端王大婚之日不再端着他高高在上的王爷架子才是对赋赋最大的体贴。 只是苏赋赋不明,纳闷他今日说话的强调怎么怪怪的? 就好像他真的是来娶新娘子一样? 她点了点头,赵与歌就将牵红递到了她手里,司仪属的人终于开口道:“自有月老红线牵,并蒂为双成良缘。” 茸儿竹儿走在新人前面吟唱:“南由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好热闹的小公子们也跟着热烈唱着,屋里屋外顿时一片喜闹喧嚣,新人到堂中行过爹娘恩礼,就在礼乐声和喜气的鞭炮声中随新人到了府外。 苏义邦一路安抚着李小荔,看着赵与歌抱起苏赋赋上了花轿,本应直接回身上马的赵与歌却到了两人跟前。 “泰山大人,泰水大人,请再受小婿一拜。” 众人就见赵与歌拂着红袍直接跪在了青砖之上,万分恭敬的行了叩首礼,众人因他的谦恭掀起一阵叫好,苏赋赋在轿子里听着外面的动静不明所以,过了片刻,就听外头喊着:“接新娘子回府。”话间,那锣鼓声唢呐声直冲云霄,那鞭炮声跟着此起彼伏,苏赋赋就坐在这稳稳的花轿里到了端王府。 入府,拜堂,跨马鞍,苏赋赋样样规规矩矩地未有丝毫差池。 第六十章 洞房花烛夜 她在喜房中透过盖头看着满屋子的女官,心想再熬到掀盖头就好了。她便开小差的竖着耳朵听殿外的动静,乐声不断不说,那推杯换盏的声音她也听的清楚。她听到赵与歌被爹爹和陈伯伯灌了数杯的烈酒,听到宣虎、玉美跟茸儿竹儿一堆儿玩闹,听到众人口中道着“恭喜”,听到暮色里的星星探头看着宴席上端正的新郎官儿,探究着新娘子的花容。 她听入了神。 突然门外喊:“王爷。” 便听到殿内长廊上,赵与歌带着探水等一行伺候的人大步而来,探水本还想着搀他一把,没想到他今夜千晚杯不醉,走路脚下步步生风,自己都要急赤白脸地撵才赶得上。 女官见他入了门,喜滋滋地拿起玉如意递上,道:“一双人称心如意。” 赵与歌接过来手间竟然有些发颤。 他极轻的挑起红盖头,看着轻晃的凤冠流苏下这张红妆盖不住的稚气脸蛋,心欢喜地要蹦出来了。女官端上红线相牵的合卺酒,苏赋赋垂目接过,依旧没有抬眸看他。赵与歌装作不在意地喝着,却见苏赋赋眼框里滚下一行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划过她涂着红胭的脸颊…跌进了酒中。 他紧着心头喝完,便屏了退众人。 “你饿不饿?渴不渴?” 他问她,她只摆摆头。 赵与歌看着她因为克制哭意而紧咬住的唇角,只好道:“那就换下衣裳,早些歇着。” 话完他就喊来阿施,再由青梅殿的小侍女引着她们去梳洗更衣。 细软的正红罗纱裙外披了件透肌纱,金梳顺过的青丝如缎子般柔顺地拂在纱衣上,今天的戏终于唱完了,苏赋赋心里的不舒也少了许多。一行人沿着长廊绕回了寝室,苏赋赋却半梦半醒地看着床榻上的人,慌了。 他怎么还在这里? 而且…他怎么也换了寝衣? 苏赋赋将身上的薄纱裹紧了些,看看身后的门示意他快走。 赵与歌却装作看不懂的样子,道:“站在那里作何?过来。” 苏赋赋见他不懂自己的意思,只好提着裙摆,手里捏着薄纱急急地靠前来道:“我倒是该问你,你坐在这里作何?” “洞房花烛夜,你说作何?” “我们是契亲,何来洞房花烛夜?你别有非分之想,不然我再劈你一掌。” 赵与歌宁可看她急也看不得她哭,脸皮厚厚地褪下靴子道:“非分之想?”他快速地看过她一眼,胡说八道:“那你好歹也得有一处让我非分之想的地方。论相貌性子你不及张孺人娇容温柔,这论才情举止你又不及宓妃,你说…我能看上你哪里?是娇纵任性?还是仗着有些功夫就好打人?” 他说话真是太噎人。 苏赋赋上前道:“我也不需要你觉得我好。只要在赵承延眼里我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就成。”说着就钻到了床里。 “新婚之夜,你提赵承延作何?” 赵与歌怫然作色,不顾白袜沾地,起身回看着苏赋赋怒道。 苏赋赋哪里能输了。 瞪着他反问道:“为何只准你提你的人,不准我提我的人?” “张孺人和宓妃那是我纳进门娶进门的,你跟赵承延什么都不是,他算不得你的人。” “我说算得就算得,赵承延一定会娶我的,我们会生一堆孩子,白头偕老,不劳端王殿下瞎操心。” 说完苏赋赋就展开滑溜溜的缎盖躺了下来。 赵与歌要被她气疯了,双手握拳道:“你别睡,起来。” 苏赋赋懒得搭理他,背过身去幸灾乐祸道:“说不过我生气了吧?还不走?” 赵与歌才不会走呢! 而且他也是有台阶可下的。 就漫不经心道:“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那寝室外多少双眼睛都瞧着呢,我若今日走了,那我们这亲算是白折腾了。” 说着说着他回过神,本来是让她放心安稳地到床上睡觉,怎么还跟她拌嘴了呢?这眼下,她身上的缎盖断不会再分他一半了,他只好从衣柜里又取了一床过来。 他放着红账,就听苏赋赋道:“那烛灯不灭吗?有亮光我睡不着。” 赵与歌愣了片刻,转身去抬起红灯罩子一盏一盏地吹熄了。喜房里一时漆黑一片,赵与歌却未觉出不适,他拨开红账,眼中隐约看着躺在一旁的苏赋赋,心里扑通的厉害。不过等他躺下身来,苏赋赋便挪着身子紧紧贴到了床里,躲得他远远地。 赵与歌倒也不在意,就侧脸静静地看着她。 十六的月儿圆圆的,又朦胧,映的喜房中好似裹了一层白雾,赵与歌渐渐生了困意,可她却哭了。 他目色幽幽地转身向她,慢慢拉开她蒙在头上的缎盖轻声问道:“你竟然这么爱哭?” 苏赋赋正伤心呢,不想说话,抢过缎盖又躲了进去。可又被他手快地扯了下来,还追问她:“你要哭多久?” 苏赋赋听不出他在逗她,道:“你管我?我想哭多久我就哭多久,你嫌烦你就走呀!赖在这里做什么?” 难过归难过,却不耽误她伶牙俐齿的吵架。 赵与歌明白她为何哭?他虽心里不舒服,可他又心疼她。若不是有这次的事情,他断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可现在……他有了。从他今日以新郎官儿的身份踏入苏国公府时他就决定了,无论怎样,他都不会放她走。 赵与歌再没有说话,就在她背后静静地看着她,听她哭。 她的哭声跟她的声音一样,也很好听,嗯嗯的…哭一会儿就有点喘不上气来的样子,清瘦的身子跟着一耸一耸。一开始他并不觉得怎样,可等她哭过一个时辰后,赵与歌就开始心生醋意,她应该是非常非常喜欢五弟的,不然她怎会应下这荒诞的条件,她一定是很喜欢,所以才会难过地哭了这么久。 她终于哭累了,睡着了。 赵与歌给她掖好缎盖也跟着踏实睡了。 这一觉他睡得很是香甜,他梦见了自己的母妃,她温柔地看着自己说:“恭喜吾儿。” 第六十一章 变成小瞎子 “王爷昨夜没出门吧?” 清晨探水带着一行人来了殿中伺候,禁不住问起门外伺候的小太监和小侍女。 他们摆摆头,小城小声回道:“昨晚赋妃哭了好久,过了子时才消停的。” 小影凑过来补充道:“昨夜里还翻旧账来着?” 探水不明其意,刚蹙了蹙眉间,眼前的小影就道:“虽说听不清到底是理论了些什么,但两人确实是因为五皇子吵了起来。” 小侍女麦芽跟韭萂跟着笃定的点了点头。 “我们确实听到了五皇子的名讳。” 这怎么洞房之夜吵起来了?那俩人是不是…那就…没成。 探水琢磨着应了声,抬手打发了他们。 很快,这事儿在王府里就铺天盖地地传开了。 众人纷纷猜测着苏赋赋定是放不下五皇子,王爷心生醋意这才吵了起来,惹得赋妃哭了。 众人还说,今日在跟前伺候的一定要加倍小心,莫要引火上身。 清翩听说了,提着早膳回了梨花殿中,步到矮桌前,看着早早就在窗下绣花的张楚然,道:“主儿,听说王爷跟那赋妃昨夜为了五皇子吵起来了,赋妃哭了一宿。” 张楚然忙放了手里的针线,细眉间起了愁绪问道:“她身子无事吧?” 清翩不喜欢她,哪里会关心她身子如何? 拉着脸道:“主儿,您关心她作何?水性杨花的女子,亏得您还喜欢她?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打了王爷的主意。” 张楚然听不得清翩如此说话。 起身朝矮桌过去,声音就如昨夜朦胧的月色一样,“赋妃我了解,她断不是那样的人。往后你不准再说这种诋毁她的话。若再说,那我真要罚你了。” “可是主儿,你看那帕子的事情,她明明找到了,她就自己藏起来,自己给王爷讨好。她多有心机?不是清翩多事儿,您呀,以后跟她相处也留些心眼儿,不要被她表面嘻嘻哈哈的样子蒙骗了。” 这清翩,倒是一点不觉得自己藏帕子有什么不对,倒是将苏赋赋一直往坏里想。 伺候了张楚然用过早膳,清翩正收拾呢,殿外小侍女跑到跟前道:“张孺人,宓妃来递话,说青梅殿的赋妃眼睛坏了,叫咱们一同去看看。” 张楚然快些立身道:“何为眼睛坏了?怎么坏的?” “昨夜哭的时辰太长,今日看不见了。府上的御医正瞧着呢!” “怎会如此?快…清翩别收拾了,快随我过去。” 张楚然说着紧步就往外去,清翩见自己主子急了,身后叮嘱了一路,让她莫担心。 这到了青梅殿拐上长廊,就见寝室外聚了不少伺候的,小侍女行礼问过好就轻声推开门迎了张楚然进去。她轻步进房,看见方御医正隔帐把脉,床旁赵与歌脸色焦灼和许云宓立在那儿等着听信儿。 她靠前也跟着站在一旁,不多时,方御医起了身,“回王爷,赋妃肝气郁结本不算重,只是赋妃之前身子受过重伤,心火攻心,引起心脉不畅,这才会双目失明。不过,王爷无需担心,这只是一时急症,老臣开上几副汤药,不过两日就会复明。” 赵与歌这才脸色稍安,道着:“那就好那就好。” 待方御医出了门,阿施拉开红账,张楚然就见床榻上的苏赋赋眼上蒙着一条白缎巾,头微微垂着。她靠前去道:“赋妃,我去给你做碗沙梨汤如何?可有胃口?” 苏赋赋方才就听到了张楚然的脚步声,这会儿便咧着嘴角道:“然儿姐姐你不用为我费心,方御医说不过两日,说不准一会儿我便好了。”说完她听着赵与歌的呼吸声辨着他的位置道:“王爷你回吧!还有宓妃,不用挂心,我一会儿用过早膳歇歇,很快就会好了。” 赵与歌不想走,可若强留,担心加重她的心火便叮嘱了阿施几句后打算走,结果门外探水传话,说有要事,苏赋赋一听他的话意,就是赵承延的事情有动静了,她急道:“我也去。” 张楚然和许云宓知趣先回了,阿施给苏赋赋收拾了一番,赵与歌便领着小瞎子去了门。 苏赋赋本以为自己武艺高强,瞎两天无所谓,可谁想这没了眼睛真是不成,每走一步心里都不安稳,她这边挎着阿施的胳膊,那边拽着赵与歌的袖边。 出了殿门就听他语气感慨道:“天色水蓝,净无半片云影,孤鹰飞过皆能入目。” 阿施和探水闻言不禁抬头望去,日光刺目,白云成片,什么鸟也没有。 到了行云殿前,阿施就回去了,赵与歌搀着苏赋赋进了门。 殿中候着的陈直和席元,看着蒙着眼睛的苏赋赋不解地看向探水,他便唇语加手势道:“昨晚上,赋妃跟王爷吵架,哭的眼睛看不见了。” 赵与歌回身瞧了个正着,扶着苏赋赋坐下后,拂拂衣袖道:“探水…既然你那么喜欢听下面的人说长道短,不如本王就将你降回九品,让你听个够。” 探水一怔,忙不迭跪地叩首道:“王爷小的错的,小的知错。” 苏赋赋见他又吓唬探水,一旁岔话道:“王爷,说正事吧!” 席元这才敛神回禀:“王爷,昨夜放走的那些人窝在那西运河的大船上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大理寺的人也打听明白了,说那条船是三个月前就被卖下的,买家就是个平常的男子,又跟周围的人打听,说以前那里偶尔白日会有人过去,但都带着帷帽,看不到模样。” 赵与歌接过探水泡的茶递给苏赋赋,小声嘱咐了一句小心烫后,跟席元道:“迟迟未出?不对,他们明知牢中有几个人没能逃出,定会担心他们屈打成招后供出他们的藏匿之地,他们理应拿到钱财后赶紧逃离才是,怎会原地等死?” 赵与歌话音刚落,苏赋赋就喃喃道:“是不是他们察觉到了什么?金蝉脱壳从水下浅逃了?” 赵与歌登时耳根一提,心道对呀,北胡人虽不擅水,但他们也培养着水军,若是他们跑了…要么没银子去找赵成喆,要么有银子已经动身返回北胡。 如果是后者,那他怕是要输了。 第六十二章 让她都忘掉 “让他们赶紧乔装上船去看,若是空了船,那便搜遍每个角落,万一他们其中有人不会潜游…藏匿在里面。再就是盯紧了赵成喆周围,只要他们没有离开洛京,他们就会主动找上赵成喆,尤其是他上值下值的路上,任何与他接触的人都不要放过。” 席元应下就速速走了。 苏赋赋轻沉了一气,她听得懂赵与歌的意思,眼下怕的就是他们已经离开了洛京,而且再也不跟赵成喆有任何瓜葛。那赵与歌便抓不到一点把柄,自然也救不出赵承延,而他也会跟着受牵连。 这一天,两人都待在行云殿等消息,用过晚膳,又喝了一碗苦苦地汤药,苏赋赋叫苦不迭的刚喝了口温水,就觉眼中看见了眼巾外的烛光。她复明了,高兴地说着不用再喝这么苦的汤药了。可是赵与歌还是不放心,命人唤来了方御医,他把脉后说,再喝上六日的汤药巩固巩固才可。 苏赋赋心中万分感激赵与歌,一直念叨着,多谢您全家。 送走了方御医,赵与歌又垂目看起了书卷,苏赋赋喝光了茶盏里的茶,咬着盏边儿无聊地打量着殿中,纳闷为何她对这里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看着看着,打起了哈欠,赵与歌便落了书卷,轻声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歇着吧!” 苏赋赋摆摆头,“如此回去也是睡不踏实的,还不如再等上一会儿。” “但方御医不是叮嘱你早些休息吗?我看你也困了。” “再等两刻……” 说着话,殿外席元就来了。 “王爷,他们果然跑了,而且他们还对那些不能走的人下了手,杀了五个人,不过好在还有一人存着一口气,找了个大夫给他续了命,又从鸿胪寺里面请了位译语官,他说,只要我们肯保他活命,送他回乌国,他可以当着皇上的面,揭穿四皇子跟乌已的勾当,说出其中的来龙去脉。” 苏赋赋听着简直高兴地要跳起来了。 赵承延有救了有救了,他的命能保住了。 赵与歌问道:“人送去哪里了?” “回王爷,人已经被悄悄送到了京景寺,皇上传话明早亲临。估计您也会收到口谕。” 赵与歌听到这里才真的放了心。 他连声道着好,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再老你辛苦上一晚,一定要盯好了。” “是,王爷。” 席元应下,目中不易察觉地看过一眼没事了的苏赋赋,走了。 赵与歌转目看向满面欢喜的苏赋赋,“我们回去歇着吧!” 苏赋赋愣了愣神,直问道:“我们?”说着她看了看探水,眼珠滚来滚去地看着赵与歌道:“王爷,你今晚就回自己寝殿歇着吧!我想…自己睡。” 赵与歌笑了笑,“那我送你回去。” 苏赋赋以为他就是应了,结果到了青梅殿他就直奔寝室,苏赋赋跟进去合了门,在他身后小声问道:“你这是作何?昨晚的戏我已经唱的够不错了,你今晚还在这里我就不懂了。” “你还好意思提昨晚?你没听到今日府上闲话满天飞吗?都在说我们昨夜吵架的事情。我自然今晚要留下,这便表示我们和好了,让他们无话可说。” 说着他就开始脱衣裳,苏赋赋抓着他的玉带,道:“你别脱,你赶紧走,我不能总陪你唱这处戏。”说着她声音压低了许多道:“不然以后赵承延若是知道了,他定会不高兴的。”说完她就抬手赶他,没想赵与歌的脸直接冷了下来,解开了玉带,褪着衣衫极度不悦道:“就今日最后一次,往后这青梅殿,我半步都不会再踏进来,你大可放心。” 说完他将衣裳胡乱的搭在了衣架上,绕开苏赋赋就去床上躺了下来。 苏赋赋一听,好吧,看在你今日也紧张赵承延的份上,再陪你唱一次戏。 …… 今日两人并不乏累,这早早地躺下,都无困意。 苏赋赋在玩儿手指,想着赵承延出来那日自己见了他该说什么?这发饰又该如何?断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盘头的样子,他定要难过的…不如就着男服?对……这个好,现在民风开化,女子着男服已是常事。那不妨,将鸿儒馆的馆服也换成男服,如此倒是免去了她心里的别扭。 想着想着,赵与歌没话找话道:“我送你的那把扇子你用的可顺手?要不要我再给你做上一把?” “很是顺手,不过不劳烦三哥了,赵承延也给我做了一把,足够用了。” 赵与歌不悦的纠正道:“我是你的夫君,往后不要再喊三哥。” “往后不了多久的,这太子之位最迟入冬便有信儿。那以后我还是得跟赵承延一并喊你三哥,到时候你来喝喜酒,不要你的贺礼!” 苏赋赋说到这儿整个人开心的不行。 赵与歌强压着心头的醋意别过了身子去。 还想跟他成亲?简直痴心妄想…本王定会想尽办法拿下你,走着瞧。 他心里各种腹诽着,身后苏赋赋主动道:“王爷,跟你说件事…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位很漂亮很温柔的女子一直朝我笑盈盈地。也是奇怪,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我却知道那是你的母妃。” 赵与歌赶紧回过身,“我母妃?” 苏赋赋点点头,“脸蛋偏圆润,皮肤白白的,笑不露齿,就好似她身上带着温煦的暖阳,穿着肉桂粉色的绣花裙,洒金的大袖衫。是不是?” 赵与歌“蹭”就坐起了身。 她说的确实是母妃,他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苏赋赋见他如此,跟着坐起了身,小声道:“怎么了?不是伯母吗?” 赵与歌沉寂了好久,慢声道:“是母妃…她有说什么吗?” 苏赋赋摆摆头,“没说话,就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笑意盈盈的。” 赵与歌懂母妃的意思,她在世之时只对喜欢的人如此,看来母妃很是喜欢她这个儿媳妇。 “母妃,看来很喜欢你。” 苏赋赋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便乐呵呵道:“我也很喜欢伯母。” 说着她又没心没肺地躺了回去,孩子气地晃起了脚丫。 “你如今不能再称呼她为伯母了,民间里成亲后的女子喊夫君之母作姑婆,皇室里你便要随我唤母妃。” 苏赋赋对此并没有觉得不妥,青果般的声音乖乖地“奥”了一声。 暗暗地屋子里,她的眸子却亮晶晶的,像是偷摘了天上最亮的两颗小星星…赵与歌入神看着就觉身上血气暗涌,他喉间一紧,赶紧躺下来背过了身子去。 他这么喜欢她,他的身子自然对她跃跃欲试,恨不能现在就扑上去将她吃了,但是她心里现在只有赵承延,他不能妄动,他只能让她慢慢地习惯有自己的日子,让她离不开自己,最后再让她彻底忘掉赵承延。 第六十三章 了结了一位 翌日天未亮,赵与歌就醒了。 他轻轻转过身,看着趴着身子睡得香甜的苏赋赋,心里道不明的疑惑。 为何跟她在一起,他就不会心口不舒?也不会半夜惊醒?难道这便是方御医所言的多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便能治心病之法? 赵与歌盯着苏赋赋的脸蛋儿看。 半个时辰里,他喉间紧了又紧,不知道咽了多少次口水。 起身后,又怕吵醒她,便穿着昨日的衣裳回了端王殿。 果然,赵与歌刚用过早膳,宫里的口谕来了,席元也来了。 “王爷,昨夜那四皇子身边的太监李书跟那苏已碰面的时候被堵住了。现在也被带去了京景寺。” 席元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了一些苦尽甘来的笑意。 赵与歌僵硬的肩头也随之一沉,不过他紧而目中又敛了浓浓地诡谲,道:“让常御史过去吧!” 席元领命,赵与歌带陈直就直奔了东郊的京景寺。 走过绿意绵绵的菩提树下,绕上环廊,莲花瓦当上的一只飞燕鸟被脚步声惊动,扑棱着翅膀就飞去了更高的殿顶上。 赵与歌目敛浓厉,紫衫飘摆,踱步进了重兵把守的后院殿中。 “儿臣,叩见父皇。” 殿中赵鹤鸣正跟三司的头儿问话,案子上是铺开的卷宗,赵鹤鸣在旁听审了一早,脸上已有倦意,却目色明亮的看了看赵与歌,让他起身。 又跟众人道:“即刻去御史台带四皇子过来,朕要亲审。” 众人应了声,门外羽林军来禀话,“皇上,寺外常御史觐见,言有急事要禀。” 片刻后常御史一声墨绿常服进了殿中,叩首后手捧一卷账本,一个折子。并铿锵道:“臣,弹劾御史台尚书车笙,御史台中丞赵成喆,与景德镇官窑司务李逢墨以公谋私,官器外销,中饱私囊,短短数月,数目已过二十万贯,请皇上明察。” 殿中的车笙目中一怔,众人眼见他官帽下浮起一层汗珠,顺着鬓边而下,突然他目中赤红一片,疯了一般扬手一记耳光打在了常御史脸上。不等赵鹤鸣发话,殿中的羽林军就将因狠发怒的车笙扣了下去。 当日赵与歌陪同赵鹤鸣审案,赵成喆虽是抵赖,但在一桩桩人证物证前最终还是招认了。不过他倒是没有前太子的那点福气,赵鹤鸣根本没有给他活着的机会。 御史台的大牢里,赵与歌特意命人备了一大桌子丰盛的酒菜后就打发了众人外头去了。 “四弟……我成亲的酒你一次没来喝,这次全都补上吧!” 说着他先到方桌前坐下,在床榻上衣裳整齐的赵成喆闷声也到了桌前。 赵与歌握着酒壶给他的酒盏里斟满酒,就听赵成喆道:“别得意,没了我,你也照样坐不上那龙椅。” 他的语气,全然没有半点赴死之人的怂相,端起一盏烈酒就仰面喝了。 赵与歌哪会在意一个将死之人如何说话,只喝着酒,满目淡然道:“我若坐上了,定去你的冢前跟你说一声,让你高兴高兴。” “哼…你还是没有看清楚。我们这几个皇子,除了赵拓,那怎么做也讨不到父皇的欢心。”说着他下意识摸了摸小指上那道疤痕。他记得是七岁之时,那日父皇要来书房考他们的功课,那赵拓却紧张到不小心打碎了桌上的笔洗,他生怕父皇瞧见责罚他,便快手捡着碎片,位在他后面的赵成喆跟着帮忙。片刻父皇来了,没看到他一般绕过去哄赵拓,他因被父皇的衣衫一扫,歪了身子,扎破了手。他记得当时父皇说,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想到这件事,赵成喆摆了摆头,握着银箸道:“你别瞧不上我,你跟我一样,现在即便他吩咐你做一堆事,好似是看重你……其实不然。我们都莫要妄想,你也跟我一样,就是一粒棋子,只是比我略重要几分的棋子。真想要那位子,就得动手抢……” 说着,他往前凑了凑,“若你肯留我一条命,我定帮你夺下皇位。” 如果赵成喆只说前几句,赵与歌念在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兴许会将他的话放进嘴巴里细细砸吧砸吧,可他后面紧接着的一番话,让他当下以为赵成喆就是为了保命在煽风点火而已。 他提着唇角慢徐徐地喝着酒,看赵成喆吃吃喝喝。 “说吧,想怎么死?绳子还是索命药还是……” 赵成喆耳根一提,听他没有半点想让自己活着的意思,便转而堆笑着挑衅道:“如你母妃那样,饮上一樽鸠酒如何?”他讥讽的唇角还未全开,耳边就“咻”的一声,他平日高昂的脖颈就如被刺破的水囊一样“呲”的鲜血飞溅。 赵与歌看着他目色空空地收回短刃。 起身薄凉的一笑。 赵成喆没有去护伤口,只是抬眸看着他愣了片刻,然后哼笑了一声,垂下眼帘,跟没事人一般握着染了血的箸子夹起一块他最喜欢的紫米糕,放进了嘴巴里,细细嚼着。 赵成喆死在了饭桌上。 了却一桩心事的赵与歌回府已是黄昏,他浴身换下衣裳,就带着探水搬了几坛好酒去了苏国公府。 因知道他一定会来,堂中迟迟未开席,苏赋赋更是等着他来送信儿,心中可谓十分焦灼。 “王爷来了。” 赵与歌步到堂中跟众人问过好,李小荔便快吩咐后厨上菜。方姀推着茸儿和竹儿上前问好,两个小家伙却跟他并不亲近,恭敬问着王爷好后便疏远了他。 倒是苏义邦最是热情,他知道自己闺女喜欢的是赵承延,可撇开这些,单说他对赵与歌倒是欣赏的。原因也是十分简单,只因为去年他收拾那南王之事,他的用兵之道让他很是赞叹。所以席间两人便多谈此事,推杯换盏着聊得不亦乐乎。 只是苏赋赋着急呀,双眸时不时的看向赵与歌,可他权当没看见,不予理会,苏赋赋又不能当众人面直接问他。好在酒过三巡,皇上的口谕来了,解了苏义邦的禁足,更是大肆赏赐了一番。 苏赋赋趁着这个空档挪到赵与歌一旁,小声急道:“赵承延呢?他如何了?” 赵与歌没看她,只冷冷道:“平安无事,已经回宫了。” “他终于平安无事了。” 苏赋赋边嘟囔着边抚抚激动的心口,仿佛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如今噩梦散去,她的心上人依旧是那皇宫里矜贵的五皇子,爱笑的赵承延。 她小心翼翼地高兴着,阿施全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垂下眼帘叹了一气。 苏氏夫妇送走王儒升,又回到堂中跟赵与歌举杯畅饮,可堂外的小厮们却看着端王府的方向探头探脑的骚动了起来,探水退出堂中看了一眼,赶紧奔到赵与歌前急色道:“王爷,端王府里走水了。” 众人落杯奔出来,就见端王府中一团橙红色的火苗在夜色里猛窜着。 第六十四章 给你垒堵墙 紧接着青梅殿中的小城子被府上小厮引着疾奔靠前来了,“王爷,赋妃,青梅殿方才走水了,小的们正在施救呢!” 苏赋赋一愣,“我的寝殿?那人呢?殿中的人呢?” 小城回话:“好在我们人都在殿外换灯笼,都无碍。” 苏赋赋点点头,“那娘亲我们回去瞧瞧。”说完她眼中突的一亮,“这看火势,那寝殿定是住不得了,娘亲,我今日就先搬回来住。” 李小荔自然愿意。 刚要答应,微醺的苏义邦却在一旁道:“赋赋你已为人妇,离的再近,那也是要一心跟随夫君才是。诺大的王府那么多空置寝殿,何须回娘家?快回去吧!” 真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苏赋赋瞥了一眼爹爹苏义邦,老老实实地随赵与歌回了府上。 青梅殿的火势已熄,张楚然和许云宓看着被烧的黑黢黢的府殿两下茫然,听到脚步声,回身看着回来的一行人,许云宓踱步靠前行礼道:“王爷,妾身已经查过,是因方才风大,吹倒了殿中一盏烛灯所致。而殿中伺候的人都在殿外摘换灯笼,这进来瞧见时火势已经很大了。是妾身没有督查好府上各处,妾身失职,自愿领罚。” 常公公跟青梅殿里伺候的众人随后叩首认罚。 赵与歌却只淡淡道:“每人扣罚两月的月钱。” 这可比众人想的要罚的轻了许多,众人道着谢起了身,许云宓就再问道:“王爷,赋妃寝殿需一月修缮,那这期间赋妃如何安置?” 苏赋赋对住在哪儿根本不关心,只心里挂念着她屋中抽匣里赵承延给她的那只茉莉簪花,她看着过火之处只在前堂,心想着屋里应是没事吧? 赵与歌在暮色里沉思了片刻,道:“其他宫殿都未收拾……就让赋妃去端王殿吧!” 苏赋赋听到端王殿耳朵一下立了起来。 跟他住一个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岂不是更有机会抓我的把柄?那可不成。 苏赋赋目色一转道:“王爷,我就去雨晴殿住吧!那里书房床榻不都有吗?而且那里我也熟悉。” 赵与歌却跟听不到一样,跟众人道:“你们继续收拾。赋妃,随我回去。” 苏赋赋不走,还往后退了一步,她在心里快速盘算着,顶嘴是五贯,但是不顶的话她这一月就要收他的牵制,五贯就五贯。 便道:“我不去,我不跟你住一个寝殿。我……”说着看向一旁温柔的张楚然,嗖一下靠到她身旁道:“我跟然儿姐姐住。” 张楚然方才也想让她来自己寝殿,可是又想着若她过去,只怕王爷来时会有不便。眼下苏赋赋主动提了,她就很是乐意的柔声道:“王爷,就让赋妃来妾身殿中吧!” 赵与歌却道:“张孺人喜欢清净,赋妃这么闹腾,怕是没两日你便会受不住,就不为难你了。”说完靠前就拽着苏赋赋走了。 直到进了端王殿他才松了手。 到了寝室门前,赵与歌进了门却见苏赋赋又住了脚,她打量着屋子,有些眼熟的脱口而出道:“这不是你的屋子吗?” 探水倒没有纳闷为何她会知晓,只解释道:“回赋妃,端王殿只有两间寝室,一间王爷的,一间是奴才在住。” “你?可探水你不是应该在西前院子里吗?” “回赋妃,王爷时常夜里寻奴才,所以索**才就搬进了端王殿,日夜伺候。” 说完,探水就看着赵与歌的眼色带着阿施一并退下了。 苏赋赋主动回身合了门,靠前来道:“雨晴殿你不让住,然儿姐姐那儿你也不准我去,非要带我你这里…行,来就来吧,可你这里就这一个屋子,怎么住?” 赵与歌慢悠悠的转过身,看着她道:“我若将你安排去雨晴殿,梨花殿,那外人会如何传?怕是泰山泰水听了以后也会觉得我苛待你。” 说着他就见苏赋赋的眼神开始迷茫,便接着慢声道:“我这端王殿从未有女子住在此处,若不是要考虑周全,顾全大局,我倒也想图个清静。” 说完就见苏赋赋瘪了瘪嘴角。 没了招。 赵与歌得意的暗暗勾了下唇角,到衣架前解着衣衫。 苏赋赋转目看着那楠木床,鼓着脸颊思量。 终归男女有别,又不能再支张床榻,怎么办呢? “一拿两拿三拿……” 赵与歌刚将外袍放到衣架上,就见她颠颠儿跑到床前,手下丈量起床榻大小。 赵与歌看不懂她的举动,解下玉带后靠前来问她,“这是做什么?” 她嘻嘻说:“王爷,一共十一拿,我们每人个各五拿,中间这一拿就……”说着她将赵与歌的方枕放在了床中,两手比划道:“做个长些的枕头,将床一分作二,如此我们各自都睡得踏实。” 赵与歌明白了她的意思,边颔首着坐下道:“本王给你垒堵墙如何?” “垒墙?你说什么玩笑话?” “那你摆个长枕便不是玩笑了?”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两人僵持不下间,门外阿施跟小侍女们打包好了青梅殿寝室里的东西来了,完好无损的妆台衣柜,也被挪了过来。待屋里收拾妥当,众人退下后,苏赋赋赶紧奔到妆台上翻找她的那只朱红抽匣,待打开来看那红豆簪好好的呆在里面她才安了心。 屋子里的烛光跟着少女的心思微微跳动了两下,闪闪地烛光映着她深深的酒窝,一时甜的不像话。 赵与歌默默看在眼里,然后…靠前来将她妆台旁的烛灯一口气吹灭了。 “嗯?” 苏赋赋懵了片刻。 垂目摸着簪子小心放了回去。 她起身,鬼精鬼精的跟在忙着吹灭一盏又一盏烛灯的赵与歌身后,好生道:“王爷,现在赵承延已经无事了,你一定也替他开心的。看你们兄弟感情那么深厚,你一定也是信任他的对吧?” 赵与歌不吭声。 她自说自话的接着道:“那个…就我们那个契亲文书,我其实告诉他也无妨。以他的性子,他断不会说出去的。” 他还是不回答。 苏赋赋明白他是担心被外人知晓了这契约,对他择选太子不利。她也知道赵承延跟二皇子关系也不错,赵与歌会担心也是自然。 可是,如果不能告诉赵承延事情的原委,她如何去见他,就算见了又该跟他说什么? 她跟他身后再喊了一声王爷,就见赵与歌面无表情地拿起最后一只绢丝灯罩,转目看着她,下一息屋里就变成了一团漆黑。 这天晚上赵与歌没再跟她说一字。 第六十五章 白费了功夫 “王爷…王爷?” 天刚蒙蒙亮,殿外闷热下蝉声呱噪的厉害,赵与歌只觉身边时有凉风,刚享受了片刻,就听到了苏赋赋的声音,他睁目一瞧,苏赋赋正坐在床榻旁的小矮凳上,手执琵琶扇给他轻扇着风,水嘭嘭的脸颊上酒窝深深地看着他。 “你怎么?” 他刚想推身而起又被苏赋赋按了回去,甜笑着道:“刚寅时,王爷还可再躺上一刻,正好跟我聊会儿天。” 看她如此大献殷勤,赵与歌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他空望着床上的帷帐,漫不经心道:“休想让我改变主意。” 苏赋赋这个机灵鬼,昨夜可是想了整整一晚上的计策,她已经想好了,她要用行动来感动他,让他心生愧疚,让他主动成全她跟赵承延这对苦命鸳鸯。 所以……她摆摆头,虚情假意道:“王爷您想到哪里去了?我就是觉得王爷您人好,仗义,我敬重您。以后呀,我就用心的对您好,好好伺候您,以此报答您。” 赵与歌听她如此说,更躺不住了,起了身道:“你不用跟我耍这些心眼,毫无用处。我劝你,还是怎么舒坦怎么来,别为难了自己。” 说完他便拉开门去浴身。 苏赋赋眉头一挑,心道豁出去了,我就跟着你。 她将扇子一丢,贼溜溜的就出门跟到了他身后打发走了小城和小影。 赵与歌回头看她,到了浴房前,他止步道:“怎么?想看我洗澡?” 苏赋赋心里骂了他一句,主动拉开门,恭敬道:“王爷请,我在门外候着您。” 赵与歌抬眉勾了下唇角,将她一并拽进了浴房。 苏赋赋顿时慌了,挣着手道:“王爷王爷,里面我就不伺候了。” 赵与歌不咸不淡地道:“别呀,来都来了,就一并伺候了吧!” 他将她拽到屏风后,就目中盯着他,唇角含着鬼魅的笑意,解下了上身的薄衫,塞到了她手里。 他那白晃晃的精壮身子,羞的苏赋赋赶紧用这衫子遮在了眼前,转身想跑,但赵与歌不松手,扣着她的腕子,压下她那挡着脸蛋的衫子,道:“这就羞了?本王裤子还没脱呢!” “无耻。” 苏赋赋那个脸颊登时红透了,骂了一句。 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回了寝室她就是气的跺脚。 “赵与歌,你等着,你等着…” 苏赋赋越想越气,越气越热,拿起扇子在屋里猛扇。 思量片刻,她突然顿下了脚。 不对不对,他就是故意的,想让我知难而退。 我怎么差点上了他的当? 好在我苏赋赋虽是读书不太行,但干别的不正经的事儿,脑瓜特灵。 待赵与歌回了屋里,苏赋赋打发了进来的麦芽和韭萂,自己抱着衣裳笑嘻嘻道:“我伺候王爷穿衣吧!” 赵与歌见她还是不死心,倒也不客气,展臂让她伺候,别说,苏赋赋自己也奇怪,怎么她如此会穿男服?毫不费力,而且那玉带系的也是刚刚好,一气呵成。 赵与歌纳闷她为何伺候男人穿衣这般利索,全然不像第一次。 可他又想,之前就误会过她与五弟圆房之事。 怕是这其中也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他接过官帽,眼神紧紧勾着她,道:“不如以后,你就日日给本王更衣如何?” 苏赋赋看着他怪怪的眼神,退了半步,懵在了那里。 …… 一同用过早膳,苏赋赋送到他殿外,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负手琢磨。 阿施在一旁见她眼珠转来转去的,问道:“大小姐,你今日怎么了?” “我有事儿求他……所以得对他好点。” 一转眼,阿施就同她站在了端王府的浣衣堂里。 苏赋赋一身粉袍,淡绿襻臂,叉腰垂目,看着地上的两木盆衣裳仿佛要决一死战的样子。 阿施打发了看热闹的侍女,一旁道:“大小姐,还是小的来吧!” 苏赋赋摆摆头,大义凛然道:“衣,乃贴身之物。阿施你想象一下,等明日,他穿上干净如新的衣裳,嗅着上面清新干爽的味道……他就会想到,是我……我苏赋赋,用这双柔嫩的小手一点一点,辛苦揉搓了大半天。” 阿施咬着唇角,实话道:“大小姐,这夏天的衣裳最是轻薄透气,也最是好洗的。倘若小的来洗,一刻至少能洗五盆。” 苏赋赋转目斜了她一眼,矮身就坐到小板凳上认真干起了活儿。 “唰……唰……” 墨迹了半个时辰,苏赋赋总算是将衣裳洗好,晾好。 她退步看着衣绳上被自己搭的整整齐齐的八九件袍子,小衫,裤子…忽然蹙眉,看着被搓疼的手心,喃喃道:“手都要搓破了。” 阿施以为她点到为止,接过刚凑前就听苏赋赋道:“去膳房。” 端王府的膳房,好大。 足有四五个端王殿的大小。 苏赋赋从未来过,懵懵地看着眼前的大院落,还有里面脚不沾地在忙碌的太监侍女,茸眉一簇,不知道应该从何处下手。 好在膳食监听闻了,赶紧从屋里出来靠前问好。 “赋妃有何吩咐?” “今日王爷的晚膳我来做。” “赋妃……可这晚膳,至少要三十六道菜…会累到您的。” 苏赋赋却笑滋滋道:“越累越好。” 于是阿施就随她一头扎进了膳房里,什么调制凉菜,腌制的咸菜,新鲜的蔬菜,炖鱼,煲汤,烧肉,蒸饼,甜点…通通都学了一遍。 一日过得极快。 日沉之时,赵与歌回了殿中,一进殿就闻到不同于平日的饭香。 他顿脚间就看殿中苏赋赋蹡蹡着头发,襻臂的衣衫上还被黑烟烧出了几个窟窿,看着他笑嘻嘻地蹦跶到了跟前道:“王爷快用晚膳吧!我亲手做的。” 赵与歌眉头挑了挑,没有多言,随他到了桌前一瞧。 乱糟糟的。 很明显,是她做的。 他坐下来,能想象出她得忙了多久,接过苏赋赋递上的湿巾,他先问道:“没受伤吧?” 苏赋赋一愣,缓笑道:“没有,我很小心的。” 赵与歌淡淡应了声,拾起银箸,苏赋赋就迫不及待道:“卖相不好,但我都尝过的,都好吃。” 他半信半疑地夹了一箸细丝黄瓜,他竟然吃出了专属于苏赋赋的味道。 清脆中带着丝丝甜意。 他有些惊喜的细细嚼着,目中就见苏赋赋的身子向他倾了倾,双手的食指相互戳着,看他。 赵与歌不说话,她便着急道:“王爷觉得好吃吗?” 吃人嘴短,他若说了好吃,她怕是又要想方设法的干别的事情。 他便道:“不好吃。” 苏赋赋嘴巴一撅,看着他不停的银箸道:“不好吃你还吃个不停?” “本王没那么娇贵,再说…也没到难以下咽的地步。” 苏赋赋低头抠着袍子上被烧破的黑洞,压了压心间的委屈,又道:“今日王爷换下的衣衫,是我亲手洗的。” 赵与歌喝了口汤,丢下两个字:“多谢。” “这就没了?” “什么没了?” “谢过就没了?” “难道……你是要本王给你赏赐?” “……” 这顿饭吃完苏赋赋是握着拳头回的寝室。 赵与歌跟在身后抚了下饱腹,悠悠展臂道:“给本王更衣。” 苏赋赋转头看他,“更你个头。” 赵与歌偷笑着便唤来了麦芽韭萂伺候。 待换好衣裳,屋里没了外人,赵与歌便步前看着坐在桌前生气的苏赋赋,给她解开襻臂道:“早就告诉过你,无用无用,你偏是不信…现在吃到苦头,心里又赖本王不通人情。你说我冤不冤?” 一点好没捞到的苏赋赋杀了他的心都有了,一把推开他,自己拽下襻带,气道:“我乐意,要你管。” 这天夜里,赵与歌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冒着寒光看他。 嘴巴里还嘟嘟囔囔的… 第六十六章 请称呼綦王 翌日,苏赋赋怨气散了。 想着明日要去上学了,今日她换上备好的男服,准备去鸿儒馆跟袁蚌商量一下将馆服也换成男服之事。 没想到了鸿儒馆门前,竟然遇到了迟来的陈蓁蓁,她大气喘着喊住了苏赋赋。 看着她挽发戴冠,白玉袍,纳闷道:“你怎么如此打扮呀?” “那你怎么还能迟到呀?” 陈蓁蓁喘匀了气跟她进门道:“昨日的功课太多,我写着写着睡着了,结果小阡也睡过了,就如此了。” 苏赋赋奥了一声,要拐去西边却被陈蓁蓁突然又拉住了,道:“你办完了事情去回夕茶馆等着我,下午我请假,你随我去个地方。” 不等苏赋赋再多问句去哪儿?她就一阵风似的跑了。 苏赋赋换男服之事商议的很是顺利,说完袁蚌就应了。取了衣裳,苏赋赋便跟阿施出门去了茶馆。 等到中午,陈蓁蓁过来一同用过午膳,苏赋赋就随满脸秘而不宣的陈蓁蓁上了马车,如何问,她也不说去哪儿,去干嘛,直到马车行了得一个多时辰后,苏赋赋拾帘一瞧。 “兴国寺?” 下了马车,苏赋赋问道:“来个寺庙你藏着掖着干嘛?” 陈蓁蓁眯眼笑道:“苏赋赋…我跟你说,我今日来求点事儿。” 苏赋赋愣愣的听她接着道:“我来求菩萨,让许公子不要再喜欢你了。转头…喜欢我。” “啊,陈蓁蓁…你带着我来求菩萨,让许公子不喜欢我,喜欢你?”说着她簇起眉头,打量着陈蓁蓁道:“我看你多少是有些毛病,这事儿你自己去求便是,大热天的你还拉上我。你该不会让我也求菩萨,让许公子不要再喜欢我吧?” 苏赋赋本来只是打趣,没想到陈蓁蓁一脸你懂我的神情,高兴道:“对,我就是如此想的,这样才灵验的,走走,快跟我进去。” 你…… 要不在这佛门之地不能骂人,苏赋赋真想… 苏赋赋被拽进寺庙里,在香火繁盛的大殿中照着陈蓁蓁嘱咐的说辞一字不落的都说给了菩萨听,然后恭敬上香。 出了殿门,陈蓁蓁高兴道:“以后有用到我的地方,你也直说。” 苏赋赋无奈呵呵一笑。 三人顺着大殿旁的白玉石阶顺阶而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绕过阶旁的石浮屠跃入众人眼中。 “岑怡?” 苏赋赋喊着她奔上前,赵岑怡显然晃了一下,看着眼前身着男服袍子的苏赋赋好久才回过神,表情复杂的行礼问好,“赋赋姐姐。” 苏赋赋见她跟往常无二,放了心。甜笑问道:“事情都过去了,你何时来鸿儒馆?还有……你哥呢?” 问到赵承延她的语调分明柔和了许多,赵岑怡下意识看了看身后,语速快了些道:“我明日便去鸿儒馆,还有我哥已经封王,赐了府邸,入朝做官。那明日…明日我们鸿儒馆里再聊,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说完她便脸上仓皇的带着小宫女回身便走。 苏赋赋当然能觉出她跟自己疏远了,但垂目一想,自己现在这身份她能跟自己说话已经不错了。转过身,四人刚挪步子,就听身后有人道:“要不要去求一个平安符?” 这是赵承延的声音。 苏赋赋嗖的回过身。 入目真的是他,他好好地,脸上带着他特有的暖阳笑意。 他正跟一位有几分水乡女子温婉柔情的姑娘笑意相对,那姑娘手中捏着绣紫色桔梗花的绢帕,行步端庄,一瞧就是位名门贵女。他眸中看到几人后神情也没有丝毫诧异,只跟她们轻轻颔首,目光在苏赋赋脸上一带而过。 苏赋赋愣了愣神,看着跟她擦肩而过的赵承延还是回过了身喊了他,“赵承延。” 他敛住了步子,身旁的楚晴儿这才注意到这个眼睛大大的,一身男服的小姑娘,她疑惑的看向赵承延,赵岑怡便拉着她先上了台阶。 陈蓁蓁和阿施也快步躲去了前面。 赵承延背身对她好久才垂目回过身,脸上没有任何的笑意,只道:“方才那位姑娘是我要娶的人,叫楚晴儿,与我同岁,青梅竹马。以后我是綦王,你是赋妃,就莫要再直呼我的名讳了。” 苏赋赋立马点头,没有丝毫不快,就爽朗道:“好…恭喜…那劳烦綦王将我的罕宝刀给岑怡,明日带给我。那簪子我也会还你,告辞。” 没有哭哭啼啼,心如刀绞,她只不过是又回到了与他素不相识之前的样子。 马车上谁也没敢吱声。 陈蓁蓁想骂赵承延变心变的太快,可是一想,在他的心里是苏赋赋先负了他。可是明明众人都能觉出来苏赋赋是为了他才嫁给端王的,虽然苏赋赋不承认。那赵承延就猜不出来吗?若是猜出了,又为何半天不难过,就跟别的女子走的如此亲近了? 狼心狗肺。 回了端王府,哑巴了一路的苏赋赋脚下踏的飞快,阿施一旁跟着小跑着急问道:“大小姐,那五皇子跟你说什么了?你……你心里堵得慌,你跟阿施说说,别不吭声。” 苏赋赋不回话,大步奔进端王殿就翻出了红豆簪,最后看了一眼合上了盖子就放进了书箱里。 阿施一看这意思就明白了,这是要还回去。 连根刨了。 “王爷。” 下值回了端王府的赵与歌刚踏入府中,探水就凑了上来,他一身酒气,惹得赵与歌顿时蹙起了眉头。 “探水,天都没黑透你就喝了这么多?” 探水猛摆摆头,红扑扑的脸上大写着冤枉道:“回王爷,您快去看看,赋妃今日不对劲儿,拉着我们奴才是挨个灌酒,她自己更是喝的稀里糊涂的。” 她这又胡闹什么? 赵与歌马上加快脚步,果然还没到殿中呢,就听见苏赋赋呜呜喳喳的道:“喝喝喝…别停,拿我苏赋赋当姐妹当哥们的都不准停手,不然别怪我以后不护着你们。” 迈进门,殿中一地歪斜的空坛子,青梅殿和端王殿的伺候们跟探水一样,脸上都喝的红扑扑的,他们有的席地而坐,有的站在那里身子却歪歪斜斜,仿若迎风垂柳。许云宓和张楚然则在一旁命秋景和清翩夺她的酒杯,可是以苏赋赋的功夫她们如何也抢不到。 被她灌了一杯的阿施看见进殿的赵与歌忙上前来解释道:“王爷,大小姐她只是今日遇了事儿,平日不如此的。” 刚说完,苏赋赋看见了赵与歌,举着酒杯脚下飘着就到了他眼前。 “一杯解千愁,从此无烦忧。王爷…你要不要也来上一杯?” 第六十七章 亲手做秋千 赵与歌夺过她手中的酒杯塞给探水,拉着她喊着阿施就往寝室去,边走,就问道:“你主子这是又怎么了?” 阿施不敢说,垂目连连摆过头后,迎他们回了寝室,就默默退到了门外。 赵与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想和盘托出告诉赵承延,自己不允这件事。 他拉着她到桌前,打量着她身上的圆领男袍,给她递上一杯白水,道:“你不要妄图用这些法子让我松口,我不会应的。” 苏赋赋扬起浮着红霞的脸颊,双眸凄凉的看了他一眼,起了身什么都不说就如同丢了魂儿一样,趴到了床上。 她异样的眼神赵与歌一看便知,是别的事情。 他蹙眉再去问阿施,阿施这才什么都说了。 他沉了一气,吩咐阿施去端碗蜜水来。 回屋,苏赋赋自己在那儿脱靴子,因为醉意颇深,她身子歪来歪去脱得费劲,赵与歌上前给她轻手脱下,她谢了他一句。 赵与歌给她整理好靴子,便坐了下来。 “你们说什么了?” 趴在床上的苏赋赋,清瘦的身子缩了缩,嗓音干干的道:“他说……”说出两字后她就顿住了,未再吭声。赵与歌起初以为她困了,要睡,可过了一会儿就看她身子发了颤,眼泪吧嗒吧嗒的滴在缎褥上……他赶紧靠她近了些,吓唬道:“不要以为你喝着汤药就无事,你再哭,这眼睛怕真要瞎了。” 说着轻拉了拉她的臂腕试图哄哄她。 可无济于事。 她哭的十分厉害。 他猜着赵承延定是说了什么伤她心的话,不然她不会如此的。 赵与歌思量片刻,展开缎盖给她盖上,一旁轻声道:“那姑娘长得比你好看吗?” 苏赋赋听到这个问题一个骨碌就翻身而起,睫毛湿哒哒的,眼睛却因为哭过更加的明亮了许多,她盯着赵与歌,委屈道:“比我好看,是个温婉的可人儿,有几分水乡姑娘的样子。可…可我偏偏…我就穿了这么一身遇上的他们……”说着低头扯扯身上的月白袍子更委屈了几分。 “这身又如何?你本就是个飒爽的姑娘。”说着他趁机探问道:“五弟,跟你说了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这事,顿时苏赋赋眼泪如雨而下,哭的那叫一个凄惨,哭了一气儿,道:“他说……他要娶那姑娘…他说以后不要让我再喊他的名字,他现在是綦王。” 赵与歌早就想到赵承延会恨他,从他向父皇讨了官职之事更能看出,他怕是要入朝跟自己争这皇位,但这些都是无可厚非。 只是他如此对待苏赋赋,他未想到。 她一心想着能嫁给他,突然听到他说这些话,哪里受得了? 赵与歌掏出帕子给她揩拭着眼泪,道:“你们只是缘份太浅,不要太过怨恨他。” 苏赋赋当然不会怨恨。 她也不后悔自己救他,这都是她自己选的,她可以面对。 哭……只是因为她以为他会懂她,能等她…现在看来,她就是痴傻。凭什么你嫁了人他还要再喜欢你,再等你?只有傻子才会如此。 这天的苏赋赋虽然喝了许多酒,可她心里却十分的清醒,她的心上人跑了,再也不回来了……她哭了很久,喝了一碗蜜水就睡了。 梦里她去找了赵承延,打了他一顿。 …… 第二日她就如同没事儿人一样去鸿儒馆上课,还了定情信物,不过她的罕宝刀赵承延没还回来,她只好叮嘱赵岑怡记得帮她讨要。 而千仞班里除了赵承延和许云宓走了,其他人一如往常…她身边的位子成了钱烨的。苏赋赋怀疑是不是他跌进菡萏池时被鬼附身了,他如今成了一个话多又闹腾的人,他看自己穿了男袍,便开始喊她苏小爷。 于是千仞班的男子也跟着瞎喊,这听着听着就听顺耳了,以后的话间苏赋赋也时常以苏小爷自居。 只是苏小爷的学业压力大,之前跟娘亲拿月钱打赌那次她考了全班倒数第六,后来的三次小考她差一点便跻身中游了,而如今不过十几日没来的功夫,这次小考竟然成了倒数第二。 果然读书跟吃饭一样,一顿都不能少。 …… 散学回了端王府,苏赋赋远远地就见端王殿外一堆人围在原本栽种着一片芍药花的花圃那儿,正合力在竖着几根木棍。 她靠前探头瞧,就见赵与歌随众人系着黑色襻臂,放着最后一根粗粗地横木。 这是…秋千? 阿施看的认真,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苏赋赋回了。 赶紧两步上前道:“大小姐,王爷为了给你搭秋千足足忙了一下午呢!就说这木这榆木木料……那都是王爷亲自去木商那里挑的,回来后又跟府上这几位会木匠手艺的小公公们又凿又磨又刷桐油的,可算要完事儿了。您看…是不是跟您院子里老爷给做的那个如出一辙?” “嗯,确实一模一样。” 苏赋赋懵色说着,人堆里满头大汗的赵与歌听到了她的声音,回头看着她笑了笑,起身跟众人道:“好了,你们去忙吧,这里我自己来就好。” 七八个小公公跟苏赋赋问过好后就撤了。 赵与歌拿起一旁的麻绳绕过横木,板下成结,再拉拉拽拽过,这秋千就算搭好了。 他回头看着苏赋赋道:“去试试,高了矮了我再给你调弄。” 苏赋赋“奥”了一声,满脸迷茫地将书箱递给阿施,坐到了秋千上。 “高矮正合适。” 她嘴巴里如常的说着,可脑瓜有些木木地,她想不通他一个王爷,为何屈身给自己做秋千? 而且,这拿人手短,以后要是吵架的话是不是就得收敛点了? 对呀,吵架……他一定是想让自己在这几个月里老实些,才做的这个秋千。 就像是自己前几日讨好他一样。 她忍不住赞叹自己真是个小机灵。 想通透了,她翘起脚跟赵与歌道:“看在这秋千的份儿上,以后我尽量收敛,多谢了。” 赵与歌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是让她抓牢麻绳,然后将她推得高高的。 看她在秋千上笑的甜甜的,无忧无虑的,他做着这秋千的目的便就达到了。 “瞧瞧…自从她进了王府,就霸占了王爷…更没想到竟然还能指使王爷亲手给她做秋千…主儿,你瞧她高兴的样子,你还挂念着她的身子给她做汤?您倒是不想想王爷这都多久没来陪过您了?” 来送汤水的清翩跟张楚然看苏赋赋正玩秋千玩的开心,便住了步子,可倒是挡不住清翩的嘴,她刚说完,阿施就看见了她们,跟她们挥了挥手,苏赋赋跟着回头瞧,赶紧跳下了秋千道:“然儿姐姐快来。” 主仆二人到前,苏赋赋就拉着张楚然坐在了秋千上,又看向赵与歌,“王爷,推吧!” 眼下他不推也不妥,只好肢体有些僵硬地,在苏赋赋满眼的期待中轻推起张楚然。 她一身紫衣,绢纱袅袅,时而回头浅望一眼赵与歌,满目羞涩。 “好一双檀郎谢女,只奈何我的丹青有些拿不出手,不然画上一幅才是。” 苏赋赋眼中亮晶晶地看着两人,嘴里跟着囔囔着。 阿施却簇起了眉间,听大小姐这语气,怎么好像前些日子跟王爷拜堂的不是她一样? 第六十八章 她名叫小九 用过晚膳苏赋赋又主动牵线,说赵与歌已经好多日子没有去梨花殿了,如何如何,硬是让赵与歌骑虎难下,只好跟张楚然走了。 阿施这才发现,自己大小姐是真的不喜欢王爷,但凡有一丁点儿喜欢,都不会如此。陪苏赋赋做完功课,伺候她歇下,阿施出了殿门往她住的圊新院里走着,可能是府上一时太多清净,阿施心里忍不住空悠悠的为她难过了起来。 要不是那场祸事,自家大小姐跟五皇子该是多么好的一对儿。 怎么老天就偏不成全? 这五皇子也是可恨,如何也是喜欢一场,自己大小姐为他伤心了多少回?他可曾问问?那日虽然她们站的远没有听到,可他分明是板着脸跟大小姐说的话,定是极其气人的话,不然大小姐不至于将定情信物都还了他。 不过如今两人分道扬镳,快刀斩乱麻也是对的。 男子嘛,心狠起来比石头都硬。 只可怜了自家大小姐。 月儿依西楼。 梨花殿的门还是开了,赵与歌跟逃一样,脚下嗖嗖地快步走着,前面提着府灯的小公公一万个想不明白,他大半夜又折腾什么?真的就离了那赋妃活不成了? 进了端王殿,寝室前守门的小侍女和小公公看着他双目瞪圆,行了礼,轻拉开了门。 门外的烛光晃进寝室里,苏赋赋醒了,又听见赵与歌的脚步声,睁目一瞧,他正在褪着外衫,本来躺在他的枕头上斜睡的苏赋赋因为还困意很深,便说不出话,盯着他身上水蓝的衫子,听他埋怨道:“你睡得倒是舒服…可我睡哪儿?” 苏赋赋一团疑惑可嘴巴跟被浆糊黏住了一样,张不开,只好身子一滚,回到了自己枕头上。 赵与歌放了帷帐到了床上并未接着躺下,而是将被苏赋赋踢在脚下的两床缎盖拉开来,给她拉拉盖盖,自己的也展了展合在身上才安心躺了下来。 他余光看到苏赋赋在瞧他,便转目也看向她。 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定是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他就轻声道:“睡吧!”她这才收起心事,沉沉地睡了。 夜里刚入丑时,殿外就起了雨,他在这雨声里又梦见了那个跟苏赋赋一模一样的人,她穿着小太监的衣裳跟自己勾着手指,他在梦里跟她说:“我等你。” 这清晰的梦境,就如同真实发生过得一般,梦里的赵与歌暗暗下定决心,今日一定要查清此事。 待天亮。 苏赋赋睡醒了,睁开眼就见赵与歌脸上浮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她。 “你昨晚怎么又回来了?” “我身子不好,睡了一会儿梦魇,便躺不住了。” “奥,倒是听探水提过…那方御医那么厉害,治不了吗?” “治得了,已经给了我方子。我现在……正用着呢,卓有成效。” 苏赋赋点着头,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就起了身。 两人各自去盥洗换衣,苏赋赋今日有骑射课,便着了骑服,清爽的束袖白绿袍,银缎带束发,再配上她眉宇间的不羁,妥妥的一个俊秀的小公子。 阿施拎着书箱陪她去殿中用早膳,早就在候着她的赵与歌看她这身穿着还真是愣了一下,缓了缓笑道:“怪不得钱烨喊你苏小爷,若你不说话,怕是真被人当了小公子。” 苏赋赋被夸的翘了辫子,便没了分寸,坐下信心满满道:“那王爷以后就唤我苏小爷。” 赵与歌没吭声,只缓目看向她,苏赋赋见他变了脸,马上转圜道:“随口说的,王爷快吃吧,别耽误上值。” 赵与歌垂目扬了扬唇角。 就她这性子,走到哪儿倒是也吃不到亏的。 赵与歌吃着粥饭时不时偷偷打量她一眼,想起了梦里的事情。 待苏赋赋吃饱出门,赵与歌也落了汤匙,抬手打发走殿中伺候的人,转目看着探水肃色道:“探水,本王有话问你。” 探水赶紧躬身低耳,就听他问:“你之前所提的长相与赋妃相似的故人,是谁?” 王爷他怎会突然问起这事? 探水愣了片刻垂目道:“回王爷,只是一位相识几日之人。” 赵与歌听他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话,起了疑心,淡淡道:“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出来,胆敢再有隐瞒,本王今日就让你人头落地。” 一听又要被砍头,探水慌忙跪地叩首。 “王爷,这…陈将军吩咐了,不准让小的再提。除了奴才,端王殿里认识小九的也都被送出了王府。” 赵与歌听到了那个名字,小九。 他心口当下就疼了起来,只强装着无事,道:“接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探水便将晏小婉当时进府后暖床、伴寝这些事情都说了,赵与歌见他知之甚少,便干脆找来了陈直。 不过陈直可没探水这么痛快,毕竟他知道的事情若说出来,怕王爷难以承受。 他便拐弯抹角道:“回王爷,不让他们说也只是因为王爷当时习惯了那小公公伺候,他一去不回了,怕您想起来,心里再生郁闷而已。” 赵与歌见他还是隐瞒,气的拍案而起。 “你是拿本王当三岁孩童吗?给我一字不落的说清楚,再有一丁点的藏掖,你以后就不用出现在我眼前了。” 陈直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沉寂片刻后他才终于徐徐道:“那小九姑娘……” 赵与歌目中一惊。 不是个小太监吗?怎么成了姑娘? 陈直看着他们脸上的诧异,接着回禀道:“她是女扮男入的端王府,起初王爷并不知情。您跟小九从何时走近的末将不知,但龙兴寺那日小九晕倒后,末将看出您对她十分紧张…后来您知道在观州外从刺客手里救了您的是她以后,就猜出了她细作的身份。您便让席元接近她,探明了她来此处的目的,为谁卖命。然后…设计让她看到了假密旨,引她回家。再然后…就……”说到这儿陈直还是顿了下来,他眼睛快速的眨巴了两下,才垂目接着道:“带人杀了跟她同为细作的家人。” 赵与歌的身子明显一晃。 陈直沉声再道:“您起初是想都保下来的,可是蔺大人不应,退了一步,只让小九活命。没想到,那日上了马车去了端王府的小九又中途折返。大雪纷飞,弓箭无眼,不小心误伤了她。听席元说您疯了一般的朝她扑过去…可那堂下埋了火药,您还没等到跟前,堂中就炸了。” 赵与歌似乎已经猜到了结果,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追问:“那她…人呢?” “人…没了,堂里堂前的人都烧没了。” 陈直话完便叹了一气。 探水小心地看向赵与歌,就见他木在了那里,如同一块被风雨刮头的枯木。 那…自己看到的那个人,就是小九。 怪不得赵承延说他在上元夜看到自己跟一个小太监吃糖人,原来那些他以为的梦皆不是梦,全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他喜欢那个小九。 屋里人正噤若寒蝉,席元疾步到了殿内。 第六十九章 来还刀是吗 “王爷,这是在几处驿站打听到的消息。还有,乌吉苏的队伍再续五日便可抵京。” 赵与歌无力地接过书信,默不作声地抬手打发了众人。 席元愣神看了看陈直退到了殿外。 他回望着殿中不解道:“王爷这是怎么了?这乌吉苏之事后,乌库王紧而薨了,如今乌吉苏继位处决了乌已,又奉旨进京面圣,王爷不是着急拉拢他吗?怎么接到打探消息的书信,一点都没着急?” 陈直被升高的日头晃得双目张不开,微眯着眼睛道:“小九的事情,王爷都知道了。” 席元眉头一抬。 “怪不得……倒也是,有那么一张相似的脸天天在眼前,我们不说,他早晚也会记起来的。其实有时我在想,小九若是活着,这血仇横亘在他们中间,也是孽缘,折腾到最后小九也不一定会有好结果。” “是呀,谁让小九偏偏是细作,她若是个普通姑娘该多好。你看王爷对赋妃,又搭秋千又点宅子的。” “那宅子……是王爷让点的?” 跟上来的探水并到陈直一旁无奈道:“陈将军,不是说了此事秘而不宣吗?” 陈直憨憨一笑,转头跟席元道:“裴兄,此事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三人淡淡笑了笑,可转眼又同时空望着远处长叹了一气。 …… “岑怡。” 鸿儒馆前,苏赋赋看见前面走的赵岑怡,喊着她奔了上去,“我的刀拿来了吧?” 赵岑怡面露尬色,喃喃道:“我哥说,那刀,搬家弄丢了。” 前两日赵承延搬出了皇宫,挪到了附近不处的綦王府她是知道的,一想这搬家倒是也是容易弄丢东西,便信以为真点了点头,“那丢了就算了。” 赵岑怡见她不问了,可算松了一口气。 其实从昨日开始她也搬进了綦王府。 今早她跑去赵承延的寝殿找他,那把罕宝刀明明就摆在他书房中,他愣是不还。 “哥,我都看见那刀了,那不就摆在那儿,你不还是何意?” 赵承延展臂左右挡住她,道:“你就告诉她我搬家弄丢便是。” 赵岑怡疑惑地再上下打量过他,有些怨气的一甩袖子,“哥,你明知道赋赋姐姐是为了你才嫁的端王,你却在见第一面时就跟她说你要娶楚晴儿。好了,人家如今要跟你断个利落,你倒成了缩头乌龟。那你有本事别逞一时口舌之快呀!” “我那么做也是为了她好。如今他跟了端王,若是心里再挂着我,那端王能好好对她吗?我就是要让她觉得我坏透了才成。如此,她才能安安稳稳地好好过她的日子。” 赵承延那日晕倒醒来之后,他便想了很多。 他突然明白了苏赋赋着急嫁给赵与歌的原因。 他们已经退了亲,父皇定不会再多为难苏家,赋赋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如此着急嫁人。 如果非要一个着急嫁人的理由,那就是她要救自己。 她需要赵与歌的帮助。 而他这次的事情,他也仔细顺过,只要三哥不插手,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可他若插手,怕是会引火上身。 他不怪他不救自己,毕竟这是一桩早就被设计好的谋反重罪。 弄不好,他也只会跟着一同深陷泥潭。 但是他狠他,恨他娶了他的心上人,恨得厉害。 他也生苏赋赋的气,气她为何要救他这么一个无权的皇子,气她为何要嫁给他最喜欢的哥哥,他气到发抖。而更恨更气的是,他遇事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才逼得自己的心上人用委身于他人的办法来救他。 那几日他差点儿就疯了。 待他回了皇宫,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不争不抢的赵承延了。 他明明白白的知道,他身为皇子,生在帝王之家,想安然度日靠的只有重权在握。 无权之人,无论是这皇宫还是何处,都只能任人欺凌。 更不用谈去保护自己的家人和自己的心上人。 正当他有这个想法之时,赵拓来看他,跟他推心置腹的聊了许久,大意便是他十分信任他,想让他辅佐自己上位,并许诺了他事成后的诸多好处。 赵承延当即应下,要说争皇位,此时他断是来不及了。而且,说到底他不忍对他的哥哥们下手。他要的,只不过是身居高位,遇事不会像之前那般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 赵鹤鸣也成全了他,让他进了御史台,为御史台中丞。 在赏赐府邸之时,他主动要了这处离鸿儒馆不远的宅子,就为了能每日路过这门前,时不时看上苏赋赋一眼。 …… “哥,你明知道赋赋姐姐心里只有你,跟三哥没有情意,你还让她在那火坑里待一辈子。还说什么为了她好?你真的为了她好,你就不要嫌弃她已是人妇,你去跟三哥争,去抢,把她再娶回来。你指望别人对他好,你放心吗?你娶回来日日对她好才是真的。” 赵岑怡气呼呼地说完就甩袖子走了。 赵承延就怔在了那里。 谷余动了动唇角,轻声道:“王爷,小的觉得岑怡公主的话有几分道理。虽说这坏别人的姻缘不光彩,可这苏姑娘的事情不同,她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为了您嫁过去的。这日日看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过日子,那心里头得多难受?这一辈如此的长,这端王一眨眼府上都三位了,这时日再久一些,对苏姑娘便更是冷淡,秋风纨扇,如何熬呀?” 赵承延簇起眉间。 他竟然未想到这些。 虽然他恨赵与歌,但他知道他一定会对赋赋好的,他不会为难她。 可他倒是没有想,苏赋赋心里如何? 倏忽间,他觉得自己好个混蛋。 一晃一天过去。 鸿儒馆下学的学子们纷纷侧目看着身旁横着走的一排人,他们个个衣冠不整,要么脸上要么脖子上,手上,如同被猫挠了一样,刮了一道道的血印子。 有学子在一旁道:“这千仞班跟磨尔班的因为抢箭靶在骑射课上打起来了。本来咱们这里的骑射课都是去国子监,这可好……那场上男男女女厮打成一团,那国子监监生的课自然也上不了。裴馆监都要疯了,现在还在国子监里给人家赔不是呢!” 几人听到议论他们的事儿,个个厉目瞅了过去。 钱烨紧挨着苏赋赋,道:“苏小爷,你也真是守规矩的。若是你肯使武功,那些人通通不是你的对手。” 被抓的头发垂下了一缕的苏赋赋不屑道:“没办法,武功不是瞎用的。跟他们用,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苏半梦她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只是头发被抓了一下,就没之声。 陈蓁蓁就不同了,一人对付了三个姑娘,跟苏赋赋一样,脖子脸上都被她们的指甲划了,这会儿只觉得脸上疼的发痒。 道:“也不看看千仞班的人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赵岑怡跟在一旁抚抚刘海,“可不是嘛,还想欺负我们,想得美。” 一行人说着话出了鸿儒馆,却见银灰袍子的赵承延如石人般端身立在前面。 苏赋赋下意识地歪头看向别处,却被他迎面堵住了。 陈蓁蓁想跟着搀和,还有苏半梦…却都被赵岑怡拽着走了,钱烨愣神跟他招呼了一声也快步走了。 苏赋赋没好气道:“来还刀是吧?给我吧!” 说着就伸出了手。 第七十章 赵与歌发怒 赵承延默默按下她的手,柔声道:“你随我去个地方,我有话跟你说。” 苏赋赋白了他一眼,“你看我很闲吗?没空。” 说完扭头就走,这么多人看着赵承延也不能拉她拽她,就默默地跟在一旁道:“就一会儿,赋赋,就一会儿。” “您现在是綦王,我现在是赋妃。请不要喊的这么亲近,省的让人误会。” “赋赋,我是来跟你认错的……你听我跟你好好解释,好不好?” 可苏赋赋并不打算给他机会,到了端王府的马车跟前敛步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您请回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赶车小太监看在眼里,懵懵地跟他恭敬施礼问好。 没了办法的赵承延一咬牙,抢了小太监手里的马鞭道:“借我一用。” 说完就长鞭一扬,驾车而去。 赵岑怡三人纷纷懵色张大了嘴巴。 “你哥,这是疯了?” “最近一直发疯,今日尤其的厉害。” 唯独苏半梦瞪目妒意满眼,本来苏赋赋嫁给端王不是正妻她倒很是满意,而且想着因为她跟赵承延的关系,那端王不会对她多好。可没想到,娘亲说那端王对她比府上那两位都上心。 她便宽慰自己,那端王为了苏家的军权,虚情假意而已。 可今日又瞧见了这么一出,她简直要气死了。 …… “吁——” 赵承延驾着马车就来到了洛河旁。 待他停下马车,苏赋赋气呼呼跳下来道:“几日不见,你本事不小,还学会抢马车了?” “岂止是抢马车,抢人我也会。” 说着,丢了马鞭,就拉着她到了岸旁一艘华美的大船上。 上面有小侍女人正在摆弄着果碟,茶水,赵承延带着苏赋赋进来便抬手打发了她们。 他拉着苏赋赋到了矮桌前,目色顿时软的不像话了。 “坐下喝口茶,我跟你慢慢说。” 苏赋赋沉了一气,坐了下来,一口就灌了一盏茶。 不过她目中并不看他,只看向那扇糊着金箔纸的格子门。 赵承延轻手轻脚地坐到她身旁,看着她脸上的伤痕,笑道:“我看你们个个发丝凌乱,脸面带伤,看来这次是群架?” 苏赋赋不吭声。 “脸上都被划破了,疼吧?” “你有事儿就快些说,我还要回去做功课呢!” 苏赋赋语气依旧倔强。 赵承延不在意,只盯着她凌乱的束发琢磨了琢磨,还是忍不住抬手给她解了。一时她长长的青丝带着淡香散了下来,华顺地垂在了身下的地板上。 不等苏赋赋诧异他为何解她的束发,他就已经轻手给她顺起了头发。 并慢声道:“那日我跟你说了些混账话,我知错了。你是为了我才嫁的端王,我也都知道。我会等你,一直等。除了你……我赵承延此生谁都不娶。” 船舱的窗户向外对开,河风阵阵,吹动着苏赋赋耳旁的长发清爽而舒适。她知道,那个心里只有她的赵承延总算回来了。 她欣喜着默默垂目勾起了手指。 好一会儿,才带着醋意道:“可你不是说要娶那个楚晴儿吗?这么才几日就厌弃了?你那日可是对她温柔的很。” 赵承延对苏赋赋没有任何想隐瞒的。 给她束好了发,便在她身后接着道:“她是北都护府都护的长女,为了他家府上的军权,我本来是打算娶她,所以那日只是在尽力讨好她而已。” 苏赋赋听着嗖就转过了身。 “那你娶呀!干嘛不娶?青梅竹马又能助你一臂之力,多好呀!” 气话说完她就想起身,被赵承延按住了。 抓着她的手急道:“若不是在那牢中的几日让我看透无权皇子的悲凉,我也不会起争权夺利之心。我想娶她无非就是要借她家的势,这也只是众多权谋中的一策罢了。但现在不同了,我要等你,那计策便不用了,我再寻其他的法子。” 他目中隐着伤。 苏赋赋看的出来。 无计可施、任人宰割的滋味足以吞噬一个人。 她看着他心里就心疼了起来,心疼他经历了这些,心疼他终究也要走上那条同室操戈,争权夺利的路。 倒是不知赵承延更心疼她。 但如今却又要拿捏着分寸跟她说。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赵承延就从身后的抽匣中拿出簪子给她。 还埋怨道:“那日寺庙里你可是回答的痛快,还道恭喜,你倒是看不出我心里难受吗?看不出我那是装的吗?竟然一点都没迟疑,就回了话。还有这定情信物,还的更快。你可知道我看着这簪子哭了多久?” “谁让你想娶别人的,哭死你。” 说着苏赋赋就将簪子抢了过来抚了抚好生放回了书箱里。 赵承延看她吃起醋来凶巴巴的样子可爱的厉害,心里沉郁好久的烦闷好像一下子都没了。湿帕过手,他拿起糕点递到她嘴巴里道:“明日我就要去御史台,怕是要忙碌一阵子。今日,能不能跟我一起用过晚膳再回?” 苏赋赋迅速在脑子里扒拉跟赵与歌签下的规矩。 未告于夫君,私自在王府外私会男子罚五十贯。未与夫君同行,日入后晚归罚没一百贯。 两项并罚就是一百五十贯。 如今看来这个端王可真是狠。 算了,罚就罚吧! 她现在就想跟赵承延待在一起。 便甜笑着点了点头。 赵承延其实对她跟赵与歌有很多话要问,可他又怕自己醋意太大,催促太紧会吓到她,两人便只如从前一般吃饭,说话,又跟她一起做完了功课,才赶着马车送她回了端王府。 端王殿中晚膳早都凉透了。 赵与歌一箸未动,就望着殿外。 他回府听探水说赵承延抢了马车带走了苏赋赋,心里便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可他没想到苏赋赋竟然迟迟不归,他坐在矮桌前等了足足两个多时辰,怒火燃到极致之时,她回来了。 可她进门看了他一眼,就心虚地扭头跑去了寝室,赵与歌一时间想的就更多了。起身满脸怒色就追了过去,寝室外的麦芽和韭萂慌退到一旁就见他推开门后“嘭”的一声又将门半摔着合上了。 第七十一章 他会吃人吧 苏赋赋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回身就见赵与歌目中燃起一团怒火,步到跟前质问道:“你眼里是看不到我吗?我在那里等了你那么久,你都不过去问上一句就走?” “我……我见了赵承延,还晚归。我认罚,我算过了一百五十贯。” 苏赋赋如实说来后慌放下书箱,赶紧去开柜子,拿出几只钱匣放到桌上。 可没想到赵与歌抓起一个就狠狠摔在了地上,重重的钱匣落在地板上登时出砸出一个深坑,里面的一串被摔断了线的铜钱“哗啦啦…”撒的满地都是。 苏赋赋被他突然发狂的举动吓到了,就看着他大气不敢喘。 赵与歌一发怒,眼睛都红了。 咬着牙气道:“他说要娶别人,你就回来哭。他如今变卦,只哄你一两句,你便又春心荡漾了,是不是?” 苏赋赋完全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恼怒。 她后退了一步,眨巴眨巴眼睛道:“钱…你要觉得不够,你就再多扣些。可你生气是为何?啊…他…他抢马车,这是他不对。我代他给王爷赔礼…” 若没有小九的事情,赵与歌断不会如此失控,他本来今日心里就难受的厉害,整个人游魂般捱了一日。未想到赵承延又杀了个回马枪,他便受不住了。他已经失去了小九,他怕再失去她。 “他做错的事,凭什么你来认错?凭什么?” 赵与歌一通怒吼过转身就开门走了。 门外的小侍女小太监们被吓得脸上都发了青,个个头压的低低的,仿若要钻进尘埃里才安全。 阿施在门外也听了个清楚,蹙眉看了一眼拂袖而去的赵与歌,赶紧进屋合了门步前来。一眼看到苏赋赋脸上的细痕,顿时急色道:“大小姐,王爷这是伤到你了?” “没有,今日打了场群架。” “奥…吓死小的了,不是王爷伤的就好……”阿施放了心,边低身去捡地上的散落的通宝边道:“地上这都砸出坑来了。” 待两人将屋里收拾好了,门外探水带着方御医来了,说是王爷吩咐的。 方御医看过伤口,放了一瓷瓶药膏,又叮嘱过几句便退下了。 心里挂念着赵与歌的探水一旁凑上来,劝道:“赋妃,今日王爷遇了件极其不开心的事情,这才脾气大了些。可王爷身子不好,赋妃是知道的。他这晚膳也半点没用,小的怕他身子吃不住。方才小的擅自让下面的人又去做了些,就想着劳烦赋妃一会儿送过去。” 苏赋赋不想去。 他那么凶,太吓人了,比李小荔发脾气还吓人。 便喃喃着道:“探水,还是你去吧!” 探水一怂道:“小的怕。” “我也怕。方才你们是没看见他盯着我的时候,那眼珠都要瞪出来了,就好像他会吃人一样。” 阿施方才跟探水杵在殿中,就觉得赵与歌不太对劲儿,相互看了一眼,但谁也不敢吱声。只能看着他不吃不喝的干巴巴坐在那儿,目中望着殿外。 她不懂那五皇子到底是何意? 那日还跟大小姐冷着脸,这怎么今日就抢人了? 可他此举惹到了端王,到头来受难为的还是大小姐。 只是这里不比苏国公府,若是让大小姐如此躲着,怕是那端王只会气的更厉害。遂就给她抹着药膏,劝道:“大小姐,看在王爷给您搭了个秋千的份儿上,您就勉为其难的去一趟吧!想来,王爷现在也该消气了,不会再为难大小姐的。” 苏赋赋闻言徐徐叹了一气。 心想着他那动不动就晕过去的身子骨,说不准真的会扛不住。 抹完药膏,等晚膳准备好了,三人就提着食盒去了书行殿。 进了门,就见窗前的茶桌上,张楚然正端着汤水递上,清翩见苏赋赋又来了,冷冷淡淡地行礼问了好。 苏赋赋口唇几乎不动的跟探水道:“然儿姐姐来送汤水了,我们要不然就直接回去吧!” 探水却突然将食盒递到了苏赋赋手里,然后快走了几步到了桌前道:“王爷,赋妃来给您送晚膳了。” 赵与歌头不抬一下,也不说话,就安心喝着张楚然熬的汤。 苏赋赋到了跟前,跟张楚然尬色笑了笑,才有勇气转目看向赵与歌。 “王爷,晚膳。” 她小小翼翼说着,将食盒放到了桌上。 因为担心赵与歌发脾气将食盒也摔了,便往旁边闪了闪。 殿中一下子无人说话了,四下沉寂。 苏赋赋心道,反正我来送过了,吃不吃我可管不得,便想告辞。 这嘴巴刚张开,就听赵与歌阴阳怪气道:“往桌子上一放就行了?” 苏赋赋一愣,看探水一旁唇语道:“摆上。” 这么机灵的苏赋赋都被赵与歌吓得脑瓜不灵了。 回过神赶紧快手打开来,给他摆弄到跟前,极其恭敬道:“那王爷您慢用,我退下了。” 说完扭头就想溜,又被他喊住了。 “我何时应了让你退下?回来。” 开溜失败的苏赋赋只得咬着唇角又转身到了他跟前。 张楚然就是听清翩说了这事,一来担心赵与歌不吃不喝,而来想着帮着圆圆场,便做了汤水送来。眼下看出苏赋赋无措的厉害,一旁柔声劝道:“王爷,这事情也不是赋妃愿意的,您别生她的气。” 说完看着苏赋赋脸上关切道:“你这小脸是怎么了?” “今日那磨尔班的人欺负我们千仞班的同学,抢他们的箭靶,我就带头冲了上去……然儿姐姐你别看我的脸如此,对方班里人的脸上比我们花的厉害多了。” 张楚然捏帕浅笑了笑,道:“赶紧让方御医瞧瞧,莫要落了疤痕。” 苏赋赋回她,“已经瞧过了,方才还涂了药,凉凉的。” 赵与歌一瞧两人说的乐呵没人搭理他了,便轻咳了两声,道:“茶水。” 众人愣色看向他,探水觉得他是吩咐苏赋赋,苏赋赋以为他是吩咐探水。 赵与歌只好沉了一气道:“赋妃,茶水。” “奥…”苏赋赋这才快上前给他添上。 待他喝了盏茶,便看向张楚然语气极其温柔道:“楚然做的这汤水真是好喝,劳你费心。这时辰也不早了,你便快些回去歇着吧!” 清翩收起汤碗,不悦的瞥了一眼苏赋赋随张楚然出了殿。 第七十二章 跟你说起她 走了几步,她便丧气道:“主儿,王爷对您确实温柔,可清翩总觉得,他跟赋妃在一起才是他本来的样子,该生气便生气,这多好?他跟您从来就没点别的表情,就像个假人一样,连说的话也是,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这赋妃来了这些日子,王爷跟她说的话能抵了跟您一年的。” “赋妃性子多讨人喜欢。我都喜欢跟她在一起,更何况王爷?她洒脱的,就好似是天上的鸟儿,无拘无束。而且她笑起来多甜?她是被宠大的姑娘,不像是我…要小心翼翼的活着。但她又不同于那些被捧在手心里的娇小姐,她对人真诚,热情,光这一点,就是我如何也做不到的。” 清翩可没觉得她又这么好。 只道:“就昨日她主动让您坐了秋千您就如此高兴?就如此偏向她?” 张楚然却目色又染了几分闲愁,道:“我是心疼她。” “那主儿您可多余了,你看看她,王府里有王爷,外面有綦王,她可是春风得意,也不怕别人传闲话。” “今日之事那是五皇子抢的马车,你又不是不知?再说,男女之情就是如此,尤其是他们两人本就是一对儿,马上都要拜堂的感情,怎会一下子就切得那么干净?像是从未认识过?” 她说着看过一眼漫天的繁星,温柔道:“总要需要一些时间去慢慢淡忘。” … 待她们走了,赵与歌慢条斯理地吃起了晚膳。 慢到他都把苏赋赋给熬困了。 时不时的打一个哈欠,揉揉眼睛,再左顾右盼。 “一个姑娘家的脸折腾成如此,你倒真不怕留了疤。” 见他说话如常了,坐在他对面的苏赋赋心里也松快了许多。 因为有困意,所以说话有些慢,瓮声瓮气地道:“不怕,他们手下有数,都是同窗,不会过分的。” 吃了得三刻,他终于吃饱了。 又喝了口茶,道:“陪我到街上走会儿,消消食。”说着起了身,扫过探水和阿施,“你们回去歇着吧,我们就在府外走走,片刻就回。” 苏赋赋脑瓜里倒是想起来更有趣的事儿,起身道:“不如跟我回府陪小桃红玩儿吧!” “好。” 赵与歌只是想找个机会将方才的事情说开,去哪儿自然都无妨,就爽声应下,两人便回了隔壁。 到了府前,慕贺问过好后就看向他们身后,苏赋赋一眼看穿,道:“你找阿施?她回去歇着了。” 慕贺这才敛神憨憨应了声。 见他如此,本要走开的苏赋赋眼珠一转,道:“对了,慕府将,你帮我找阿施过来吧!让她回院子给我拿两件披风,这两日我觉得冷了,那边府上还没有预备。” 慕贺赶紧喜色应下。 两人回身往里去,赵与歌主动接过小厮的府灯,两人并肩而行。 “慕贺喜欢阿施?” “现在看来……应该是相互喜欢。” 两人说话间,就见茸儿和竹儿拿着鱼灯走了过来,那鱼身华彩且缤纷,在夜色里尤为好看。 春半靠前来道:“王爷,大小姐。你们回了?我这陪小小姐和小少爷玩儿鱼灯呢,今日课上先生亲手教他们做的。” 茸儿和竹儿愣愣地看着赵与歌,然后齐齐道:“王爷好。” 说完就到了苏赋赋身旁给她看他们的鱼灯。 苏赋赋接过一个,欢喜地摆了两下,夸赞道:“我都不会做鱼灯,你们小小年纪却有如此好的手艺,可比姑姑厉害多了。” “那明日我让探水备好材料,我教你。” 一旁的赵与歌猝不及防地说了一句,引的苏赋赋侧目一脸纳闷。 茸儿和竹儿也跟着虎头虎脑的看向他,迟迟道:“那你还会做什么?” “还会做风筝,你们要不要学?” “学。” “那明晚都来端王府,我教你们。” 苏赋赋头次见他哄小孩,语气很是温和,说着还主动抚了抚他们的头。 待他们三人走远,四下安静下来后,赵与歌垂目看着身前府灯里的盈盈烛光,徐徐开了口。 “我今日吓到你了吧?” “嗯。不过也怪我,我确实没按规矩来。不然,你也不会发脾气的。” “那他……抢了你去,跟你说了什么?” 一说这事苏赋赋羞了,捂着发烫的脸颊揉捏了好一会儿,道:“他说会一直等我,除了我…他此生谁都不娶。” 赵与歌闻言手间一时掐紧了灯柄,好像只有如此,才能给被揉碎的心止止疼。 苏赋赋看他不说话了,便以为他误会了什么,赶紧解释道:“王爷你别多想,我与你的契亲之事我一字未提。赵承延只是因为心痴,才要等我的。” 赵与歌顿了片刻,才目中黯然道:“我知道。” 晚风同时吹拂过两人,却因为心境不同,而各有滋味。 苏赋赋的晚风像是一颗切开的酸甜橘子,橘香浓郁,甚是可口。 而赵与歌的,更似是裹着冰刀的凌厉北风。 让他想起了那场大雪,那个徐徐倒下的身影。 脚下并不远的路,异常的漫长,直到进入马院,步到小桃红跟前他才在苏赋赋的唤声里收敛了思绪。 “打个招呼吧!这是六岁的小桃红,是位小姑娘。” 苏赋赋抚着它的额间,跟他热忱说着。 赵与歌凑前在并不明亮的烛灯下看着小桃红,淡淡道:“我们是第三次见面了。” “你记错了,是两次。” “第一次,是你一身红衣跑马之时,就在这并蒂街上。” “啊,搬家之前的那一次…可那不是宵禁以后吗?这么守规矩的王爷怎么那个时辰还在外面?” 他垂目想起那日是他纳张楚然的日子。 他梦魇醒后出了府,遇见了她。 如今一想,倒是明白为何那日他的心口莫名的“咯噔”了一下。 应是他的心误以为是那骑马而来的是他喜欢的小九。 他沉寂了片刻,突然想告诉她关于小九的事情,他便开口说了。 “我有位老友,他这两日知道了一桩让他很是痛快的事情。” 苏赋赋听他话语间有些悲凉,便停了手里抚马的动作,扶着阑干一双干净透彻的眸子看着他,在等他说下去。 第七十三章 两兄弟吵架 赵与歌心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慢声道:“他与我一样,头上受过伤,忘记了一些事情。他梦里经常看到一位跟他现在心上人容貌身姿一模一样的姑娘。他以为只是做梦而已……可前几日他才从周围人口中得知,那个梦里的姑娘曾经真实的活在这世上,是一个他在意的人。只是……他因为职责的不得已,杀了那姑娘的家人,而这位姑娘也在那次的事情中意外离世。他听闻此事后,这两日心里极其低落,难过。还有更难的,是他现在的心上人,她心里装着别的男子。他怕,最后她也会离他而去。” 苏赋赋听懂了。 只是面生难色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姑娘已经走了,恩恩怨怨…是下辈子的事情了。而他现在的心上人,有缘自会留。若无缘,怕…又有何用?” 赵与歌愣了愣。 他本乱七八糟的心,被她三言两句后拨乱反正。 顿时舒坦了许多。 就听她接着说道:“我娘亲常说,多行善事有福报。如果他心里实在难受的捱不住,那就让他以那姑娘的名义去帮助这世上的苦人,为那姑娘积福,让她下辈子过得顺顺当当,莫要再遇上这辈子的痛心事。” 赵与歌一句一字都听到了心里。 他仅存的那丝郁郁难解也被她的这番话给冲刷干净了。 她就是如此。 总是会在他最难捱的时候帮他挺过去。 像是他走在黑暗里的光,有她在,他好安心。 “你说的对,行善事,多行善事。积福,为那姑娘积福。” 他反复念着,转头盯着在摸马鼻子的苏赋赋,心道,就算让他去求赵承延,他也不能让她离开自己。 …… 怕是兄弟连心。 第二日一早赵承延就让谷余来递话了,说晚时邀他去洛河船上一叙。 他临出门前便交代苏赋赋,让她下学后先带两个小家伙玩一会儿,他稍晚些回。 下值后出了大理寺,他便直奔洛河。 下了马车就见赵承延也是一身紫色官袍,在岸边候着他。 赵与歌听闻他为赵拓做事,倒也没有十分意外。毕竟夺妻之恨,放在谁身上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过去的。 如今再见面,自然也已不再似从前那般亲近。 “三哥来了。” 赵承延淡淡问了声,赵与歌平静地应了声,随他入了船舱。 刚坐下来,赵承延便给他添茶道:“昨日的事情,我冲动了。以茶代酒,我给三哥赔个不是。” 赵与歌即便对昨日的事情咬牙切齿,也不会在他跟前表露出来,只端起茶,喝了。 落盏间,赵承延又道:“我能平安无事,是三哥的功劳,我会记在心里,日后定会报答。但是…我也猜出赋赋嫁给你定是我了救我。所以今日我邀三哥来此,我是想求三哥…将赋赋还给我,成全我们。” 赵与歌眉头一攒。 怎么这话让他给说了? 他瞥了他一眼,道:“那我就求你不要再纠缠她,就让她跟我踏实地过日子。” 赵承延从未听过赵与歌口中说过求字,他真是愣住了,缓了片刻急切道:“三哥,那是我差点就拜天地的娘子。再说你府上的张孺人,宓妃都是天仙的模样,你怎么非要跟我争赋赋呢?” 她是自己的软肋,赵与歌当然不会告于旁人。 便淡淡道:“我当然是因为苏家,如今你为赵拓做事,这其中的关系你自然心如明镜。” “哈…” 赵承延却无奈笑了一声。 他转目看着赵与歌,很是瞧不起他的样子道:“你敢喜欢她,却不敢承认?你早就喜欢她了,马毬场上,你心里为的并不全是云旎,你更多的是怕赋赋吃亏。我在宫里照顾娘亲,不能出宫的那几日,你趁机教她功课,作画无非都是因为你喜欢她想接近她。你明知道她是我的心上人,你却还是动了心。如今你又明知道她心里只有我,还霸占着她。”说着他激动的顿了顿质问道:“你还是我的三哥吗?还是那个我自小最喜欢的三哥吗?” 说着说着赵承延眼眶都红了。 赵与歌无言以对。 他确实不该对苏赋赋动心。 “你要怪……就怪你们缘分浅薄,怪不到我身上。” “没事,三哥你不放手,赋赋可以去求皇上,你不放也得放。” 赵与歌看着有些气急的赵承延淡定道:“她不会去的。” 赵承延听他此言甚有底气,琢磨片刻腾的起身道:“你是不是拿了她什么把柄?不然她不可能那么听你的话留在你身边。”说着唇角因为生气都微颤了起来,他再咬咬牙关,道:“我告诉你,往后你不准碰她。你若敢欺负她,我豁出命去也会杀了你。” 赵与歌怎会被他吓到? 缓缓起身,肃色道:“我们是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夫妻。我碰不碰她,还轮不到你来干涉。倒是你…抢我府上的马车抢走我的妃子,就仗着她心里还对你有些情意,你就为所欲为。我倒是要告诫你,你若敢对她动什么歪心思,我也不会饶了你。” 两兄弟吵了一个多时辰后不欢而散。 …… “王爷回来了。” 回到端王殿,先迎上来的是张楚然,赵与歌淡淡笑了笑,看着里面矮案旁玩儿的茸儿竹儿走了过去。 “你们等着急了吧?” “王爷好。” 两个小家伙儿依次恭敬问好。 苏赋赋正在埋头做功课,抬头匆匆看了一眼赵与歌,道:“你可算回来了,我今日功课特别多,好在然儿姐姐帮忙哄着他们。”说着跟他们道:“茸儿竹儿,跟楚然姨娘和王爷去做风筝吧!姑姑要奋笔疾书,顾不得你们。” 张楚然便靠前来牵着左右牵着他们到了殿上的矮桌去了。 赵与歌当然想跟苏赋赋一同的,可见她实在无暇,只好随了他们过去。 清翩这才在心里暗道了句,赋妃今日好歹还算有些眼力劲儿。 阿施看过一眼去了后面的几人,便回过头继续给苏赋赋起着风,只是她人有些心不在焉。 第七十四章 让开假夫君 昨晚她奔出端王府就见慕贺在门前。 “是大小姐有什么事吗?” “嗯,大小姐让你回府给她找两件披风。走,我带你回去。” 自上次苏赋赋将她塞给慕贺,她就磕磕绊绊地随便找了些借口,总之横竖不能承认她对他有心思。毕竟人家慕贺是有心上人的,若说了那她成了什么人? 可没想到两人聊着聊着,慕贺说起他的心上人在外地成了亲。 阿施便哏都没打一下,当即就说她倾慕于他。 只是话出口后把慕贺吓怔了。 他说自己之前有心上人,所以对她一直视为朋友般,从未想过其他的关系。眼下,他无法答复。 阿施也并没有急于让他答复。 而阿施因为来了苏国公府跟慕贺见面的次数少了许多,可这件事她还一直挂在心上。虽然不提,但她在等他的回应。 两人回了苏国公府府,慕贺提着府灯小心引着路,语气直直地道:“上次的事情,我今日也该给阿施姑娘一个答复了。” 阿施听他很是严肃的样子,便自己猜了一气。 然后快语道:“慕府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其实当时说喜欢你,回去后我便后悔了。一个姑娘家,倾慕之情脱口而出,委实太不矜持。往后我会收起心思,你也别放在心上,我先行告辞。” 阿施觉得与其听他说出拒绝之词,不如自行了断来得痛快。 她说完就想快步走开。 慕贺慌忙将府灯挡在她身前,拦她道:“阿施姑娘,你自己说的话你要负责的。我都跟家里人提过跟你的事情了,你现在后悔怎行?” 阿施敛步看着他。 “你不是来回绝我的?” “我何曾说过那种话?我是来应你的。还有,我何时上门提亲合适?” “提亲?我们…我们还没有好好相处,提什么亲?万一相处几日看你不顺眼,我也不能嫁你。” 慕贺更是不解了,很是严肃道:“阿施姑娘,长辈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辈子过得也是恩恩爱爱。如今你我互有好感,我就应该赶快迎你入门。你放心,我娶了你便会一心一意,进了慕家,你便每日跟我娘亲,还有姐姐妹妹们好好相处。家中都有下人,用不着你做活儿,你就养好了身子给我生几个儿女就好。” 慕贺可真是直愣愣。 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 阿施方才的喜悦顿时成了一地的鸡零狗碎。 她赶紧道:“慕府将,我们的事情改日再说,我先去给大小姐拿披风。” 她撂下这么一句后就赶紧撒腿跑了。 等到夜里,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焦灼。 她是一心的喜欢他,但就是喜欢他这个人,还从未多想过别的。 如今一思,自己爹娘都是辛苦做活的农户,他家呢,听闻虽算不得大户人家,可也是小有富庶,她定是高攀的。倒是不知这慕贺如何跟家里人讲的,门不当户不对,他家里人怎么就应了呢? “总算写完了。” 阿施正想着,苏赋赋在一旁伸了个懒腰道了一句。 阿施赶紧放了扇子跟她一同收书,身后茸儿竹儿也拿着刚做好的风筝吆喝着奔了过来给她看。 “茸儿竹儿好个聪慧,做的如此精巧。这上面的画,是楚然姨娘画的吧?” 张楚然跟过来微微颔首道:“嗯,我丹青不算拿手,莫要见笑。” 苏赋赋起身甜笑道:“然儿姐姐真是谦虚,都说不拿手,可样样都是拔尖儿的。等哪一日有机会也让我看看然儿姐姐的舞艺,定是惊为天人。” “再过两日,王爷说北胡的新王进京觐见,王爷让我备了一支舞送给他,以示欢迎。” “真的?”说着她压低了声音道:“可我一个平妃,他够呛能带我过去。” 赵与歌过来都听见了,不咸不淡地道:“宓妃和你,还有张孺人到时一同过去参宴。” 一晃两日后。 天阴阴的清晨,苏赋赋却醒的奇早无比。 赵与歌看她坐起身,再看看外面的天色,道:“时辰还早,再睡会儿。” 苏赋赋虽是半坐着,但闭着眼睛,身子也晃晃悠悠的,勉强张了张嘴巴道:“今日可以见到赵承延,我要早起好好打扮一番。” 赵与歌听到这个名字就上火。 斜了她一眼,道:“以后不要再提他,免得被外人听到又要说三道四。” 苏赋赋揉揉眼睛,看向赵与歌,“也是,那我给他起个代称,就叫……”她顿了好久后徐徐说了三字:“司合字。” 赵与歌当然明白这名字的寓意,气的冷哼了一声,也坐起了身。 “我如何也是跟你日日躺在一起的夫君,你是不是该多多少少顾忌一下我?如此明目张胆的爱慕别的男子,成何体统?” 苏赋赋懒得跟他争执,瞥他一眼,道:“假夫君,劳烦让让。” 赵与歌真是太好哄了,听她喊了声假夫君,就高兴的掀起帷帐起了身。 门外小侍女们听到他们起了身想进来伺候,被赵与歌挡住了。 转头看着在衣柜那儿选衣裳的苏赋赋,挑了挑眉头,到跟前主动道:“我最清楚五弟的喜好,我帮你选。” 苏赋赋还没回应,就愣是被他挤到了一旁,眼看着这个平日在人前威风凛凛的王爷此刻在姑娘家的衣柜里翻来翻去,最后拿出一身苏赋赋最是不喜爱的衣裳递给她,满脸喜色道:“五弟说过,他最喜欢沉稳的女子,这紫色暗花的最好。” 苏赋赋半信半疑地接过来。 眼珠在衣裳上来回打量着道:“虽说这是宫里尚方局所制的蝶仙裙,用的是南贡纱,手艺自是精巧,可这藕紫色…是不是也太过沉稳了?” 赵与歌见她信了三分,就继续忽悠道:“最重要的是五弟喜欢。还有这步摇,他最喜欢金色,就挑金色,忌长,一定要短。” 说着她又到苏赋赋的妆台前给她选了两只金钗,一只步摇,苏赋赋蹙着眉头守在一旁看着,总觉得这些放在头上实在太老气,可她还是信了赵与歌的话。 见她都应了,赵与歌心里乐的哼起了小曲,美滋滋地就去浴身了。 第七十五章 他暗捶心肝 “大小姐,这宫里的衣裳就是华美,这小巧的金镶玉压襟也实在好看,适合今日的宴会。” “嗯。没想到这王爷倒是很会挑衣裳。” 屋里阿施给苏赋赋整理着新衣,说话间赵与歌就回了。 苏赋赋闻声转身看他,眸子里笑眯眯地。 赵与歌却看着她愣了神。 这衣裳…明明是个老气横秋的颜色,怎么穿在她身上竟如此端庄好看?是他挑的那件吗?他凑前再细看了一眼,暗纹为蝶,过于华丽的压襟,没错,是那件。还有这发饰也都是他挑的那几样,一样未落的插在凌云髻上。 他处心积虑的想让她丑上一回,谁想适得其反,反而让她有了女子娴静的韵味。 赵与歌一时悔的暗捶心肝。 苏赋赋看他目中疑惑,又不吱声,便垂目打量起自己道:“怎么?不好看吗?” 赵与歌闻言望着她略施粉黛后的娇美面容晃了晃神,磕磕绊绊道:“本王…帮…帮你挑的,自然错不了。” “嗯……阿施也说好看。” 他看了她好久。 一直上了马车还在偷瞄。 半个时辰后众人进了宫。 太昌殿前早早候着的赵拓和赵承延看着过来的一行人,赵拓感叹道:“那日去喝他们喜酒的时候我就跟做梦一般,明明该喝的是你跟赋赋的,怎么到头来让他得了便宜?” 赵拓说这话还真没有煽风点火的意思。 虽然他也急于让赵承延将苏赋赋抢回来,可他知道,这事儿不用他催,赵承延自己也会着急。 赵承延看着越走越近的苏赋赋,淡淡道:“如今丞相为首的几位已经吵嚷着要择选太子,就今日这位北胡王,我们无论如何也得抢下才是。” “放心,我已经跟延音坊的人安排好了,今日一定让那边好看。其他的,就看五弟寻的那几位佳人了。” 两人说话间,他们到了眼前。 早早闪到赵与歌和许云宓身后的苏赋赋偷偷地看着赵承延甜甜一笑,而赵承延跟赵与歌客气了几句后,便默默停住了步子等着她。 待苏赋赋一走到他身旁,他就将袖下藏的锦盒塞了上去。 “什么?” “给你挑了只镯子。” 两人只顾悄悄话,没想赵与歌早就看出赵承延的意图,跟赵拓说着话就敛住了步子,没看路的苏赋赋险些撞上他。 一群心知肚明之人见怪不怪的四下无言。 实在尴尬就转目看看正往右偏殿去的官员。 赵与歌并未说话,只拉着苏赋赋进了殿中。 苏赋赋直往外拽,可他那手劲儿好大,扣着腕子死死的。 赵承延在身后看着就想冲上去,被赵拓挡住了。 苏赋赋被赵与歌拽到矮桌前坐下,可他还是不松手,急的她蹙眉轻声道:“你抓着我作何?松开。” 赵与歌却就当听不到,就紧紧抓着,任凭苏赋赋两手去推,他也不松。 苏赋赋委屈巴巴地看了眼对面的赵承延,再瞅一眼满脸肃色的赵与歌,气哼一声后不再折腾了。 宫女们奉上茶水,带着气意的赵与歌压着心火,淡定地左手端起了茶盏,可苏赋赋和赵承延却装不了,喝了茶就将琉璃茶盏“嘭嘭”的落了下去。 赵拓呷了口茶,眼中淡淡扫过赵与歌那抓着苏赋赋的手。 他真的只是为了苏家的军权? 正一心琢磨着,殿外小太监来请众人去正殿前。 一行人过去,苏赋赋还不等跟爹爹打个招呼,赵鹤鸣和苏曼字就来了。 几位皇子带朝中大臣们行礼问好,一旁躬身的苏赋赋就见堂姑苏曼字的眼神看了过来,她抬头跟她甜笑了笑,堂姑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庄,与她和风般浅笑,颔首。 待转过身,苏曼字那脸上的笑意微收。 如今苏家军权被一分为二她怎会甘心?等这两日拿下这好女色,喜舞姬的乌已之后,她便要专心为苏赋赋谋划一场和离,让她早日回到她该在的位置上。 再过片刻,远处抵京觐见的乌吉苏身着北胡盛装带着一行人逶迤到前。 乌吉苏的官话说的虽慢,但倒是都通,他带着华衣彩装的来人们高喊着万疆,恭敬地奉上飘逸的内库哈达、北胡的珠宝玉器,就与赵鹤鸣寒暄着进了太昌殿。 正殿的落座论资排辈。 三位皇子并坐,而苏赋赋和许云宓为妃,只能坐到赵与歌身后的矮案上。 苏赋赋倒是最喜欢这种被包围似的座位,殿中近百号人,没人会在意她,她便就安心地……悄悄拿出了赵承延给她的锦盒。 里面是一只纤细的白玉镯子,光泽温润,丝毫没有粗重之感。 苏赋赋的性子来说,她并不喜玉镯,因为戴上就得规矩小心,生怕磕了碰了。家中宫里赏赐的不少,娘亲给她之时都被她推了。就连出嫁娘亲送的那对贵重的和田玉镯,也只是被闲置在匣子里。 可怎么赵承延送的他就如此喜欢呢? 苏赋赋小心翼翼地戴上,大小正合适。 她喜欢地摩挲着,抬头看向赵承延的背影,没想到他竟也看了过来,苏赋赋只装作端茶的样子,捏着茶盏抬起了戴着玉镯的手。 两人对视间赵承延唇语道:“好看。” 赵与歌闭眼都能猜出两人偷偷摸摸的在干嘛,但他眼下无暇顾及。他只一心看着对面的正跟殿上的父皇举盏对饮的乌吉苏,琢磨着这粗狂的北胡人定是逃不过他要献上的那抹柔情。 花屏后的袅袅乐声与殿中觥筹交错的酒樽缠绵悱恻。 殿侧几位身姿妖娆的舞姬拖着逶迤花裙如仙醉般步行到殿中。 乌吉苏转目看去,眼中的色意一时就被勾了起来。 赵拓盯着他痴汉的模样,敛袖起身道:“父皇,为表对北胡新王的热忱相迎之心,儿臣特意为北胡新王编排了一曲春生诵,敬祝北胡与中原共享永世太平。” 闻言,乌吉苏看向赵拓,他与这些皇子们早已在之前岁末进贡的宴席上见过几回。他知道赵拓与自己相同,都是嫡长子。而他身旁的那位,就如同上月还跟自己争夺皇位的弟弟一样,为庶出。 眼下朝中的局势,他这枚棋子,两人自然要好好争抢一番。 他爽朗地笑了笑,端起酒樽敬了赵拓,便转目看向了殿中身段如水,眼中个个带着钩子的舞姬。 赵承延对他寻得这几位绝色信心十足,个个天生媚骨,足以让那位好色之人,心驰神往,越看越发沉迷。尤其是她们身染花香拂袖而过,那微露的白皙侧颈入目之时,那乌吉苏的手都躁动了起来。 第七十六章 相互间争夺 “二皇子的心意本王实在喜欢。” 乌吉苏看的不亦乐乎,本就是粗犷之人,便直言叫好了起来。 赵与歌随后起身,淡定从容道:“父皇,儿臣与二哥的心思相同,也备了一曲,献给北胡新王。” 说话间众人就见殿中一身红衣八尺水袖的美人款步而来,红面纱上的金片随着她的走动而熠熠生光,额间一簇火焰花钿,燃到她高耸的仙女髻上,就仿若放落凡尘的火神一般。 众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她的身上,屏后乐声一起,众人就听出了,这是《唤平曲》。 一首以筚篥为前奏后期琵琶为主的曲子,曲意从战后的硝烟到繁盛,是前朝乐师为歌诵蜀朝太平盛世所谱。 只是殿中美人刚要起舞,乐声突的停了,殿中花屏后一阵凌乱嘈杂的动静。 片刻,屏后的延司坊的管事就急色步到殿中叩首道:“皇上,吹筚篥的乐师突晕了过去,臣马上去唤新乐师,还请殿中贵宾稍候。” 张楚然顿时站在殿中成了笑话。 出宫…再回宫这宴席都该结束了,赵鹤鸣干脆道:“可惜了这位美人的装扮,退下吧!” “皇上,我可以试试。” 赵与歌身后的苏赋赋蹭一下站起了身。 无巧不成书。 苏赋赋在军营中听到唤平曲后就吵着要学筚篥,而因这《唤平曲》中筚篥只有前面一小部分,她便就只学了这么一部分。 可这段虽然在这首曲子中十分重要而动听,但并不是一首全曲。 所以之前夜宴她抱到香球之时,她也无法献艺。 没想到她会的这一部分,今日竟然能派上用场。 不等赵鹤鸣吭声,苏赋赋就跟着那管事的去了屏后。 倒是不知赵与歌一听这个平日惯于捣蛋的她要吹筚篥后,整个人都惴惴不安起来。 就在堂中众人怯怯私语之时,一声辽阔乐声不宣入耳,他与众人一样,登时目中一亮。殿中的美人拖拽着水袖柔姿起舞,一颦一蹙,红袖飘展,仿佛是那惨败的城墙上屹立不倒的旌旗,又仿佛是将士们血染万里的忠魂。 殿中众人只觉汗毛竖起,一时不知道是这筚篥苍凉还是他们真的看见了那些视死如归的将士。 不过这种情绪很快被琵琶的欢快带回了眼前的盛世人间。 清脆的琶音,强劲的鼓声,张楚然踏着渐渐越来越快的节奏的水袖飞展,再飞展……那如一抹火焰的长袖掠过众人眼前,让人心潮澎湃。 乌吉苏盯着张楚然,心里打起了主意。 宴席散去之时,赵拓和赵与歌的邀宴,他自然应了后者。 … 回了端王府已是晚膳的功夫,苏赋赋在殿中嘴都没停怎还会饿,便先回了寝室里,见阿施跟进来,她便推说她要看书不知到几时,不用她伺候,将打发她回去歇着了。 待阿施合上门,苏赋赋就贼溜溜地从袖中拿出盒子,将方才在殿中不方便展开的书信摸了出来。 赵承延在信上说,他总是梦见她一次次地离开自己,他每次梦醒后心中都非常不安,送镯子就是想绑住她,不准她再离开自己。还说以后不能经常见面之时,就用书信来寄托相思。 正看着,门外传来了赵与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苏赋赋慌慌地将信藏在了袖下,一回身,赵与歌就进了屋。 看她负手在后,脸上神情紧张,赵与歌一眼就猜出她定是在看赵承延塞给她的东西。 合了门后道:“大大方方的看,不用藏掖。” 苏赋赋又信了他。 “你今日当着那些人的面拽我作何?我这手腕子都被你抓疼了。” “谁让你在外人跟前不顾及我的脸面?我要不拉着拽着,你怕是干脆坐到赵承延身旁去了。” 苏赋赋切了一声,回身继续看信。 赵与歌踱步上前,假装开衣柜的样子在一旁一目十行,然后扒着衣柜门悠悠道:“想用一只镯子绑住你?异想天开了些。”“你还偷看?” 说着慌得苏赋赋赶紧用身子挡住。 赵与歌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柔软的缃黄寝袍,搭在腕间合了门。 转目看着她不屑道:“你以为本王是关心你们打情骂俏吗?我是怕你暗中通敌,将契亲之事说出去。” 苏赋赋蹙眉看着他。 这成亲之前,看他行事严谨,惜字如金,应是十分好相与的。 可成亲后才发现,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靠说话来噎死一个人。 苏赋赋不再搭理他,好好叠起书信,摘下了腕子上的玉镯轻手放回了锦盒里。 赵与歌眼里默默看着,语气忽然软了几分道:“今日在宫里多亏有你。不然,张孺人和我都要难堪了。” 苏赋赋边摘着头上的几支步摇,边淡淡的“奥…”了一声。 待她发饰都卸了,一旁的赵与歌就如同小跟班一样随即吩咐小侍女们伺候她浴身。 殿外的月色明亮的像点了灯似的。 轻帐一放。 赵与歌就等不及侧过身,柔声道:“你既通晓韵律,为何庆王府夜宴之时却说不会奏曲?” 苏赋赋手下捏着滑溜溜的缎盖道:“我只会奏那一段,算不得通。” “原是如此,那……要不要我从延司坊中给你选位先生,正统的学习一番?” “我有曲艺先生的,是西塞军营司的唐洪。就今日这一段……可是他带着我脚踏西域大地,仰面广阔蓝天,足足练了两个月……这才让我吹起来有几分样子…今年临走时他还说,待我再回西塞,他便教我首新曲子。嗯……现在看来,明年春月应该就能回去。” 赵与歌一旁垂了垂眼眸。 “你是等着与五弟同去吧?” 苏赋赋眸色一喜,看向他道:“你怎么知道?那军营里有几个跟我很是亲近的人,唐洪就在其中。我们有言在先,以后我若有了心上人,就带回去跟他们拼酒。我还押赌了,赌我的心上人定能将他们喝趴下。” “别想那么远,世事无常,说不定哪一天你跟他的缘份就尽了。” “你乱说话,快呸呸呸……” “我不……” 第七十七章 流水已无情 翌日天起了涓涓细雨。 端王府为了迎接乌吉苏的到访清早便开始准备午膳,忙得热火朝天。 赵与歌遣探水到梨花殿递话,叮嘱张楚然好生打扮,一同迎接贵客。 这可把清翩高兴坏了,喜滋滋地给张楚然装扮着,拿着头饰挨个挑着道:“主儿,这王爷终于眼里有您了。只是主儿,您这肚子,得赶紧怀上才是。” “王爷他近一月都没碰过我,着急也无用。” “一月?不对呀主儿,前两日那不是来的梨花殿吗?” 张楚然细眉微颦,“人是来了,可就跟我相敬如宾的躺着,手都没挨到。” 清翩撅了撅嘴巴,道:“不碍事,这不是今儿都带您见贵客了吗?想必今晚就会让您侍寝。” 主仆说着话,凌云髻上别了两支珠花流苏,耳上单粒珠钉,又挑了一身蜜粉色的纱裙,清翩在一旁给她再顺了顺那一对白玉压襟,两人便撑伞出了门。 刚到端王殿前,殿中的小城就迎上来道:“王爷已经去府前迎新王了,奴才跟您此处候着。” 张楚然浅笑应了声,垂目再打量了打量衣衫,便转目看向了来路。 细雨星落在肉粉梨花的油纸伞上,顺着伞脊而下,四下水汽氤氲,朦朦胧胧间她看着赵与歌来了。他在水墨成画的油纸伞下,披着黑色暗纹的披风,穿着紫色的袍子,腰间左右坠着青玉。他脸上神情轻松中带着几分谨慎,比起她送父亲出征平定南王,在马车上远远初见他那日又稳重了一些。 “乌吉苏,这位就是那日献舞的姑娘。也是本王的妾室,张孺人。” 赵与歌步前来介绍。 张楚然伞下恭敬问了好,随他们进了殿中。 清翩随在身后合伞,却正好看见那乌吉苏的眼神在自家主儿的身上来回游走。 方才还困惑为何此宴那正妻许云宓不出面的清翩,突然猜到了什么。 她看着起身给两人添酒倒茶的张楚然,心里猛念道,千万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若是那样的话,这王爷真的就太可恨了。 殿中轻歌曼舞间,赵与歌跟乌已谈的都是北胡的趣事,与朝堂国事毫无干系。再谈着谈着,就谈到了美人。 乌吉苏落了酒樽开口道:“我是个粗犷的汉子,素来喜好美人,尤其是这如月清冷,又舞姿甚好的美人儿。”说着他目色深深地看了眼张楚然,转目跟赵与歌道:“不如,就让这位美人儿随我回府,给我好好舞上一曲。” 张楚然那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赶紧落了盏,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殿上的赵与歌淡淡地提着唇角,并无惊色地看向张楚然,道:“张孺人,北胡新王的话你可听见了?你意下如何?” 他的一句话就仿佛一柄箭矢,生生插在了她的心口上。 张楚然抬眸看他,眼中一时发了红。 她看着他淡然地神情顿时明白这一切都是他的计谋。 她一直以为他是喜欢自己的,现在看来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可以随时拱手于人的妾。 张楚然的心一时凉透了,唇角微微颤动着许久许久后,道:“妾身…都听王爷的。” 殿外的雨渐渐大了,天色也跟着渐渐暗了下来。 端王府前,那乌吉苏看她进了马车里,才放心地低声跟一旁的赵与歌道:“既然王爷如此痛快,那我也不啰嗦,我要了你的人,我自然就会站在你这边,在洛京的这几日,我一定会跟皇上多多举荐端王。” 赵与歌豁朗地抬了抬眉头,微微躬身道:“恭送新王。” 话完,他看向马车上微抬起了竹帘的张楚然,他冷冷地眸子眨都未眨,一直看着她放了竹帘,走了。 看着殿外的雨,秋景先叹了一气。 “主子,这王爷怎如此薄情?那张孺人如何也是他头一个纳进府里的,这说送人就送人了?” 许云宓边作画,边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断不是空穴来风的瞎话。只要能助他登上皇位,坐拥天下,区区一个女子,他会有什么舍不得?说来,这也是妾和妻的不同,妾在他们这些权贵的眼中就是玩物。可怜她不该为了王爷贬低自己的身份……如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吃亏的…自然是她。” 秋景到茶桌前煮茶。 取茶的功夫,道:“主子,她此去便不回了吗?” 许云宓转目看向身后的窗外,风刮在身上凉飕飕的。 她看着雨丝陷入沉寂,再未说话。 … 下了学的苏赋赋将下马车,阿施就急色匆匆的撑伞靠前来。 “大小姐,跟你说件事,你别太着急。” 被书箱压的身子发沉的苏赋赋点点头,“说吧!” “王爷把张孺人送给了那个北胡新王。” 幸是雨声有些大,苏赋赋两耳不明着蹙眉道:“送?送什么?” 阿施看着门前的侍卫也不好大声喊,只好借着油纸伞的遮挡凑到她耳边,字句清楚道:“那个北胡新王看上了张孺人,跟王爷讨,王爷就答应了,方才给带走了。” 苏赋赋混沌的脑袋里听明白了。 “然儿姐姐那一碗汤一碗汤的都喂了白眼狼。” 话完急道:“那人住哪儿你可知道?” 阿施一想,“陈将军肯定知道。” 两人便嗖嗖进了府,奔去了陈直在的“仓成”院子里。 入院进了堂,几个侍卫正一派闲适的喝茶聊天,看着冲进来的苏赋赋众人愣了神,听她急道:“陈将军吗?” 侍卫赶紧起身指指身后的隔断里,两人到前门都来不及敲一下门便冲了进去,刚从“合会府”回来的陈直,正脱着油衣,看着突然冲进来的两人身子下意识往后一闪。 “陈将军,那个什么北胡人他带着然儿姐姐去了什么地方?” 陈直一听她问这话的意思,就知道她要去抢人,他当然不能说。 便摆摆头,恭敬道:“赋妃,末将不知。” 苏赋赋不信,猜着他是不肯说,便两指抽了他的间,点在了他的脖间怒色道:“说,人去哪儿了?” 她此举可是吓坏了外面的人,赶紧推搡了两人奔去请赵与歌。 陈直明白,只要这次的事情成了以后,那太子之位就是王爷的了,他当然要紧牙关。 第七十八章 小爷苏赋赋 苏赋赋一看他誓死不言的样子收了剑就奔了外面。 正巧院子里回来一个小侍卫,她上前指着他就问,小侍卫懵懵间就什么都说了。 苏赋赋边往府外跑边吹起了口哨。 身后赶来的赵与歌看着她的身影大喊了几声,紧而听见了她唤马的哨音,心道坏了,赶紧打发探水快去牵马。 等他和追出来的陈直等人到了府前,就见苏赋赋已经持剑上马,乘雨而去。 阿施怕苏赋赋出事,赶紧跑到了苏国公府前,慕贺方才喊纳闷大小姐这是去何处?一回头就见阿施整个人湿漉漉的奔到了跟前。 “大小姐怕是要惹事了,你快带人去帮忙。” 慕贺便再多言一句,扭头就进了府。 这雨越发嚣张,在街上商户的屋檐下避雨的人就看着一个清秀的白衣少郎骑着一匹粉色骏马在大雨中疾驰而过,那马蹄下泥水飞溅,她手中的长剑随她迎着风雨,刚毅而嚣张。 “那边是?” 合会府前的洛京侍卫看着远处踏马而来的人疑惑起来。 等他们看清了来人的马,纷纷瞪大了眼睛,他们恰巧耳闻过苏国公府的千金有一匹汗血桃花马,只是谁也没见过,不确定着猜疑:“这就是传闻中的桃花马吗?” 他们看着握剑纵马到前的苏赋赋谁都说不出个整话。 还是苏赋赋下马到前,喊道:“开门。” 这合会府是朝廷为觐见的属国藩王等歇脚的府邸,除了北胡王带来的二百多人,里面还有几十位洛京侍卫。 他们要奉命护这北胡王周全,眼下看苏赋赋要来闹事,自然不能开。 但是谁也没敢拔剑,只道:“您是苏大小姐吧?这里不能进。” 谁想这侍卫刚说完,苏赋赋再没有一字废话,而是一个跃身就飞身了屋檐,翻进了府中。 这可急坏了门前的侍卫,开了门赶紧喊人。 大雨里听到动静的侍卫们纷纷持剑而来。 那北胡王的殿外侍卫闻声也带人赶来。 苏赋赋木扫过眼前的百人,怒目道:“洛京的侍卫都给我靠边站。不然伤了你们别怪我苏小爷的剑下无度。” 洛京的侍卫左看右看过,还真的相携退到了一旁。 北胡人的领头人说着他们听不懂的骂骂咧咧的说就带人冲了上来。 苏赋赋扬剑赤目就跟他们杀了起来,北胡人虽人高马大,武器敦实,可苏赋赋如蛇缠人的剑法,再大雨间极具优势。那些洛京侍卫就看着她每下一剑都有血水飞溅,但她点到为止,未伤要害。 合会府的府将跟苏家交好,听闻赶来,一瞧这局面,赶紧喊道:“愣着干嘛,还能让北胡人伤了自己人吗?给我上。” 结果这合会府里北胡人和洛京人就成了对手。 身后赶来的慕贺带着五十几人也搀和了进来。 待赵与歌和陈直待人赶到之时,只见刀光剑影,嗤哈漫耳。 一身血水的苏赋赋摆脱掉北胡人的纠缠,握着剑就到了乌吉苏的寝殿前。 她粗喘着气,看着殿外拦路的十几人,大喝一声道:“来呀!” 这嚣张的喊声顿时激怒了这群壮汉,他们提刀奔来,眼中仿佛要将苏赋赋捏碎成齑粉的狠劲儿砍了上来。 苏赋赋脚下一扬水花,一剑挥过撂倒三人,发了狠的苏赋赋即便被刀划破了后背也完全不觉身疼,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人欺辱然儿姐姐。 赶过来的赵与歌已经别无选择,只能护她,持剑跟北胡人动了手。 苏赋赋趁机冲到了殿中。 殿中那些北胡来的小婢女早就被殿外的场面吓得畏畏缩缩在了角落里。 她两步到了一个小婢女跟前,掐着她的下巴,厉色道:“人在哪儿?” 这小婢女才哆嗦着手臂指了指东边,道:“最后一间。” 苏赋赋疾奔到了门前就听屋里叫喊声跌跌不断,她急急一脚踹下,门“哐当”一声,有一页直接摔在了地上,入目乌吉苏拿着刀要去砍张楚然,清翩正在地上死死抱着他的腿哭喊。 苏赋赋一步跃起就朝他踹了上去,乌吉苏躲不开,被她一脚就给踹在了地上。 等他再翻身睁目,苏赋赋的长剑已经滴着血水指在了他眼前。 “听好了,小爷名叫苏赋赋,今日是我惹得事,我自己扛。” 说完她就拉着张楚然和清翩出了门。 张楚然抹着眼泪看着她满身的血水,又心疼又感激。走着走着,迎面就看见了入门的赵与歌和陈直。 苏赋赋侧目看一眼有些怯意的张楚然,将她护在身后轻声道:“别怕。” 赵与歌头次见苏赋赋眼中贮满杀意,他迎着步上前还未说出半字,那乌吉苏就提刀追了上来。 赵与歌和陈直上前就跟他交了手。 几招过后,赵与歌的剑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端王……你出尔反尔。” 赵与歌有苦说不出,只能跟变了脸的乌吉苏道:“人我带走,明日本王再登门道歉。” 松了剑几人冒雨出了门。 不等到大门前,行在雨中的张楚然身子一软。 苏赋赋和清翩险些扶不住,苏赋赋看着傻站着的赵与歌气道:“看什么,抱起来呀!” 回了梨花殿里,在等方御医的功夫,张楚然就醒了。 清翩给她喂了口温水,她便看着身子如同散了架子的苏赋赋柔声道:“你身子伤得厉害,先让方御医给你瞧。” 趴在桌子上的苏赋赋,立起身摆摆头,“我还能扛一会儿。” 说完就看着坐在对面的赵与歌,狠狠地瞅了他一眼。 片刻后方御医来了。 苏赋赋起身凑前去等信儿。 没想这方御医却起身一脸喜色地看向赵与歌,拱手贺喜道:“恭喜王爷,张孺人遇喜了。” 屋里人刚经过生死,眼下掉下这么一个大喜事儿,个个都懵了。 赵与歌心里突突着起身靠前来,眼中惊色地再问道:“遇喜?” “回王爷,已有月数了。” 张楚然脸上闪过一抹凄凉。 倒是清翩高兴,道:“主儿月信并不常来,而且也未见有身子乏累,便都没去深想。” 方御医在一旁再道:“这个人体质尽是不同,还有三月四月都未察觉的,也是常事。往后张孺人及身边伺候的都要加倍小心,莫要再淋雨,受凉。” 苏赋赋给他们道喜,赵与歌看着苏赋赋微微一笑,这将为人母的张楚然却迟迟地才挤出一丝笑意。 这天赵与歌留在了梨花殿。 第七十九章 埋在他怀里 回了端王殿。 苏赋赋浴身后阿施给她敷上药,她便到桌前做起了功课。 阿施将药搁回药匣子里,嘟囔着她,“大小姐,你伤成如此了,怎么还非要做功课,明日跟先生说一声迟交便是。” 烛光旁的苏赋赋边提笔行书,边抽空回她,“我是为明日小考做准备…再说我今日惹了事,明日下学后我得回府挨训。若是得个好名次,是不是还能少挨些说?” 阿施趴在药匣上看着一脸天真不知忧愁的苏赋赋叹了一气。 然后语气悠然道:“大小姐……您是不是…没打算跟端王过到底?” 苏赋赋不知她如何看出来的。 停了笔,看着她试探道:“你怎么这么说?” 阿施托起她圆溜溜地腮帮,“看出来的呀!您根本不在乎王爷喜不喜欢您,也不在乎他喜欢谁?这别的姑娘成亲后都在盼着生儿育女,您可好?整日在忙的不是打架就是替别人解围。”说着她眉间深了几分,小声道:“您是不是又跟五皇子好了?” 苏赋赋当然不认。 垂目摆摆头继续写着,道:“不要乱说,我跟他……就是嗯…哥们,亲戚。” “那…那信怎么回事?” “你也偷看我的信?” 阿施吓得愣神立起身,晃着双手否认道:“小的没偷看,我是看搁置首饰的柜子里有只未见过的锦盒,还露着一点书信的角儿,才问的。” 苏赋赋这才踏实了,“奥”了一声。 可她如此大的反应,定是有事儿,阿施就继续小声猜道:“是五皇子写的吧?那盒子是镯子吗还是别的什么首饰?是不是昨日进宫是他送的?” 阿施一连串炮仗似的问话,苏赋赋应付不了。 只摆摆头后就默不作声了。 第二日一早。 慕贺就来递话,说老爷夫人让大小姐回去用早膳。 收拾主仆刚出寝室门,就看见赵与歌回来了,他走上前道:“正好来找你用早膳。” 因昨日他欺负然儿姐姐的事情,苏赋赋对他的气儿还大着呢! 瞥了他一眼,冷冷淡淡道:“不了,我娘亲让我回去用。” 说完就带着阿施翩翩走了。 探水在一旁赶紧垂目躬身,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赵与歌沉了一气,想问问她伤势如何的话也都憋了回去,只自言自语道:“娘家离的近实在好。” 探水赶忙随声附和:“对,实在好,实在好。” … 惹了事的苏赋赋还是跟往常一样,进春和园前先在院外探头探脑了一番。 进堂就见爹爹穿着官服。 “爹,您这怎么还穿上官服了?今日要入宫?” 李小荔瞅了一眼鬼鬼祟祟的苏赋赋,打量着道:“听慕贺说你身上受了伤?伤哪了?” “皮肉伤而已,这睡了一觉,都好的七七八八了。” 倒是苏义邦怒目瞪着她。 苏赋赋厚着脸皮喝了口热汤,道:“爹,您这脸色可是不太好。” “嗯,我能好了才怪。闺女惹了事,我这当老子的替她去挨训。” “奥……也是,那如何也是个王,虽然地方不大,那我随您一同去。” 苏义邦气的翻了个白眼,“带你去添乱吗?”气说着继续道:“那端王送个妾室给那北胡新王,便是拉拢。你跟着搀和什么?还害得自己都受了伤。我看再如此下去你都能被破格擢升为老天爷了,整天管天管地没你不管的事。” 苏赋赋不服的看向李小荔,道:“娘亲,你就看爹爹怎么这么说我呀?” 李小荔跟着笑了一声,“你们爷俩吵吵与我何干?他惯出来的闺女,苦果子就得他自己尝。” “娘子,这闺女自从跟你的时间多,怎么如今她闹事,你就都推到我身上了?” 苏赋赋见矛盾加剧,恐受连累,赶紧抓了包子起身道:“爹娘,我今日小考,得早去背书,先走一步。” 撂下话就忙不迭溜了。 … 半天小考,下午最后一节将要下课之时助教送来了排名,苏赋赋再次稳居全班倒数第六。 钱烨在一旁幸灾乐祸道:“苏小爷,行呀,从倒数第二回到了第一次的成绩,大有进步。” 苏赋赋挂心的将别人的都看了一圈。 陈蓁蓁排名第二,钱烨第五,苏半梦第六,赵岑怡第八。 最后只好叹了一气,“好歹能倒数第七也成呀!说来都怪这骑射不参加小考,不然,匀匀分我好歹也能排个中等。” 正嘟囔着,赵岑怡在身后戳了戳她,递上了一折信。 苏赋赋会意,喜滋滋地接过来。 赵承延约她今日下学后船上见。 正看着,就听赵岑怡小声道:“方才课间的时候我哥才托人递来的。对了,偷偷告诉你,今天是我哥的生辰。今早我们说的是回宫跟娘亲同过,看来是改了主意,想跟你一起过。” 苏赋赋可慌了。 怎么不早说呢?这让她什么准备都没有,这下了学再去买礼物时辰也太晚了。 苏赋赋纠结了好一会儿,下了学还是直奔了洛河。 苏赋赋在马车上掀起竹帘探头看见了站在岸边的赵承延,待下马车之时他就凑前来迎了她。 不过他转目就打发了端王府的赶车小厮。 回身就跟她道:“今晚晚些回去。” 苏赋赋懵色地“奥”了一声跟他进了船舱,里面还是早已经布置好了各种吃食,都是她爱吃的。 “我听岑怡说你今日生辰,可我想着我若再去街上买礼物,怕是要很晚才过来。那生辰礼过几日我补给你。” 赵承延摆摆头,拉着她坐下道:“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是你这小姑娘,要什么生辰礼,你肯来陪我就是最好的。”说着语气带着几分埋怨道:“你这脸上的伤刚好,又去打架。” 苏赋赋可是个没心没肺的,咯咯一笑,“你也听说了?” “嗯,本来那乌吉苏被端王拉拢了,你如此一搅合,他转头来了我们这边。” “奥……我不管你们他们,我只是为了然儿姐姐。你可知…幸好我给抢了回来,然儿姐姐已有了身孕。” 赵承延微微诧异,道:“那他可要多谢你。” “我不用他谢,他为了跟你们争,连自己的女人都不管不顾的,我瞧不起他。” 说着苏赋赋就满脸不屑的扬起了下巴。 赵承延再往她身边凑了凑,道:“身上可有受伤?” 苏赋赋指指后背,轻飘飘地道:“就划了一道小口,已经上药了,无碍。” 赵承延盯着满脸傻气的她,什么都没说只将她环抱进了怀里,轻抚了抚她的后背。 苏赋赋也不知怎的,突然一时就觉得委屈了。 明明是自己的心上人,如今却要如此偷偷摸摸的,实在可笑。 她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那站在阳光下的味道,好安心。 第八十章 我的心上人 “你跟三哥之间……到底有何事瞒了我?怎么他会那么笃定,你现在不会跟他和离?” 他在这落满橘光的船舱中轻言软语的问着。 苏赋赋真的不想答,躲了好一会儿,直到赵承延抚摸过她的脸颊,她才慢吞吞地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像怎么说都是错的。” 赵承延听得出她话里的无可奈何,心疼的再抱紧了些,哄道:“我以后不再问了。” 今日没有功课要做,两人用过晚膳,就步到船头旁坐了下来。 天上的晚霞愈发暗红,四周的船上也纷纷点了灯,一个小点儿一个小点儿的,如同飞舞的萤火虫。 赵承延抓着她的手,两人晃着脚自由自在的看着对面苍翠绵延的山峰。 眼见四下慢慢暗下,苏赋赋看着远处渐渐不明的山峦,听赵承延唤了她一声。 她侧脸看他,就见自己在他眸中万千星河的中间,他浅笑着靠了过来。苏赋赋知道他想做什么,就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在自己软软的嘴巴上亲了一下。 她羞的垂下眸子,被他又抱进了怀里。 他心口跳的厉害,他还说:“苏赋赋,我好想你,就算如此抱着,我还是好想你。” 他将她抱的紧紧地,多时舍不得松开。 两人在船上,在彼此的怀里待到将近人定之时才回。 为了不被府上人瞧见,苏赋赋从巷子翻进了端王府,又到了端王殿寝室后开了窗子。 她身子刚跨到窗台上,原本漆黑的寝室里就跟见了鬼一样亮起了烛光。 再一看,赵与歌正坐在桌前看着他。 苏赋赋吓了一跳,口中囔囔道:“王爷,你怎么…没去陪…然儿姐姐?” 赵与歌阴沉着脸起身走向她。 “是呀,我要是在梨花殿多好,你如此晚归我也毫无察觉。” 苏赋赋听得出,他又想跟她吹胡子瞪眼,她马上胡诌道:“瞧我这记性,我突然想起来,今早我娘亲说,今晚让我回去…说我爹爹过几日就要回西塞了,让我这几日多回府溜达溜达,那我就先告辞。” 说着她抽腿就走。 不想被靠前的赵与歌探手一下揪住了衣领。 “做错了事还想溜?回来。” 苏赋赋挣了一下,可他抓的太紧了,卡着脖子再跑就断气了…只好往后退了退,悻悻然翻了回来。 进屋看着满脸正琢磨怎么收拾她的赵与歌,她瘪了瘪嘴角,心道反正被抓到了,爱怎样怎样吧,便放了书箱什么话都不说了。 但她倒是不知…… 就在一个时辰前。 赵与歌下值回端王殿,见苏赋赋未回,也没看见阿施,还以为她在苏国公府。而恰巧清翩又来说张楚然今日胃口不好,他便去了梨花殿跟她一同用了晚膳。 饭后喝茶之时,赵与歌就挂着苏赋赋,吃了两盏就想起身走。 正巧探水说席元有急事。 他便借此走了。 到了行云殿,席元却将探水堵在了门外。 等进了殿中赵与歌就见席元目中发绿地一直盯着他,盯的他脊背发凉。 直到他矮身坐下,席元还盯着他瞧,他才蹙眉道:“席元,何事?” 一身利落乌青袍子的席元头一次搓揉起了手心。 他真不知这事儿是该说还是该说…… 片刻后,他叉手礼恭敬道:“回禀王爷……您让我盯着五皇子,可今日盯着盯着…我就看见…了赋妃。” 赵与歌唇角缩了缩,心道原来没回娘家而是出去鬼混了。 沉声道:“嗯,接着说。” “这事儿说出来,您这日子…怕是不能过了。要不然……我还是别说了,我告辞吧!” 席元说了半截子话就想跑,赵与歌当然不答应,赶紧喊住他。 席元看了看身后的门,几步到了他身边,低声道:“我看见五皇子和赋妃…这样。” 他说着话,就用手比划了起来,先是两手一抱,再两指一碰。 赵与歌当然看的懂。 脸色一时沉了下来,咬着牙但是没有吱声。 席元见他没有任何冲动之色,想着是不是没看懂,再低声道:“王爷,他们俩人腻腻歪歪地又抱又亲…我当时挥剑上去给您砍了那五皇子的心都有了,可碍于职责在身,只能袖手旁观。” “嗯,知道了。” 赵与歌再咬了咬牙,打发了他。 席元出了殿门,心里琢磨王爷难道不信自己所言?突然身后“砰”的一声,探水身子一颤赶紧冲进了殿中。 席元微回了回头,见赵与歌将茶桌掀翻了,心里念着,对嘛,这才正常。 … 这会儿,赵与歌看着眼前自己无力掌控的苏赋赋,心都被她揉烂了。 可苏赋赋全然不知。 更不懂他看过来的眼神里不光是怒色,而是十分的喜欢。 他追在她身后道:“你如何也是成了亲的人,你能不能约束一下你的举动?你以为你今日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吗?” 苏赋赋拿出寝衣,索性道:“我只不过去见我的心上人,我没有做错。你为了你的太子位为了皇位我明白,但你能不能也替我和赵承延想想,让我们喘口气行不行?”说着转身边往门外去便冷淡道:“那银子你随便扣吧!我不想再因为这些事情跟你争吵。” 赵与歌真要被她生生气死。 待门一合,他转身到床榻上抓过她的枕头就丢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摔完还是气意不减就又把她的缎盖也摔了。 … 苏赋赋盥洗回来看着从方才就空荡荡的长廊,纳闷这宫殿里的人都哪里去了? 等到了寝室前,一看里面已经灭了灯。 苏赋赋心想赵与歌是不是被气走了? 进屋一瞧,他好好地躺在轻帐里。 她小心越过他躺了下来,可一躺就觉得自己的枕头不对劲儿,再凑近嗅了一下,跟他道:“你枕错枕头了。” 本来平躺的赵与歌不回话不说,还干脆背过了身去。 苏赋赋便再未纠缠,只愣愣地看着帐顶,心中沮丧。 她也不知为何。 可能因为她不能赵承延直言相告,而担心他胡思乱想。 又或是,她同他一样,即便抱在一起,还是会怕,会担心,会不安,会想念。 她想着想着就叹了一气。 紧接着,就听赵与歌自己嘀嘀咕咕了起来,“明目张胆的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半点没有姑娘家的矜持。” 苏赋赋听出他在说自己。 蹙眉道:“你莫不是派人跟了我吧?” 赵与歌冷哼一声,“当然,不然我如何知晓的如此清楚?” 没想苏赋赋一脚就踢在了他腿上,赵与歌差些就要跌下床,随即听见苏赋赋坐起身,青果般的声音里满是气意,跟他道:“你不要太过分。” 赵与歌回头瞥过她一眼,跟着坐起身,回她:“我过分还是你过分?他从御史台出来不过十几日你们就如此?这往下还有几个月呢,我当然要找人看着你,以防你做出更出格的事情,让我成了笑柄。” 他真有本事,总是能一本正经地堵的苏赋赋心服口服。 第八十一章 她要护着他 苏赋赋没了动静,扯着缎盖就蒙在了头上。 但赵与歌还有一箩筐的话跟她说,就离她近了许多,语气软的跟刚才仿佛不是同一个人,道:“身上的伤好些了吗?昨日多谢你,若不是你冲动去救人,本王怕是造孽了。” 苏赋赋对这事儿还真有话要说,扯了头上的缎盖道:“我身子没事,也不用你谢。但是我就不懂了,争皇位的办法那么多,你非要用这一招?铁石心肠。”说着她顿了一下,懒言道:“总之,你往后好好对然儿姐姐,莫要再伤她心了。” 说着话,寝室外面突然传来了急匆的脚步声。 赵与歌本打算今晚跟苏赋赋大吵一架,所以就让将人都打发去了殿外,怎么这个时候又? 他疑惑地坐起身,就听探水在门外急道:“王爷,宫里出事儿了。” 两人一个骨碌赶紧起了身。 赵与歌速速点了灯,探水进门步前道,“王爷,皇上召您进宫,来请的小太监说皇宫外几百人闹事,疯子一般遇人就伤,听说口中高喊着‘白烛教’,这宫里宫前都乱了。” “看来这白烛教这是卷土重来了。” 赵与歌浓目说着,就见苏赋赋给他取来了衣裳,垂目什么话都没说伺候他穿上,又给他加了件披风。赵与歌明白她是因没有侍女跟来伺候才动的手,可他还是觉得她体贴,拢了拢衣襟,轻声道:“安心歇着。” 话完扬着唇角跟她笑了笑,就带探水走了。 苏赋赋靠前合门,心里却愈发不安。 白烛教她听爹爹和娘亲提过,此教早在五年前创于江南,始者为的是一同诵经念佛为穷苦人驱除些苦痛,这本是好事来着,可惜未想这就有人打了歪主意,待此教成事两年后,别有用心之人就诬陷了那始者,将他赶出了白烛教,而这些人就继续打着佛家的旗号笼络穷苦人的心。时日一久,便怂恿穷苦人为其卖命,打着白烛教救助穷苦人的旗号去抢劫富庶人家。 最后怂恿者中饱私囊,而这些穷苦人明明过得猪狗不如,却口中念念有词,自觉救助了天下的穷苦人,功德无量,对于他们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一事浑然不知。 两年前朝廷派重兵围剿白烛教,用时三月平定。 可众人皆知,那一万多被放回家中的白烛教信徒,他们很难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他们的家人从耐心训诫到最后放弃,所以白烛教被人利用,卷土重来也是迟早之事。 只是没想到,此次,他们竟敢冲着皇宫来了。 太和殿中灯火通明。 朝中枢臣悉数入殿。 殿外时不时报上急奏,赵鹤鸣看着殿外目色深凝。 丞相许升旭先开口道:“皇上,白烛教的贼人,以屠城为要挟妄想成国,如此挑衅朝廷的荒诞行径,罪不可恕。依老臣之见,可假意和谈,趁其不备,重兵围剿。只是此次,莫不可放虎归山。” 那新上任的御史大人,群而不党的方成斯斯文文的拱手道:“皇上,远安,方宁,禹城,矛里,清溪这五城,百姓共计二十多万人口,一旦动兵,必然生灵涂炭。再言北胡乌国新王刚刚继任,北胡内部还余有二心,万一他们趁机发难,我们将陷内忧外患之局。依臣看,可真心和谈,就分一座城池给他们,待野兽归笼,我们再出兵一并剿灭。” 陈琨瑜面生怒色,道:“堂堂大蜀分一座城池给叛贼?那相当于给了他们一块御赐招牌。”说完,他恭敬面向赵鹤鸣道:“皇上,臣之意,不和谈直接开战,而且我们要摇旗呐喊,声势浩大的战。让这帮贼人知道,我朝将举天下之力铲除白烛教。” 赵鹤鸣看向那三位默不作声的皇子。 “你们如何想的?” 三人不等搭腔,门外大理寺来禀话,“皇上,这是刚审出的供词。” 高儒升赶紧上前接过奉上。 赵鹤鸣一目十行过沉声道:“他们在五城中各藏了几百担的炸药。” 众人一听炸药马上慌了,怪不得他们有胆子叫嚣屠城。 正蹙眉各自商议着,赵与歌大步靠前道:“父皇,前不久儿臣查阅的案件中,就有一处禹城山洞中私熬硝石的案子,这禹城山脉连连,而此地四通八达,连通各处。想必那些叛乱贼子就是从这里得了硝石后悄悄运往各处。此战若他们有源源不断的火药供给,我们的将士恐是难以招架,遂儿臣请命,带兵围剿禹城叛贼。” “儿臣一并请命平定叛乱。” 赵拓和赵承延靠前同呼。 赵鹤鸣看过三人沉思了片刻道:“兵部…我们有多少人可用?” 兵部尚书赶紧上前回话道:“回皇上,留京三万余,可调用禁军八万人。” 他话完,苏义邦沉不住气了,一旁道:“皇上,臣的苏家军带回来五千人,虽人数不多,但个个英勇,对付那些小贼可以一当百,皇上若是不撵我,老臣想帮皇上打完这一仗再回西塞。” 赵鹤鸣听他这个莽夫直言倒是心里安稳了许多。 不过他还是调侃道:“割鸡焉用牛刀?安心回你的西塞去。” 苏义邦只好大喇喇地应了声。 殿中一时再无声音,许久以后,赵鹤鸣才目中决断道:“这一次,必要将他们斩草除根。”说着转目看向赵与歌,“端王为主将,綦王为副将。禹城蛰伏逆贼两万人,朕也给你们两万人,加之禹城本地八千多的募兵。那远安就由大皇子赵拓领兵……” 五座城池分将领命,保百姓为先,不设俘虏,两月内必要平定。 赵与歌回到端王府已是寅时。 进门就见趴在桌上的苏赋赋动了下,她望了望身后的天色,推起身子瓮声道:“你回来了?事情如何了?我爹爹是不是也去了?” 赵与歌靠前看她,真想摸摸她这迷迷糊糊地脸颊。 他离她很近很近着道:“嗯,泰山大人还想请战,皇上不允,让他回西塞。我一会儿就出发,跟五弟去禹城,此去快则一月,慢则两月…” 苏赋赋一下便清醒了。 起身看着他道:“赵承延?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他哪里见过那场面?不行不行,你带我去,我要去护着他。” 赵与歌瞪着她,“谁不是从无到有?难道我生下来就会带兵杀敌吗?” “可你不同,你城府多深呀,怎会跟他一样?他少不更事的让人如何放心?王爷,你带我一个,我去了绝不添乱。我不光可以护着赵承延,我还可以上阵杀敌。” 赵与歌咬着牙沉了一气。 “上阵杀敌是我们男人的事情,轮不到你。你给我安安稳稳的待着别折腾,如今不知白烛教的乱贼有没有埋伏在洛京,你上学下学我会让府兵跟随,无事不准乱跑。” 第八十二章 大军已出发 苏赋赋才不会听他的,她一定要去的。 所以…… 一把扯起赵与歌的袖子,好生道:“王爷,我们好好商议行不行?你说我这功夫比你都好,我又是自小出入军营之人,我说不定还能帮到你们呢!就算退一万步,我好歹还能冲个人数,帮你们吓唬吓唬逆贼不是?” 赵与歌肯定不能应,就要扯衣袖,可她不松,蹙眉抓的紧紧地。 还道:“你不让我去,那我一定会想办法自己去。你说与其如此,你不如就当多了一个小卒,我给你们鞍前马后的搭把手多好。而且我穿男服的样子你也知道,完全就是个小公子。更别说穿上那甲胄再握上弓箭,谁也看不出我是姑娘家,我起誓,一定不会给你添乱的。” 赵与歌被她晃得头都有些发晕,无奈再抬眸看了看她。 “一定要去?” “嗯,求王爷成全。” 他目色再沉了片刻,点头道:“好……我带你去…”他应了,苏赋赋脸上刚露出半个笑脸,他接着道:“但是…我们约法三章…你应了我带你去。不应,你就留下。” 苏赋赋眼下什么都能答应的。 急色道:“不用念那些一二三四五六七了…我都应。” 赵与歌可是不信她,道:“你应的倒是痛快,我如何信你?” “拉钩…” 赵与歌一怔间,她已经勾住了他的小指,还笃定道:“王爷,只要你带我去,我都应。” 赵与歌恍惚间又看见了小九,慌乱的抽了回来呐呐道:“你最好是说到做到。” 两人说定,苏赋赋就出府回了苏国公府。 进了春和园就见堂中烛光盈盈,人影匆匆。 “爹,我来送送你。” 一身轻甲在身的苏义邦看着进门的苏赋赋呵呵道:“方才还跟你娘亲说,这以前回西塞我这心里总挂着你们。总担心这家里顶天立地的汉子不在,你们遇事心慌。如今好了,你嫁了这端王,我跟你哥不在,这家里有事儿他能给担起来。还有今日朝堂上,这小子头一个要带兵上阵,是个爷们。” 苏赋赋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李小荔跟梅姑整理好衣裳,提着包袱靠前来道:“明年回来你就该当外祖父了。” 苏赋赋真想告诉他们不要白日做梦。 奈何眼下身份不允许,只好垂目抠起了手指。 苏义邦看她在这里也无事,便道:“行了,回去吧!端王过会儿也该出发了,你过去送送。” 苏赋赋这才吭声道:“不用送,我跟他去。” 忙了一个时辰本要坐下歇会儿的李小荔听这话又站了起来,“你去作何?” 苏义邦回身‘啧’了她一声,挤眉弄眼道:“新婚燕尔。”说着看着苏赋赋道:“去吧去吧!” 苏赋赋赶紧摆手道:“没有,我就是跟去…帮帮忙。” 李小荔当然不放心,道:“那些叛贼可不是正统军,不论章法的,你不准去。” 苏义邦却推着苏赋赋往外走。 边走边跟李小荔道:“就因为没有章法,所以一攻便是散沙。再说了,有事儿她不会跑吗?”说着却又转头开始嘱咐道:“爹可不是让你去打仗,你就安稳在营帐里待着,他累了你就跟他说说体己话,端杯热茶,别给他添乱。” “爹,您闺女谁呀?世代功勋苏国公府的千金,西塞大都护的亲闺女苏赋赋呀,我去了那我肯定是去帮忙的,怎么可能给将士们添乱呢?” 父女俩说着话,李小荔跟梅姑跟在身后提着包袱随着去了府外。 方姀和茸儿竹儿也来送行,众人看着上了马的苏义邦再唠叨了几句,队伍便启程了。 苏赋赋为了躲避娘亲的絮叨趁机赶紧开溜回了端王府。 端王殿里许云宓和张楚然来送行,正在殿中跟赵与歌说着话。 苏赋赋跟他们点过头就回了寝室。 阿施正在寝室里看着她的轻甲护衣发呆,见她回了,就上前道:“大小姐,你跟着搀和这事儿做什么?那刀剑无眼的,也不是一天两天。那吃的用的,住的,都是艰苦。您去受这罪干什么?” 苏赋赋手下利索的拿起衣裳,道:“露宿风餐誓不辞,饮将鲜血代胭脂。我虽不是女将,但好歹也是将门之后,没那么矫情。来,快帮我穿好,别误了事儿。” 穿衣妥当,挂好配刀就出了门,众人在殿前等她。 见她变成了一个妥妥的小兵卒,还都愣了愣。 张楚然小心踱步靠前,柔声嘱咐道:“你功夫再好,也莫要在那里逞能,好好地回来。” 苏赋赋豁朗一笑。 就如早早地天色中的那一撇橙色霞光一般,充满了希望。 她转头跟在赵与歌和陈直一旁,回头跟她们挥了挥手,张楚然不禁心道,不愧是苏国公的嫡女,往那儿一站,就让人心里踏实。 城郊十里长亭里赵承延早早到了。 苏赋赋在马上远远地就看见了,探头探脑地看向他。 赵与歌眼神长长地斜了她一眼,苏赋赋余光瞧见了,只好鼓了鼓脸颊,抿着唇角收回了脑袋。 赵承延看着下马过来的赵与歌,跟他的偏将金吾军左将李成槐落了茶盏起了身。 “末将见过端王殿下。” 陈成槐步前恭敬行礼说着。 赵承延也起身道:“陈将军还未到,三哥坐下喝盏茶稍歇。” 苏赋赋在亭外的马下远远撅着嘴巴看着,赵与歌不准她过去。可是明明赵承延早晚都会知道自己来了的,为何不准自己大大方方告诉他?总之,这王爷有点怪怪的。 一刻后,张德合带兵来了。 苏赋赋看他下了马奔进了长亭中,几人寒暄了一番,再未落座,出了长亭后各自上了马,踏上了去禹城的十日征程。 鸡鸣时分,千军万马,旌旗遮日。 那赵承延的队伍在前蜿蜒而行,他们在后,想瞧上一眼是不可能了。 好在还有晚上,到时自己一定要跑到他跟前吓他一大跳。 苏赋赋美滋滋地想着想着就困了,她身子小小的,就趴在了热乎乎的马背上,耳边听着大军的脚步声,马儿摆尾挥打蝇虫的声音,一直到她觉得饿了,才懒懒地推起了身子。 一瞧,天都将暮了。 她懵色看向漫天晚霞下的陈直道:“陈将军,你们午膳怎么没喊我?” 陈直下巴朝身前的赵与歌抬了抬,“王爷说让你接着睡。” 前面的赵与歌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道:“饿了?马上就到营地了。” 第八十三章 目中绿油油 苏赋赋奥了一声,仰面看着头顶上这些绮丽多姿的霞光,一条一条,像是扎染的披帛,或长或短。她看够了,就听前面黑裳银甲的赵与歌下令安营,传令官的旗子依次挥起,队伍便徐徐停了,苏赋赋四下望了望,见前方右手边是一片一望无际长满没脚青草的开阔平地。 浅暮的夜空下,士卒们跟着各营官分头锄草,平地面,扎帷帐,拴马,到溪边架管取水,支锅,起炊。 苏赋赋想去帮忙,刚走两步,被赵与歌拽了回来。 “荒郊野外,乱跑什么?老实待着。” “我都睡了一路了,他们步行的多辛苦,我去帮帮忙。” 赵与歌在晚风中翘了下唇角,道:“一会儿你寻不到我们,满队伍里吆喝,就你这声音,一次听不出两次听不出,你喊多了,便都要疑心你了。” 苏赋赋歪头看他,“你当我傻?主将的四角攒尖的营帐,营地里只有你跟赵承延有,而且门前六展大旗,我会寻不到吗?” 赵与歌本就是诓她,没想被她问住了。 便又道:“那你去帮忙,别人问你如何称呼,你如何答?说你叫苏赋赋?” “哈……这个好办,我现想一个……”说着苏赋赋就点着手指,晃着身子想了起来,片刻后她满眼机灵地道:“王爷,从现在起,叫我小九。” 沉沉地暮色中赵与歌和陈直都听到了这个名字。 他们同时诧异地看向她。 然后看着她跑进了营地里,去帮人搭帷帐去了。 陈直也不敢吭声,只是握刀的手攒了攒。 赵与歌看着她在那里忙忙叨叨的身影,心里渐渐乱了起来,淡淡道了一句,“我也去帮忙。”就朝她走过去了。 苏赋赋对行军装备很是熟悉,很快就搭起了一个帷帐。 赵与歌走过来,拿了她手里的木锤,将她手里最后两个铜钉打进地中。 等他再起身,四下已经亮起了火堆,他的大帐里也亮起了烛光。 他将木锤交给身旁的士卒,带着苏赋赋踱步边往北走去,边低声道:“怎么会突然起了那么一个名字?” 苏赋赋掸着手上的尘土,随口道:“听说猫有九条命,我也想有九条命。一条留给我生我养我的人,其他的……肆意挥霍。” 赵与歌随着她的步子,道:“九条命…就依你这性子行事,九十条命都不够。” 两人说着话,苏赋赋就踮脚朝着左侧的那顶高大帷帐看了过去,那如灯笼般明亮的帷帐外,赵承延正与陈成槐说着话,她看见了他,脚尖也跟着往那边一转,赵与歌眼疾手快,扣着她的腕子就拽进了自己帷帐里。 “你拽我干嘛呀,我要去找赵承延。” “你与我拉钩说好的,什么都应。这第一件便是你什么都得听我的。” 苏赋赋身后拽出手,甩了两下不满道:“那你让我去见见他,见过他一面,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赵与歌正想怎么回她,账外专来伺候他的小卒们抱着被褥进了门,正恭敬问好的时候,苏赋赋趁机就溜了。 赵承延…赵承延… 苏赋赋喜滋滋地心里念叨着就一路小跑着朝他那边奔了过去。 赵承延帷帐里拾掇完各处的小卒们出来禀话,陈成槐便告辞回了,赵承延刚要转身入帐,就觉眼前一黑。 “赋赋?” 她的手一碰到自己之时,她身上的香气也随之而来,他一口喊出。 回头就见苏赋赋笑的跟个小糖人一样,咯咯道:“是不是吓你一跳?” 赵承延惊喜之余赶紧拉着他往一旁的暗处挪了挪。 “你怎么跟来了?” “我听端王说你跟他一同平乱,我就跟来了,我来护着你。” “我堂堂七尺男儿,我用一个姑娘家护什么?你明日赶紧回去。” 苏赋赋耍赖的贴在他身上,“不行,我要等着跟你一起平安无事的回。” 赵承延看看周围,拉着她往暗处再走了两步后就将她搂进了怀里,他的脸颊贴了贴她的脸蛋,轻声哄道:“听话,你如此跟去,我不放心。明日就回去,在洛京安心等我好不好?” 虽然赵承延的话温柔的将她都要化了,可苏赋赋决定的事,他也动摇不了。 她双手环过他的腰间,脸颊贴在他凉凉的银甲上,喃喃道:“赵承延,你别撵我。” 赵承延知道她的倔脾气,更是输给了她这软糯的语气。 他拿她没辙的掐了掐她的脸蛋,轻声道:“我还写了信托岑怡带给你,没想到你竟然跟只小兔子一样蹦到了眼前。” 两人情深意浓… 却不知跟出来的赵与歌心里翻江倒海。 他眼看着苏赋赋奔到了他身后,又眼看着赵承延拉着她去了暗处。 他便急躁的团团转,一回头,不知何时陈直已经在他身边了。 他显然已经看到了什么,望着他目中绿油油的,道:“王爷…这赋…小……”眼下陈直只觉得哪个名字都烫嘴,支支吾吾半天后,才道:“她歇哪儿?” 赵与歌盯着他,目中一阵不可思议。 陈直当下突觉自己实在是蠢了些,忙不迭躬身道:“末将明白。” 看他转身走了,赵与歌转身就咬牙迈着大步往他们那边去。 不想,刚踏出几步,就看见苏赋赋走回了光亮中,他赶紧调转步子,当做一切如常地回了帷帐里。 片刻后门帘一动。 进来的却不是苏赋赋,是张德合。 张楚然之事赵与歌是提前跟张德合知会过的。 他虽是心疼的要命,可他一个五品官儿,如何也不敢到赵与歌跟前说句重话。 再言,本来也是他们上赶着要入的端王府。 如何想,都是自己讨的这碗苦水。 不过万幸,有惊无险,张德合心里万分感激着素未蒙面的苏赋赋,更感恩老天让张楚然有了身孕。 如此,往后她便能安稳度日了。 而这次赵与歌出兵点将,要了他,这便是心里有张家。 虽不能抹平他心中的疙瘩,但是恨意倒也已经消散了。 他靠前来恭敬道:“王爷,末将过来闲聊两句。” 桌前端坐的赵与歌对他还是王爷对待大臣的模样,提了提唇角客气道:“好,张将军坐。” 第八十四章 捆成蚕宝宝 张德合刚步前坐下,账外陈直跟苏赋赋说着话就进来了。 两人看着张德合一怔。 不过陈直很快就道:“小九,你去收拾!我给王爷和张将军泡茶。” 说着他就将手里的包袱和被褥都塞给了苏赋赋。 苏赋赋知道张德合是谁,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乖乖地嗯了一声后就快步去了帐中的矮屏后。 张德合并未见过苏赋赋,自然也认不得她,只闷头跟赵与歌聊道:“王爷,明晚此时,禹城城中的逆贼就会知道我们大军出征平乱的消息,定会动手。末将……想今晚趁乱摸进他们把控的那片山脉中,去找他们熬制硝石的地方。不然,等我们大军到前,他们怕是会更加戒备。” 赵与歌边听着他的话,边递了茶给他。 那茶盏落桌间,就听赵与歌沉声慢道:“我本打算明晚探子带来消息后再行计划。不过,张将军所思更是妥当。就依你的意思,晚膳后你带人先行,这几日那右翼队伍就让陈将军代你暂领。” 三人喝了一盏茶后,外面的小卒们提来了晚膳。 张德合跟陈直便起身告退。 见他们走了,矮屏后饿的肚子咕噜咕噜的苏赋赋两步蹦到铜盆前洗过手,就赶紧到桌前开了食盒。 她眼睛水灵灵的看着正在擦手的赵与歌道:“这张将军的长相倒很是周正,但没看出何处跟然而姐姐相同,看来然儿姐姐应是随了娘亲。” 赵与歌靠前来给她盛了碗温水。 一旁端稳坐下,道:“真是小孩子,竟然还对这种事情有兴趣。” 苏赋赋放好菜肴,布好碟箸跟着坐下道:“王爷你跟皇上就颇像…就是所言的神似。我表哥…嗯…就比较像我堂姑了。” 赵与歌看着她小嘴巴吧嗒吧嗒的真是什么都敢说,忍不住催她道:“快吃饭。” 苏赋赋填饱了肚子,外面的小卒就来给赵与歌添洗澡水。 他们提着木桶一趟一趟地忙完,赵与歌就靠前去摆弄了那遮挡浴桶的画屏,片刻后,听他道:“去吧!” 苏赋赋步前鼓了鼓脸颊,道:“那你怎么办?” 赵与歌目光看向账外,“一会儿我去外面的浴帐里冲一……” 还不等他将下字说完,就见苏赋赋对他讪然一笑,扭头抱着衣裤如同一只小猫一样藏到了屏风后。 宽大的木桶里苏赋赋似鱼儿一般自在,潜了一会儿她才露出脑袋,探手从香木盒里取了麻团色的澡豆在手心里揉搓了两下,一时间这帷帐内就溢满了露水般的淡香。 只是那香气刚拂过长长的青丝,苏赋赋就觉有什么一晃而过。 因为帐内的烛光被屏风阻隔掉了一些,她只好将身子往前倾了倾,再朝那桶边看去。几息,一条探头探脑的小花蛇冒了出来,傻愣愣地看向她。 “小东西,还想吓我?” 苏赋赋挑着眉头将它掐在手里。 只是她如此娇俏的埋怨,赵与歌心猜着应是蜘蛛,飞蛾而已。 便目不离卷的问她:“什么小东西?” “奥,我捉到了一条小蛇。” 摸着桶边站起身的苏赋赋,语气毫无波澜。 只是赵与歌却被吓坏了,落了书卷疾步到了屏风前,垂目问她:“可有伤到你?” 苏赋赋抬手抓过衣架上的白衫裹在粉白的玲珑身子上,她因熏蒸而艳如红果儿的双颊面向屏风外那个颀长的身影,道:“我没事。” 说着便整理起衣裤,只是耳边这“咻咻…”的摩擦声是? 她蹙眉缓缓看向那音来之处。 “啊…” 一条两指粗的大蛇朝苏赋赋扑来,她本一转身就可躲开,可竟被衣架拦住了。 登时脚上刺痛。 “快丢了这小蛇。”赵与歌奔到她跟前,急喊着抓过她手里的小蛇快丢了出去。 果然,小蛇一丢,那紧咬着她脚踝不松手的大蛇瞬间消失在了帐子里。 苏赋赋没有要伤小蛇,却被小蛇的家人咬了,她委屈的刚要瘪嘴,就被一脸紧色的赵与歌抱去了床榻上。 “王爷…要不要小的进来伺候?” 门外闻声不对的守账小卒正好搭腔,赵与歌边挽着苏赋赋的裤脚边速速告知情况吩咐他们去请军中方士。 苏赋赋就仿佛刚才的蛇咬的不是她一样,还事不关己的一心竖着耳朵听。 只是再一转目,就见赵与歌从她的伤处吸了一口血。 她眉间一簇,心里忸怩着要抽腿,不过赵与歌抓的很紧,半寸未移。 足足吸了五六次,他才立直身子去漱口。 恰巧门外的军中方士胡柄中提着药箱灰袍大步而进来,“王爷,这蛇是何模样?” 赵与歌擦着嘴角引他来到床榻前道:“红黑身子,应是火赤蛇。” 胡柄中点头应着,随即蹙眉验伤,又探问苏赋赋可有不适,她只赶紧摆摆头。 他便放了脉枕,道:“那我给您把把脉。” 苏赋赋转目看向赵与歌,努了努嘴巴。 她清澈的眼眸里什么心思,他一眼就能看透。 赵与歌便直言不讳道:“胡方士,赋妃随我同行之事,还请您对此缄口莫言。” 方才两人并肩,赵与歌却先行一步拉过薄被给她遮了脚,胡炳中当下不用瞧面容也已猜出苏赋赋是位姑娘家。 只是如今听到她的身份,他这小小的六品官儿更是万万不敢怠慢,立马起身板板正正行礼问好后才敢继续摸脉。 床榻旁烛光盈盈。 胡炳中落手起身道:“回王爷,赋妃,看齿痕确实是火赤蛇,此蛇微毒,但也有个例,虽目前未侵六腑,却不可大意。微臣马上敷药,煮汤,只要夜里额间不烧,这事便就安稳了。” 待胡柄中退下。 赵与歌就默不作声地取来苏赋赋搭在木桶边的绡绫长巾,包住她身后挂着晶莹水珠的发尾,轻手攒了攒。苏赋赋惊色看他,口中还吐出一字,赵与歌就拽过自己的薄被围在了她身上,严严实实的,一时间将她捆成了个蚕宝宝。 “身子有没有不适?” 苏赋赋晃了晃脑袋。 本来她大言不惭地说,跟来不会给他添乱。如今可好,才第一日就出事不说,身份也没有藏住。看这情形,他等会儿一定会开口赶自己回去,不过她倒是也再没脸跟他拉拉扯扯了。 第八十五章 帕子上的梨 她藏在被子里的手暗暗勾在了一起,道:“我给你添麻烦了。” 苏赋赋软软的语气,就好似一记粉拳打在了他盖着银甲的心口上。 他盯着她这双水汪汪的眼睛,忍不住戏谑道:“不准你跟来,偏要跟来。行军打仗会遇到的糟心事岂是你待在那伺候周到的都护府里能想到的?” 苏赋赋自觉有愧,眼帘一垂,好个委屈。 他便不忍再逗她,就好生道:“不过,只要往后你何事都听我的,那今日之事,本王也就不放心上了。” 苏赋赋的大眼睛嗖的又看向他。 “你不赶我走?” “你什么都听我的,我便不赶。但若像今日…你溜出营帐去找五弟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我便真的就得送你回去了。” 苏赋赋已经跟赵承延见过面了,自然能答应。 她一时点头如捣蒜,再甜甜一笑,这事儿就算翻过了。 转目,她就探手抓过床铺旁矮架上的包袱,取出来一只奶白色的羊皮卷,解开绳结一摊,眼前都是做女红用的小挣子和绣剪的小物件,赵与歌又听她自顾自的说:“差些忘了,要赶快绣好了送给他。” 赵与歌一听便知,定是送给赵承延的。 他方才还平静如水的眼眸一时醋意翻腾,厉声道:“这里是军营,收起来。” 苏赋赋被他突然凶巴巴地口气吓了一跳,抬眸看他,很是无辜道:“这是我补给他的生辰礼,拖太久了不妥。而且你放心,我每日只在这个时辰做,不会被别人看到的。” 一腔火气的赵与歌可不想应。 他目生厉色唇角微启着刚要反驳,却又突然顿下了。 片刻后,他不露声色地淡淡道:“那好吧!”说着目中扫过她身前的几种花样道:“只是这些花花草草的样子实在一般。” 苏赋赋头次绣花,都是阿施给她准备的。 听他说一般,就懵在了那里。 倒是赵与歌主动展开了他的帕子递到了眼前,道:“你绣两颗梨子才好,不同与那些俗物。” 苏赋赋蹙眉拿在手中看了看,“竟是我最爱吃的水鹅梨…”只是有了上次送罕宝刀的事情后,她再送礼物便就谨慎了,疑惑问:“不过……绣梨好吗?” “一颗梨自然不好,但两颗就不同,相互依偎,寓意两人不离不弃。” “真的吗?” 苏赋赋又信了他,点头道:“那我就照你这个花样绣。” 两人有商有量地绣了一会儿,再喝过汤药便歇下了。 野外的夜色带着一种渗人的孤凉,围绕在这片营帐的四周。 床榻上的苏赋赋看着账外的微光,渐有困意袭来。 只是恐是方才被那蛇吓到了,她此刻对声音十分的敏锐,她清晰地听到赵与歌的衣衫擦过身下的缎褥,朝向了她。紧而又抓住了她塌落的被角,盖在了她微露的背上。 最后,他温热的掌心停在了她的额间。 几息功夫,他缓缓收回。 这一夜,他如此反复了四五次,苏赋赋皆都知晓,而且迷迷糊糊间竟生了一种想要跟他拜把子的冲动,可转念一想,他们本来就是兄妹,表的。 …… 翌日,账外传来了青铜号的声音。 苏赋赋困倦的睁开眼,屋里只点了一盏烛灯,光线极暗。 她打着哈欠先踢了被子,猛一下将伤腿扬到眼前,虽看不到纱布下的伤口如何,但打手摸了摸附近的皮肉,并未肿胀。 如此就算逃过一劫。 没了心事,她一个骨碌翻身坐起,就见门帘微动,定睛一瞧,赵与歌从黑咕隆咚的帐外回来了。 他看着呆头呆脑的苏赋赋,脚下快了两步到了床榻前。 苏赋赋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药匣。 他回身再点了一盏烛灯,便坐到榻边道:“给你换过药你再起身。” 苏赋赋不想再麻烦他,边推辞边就去够那药匣,不想赵与歌抬手按在匣上,有些严肃道:“往后什么都听我的。” 苏赋赋只好收回了手。 但她满心疑惑。 不明白赵与歌为何对她这般照顾? 昨天俯身给她吸蛇毒血,夜里又担心她发热,这会儿又给她换药…难道…他?在报恩? 不过想来也对,毕竟她保住的可是他的亲生骨肉。 而且还是他此生头一个孩子。 仔细想来,她这功劳还真的不算小。 帮她换药包扎好的赵与歌收拾完药匣,目中就见苏赋赋眼珠转来转去又不知在胡琢磨什么。他便起身道:“外面阴云密布,冷雨将至。你这脚又伤了,一会儿早膳定要趁热多吃一些,不然天气一冷,身子又不暖容易风寒。” 苏赋赋不当回事的奥了一声,便起了身。 这一天果真难熬。 天上这雨跟他们有仇一般,从出发开始下到晚上扎营停,一口气到底。 苏赋赋一路上心疼身后的士卒,所以到了营地,她一声没吭就窜去又帮着平整地面,又帮着捡柴火,直到天黑透了,赵与歌都没能找到她。 直到听见营中里某一处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后,他便猜出,人应该是在那里。 正待他想离帐过去之时,小卒领着探卒来了。 他赶紧命人去请来赵承延和李成槐还有陈直。 待人齐了,脸上满是土尘的探卒才叉手恭敬道:“回禀王爷,将军,禹城城里没有动静,双方还是各占两坊两城门,中间以天巷河为界。只不过那边的探子递话,说这白烛教的人颇有通蛊惑人心之术,短短一日就又蒙骗了近千人为其卖命。” 赵与歌浓目微微颔首。 “好,下去歇着吧!” 陈直起身安排了小卒跟去。 待他回了帐中,就听赵与歌声调很沉的地慢道:“还有八日…他们约能再招安万人。我们要加快进程,从明日起,动身的时辰从五更七刻提前为五更一刻。午膳从三刻减为一刻…如此可提前两日抵达禹城。”说着他再吩咐陈直:“往后六日,士卒膳食中的肉量均要加番,确保体力充沛。” 话完,赵承延接茬。 他们又商议出一计无中生有,混淆视听,让那些想入教之人望而却步的办法。等几人达成共识,连带队伍行进禹城的时间更改,一并书成信函交给了探卒。 众人准备散去,刚步出账外,却见东边一行人脚步杂乱的朝这边来了。 第八十六章 抓了杨扁扁 昏暗不明的月光下,赵与歌一眼就看见了领头的那个,全身泥巴的苏赋赋。 他肩头一沉,余光就案件赵承延已经两眼发直,还不等他撵他走,他竟不避嫌的早了两步到了苏赋赋跟前。 苏赋赋一见是他,那满是泥巴的小脸上顿时变的可怜兮兮的。 “你这是又打架了?” 她摆摆头,“我抓了个白烛教的小屁孩,为了不伤他,我跟他好言相劝了半天,没想他还诓我,说乖乖跟我回,竟然耍诈想跑,被我绊倒在了泥潭里,他竟还顺手将我也拽倒了。”说完,她就回头语气变厉害了许多道:“赶紧将他送到端王跟前。” 她身后的几个小卒便抓着一个十一二岁也是身着赤衫软甲的虎头小子去了赵与歌跟前。 他看过一眼来人,又转目朝苏赋赋肃声道:“小九,进账问话。” 苏赋赋本想跟赵承延腻歪一会儿,没得逞便只能哼气了一声。 回了帐中,苏赋赋就在众人前瞅着这个同样一身泥巴的虎头小子道:“就他,在水车旁转转悠悠…我打眼看他着装真是一点点的纰漏都没有,但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委实让人生疑。我便悄悄躲到了柳树后,然后就看到他往水车里放了什么东西,问他他也不说,只好请胡方士取水去验。” 说完她又狠啾啾的朝那小子厉害了厉害。 歇去软甲,一身黑色戎服的赵与歌踱了一步到了他跟前,目中淡淡的,声音更是觉不出冷暖来,道:“你们来了多少人?藏身何处?” 胖头小子不怕赵与歌,豆粒小眼瞪着他道:“恶人,我们的兄弟姐妹千千万万,无处不在。” 苏赋赋一听他还是这个鬼腔调,上前一巴掌就打在了他圆滚的后脑勺上,恨铁不成钢的道:“小小年纪,不去好好读书,也不去卖力挣钱,偏要在这里投毒害人。恶人?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才是那个恶人,臭小子。” “我没有投毒,那不过是让腹痛的泻药。” 虎头小子正在高声辩驳,门外胡炳中来了。 “回禀王爷,水中之物为白附子,此量可治人腹痛,穿肠烂肚后慢衰而亡。” “胡说,我们可不像你们这些人,我们白烛教的人不会害人。” 赵与歌如常地神色淡然,只转目盯着他继续问道:“若是照实回答我的话,本王便留你一命。若不说,让你尝尝那所谓的泻药,是何滋味?” 他的话不咸不淡的,但字字如刀,句句封喉。 好似一双粗劲的手掐在了那小子的脖子上,稍一发力,就会“咔”一声,送他归西。 只是这小子倒也是年纪小,竟然傻气地问他:“尝了你就能放了我吗?” 众人都被他的话惊到了。 赵与歌为了向其证明此药害人,命人抓了几只野兔子来,最后这小子看着抽搐片刻后就死去的兔子们,傻了眼,明白他是被蒙骗了。 一番纠缠后,他便开始吐露实情道:“神家总共派了百人出来,但跟我同来对付你们的有二十人,就分布在你们这一路必经之处,我是头一个……” 后来再问出,这个结实的虎头小子叫杨扁扁,禹城本地人。因家人离世便自己在田庄做活儿,可田庄东家的儿子性情暴躁,总是趁无人之时,欺负他们几个新去的孩子。就在一月前,他们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几人实在捱不住便逃了。路上就遇见了白烛教的神家,他主动迎了几人,带他们填饱肚子,并承诺他们只要入教,就永远饿不着。 而入教,他们确实没有再挨揍挨饿过,他们每天只需要到街上,去找跟他们情况相似的孩子,这被神家称为“造福”,杨扁扁自己一月内就带回了十几人,这次出发的百人里就有他们。 神家告诉他们,朝廷不允许他们做善事,只想让天下百姓吃苦。 所以他们必须反抗这些极度自私的恶人。 他又供出了禹城神家所在之处,军中画师依其口述,画出舆图以及其相貌。 他说完这些后,刚要被带下去之时,他突然边脱衣裳,边道:“还有这个……”苏赋赋盯着看,心道他这是要给他们看什么?至于藏在衣裳里? 可他刚脱了衫子外的软甲,赵与歌就将她身子一转,不准她看。 不过苏赋赋耳朵立的直直的,听到杨扁扁道:“这是白烛教的身纹,入教第一日便会在这里刺上此印。” 直到杨扁扁被带了下去,苏赋赋才回过头。 眼中正看着赵承延跟陈直等人随后往外去,苏赋赋急切地想上前想跟出去,可迈出一步就被赵与歌身后拽住了,她只能轻蹙起眉间,看着赵承延的脸上黯然了几分走进了夜色里。 赵与歌在身后问她:“脚上的伤如何?” 苏赋赋敷衍道:“没事。” 他见她眼睛还是盯着账外,便干脆绕到她眼前,挡的严丝合缝的道:“看你这泥猴子的模样,先浴身再用晚膳吧!” 她只好应下,不过她还是心挂着那杨扁扁说的身纹,赵与歌只好沾着水在桌上给她描绘了出来,是一个莲花纹围着一只蜡烛的样子。他还告诉她,以前白烛教也有教纹,但是是由众多蜡烛绘成的莲花纹,而且从未听说会刺在身上… 晚膳后,等赵与歌浴身回了帐中,苏赋赋已经在床榻上拈针穿线的开始忙活起了那两颗水鹅梨。熠熠的烛光晃着她娇嫩的脸颊上,她一志凝神,心思澄明的样子,让赵与歌恍惚的以为自己是娶了位悠闲贞静的姑娘。 他目生柔意扫过唾绒乱飞的床榻,一袭紫衫坐到她身旁道:“你今日可是立功了。” 苏赋赋顾不上多话,只一如既往的“奥”了一声。 赵与歌见她没空搭腔,便转目看向她手中的绣花。 都说依样而绣也会因人而异生出不同,可她手下的这两颗水鹅梨,无论是毫无章法的乱绣一通还是这大喇喇地没有劈丝的粗线,都跟自己帕子上的一模一样。 赵与歌正暗自惊叹,就听她欢喜道:“绣好了。” 苏赋赋剪掉最后一个线头,剪子一丢,就拆了挣子将水青色的绢帕呈到赵与歌眼前,问他:“如何?” 第八十七章 全靠一张嘴 赵与歌自然知道她在等他夸奖,可他偏不。 他慢吞吞地接过来,煞有阵势的道:“倒也不求你以针代笔,落下成画。更不求你舒展有度,无针线痕。但绣花最基本的细密光洁你都做不到……你让五弟如何拿得出手?”说着他又顿了顿,看着苏赋赋语重心长道:“我倒是劝你,不如回洛京后跟家中嫂嫂好好学上一番以后再说。” 苏赋赋当了真,一时泄气地撅起了嘴巴。 “我这条跟你这条丝毫无差,怎么你就能拿出手,我这便就丢人了?” “我实话实说自然是为了你好。如若等不及……”说着他目光看向夹在羊皮卷里的几块帕子道:“我看你那里还备着几条素帕。不妨这几日你变些花样再绣上几条,熟能成巧…最后从中挑上一条最好的送他。”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 说着她就想拽回赵与歌手里的帕子。 赵与歌却身子一横,道:“这条送我。” 苏赋赋当然不应,目色很是严肃道:“不成,意为不离不弃的帕子我怎能送你?” 赵与歌却边脸皮极厚地边折帕子边道:“我不顾麻烦带你行军入营,如今跟你讨条绣发不堪的帕子用,你竟如此小气?” 苏赋赋余有为难道:“倒不是我小气…这帕子……”说着就看他已经将帕子塞进了怀里,她便只能再抻了一会儿,就着他的话喃喃道:“那…这帕子就当是感激王爷让我随军的谢礼。” 赵与歌管它是什么礼,只要是她绣的就好。 待烛光暗下,奸计得逞的赵与歌先给她裹了裹被子才在一旁躺下。 苏赋赋想起了什么,一向背身的她,主动转过身来道:“王爷,此番是你们争夺太子位的最后一战可是?” 赵与歌看着她落满星辰的眸子,淡淡道:“想来应是如此。” 苏赋赋手下抓着苎麻薄被,接着道:“虽说我心里自然是偏向我表哥的,但持平之论,我表哥跟赵承延都是深宫里的娇皇子,我也从未听说过我表哥带兵打仗,这还是头一次。而王爷你,不管是大理寺的各种大案还是带兵平定南王,你屡次立功。这次禹城之战对你来言,也算易如拾芥。等你抓到那个神家,端了他们的老巢,王爷你便是头功,那太子位皇上也一定会给你。” “我只安心做事,父皇自有决断。” 他猜出她啰嗦这么一堆以后会说什么。果然,他话完,她就开始在他眼前掰手指道:“两月攻下,回洛京封赏启选太子,月内便安,最迟暮秋我们便可以解约。”说着说着她声音小了起来,喃喃自语道:“可是思来想去,我还是想在阳光朗熙,夭夭桃花开的日子嫁给他。”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赵与歌眼中空空地慢声问她。 苏赋赋瞧不出他脸上像是没了心肝的模样,毫不迟疑道:“要命的喜欢。” 赵与歌心间又疼了起来,片刻后他心思重重地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与我日久生情。” “日久生情?”苏赋赋说着嗤声一笑,“王爷,大半夜说什么鬼话?我们是兄弟。”说着还拍了拍身下的床褥再铿锵道:“同榻而眠的兄弟。” 这话可是又惹到了赵与歌,他心里拧巴着背过身丢了句,“谁跟你是兄弟。” 苏赋赋这才想起,他不喜欢自己在他跟前以苏小爷这种男子般的称呼自居,自然兄弟一词他也听不惯,便只好轻戳戳他的背,笑嘻嘻地改口道:“兄妹…兄妹总行了吧?” 她这指尖… 赵与歌猛地回身,看见了她酒窝深深面带着冰糖炖雪梨般的甜笑。 “小九……” “嗯。” 他喊她,她就应。 赵与歌脑海中倏忽闪过一种可能…她…会不会就是小九? 这天夜里赵与歌想起了好多好多与小九在一起的事情。 他们去温灯的路上被刺客追杀,两人躲到了村里一处破败的房子里,肚子饿,她鬼机灵,跑去农户家里买来了热乎乎的煮红薯……傍晚两人被刺客发现,逃出后她拦了牛车,他们躺在满是狗尾草的牛车上,他看着满天星斗,她在编狗尾草戒子,最后被他抢去……他骗她只要她肯教他,他就会还给她,但编好后……他把自己编的那个歪歪扭扭地给了她,气的她一直翻白眼…… 整整一夜,这些被尘封在灵台深处的记忆逐渐苏醒,他知道,稍加时日,他便都会记起。 转眼六日后。 余霞成绮的黄昏里,两万大军浩浩荡荡的高举大旗由西城门入了禹城城内,断断续续的几日对战,禹城城内仅存两千多蜀军。 苏赋赋目扫着这空无一人的寂寥长街,户户旁紧锁门户,茶肆外条木凳斜斜拉拉地倒放在茶桌上,连同门上的匾额都被覆上了厚厚地尘土。她听赵与歌说,因这禹城是去往洛京的三路之一,所以昔日商业繁茂,车来车往如川流。如今已有一万多百姓弃家避难,入目人去楼空极是萧凉。 她仰头看向铺面瓦缝中一颗颗偷偷冒出的绿意瓦松,想着等主人家再回来,定会蹬梯攀顶将它们连根拔起,即便它们明年秋日可以开出粉嫩的花朵,给这些灰瓦缀满温柔的气息,可平常人家大多并不喜欢。所以她在想,为什么它们非要如此倔强的生在这里?难道只因为它喜欢这一片一片如鱼鳞般的灰瓦? 她抚着马背胡思乱想着,半个时辰后,随队伍到了城中的营地。 在前引路的禹城县令萧芒跃身下马,他跟爹爹相仿的年纪,儒雅文人的模样但如今身着戎装,腰挎大刀,那银丝甲上还沾着一些干涸的血迹,应是与人拼杀之时,被溅在了身上,长长的一道。 他带着赵与歌几人跟早就在此恭候多时的陈德合进了营地中的大帐,苏赋赋没有跟去,她转身凝目看向空旷营地上那许许多多没了主儿的空账,目中都浮起一阵孤寂。片刻后,她随众人沉了心,忙活分帐,搭帐。 天色暗下,四周闷热,可禹城里的蝉声却少的可怜。 苏赋赋呼撩了几下湿透的衣衫,转身去找了杨扁扁。 第八十八章 被她拿捏了 这一路在他的配合下,被放出来做活的十几人都被悉数抓到,只是其中有些人还是不太相信神家会害人,直到昨日他们去了神家接应他们的客栈里,那素日温和的几位兄弟冷冷淡淡地带着他们一行人去了一处偏僻的院子里,一闭门他们便拔刀抽剑……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神家早已经计划好,无论他们成败,回到这里就只有死路一条。带人暗中跟随的苏赋赋不等旁人插手,她自己飞身跃下五招之内便要了那几人的命,带着众人火速离开。 “是恩人…” 杨扁扁跟这些毛头小子都坐在帐子里,一如既往地被绑着手脚。 众人见救命恩人来了,满脸的开心。 杨扁扁那豆粒大的小眼睛更是亮晶晶的问她:“小九哥,王爷可是安排好让我们做什么了?” 赵与歌答应他,只要他们戴罪立功,就会保他们平安无事。所以一进了禹城,杨扁扁就格外的兴奋,他觉得自己离自由很近了。他在路上还跟苏赋赋说,他打算以后去洛京,他想见识一下蜀朝最繁华的洛京城是何模样?那街上的人是不是个个男俊女俏?那里的马车是不是华盖遮天?他还想远远地看一眼皇宫。他还说以后他也要穿上戎装,他也要跟身旁的蜀朝士卒一样用血肉之躯守护百姓守护江河。 她靠前给他解开麻绳,带着他出了帷帐。 守帐的小卒叮嘱了两句,就放了行。 杨扁扁对这夜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憨憨地道:“小九哥…你可是被家人送到军营吃苦的小公子?” “为何如此说?” “那日你跟那位长相很是俊俏的将军说话我都听到了,你们看起来很熟悉的样子。还有王爷…他们都说你是转来伺候他的。可是,我怎么瞧,倒像是王爷他在照应着你。而且我也听到有人偷偷议论,说你是王爷的娘家小表弟,所以你才可以跟王爷同帐。” 苏赋赋看他这股子机灵劲,夸道:“臭小子,这般机灵,怎么还能被那个什么神神叨叨的神家给骗了?” “他说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一座城,城里面每日见的都是善良的兄弟姐妹,我们自给自足,不用挨饿,不会被欺辱,每天过得都是好日子。”说着他红黄隐隐地脸上又憨憨一笑,“那日子就像在梦里一样。” 苏赋赋自然明白… 一个生下来面对的就是贫瘠的孩子,此生过得比常人艰难太多太多。 她藏起心里泛起的苦楚,看着他豁朗笑道:“杨扁扁,你现在已经在梦里了。” 两人会意一阵咯咯的笑意,仰头看向漆黑的幕空,上面布满了光芒万丈的小星星,时不时朝他们眨眨眼睛,顽皮的很。 “小九。” 身后陈直大步靠前道:“晚膳备好了,王爷也已经回账了,过去吧!” 苏赋赋应了声,转身要送扁扁回去。 陈直语气却有些着急道:“我送就好,你快回吧!” 苏赋赋看他急于支开自己,心里琢磨着,莫非是王爷要安排扁扁做事?生怕她又跟昨日一样跟着搀和,才想绕开自己?满目猜疑的苏赋赋干脆直问他:“陈将军,你瞒了我什么事?” 陈直不善说谎,张口就磕巴起来,“我能…瞒瞒你什么,别多想。”说完就跟杨扁扁使了个眼色,俩人快步走开了。 苏赋赋看着陈直仓皇的背影哼了一声,扭头奔了主帐。 账中,桌上菜肴还冒着热气,赵与歌正慢手添着茶水,听见苏赋赋急踏的脚步声,他目色朝着门帘看去,姿容如玉的脸上寸长胡须替他敛去了几分佩金带紫的华贵,转而平添许多凛凛威严。 他看着苏赋赋汗气徐徐地入了帐子,靠前一屁股坐下就急问他:“你要安排扁扁做什么?” 他淡淡扫她一眼,“与你无关,你只管在这军营里安安稳稳地待着就好。” “我想帮忙,你总拦着我做什么?” “你说我为何拦你?”赵与歌如同哄孩子一般,跟她好好说着边递给她箸子,“你万一有事我如何跟泰山泰水大人交代?而且我私自带你入营的事也定会传到父皇耳朵里。父皇会如何看我?” 见他语气出奇的好,苏赋赋接过箸子脑瓜一转,往他身边凑了凑,道:“王爷,那能不能先跟我说说你让陈将军带扁扁他们去做什么?” 赵与歌心道,正好吓唬吓唬你也行。 便板脸肃色道:“陈将军已经找到了熬制硝石的几处山洞,我要让杨扁扁他们混入山洞炸掉那里,并找出城中白烛教零散布下的百处炸点随之毁掉。” “这可是要紧的事情。”苏赋赋一听更是激动了,“让我去吧!你知道扁扁他们最是信任我的。我们里应外合,说不准没几日就能救下禹城,如此,王爷你也能快些当上太子,多好的事情。” 赵与歌喝了一匙汤,眼中上下打量过她。 “所到之处皆有灰飞烟灭的危险。我怎么可能让你去?” “若是真的倒霉被炸死了,那我也是为国捐躯,死而无憾。” 赵与歌看她全然不惧的样子,忍不住感叹,若她是个男儿郎,定是蜀朝的一员大将。但是她如今是姑娘家,是他的娘子,他断不会让她冒这种风险。 他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说来此是为了护着五弟吗?怎么这护着护着,还想抢陈直的活儿?” “能者多劳。嗯?王爷?你就让我去吧!我人都来了禹城了,我总得为禹城百姓做点什么才是。”说着还比划着食指在他眼前,撒娇着道:“就这一回,我将这两件事做成了以后,我就老老实实待在这营中。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若是不听你话,我就是小狗。” 苏赋赋为了让他答应可是用尽了浑身解数。 可直到用过晚膳,他也没答应。 苏赋赋气的追在他后面一跺脚道:“那你别怪我擅作主张。” 她这一脚可是跺到了赵与歌心里。 就如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他拿捏不住她。 而且相反,他已经觉出自己渐渐被她给拿捏了。 第八十九章 还是你懂我 他暗暗叹了一气,回头看着眼睛都气眯起来的苏赋赋,道:“陈直是随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猛将,排兵布阵自然比你这个纯靠抖机灵的小姑娘家要强上许多。我作为主将,为了百姓着想,我也断不能放着他不用让你去带兵。” 苏赋赋被堵的没了话。 眨巴眨巴眼睛,又跟上去道:“也是,方才是我思虑不周,那我跟着陈将军,我听他的,扁扁他们听我的。这总行了吧?” 赵与歌没有回话,径自走到金麟重甲架子前,取下裙甲递给她道:“帮我穿上。” 苏赋赋接过来就问道:“今晚就要开战?” 赵与歌点了点头,“嗯,白烛教这些暴徒连战了几日,如今已是人困马乏,眼下自要乘势而上,不能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 苏赋赋手下帮他系着衣结,跟着忧心问:“但他们不是以两万多百姓为人质吗?打急了他们会不会对百姓下手?” 这些赵与歌在部署之时自然已经规划周全。 垂目看着给他整理衣衫的苏赋赋,目色浓浓道:“他们之前杀了那几十个百姓后,见对我方毫无震慑之力便就不用此法了。那大规模的杀戮,他们除非是走投无路才会为之。而且,他们也不会自己动手,他们靠的就是炸药……他们定是想趁着硝烟四起,百姓哀嚎之时趁机逃窜。” 重甲裹身,赵与歌拿起凤翅盔,苏赋赋突然眼中一闪一闪地问:“那陈将军他们何时出发?” 她的这点小心思,赵与歌怎会看不穿? 他系着盔结,那双凌厉星目在烛光悠悠中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道:“苏赋赋,你是想逼着本王将你捆起来,再派几人守着你吗?” 苏赋赋赶紧摆头,紧抿双唇一时乖巧下来,过了片刻安静随他出了主账。 账外黑压压的一片人影。 为了打敌人个措手不及,他们要在夜色下缄默而行十里去跟隅吉坊驻守的将士汇合。 赵与歌说了几句鼓舞士气的话后,便带着众人喊起了号子,摇山振岳的号声轰然而起,“灭白烛,救黎民,唯有我,蜀朝军。” 众将士喊的热血沸腾,苏赋赋却双目炯炯的死盯着那边的陈直。 就连赵承延在队伍前看她,她都没敢分神。 众人整装待发,他们牵来了赵与歌的战马,周身髹漆象皮马铠,威风凛凛。赵与歌却在一旁跟陈德合说着什么迟迟不走,她看一眼已经出了军营的陈直等人,心里焦灼的真想一脚将赵与歌踹飞了才好。 片刻后,赵与歌回身踱步走到她跟前,目中柔情道:“我走了,你早些歇着。” 苏赋赋看着他怪怪的眼神,怔色点了点头。 队伍一挪动,苏赋赋就等不及想开溜,结果一转身同样一身重甲英气勃勃的赵承延就跟堵高墙一样挡在了她眼前。 她心虚的看着他喃喃道:“赵承延。” 赵承延看着她一脸傻气,声音轻柔地埋怨道:“真是一点也不叫人省心。” 苏赋赋听不明白他的话,只看他没有要出发的急迫,问道:“你不上阵吗?” “三哥要彻夜连攻,一个时辰后我带人过去接应他们。” 若是没有炸药之事她一定是要陪着他的,可眼下炸药之事为重,她便想着跟他解释一番,刚启口,目中就见有位小卒牵着她的马来了。 “这不是我的马吗?” 怔愣间苏赋赋就听他在耳旁温柔道:“知道你想跟着陈将军,也知道无论我怎么劝你都会去。于是思来想去,既然拦不住,不如就好好送送你。” 苏赋赋心里顿时炸了。 对他的喜欢一下子冲出了眼底,不藏掖的说道:“还是你懂我。” 话完苏赋赋纵身上马,赵承延却一下子没了方才的洒脱,一旁啰嗦道:“不要擅作主张,不要冒进,要听从陈将军的调配。” 苏赋赋并未回话,只朝他俏皮的挤了下眼睛便扭头急敲马腹奔出了军营。 清凉的夜风咻咻刮过耳畔,苏赋赋控着马左绕右绕,总算看到了贴着队伍右侧缓缓而行的陈直一行人。她悄悄跟随其后,有几人看见了她,刚要说话就听她如耗子般“嘘”了一声,众人便会意敛声,任其藏到了队伍中间。 踢踏的马蹄声和重甲蹡蹡的金属声在月光里更像是催眠的调子。 苏赋赋也不知为何,她听到这个声音就很是安心。 想来应是她去年受伤昏迷的半年中时常听到的缘故吧! 她有些无聊又迷糊地向前看去,从人群摆荡的缝隙中看见了赵与歌那笔直如松、正气凌然的背影。 他就是蜀朝以后的太子,皇上。 苏赋赋想着想着突然蹙起了眉间,自己以后是不是应该对他好一点?毕竟他可是未来掌握天下人生杀大权的皇上,跟他搞好关系,这万一以后自己再惹了事,也好找他解围。 对对对,等这次回来以后,定要积极表现。 好好巩固双方关系。 这一路上,苏赋赋都在懊悔,自己怎么现在才开窍? 大军再过一里地就要抵达隅吉坊时赵与歌下令急行,苏赋赋身下的马一时加快了脚步,她耳中听着身侧持彭排握刀的士卒们开始呼吸急促,汗毛一竖,不自觉地跟着紧张了起来。 她目中望着不远处亮着点着一排火把的坊门,一会儿大军就要冲破那坊门,刀光血影,白骨成滩。想到这里她只觉耳间一阵嗡鸣,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光点,额间生生挤出了一层汗珠。 行到相隔三十丈,大军停摆整肃,因坊里有炸药,不能火攻,只能改为投石。而因暴徒擅长弓箭,赵与歌便命持彭排的士卒行成方阵,前排弓弩手隐在彭排后。 此时坊上的火把也如聚堆的萤火虫般越来越多。 苏赋赋隐约间听到了坊中乱作一团的脚步声,抱怨声,然后她听到赵与歌一声极其威严的喊声:“攻坊。” 脑袋大小的石头顿时如流星般划过茫茫黑夜“咻咻”冲着不远处的坊门而去。 第九十章 他判若两人 苏赋赋隐约看见那坊门上的人不等开弓便抱头逃窜,石块砸到坊墙坊门上撞击出“砰砰…”的连片闷声,大地都随着一震一震,苏赋赋头次见这阵仗肩头僵怂着,可座下的马儿好似对这震耳的声音习以为常,依旧站的四平八稳。 片刻后,她眼看着那坊门在一声“轰隆”后应声倒下。 战鼓顿时响彻四野,赵与歌带着手持团排的骑兵为疾马冲锋,那回过神的白烛教暴徒跃上坊墙发箭如雨,苏赋赋跟在骑兵中时而耳边听到有人中箭的嘶声,将到坊门前,坊中暴徒持刀迎来,蜀军的五千铁骑就如踏过蚂蚁般将他们踩在马蹄下,愣是没见几滴血的就冲进了坊中。 四下团团的火光中,夹在中间的苏赋赋看见赵与歌冷目扬刀砍过暴徒,那血迹飞溅在他的脸上,他眼睛都不待眨一下的继续拼杀,跟素日里书卷在手的王爷模样判若两人。 几息间,前面的陈直挥着陌刀,带着一行百人突围而出。 她骤敛神色跟着驾马奔走了。 趁着坊中大乱,一行人跟着前来摸过底的小卒急行一刻后进了一处树林中。 勒紧缰绳,苏赋赋就见众人下马摸索着马鞍上的口袋,她也跟着摸了摸,还真的摸出了一件青色的麻布衫。 赵承延连这衣裳都给准备好了? 苏赋赋心间一阵甜滋滋的,随着众人解下软甲赤衫,换了衣裳。 她手脚也快些,整了整衣角,便踩过脚下高地不平地杂草,穿过身前的人群到了陈直眼前。树影婆娑下,陈直看到她的脸差些蹦了起来,他仿佛见鬼了一般脸都僵了,好一会儿才脸上拧巴道:“小九你怎么来了?” 苏赋赋豁朗一乐,“啊,就跟来了。下面做什么?我都听陈将军的。” 杨扁扁在身后探头看了看,确定是她,可是高兴了,靠前小声道:“那陈将军,让小九哥随我们去寻炸点吧。”说着跟身旁年有十一却五大三粗的胡大杨道:“你随陈将军去山洞,定要立功。” 胡大杨一口应下。 陈直见事已至此,只好招呼过营官张豪到了跟前,跟苏赋赋道:“这是张豪,具体作战部署他会同你们讲,你凡事要听他的。” 苏赋赋赶紧点点头。 两路人便回身各自上了马,陈直又瞥了一眼大喇喇地苏赋赋,回身一敲马腹,带人走了。 张豪带着苏赋赋等三十人沿着僻静小路到了坊边的一处离进秀苑坊的宅子外,这里原是此是大人亲家的所营的客栈,如今早已人去楼空,众人牵着进了宽敞的后院,悄悄安置好了马匹便进了黑黢黢地客栈里。 季夏夜短,这一番折腾,天都要亮了。 众人听到远处乌糟糟的声音渐熄,有人群熙攘的动静,杨扁扁跟苏赋赋便起了身,先上了街。 出门就见一群身穿麻布甲子的白烛教暴徒个个疲倦不堪的踉跄着身子,手间的横刀如同千斤重锤,就那么拖在地上,干涸的血迹各成纹路雕刻在上,苏赋赋一时恨得牙根痒痒,真想上去将他们都杀了。 看着他们浩荡大军旁还夹杂着一些跟随他们退去秀苑坊的百姓,他们靠过去问了几句,才知道这些暴徒哄骗百姓,反说那蜀军要屠城,无处打听的百姓都信了他们。 两人折返回了客栈,众人便一簇一簇的分头混进队伍里,从隅吉坊进了秀苑坊。 他们同无处安身的百姓被带到了仰面便是禹山连绵山脉的帷帐外,苏赋赋跟着他们慢慢走着,就听杨扁扁突然小声道:“小九哥,那个就是神家旁边的人,叫神师,神家的许多事情都吩咐给她去做。想必,那炸点他定是知晓。” 苏赋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人群外,暴徒拱卫着一个脸大如盆,双目如缝,年过半百的老夫,比起那些目中凶狠的暴徒,他倒是显得很是慈眉善目,那长长的麻布袍子盖着脚面,手中掐着佛珠,一停不停得捻着。 苏赋赋眉头一瞧,有了主意。 只不过这一天实在漫长,苏赋赋随百人席地而坐挤在一个帷帐里,污浊的空气,憋闷的气氛不说,还要听这个神师嘟嘟囔囔,他口中念着慈悲,污蔑着皇上,说朝廷要将白烛教所到之处的人统统杀光,更说他们绝不害人绝不杀生,可现在被迫无奈,只能拿起刀剑来保护自己的兄弟姐妹和禹城的百姓。 别说,这人群里还真有信的。 一番信口雌黄的煽动后,三四百人里就站起了一百多人要入白烛教。 急的杨扁扁都将身上的灰麻衫子抠破了。 天生暮色,中午只喝了一碗白粥的苏赋赋饥肠辘辘,可是这里只管那一顿饭,她拂了拂肚子一直捱到这神师啰嗦完。 这里的规矩除了去茅房,不得出帷帐,苏赋赋带着几人先后出账去了茅房外,可是这里也有人把守,苏赋赋只好让杨扁扁在里面拖延时间。 待他出门,天色已是漆黑,没有繁星,月色朦胧,四下都重重地。 茅房两侧的四个中突然有两个“嘭”一声倒在了地上,谁都没在意他们脑后有个核桃大的坑,其余两个看守招呼人之时,苏赋赋带着几人就到了院中的一排树后。她自己探头看了看街上,有很多白烛教的人来回巡视,她让先众人藏好,自己去对付了几人后抢了他们的甲子,横刀。 然后他们便大摇大摆的走到几个手中无到的白烛教信徒旁。 杨扁扁主动道:“神师今天也是累坏了。” 他如此一问,这几人纷纷看向旁边一处灯火通明的宅子。 其中一个微胖的道:“是呀,足足讲了一天,才入了一百多人,你说今晚还要开战的话,是不是咱们都得上了?” 一旁年纪最长的一个,背手道:“哎,比我早入教三天的两个伙计,昨晚相继都已经死在那蜀军刀下了。至于今晚……不知道喽。” 杨扁扁转着眼眸,试探道:“不如……我们去神师的宅子外面守着,求佛祖多多庇佑?” 第九十一章 活着滚回来 他一说那几人也跟着眼中一亮。 “对对,这小兄弟说的对,我们都过去。” 苏赋赋跟杨扁扁等人走在他们身后相互看了一眼,悉数到了宅子外。 苏赋赋晃着胳膊腿围着宅子绕了大半圈后,从草地里抓足了石头后就悄声上从宅后翻上了屋顶。 十个……石头也是十个…… 她暗暗嘟囔着,探头看了看下面的人,轻声道:“走好。” 第一手撂倒三个,第二手四个,最后的三个看见了她,手指刚指向她的时候额间也被石头砸了,一时双目满星躺在了地上。 宅子外三位跟杨扁扁还在闲聊的人回身正瞧见,刚要大喝,就被他和其他几人砸晕了。 他们眼下看着四处,将三人拖进了院子里,关了门。 回身间,苏赋赋已经灭了院子里的几盏灯笼,暗漆漆的院子一下引起了书房里正在部署防守几人的注意。 他们对着窗外喊了几声,见无人回应,他们纷纷拔了刀剑。 那神师却看着窗外一脑门的汗,道:“那儿……” 众人再一瞧,窗外苏赋赋懒散地朝他们扬了下下巴,眨眼间,她嗖的由窗而入,三两下将还有回过神的几人打在了地上。 这神师紧而闭眼念起了“阿弥陀佛。” 外头进来的杨扁扁等人冷哼道:“别念了,你这等人,简直辱没了菩萨。” 神师认得杨扁扁,怔愣道:“你是叛徒。” “我是傻子,被你们当棋子去害人的傻子。什么泻药,你们给我的是毒药…什么带我们过上好日子,你们就是那我们穷人当幌子,当你们的筹码,你们想封地为王,你们想过上皇上般的日子。你们根本没有将我们当回事……” 这神师目色顿时变的混乱,他身子一软,众人也跟着一晃间,他突然从桌下抓了一把药粉,散在了众人脸上,一屋人顿时咳嗽起来,有的面上瞬间生了红疹。 唯独苏赋赋一个翻身躲了出去。 那神师趁乱刚钻出堂中,就被苏赋赋一脚绊倒了,摔了一个狗吃屎,门牙都磕掉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苏赋赋已经抓了他的胳膊给他细细捆上了,又撕掉了半只袖子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堂中几人边咳着边出了堂,苏赋赋赶紧舀起院子里水抗中的水泼在他们脸上,几瓢下去,几人就敛下了咳嗽。 “拖进去,审……” 几人得了苏赋赋的话,抓起神师就给拉进了屋里。 问了半个时辰,他宁死不说,结果众人搜身,从他靴子里翻出了炸点的舆图。 他一阵蹙眉痛泣后咬舌自尽了。 苏赋赋出了堂,利索的扒了他们的甲子再套在身上,轻手轻脚地走到宅门前竖起耳朵听了听后才敢小心开了门,她鬼鬼祟祟的看过四周,再跟身后的人招了招手,众人便又无事般踏出了门,在街上晃悠了起来。 一直晃到撑着帷帐的大院子外,几人相互看了看后,就被狗撵着的一样猛窜进大院子里就喊道:“不好了不好了,神师出事了,快来人去看看呀!” 大院里的守卫一时慌了,都冲着那宅子去了。 几人趁机又钻到帷帐里,惊慌道:“快,你们几个,来帮忙。” 那张豪眼中一亮,赶紧带着几人起了身跟了出去。 一到大院子外,就见那宅子前聚了好多人,苏赋赋脱了甲子递给张豪,众人便如得了护身符一样,悠悠荡荡的钻进了一条昏暗的巷子里。 苏赋赋跃墙而上,挨家挨户瞧了瞧,看中了一家没有烛光的,便引着众人撬门而入。 一行人在烛光里商讨着对策,这秀苑坊里就有三十五处炸点,他们兵分两路,借由身上这甲子的掩饰,去给炸药抽了捻子,再丢去半里外的水坑。 众人正行商议,耳畔猛地“轰隆”一声,仿佛巨雷压顶,一阵地动山摇晃得烛灯就摔在了地上,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屋里众人猜道:“山洞?这是成了?” 说着众人快到院子里,苏赋赋翻上屋顶,眼中将看见远处的火光,就觉四周弥漫起有一股硝烟的味道。 她回身惊喜道:“闻到了吗?定是成了。” 果然,话音落下间,夜空中就传来了鸣髇声。 高兴过后,众人再入屋商讨了两刻后,便出门行动了。 这一夜赵与歌依旧带兵猛攻,苏赋赋众人倒是顺利,三个多时辰将事做完,便混进了最后一个坊,江东坊。 这里的人可是乌央乌央的多。 由前面两坊陆续过来的两万多人,就无处可去的坐在大街上。 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路上的白烛教点着火把,如长龙般将江东坊围了明白明白。 五十多处炸点不多不少,可这炸点上这一堆人一堆人的,他们没办法下手。他们只好先挑了几个无人之处的处理了。 待到天将亮,耳边的厮杀声还是半分未减,苏赋赋心猜着,王爷这仗打的是不是有些急了?他们还没有处理好炸药呢!若是他们直攻进江东坊,这些白烛教的人,定是会将他们和百姓直接送上天。不过她转念又一想,不会的,他定有分寸,他们不放鸣髇,他定不会攻进来了的。 她眼看着天又明了两分,拼杀声渐敛,坊门大开,残兵败将悉数回笼。 往后的两日禹城城出奇的安静。 白烛教察觉到有人打起了炸药的主意,便在各处严加防守,更是逐个检查身纹,苏赋赋只好跟张豪等没有身纹的士卒脱了衣裳又混到了百姓里。 夜里,只点了一盏蜡烛的帷帐外有人跟她招手,迷迷糊糊间苏赋赋看清了那是杨扁扁,他正巧被调过来守夜,趁机喊了她和张豪,将他一个时辰前跟探子接头的两捻纸条递给了他们。 “制造对立,引发矛盾,恐慌…转移群众到城郊…” 三人看过后苏赋赋跟着展开手中写着小九启的纸条,晃了一眼,其他两人还未看清,苏赋赋就嗖的合上了,然后尬笑道:“就…王爷,就是说…夸我们勇猛,说我们好样的。” 杨扁扁愣了愣神,“是吗?可那上面好像没那么多字。” “大体……大体就这个意思。”苏赋赋笑说着将纸条胡乱塞进了嘴巴里,扭头就心里嘟囔道:“活着滚回来?完了完了,这次真的将他惹急眼了,回去等着挨收拾吧!” 第九十二章 最前面的人 一轮月渐渐隐去。 帷帐中的人就听到账外有人吵嚷了起来。 众人沿着那掀起的门帘看出去,就见有百姓跟信徒动了手,百姓被推到在地后吐了血,人窜动了就没了气。紧接着就见有人大哭着吆喝道:“白烛教祸害百姓。”接过没吆喝两声又被推搡了一下,撞在了石头上,也吐了血。 帷帐里的百姓都吓坏了,一个个大着胆子出来上前询问,那些信徒驱赶他们之时,又有人在人群里道:“他们这是看我们不入教,想挨个杀了我们。”说着又听有人道:“我听他们窃窃私语,说这城里埋了炸药,蜀军为了百姓不敢硬打,所以这些人才如此嚣张。” 各处帷帐里的百姓,都簇拥了过来,百口莫辩的信徒被逼急了干脆拔了刀,这一拔百姓恼了,推来推去双方就动了手,一直波及到街上路上的信徒。 刚刚秩序井然的江东坊中顿时又成了一团乱麻。 苏赋赋见事已成,趁乱带人跟着杨扁扁去了他打听到的神家藏身之处。 张豪则是带人要在蜀军进攻之时悄悄转移百姓。 一个时辰后,蜀军攻坊。 苏赋赋等人也在凌乱的街上敛下了步子。 几人看着眼前的绿牖红墙的万花阁蹙眉打量了一会儿,就听苏赋赋道:“杨扁扁,你确定没听错?一个白烛教的神家藏身青楼?” 杨扁扁笃定的点头道:“起初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再问了问,他们说神家这是劝她们弃妓从良。” “真是什么鬼话都让他说了。” 几人正站那儿琢磨怎么进去,结果里面就有人出来招呼他们。 “干嘛呢?进来。” “来了……” 得了机会几人顾不上三七二十一嗖就跟了进去。 就这一道门的事儿,可门里仿佛就是另外一个地方。 这温柔乡里楼上楼下到处都是衣裙飘然,臂膊垂逸的胭脂女子,有的倚靠着阑干轻摆画扇,有的则是如柳攀附着男子肩头往自己房里去。 众人随着前面的人过了穿过一个小门走上一溜夹道,又到了平阔的后院里。一院子几百人,正扛着不少细软,吃食,往后门走。 几人进去也一人被安排背了几只包袱,苏赋赋一颠,是铜钱的声音。 看来他这是举家潜逃呀! 杨扁扁在她一旁小声道:“他们定是要沿着后面的惠山跑,这惠山能去的地方可是多,只是山路凶险,一旦进去,没个一月是出不来的。而且里面猛兽颇多…我们得趁早动手。” 苏赋赋听得仔细,可是眼前三四百人,他们这八九口怎么动手? 几人跟着队伍往外去,在大日头下走了得约莫一个多时辰…每日就一碗白粥,根本吃不饱的苏赋赋只觉脚有些开始发了软,好在到了惠山脚下,队伍里开始发了吃食。 一人一个干馍。 苏赋赋坐在土堆子里打量着四处,在想点子。 众人还未回过神,面前的江东坊就炸声连连,苏赋赋蹭一下站起了身,看着那边渐渐升腾的硝烟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不会伤到王爷他们和百姓吧? 不过这种不安很快被头顶上突来的几声闷雷给带走了。 她仰头看着方才还艳阳高照,此时已是阴云密布的天空心道,虽说那些火药不是全都埋在地下,可若是起了大雨,一半的炸药怕是都用不得了。 她正想着,天上果然砸下了雨点子。 队伍里大多数人都带着油衣,雨伞,这几位是什么都没有,只能挨着雨淋闷头走,将进了深山,苏赋赋突然回身跟杨扁扁说了几句话,他便扭头去了后面。待他回来,开始上山的苏赋赋手上身上都已经沾满了泥巴,她倒不在意,只蹙眉看着前面那个十几人拱卫着的极其瘦小的男子。 一番艰难的爬过一个时辰后,终于到了一块平坦的山脊上。 苏赋赋趁着众人疲倦加上雨水掩面,山间雾气升腾,她就快速的穿插过队伍,到了离神家不过十步之遥时,被人拦住了。 “怎么乱走,到后面去。” 苏赋赋目中凝视着眼前的魁梧男子,嘴角勾了勾,一拳打在他的眼上,众人未回过神之时,她就绕开他冲着神家去了。神家周围的二三十人拔剑摸刀的功夫,苏赋赋就将手里的铜钱扔了出去,那些人一阵闪躲后就见苏赋赋挥刀劈了上来,那神家赶紧召集众人快速赶路,杨扁扁并未暴露,跟着众人继续前行。 别说这些人的功夫实在不错,苏赋赋胳膊挨了一刀,腿上一剑才将这二三十人送去了西天。 她大喘着气看着远去的人群,从倒下的人身上抓了件油衣披在身上就飞步跟了上去。好在疾风骤雨,山树扶摇如鬼魅,加之天色极暗,那在队伍后不停回头张望来人的管事儿,愣是没看见苏赋赋窜进了人群里。 她就一路顺着人群到了前面,这一次,可是没人护着那神家了。 苏赋赋在大雨中抬了横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她清楚地看见这神家紧张地脸都木了。 苏赋赋抓着他招呼过自己人,并在大雨中对这几百信徒道:“怎么爬上来的,给我怎么下去。不然……”说着苏赋赋就在这神家脖子上真的划了一道,那细密的血水涓涓而下,众人大呼着“别别……”然后开始后退。 可这神家可不答应,他已经猜出苏赋赋不会杀他,便喊道:“我可以死,但你们要杀掉这些恶人才能过上属于你们的好日子。” 此话一出,刚退出几步的人又停下了。 苏赋赋一时紧张起来,毕竟这几百人冲上来,她们几人是指定对付不了的。 就在她将神家推给杨扁扁,要血战一场时,一道雷电劈在了那些白烛教信徒旁的一棵高耸的白杉树,“嘭……”的巨响间火光四射,众人随同满天的木屑被甩了出去。 白烛教不少人被摔倒了山下,一片阵接宕起伏的哀嚎声。 苏赋赋也被冲去了两丈,头后挨了重重地一下,她缓了一会儿脑中嗡嗡地先翻身起来去看杨扁扁他们,见他们无事,她才踱步到已经撞晕过去的神家跟前,撕了衣衫绑了他。 巨树就横亘在那些信徒和他们中间。 苏赋赋握着横刀厉目盯着,要来一个杀一个。 可那些信徒却迟迟无人敢冲过来。 就如此靠呀靠,一直到雨都停了,正在苏赋赋几人很是疲倦之时,她听到了动静。她知道定是派去送信的人带着蜀军来了,她赶紧飞身上了身后的大树,果然看见了一群蜀军,也看见了走在最前面的人。 第九十三章 比五弟如何 王爷。 苏赋赋极度疲倦的身子顿时松了下来。 她看着他跟陈直带着士卒将剩下的白烛教人一刀一刀地都灭了个干净。 她飞身而下,跟杨扁扁等人到了巨树旁,高大的树冠将路挡的死死的,她听他喊道:“小九,你们靠后些。” 苏赋赋乖乖退了几步,从树墨绿的叶间看到他跟陈直等几位士卒轮番上阵砍起了树,没几下路便通了。 他踩过地上那些焦黑的枝桠到了她眼前。 满面胡须,面容疲倦,好似几日未阖眼的模样。 这盔甲上原来干涸的血都被雨水冲刷干净了,方才却又染了一身。 苏赋赋先开口道:“王爷…这个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家,刚才被雷电震晕了过去,没死,活的。” 苏赋赋自知惹了他,一直目光闪躲着不敢与他对视。 殊不知赵与歌对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记挂,都在眼睛里搁着呢! 他带她下了山,扶她上了马,一路将她拥在身前。 将到营地前,天黑的透透的,赵承延在营门的灯笼下翘首以盼,等他看见了马上的苏赋赋,步子一时就乱了。 苏赋赋更是脱口而出喊道:“赵承延。” 说着她就跟刚上锅的螃蟹一般身子乱动着想下马,可是冷脸的赵与歌却紧紧抓着缰绳就是不松,她被困在他臂膀间吭哧了好半天,直到捱到进了营地,下了马,才窜到赵承延跟前。 他的脸色倒是比赵与歌好些,但也是胡须未净的糙汉子模样。 苏赋赋盯着他的胡子饶有兴趣道:“赵承延…原来你有胡子的时候长这样呀?” 赵承延却解下她的油衣上下左右的打量起来,片刻后听他口中喃喃道:“这是被划了多少?快去我帐里,我吩咐他们备上热水,你先浴身,洗过后赶紧上药。” 一旁的赵与歌却身后过来抓了苏赋赋的腕子,“三弟这几日也受累了,快去歇着吧!她的事我自己操心就好。” 说完就拉她走,苏赋赋回头想再跟赵承延悄悄说句话,没想陈直紧紧跟了上来,挡的好个严实。 回了帐子里,苏赋赋手还没捱到桌边就听陈直肃声道:“王爷,杨扁扁他们都已经收拾利索了。” 苏赋赋脚下一顿,眸色愣愣地看过他们两人。 蹙眉道:“收拾利索了是何意?” 赵与歌目色浅浅地倒了盏白水给她道:“先喝口水,看你唇角都干了。” “我问你们呢,这话什么意思?” 苏赋赋甚是不安的急问着。 赵与歌这才轻手落了盏,看了眼陈直让他接着说。 陈直会意,直言道:“皇命难违,只能将他们都杀了。” “杀……”苏赋赋眼中可见的刹那通红一片,像是一滴浓稠地血跌进了一滩清溪里,如云雾般四下散开,充斥了每个角角落落。 片刻后她眼中生了泪,更咽着就冲出了大帐。 她哭着跑进了赵承延的帐里,他正心里难捱着刚解下铠甲,她就如同受伤的小兽一样扑进了他怀里。 “赵承延……王爷杀了杨扁扁他们…他真的是个恶人,我不想再看见他,这辈子都不想。”边说她就再往他怀里钻了钻,仿佛只有躲进他身体里,才能安心。 赵承延觉出她的不安便搂紧了她。 片刻后,她发颤的身子渐渐安静下来,赵承延才道:“父皇此次不设俘虏,也怪不得他。但…你若是不想见他,那我便拦着。回洛京也是,只要你不想跟他在一起,无论用尽什么办法,我都会替你挡住他。” 话完他看着帐中绢丝屏后的床榻再道:“今晚你就歇在这里,我去外面的帐子里。” 苏赋赋刚要应,身后的门帘嗖的就似被大风掀开了一般,赵与歌大步流星着闯进来道:“不必。” 苏赋赋耗子见了猫一样嗖就绕到了赵承延身后藏了起来。 赵承延也左右展臂,看着他冷声道:“三哥,赋赋不想看见你,请你莫再纠缠。” 赵与歌却如没听到一般,目中凝视着垂头的苏赋赋,道:“苏赋赋,你跟我拉钩的时候答应了我什么?全都忘记了吗?” 苏赋赋也不知为何,总有些怕他。 即便眼下是他的错,可她却心里惶惶,好在有赵承延在前挡着,她便气呼呼回道:“那你呢?你应了杨扁扁什么?你都忘记了?他出生入死…最后你竟然出尔反尔,你奸诈小人,忘八端。你赶紧走,我不想看见你。” 赵与歌被她气到紧咬起牙根。 目中来回瞪了瞪两人,“你非要逼我跟赵承延拳脚相向才满意吗?” 苏赋赋却踮着脚瞪回去道:“你不准动赵承延。” “不想让我动他,你就马上跟我回去。” 赵与歌咬牙切齿的弦外之音赵承延听不懂,但苏赋赋能听懂,她目色一时好个委屈,看着身前护着自己的的赵承延…有苦说不出地奔出了帐子。 赵承延还要跟去,却被赵与歌揪住了衣领,赵承延狠狠地推开他的手。 两人怒目而视什么都没说,却好似什么都说了。 赵与歌回自己帐里,就听见矮屏后苏赋赋哭的“呜呜…”的,他疾步奔过去,看她可怜兮兮的在床榻边身子哭的一抽一抽。 他有些愧意的小声道:“你若是不哭了,我倒是能马上让他们活过来。” 没想到苏赋赋再不信他,抬眸哏啾啾地瞅着他,还气道:“骗子,大骗子。” 赵与歌便不敢再拖延,一旁矮下身来道:“没骗你,他们已经在回洛京的路上了。方才我都是故意的,若是提前告诉你,怕你演砸了。” 苏赋赋蹙眉哭声渐渐小了,道:“演?” 他点了点头。 只是他知道,方才在赵承延帐子里,他所有的生气都是真的。 他敛神轻声道:“五弟是你表哥的人,若是我明目张胆的放了杨扁扁他们,五弟将此事透漏给表哥,然后你表哥再去父皇那儿说上一嘴。那我可不光此番白受了累,更是怕重罪压顶。” 苏赋赋泪眼朦胧地盯着他,见他目色柔和,神情轻松…才又信了他。 只是随即赵与歌就被她狠狠地踢了一脚,特别疼。 杨扁扁的帐算完了,可是她偷偷跟去的帐还没完。 用膳的时候,赵与歌便话里话外的开始说她。 “一顿不吃都不行的人,怎么能忍得了一天就吃一碗白粥?” 苏赋赋听不出好歹,认真道:“对呀,一碗白粥也就罢了,可是那白粥稀的没有几粒米。今日打的一架若不是我吃了一个馍,我怕是打着打着就得晕过去了。” 赵与歌就好似好久好久没有听到她叽叽喳喳说话了,唇角满是笑意道:“那便将这碟子牛肉、那盘鱼肉都吃光,补回来。” 苏赋赋嘻嘻一笑,“王爷你真好。” “比五弟呢?” “嗯?”苏赋赋顿时愣神,心想,他想让我夸他比赵承延好?那我要不要曲意迎合?毕竟,他以后可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巴结巴结总没坏处的。 她便甜甜的笑着道:“外人看,你确实比他好。” 赵与歌却较真了,沉了一气再问她,“不要外人看,问你。” 第九十四章 我给你挖俩 苏赋赋不明白他为何明知故问? 便尬色一笑而过。 晚膳后苏赋赋去浴身,赵与歌就安静地守在桌前,等她绕出屏后回了榻上,小士卒正好也送来了药箱。 他提着过来就要给她挽衣袖。 苏赋赋身子一躲,“王爷,你也快去浴身吧,我这浅浅的伤口而已,我自己来就好。”说着她利索的抢过药箱。 赵与歌几日未歇,也是累了,便垂目未再说话,去了外面。 清凉的风里裹挟着丝丝血腥气,他早已经嗅惯了,他去了陈直的帐子里,浴身,刮面,两人商议着几日后撤兵押送神家回京之事,气氛分外的轻松。 等他再回了帐中,床榻上已经没有了动静。 他脚步便轻了下来,静谧的烛光里,她睡得香甜,他轻吹熄了灯也歇下了。 往后的八日里,蜀军在禹城城里挨家挨户搜查并验身,但凡是肩头刺了白烛教身纹的一个都未放过。而有窝藏信徒的更是被全家发配充军或是流放。而其他事无巨细,恢复百姓生计的事情便都交给了禹城刺史。 可不想,那二皇子赵拓那里出了幺蛾子,他奉命平定远安,可攻城不成,更是损兵折将所剩无几,皇上只要急召赵与歌和赵承延前去增援。 如此一折腾,又是半月。 待他们回到洛京城时,已是初冬。 告捷而归,自然少不了被坊间的百姓夹道相迎这番热烈的场面,苏赋赋头次经历,心里很是澎湃。只不过大多数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前面赵与歌和赵承延身上,姑娘们都是在议论他们的姿容,什么眼中仿有雷电,若是对上一眼魂飞魄散。还说这若是在七夕日子,定要向他们抛香囊的。 她足足听了一路,但凡听出她们是在说赵承延,她就撅起嘴巴一脸醋意的瞅人家。 待到了玉门坊大军各自随将散去。 苏赋赋便跟着赵与歌陈直回了端王府。 远远地一瞧,就见娘亲和嫂嫂随许云宓,然儿姐姐,阿施她们都在府前候着。 而且瞧她们相互说笑的样子,好似这将近两月里关系已经很是亲近了。 “娘亲……” 不用说苏赋赋头一个跳下马奔了上去。 李小荔看她上蹿下跳的这才放了心,只是盯着她心疼道:“瞧瞧这小脸,都苦瘦了。” 苏赋赋却不在意,嘻嘻笑着就见张楚然的肚子已经圆滚了起来。 赶紧凑过去道:“然儿姐姐,孩子长得好快呀!” 张楚然浅笑着,再看看许云宓道:“宓妃也有了,你们刚走的第二日便把了出来,如今算来也有两月多了。” “那可太好了。” 苏赋赋就仿佛这孩子是她的一样,忙不迭道喜:“恭喜宓妃,恭喜王爷。” 赵与歌都听到了,淡淡笑了笑,又跟李小荔客气了几句众人便回了府中。 赵与歌浴身换衣后便去了宫里,苏赋赋则是疲倦的往那床榻上一躺。 方才还热情高涨的阿施,此时坐在床榻旁,垂目一脸的心事。 “怎么了?你跟慕贺有事?” “他非要今年成亲,昨日就吵了一架,我便跟他说让他去找旁人吧!” 苏赋赋赶紧推起身子,“我倒是也不明白你为何就不肯成亲?这跟喜欢的人天天在一起,多好的事儿?我都羡慕死了。” “日日见到当然是好的,可他见到我就提成亲的事情。不光如此,我前几日生辰,他竟然送了我十两银子,让我去买喜欢的东西。大小姐……你说他,一点点闲情逸趣都没有。他哪怕带我去大园子走一走,带我吃个糖球呢。”说着阿施身子一塌,再抱怨道:“我现在倒是猜出他家里人为何不嫌弃我出身低,原是因他这性子。” 苏赋赋在一旁笑的咯咯的。 “那你便直说,他那性子哪里能猜出你这些花花肠子?而且,他想娶你回家那都是因为喜欢,他着急呀,怕这如花似玉的姑娘跑了才会如此。” “那我也要等大小姐你的事情安稳了再说。” 苏赋赋怔了怔刚要回话,门外小侍女说,陈蓁蓁来了。 没想她刚到殿中,陈蓁蓁就哭着上前抱住了她,苏赋赋一脸懵色,看看小阡道:“她干嘛呀?” 小阡嘴巴努了努,道:“我家大小姐又被许公子婉拒了。” 陈蓁蓁狼嚎着四颗虎牙都露了出来。 道:“你可知他中了状元,入了翰林,多少人家要跟我抢他。” “许公子真是厉害,状元……”苏赋赋感叹了一句,接着道:“我倒是心里也不算痛快,要不然,我们出去散散心?” 陈蓁蓁摆头道:“我现在只想喝酒。” “好,喝。”苏赋赋痛快应下,回头吩咐好了菜肴,两人就在端王殿里从中午一直喝到了晚膳后,天暮。 陈蓁蓁抱着酒坛子又哭又笑的。 还三指向天道:“我陈蓁蓁……对天起誓…以后,再不喜欢许邈了。” 苏赋赋一盏酒的量,陪着她喝了五盏早就醉透了,扶着额间晃晃手,道:“你不用说狠话,没用。就你这点出息,明日就屁颠屁颠地又去找人家去了。” 陈蓁蓁一听,哭的更大声了,上前拥着苏赋赋哭天抹泪念道:“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说着推直身子再抽泣道:“我做梦都想嫁给他,可他怎么就不要我呀?我哪里比你差了?”说完就捧起苏赋赋的脸蛋,醉眼打量着,“我没有酒窝,他定是因为我没有酒窝才不喜欢我的。” 苏赋赋也醉了,抠着她的脸,道:“来,我给你挖两个。” 吓得小阡和阿施赶紧拦,这拦着拦着,陈蓁蓁就道:“不过说来,你也难。我一想到你没能嫁给赵承延…我心里就替你不舒服。你们俩多好呀,一人一双小酒窝,多么的登对。可怎么就拧巴拧巴成了现在这样?” 苏赋赋苦苦笑着。 “快了,我马上就能嫁给他了。” “真的?那太……太好了。那不能光你俩好,我也得好。走,跟我去找许邈,让他娶我。” 苏赋赋还真的就应了。 两个人歪歪咧咧的相互搭着肩膀就出了殿。 一边走苏赋赋还很是义气道:“我今天,就是抢,我也给你将他抢了你家去。抢回去,你就将他绑起来,别再让他跑了。” “好,抢回去,绑起来。那抢完我这个,我陪你去抢赵承延,你也抢回去,绑……” 说着两人就一个不小心,也不知道谁绊倒了谁,“咵嚓”就摔在了地上。 第九十五章 不会放你走 小阡和阿施正扶着她们起身,在皇宫里跟赵鹤鸣用过庆功宴的赵与歌回来了。 “王爷……” 两人忙打招呼。 陈蓁蓁和苏赋赋两人眼里却好似没看到他一样,相互抓着胳膊往外去。 赵与歌身前一拦,道:“陈直,将陈家姑娘好生送回去。” 说着探水又赶紧从院子里招呼了几个小丫头来,一起架住了站不稳问的陈蓁蓁,可苏赋赋不依,就拉着她的手要跟她走。 “你们放开我,我要跟她走。” “你们别碰苏赋赋,别碰……” 两人嘴里嚷嚷着,又拉又扯,全然是铁打的闺中密友。 赵与歌别无他法,干脆将苏赋赋抱了起来,挨了一路的打,推,踢,将她抱进了寝室里。 “什么时辰了你还想出门?” 门一关,他将苏赋赋抱到床上说了句。 可苏赋赋都醉了哪里会想这些,就起身莽撞道:“我要去找赵承延,你别拦我。” 赵与歌只好又将她按了回去,板着脸道:“他今日也在庆功宴上,他喝了不少,留在了宫里。” 她这才安静了下来。 她看着点了烛灯的赵与歌贼贼的小声道:“那今日皇上说什么了吗?可是提太子位之事了?” 赵与歌收了火折子靠前来。 边褪着外衫边道:“应是这些日子就会有动静。” “真的吗?真的吗?”她青果般的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欢喜,就好像是清晨树枝上嬉闹的鸟儿,又脆又甜。 只是她过于高兴地语气让他心里一时沉闷,加之赶路的疲乏还有醉意,让他有些懒言,便只低声“嗯”了一声。 苏赋赋听他应了,真的欢实了。 喜色起身道:“那我们…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将和离书书好?” 赵与歌听不得她说这个,心口登时就一阵绞痛。 他暗暗忍了下来,低声道:“看你醉的厉害,睡吧!” 苏赋赋却借着醉意着任性了起来,拦着他,不让他到床上去,还继续道:“就现在写,我们都签好字,然后我就可以回自己家了。你放心,太子位不敲定我定不会说的。” 赵与歌便也问了句平日问不出的话,“你就那么想离开我吗?” 苏赋赋猛点点头,道:“当然,我跟你和离以后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跟赵承延在一起。他日日熬着定是比我难受许多,我心疼,我恨不能现在就跑去告诉他,我和你成亲是做戏,我跟你什么都没有,我是他的,我这辈子是他的。” 赵与歌目色顿时狠厉了起来。 “赶紧去睡觉,别跟我说这些废话,我不想听。” “你又凶我……” 说着她气呼呼的脱了外衫扔在了地上,靴袜也都丢了后钻进了床里,嘴巴里喃喃地委屈道:“脾气真是差。” 床榻下给她捡起衣裳,整理好鞋袜的赵与歌忍了好几忍,靠前来刚放下帷帐,就听她又自言自语了一句,“远不比上赵承延。” 赵与歌顿时火大,瞪着她道:“你再说一字。” 苏赋赋酒壮怂人胆,拉着被子回瞪着道:“你脾气就是差,远不如赵承延,我说的是…” 她还没有将话说完,眼前的赵与歌竟突然亲了上来。 苏赋赋怔在了那儿,直到赵与歌挪开嘴巴,两人目色相接间她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啪——” 声音干脆的很,愣是将赵与歌的理智一道儿给打飞了。 苏赋赋就觉眼前一暗,他扑上来箍着她的腕子,眼中带着要将她吞进腹中的怒气,发烫的嘴巴又压在了她唇上,无耻的一直嘬,动弹不得的苏赋赋真想一刀砍了他。 只是体内的酒劲儿暗暗作祟,她晕晕地,没了力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他搂进了怀里。 黑暗的光线中,他炙热的气息灌入她耳中,跟她说:“我不会放你走的。” 这一夜苏赋赋闷在酒里睡得很是深沉,赵与歌却半梦半醒。 他紧紧抱着她,但他没有乱摸乱来,只是将她小小的,暖融融的身子拥在身前,时而在她唇上亲上一下。 他不知道天亮以后怎么面对她。 倘若她生气走了他该怎么办?他想想就钻心的难受,越难受就将她抱的越紧。 苏赋赋便被热醒了。 朦胧的晨光透过缃黄的团云缎帷,她睁目看了一眼,下意识蹬了下被子。 结果赵与歌又给拉了上来,叮嘱道:“已是十月,莫要着凉。” 苏赋赋闻声看他,才发现自己竟躺在他的怀里,她蹭的一下弹起,侧额却一下子针刺到脉络般抽疼了起来。 赵与歌见她表情痛苦,赶紧凑前关切。 苏赋赋眯着眼看着他,倏忽间就想起了昨夜被他强亲的事情。 她脸上一阵通红,说不出话,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赵与歌看出了她的异样,道:“记起来了是吗?” 她不吭声,一挪身子就被赵与歌抓了手腕,他目中无辜,看着她,从未有过的央求道:“你留下来好不好?” 苏赋赋不明白他怎突然好似变了个人一样? “不好。” 说完,她用力挣出手刚要下床去,门外的小城子道:“王爷,赋妃,方才蔺大人来递话,说今日他和王爷的表弟一同随老太太来府。” 赵与歌无望的眉间一喜。 外祖母每年仲夏到盛夏的三个月都会入山闭关修佛。本来他便想着这几日就带着苏赋赋到府上请安,没想外祖母竟然亲自登门了。 方才还毫不对策的赵与歌,不露声色的淡声应下。 转头就跟苏赋赋苦楚道:“外祖母身子向来不好,你如何生气也得帮我应付过今日。断不可被她看出家宅不宁,不然她定要日日记挂,久了定是要生病的。” 能留一天是一天,今日他再想别的办法。 果然,搬出了外祖母,苏赋赋便没了招,只抽了手蹙眉下了床。 —— 蜃景堂前。 她一身端庄的蔻蓝色衣裳,随许云宓和张楚然迎了高氏。 入堂刚坐稳,高氏便吩咐贴身丫鬟秀秀带着小丫头们将贺礼端到了眼前。 “实在没想到我这闭关出关间,与歌的府上就如此热闹了。不仅有了宓妃,赋妃,这张孺人和宓妃还都有了身子。我便细细琢磨着给你们准备了几份贺礼。只是终归比不了宫里的物件,你们就看在外祖母的一番心意上,莫要嫌弃!” 许云宓带着张楚然和苏赋赋起身道谢。 这物件刚递到各自手上,高氏便看着苏赋赋发问。 “赋赋,你这身子还没有动静?” 第九十六章 她年岁尚小 苏赋赋眉头微动着笑了笑,端正着身子如同见了鸿儒馆的先生般道:“回外祖母,没有。” 高氏转目就看赵与歌,“我看着赋赋身子实在太过清瘦了,要不然让赋赋来外祖母府上,我给她调养调养身子如何?” 苏赋赋恨不能马上拔腿就跑。 赵与歌看她慌色的样子笑道:“外祖母,她年岁尚小,不着急。” 高氏慈眉笑了笑,“这倒是。”说话间就见许云宓和张楚然看着贺礼,要么戴在了手上,要么就是摸摸那给待出世的孩子准备的棉花布料,唯独苏赋赋虽是客气笑着,但手都没挨到贺礼一下,就让阿施端去了身后。而且眼中还刻意躲避着自己身边的与歌。她就猜着,难不成是小两口吵架了? 那她可不能当没看见,得给活活稀泥。 就跟赵与歌字句缓慢道:“其他的簪花倒是不要紧,就是那镯子,不知道赋赋戴着合适不合适?” 赵与歌当下就跟笑的脸都僵了的苏赋赋道:“赋妃,外祖母送你的镯子你戴上给她老人家看看。” 阿施一听这话赶紧端着贺礼靠前来,高氏却主动道:“来,外祖母给你戴上。” 苏赋赋不失礼数的尬色一笑。 心道老人家你不用对我如此好。 我跟他真没什么关系,以后也不会有。 她缓步到了高氏跟前,高氏给她轻挽起衣袖,这才看见她手上本就戴了一个白玉镯子,是赵承延送的那只,还未等高氏开口,赵与歌便起身一声不吭地抓了她的手就给她摘了。 从头到尾,他一声未吭,脸上也没有表情,苏赋赋这才觉出,这端王实则是个十分霸道的人。 只是她猜不出他是从何时起将他们拜堂的事情当了真,将她是他娘子的事情当了真。所以他昨夜…才会那样强行对自己。 她想着应付完今日,无论如何也得逃了才行。 高氏看了眼她摘下的镯子,道:“起初还担心你这丫头的性子不喜戴这玉镯。” 说着翻开方木锦盒拿取出里面润润的墨色翡翠镯子,再道:“这出自一块祖传的老料,之前做过了一只镯子后这料就只够再做一只小些的镯子。便就一直留着,想着等它遇到合适的人,如今……真的等到了。” 高氏说着给苏赋赋轻手戴上,瞧着她细嫩的手腕与翠镯的完美契合,忍不住点了点头,感叹道:“正合适。” 赵与歌看着挑眉笑了笑。 别人不知这其中的事情,他可是知道。 这只镯子跟娘亲生前所戴的是同一块料子,也是外祖母她老人家的念想。 她心里定是极其极其的喜欢苏赋赋才会舍得做成镯子送给她。 苏赋赋看着这镯子暗暗蹙了下眉头,虽然心里别扭,但老人家满头白发,能哄一日是一日吧! 她便酒窝深深地笑道:“赋赋很是喜欢,多谢外祖母。” 见这边外祖母跟女眷都熟悉了,赵与歌便告辞去了行云殿。 “表哥。” 在工部任水部郎中的蔺信起身与他恭敬问好。 因其职位掌天下川渎、陂池之政令,导达沟洫,堰决河渠。 虽时有被差去外地之时,两表兄弟一年到头倒也见不及一面。 刚坐定,蔺立行就从袖中拿出了一本普通的黄绵纸册子递到了他手里。 然后听蔺信道:“表哥,这是我这几月打探出来的江西修缮河堤的名目,这赵拓确实动了手脚,他们克扣银两,偷减土方,账目弄虚作假,朝廷下拨二百万贯,他竟掏走了五十多万贯。他们如此偷工减料,再下去个三五载,河堤失漏,庐舍为虚,舟行陆地都是不可避免的。” 赵与歌翻看着册子,待细细阅过,他眉头攒着道:“五十多万贯…钱数倒是足了,可是…” 蔺立行明白他的隐忧。 “可是这贴子若是递上去,怕是皇上那边又要将择选太子的事情延后了。本来现在你风头正盛,若是一拖,就怕夜长梦多。而且皇上那边张殿监递话,皇上最近的身子不太好,那二皇子赵拓本就是个爱去皇上跟前装孝顺的主,只怕一来而去,让他卖乖得了便宜。” 赵与歌随着微微颔首,“外甥与舅舅所思想同,这事情当然是个把柄,但现在用有失稳妥。” 殿中人聊着,殿外大理寺的霍司直来传话,说皇上召集百官明日早朝。众人顿明其意,心里猜出明日皇上可能要提及太子择选之事。 该来的终归要来了。 赵与歌与舅舅、表弟用过午膳,一直品茶谈事到了彩霞漫天,他便吩咐探水去请外祖母,等他们几人出了端王殿,就见高氏跟李小荔还有方姀加上那两个小家伙并排走着。唯独苏赋赋独自垂目跟在身后,一副反抗命运,结果一败涂地的模样。 赵与歌早就预料到了。 泰水大人也是她请来的,就因之前就耳闻过她痴佛,自然跟外祖母能聊到一起,便在方才出了堂就命探水去请了。如此一来,她今日定是没办法再闹着回苏国公府了。 到了跟前,赵与歌问过好,便主动将竹儿茸儿抱在了怀里。 高氏便借机跟李小荔道:“瞧瞧,若是与歌跟赋赋能添上这么一对儿,我梦里都要笑醒的。” 李小荔与高氏讲佛说佛相谈甚欢,更是从她的言谈中觉出了她对苏赋赋的偏爱。两人也毫不避讳的聊起了蔺贵妃,她在世之时她每年进宫都能见上几次,虽从未搭过话,但眉眼中很是温柔。高氏也说起她这满头的银发就是在她失去女儿的那一夜间白了,后来她郁结难解便去到了方丈,寺庙里方丈如涓涓溪水般给她开悟了一段日子,她才走了出来,从比皈依佛门。 这会儿李小荔对赵与歌也比以往多了几分喜欢。 跟着接话道:“是呀。” 说着跟百无聊赖的苏赋赋道:“赋赋,听到了吗?早些交差,不然我们可都不依。” 赵与歌听着,就故意走到了她一旁,十分恭敬的跟李小荔道:“泰水大人的吩咐,小婿不敢耽误。” 第九十七章 他睡在地上 苏赋赋对他的这些小伎俩嗤之以鼻。 虽然她在堂中出神了一整日,可算是琢磨明白了赵与歌到底想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苏家的军权,他呀人心不足蛇吞象,定是想着自己当了太子,那漫长的十几二十年万一有人企图夺位,他当如何?若是有苏家撑腰,那自然是大不同。 说到底,他就是想一直利用他们的关系,利用苏家。 他当时那般利用密儿利用然儿姐姐,她都没有看透他的小人嘴脸。 傻,是真的傻。 早知道他会打歪主意…她就…… 可一转头她又暗暗叹气,他确实是救了赵承延,虽然她现在极度厌恶他,但他确实帮她救了赵承延。 一行人府前作别,苏赋赋恭敬地逐个恭送,待他们各自走远,苏赋赋扭头就跟他道:“今晚我就搬回青梅殿。” 伺候在一旁的探水却回话道:“回赋妃,还搬不得。这青梅殿虽是修缮完后本应交工了。可突落了快脆木头砸伤了一个小太监,虽是伤的不是很重,可这寝殿又是起火又是伤人,总觉得有些不妥。宓妃便说等王爷回来拿主意,眼下奴才刚问过王爷,王爷说这几日就要拆了重造。” 修缮好的房子还能掉下块木头? 苏赋赋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目色跟小刀子一般扫向赵与歌,眼中质问他,你故意的?赵与歌眉头一抬,一副故意不故意你又能拿我怎样的模样。 “你……”苏赋赋气呼呼地刚要跟他争辩,府前就来了马车。 几月不见的苏半梦从马车上拎着包袱下来了。 “半梦?你这是?” 苏半梦目中含泪,问过赵与歌好,便微泣着道:“堂姐,我与娘亲生了口角,我便跑出来了。思来想去,若是去苏国公府,大伯母定是少不了絮叨,我眼下心里乱的很,不想被人唠叨,便就一鼓作气来了你这里。堂姐你可千万不要通风报信。” 苏赋赋愣神道:“半梦,你一向乖巧,怎会跟婶婶动气?” “还不是因为娘亲非要让我跟我瞧不上的李公子见上一面。我不依,我跟她说,我也要像堂姐一样,找个俊朗又贴心的相公。像堂姐这般,夫妻和睦,这日子才过的有盼头。若是让我嫁个我不中意的,那我这辈子如何捱?” 赵与歌听着苏半梦这番话极其顺耳,厚着脸皮道:“堂妹说的甚是,如何也要寻个中意的人。”话完他接着道:“赋妃,快将堂妹请到里面去吧!” 苏赋赋却眼珠一转道:“是是,得找个中意的。瞧你哭的,今晚堂姐陪你睡!你跟堂姐好好聊聊。” 苏半梦可不是跟她来增进感情的,只捏帕擦了泪摆摆头。 “不用的堂姐,我想独处平静下心绪。” 苏赋赋跟赵与歌送她去了雨晴殿,期间苏赋赋又追问了几次,可苏半梦都没有让她留下。 赵与歌在一旁看着吃瘪的苏赋赋抿嘴暗笑,心道,今日来的亲戚定是老天派来撮合他们的。 回了端王殿两人沉默寡言地用过晚膳,便回了寝室。 苏赋赋一看桌上摆着阿施给她重新备好的刺绣包,便在烛光下忙活了起来。她心里盘算着,她要将赵与歌先熬睡了她才能睡。 赵与歌盥洗回来就靠在床围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俩人各有各的心思,愣是谁都没搭腔地熬到了人定六刻。 苏赋赋困得眼前都重影了,头也一坠一坠地,赵与歌只好下了床榻,到跟前轻手拿过她手里的针线和帕子,道:“我今晚在地上睡。” 话完,给她合上绣包就扭头从紫檀木的嵌银丝攒花的矮柜里取出两条褥子展在了床榻下。 苏赋赋没吱声,拆了发簪,摘了镯子,打着哈欠出了门。 再回来,就见地毯上的被褥摆弄的整整齐齐,且正正好好挡在床榻前,一溜下脚的缝隙都没有留。 苏赋赋扫过一眼淡淡道:“你铺的如此我怎么过去?” 赵与歌看看她,随意道:“脱了鞋子踩过去。” 苏赋赋也懒得多言,脱了鞋子,沿着脚边到了床榻上。别说这地上定是极凉,她方才还是踩在了两条褥子上,都觉得有寒气。她心软了软,却又想,他这是自找的,若不招惹她怎会落的这种下场? 她边想边展着衾被,赵与歌靠前给她落下了帷帐,片刻后灭了烛灯。 许久没有睡得如此宽敞,苏赋赋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便做了梦。梦里她人如大字躺在西域毛茸茸的草甸上,头顶是蓝白的云,每一朵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形状。身下青草芳芳如海浪一般蜿蜒起伏,远处的碧山别高高的云杉遮挡去了半壁,各种深浅不一的绿交叠着。还有银河般的浅溪,潺潺而清冽。 她心里无比的自在,没有任何忧愁的自在。她的指尖不安分地摸过身边的生蒿草,身子跟着不自觉地翻滚了起来,这无尽头的…… “嘭…” 睡梦里的赵与歌只觉眼眶一阵生疼,身上被重物压的一震。 他恍惚睁目间,苏赋赋那软糯地嘴巴嗖的离开了他的脸颊,他耳边听着她慌乱的喘息,刚从他身上爬到一旁,就被赵与歌拽住了。 “亲了就跑?” 慌的苏赋赋赶紧小声解释,“我绝非有意,只是做梦滚了下来…” 赵与歌当然知道,却故意道:“是不是有意,横竖你是亲了我,赖不掉。” 他的声音有些大了,吓得苏赋赋赶紧嘘他,“你小声些,都要被别人听到了。” 寝室暗暗的光线里,赵与歌凑到她耳旁,柔声胁迫道:“那我现在…可以回床上去了吧?”说着,不舍地松了她的手,拢起衾被回了床榻上。 苏赋赋抿了抿唇角没有驳他,但过了一会儿,屋里的烛灯亮了,赵与歌就听苏赋赋在扒拉什么,他刚要瞧,帷帐外苏赋赋拿着个线团和绣花剪回来了。 “你这是?” 苏赋赋不吱声,手下在床上量好五拿,将红线从床头拉到床尾一圈又一圈,蜘蛛织网般在床中间隔出了一道线墙。最后“咔嚓”一声,断了绳结。 “这床一分为二,你一半我一半,你若胆敢逾线,我就……”说着,将手里的绣花剪掉了下方向,如同握短匕一般掌在手中,作势朝他戳了一下。 赵与歌看着她这些幼稚的行径,无奈扬唇一笑。 躺下身来,他暗暗摩挲起被她亲过的脸颊,昨晚心思重,竟没在意她嘴巴如此的软糯,像是煮开的元宵一样。 第九十八章 我为你簪花 翌日冷霜。 如他们的猜想一样,皇宫里太和殿里,赵鹤鸣赏赐了本次平乱的几位功臣,金银或加官进爵。 说完此事,宝座上的他肃色下旨,启选太子。 众人摩拳擦掌终于熬到了这一天。 一下早朝,殿外除了群而不党的一些人局外人,其他两派已经横眉冷对,丝毫没有藏掖的意思。即便冷风吹着大袖官服呼撩地厉害,也捱不住他们心里沸腾。你死我活……这四字用在他们往后的十日里再合适不过。 “听说了吗?蜀朝空置已久的太子位,终于要落定了。” 鸿儒馆里刚用过午膳回来的学子们对此事津津乐道,苏赋赋听了一耳朵,刚要琢磨,就听赵岑怡道:“方才我哥派人来递话,说今日是鱼米节,要我们晚上一同去他船上玩儿。” “鱼米节?” 苏赋赋头次听说这个节日,正疑惑,身侧的苏半梦如同上次跟她解释郡圃园子一样开始说道:“初冬正是洛河红绸鱼的肉质最嫩之时,又恰逢水稻收割之季,满满地坊间便有了这节日。说来倒是也只有五六个年头,但是鱼米节的热闹绝不亚于上元节。船挨着船,还能看到载歌载舞,吟诗弄词,投缘的还可停船结识。再有卖花船,满目似春、鼻下香尘不说,挑一只别在髻上,娇娇的最是好看。” 苏赋赋刚要开口说去,在苏半梦一旁的陈蓁蓁话中有话的探头道:“那綦王的我们,有我和苏半梦吗?” “当然……” 陈蓁蓁这才开心了,苏半梦却只是淡意笑了笑,心里很沉。 就如此,等散了学,四人就兴高采烈地去了洛河。 下了马车,方才还如灰白麻布的天色此时已经愈发如墨,身后陆续又来不少鲜车怒马,苏赋赋跟着她们沿着熟悉的青石板走了两步后抬眸看向前面的洛河,河面上已是船挨着船,除了像赵承延的华丽私船,还有两层雕梁画栋的客船,不少人从埠头方亭中踏着跳板登了船。 “赋赋。” 苏赋赋听见身后赵承延的喊声,可在外人跟前她总不好扑上去的,就强压着扑通扑通的心跳抿唇回头跟他笑了笑。 不过赵岑怡几人这次极其有眼力劲儿,一个比一个腿脚利索,三人嗖嗖地就先去了船上。 赵承延就在暮色里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话中有话的轻声道:“赋赋,我们的事情该有个结果了。” 苏赋赋懵色,他的意思是? 她便问他道:“你等不及了是吗?” 赵承延赶紧摆摆头,朝她酒窝深深的笑了笑,可是他那笑里有苦楚,酸楚,痛楚。好多的滋味杂糅其中,让她心里跟着七上八下起来。 见她不安了,赵承延赶紧抚抚她脸颊,哄道:“我怎会等不及?我只担心你受苦。我赵承延这辈子,就算不能与你日日相守,但只要你能过得好,我就无憾。” 苏赋赋一听他这话马上急了。 “你别说这种丧气话。” “我所言都是真心的,我只要你过得好。” 说完,握着她的手再紧了紧。 苏赋赋心里酸酸的。 暗暗道:赵承延,什么人也不能把我们分开,我一定要嫁给你,再熬几日就好了,就几日,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她垂目想起了什么,说:“对了,我昨晚已经开始给你绣帕子,这两日就能绣好,算补给你的生辰礼。” “你竟还会刺绣?” “不算会,只是看娘亲她们绣过,学了一点皮毛。” “绣的什么图样?” “嘻嘻……鸳鸯。但我绣的没那么好,你别嫌弃。” “喜欢都喜欢不过来,怎会嫌弃?” “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上了船,到了船舱里就见茶水,果酒都已经添好了,船上的小侍女再跟两人问过好便下了船,只留了谷余一人伺候。 众人对两人的事情要么就是装作看不出,要么是心照不宣。陈蓁蓁那日醒来后还依稀记得苏赋赋说,她快要嫁给赵承延了,她心中猜着她跟那端王看来是要散了。 赵承延还是一如既往地安安静静地给她剥虾,苏赋赋也如同在丰欢楼第一次吃他剥的虾子之时的那般自然,好像这一切仿佛已经发生过千遍万遍了。 只是赵承延怕她酒后胡闹,不准她喝酒。 她便只好以茶代酒跟着凑热闹,看他们划着酒拳,“六…四…”她在旁边跟着起哄着,“陈蓁蓁,你输了……哈哈哈”说完却又跟赵承延道:“你多少让着她些,不然……”说着转目看着刚落了酒盏的陈蓁蓁,揶揄道:“她喝多了又会拉着我去找许公子。” 陈蓁蓁一听她戏弄她,起身就来撵她,两人就在三人身后你追我赶,赵承延生怕苏赋赋被船上的物件绊倒,眼中紧跟着她道:“赋赋,当心脚下。” 说着还不放心的抬着手随时准备护住她。 谷余在一旁看着心里美滋滋地。 好像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两人还是这世上最般配的那一对儿。 船舱中的嬉闹声顺着窗缝门隙间变成了一缕云烟飘入了船外的浩渺凡尘中,他们的船在这华灯萦绕地洛河上缓缓前行,六盏船灯随冰凉地河风轻轻晃着,就像是掉进河里的星星,温暖着孤独的夜色。 苏半梦端着茶盏,耳边一直在等着什么,等呀等,等到外面有弹曲儿的动静,她便身子一立,道:“听外面十分热闹,我们去瞧瞧。” 众人附和着出了船舱到了船头去。 立脚一看,不远处的大船外有几位姑娘抱着琵琶弹着,还有一位女子随着曲儿唱着 几人听得入神,眼前来了一条卖花船,船上点满了春花灯,映着那满船各种品类的茶花,文瓣的武瓣的,娇艳的淡雅的,就如个大花园子。四位姑娘这就吵着要过去,谷余便扯着嗓子招呼过船家,船上的小厮撑着长篙靠了过来。 “赵岑怡,这朵好看。” 陈蓁蓁跟赵岑怡说着,苏半梦也指了一朵,“这个也好。” 赵岑怡抚抚刘海,不客气的道:“快帮我都簪上来。” 苏赋赋跟着看热闹,一回头,就见赵承延摘下了一朵淡粉的小朵茶花,目中柔情似水,轻手簪在了她的发冠上。 苏赋赋害羞地勾着手指。 “好看吗?” “好看。” “可惜我今日是男子的打扮……” 赵承延看她余有遗憾的模样,暗中抓了她的手柔声道:“等我们成亲后,我日日为你簪花。” 花丛间两人你侬我侬,耳边却突来厉声。 第九十九章 他恢复记忆 “綦王。” 这喊声如海啸般,将卖花船的人都惊到了,纷纷回身去瞧。等几人看清靠过来的两层华贵大船上的几张面孔,苏赋赋慌了神。 赵承延却好似早已经知道了一样,并无惊色,只松了苏赋赋的手恭敬行礼道:“父皇。” 热闹的洛河上好似无人察觉此处的异样,几人垂目到了他们的船上,跟着进到无比宽敞又奢华的船舱里。 苏赋赋最是紧张,因为赵与歌也在,表哥也在,她不知道方才他们是不是也看到了什么,她垂目抿着唇角,眼珠滚来滚去的不知如何是好。 反正她是不敢抬头的,她能猜出来他们几人什么脸色,定是非常吓人。 其他四人好似也跟着做错了事情一样,都垂目着似是大牢里待审的犯人。 许久,赵鹤鸣话中有话道:“承延,你年岁倒也不小了,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还需要父皇再唠叨吧?” 赵承延却突然矮下身子撩起袍子跪在了地上。 “父皇,儿臣与赋赋情投意合,心心相印……” 他正说着,话才一半,赵鹤鸣却突然步前一脚踹在了他心口上,赵承延登时出去了半丈,苏赋赋扭头就要去扶他,可手却被两步上前的赵与歌抓住了,苏赋赋哀求地看着他挣了挣,可他脸上就如冰块一般,没有神情只有让人寒栗的冷漠。 赵岑怡几人回身去扶起赵承延,他抚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又踱步回来跪下,继续道:“赋赋心里的人是儿臣,她不想跟三哥在一起,还请父皇成全。” “逆子……” 赵鹤鸣怒吼了一声又想再补一觉,赵拓一旁赶紧拦下,“父皇,五弟他真性情,再说,毕竟两人本来就是要成亲的……” 赵鹤鸣侧目瞅了赵拓一眼,狠狠拽出被他抓住的手。 一旁的赵与歌目色幽幽,开口慢道:“五弟,赋妃是我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娘子。”说着他看向苏赋赋,平静地摘下她头上的簪花抓在手里边揉捻着边看着赵承延再道:“我念你年岁小,这次不跟你计较。” 赵承延转目看着苏赋赋,极其希望她此刻能冲上来说点什么,苏赋赋当然想,但她不能,她只能目中红红地看着他。 她身旁这个让人琢磨不透的端王,若真的在争太子位的节骨眼上给他捣乱,他说不定真会疯狂到毁掉赵承延。虽然她以前心里觉得他断做不出的,他只是说说,可这两日她愈发看不懂他。 上了岸,无魂的苏赋赋就被赵与歌拉上了马车。 …… 一路上她就目中空空,没有在怨恨谁,只是一言不发。 回了寝室里,赵与歌就听身后扑通一声,他回头一瞧,苏赋赋跪在了他身后。 “你这是做什么?” 苏赋赋脸上无比的平静,也不看他,只道:“王爷,我求你了。” 黑色披风下的赵与歌暗暗握起了拳头,慢声道:“且不说我想留你,单说这十日内,群臣推举太子的折子就会如雪花一样递到父皇手里,成败就在这几日。你觉得我会应吗?” 说完就去拉她。 苏赋赋倔强地抽出手,笃定道:“我会跟他讲好,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这辈子都不跟别人讲。” 赵与歌不回她的话,再探手拽着她的细腕道:“你先起来。” 苏赋赋再次推开他的好意,垂目道:“求人自然要跪着。” “苏赋赋你……”赵与歌看不得她如此,却又拿她没有办法,便气的原地转了圈,琢磨片刻,他猝然席地而坐在了她眼前,手下还解了披风往旁一丢,大袖一展,看着她大方道:“好……你跪你的,我陪着你。” “你这干嘛?” “干嘛陪你一起耍赖呗。” 话完又故意风轻云淡的接着道:“只是你这跪着也没事做,要不要……我将你那刺绣拿过来,想来你手中忙活着……时间过得会快些。” “赵与歌…”苏赋赋只觉他耍弄自己,起身吼了他一声。 但他却呆在了那里,捂着被这一声冲击到的心口…目中直直地看着她。 苏赋赋以为他又要演戏说自己不舒服,转身就气呼呼地推门出去了。 赵与歌…… 他记起来了,全部记起来了。 她不是苏赋赋。 她是五年前,母妃去世那晚,误躲入灵堂被他护住,她送他帕子作为谢礼的小婉…刺客闯入灵堂她出手救下他性命的小婉。 也是那个假扮小太监入端王府寻密旨的小细作……小九。 赵与歌目中钝钝地推起身子。 浴身回来的苏赋赋合着一身桃粉色的寝衣,耷拉着身子绕开他径自到了床上去就躺下了。 “你可会编狗尾草戒子?” 苏赋赋就听赵与歌在她身后突然问出一个奇奇怪怪地问题,她扯扯被子懒散道:“我会不会与你有关吗?” 赵与歌再压了压慌张的心,语气柔和的好生问她:“会不会?” 苏赋赋被问到第二遍就有些烦了,才道:“会。” 她一字说完,赵与歌便扭头就大步出了寝室,府上的人头次见他步伐如此慌乱,纷纷猜疑着……这是吵输了? 片刻后他又回来了,手里还捏着一把变黄的狗尾草,跟苏赋赋急道:“你编一个。” 苏赋赋这才回头看他,再看看他手里的狗尾草,将被子一脚踢飞起身道:“我说这位高高在上的端王殿下,您看我现在有这个闲心吗?” “算我求你,我求你行不行?你就编一个。” 赵与歌真的要急坏了,边央求着她边将狗尾草塞到了她手里。 咦……他也会求人? 苏赋赋一脸震惊地看向他,虽然很是不解他这大晚上让她编个戒子是为何?可他都如此低声下气的跟她说话了,她也不能太娇嗔,遂就未再吱声,只低头安静地编弄了起来。 “就这样。” 编好了,她捏在手里给他看,他想接过来,苏赋赋却将手往后退了一下,一本正经道:“这个可不是随便能送人的,你只能看。” 一模一样… 无论是戒子还是她说话的语气,完全一样。 赵与歌的目光由戒子转到苏赋赋的脸上,他只觉心间仿佛被灌了泥浆,他要窒息了,他哭笑不得,他觉得老天在故意戏耍他。 就在目中的焦灼将要掩不住之时,他抬手抢了苏赋赋手里的戒子就奔出了寝殿。 第一百章 签了和离书 这一夜赵与歌独自一人待在书行殿。 他目中无光地看着桌上的三只狗尾草戒子及两条丝帕,如被捆在了凳子上一般静静地凝视到了天明。 苏赋赋倒也没有深思赵与歌昨日的反常举动,与苏半梦一同在端王殿里用过早膳,便背着书箱就溜溜达达往府外走。 苏半梦小鸟依人的挽着她的臂腕,问她:“堂姐,我听说昨夜,王爷一宿都待在书行殿里。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他是王爷,这宅子是他的,他在这里还能受得了委屈?没事的。” 苏半梦转目满眼心思的垂目道:“我也是昨日才知道,这綦王……没放下堂姐。不过就是不知堂姐的心了?但若是堂姐喜欢,我倒是也赞同…堂姐跟王爷和离。” 苏赋赋苦苦笑了笑,没有接话。 两人将到府前,就见有个小太监下了马车。 “劳烦,请一下苏半梦,苏家姑娘。” 闻声的苏半梦跟苏赋赋疑惑着看向那小太监,“公公好,小女就是苏半梦。” 末笙转目不易察觉得极速打量了她一眼,然后眉开眼笑道:“苏姑娘好,奴末笙传皇后口谕,来请您进宫。” 苏半梦下意识看了一眼苏赋赋。 皇后娘娘怎会如此光明正大的找自己?就不怕被苏赋赋察觉出什么吗? 她浅笑着应了声,转目声色极柔的跟苏赋赋道:“看来是娘亲急了,找了堂姑,那今日我就不去鸿儒馆,烦请堂姐跟先生说一声。” 苏赋赋应下,接过她的书箱,苏半梦便随末笙上了马车。 到了鸾凤殿,苏半梦一踏进门,就见苏曼字侧身立在殿下,看着新采的几株山茶花面容极其忧愁。 苏半梦倒以为是昨天的事情不顺所致。 “堂姑。” 苏半梦唤了她一声,她才从困顿的思绪里走了出来。 青陌跟苏半梦问了好,便到了一旁茶桌前煮起了茶。 苏曼字看着她来了,主动上前地拉过她的手,欲言又止了一番后,才为难道:“都怪堂姑,连累了你。” 苏半梦不明她的意思,神色微微透出不安道:“堂姑如何会连累半梦?” “皇上……”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苏曼字只觉得实在有些说不出口,捱了半天才不说不行道:“皇上中意你了。” 苏半梦下意识将被苏曼字合住的手拿了回来。 “堂姑,您这…怎么?”苏半梦如听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般,大到被吓到了,慌色说着,语无伦次的。 “我知道你听了定会被吓坏……你怕是连皇上如何看上你的也不知。皇上说,昨夜看你们在卖花船上相互簪花,你头上带了一朵红边白瓣的山茶花,很是好看。” 苏半梦连连苦笑道:“皇上他…并没说喜欢我可是?” 苏曼字看着吓坏的苏半梦,赶紧再拉住她的手,道:“傻孩子,皇上说这话,便是喜欢了。堂姑主事后宫,自然要替皇上跟你好好说说,迎你入宫。” 苏半梦连连摇头,眼泪一截一截的掉了下来。 本来苏赋赋被迫与赵承延分开嫁了不喜欢的赵与歌,她对她的嫉妒之意已经削平。 可前些日子苏曼字突然召她入宫,直言了当要她帮忙拆了苏赋赋与赵与歌,一是为了苏赋赋和赵承延。其二自然是这苏家的军权。苏半梦无心搀和,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更承诺只要她尽心帮忙,会给她寻门极好的亲事,而且赵拓登基后,会将她爹爹的牌位奉入太庙。 苏半梦垂目细想了想,若自己不应,待赵拓成了太子,登基,难免他们会给自己或是以后的夫君穿小鞋。 而且苏赋赋那边,即便是跟赵承延破镜重圆,她也是再醮的妇人,这不好的名声一辈子都跟着她。苏半梦想到这里,心间莫名的爽气了许多,便应了。 只是此刻她真的是万分的后悔。 她当时应该想别的办法推掉才是。 她跪在了苏曼字跟前,苦求道:“堂姑,半梦求求堂姑,您跟皇上说,我不成的,我不能进宫。” 若是平日苏曼字倒是可以替她说说话,可眼下,太子择选之时,她哪里敢? 稍微一个惹了皇上不如意,那他的拓儿就会遭殃,她只能让苏半梦吞下这委屈,别无他法。 她轻搀起哭成泪人的苏半梦,轻声哄道:“你入了宫,定是与旁人不同,我会跟皇上商议尽快升你为贵妃。”说着两人步到茶桌前,青陌目中带着几分可怜苏半梦的意思给她好生递上茶,又听苏曼字接着道:“再说,还有堂姑在呢,还有你表哥,等他上了太子位,宫里人自是都要高看你的。” 苏半梦的泪像是雨滴般坠入了醇香的茶水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最终只能认命。 只是,从认命后的那一刻,她恨上了皇上,怨上了苏赋赋。 “阿嚏……” 下学回了端王府的苏赋赋只觉不知何处一阵冷风,打了个喷嚏后就赶紧拢进了外衫。在门里跟探水候着她的阿施揣着心事上前来道:“大小姐,王爷让你你去书行殿找他。” 苏赋赋抽弄着鼻子应了声,又问她道:“我堂妹回来了吗?” 阿施摆摆头,道:“王爷今日…一直都待在书行殿,水米未进。” 苏赋赋心道,该吃不下喝不喝的应该是我吧?他又是为何? 她便无话再说,三人速速去了书行殿。 到了殿中,阿施接过书箱,她自己上了二楼的书房。 步到门前,她轻瞧了瞧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半死不活的声音后,她才推门规规矩矩地踱步进去。 “王爷,你找我?” “签了吧!” 赵与歌将桌上的纸张往她跟前推了推。 和离书? 苏赋赋看到这个三个大字着实有些喜出望外。 本来还担心他再生纠缠,眼下一看他如此痛快,苏赋赋对他的态度立马好了许多,乐滋滋夸奖道:“王爷做事就是稳妥。” 说着她便取笔签字,只是…他这脸色是怎么回事?似孤魂野鬼般灰白灰白的没有一点血色,说话的声音也是气若游丝,整个人好像仅剩一口气,随时都会晕过去。 她有些在意的签完按下手印后刚要问他一句,耳边就听他声音沉沉地道:“你可以告诉他。但是别忘记你昨晚说的,此事此生不对外人提起。” 他的意思是? 苏赋赋有些不可置信的探问道:“王爷的意思…我可以现在就去告诉他?” 赵与歌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只手下收着和离书,垂目道:“随你。” 这两字可是把苏赋赋感动坏了。 当即感激不迭道:“多谢王爷,我去说一声就回,等我回来一同用晚膳。” 套话完她就蹦着出了屋,下了楼还不忘告诉探水赵与歌脸色极其的不好,让他快上去伺候着。 探水忙不迭踱步上去,到了门前,就听书房里传出一阵更咽声,闷闷的,低低的,生怕被人听到。探水立在那儿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心间慌慌着出了书行殿。 第一百零一章 他跪了一夜 兴高采烈奔出綦王府的苏赋赋吃了闭门羹。 兄妹俩都回了宫里。 她只好又溜溜达达回了端王府。 不过也不差这一日。 苏赋赋如此想着,脚上便如同挂满了铃铛一样,叮叮当当的欢快起来。她在朗朗星空下转着脚尖一圈接着一圈的转呀转,好似变成了一缕无拘无束的风,可以四处游荡的风。 她真的太久太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的高兴了。 端王殿里候着她的阿施看她如此欢喜倒是奇怪。 奔出来道:“大小姐,晚膳备好了。” 苏赋赋一听赶紧奔了进来,她现在可是很是喜欢他,几步到了他眼前,接过阿施递上的湿巾就看着他道:“王爷,你多吃点,那会儿就看你这脸色不太好,吃饱了早些歇着。” 她一通啰嗦完,赵与歌却一字没有,只抬手打发了殿里的人。 他神情寂寥,身上的云青衣裳更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沉闷不已,他眸中好似刚经历过一阵骤雨疾风,现下归于平静着道:“我那位朋友…他现在喜欢的姑娘跟那个被他带人杀了亲人的姑娘,是同一个人。” 正咕咚咕咚喝着白水的苏赋赋眼珠转了两下,落了水碗道:“那姑娘没死?这世上竟还有这种事?那姑娘也知道吗?” 赵与歌轻摆了下头,看着她继续慢声徐徐道:“姑娘什么都记不得。但是我那位朋友却什么都记起来了,他记得她跟他在灵堂里见了第一面,记得那个小姑娘喊他小哥哥,记得她几次三番的救了他。也记得…他……的亲人如何一个一个倒下。” 苏赋赋看赵与歌不太对劲儿,朝他凑了凑,看着他眼角挂的泪珠道:“王爷,你怎么还难过上了?是跟你很要好的朋友吧?没事,你想哭,你就哭出来,我不笑你。” 说着还掏了帕子给他道:“擦擦泪吧!”说着就将帕子塞给他手里。 赵与歌一时目中泪水更盛,一滴泪划过脸颊落在她的帕子上。 就听她道:“你朋友…他有何打算?” “他成全了她和她的心上人。” “嗯……这两人若没有这弑亲之事,强扭一次瓜也未尝不可,但因有这事…放手让她跟喜欢的人过她想要的日子才是最好的。” 赵与歌点点头,眼里又红了。 是呀,他怕自己强留了她生儿育女后,她有一天突然记起,会受不了而崩溃。 但是血债血偿,他已经想好,若以后她记起来找他寻仇,他便将命还给她,他不贪生。 不过他会求她,让他做完他该做的事情。 用过晚膳,苏赋赋闷头开始做功课。 这寝室里的桌子被她当了书桌来用,只要她一做功课那毕竟是铺的满满当当的。 赵与歌给她收起书卷,她铺着宣纸,他给她砚墨,她便提笔,一边画一边跟赵与歌抱怨和博士,“这和博士简直是将我们当了国子监的监生了,好个严厉。他的课我都不敢走神,指不定他什么时候就让我起来说说他方才讲的画技要点。” 赵与歌看她嘴巴叭叭不停地说着,心里酸楚地说不出话。 他不知道以后见不到她的日子该怎么捱,他想都不敢想,只看着她笔下的画道:“严师出高徒,加以时日,你也可以挥毫成风。” 只可惜……他看不到了。 他静默了一会儿,又问她,“听说你之前在西域受了伤,那之前的事情,你便都记不得了?” 苏赋赋边画着抬头看了他一眼,笔头指指心口道:“大夫说这里伤的太重,高烧时日过久所致。要不然,我还用再重学这些吗?” 赵与歌昨夜里想过她怎会变成苏赋赋?猜测着她大概是遇炸后醒来逃了,不敢去别处,只能逃得远远地,也或者西域的广袤天地里有她认识的人。 他想过会不会是她的亲人还在世带她去的…… 可下一息,他脑中那些血色喷涌的画面马上否定了他的猜想。 而至于那真正的苏赋赋身在何处等等的其他事情,便与他无关了。 天明之时,洛京下了雪。 比往前来的都早的大雪洋洋洒洒的将夜色和日光连在了一起。 在鸿儒馆千仞班里先生一身素袍子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正握着书卷行在课堂间,给众人讲着一位争得了皇位却失去心爱姑娘的皇帝的往事,众人听得入神,听到让人遗憾之处纷纷跟着唏嘘感叹。 “赋赋姐姐。” 课堂的屋门呼啦一下开了,赵岑怡随着一阵冷风大喘着气跑了进来,众人回头张望,苏赋赋还未回过神,就被她拉着臂腕拽去了外面。 “岑怡,你这是怎么了?” “我哥……”赵岑怡瘪了瘪嘴巴,看向别处,再回目满眼的泪道:“父皇指婚,将楚晴儿指给了我哥。我哥不应,昨晚在父皇的寝宫外跪了一夜,现在还在那里跪着,人都要冻僵了,我想来想去,只有赋赋姐姐你能劝的动他。” 苏赋赋登时脸上一紧,拉着赵岑怡就跟拽着一只风筝般箭步往外跑。 到了鸿儒馆外,正撞见陈直刚从马上跳下,不待她张口去问,陈直就握刀跑到跟前道:“赋妃,王爷让我跟你说他回趟王府,让您在宫门外候着他。” “好,多谢陈将军。那我们快……” 她和赵岑怡速速上了马车,陈直骑马相随,一路疾马飞奔到了皇宫外。 天上的碎雪没有停歇的意思,苏赋赋眼中看着来路,脚下来回徘徊着,因为走的太急她未带氅衣,身子有些瑟缩,赵岑怡要解开身上的给她,被她挡住道:“我一个习武之人,比你耐冻。” 说话间她们就见端王府的穿过风雪渐行渐近。 赵与歌下了马车不等步到跟前,就解了氅衣递给她道:“穿上。” 苏赋赋眼下也没空推三阻四,紧色接过就披在身上四人一同进了宫。 宫中的甬道上厚厚的一层雪,苏赋赋满目焦灼随引路的公公前行,她几次都想要越过他,可碍于规矩,只能敛步再敛步,好在引路的公公听到她的不安,步子渐渐急起,很快便将众人引到了龙居殿外。 第一百零二章 父皇请成全 苏赋赋看着殿门前跪着的墨色身影,目色再无其他,疾步如飞奔了过去。 赵承延脸上已是真真的挂了霜雪。 她赶紧解下赵与歌的氅衣,给他披在身上,双手暖着他的脸颊道:“赵承延你傻不傻?就你那爹你还不了解吗?他是那种会因为你跪在这里就改口的人吗?你起来,我们先回去,慢慢想办法。” 苏赋赋觉得自己当时的婚事说废止就废纸了,如今只是一个指婚而已,自然也是能改的。 可赵承延不敢赌,若是他如此轻易就走了,他担心父皇就觉得他认下了此事。 他微抬起惨白的脸看着她,嘴角微颤着道:“我一定要求父皇收回成命。” 两人说话间赵与歌到了殿门前,他看了看紧闭的殿门,招呼过外面候着的小太监进去通传。片刻后,殿门大开,小太监道:“请端王…綦王。” 赵与歌回身跟苏赋赋一同搀起跪僵了的赵承延进殿。 那小太监不让苏赋赋进,但苏赋赋怎会听他的,只看着堂中端坐的赵鹤鸣道:“皇上,我也来了。” 说完,她就跟走亲戚串门一样一并混了进来。 三人到了殿中一并跪下,苏赋赋和赵承延就见赵与歌从袖中掏出了一只长盒恭高举过头顶,王儒升快步接过呈到了赵鹤鸣跟前。 紧接着赵与歌就肃色道:“父皇,这是我与赋妃的和离书,只差交于内务府。再有……儿臣恳请皇上,收回指婚,成全五弟与苏家姑娘。” 所有人听着都瞳孔一震。 心道他这是疯了? 赵承延如死水的眸中一时涟漪万千,他想了很多,若三哥喜欢赋赋不可能放手成全他们的?难道真的如他所言,他只是在意苏家的军权?可在意军权眼下所为又是为何? 赵承延猜不透,他只转目看向赵鹤鸣,激动叩头道:“父皇,请成全儿臣。” 苏赋赋万分感激地看过赵与歌,也随着赵承延叩头求成全。 火炉正盛的大殿里一时沉静下来,众人听着窗外偶尔呼啸一下的冷风和被拍在窗纸上的簌簌雪花,炭火的“滋滋”声,又听见一声“嘶…嘶……”好似纸张被撕开了的声音。 两人耳尖一提,抬眸看去,就见赵鹤鸣正慢悠悠地撕着赵与歌递上的和离书,一边撕一边起了身。王儒升从他的举动中猜出了什么,暗暗皱起了眉退到一旁。 而殿中的三人也极其不解,苏赋赋更是直接发问:“皇上,你这是应了还是?” 赵鹤鸣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将成了碎片的和离书往案子上一放。 大殿中随即响彻起一句话,“听朕口谕,端王与赋妃……此生不得和离。” 这什么屁话? 苏赋赋整个人如同被火点着了一般,腾就站起了身。 “皇上,和离书都递给你,你给我们撕了,再下如此荒唐的口谕,我不应。” “父皇,儿臣也不能应。” 赵承延也颤微微地站了起来,目中带着罕见的怒色。 赵与歌一时还想不通父皇为何会如此,但他心里下意识暗喜了一下,不过转瞬他就叩首求情道:“父皇,他们两人天造地设,儿臣不忍拆散。” 没想赵鹤鸣抓起和离书就摔在了他身前道:“拆散也是綦王要拆散你,连自己的女人都守不住,这天下你又如何守?” 赵鹤鸣生生撂下一句让人琢磨不透的话,便甩着大袖走了。 赵与歌缓缓起身,看着殿外偏头跟无措的两人道:“回去吧!” 三人将跨出殿门,门外方才跟在王儒升身后的小太监徐鸣带着一行人又是木凳又是板子的到了跟前,徐鸣极其恭敬道:“两位王爷,赋妃。皇上口谕,罚两位王爷各三十大板。另外赋妃冲撞皇上,应挨十板子,但女嫁随夫,夫教不全自应由端王代受,便再给您加上十板子。” 说完徐鸣为难地再躬了躬身子。 苏赋赋上前一步道:“我惹得事情我自己担,还有…”她看向赵承延道:“你这身子骨熬了一夜一打就散了,我替你。” 说完就抬脚要去那凳子上。 赵与歌身后将她一把给拽了回来,边解着袍子边道:“老实待着。” 结果苏赋赋不听,抬脚勾过一条木凳就趴了上去。 徐鸣只好扑通给她跪下道:“赋妃,小的们都是遵旨办事,您可饶了我们这几条贱命吧!”说着,那几个执仗的也跟着扑通扑通的跪在了石地上。 苏赋赋哪里想为难他们,只好爬起身喃喃道:“我没想为难你们。” 赵承延看着她硬挤出一丝笑意,一旁哄道:“我没事,放心。” 苏赋赋只好接过他们两人的衣裳,到了一旁去。 脱得只剩里衣的两人往那木凳上一趴,这些小太监就手脚利索的抄起板子下了手,“啪……啪”的落在两人的屁股上,两人手下抓着板凳各自咬着牙,好在身份尊贵,不用说小太监们也知道手下留情。 “延儿……” 刚打到一半,众人就听远处一阵喊声,苏赋赋回头看,是赵承延的娘亲苓贵妃还有赵岑怡,还有一个人……苏赋赋认得,是楚晴儿。 她们三人相互搀扶着踩着厚雪到了跟前,正巧那板子也打足了数。 赵承延已经被打的人晕晕地,他晃起身目中看着苓贵妃轻唤道:“娘亲。” 苓贵妃一时哭成了泪人,转身看着抱着一堆衣裳的苏赋赋,什么话都没有就跪在了她身前,道:“苏姑娘,你身后有苏家撑腰,你如何胡闹皇上都不会将你如何,可承延不同,他没有靠山。如今皇上已经指婚他与晴儿,你就放手吧!不能再如此折腾下去了,再折腾……他就真要没命了。” 苏赋赋将衣裳塞给赵与歌,赶紧拉她道:“贵妃娘娘,我不是折腾,我是真的喜欢他。” 云双苓当然明白,可赵承延经历过一次牢狱之灾后,她便看出,皇上对他没有多少疼爱,只要他犯的错激怒了皇上,他定是小命不保的。更何况,她已经听说皇上下了口谕,绝对不准端王与她和离。 若再生事端,就不是打板子如此简单了。 赵承延一旁跟着拉着云双苓道:“母妃,你别为难她。” 苓贵妃顿时哭了起来,道:“你以为母妃想如此吗?我也不想,但是皇命难违……苏姑娘,我求求你,放他条生路吧!你们此生无缘,莫再强求了,求求你了…” 云双苓抓着她的手反复求着,苏赋赋看着她心里好个难受,滚烫的泪倒流进她的心里,如鸠酒般浸透了她的奇经八脉,她眼前忽明忽暗…忽明忽暗……她看见赵承延突然焦急的神色,看到碎雪漫天,她心里叹着气,她不喜欢雪,甚至有些害怕。 第一百零三章 失忆已三回 两月后的夜里。 躺在被窝里的苏赋赋只觉身子很是乏累。 她缓缓睁开眼眸,只看见到处都黑咕隆咚的,她慢推起绵软的身子,就听身旁有了动静,她眼看着一个人半坐了起来,她被吓了一跳,抬手就给了他一拳。 “啊……” 她听他捂着鼻子叫唤了一声,紧接着便冲着门外喊道:“来人……掌灯,传御医,赋妃醒了。” 几息功夫,苏赋赋听到了开门声,帷帐外也亮起了幽幽的烛火。 她借着光看向眼前的男子,他穿着皓月色的寝衣,眉眼如雕画般,长得很是好看。她再转目看看周围,一番打量过后目光落在了床上这对儿杏黄色的圆枕上。 赵与歌看她眸中四处瞧,想着她是不是有些梦意未醒,便目中又惊又喜地轻声问她:“身子有没有哪里不适?” 苏赋赋看看他被自己锤红的鼻子,再盯着他的眼睛不安,嗓音干哑道:“你是谁?” 赵与歌眸中一愣,片刻后他手脚慌乱的下了床。 苏赋赋倒是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多么吓人,很是好奇跟着将头钻出了帷帐,眼中扫过四下摆件雕工精湛却极其陌生的寝室,看有小侍女进来伺候他披了一件黑色的氅衣,紧接着就听寝室外又来了一堆凌乱的脚步声,人多又杂,轰轰隆隆的好像是发生了天塌般的大事。 她身子一时往后退了下,但脑瓜还是没舍得收回来。 就瞪着乌溜溜地眸子盯着寝室门外,片刻一群提着药匣子的老头踱步进了屋,他们跟赵与歌毕恭毕敬地喊着“太子”,然后就随他到了床旁。 赵与歌坐到帷帐的缝隙处,将她脑袋按回帷帐里,只抓了她的腕子从帷帐下递了出去。苏赋赋看着面生的他挣了挣,就听他轻声安抚道:“你昏迷的太久了,让几位御医给你好好把把脉。” 躲在帷帐里的苏赋赋,眸子里一时老实了下来,乖乖地,就垂目看着被他紧紧握住的另一只手,猜想着这个人是太子……可为何跟自己躺在一起?是自己的夫君?那她成亲了?可是她多大?叫什么? 她脑子里空荡荡的,喊上一句只有回声,没有答案。 她走神了大概一两刻的功夫,然后就听见屋里的人告退后脚步很是平稳地走出了寝室。那抓着自己的手也松开了,听他也去了外面。 苏赋赋便大着胆子下了床,可是她腿上无力,缓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床边晃荡着站了起来。这床下没有她的鞋子,她只能光着脚踩在绒绒地褐色地毯上。 她好奇地满目打量这屋子,所见的桌凳,床柜,妆台,屏风小到衣架灯架皆是小叶紫檀的木质,那一条条的金色纹理就好像将木头里后嵌入的金丝般,低调又奢华。物件没有繁复花哨的式样,除了圆桌,其他的要么四四方方,要么瘦瘦长长。总而言之,圆润和雕花少见。 她走着走着就到了窗前,看了一眼窗牖上的莲花纹,便抬手轻推了出去。 大窗外有一片小池塘,夜色中有轮冷月照耀着冰面如镜子一样。她趴在窗台上踮起脚尖去看那月亮,可惜被厚重的屋檐遮挡住了。可她又实在想看,便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凑巧,寝室外跟御医说完话的赵与歌回来了,两人四目相对。苏赋赋就见他满脸的焦急靠前来关上窗户转身抱起她到了床榻上,口中还嘟囔道:“如今已是腊月,屋外冷风正紧,你大病初愈身子还弱着,见不得冷风。再说,这鞋袜都没有。” 苏赋赋到了床上去便缩到了自己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时不时看他一眼。 赵与歌看着她有些慌张的模样,凑前心疼道:“我是你夫君,赵与歌。年十九,一个月前被立为太子。你是苏国公府的大小姐,苏赋赋,年十六,我们是去年七月成的亲。你之前在禹城之时头上受过一次伤当时未觉,前不久突然病起晕倒,到今日正好两月。” 苏赋赋听过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只是吧唧了两下嘴巴。 赵与歌便问她:“饿了?想吃什么?我吩咐。” 她是真的饿了,就刚刚。 便大方露出脸蛋,用她青果般的甜脆声音回他道:“好吃的。” 赵与歌便赶紧唤人进来吩咐饭菜,又吩咐鞋袜。等外人退下,他给她端来一碗白水。 苏赋赋接过来就咕咚咕咚都喝了,还打了一个水嗝。 等他放了水碗再回来,就恨不得贴了她脸上,就一直盯着她看呀看,边看脸上还美滋滋地,像是这娘子是他刚娶回来的一样。 苏赋赋被瞧得不自在,懵色往后退,他则跟着往前凑,她只好问道:“你挨我这么近干嘛?” 赵与歌少见她如此乖巧,惹得他总想逗她。 便故意拿捏着道:“你是我娘子,想挨多近就可以挨多近。” 说着便抬手想去摸摸她的脸颊,门外阿施突然推门而出。 “大小姐。” 阿施边万分激动地奔到了苏赋赋跟前,不等苏赋赋看清她的模样,阿施就一把抱住她大哭道:“大小姐你终于是醒了,两月了,你终于醒了。” 苏赋赋懵的很,赵与歌在一旁慢声提醒道:“你家大小姐,记不得以前的人和事了。” 本来泣声不止的阿施猛地哭声一顿,立起身子看着苏赋赋道:“又?”说着有几分不信地指指自己问她:“大小姐,我……认不认得我?” 苏赋赋歪头对着她左看右看了一番后摆了摆头。 阿施顿时眉间一蹙,微微失落地捧着自己的脸蛋跟她道:“大小姐,真的不记得阿施这张脸蛋了吗?当时你在满院子的小丫头里可是一眼挑中了我的,说我小矮子,小圆脸定是一个小可爱。你都不记得了?” 苏赋赋眨巴眨巴眼睛,勾着手指再晃了晃头。 阿施这才死了心,认下她再次失忆之事。 赵与歌内心矛盾。 方才几位御医说,人在多次失忆后很难再找回从前。 他私心想着她一辈子都不要记起来才好。 可一瞬后他却又心疼,觉得忘掉从前的她似是活在一种欺骗里。 第一百零四章 喜欢你何处 阿施伺候她用过膳食便回去歇着了。 赵与歌不动声色地收起了他的被子放回了矮柜里。 片刻后,烛光一灭屋里暗下,他拨开帷帐什么都没说就钻进了苏赋赋的被子里。 刚躺下身的苏赋赋蹭的坐起来,将被子都拽过来道:“这是我的。” 赵与歌却不慌不忙的又拉回来一半,厚着脸皮道:“之前因你受伤我们才各自分开,现在你醒了,自然要同盖一床才是。”边说边躺下后又轻拍了拍她的枕头,催促她:“快躺下,别着凉。” 实在别扭! 苏赋赋心里叫嚣着,将身子往旁挪了挪才又躺了回来。 没想他一下子就凑近了许多问道:“你睡了这么久应该不困了吧?不如今晚我们说说话好不好?或是…可有什么要问的?” 苏赋赋看了他一眼,眨巴着眼睛望着帐顶想了片刻,道:“我是喜欢你何处才嫁的你?” 赵与歌没想到她会上来就问这么难答的问题,可是他又不想在这件事上跟她耍赖,沉寂片刻后,他带着几分怨气道:“你并不喜欢我。” 不喜欢? 苏赋赋猜着自己八成是因为他长得跟画一样好看才嫁的。 可没想到,以前的她竟然还看不上他。 她身子朝他滚近一些,水当当的眸子看着他追问道:“我嫁给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赵与歌自有千言万语不能说,顿时一会儿,改了腔调道:“以前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以后喜欢就好。” 苏赋赋应了一声,可一整夜却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为何不喜欢他? 他难道……是有什么毛病? 例如,命不久矣这种? 直到天亮后,许云宓和张楚然挺着大肚子来看她,她便猜出了缘由。 太子…女人无数。而她,非专一之人不喜,这便是问题所在。 她乌溜溜地眸子来回转着,看着她们一个温婉端庄一个如同仙女,自己鼓了鼓脸颊后就一通尴尬憨笑,不知道要跟她们说什么。 好在阿施有眼力劲儿,一旁给她们递上凳子,道:“我家大小姐谁都不认识,加之这两月刚醒,人也有些懵,还请太子妃和然妃莫怪。” 清翩舀了一小碗汤水端上前来道:“赋妃以前很爱喝我家主子熬的汤,只是主子自从有了身孕后就不便再动手,今儿一早她听到你醒了高兴的厉害,吵着要去给你熬汤,我便也没再拦着,您快尝尝。” 自从那次苏赋赋救了张楚然后,清翩对她以前有多讨厌如今就有多喜欢。 虽然她昏睡两月,但隔三差五的她就陪张楚然来瞧瞧,在一旁待着,跟阿施说会儿话。 苏赋赋木木地笑了笑接过汤来,喝了一口,味道鲜美,便笑道:“真好喝。” 张楚然一旁看着,悲从中来。 她想起端王府沁风亭中那一对儿面带笑靥的碧人,想起了他们眼中裹着星星看向彼此的模样,那么美好的两人…如今却一个被迫娶了妻,另一个被困在这东宫里。 许云宓倒是没有她这般多愁善感,一旁道:“赋妃等好了身子,也要快些遇喜才是,这样,这东宫里才更热闹。” 苏赋赋没吭声,脑袋里正琢磨着什么,就听门外有人唤她。 阿施一听是李小荔的声音,赶紧道:“大小姐,是夫人,您的娘亲来了。” 话音落下间,寝室门就开了,哗啦啦一涌而出了好多人,最前面的是满身华贵的苏曼字,她挽住脸色微苍,暗红衣裙的李小荔,身后跟着王知絮,嫂嫂,姨娘,小姑姑,婶婶,表姐,还有走在最后的陈蓁蓁和苏半梦。 李小荔因她迟迟不醒,担心过度也生了病,一直在府上养身子。今早赵与歌派人传话,她的病一下子便好了大半。可再一听她又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她心五味杂陈,拉着梅姑哭了好一会儿才敢出门。 “怎么现在才醒?害娘亲好生担心。” 李小荔脸上一点伤感都瞧不出,上前疼惜地抚了抚苏赋赋的脸颊说着。 但是她的手在微微发颤,苏赋赋就猜出她现在还是十分担心,便也抬手抚抚她的脸颊,甜甜的笑道:“娘亲放心,我身子好的很。” 茸儿和竹儿两个小家伙在一旁看的着急,挣开方姀的手,就左一个右一个迫不及待得扑到了苏赋赋身上嚷嚷道:“姑姑…姑姑,你可还记得我们?” 苏赋赋今早已经听阿施讲过,她便猜出道:“你们是茸儿和竹儿。” 两个人误以为她还认得他们,高兴地跟方姀喊:“娘亲,姑姑没有忘记我们。” 刚刚落座的苏曼字笑意盈盈地道:“这宫里有半梦,有赋赋这些娘家人,我以后倒是不会再觉得孤单了。” 见屋里人都跟苏赋赋说过话了,陈蓁蓁便跟苏半梦凑了上来,只是这陈蓁蓁到前就嗖的抬手比到了苏赋赋的脖颈上,苏赋赋目中一紧,一个绕臂将她就拧在了床边,疼的她直叫唤道:“苏赋赋,松手松手,疼死人了。” 苏赋赋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会功夫,赶紧松开手。 王知絮一旁拉着龇牙咧嘴的陈蓁蓁,嫌她道:“赋赋这刚醒,你这孩子怎么没点轻重?” “娘亲,李姨你们放心,她这手劲一如从前,身子好着呢!” 说着看向苏赋赋笑到将四颗虎牙都露了出来,道:“苏赋赋,我是你最亲近最要好的闺中密友,陈蓁蓁。” 入宫已经一月多的苏半梦随在一旁淡淡笑道:“堂姐,我是半梦。以后闲时我们常走动才是。” 苏赋赋看的年纪子以为她是嫁给了哪位皇子,便就直接问了她。 众人顿时脸上一青,唯独苏半梦半点笑意未减,那丹凤眼流转着,娇莺初啭转般道:“半梦入宫跟了皇上,前两日,刚被擢升为贵妃。” 嫁给了皇上? 她小小年纪怎么跟了个爹爹一样年纪的人? 苏赋赋再看众人的脸色,自觉说错了话。 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后豁朗笑道:“那等我身子好些就去寻你玩儿。” 第一百零五章 你拖家带口 这一整日都在忙着认亲认友的苏赋赋作别众人后回身就来了一盏白水。 喝饱后她抬袖轻擦去唇角的水渍,问阿施道:“有刀剑吗?” 片刻后,苏赋赋换上了一身娇艳的红衣胡服,提着阿施从侍卫那里讨来的横刀就到了明昌殿外。 此时西边的落日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最后一瞬不明不暗的天色甚得她心,苏赋赋眼中一眯,拎着刀就飞身下了十几阶,踩到了院子里最中央的巨大莲花纹铺底上。一缕吹来的冷风拂过裙裾,她旋即手下横刀出鞘出追那风,一束长长的青丝随着刀刃的冷光回旋,她轻盈踏步,翻身,劈砍,她自己都暗暗感叹她竟有这般好的功夫。 阿施也正看得过瘾,就见院外赵与歌和陈直、探水一并回来了。 他看着苏赋赋红衣舞刀的飒爽模样,当即抽了陈直的刀要陪她练练。 阿施瞧着心里一下子急了,心道大小姐这才刚想起来点零星武功,这太子跟着瞎搀和什么,可千万别伤着大小姐才是。 苏赋赋看着上前来的赵与歌唇角微勾了一下,目中散漫地跟他陌刀相向的较量起来,苏赋赋的招数太活,十招后赵与歌便有些控不住她,再下五招苏赋赋一个甩尾,刀尖儿就指在了他的脖间。 明昌殿的小太监小侍女们几乎都看见了这一场精彩的比试。 赵与歌脸上有些挂不住的看向苏赋赋,她歪头一笑,撤了刀就大步走了。 他身后的陈直默默靠前来,赵与歌没想到二十招都没敌过就败下阵来,将手里的刀柄往他手中一塞,极其不满意道:“你这刀轻飘飘的,不趁手。” 探水暗暗搓手附和道:“殿下说的是,就是刀的缘由。” 陈直愣着未吱声,垂目将这把自己成为太子府卫率之后赵与歌赏赐给他的百宝刀默默收回了鞘中。 “赋妃。” 苏赋赋和阿施前面大步走着,赵与歌后面紧紧跟着,实在有些跟不上了便唤了她一声。她这才停步,回头等他靠前来。 “今日跟泰水大人还有那些亲戚聊得如何?” 苏赋赋浅笑着点点头,道:“嗯,只一日就熟悉了。” 赵与歌听着放了心,随她回了寝室。 两人各自换了身舒服宽松的衣裳,便去了殿中用晚膳。 可自始至终苏赋赋都没怎么说话,还不如昨夜刚醒来之时话多。他只想着可能是她还未适应这东宫,也或者是这一日她太累了,不想说话,便未再多跟问她。 晚膳后,苏赋赋去了浴房。 阿施给她解着衣裳,她就心事重重地问她:“阿施,我当初为何嫁给太子殿下?” 阿施自然知道,可赵与歌已经叮嘱过所有人,不准再跟她提起她与赵承延的事情。而且有皇上的口谕在,她跟赵承延也是再无可能,知道了只会徒增伤悲。她便装傻充愣道:“小的也不清楚,您也没跟我们细说过。” “你都不知道?” 苏赋赋疑惑着半遮着身子进了热气氤氲的浴池里,她想呀想,想的脑瓜都有点嗡嗡了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己一个苏国公府的大小姐为何会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而且还不是正妻?她叹着气脚丫踢在木桶玩儿着,手边撩着水花一簇又一簇,看着看着…就看见了胳膊上那赤红的守宫砂。 她登时将胳膊举到眼前。 这怎么? 苏赋赋懵了一会儿后蹭就起了身。 阿施看着她未干的头发道:“大小姐,你何事如此着急?待我给你擦干了头发的功夫都等不得?” “自然是关于人生的大事。” 苏赋赋脚下带风,身上齐地的粉缎素面长衫被撩动的如天边的软云。 她飞步到赵与歌书房外,小影子进去通传,片刻后赵与歌便跟探水一同出来了,他看着她的湿发就道:“头发都还湿漉漉的,怎能乱跑?” “太子殿下,我正有件小事与你商议,在书房刚好。” 赵与歌却只当没听进去,拽着她又回了寝室。 阿施递上长巾后便退了下去,赵与歌轻手给她擦着头发,温声责备道:“你忘记以前的事情不打紧,可怎么比以前还毛躁了?刚好的身子这般不知爱惜。” 苏赋赋现在可不需要他的关心,推开长巾,起身撩起袖子,指着自己的守宫砂直言道:“这个。” 赵与歌看了一眼,拉着衣袖给她盖上道:“你不喜欢我,我自然不会碰你。” “我今日愁苦了一日,本来我想着已经跟了你,即便再不喜欢,可再嫁与旁人好似也有些别扭。可方才我看见了这守宫砂后,就好似是得救了一样。”说着她语气软了一些,茸眉一簇道:“太子殿下,我们和离吧!我要离开这里。” 又是和离? 失忆后也不忘和离? 赵与歌眼中一瞪,本想干脆告诉她父皇的口谕之事。 可是他又想知道,她如今什么都记不得为何还会如此? 不等他问,苏赋赋看着他渐渐严厉的眼神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又不喜欢你,而且我身子清清白白,我当然可以离开这里去嫁我喜欢的人。” 赵与歌用力攥了攥手中的长巾,道:“我是蜀朝的太子,储君。哪里就让你这般瞧不上?” “你是太子你是储君,自然不差。可我找的是一心一意疼我的夫君,不是那些听起来让人自矮几分的头衔。你看你这拖家带口的……” 苏赋赋想说他不专情等等这些,可是一想,跟她没有关系。 就扯出他手里的长巾搭在了巾架上,回身毕恭毕敬道:“太子殿下,劳烦您这两日写好和离书。” 说完她便了却一桩心事般踏实去了床榻上。 拖家带口…… 赵与歌被她怼的要闷死,给自己倒了两盏水喝下以后,到床榻前看着她满眼心思道:“好,想和离是吧?将本太子哄高兴了,我兴许会应你。” 苏赋赋拉开被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若不应,我就找皇后娘娘。” “那你可是想错了,皇后娘娘是断不会帮你的。她只会各种劝你宽慰你,或者罚你抄抄经书,让你静静心,别整日想些没用的。” 赵与歌拿腔作调着说完,拿起绢纱罩吹灭了烛灯。 第一百零六章 要走这一步 翌日的太和殿。 “皇上,臣有要事禀奏。” 刚上朝,这刑部尚书肖蓊就手执笏板压低了身子挪步到殿中奏事。 自赵与歌升为太子后,这朝中消停了好一阵子。 尤其是皇后那边的人,当初多高起的气焰,如今是多低的气息。 冷不丁刑部突然有事,众人不免纷纷侧目,听他道:“皇上,昨日刑部审理一桩命案。犯人身着兵服在赌场失手打死了一人,几经询问他半字不吐。竟搜身,从此人身上搜出太子卫率侍卫的鱼符一枚。再行盘查,犯人名为胡大杨,禹城人,但问及他如何远道而来到了洛京,他便开始吞吞吐吐,答非所问。后又经一夜询问,他招认自己是白烛教余党,由太子招入洛京,另有十几人与他一并被招入。而观其肩膀,确有模糊的刺青,与当时白烛教神家卷宗中所示位置相同。这是案宗请皇上过目。” 一时间朝上窃窃私语起来。 赵鹤鸣接过王儒升呈上的案宗先扫了一眼赵与歌。 赵与歌脸上并无惊色,暗暗沉了一气,步到殿中跪地叩首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对白烛教人恨之入骨,更是不敢违抗圣意,但凡印有白烛教纹者无一活口。眼下此事,只恐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儿臣,还请父皇明察。” 赵鹤鸣翻看过卷宗淡淡道:“卷宗上的胡大杨在何处?” 肖蓊回禀,“回皇上,人在宫外候着。” 一刻后人被带进了大殿中。 胡大杨已不是当初的青涩模样,但他看着赵与歌的背影还是心里有些生怯。他手脚落着铁链子跪在地上道:“小人胡大杨叩见皇上。” 赵鹤鸣放了手里的卷宗起了身,负手道:“胡大杨,这卷宗之上所言的,可是实情?” 赵与歌头都未回一下,就听他道:“回皇上,小人确实曾为白烛教教徒,后由太子殿下送入洛京,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而且…綦王也应认识小人。” 说着他转目看向赵承延。 赵承延步前细细打量过胡大杨,恭敬道:“父皇,儿臣确实认识此人。禹城一战,太子俘虏了十几人为内应,但在战后统统已经处死了。只是怎么如今…人又死而复生了?” 赵与歌暗勾了下唇角,一声未吭。 赵拓着实有些等不及了,站出来道:“父皇,只需查验那胡大杨所供述的十几人肩上的纹身之处,便就一目了然了。若是白烛教的余党,那肩头自然都留着与这胡大杨一样的印记。” 朝上一时气焰杂乱。 赵鹤鸣当即派千羽军李常去拿人,一个多时辰后,身着府兵黑袍的十几人稀稀拉拉的被带到了殿里。 “脱衣…” 众人一脸怔愣的褪下袍子。 李常近前看过他们的肩头,回禀道:“皇上,未有任何的伤痕模样。” “怎么可能?”赵拓一时急了,退步去瞧,真的是肤质细腻,毫无破绽。他一时懵色,那胡大杨咋咋呼呼道:“假的。皇上,这些人是假的,小人均不认识。” 众人正议论纷纷。 殿外小太监进靠前传话,“皇上,太子府穆成府将和清河县令在宫外说有急事禀奏。” 赵鹤鸣便宣了两人进殿。 “臣叩见吾皇。末将穆成,方才听闻此案与胡大杨有关,便特带王知府来奏明皇上。” 县令王知跟随禀话道:“回禀皇上,前几日衙门从洛河边中捞出一具尸首,经多方查问是太子府之人,名胡大杨,禹城人。他身上衣裳不存,鱼符钱财都被掠走,衙门已经结案,为人所害,正在捉拿害人者。” 状况一时逆转。 即便知道那赵与歌偷梁换柱,他们也是无计可施。 赵拓只好安安分分地退了回去。 刑部肖蓊立马跪地叩首道:“皇上,都是小的听到白烛教一时乱了分寸。” 赵承延一瞧眼下无凭无据了,也马上改口道:“父皇,儿臣那日也是夜里见过那胡大杨,看来是儿臣错认了。” 赵鹤鸣抬手让赵与歌起了身,他则落座看着胡大杨,道:“此人污蔑太子,立即绞刑。” 话完,御史台常御史步出禀奏。 “皇上,臣弹劾吏部侍郎赵拓,买官卖官二十多宗。焦阳修堤贪没钱财五十多万贯,累累罪行,证据确凿,请皇上过目。” 今儿这是怎么了? 一桩接一桩? 朝上大臣中间一时又炸了锅,议论的比方才可是热闹多了。 赵拓只觉背后一身的冷汗,看着王儒升脸上隐着惊色将几部册子慢吞吞地呈了上去。 赵与歌的精心筹划可想而知毫无破绽。 下了朝,舅舅蔺立行悄然踱步到了他身旁,面生担忧道:“虽是三司协查,但皇上却让刑部主调查吏部之事,御史台主焦阳之事,大理寺辅查…是我想多了?” 赵与歌明白舅舅的意思,他心思沉了沉,道:“有没有想多,除夕夜便会知晓。” 两人说着话,被羽林军押送回殿中禁足的赵拓,狠狠地瞅了他们一眼,赵承延随后,赵与歌截住了他。 “五弟,这信……” 赵与歌说着掏出了一封书信,道:“赋妃已经醒了,也已经…忘记了前尘往事。她现在极其喜欢我这个夫君,往后我们会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你呢,也已经成了亲,现下再以这什么同窗之名来关切她,也是不妥。” 说完他就将书信落在了他手上,甩袖走了。 赵承延咬了咬唇角,将昨日他命谷余去送的书信收回了袖子里,去了鸾凤殿。 “母后,如今二哥被禁足,那职务定是也保不住了。我们该如何是好?” 苏曼字脚下徘徊。 裙摆的紧色衣角轻拖在地板上,她忖度了好一会儿,道:“赵与歌自登上太子位后,这招数真是越来越多了,步步紧逼的厉害。我看这个势头,他根本没打算让我们在这宫里久待呀!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能再如此跟他耗下去了。开始部署吧!” “果真要走这一步?” “再拖延,怕是连这条路都没了。” 第一百零七章 回赠份薄礼 晚膳之时,在天书殿读完书的赵与歌在明昌殿院子外遇见了刚从张楚然那里回来的苏赋赋。 她一改昨日对他不算欢气的模样,蹦哒到了他跟前道:“太子殿下。” 赵与歌纳闷地应了声,就听她小声道:“我有话跟你说。” 他便带她去了书房,苏赋赋头次进来,左右看了看这无比宽敞,满目书香的书房后道:“太子殿下,我细细想过了,我应下。只是不知,多久的日子?” 赵与歌自然知道她所言何事,沉着气道:“不过是半月一月。” 苏赋赋还以为他会冒出个三月半年,没想到竟然就这么短的日子。 顿时心里对他不再厌恶了,甜笑道:“多谢殿下,以后我定会好好表现。” 赵与歌看她这傻气,扬着唇角慢脚溜达到书房的北侧。 “劳你费心哄我,有来有往,我也回赠你份薄礼。” 不等她开口,赵与歌就问道:“你是喜欢背后为窗,还是喜欢书架?我倒觉得这里的书架就不要挪动了,只添张书桌,桌下摆一个画筒就好。你说呢?” 问这个干嘛?要让我在这里读书吗? 苏赋赋嘴巴刚张了张,就听赵与歌善解人意道:“本来这入宫的妃子除去三年一次的省亲,素日都要待在这深宫里。但既然你不喜欢皇宫,而且鸿儒馆的课业也应当有始有终。所以……岁节后我去找父皇给你请旨,初四开始你便每日出宫到鸿儒馆上课。在这之前的几日,我来做你的先生。不然,恐你回去也听不懂先生所授的内容。” 苏赋赋憨憨一笑,“额…太子殿下,我是想出宫玩儿。但若是加上让我回去读书,这旨…其实不请也行。” 还是一颗贪玩儿的心。 赵与歌隐着笑意,严肃道:“读书可明理明智,明心明德。无论你以后何种身份,这书都要读。而且,你不仅要读,还要竭尽全力好好读。再言,你可知道你当时为了考进那鸿儒馆多么的拼命?考进去以后又是多么高兴?” 苏赋赋肩头一沉,以前多高兴不知道,可现在是真不高兴。 赵与歌听她没了动静,一回头,她在那里蹙着眉头啃手指。 正好探水进来传话说晚膳备好了,他便道:“去用膳吧!” 这顿饭苏赋赋吃的那叫一个心不在焉,鸡腿都怼在鼻子上了。眼中看着小城子小影子带人收拾书房,还搬了书桌进去,还有好多书,一趟一趟又一趟。 “殿下,我读书算是哄你高兴吗?” 苏赋赋呐呐问着,完全将此当成了任务。 赵与歌看着她沾着酱汁的鼻尖,抬手给她抹去,道:“不算,读书是为了你好。不过你大可放心,你很是聪慧,之前作画读书没用多少日子便进步很大,这次也是一样。而且那鸿儒馆里有许多你相处不错的同窗,你之前很是愿意跟他们嬉闹玩耍的。中午用膳后,你还可以跟她们到街上逛逛铺子。” 逛铺子? 苏赋赋眼中一时亮晶晶地…花花绿绿的各色铺子… 一定很是有趣。 用过晚膳赵与歌就趁着她热情未消,给他上了一个时辰的课。 累的苏赋赋回了寝室倒头就睡。 夜里突然下了大雨,雷声巨大,苏赋赋被吵的身子开始乱动,猝不及防来了巨雷“咵嚓”一声,那力道大的仿佛将房顶当寒瓜劈开了一般,迷糊的苏赋赋被惊的“嗯”的一声身子忽就缩成了一团。 睡意盛浓的赵与歌凑上去将她抱进怀里,低声哄道:“不怕。” 他这举动比雷声还吓人,苏赋赋嗖的就挣出了身子。 后半夜雨脚如麻,但都是淋漓小雨,她听着雨声睡得很是安稳。 所以天未明她便蛄蛹着身子睡醒了。 “醒了?” 灰灰地帷帐里,赵与歌正斜着身子托着脸颊,身上软软的鱼肚白色的缎衫子,半挽着发髻,眼神含情,就好像画上的柔情美男子。 苏赋赋看着他应了一声,垂目手指在被子里来回勾弄了起来。 “明日守岁,今日我都在明昌殿待着。上午陪你读书,下午教你书画。” “嗯…多谢殿下费心。” 苏赋赋倒是不失礼数,一个被子她愣是冲他低了一下头。 赵与歌勾着唇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先起了身。 眼看离打春没有几日了,白日的阳光中就有了春日的味道。 一上午,东宫各殿中的太监侍女都在忙着除尘打扫,归置。 书房里两人则是焚香读书。 读累了,赵与歌就起身带她到了茶桌前给她煮茶。 回过神的苏赋赋蹭的站直身子,单螺发髻上的短短的米珠随着步摇一晃,道:“太子殿下,您授课劳累,这茶我来煮,您歇着。” 说着她就凑上前,抢过了他手里的茶撵。 赵与歌明白她是献殷勤,垂目看着她问:“若是有一天皇上下了一道圣旨,此生不准你我和离,你当如何?” 她捻着茶,不走心道:“皇上是人,又不是畜生,怎会下那种鬼扯的圣旨?” “假如呢?你会如何应对?” “倒是也有办法。我听韭萂说,皇宫里有个规矩,若妃子三年内无子无女便可请旨出家。我呢便可依照此法藏到寺庙里去。反正又不会有人一直盯着我,待一年或是两年没人在意我了,我就假死。将名字一换,去过我喜欢的日子。” 说完她就抬头看着赵与歌嘻嘻一笑。 那甜甜的酒窝,赵与歌想生气都没办法。 只感叹,她这脑瓜里这么多鬼点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绝处逢生说的就是她。 不过到了午膳之时,她又惹到了他。 她依旧不吃虾子。 赵与歌剥了几只放到她的碟子里,她脸色一下就阴沉下来,并很是严肃道:“太子殿下,我不吃虾子。” 在端王府时他就看出苏赋赋不碰虾子,可之前赵承延给她剥虾的时候她吃的并不少。他便问她,她朝他苦苦一笑,当下他就回过了神。这虾子不知何时成了两人间心照不宣的传情之物,一个剥一个吃,他不在她就不吃。 赵与歌暗暗思忖,如今失忆了还改不掉这个坏毛病。 便道:“你不吃,本太子怕是难以高兴。” 话完他就盯着苏赋赋,好一会儿后,她握箸夹起了虾子,可眸中却滚起了泪。 第一百零八章 梅花没有心 赵与歌终究是心软了。 抢过来道:“是我为难你了。” 这一顿饭苏赋赋都未再说话,即便她也不清楚到底为何。 回了书房后,赵与歌急于让她欢气些,便带她到了南墙边一排书画架子前道:“这里不少书画,你挑上一幅喜欢的,我教你。” 苏赋赋看着大大小小各种花色的锦匣,取了一个拨开骨签展开瞧了瞧,山山水水,实在太难了。赵与歌随手接过,正回卷着,就见苏赋赋拿起了一个小些的锦匣,赵与歌一愣,刚要启口,苏赋赋已经展开了。 她看着这幅画上的人,打量了一会儿,纳闷地看向赵与歌。 他索性不再藏掖,目中极是柔情道:“你的娘家苏国府和端王府相隔一条窄路,我的书房窗子正对着你卧房的窗子……有一日,我看你读书的模样有趣,便偷偷画了下来。” 偷偷画? 这太子行为有些不端呀! 但苏赋赋也不敢说什么,只卷起了画。 赵与歌本以为她会明白自己不宣于口的喜欢,或是害羞几分,可她完全没有。见她这般不开窍,他敛着气意道:“这些倒是也难了些,我简单几笔给你画上一幅。” 暖融融的屋子里,紫檀长桌上金蟾炉里沉烟徐起,赵与歌绣莽青袍,长身玉立,敛袖挥毫作着一幅梅花图,杵在一旁的苏赋赋漫不经心地看着,时不时扣扣脸颊,要么打个哈欠,眼看着那眼睛就要闭上了。 “画成。” 赵与歌淡淡说了两字落了笔。 苏赋赋蹙眉嘟囔道:“太子殿下,这梅花…怎么没心呀?” 赵与歌看着她回道:“怕是天生就没长。” 苏赋赋不明所以地眨巴了半天眼睛,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可指的什么,她悟不出来。 就如此晃过一日。 翌日守岁夜,天上雾蒙蒙的,下起了碎雪。 诰命夫人提前入了宫跟随苏曼字去了福寿殿陪宋氏说话。 陈蓁蓁便带着赵岑怡来找苏赋赋玩儿。 几人在明昌殿里跟着麦芽帖牖作春书,看小城子小影子悬春幡,又荡了会儿秋千,一通嬉闹够了,便出门去赵岑怡的千樱殿。 阿施给她撑着一柄桃花伞,伞下的苏赋赋披着淡粉色梅花锦白狐领的氅衣,头上的华珠簪子在发髻两侧,额间一点花红,面容依旧是不施粉黛的清丽模样。 她随众人一步一步的踏过绵软的薄雪,却见眼前有位手执湛蓝伞,面容极其俊美的公子穿过眼前的雪片心无旁骛的凝视着她。 她刚要左右去问,赵岑怡和陈蓁蓁那脚下就飞一般的去了前面。 阿施也将伞给她,道:“大小姐,我们在前面等你。” 苏赋赋怔愣间男子就朝她走了过来。 不知是这雪日让人心生寒意,还是他本就是个忧伤的人,他的眼神让人看起来心酸的很。 他靠前,眼眸里好似有泪,却酒窝深深地喊她:“赋赋。” 被他这一喊,苏赋赋的心一下就被揪了起来。 她盯着他钝钝道:“我们认识?” 她竟真的不认识他了。 赵承延唇角微颤。 从未愈合的心口仿佛又被撕开了一些,他攥着袖下想触碰她的手,勉强笑道:“我是你鸿儒馆的同窗。” 听到同窗两字,苏赋赋便觉得跟他亲近,往前挪了挪,清甜的声音问他:“那你叫什么?” 她素来问的直接。 赵承延一时想起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样子,好想带她重回到那一天。 他一如那时的回答道:“在下赵承延,承平盛世的承,延是美意延年的延。字,堇昇。” “赵…承…延…”苏赋赋不紧不慢地念着他的名字,再道:“那你现在还在鸿儒馆读书吗?我过几日便回去了。” 他笑了笑,“我已入朝为官。” 那边看着的四人忍不住一人一句叹息。 谷余先道:“看来苏赋赋真的将王爷忘记了。” 阿施接话道:“倒也不光是忘记他。” 赵岑怡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刘海,“我们要是不喊,这两人是不是要聊到天黑?可是这风着实凉爽。” 陈蓁蓁鼻尖都被冷风吹风了,将自己的氅衣往她身上裹了裹,盯着那双人道:“难得两人见面,自当成全。” 雪花如此飘洒到申时尾。 紫宸殿外热闹非凡,太常丞余洪雙领属官乐吏千人入宫,木面花裳进献傩舞,群臣、百姓、宫中的妃子、皇子公主们聚居于此,齐齐围观。 就在锣鼓锵锵中,赵岑怡看着对面的许邈道:“许公子来了。” 苏赋赋自然不记得,只道:“许公子是谁?” 陈蓁蓁斜眼看了看赵岑怡,“赵岑怡你话可真多。” 赵岑怡抚抚刘海,樱桃小口一笑道:“陈大小姐的意中人,今年的秋榜状元,如今已入翰林院。之前教过你书画,再就是皇后娘娘曾经撮合过你们,他看上了你,但你不喜欢他。” 陈蓁蓁看着许邈跟着撅了撅嘴巴道:“我现在也不喜欢他了。” 苏赋赋一眼识破,道:“不喜欢了你还眼巴巴地看人家?” 说着打量打量那许邈,温文尔雅,姿容如玉,再道:“你不过去说句话吗?” “我倒是想,可他都拒绝我八百回了,我还能厚着脸皮再过去吗?如何说,我也是个姑娘家,如此上赶……” 陈蓁蓁这话都没说完,就被苏赋赋拉到了许邈跟前。 许邈看着眼前的几位姑娘好一个怔愣后客气问好。 他还是一如初见时的和煦如春风,苏赋赋对他还是蛮喜欢的,便甜甜一笑,“许公子不需拘礼…我就是特意过来跟你打个招呼,听说以前你教过我书画,想来我这么笨的学生你定是没少受苦吧?” 许邈见她虽是挽起了发髻,头戴着长长地步摇,可笑容还是以前的模样,他心里很是欣慰。 他温和笑道:“赋妃很是聪慧,并未劳神。” 苏赋赋跟他再继续闲聊了几句,故意将陈蓁蓁挤到他身旁,自己则跟岑怡转目看起了戏。 陈蓁蓁尴尬一笑,细长的眼睛看了看他,先问道:“许公子…明日的国子监诗文会你去吗?” 许邈面带笑意轻摆摆头,“明日我还有旁事。” 陈蓁蓁咬唇点了点头,心想,何苦多此一问? 该死心了才是。 不算拥挤的人群因傩舞精彩众人跟随高呼,难免时不时被人潮推搡的身子歪斜,许邈便被人一撞,无力地身子下意识要抓住什么,好巧不巧就抓住了陈蓁蓁的手。 “陈大小姐莫怪,是方才有人撞了我,这才…” 陈蓁蓁刚要回他,身后来了一人。 第一百零九章 陪太子读书 “陈大小姐……” 来人恭敬行礼问好。 陈蓁蓁抬眸瞧他,此人与她年纪相仿,身高八尺,面小肤白模样俊美,可她并不认识。 她愣神微微福了福身子,就听这公子道:“在下工部尚书次子,许意书,想邀姑娘明日同去国子监的诗文会。” “诗文会?” 陈蓁蓁心道,这不是巧了吗?自己刚被婉拒正好没面子的很。 看这许公子模样谈吐也极是不错,而且也同姓许,说不定…… 陈蓁蓁虎牙微露刚要应,就听许邈跟许意文客气道:“许公子晚来一步,方才我已与陈大小姐说定,明日同去诗文会。” 陈蓁蓁心道许公子你说什么呢? 刚欲解释。 许意文跟许邈同期,虽不相识但他认得他,更是知道他的身份。 只好知趣道:“如此,那…明日与两位宴席上见,告辞。” 鸡飞蛋打。 陈蓁蓁愣神看着转身走了的许意文,道:“许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我明明要答应的。” 许邈一怔。 “我方才见你面有难色,所以心想替你解围。” “你给我解什么围…你没看那许公子的模样和气度吗?那也是百里挑一的……不行,我得去追回来。” 陈蓁蓁越想越可惜,刚迈步要去追,许邈就身后道:“那我赔罪,明日我随陈大小姐去。” 傩舞结束,时到日入,紫宸殿中燃起了巨烛,燎沉檀,萤煌如昼。 可容几百人的大殿里座无虚席,盘绿花袄衣裙的小侍女和绿袍衫的小太监端盘提瓶,矮身穿梭在各行案桌前伺候。 苏赋赋并没有去跟张楚然同坐,而是跟岑怡陈蓁蓁还有娘亲等人聚堆在一起。 殿上赵鹤鸣举着金雕龙樽说着天地恭贺之词。 殿下束带矜庄的赵与歌与许云宓随后起身举樽再贺众人。 苏赋赋吃着水鹅梨看热闹看的正起劲,被李小荔拉着道:“苏赋赋,这自端王府到皇宫你们天天窝在一起怎么还没动静?那等过段日子给你布置了寝殿,你不更费劲了?要不要娘亲跟太子商议商议,让你回来住一段日子?娘亲跟你嫂嫂好好给你调理调理身子如何?” 苏赋赋吃光了碟子里最后一块水鹅梨,道:“娘亲,我能不能回去住一辈子?” 结果可想而知,后背被李小荔狠拍了一下。 可片刻后,她又问道:“他欺负你了?” 苏赋赋忙摆摆头,“他哪会欺负我?再者,他又打不过我。”说着豁朗一笑,李小荔这才放了心。 殿中佳酿美人,觥筹交错,悠扬的乐声合着舞姬们妖娆的身姿实在养眼,赵与歌提着唇角跟对坐的西域的首国西泾国国王容自图举樽,丝丝甜意的屠苏酒入口,他余光扫过殿上的赵鹤鸣,还有一旁悠闲地赵拓,事情已明。 “看来真是我们想的那样。” 酒过三巡殿中嘉宾举樽离座,穿行碰杯。 蔺立行跟赵与歌低声说着。 赵与歌心冷地点点头,“他若不特意提为了成全皇祖母团团圆圆的心意,我倒还没有把握,可他偏是冠冕堂皇地准备了这番说辞。那便甚是明了了,我才是陪太子读书的人。” “我们从长计议。眼下只吃酒…” 殿外烟花四起,照亮了层层宫阙。 那趴在案子睡着的苏赋赋被陈蓁蓁推了推,唤起来一同到了殿外看烟火。 趁着人多声燥,她拉着赵岑怡和苏赋赋就说起了小话。 “你们说他是不是对我动了心思?” “这许公子平日行事规规矩矩,说不得是觉得自己搅黄了陈大小姐的好事,给你赔罪而已。” 苏赋赋听着赵岑怡的话砸吧砸吧嘴巴,看着陈蓁蓁道:“你若多跟他说几句还好,他就那么一句话,我们也品不出个咸淡。” “那你们说我要不要明日在单刀直入的问上一嘴?” 两人道:“不是不行。” 陈蓁蓁竟却的红了脸,捂着脸颊,虎牙微露道:“但人家有些害羞。” 苏赋赋便只好道:“那你就等许公子的意思。” “但我又担心被人先行一步,将他抢走。” 陈蓁蓁说着又拧巴起了身子,见她这般矫情,赵岑怡和苏赋赋两人互看一眼,转头就一拳一脚的收拾了她。 烟火盈天,姑娘家欢声笑语,立在苏曼字身旁的苏半梦看的清清楚楚。 她嘴角浮起一丝不屑,眸中却迟迟舍不得挪开。 …… “你看见了吗?她身子都高兴地快拧成麻花了。” 苏赋赋在殿上睡饱了,回了寝室并不困。 边跟阿施说着陈蓁蓁的八卦,阿施边给她摘下发簪,顺着青丝。 门外赵与歌回来了,听见她在屋里说的欢气,一身疲倦顿然烟消云散。 “太子殿下。” 阿施问了一声便知趣地退出了门。 苏赋赋回头见他目中敛着几分醉意,靠前来道:“守岁本都狂热喜悦。唯独你,足足睡了半个时辰。若不是有那烟花,你怕是能一直睡到天明之时。” “阿施说我酒量极差,酒后还爱胡闹,就早嘱咐我,不准我碰酒。我便只能看你们推杯换盏,自然甚是无聊。不过那烟花实在好看,高高低低的脉络如同盛放的春花一样。” 说着说着她的酒窝又深下了几分。 悠悠地烛光里,赵与歌目色浓浓地看着她道:“后日我陪你回苏国公府。” 苏赋赋蹭就起了身,一脸欢喜问道:“回去说和离之事吗?” 赵与歌袖下的手用力一攥,沉了脸,转头去了浴室。 待他回来,拨开帷帐,苏赋赋收敛了脑海里的天南海北,眸子亮晶晶地看向他。 她在等他答复,如果他应了,她明日正好收拾细软,便可以再也不用回来了。 她那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赵与歌自然看的见,但他生气,不想搭理她。 捱了一会儿苏赋赋忍不住小声问道:“殿下…我问的事情,你还没给我答复呢?” 赵与歌歪头看她,“苏赋赋,新岁伊始,你就跟我说此事?这才几日的功夫,你是多么等不及?再说我是太子,你离开我,谁敢娶你?” 若说苏赋赋有没有过一息的犹豫呢,她确实有过。 但与别人共侍一夫断不可能。 第一百一十章 若是指望你 “我不在乎,也没想那么多。” 苏赋赋没心没肺的话简直要气死赵与歌。 他气呼呼的朝她脸上猛吹了一口气,道:“睡觉!” 转眼初二。 回苏公府的马车上,阿施时不时低头抚抚她给慕贺缝制的新衣。 她临入宫时,慕贺那块木头竟然破天荒的说了句等她,阿施一感动便将自己心里别别扭扭的事儿都敞开来说了,慕贺当即便找夫人告了假,带她到街上玩了半日。而且他也很是体谅她对大小姐的担心,说若是她实在舍不得离开大小姐,等成亲后他可随她入宫。 “阿施,我想看一下你做的那衣裳。” 苏赋赋满眼好奇,阿施这才一脸娇羞地慢手打开了包袱。 里面叠着是一件蜀锦的乌青袍子,镶滚青绒边,云纹铜扣,那针线无比齐整精致。苏赋赋不免惊叹道:“阿施,你这做女红的手艺跟宫里尚衣局里的掌衣已是不相上下。” “多谢大小姐夸奖,小的倒也是头一次如此费时做衣裳,以往的没有如此好。” 赵与歌看在眼里,无比羡慕。 便酸溜溜道:“心悦为卿密密缝,一针一线情意浓。慕贺得了阿施如此好的姑娘,实在有福气。” 苏赋赋听不出他的言外所指,只笑呵呵道:“殿下别急,那日然儿姐姐还说现在身子不便动针线,说等孩子落地,要给您做上两身呢!” 赵与歌看着她这个不开窍的榆木。 拽出了身前的帕子,摩挲着上面的绣花,道:“是呀,若是指望你……我的命恐也没那么长。”说着将帕子往她眼前晃了一下,“而且你这绣花的手艺都这般……若做衣裳…也应是一言难尽。” 苏赋赋瞥过那帕子,道:“这是我绣的?” 她茸眉微蹙着拿过来转头问阿施:“这真是我绣的吗?” 阿施打量过,道:“大小姐跟着殿下出征之时我给你预备了女红包,里面就有这条鹅蛋青色的帕子。而小的跟府上的夫人,小夫人都擅苏绣,所以便也给你准备的是苏绣惯用的高光丝线。而且这绣工……呵呵……看来,是您绣的。” 苏赋赋心里搞不清楚,她以前不是不喜欢他吗? 怎么还会绣帕子给他? 马车到了苏国公府,阿施提着包袱就奔到了慕贺跟前,苏赋赋后脚跟过去,细端了端慕贺,道:“配得上我的阿施。” 慕贺听闻自家大小姐又没了记忆,可等她真的站在自己眼前,对他不认不识了,他心里还真有些酸楚。 那白净木讷的脸上,豁朗一笑,“大小姐回来了。” 赵与歌靠前来,相互问好过,他便拉着苏赋赋道:“别在这里叨扰人家一双人了,随我进府。” 听闻自己大小姐回来了,府上的老老少少伺候的都涌了出来,管家王老带着成宝,库房的孙叔带着云飞、一舟、小锁、祥子,众人乐呵呵地聊了两句,便去马车旁跟小太监们一同搬弄礼品。那夏园和冬正带着茸儿和竹儿闻讯而来,上前热络的问着苏赋赋身子如何?可再想起些什么没有?不知不觉间到了堂前。 李小荔今日装扮的光彩照人,就如同两人成亲那日一般。 “恭迎太子殿下。” 她步前满脸笑意恭敬行礼。 赵与歌赶紧抬手轻扶,“泰水大人莫要拘礼,如常唤我与歌便是。” 苏赋赋按奈不住,一旁蹦到李小荔身旁挽着她亲昵道:“娘亲。” 李小荔摸摸她的手,几人热热闹闹地进了堂中。 茸儿竹儿跟赵与歌早已十分亲近,知道他要来,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只燕子风筝,他刚跟李小荔客套了几句便他们拽着出去玩儿了。李小荔满是笑意的看着与他们嬉闹的赵与歌,刚想跟苏赋赋嘀咕几句。结果左右没看见人,一回身,看她坐在桌前吃着点心跟夏圆和冬正聊的欢实。 午膳方姀亲手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 一家人吃的欢实。 待午膳后,赵与歌猜着她们女眷应有些体己话要说,便借口回了隔壁太子府。 果然,他前脚走了,李小荔便跟方姀有心事般带着苏赋赋去了春和园。 一进堂门,就见一位花甲老太很是端稳地坐在里面,面容和蔼,双目有神。 苏赋赋心道祖母和外祖母不是都去世了吗?这位老妇人是?嫂嫂家的? 正纳闷,就听娘亲客气道:“霍先生,这就是家中小女,您给瞧瞧。” 苏赋赋一打量,老妇人手旁的茶几上除了茶碗,果碟子,还有腕枕。 她是大夫? 苏赋赋说道:“娘亲,我身子好着呢!不用瞧。” 阿施机灵倒是猜出了什么。 李小荔将苏赋赋按在椅子上,将她的腕子拽到腕枕上,安静守在一旁。 这霍老太为洛京的名医,颇通求子之事,她好生看过苏赋赋的气色,听过她的气息再眉目和善的问道:“苏大小姐与夫君房事可是顺遂?” “房事?是什么?” 苏赋赋听不懂,转头去看李小荔。 李小荔微红着脸,“周公之礼,周公之礼行的如何?” 苏赋赋便明白了。 起身想跟李小荔单独说说她从未圆房的事情,可李小荔却以为她要跑,又给按了回去。苏赋赋没了办法,只好干脆道:“娘亲我实话说了吧,我们压根儿没有圆房。” 说着将衣裳层层拉上露出了鲜红的守宫砂。 李小荔当即就懵了。 方姀见状,立马跟梅姑好生请着霍老太一行人外头去了。 屋里一时就剩娘俩。 李小荔捏着帕子来回踱步着生气道:“怪不得你这肚子迟迟不见动静。娘亲倒以为是你的身子不好。倒未曾想他竟会如此苛待你。” “不是娘亲,他没有苛待我。我这我……” 苏赋赋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 李小荔却自觉想了个通透,接着道:“岁年夜,你说回来苏国公府一直住着如何我就听出你语气不对。自己闺女强颜欢笑,我这当娘的竟然都没觉察出来。” 说着,她转目凛然的看着苏赋赋道:“他仗着自己是太子便以为能随意对待我闺女,他错想了。今日娘亲就让他知道知道我这丈母娘的厉害,我去找他算账。” “不是不是,娘亲你误会了,你别去。” 娘俩正行拉扯,外头阿施进来递话道:“大小姐,陈大小姐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缱绻的笛声 “娘亲,事情等我回来跟你细细说,你千万别乱想。” 苏赋赋急匆匆丢下一句话,便跟阿施出了院子。 今日是赵岑怡的生辰,岁月夜便说好了。 苏赋赋更是早早地从明昌殿里,专属于她的珍宝房中给她挑了两支西域供上的玉簪,还有一把波斯的嵌宝金梳。 上了马车她们四人就奔了綦王府。 府上的深堂里,阿施接过小侍女递上的妆镜摆着角度,苏赋赋看了看赵岑怡今日身上蜜色袍子红衫子,绕开那只青玉簪,拿起了锦盒里白玉挂着红珠的簪子给赵岑怡戴上,又从小阡手里的三只锦盒里挑了一双海珠耳坠子。 “陈大小姐昨日跟许公子如何了?” 苏赋赋看着清闲的陈蓁蓁问了句。 不想她却卖起了关子,嗅着袅袅清香道:“预知后事,且等酒足饭饱后。” 阿施等不及问小阡,“有戏可是?我瞧陈大小姐那唇角弯的跟月儿似的。” 小阡看过一眼陈蓁蓁,点头如捣蒜的道:“我家大小姐磨了这几月的石头,可算是看着点玉色了。大小姐说,许公子的话比以前多了不少,不似以前,惜字如金。而且,我家大小姐昨日去神婆子那里卜了一卦,说是……” 几人耳朵一时竖起。 陈蓁蓁扭着身子一跺脚。 “小阡你这嘴巴实在不牢靠。” 说着她那细长的眼尾带着傲娇,道:“神婆说今年是我的桃花年,所嫁之人位于东南方。可巧,那许公子的家就在那儿。” “咦——” “你们又笑我?” 堂中几位花儿一般的主子丫头嬉闹说话,而那本该晚膳后才回的赵承延和楚晴儿却突然进了堂。 赵岑怡一时愣神,几步上前道:“哥嫂…我听闻你们晚膳后才回…便邀了她们来这里过生辰。” 楚晴儿却大大方方的跟堂中的苏赋赋和陈蓁蓁浅浅一笑。 这便是她与苏赋赋最大的不同,她从小耳濡目染的,男子皆是多情。 她的爹爹楚绗常年在北塞驻守,那里有三个妾室相陪,给他生了一堆的儿女。可爹爹他每年回来的两月尽心陪伴娘亲,对他们姐弟两人也是极好。加之当今世道,门当户对的簪缨世胄大多三妻四妾,她便早早就有了跟妾室同处的准备。 所以即便她知道赵承延对苏赋赋念念不忘,但她并无气意。 现下如此遇见,也是落落大方道:“本来娘家二弟递话晚膳才回,不想中午便回了,午膳说了会儿话,我们也早早回来了。不过如此正好,你这生辰,我们一起热闹的过。那嫂嫂先去换身衣裳再吩咐些酒菜,你们先聊。” 说完,楚晴儿便出了堂。 众人皆知赵承延见了苏赋赋眼里就再无别人。 赵岑怡看哥哥那个模样心疼,便跟陈蓁蓁道:“我觉得这身衣裳跟着耳坠不搭,你随我回屋换上一身。” 两人跟小阡就拉扯着走了。 但只留两人在堂中定然不妥,阿施就没有跟去。 “阿施,将清茶换成了普洱。” 赵承延踱步到桌前说了声。 阿施应下,扭头去换茶间,他就矮身坐到了苏赋赋身旁。 “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吗?” “嗯。” “那你的功课,岂不是要重新再来?” “嗯,这些日子太子殿下又是四书,又是书画,学的我都头疼。你看,现在一提我侧额就难受。” 苏赋赋抱怨着,赵承延在旁酒窝深深的看着她道:“你以前也是如此,让你读书,可是将你为难坏了。” 两人边喝茶边闲聊着,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众人回来,菜肴也上了桌。 十几盏花烛映的堂中春意颇浓,伺候的人来来去去,窸窸窣窣,赵承延就盯着桌上那青花瓷盘里的虾子蠢蠢欲动。 楚晴儿一旁的伺候荷叶端着端着温好的就靠前斟着,将到苏赋赋跟前,赵承延脱口而出道:“她不喝。” 苏赋赋随着疑惑的点点头。 杯中或酒或茶,赵承延刚端起酒盏,堂外小太监进了堂。 “王爷,太子殿下来了。” 话音一落间,赵与歌就带着探水步履匆匆地进了堂中。 他跟众人客气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苏赋赋道:“泰水大人让你回去用晚膳。” 苏赋赋蹙眉满是疑惑。 赵承延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起身道:“三哥,今日是岑怡的生辰,我也是许久没有跟三哥如此家常的喝盏酒了。今日不妨畅饮一番,如何?” 赵岑怡尬色笑了笑,上前道:“是呀,三哥,我今日生辰。你坐,跟我哥也喝上一杯。” 说完就赶紧招呼人添了碗筷,挪了凳子。 赵与歌提了提唇角,解下大氅递给探水,“好,总不能扫了岑怡的兴致。不过来的匆忙,生日礼明日三哥给你送到殿中。” 说完他就到苏赋赋一旁坐了下来。 荷叶靠前来给他斟满酒,他便带头一盏接一盏的喝了起来。 赵承延应付了他几盏后就埋头剥虾子。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依次分给在座的人,可等他满心期待将最后一碟递给苏赋赋之时,赵与歌却推了回去,道:“赋妃不食虾。” 苏赋赋一旁笑嘻嘻打了他的脸,道:“我今日想吃。” 说着抬手就去接,只是手还没碰到碟边呢,就却见赵与歌目中厉色,好似要吞了她一样。 苏赋赋顿时手一缩,心道若是惹了他,他不和离了怎么办? 便只好改口跟赵承延道:“啊,我倒是忘记了,这几日吃汤药,不能吃发物。” 这剑拔弩张的紧绷气氛,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实在担心他们其中一个绷不住,将这满桌酒菜给掀了。 楚晴儿觉气氛不对,主动起身道:“美酒佳肴怎能少的了袅袅琴音?妾身平日擅弄音律,虽是马马虎虎,但如何也能应个景,诸位莫要见笑。” 柔和的琴声毣毣入耳,这兄弟俩的火气稍微压了压。 但琴声一止,赵与歌便问道:“綦王妃,府上可有横笛?” 刚要落座的楚晴儿莞尔一笑,“正巧刚得了一把。” 说着就吩咐荷叶去取了。 赵与歌看着疑惑的众人慢语道:“听綦王妃奏了一曲戏鸳鸯,曲调柔和,阴阳顿错的爱慕之意呼之欲出。有感而发,我也想为赋妃吹奏一曲。” 说着,转目看着身旁的苏赋赋,目色尽是柔情。 众人面上附和浅笑。 赵承延则不咸不淡地勾了勾唇角。 待笛子奉上,赵与歌翩然起身。 素日朝堂上沉稳持重的蜀朝储君,震慑百官的东宫太子,此时身着一袭钴袍,玉手执笛,竟就在众人前毫不避讳地吹起了一曲世人皆知的缱绻调子。这笛声空灵,酒酿醉人,倏忽间他想起了两人初见之时。 那日灵堂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一晃,却已近五年。 岁月最是无情,也最是有意。 他望着她好似浅溪的清澈眼眸,心间柔软的似是天际新生的云朵。 一曲落,众人齐齐击掌。 楚晴儿一旁忍不住动情念道:“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这首《枕前愿》最适合笛子来奏。”说着她转目看向懵色的苏赋赋,“而更多的,则是真情磬露。” 苏赋赋虽是不能全懂,但大差不差。 尬色一笑,这事儿就过去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他们过不去 但是这兄弟俩没过去。 赵承延起身去恭房,赵与歌也随后起了身。 在堂侧的环廊上酒意颇深的赵与歌喊住了他。 “别再做些无用功,你心里再如何放不下,你们也回不去了。” 赵承延回身看着他,奶色面容上泛起冷笑,道:“三哥当初不是说过,不喜欢赋赋吗?”说着他踱步到他跟前,认真道:“你不喜欢,但我喜欢。只要有一点可能,我就会将她抢回来。” 猝不及防,赵与歌抬手就给了他一拳。 忽来的拳风吹得檐下的琉璃红珠灯一阵晃悠。 赵承延的身子一歪“嘭”的撞在了廊边的木柱上。 他斜目着赵与歌吐了口中的血水,上前就跟赵与歌两人交了手,不过俩人倒不是用功夫在打,他们是常人男子的实打,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最后两人摔在冰凉的青石板谁都不说话,只相互掐着脖子发狠。 府上的小侍女路过瞧见慌喊着将众人请了过来。 众人上前拉拉劝劝,好在是将两人给拽开了。 两人的嘴角都破了,掌面上也都是血。 苏赋赋不知其中缘由,只赶紧道:“綦王你也伤的不轻,快些包扎吧!綦王妃,岑怡,今日叨扰,我们就先回了,告辞。” 身旁的赵与歌目中瞅着赵承延拽过探水手里的大氅,旋身披上就用那只没有血水的手拉着苏赋赋呼呼而去。 陈蓁蓁紧随其后,待他们上了马车,她就锤着心口窝跟小阡道:“今日这顿饭吃的够噎人。” 一路上赵与歌一言不发,阴沉着脸色如铜雕一样端身在那儿,只有时不时起伏的肩头能看出他是个活人。 待回了婉袖阁的房中,阿施就点上灯就合门留在了门外。 赵与歌慢身回转步子看着苏赋赋道:“我跟綦王同时受的伤,为何你第一句话不是来关心我,而是关心他?你看不见他有人关心吗?他有一堆人关心,就我,就我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苏赋赋靠前看了看他憋屈的表情,给他解下大氅,回道:“你这是在别人家里伤了,那若是在你的东宫里,你如此伤情,那两位姐姐自然也是紧张你的。再说,那探水多关心你,还给你用帕子抱了手。” 赵与歌感觉自己再不说真要被憋死了,就瞪着她道:“你是榆木脑袋吗?听不出来我说的何意?我要的是你关心我,你…不是旁人。”说着,看苏赋赋还是懵色,便一咬牙道:“索性我就告诉你,父皇早就下旨你我此生不得和离。还有……你不是问为何你不喜欢我,还会嫁给我吗?我现在告诉你,就是因为赵承延。你因为救他才与我拜堂成亲,也是因为你心里有他,才百般不喜欢我。还有那虾子…你只吃他剥给你的。这下听明白了吗?”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长串。 苏赋赋听懂了。 很多解不开的疑惑也解开了。 她有些慌乱地扭头想走,被赵与歌一把抓了回来。 “你去哪儿?” 苏赋赋挣了挣手,挣不开,便回身看着他认真道:“我以前不喜欢你可能是你说的皆是因为他。可现在我不喜欢你是因为你家人口太多,我不要过那种复杂的日子。还有那什么破旨意,我会自己想办法。” 门外奔过来的李小荔和方姀几人那是听了个明明白白。 李小荔随着那盈盈府灯的光亮下了台阶,到了一旁跟凑过来的几人道:“这是何意?敢情是赋赋欺负太子?” “夫人,别着急。咱家大小姐脑子里没了往事,想找个一心一意的也是常事。再等等,这才醒过来没多少日子,若是大小姐真的稳不住心跟他过,那咱们再想办法。” 方姀随着梅姑的话点点头,“只要不是赋赋受欺负就好,其他的我们耐心等些时日,若是几月下来,赋赋就是想不过了,那咱们将爹爹请回来,好好求求皇上也是成的。” “是是,只要不是他欺负赋赋就好。” 几人低声说着话刚出了院子,探水带着方御医来了。 赵与歌怕她还想走,捂着心口拼命一阵阵的猛咳。 待他咳嗽够了,方御医一番把脉后说了些云里雾里的话,又给他包扎好伤口,嘱咐了事情便退下了。 他们一走,赵与歌就接着咳嗽。 苏赋赋蹙眉看他脸色确实不好,端了盏水靠前来,“那…喝吧!” 赵与歌见她不走了,就端起了架子,盘腿坐在床榻上淡淡道:“不劳你费心这么对我,反正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都知道。” “若不是方御医说你要多喝水,我才懒得管你。真不喝吗?那我端走了。” “端走吧!” 苏赋赋心里还真的担心他有事,语气软了些道:“看你脸色实在不好,还是喝上一口吧!” 赵与歌就如此好哄,顿时再没了高冷的模样,接过来就喝光了。 苏赋赋放下了水盏就去柜子里取出一床桃粉花锦被子过来。 赵与歌看在眼里,道:“我不与你分盖。” 可苏赋赋只当没听到,将床上阿施用熏笼烘的暖融融的被子推到了他那边,自己则到了床上展开刚取的这床盖在了身上。赵与歌见她不吭声,收起她推过来的衾被放在凳子上,回身吹灯,放帐,一气呵成后就钻进了她的被子里。 这在柜子里的被子带着凉气,赵与歌便厚着脸皮道:“我给你暖暖被子。” “你走开…怎么…如此无赖?” “我……我与你说件事,但你应我,现在不可对外人讲。” 他赖赖唧唧的贴着她,语气突然诡秘,苏赋赋却懒得听,偏头间听他慢声轻语道:“我心里,以前只有你一个。往后,也只有你一个。” 一个… 苏赋赋这心仿佛被他抓了一把。 嘴巴结巴道:“你…你心里爱几个几个,与我无关。” 赵与歌见她还是一脸的倔强,便干脆推起身子凑到她眼前道:“苏赋赋,横竖你是跑不了的,就认命吧!” 说完,就在她嘴巴上轻啄了一下。 恰巧屋外一阵急风刮着树梢“嘭”的一声摔打在了窗棂上,苏赋赋也不知是被这摔打声吓到了,还是被他的唐突惊到了,一时打起了嗝。她急急地背身过去轻锤起胸口。他却在身后抱住了她,她的嗝声就像被掌心忽而按住的琴线,瞬时止了声,只余下心间那慌慌地乱跳。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东楚王造反 “奏效了。” 赵与歌万般柔情的语调让苏赋赋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沉香气。以前从未嗅到过,怎么这会儿就在一呼一吸间如此让人在意了? 她去推他的手,明明轻的如那蜻蜓点水一般,赵与歌却装作痛样低低地叫唤道:“我手上有伤,碰不得。” 苏赋赋只好缩回手,咬起了拇指尖。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他说的这些鬼话巷子边的狗都不屑一顾。怎么你就听进去了?你还真要跟别人共侍一夫?靠翻牌子过日子? 再说,往前几百年的前车之鉴个个都是娇艳欲滴,花容月貌,那都过得鸡飞狗跳,没落下好。 你还妄想老天给你开小灶? 正在胡想,赵与歌就在身后柔声道:“其实…你小时我就见过你。” 小时? 苏赋赋一时忘了心里的纠结。 竖起了耳朵。 就听他的声音柔柔的,温水一般接着道:“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清澈无比。那时候你会唤我小哥哥。你送了我新绣的帕子,还救了我一命,是我的小恩人。从那次以后,我心里就有了你。后来,我们经过许许多多的事情,直到我娶你进门。” “不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愧疚道:“我也有些气自己,不能给你你想要的那种日子。如今我能做的……就是给你承诺。承诺往后无论何种身份,我的身和心只是你一个人的。” 那他的意思就是说,不会再碰,也不再喜欢别的女子? 可他会不会是骗人的? 那旨意的事情,他就骗了她好些日子,耍的她团团转。 她心思沉了沉,又沉了沉,琢磨着他怕是个吃了讹兽肉的说谎精。 便生气道:“你欺我失忆,一心的耍弄我,我不会再相信你的。松手,不然我要不客气了。” 赵与歌一番深情又是对牛弹琴。 他没了办法,借酒壮胆,掰过她的脸颊就亲了上去。 淡淡月色盈满的屋子里,苏赋赋怎么也推不开他,干脆蹙眉扬起了手。 刚要劈下去,门外几盏明灯伴随着急匆地脚步声到了门外。 “太子殿下,朝中出了大事。” 温柔乡里的赵与歌一时清醒过来,苏赋赋收了手赶紧随他起了身。 出了门,微凉的风中陈直紧色道:“东楚王打着‘撵昏君,无赋税’的名义,造反了。” 一行人急忙回宫。 灯火通明的太和殿里众人附耳低语着,时不时有赶来的大臣匆匆入殿。 那被禁足的赵拓跌跌撞撞进了大殿。 扑通一跪就道:“父皇,这是儿臣的悔过书。儿臣身为皇子,身为蜀朝官吏,知法犯法,实在不可饶恕。桩桩件件,儿臣都已详写。儿臣不求父皇宽恕,儿臣只请命平定东楚王,以攻补过。若不能凯旋而归,儿臣愿自刎沙场。” 赵与歌猜想着,赵拓这个傻子定是不知道父皇的心思,所以才如此拼命的想奋力翻身。 奈何太子不得领兵,他无法请战。但是,他也不能让赵拓轻易得逞。 便一步上前道:“父皇,东楚王原本就极擅征战,他们的八万大军两日便攻破了屯兵四万的双州,这次怕是只比南王那次更为凶险。而二皇子案件未定暂且不议,单说这战事,二皇子也只参与过白烛教一战,而且还是战败。此等战绩让他去迎敌,怕是驱羊入虎口,白去送死。” 赵与歌三言两语就将赵拓草包的实情展露无疑。 赵拓气的歪头瞧着他道:“是,我自然不及太子殿下能征善战。但以一次输赢论成败是否也太草率了?” 说完他转头继续望着赵鹤鸣恳求道:“父皇,儿臣一片赤子之心,还望父王成全。” 话音落,几位大将还有兵部尚书唐壤就站了出来,纷纷夸赞其不惧生死,有为黎民赴死之心实属难得。 陈琨瑜虽说之前是全然向着赵拓的,可那也是碍着苏义邦的面子。 不然赵拓这坨子烂泥,他根本看不上。 如今苏赋赋跟了赵与歌,他虽说没有表态跟随,但也不再去任何赵拓诚邀的宴席,只是面子上跟赵拓那边的人依然客客气气。 “皇上,微臣之见,此战不容小觑,若是二皇子带兵,应多几位辅将才是稳妥。” 这言外之意自然是告诉皇上,这赵拓不中用,有他没他都一个样。 赵与歌这边的人那是极其赞同。 只是如今都已经知道了赵鹤鸣的诡诈,也无须明面上费力再争。 没有了你来我往,朝堂中一时就寂静了下来。 殿中的白烛映着赵鹤鸣身上那褐金色缂丝袍子的龙尾如一条条的水波忽明忽暗,众人各自低眉盘算,偶闻几声清嗓的轻咳,或是长长地舒气。 王儒升余光瞧瞧看着赵鹤鸣盯着案子上的悔过书,他食指不断轻点,忽而一停。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二皇子有赴死和平定的决心,加之几位大将一心,那朕就破例一回。” 散了朝,回去明昌殿已是寅时。 被夜霜侵透了衣裳的赵与歌小心翼翼地进了寝室。 波谲云诡的皇宫让他这个见惯了尔虞我诈的太子尚且都如此疲倦,更何况她如此不善心计的小姑娘?她当然不会喜欢这里。 他就坐在榻边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有那么一霎,他想放她走,想让她离开这里,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他甚至在想,若是当初没有诬陷之事,她跟五弟应该是一双神仙眷侣。 可过去几息,他又不舍了,他要看着她,日日看着她。 他解下已经被屋子里的炭火烤的暖意融融的衣衫,摸了摸寒意消退的脸颊和臂腕,才安心地到被子里将她揽进了怀中。 苏赋赋下意识轻推了他一下,却听赵与歌带着倦意和满腹的苦意嗓音低低的道:“就让我抱上一会儿,我好累。” 苏赋赋本就困的很,也张不开嘴巴,就没有再生动静。 蜷在他怀里老老实实地到了天明。 白日里无聊地苏赋赋问麦芽讨些了红虫就蹲在鱼池子边洒了下去,她看着那些身子硕大的锦鲤鱼蜂拥而至,大口大口的抢食。 那些身子瘦弱的就只能一旁围观,等着捡个漏。 最讨厌争抢的苏赋赋叹了一气。 麦芽和韭萂小声问阿施道:“咱们赋妃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了一趟娘家后这般的不欢气?” 阿施当然知道,自家大小姐不想待在这皇宫里。 她抬手打发了她们,自己凑到一旁低声道:“大小姐,你昨晚跟太子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你若真是觉得心里头苦,夫人会给你想办法的。只是小的看太子又待你极好,你…舍得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怕他死了 “你看这些鱼…就那条身子硕大的那条,鱼食都被它独占了,我们尚且看着来气,更何况那些受气的小鱼儿,心里该多么的讨厌它。” 阿施猜着自家大小姐的心思。 她素来不爱争抢,不爱当那坏人。 若是留在这宫里,那两房妃子即便再是好相与的,那也是要争一个男人呀! 时日浅瞧不出,那时日久了,琐碎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再加上房中个个添上孩子,热闹是热闹了,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明争暗斗。 以大小姐的脾气,过不好的。 阿施索性实话道:“大小姐,那日夫人和小夫人都说了,只要你想回,她们便将老爷请回来给你做主,好好求求情,也是成的。” “真的?那道丧良心的旨意真能收回去吗?” “当然,大小姐怕是忘了苏国公府在蜀朝的底气,那可是祖祖辈辈拿命拼出来的。虽说之前那綦王之事帮不上忙,但那也是因为苏家也遭人陷害了,引了猜疑。但除了那种谋反之事,阿施敢说,其他事情,只要老爷开口,皇上都会应的。”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苏赋赋抚抚手,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还犹豫什么。” 阿施随她起了,道:“可是大小姐,还得过几月才成。眼下那东楚王闹事,这国中动荡,不好请老爷回来。而且少爷已经在路上了,再过十几日就回了。那西塞都护府里只有老爷守着,断不能离开的。” “对对对,将这事忘记了,这时候不能添乱。” 没了心事的苏赋赋拉着阿施就去了飞羽殿。 张楚然正好也在殿里待腻了,一行人便同来了春意殿。 “云宓姐姐…” 进了院子苏赋赋就高兴地唤了一声。 屋里秋景闻声浅笑着出来相迎,待进了屋,一路引着去了书房。 许云宓正在书房长案上绘着一幅垂丝海棠画。 她看着进门的几人笑颜一展,落了笔端稳上前道:“正闷着呢,幸有你们过来给我解解闷。” 张楚然踱步上前看着她刚画成的画道:“太子妃的画意就好似是真的折了一枝新花落了纸上,只教人赞叹栩栩如生。” 苏赋赋也跟着凑上去看,画上那树根轻丝坠着淡如胭脂的花朵或是花苞,温婉动人,就好似眼前的许云宓一样,不过娇不见媚,自有大家闺秀的端稳优雅。 “这花儿长得就好似云宓姐姐,甚是好看。” 许云宓双颊一红,吩咐秋景去准备炉瓶三事,几人便去了殿中。 心浮气躁的苏赋赋眼下正好能借此静静心,接过阿施递上的茶水喝了两盏,便随着两位姐姐取出金灰押慢条斯理地压起了香灰。 阿施从未见自家大小姐如此沉心过,以前在府上,她都是嘻嘻哈哈的打篆香,为此夫人可是没少说她。 如今看来,那时候的不知愁苦的大小姐才是最开心的。 将近午膳之时,苏赋赋起身道:“两位姐姐,今日我们回明昌殿跟太子殿下一同用膳吧!” 今晨赵与歌起身后就跟她说过,他今日会回来陪她用午膳。 几人回了明昌殿不多会儿,赵与歌就回来了。 进门看见她们都在,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 一旁伺候的阿施觉出自己大小姐怕是要趁机说什么事情。 果然,待菜肴上桌,众人刚开始喝汤,苏赋赋就道:“云宓姐姐,帮我从东宫里挑一处寝殿吧!我这几日就搬过去。” 许云宓点点头,“那处秀荷殿就是特意给你留的,里面已经布置好了,我今日遣人过去给你洒扫一番,明日你便可搬过去。” 苏赋赋甜甜一笑,“那就劳姐姐费心了。” 张楚然心思如此细腻,听出了苏赋赋的刻意。她转目看向赵与歌,他的脸色果然异常的难看。 这两人定是要大吵一架了,用过午膳,她就知趣地拉着许云宓赶紧走了。 赵与歌盯着苏赋赋,随后起身道:“随我来,有话跟你说。” 两人回了寝室,身后跟着的阿施和麦芽几人就听屋门“哐”的一声。 众人顿时想起了昔日端王府的那次。 “我何时说让你搬出去了?” “我正要跟你说呢!待这次战乱平息之后,我娘亲会请爹爹回来商议你我和离之事,到时劳您施以援手,大恩没齿难忘。” 说着她还客客气气地躬了下身子。 和离和离。 又是和离。 赵与歌那眸中顿时涌出一团血般的赤红。 “苏赋赋……” 他气吼了一声,脸色随之如纸般惨白。 门外悄悄听着的几人身子一颤,苏赋赋也被他吓了一跳,硬撑着道:“你不用吼我,我心意已决。就…就这样吧,我午膳吃撑了,我出去溜达溜达去。” “你先跟我把话说清楚。” 赵与歌不准她走,却被苏赋赋三招就给推到了桌子上。 他身子撞在桌上“嘭”的一声后,口中吐出一口血,抓着桌缘就栽倒在了地毯上。 “快…快来人。” 苏赋赋跟众人合力将他抬到床榻上,小城子奔去请来了方御医。 “方御医,我真的没有用力呀!他怎么就如此了?” 把过脉的方御医起身道:“回赋妃,王爷不是因你那一掌,而是旧疾所致。听闻…两位方才起了争执,就是因此而起,气火攻心。但这次实在是厉害了些,怕是要调养上些时日了。这期间,赋妃可切莫再跟王爷动气,若再发病,怕会引发其他病症,恐有性命之忧。” 苏赋赋吓坏了,紧色点点头。 “怎么就能将自己气得吐血呢?” 苏赋赋嘟嘟囔囔,阿施一旁递上温热的面巾,道:“大小姐,是您气的。” “可……我…是跟他好好说的。” “这种事情,无论怎么说那都是往人身上扎刀子。” “阿施…你多少有些立场不坚定。” 阿施浅浅一笑,接过面巾又去洗了洗挂在巾架子上,给她倒了盏白水道:“大小姐,小的看您也是紧张太子的。” 苏赋赋有些怯怯地扫她一眼,嘴硬道:“胡说,我只是怕他真死了。” 日子一日又一日地翻过。 三日后的清晨。 赵与歌忽然起了身,坐在桌前迷迷糊糊地探水看着他愣了一息后赶紧步前。 “殿下,您可算是醒了,奴才给您倒盏水去。” 探水刚回过身,就听他问:“赋妃呢?” 探水为难的思忖了片刻再回过身,语气柔和的慢声道:“太子殿下莫要着急,赋妃她…赋妃日夜守着照顾了您两日,昨日一早御医来把脉,说您将要醒了,赋妃很是高兴。等到下午之时,听闻赋妃去找了皇后娘娘,说身子不好,皇后娘娘就准她回苏国公府住上仨月好生调理。” 赵与歌当即掀了被子,“浴身。”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太子当先生 春寒料峭的时节,秋胜街上却因着国子监和鸿儒馆的午膳时辰而分外的热闹。 吃饱喝足的四人刚出了酒馆,迎面走来往日跟陈蓁蓁交好过的徐如莺和秦冉,只是,因父辈立场不同,她们忽然之间就跟她疏远了。 如今擦肩而过,也是彼此无视。 陈蓁蓁暗叹着气,一旁赵岑怡盯着远处几位国子监的监生,抚抚齐齐的刘海道:“钱烨,我好生羡慕你。再过几月你便能日日与这些饱有学识又风度翩翩的小公子朝夕相处。” 钱烨看着她一时词穷。 过了片刻,才散漫道:“可惜你是看不到本公子穿上监生服的样子喽。” 赵岑怡瞥了他一眼,转目看着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蓁蓁也看见了,急拽拽苏赋赋的衣袖道:“太子太子。” 肚子隐约不适的苏赋赋闻声随众人的视线看见了马车旁的黑色氅衣,面无血色的赵与歌。 恍惚间,竟生出了一日隔三秋的意思。 宫里宫外的人如今都已经知晓了苏赋赋的打算,眼下这赵与歌寻来作何他们也是一清二楚,几人知趣的靠前去打了声招呼就躲进了鸿儒馆门里。 苏赋赋硬着头皮上前道:“殿下你醒了,身子…还好吧?” 赵与歌目色淡淡地盯着她反问道:“你看我像是好的样子吗?” 一句话呛的苏赋赋连声轻咳。 他目中扫过四处看过来的视线,道:“到马车上说吧!” 苏赋赋退了半步,看了他一眼又赶紧垂下眼帘道:“我跟殿下已经将该说的都说完了,我这马上就要上课了,耽误不得。那殿下您保重身子,告辞。” 说完苏赋赋脚底抹油就逃一样奔进了鸿儒馆。 馆里看热闹的几人还没瞧出个名目,看着门外瞅过来的赵与歌问她,“说什么了?没再惹他生气吧?” 苏赋赋勾着手指,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赶紧回过来道:“他那脸色那么差,我哪敢再气他。” 陈蓁蓁一旁挽住她道:“佩服呀!太子殿下如此上心,换做我,早就从了。” 赵岑怡却揣着心事道:“宫里的人个个命不由己,远不及宫外的人过得潇洒。” 几人不知,她要嫁人了。 那日宋氏将她请了去,说在北胡乌国待了二十多年的旭华公主寿命将止,父皇与她商议着从几位公主里选上一位。 而她是现今宫里年纪最长的一个,也是娘家最弱的一个。 几人说着话就进了学堂。 下午是和博士的书画课,要画竹。 可从未迟来过的和博士竟然迟迟未到,堂上众人正交头接耳的说着话,堂门开了,一阵冷风灌进来吹得桌上的宣纸“哗啦”一声。 众人起身刚要恭敬问好,却个个望着来人成了哑巴。 苏赋赋打着哈欠回头一瞧,赵与歌正翩翩走过她的身侧,到了书案前。 见了鬼了? 苏赋赋抬手掐了一把钱烨,道:“我是不是做梦呢?” 钱烨嘴角一抽,揉着胳膊道:“没看错,就是你夫君。昔日他就是千仞班的先生,教过一段日子的课。” 赵与歌身后跟随的两位助教,给他研磨,展着宣纸。 赵与歌看着众人淡淡道:“千仞班往后几日的课程由我一人教授,墨纸备好,今日画竹。” 半丈高的画板前面带苍色的赵与歌真如位先生般专心授课,他尚还虚弱的身子时不时咳嗽几声,不过他整一下午都没有看过苏赋赋一眼,待下了课,他才经过苏赋赋的位子时道:“我在馆外候着你,一起回府。” 班里的同窗眼睛雪亮,待他出了门,一撮人凑上来道:“苏小爷,这都追到这儿了,你就从了吧!” 苏赋赋苦苦一笑,背上书箱一路毫无对策的出了鸿儒馆。 “赋妃请。” 苏赋赋看了眼靠前来的陈直,垂首上了马车。 回府的一路两人一字没有,下了马车,府前李小荔正在门前送别要回府的王知絮和姨娘李小杏。 “见过泰水大人,姨娘,陈夫人。” “我方才已经吩咐后厨准备晚膳,一会儿就给你们送到房里去,先回去歇着吧!” 赵与歌应下进了府。 苏赋赋勾着手指为难,被李小荔推了进去。 转过头李小杏就瞧着两人的背影道:“小荔,我看两人还是极其般配的。能别散就别散…再说那让皇上改口也费力不是?” “我现在心里也是掰扯不清。按理说这赋赋不愿意我应当心里很痛快的站在她这一边儿,可如今跟这太子相处久了,愈发觉得这孩子不错,就像赋赋他爹说的,是个有担当的。” 王知絮明白她的心思,温声道:“别急别急,你就站了中间,不偏不倚,其他的,且看两个孩子的缘份。” 李小荔轻轻颔首,“我想着只能如此了。” 两人回了婉袖阁,早已经知道信儿的阿施赶紧出了堂。 “太子殿下,大小姐,堂里给你们备了果子,点心。你们先垫垫,我这就去端晚膳来。” 苏赋赋点点头,随他进了堂。 晚膳依然是一句话没有,到要回房间时,苏赋赋起身道:“太子殿下,那您早些歇着。” 赵与歌方才听到她让阿施准备了客房,便简单明了道:“我与你一屋歇息。” 丢下话就出堂回了房间。 阿施蹙眉看向无奈的苏赋赋,“大小姐,我看太子殿下的脸色甚是不佳,那方御医的话你可千万别忘了。不然,说不定真会出事儿的。” 苏赋赋转目看着堂外暗下的天色,努了努嘴巴道:“那我做完功课再回去。” 这堂里点灯用功,房间里赵与歌喝过汤药,盥洗后就在桌前静静候着。 等了多时,门里的探水都开始有些耐不住了,悄悄扒开了一溜门缝瞧向那堂前,正看着阿施推门而出。 “太子殿下,赋妃去盥洗了。” 再撑过一会儿,阿施过来取了寝衣,再又捱了一刻,总算听到了苏赋赋的脚步声,她垂目进了门,探水行过礼就退下了。 赵与歌一看她不再折腾要走,板着脸就去了床榻上。 那床榻上两床被子,苏赋赋便踏实地吹了灯,可赵与歌的腿太长,她只好道:“你挡着我的路了。” 赵与歌坐起了身,看她放了帷帐,到了自己一旁。 苏赋赋猜着阿施烘的两条被子定是一条在这里,一条在客房,他的这条应是他从柜子里现翻出来的,便悄悄抓了一把他衾被的边缘,果然凉飕飕的。 就道:“殿下,你身子虚弱,用这床吧!” 说着她就将展开的被子推了过去,要换他身上那条。 赵与歌却又给她推了回去,依旧什么话都不说,躺了下来。 不换就不换。 我还懒得照顾你呢! 苏赋赋瘪了瘪嘴角,躺下身来,片刻就生出了浅浅的困意,刚想进入梦乡,白日肚子的难受劲儿又涌了上来。 一阵一阵越来越强烈的痛意,苏赋赋下床就奔去了恭房。 再回来屋里赵与歌已经点上了灯。 见她捂着肚子步子飘忽,他急忙下了床去扶她。 “怎么?可是贪吃吃坏了?” “午膳吃的鱼好个麻辣,但又实在好吃,我便多吃了些。出了门就觉得不舒服,但只片刻就好了。” “我让探水去请方御医。” “不用,现在好多了。” 苏赋赋慢吞吞爬到床上,赵与歌给她盖好被子,才安心吹了灯。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们 “听闻我病后你日夜照顾了我两日。” “你是被我气晕的,我有责任。” 赵与歌转身盯着她的侧脸,继续道:“那你这责任可是大了,御医说这次伤了根基,无法痊愈,一辈子都难受。” 苏赋赋额间一紧。 看着他语速极快道:“可方御医上次明明说下次注意,没说这次呀!怎么就治不好了呢?” 赵与歌看着她的神情,突然觉出她跟以前的态度不同。 她的这种紧张明显的是对喜欢的人才有的模样。 赵与歌顿了顿,憨憨一笑道:“我吓唬你的。” 这个忘八端。 苏赋赋抬手就推了他一把,刚要开始嫌他几句,肚子就疼的不行了。 不是想去恭房的那种疼,是往死里疼的那种,几息功夫她就觉得自己要死了。 “肚子……” 赵与歌一听她的气息不对,赶紧唤了探水和阿施。 等他们出了屋,赵与歌已经抱着苏赋赋到了院里,“快去把方御医唤起来到太子殿,告诉她赋妃吃坏了肚子,腹痛不止。” 探水慌应了声就奔出了门。 阿施提着府灯前面跑着引路。 赵与歌疾步跟随,他呼哧呼哧的,时不时看一眼裹在被子里疼的阵阵呻吟的苏赋赋,口中反复嘟囔着:“马上就到了,方御医你知道的,他的医术好比华佗在世,扁鹊重生,只需看一眼你就不疼了。” 他这是在胡扯什么? 苏赋赋虽是疼的感觉自己要死了,可脑袋还是清醒的。 若不是眼下这个状况,她真要好好笑话他几句。 她藏在被子里边哼唧着仰头去看他,晦涩的光线里他口中不停地嘟囔着那些胡扯的话,可苏赋赋却也不知为何,心里一时间无比的踏实。 这大半夜因苏赋赋的急症,苏国公府和太子府的人都跟着半宿没睡。 好在喝过汤药,苏赋赋的痛意渐消,众人这才又回了国公府。 苏赋赋躺下身来就问他:“太子府也有秋千?” 赵与歌吹了烛灯,到了床上道:“成亲前,常见你在流苏树旁荡秋千,后来问慕贺,你在西域时十分喜欢秋千,回来后,泰山大人就亲手给你做了一个。我便照猫画虎,也动手给你做了一个。” “那明昌殿外的也是你做的?” 他又点了点头。 苏赋赋心头骤暖,片刻后又好奇问:“那殿中的床上为何还绑着红线?” 赵与歌笑着看她,“那可是苏大小姐亲手缠的。至于为何,自然是怕我动什么歪心思。” 苏赋赋顿时嘻笑着道:“怪不得有些眼熟。” “能说能笑,看来是身子好了。以后吃东西的时候莫要贪嘴,看你方才疼的魂都要冲出来了。” 苏赋赋点点头,乌溜溜的眸子看了他一会儿,软声道:“今日多谢。” 赵与歌听她语调异于平常,盯着她打趣道:“现在觉出夫君的好了?” 苏赋赋脸颊嗖的一红,不敢再看他,赶紧背过了身去。 眼下也睡不着,不如说说贴心话。 赵与歌给她掖了掖被角,轻声道:“我们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如何?你有何顾虑,心里是如何想的,哪里想不通,你统统说出来。好不好?” 苏赋赋好一会儿没吱声。 赵与歌刚要再追问,她磨磨蹭蹭地回过了身。 “我若是留在宫里,那我势必要做抢别人夫君的坏人。我不想。” 赵与歌没想到她竟是因这种他从未在意的事情而烦忧。不过转念他又想,也对,她往后可是深宫里的人,来来回回眼前也不过是那些人。她又是个非黑即白的性子,若不能坦坦荡荡,她心里定是别扭。 他盯着她水当当的眼眸多时,道:“我只问…你心里喜欢我吗?” 苏赋赋将脸蛋往被子里藏了藏,转着眼珠仔细想了想,应是从失忆醒来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了。 她望着满眼里都是她的这双星眸,笃定的点头“嗯”了声。 话声还未落下,她就被他拽进了怀里。 “你喜欢我比什么都重要。” 苏赋赋头一次见沉稳如山的他这般欢喜。 她听着他心间狂乱的跳声,又听他解释道:“我与她们不喜欢不讨厌,以利益为始,利益为终,没有男女之情可言,也没有你顾虑的争与抢,好与坏。我此生,心里只放你一人,只认你是我的夫人。能明白吗?” “那你以后…你真就一整个是我的吗?可听说为君者或为储君者,为稳定塞外或拉拢群臣,经常会用联姻的计策。而且…还是屡试不爽的计策。” 赵与歌垂目掐了掐她水嫩的脸颊,道:“看来在宫外这几日涨了些见识。” 说着他沉了一气,脑海中闪过娘亲走时,假意伤心的苏曼字那微勾的唇角。 他将怀里的苏赋赋再搂紧了许多,“我起初没有非皇位不可。但如今,我非皇位不可。只有那皇位赋予我的权力,才能帮我完成那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至于联姻…现在我有了你,无论以后何种身份,那种计策我都不会再用。” “那…拉钩。” 两人沉寂片刻,苏赋赋悄悄探出了小指。 晨早,坠着花枝的帷帐里,早醒的赵与歌捧着苏赋赋的脸蛋亲个不停,生生把她亲醒了。 她眯眼看看他,又害羞地低首藏进了他怀里。 “昨夜你又生病又劳累,下午的骑射课你不如就回府歇着吧!” 她摆了摆头,瓮声道:“千仞班和磨尔班积怨已久,今日正要决一死战。我岂能此时扯后腿?” “他们班的人骑射很厉害吗?” “他们班里男子的身手确实比我们班的强些。” “输了怎样?赢了又怎样?” “谁输了以后见到对方班的人就得让道。” 赵与歌嗤声笑了笑,一时间感叹他们的日子实在单纯又美好。 床榻上的两人再耳鬓厮磨地说了会儿话便起了身。 阿施和探水里里外外伺候着就觉这两人跟昨日大相径庭,他们相互瞧了一眼,阿施踱步凑到探水一旁低声道:“他们这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探水猜道:“怕是借由昨夜之事俩人和好了。” 阿施点点头,“想来应是如此。” 苏赋赋都听到了,回过头就大白话道:“我们昨夜圆房了。” 一旁喝着米汤的赵与歌被她脱口而出的话好一个呛,急忙道:“夫人,这种事,不可说不可说。” 苏赋赋却咬着银箸看着他一脸无辜道:“可我不说,他们总嘀嘀咕咕的。” “那大小姐,小的…小的这就去给夫人递话,省得她心里不安。” 阿施真是高兴坏了,出门那台阶都不会踩了,一步跳到院子里就奔了出去。 探水到一旁给两人添着白水,道:“恭喜太子殿下恭喜赋妃,看你们如此,奴才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 苏赋赋嘻嘻一笑,院中的几株梅树上一时间又多发出了几个花苞,晨光曦曦,墙根下的一排连翘也相继发芽,长长地枝条上星星点点。 看起来真的是春天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是晏小婉 “嘶——” 国子监的箭靶场上骏马蹄子发痒,叫唤两声后被骑服握弓的学子们勒着缰绳安抚了下来。 陈蓁蓁盯着远处那一排人转头跟苏赋赋道:“瞧瞧那田玹的嘚瑟劲儿,好像这场就是他们稳赢了一样。” “骄兵必败。” 苏赋赋说着回身扫了一眼那边骑着马跟着赵与歌继续临阵磨枪的同窗们,有几位公子竟然都没射中箭靶,她旋即皱眉道:“不过我们班男子的骑射也着实柔弱了些。” 陈蓁蓁看一眼身旁给赵岑怡剥着青柑的钱烨,点了点头,“是呀,不光柔弱,还忙着干些别的。” 说着她一脚踢在钱烨的凳子上,道:“从未见你对我们这般仔细。你小子是不是喜欢岑怡?” 钱烨将剥出的果肉塞给赵岑怡,转头笑道:“这就给两位小主剥。” 陈蓁蓁突又凑到苏赋赋耳边,“不过你怎么就突然圆房了?” 苏赋赋脸颊忽的一红,鼓了鼓脸颊,道:“那你怎么就死盯着许公子不放呢?” 陈蓁蓁顿时明了,听着场上起了鼓声,众人都朝那边看去。 场上飞马奔驰,“咻——咻”的飞箭声不绝于耳,苏赋赋耳中突的一阵轰鸣,无数的对话一时充斥在脑海中里,一幕一幕地快速翻过,翻过再翻过。 “苏赋赋…苏赋赋?”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喊声,陈蓁蓁疑惑地看着她额间的汗珠,再道:“你是不是肚子又疼了?这一脑门的汗,脸色也不好,要不然你别上场了。” 苏赋赋硬扯了扯唇角木木地摆了摆头,随几人起了身,领了弓箭上了马。 “磨尔班加起来有五十红数,我们班之前也最多四十五的红数。” 几人的马慢悠悠跟上前行的队伍,听着班里的同窗议论着,苏赋赋却盯着场旁背身走的赵与歌徐徐地提起了弓箭。 心里挂念她的赵与歌忽然回头,看着她手中对着自己的箭矢目色一滞。 陈蓁蓁一旁打趣道:“这么快就不稀罕了,要杀了换一个?” 苏赋赋这才目色一转,敛下脸上冰冷的神色落了手。 每人三箭,苏赋赋毫无悬念的正中红心,她下了场冷目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最后结果出来,他们班比磨尔班打平,两方顿时一阵“哎呀”声,并叫嚣着半月后再行比试。 出了鸿儒馆的门,天色还是极明。 她看着陈蓁蓁他们依次上了马车,她才转目看了眼候在马车旁的陈直。 一路上,马车里的赵与歌也极其沉默,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还是摸过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两人没有对话,包括晚膳。 看他们一早一晚落差这般的大,阿施和探水都猜不透了。 用过晚膳,赵与歌就拽着她回了房间。 几个时辰前床榻上你侬我侬的两人间已割裂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横沟。 门一合,没走几步赵与歌就回过身想要抱她。 她身子一扯,冷冷地眸子看着他。 赵与歌伸手的手悬在半空里,目中可怜又苦意地看着她道:“小婉我错了。” 是啊,猝不及防间,那个被他杀了亲人朋友的晏小婉回来了。 她冷笑了一声,泪花成片地看着他道:“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我年少无知,莽撞的不知天高地厚,最终害了身边的人。” 赵与歌看着马上要奔溃的她,滴着泪摆摆头,“小婉…”他喊着她,还是想去抱她,她便有些扛不住了,厉目道:“不要碰我。” 赵与歌受不了,只觉自己再不抱住她,他就要撑不住了,苦求道:“就让我抱一下,就一下。” 晏小婉顿时就疯了,大吼道:“你滚开,滚开…”她边撕心叫嚣着边抬手接连打落了桌上所有的茶具驱赶他。 阿施跟探水听着动静不对,各自开了房门出来奔到了屋外。 “大小姐,怎么了?” “殿下,这是怎么了呀?小的进去瞧瞧可好?” 里面迟迟没有应声。 过了好一会儿,赵与歌沉声道:“没事。” 两人只好各自蹙了下眉头,又各自回了屋。 寝室里的烛火越燃越高,赵与歌踩过地上的碎瓷片,到了身子一抽一抽的晏小婉跟前,轻手抱住她,随她哭道:“我知道你想杀了我为你亲人报仇,但你又下不了手。我早就想过,我将命赔给你。但是,你可不可以让我苟活到登上皇位,待我做完那件要紧的事情?” 晏小婉空落着泪水。 她自小娘亲洪澜烟生下她不久就离开了人世,她只有爹爹哥哥,还有隅安。 可是他……这个她小时就认识的人,第一个喜欢的人…却命人放箭杀了他们。 她脑中恍恍惚惚的,吞着泪道:“好,到时我来取你性命。” “大小姐…我进去给你们添些炭火。” 门外阿施蓦然一声,赵与歌松懈下来刚要回话,被晏小婉一掌击晕了。 她抹了泪,出门看着阿施,努力露出一脸灿笑道:“好阿施,帮我转告娘亲和嫂嫂,多谢她们的疼爱。我走了…” 阿施看着她红的一塌糊涂的眸子,不等问上句,她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 …… 三日后的津州城外丘山墓地。 这里常来的几个小叫花子看着已经在此处窝了一天未见吃喝的晏小婉,主动拿着自己偷来的贡品到了她身旁。 他们用自己早已磨烂的布靴子轻碰了碰她的脚,道:“哎,吃点吧!” 晏小婉迟迟抬起头,缓目看着眼前三个七八岁的小子,无力地摆了摆手又垂下了头。 三人互看一眼,身后来了一个与晏小婉年纪相仿的男子。 他晃着身子坐到晏小婉身旁,语气闲散道:“只今便道即今句,梅子熟时栀子香。想开些,几十年的光景,别太为难自己。”他边说着就毫不客气地靠在了晏小婉娘亲洪澜烟的坟上,晏小婉眼梢瞧见了,身子一立道:“起开,我娘的坟你瞎靠什么?” 男子长长的丹凤眼看着露出脸的晏小婉怔了怔。 转目翘了翘唇角,轻佻道:“呦,竟是位姑娘家。我还都以为是个小公子呢!”说着语气更飘了几分道:“长得还不赖,你叫什么?多大了?听口音是洛京人。” 晏小婉蹙起眉间,看着眼前衣衫破烂灰头土脸却遮掩不住贵气的男子,转目没吭声。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在下李路遥 “既然你不说,那就我先说。在下李路遥,岁十九。如你所见,乞讨为生。” 李路遥话完,身旁几个小子就叽叽喳喳道:“路遥哥,可不曾见你对别的女子说这么多话。你是不是瞧上她了?” 李路遥不在意他们的调侃,只道:“这三个小子跟着我,我称呼他们五六七,就因他们正好是这个年纪,自小也没个名字。” 晏小婉一字没说,他可是将这一群人的家底说了个明明白白。 待到天生了暮色,李路遥又道:“天黑了,你跟我们回去吧!虽说那地方也不过是处半榻未塌的破屋子,但好歹比你这坟头能挡些风雨。” 晏小婉还是不说话。 五六七等的都困了,各个打着哈欠,小六道:“路遥哥,我们给她留下吃的,就回吧!我怕老孙头儿那些老家伙抢咱们的地盘儿。” 李路遥看着不做声的苏赋赋,冲他们几个挥了下手,示意他们先回。待他们走出几十步,李路遥摸出身上的半吊钱轻手放在了她身旁,起身就要走。 “等一下。” 不肯说话的晏小婉终于又张了嘴。 她将他放在地上的半吊钱丢还给他,道:“我想挖点东西,你那包袱里有趁手的家伙吗?” 李路遥垂目解下包袱,拿出一把崭新的短刃给她,并问道:“你要刨坟?” 晏小婉接过来,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是多缺心眼刨自己家人的坟?”护腕,就在就自己方才坐着的地方下了刀,看她没什么力气,李路遥跟着蹲下身来道:“我来吧!”说着就抢过她手里的刀开始刨地,边挖边道:“你们家人倒是谨慎,钱财搁这里,走投无路之时还有个跑路钱。不过当初埋了多深?” “我爹说深下两尺可见。” 果然,李路遥下去两尺,刀尖便戳到木匣子。 李路遥费力抠着木匣子旁的松土,终于是挖了出来。 晏小婉抱着漆面依然如新的木匣子,轻轻一掀,里面是二十吊铜钱和一把钥匙。 李路遥起身抚了抚断刃上的尘土,捏着刀刃递给她道:“既然你有了盘缠,那我就无需为你操心了,这刀你带着防身吧!” 晏小婉看着他眉头一挑,道:“走吧!去我那儿。” 夕阳下山间,两人行过蜿蜒山路,去破宅子里喊了五六七。 李路遥又带着几人到了车行,奔了津州的东家坊。 行过一个时辰后。 “到了。” 下了马车,几人在灰暗的夜色里打量着眼前这处位于闹事的宅邸,这宅子着实不小,光这院子就足有一亩半地。 五六七正唏嘘不已,晏小婉就到了黑漆漆的广亮门前开了锁。 李路遥拉着他们跟上去,一抬头,瞧见了匾额上晏家武馆四个赤字。 他眉间一动。 虽说这里他从未来过,但晏家武馆的事情他怕是比谁都清楚。 看来她是晏家的小幺女。 李路遥心里猜测着随她穿行过前院子,院旁有一排屋舍,应是供武馆学徒的所居之处。过了月亮门,路对面是一处院门,推开来里面便是内宅。 即便不点灯,李路遥也能从鼻端嗅到的气息判断出,这里已经许久未有人住了。空气里有一种野草丛生的气味,还有荒凉的土尘味儿。 几人跟她进了正堂,将屋里点了灯,又去井口提水将这正堂以及左右的厢房略略打扫了一番,晏小婉便打量着有了人气的院子道:“今日你们先住这间院子……那被褥一定是潮湿的,对付一晚上,明日我去添置。” 说完她又道:“我趁着那桕烛铺还有包子铺未关,去买上匣蜡烛再买几笼包子回来,李路遥你去后厨烧些热水。” 他应了声,转头却对着屋里的三人道:“听见了吗?去烧些热水。” 说完越过她道:“我跟你去。” 晏小婉看着已经提着灯笼去了后厨的三人,只好跟他一并出了宅子。 “你独身而回,应是家里人出了事吧?” 李路遥在灰暗的月色下忽然问她。 晏小婉总觉得他有些太聪明,隐约觉得他一定不是个叫花子。 不过眼下她什么都没了,也不需要防备谁了,便道:“嗯,都走了,就剩我一个。所以我想重开武馆,挣口饭吃。” “那你打算一直留在津州?” “嗯。” “可是洛京的繁盛,怕是津州下去十年也未必有的。你待得惯吗?” “我虽生于斯而未长于斯,但之前随家人回来也是见过这里的街坊四邻的,所以并不算陌生。想来,过段日子就会习惯了。再说,这里水更清山更秀,不差于洛京。” 两人到街上,李路遥碍于自己现在的样子只在铺子外候着她,晏小婉抱着一大匣子蜡烛出来,他赶忙上去接过,两人说着话提着热腾腾的包子回了。 桌上晏小婉看着狼吞虎咽的五六八,道:“以后你们就跟着我学功夫,有一技傍身,至少能混口饱饭吃。” “小婉姐姐,那路遥哥哥怎么办?他是不是年纪太大,学不了?” 小五孩子气的问着,晏小婉转目看了他一眼,心道早就看出他的功夫不低。便没商议直接道:“他就当武馆的总管事。” 李路遥唇角翘了翘,对这个头衔心里很是满意。 一夜过后,歇过来的晏小婉迈出堂好好地伸了个懒腰。 这怎么? 晏小婉望着眼前没有半点杂草,干净而清爽地院子愣了神。 晏小婉步到院中,看着进门处左右两旁的花圃也已被清理过,几株红梅开的正盛,她嗅着梅花香就听哥哥院子里有动静,穿过月亮门一瞧,李路遥带着他们正在拾掇地砖缝隙里的杂草。 “你们几时起的?” “五更…” 五六七吆喝完,李路遥就收拢着杂草道:“上午先将前后院子收拾干净,下午再去添置需要的物件。” 晏小婉点点头,打着哈欠道:“好,那我出门买早膳。” 说完她就揉着眼睛出门了。 回来后她手里不光提着粥饭还有两包袱的衣衫。 “等今日忙完,你们几人浴身换上衣裳。以后,再不能当叫花子了。” 五六七三个毛头小子凑前解开来一人挑了一套,晏小婉将下面的一套灰袍递给他,“我看你不想太招眼,便给你挑了身灰不拉几的。” 李路遥接过来,吊儿郎当的道:“我这长相,只要一收拾便是贵公子模样。我就担心,万一你一不留神瞧上了我,非留我当上门女婿,那我从是不从?”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陈年的往事 晏小婉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 上午几人收拾好了院子屋子,下去先去了北城县衙报备开馆,忙完才来了津州城最热闹的盛隆街。 将要路过津州府衙之时,就见好多人围着那府衙旁的悬赏栏吆吆喝喝,隐约间听到他们喊着“五万贯五万贯…”。 五六七一时激动了起来,小七回头看着跟在后面的两人,“哥哥姐姐我们过去瞧瞧,五万贯…若是咱们得了,那是几辈子吃穿不愁了。” 几人便到了人堆前跟着凑起了热闹。 只是一挤进去,晏小婉双目顿时瞪圆。 悬赏栏里贴了三大张她的彩色画像,画的那叫一个栩栩如生,连发型衣着都丝毫不差。告示上还明白的大字写着苏国公府嫡女苏赋赋近日因家事离家出走,寻得者可得赏金五万贯。 晏小婉下意识垂下头,就见李路遥伸手过来,拉着她走出了人群。 五六七也个个机灵没有吱声,只跟了出来。 “帛肆铺就在前面。” 李路遥一句都没有问,只简单说了句。 几人逛了一下午装了一马车的东西才回。 “这晏家武馆回来人了?” 几人正从马车上来回搬弄着东西,附近的街坊看见了一个接一个的相互搭着话围了过来。 街上跟他们最熟悉的郭婶婶跟她相公老贺刚开了糕点铺的门正在洒扫,听见街上的人议论纷纷,两口子也跟着看了一眼,一瞧那门前的晏小婉,两人赶紧丢了手里的扫把木桶奔了过去。 “小婉。” 晏小婉闻声回身,甜甜一笑道:“贺叔好郭婶好。” 郭青翠笑眯眯的看着这些家当,道:“你们是打算回来常住了?”说着四处看看,“怎么没见你爹和你哥?” 晏小婉眉眼一坠。 头压的低低的,道:“他们…去年没了。” “没…这怎么好端端的…我就说怎么今年你们没有回来上坟呢!哎…老天真是狠心。”说完她打发贺老三帮忙搬东西,她则拉着晏小婉到了一旁。 “你知道你大姐姐出嫁后我们这家里也十分冷清,你以后就过来吃饭,一起说话也热闹热闹。” 晏小婉指指五六七,“多谢婶婶,我刚收了几个孩子,以后我得顾着他们。倒是你和贺叔若不嫌弃的话,你们多过来走动。”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先各自忙去了。 碍于男女有别,晏小婉将李路遥他们安置到了哥哥院子里,四下收拾妥帖已是暮色,郭婶拿着糕点跟贺叔抬着一筐子青菜,一提猪肉来了。 五六七吃着糕点跟着去了后厨帮忙。 李路遥则搬着木梯到了大门外擦起了匾额。 “匾额应是刚上漆没多久吧?擦去灰尘,字迹如新。” 仰头看着的晏小婉又递上一块灰抹布,道:“嗯,去年回来时爹爹跟哥哥收拾了一番。” “晏家武馆是要重开了吗?” 路过的街坊时不时过来问上一嘴。 “是,各位街坊多给吆喝吆喝。” 李路遥下了梯子,看着脸上比昨日轻松了许多的晏小婉道:“回去吧,我都闻到饭香味了。” 晏宅正堂里五六七正望着一桌子菜肴垂涎欲滴,郭婶和贺叔正忙着盛汤,李路遥将梯子放回耳房就随晏小婉进了堂。 “快来快来,尝尝你贺叔的手艺。” 晏小婉坐下来接过汤道:“我听爹爹说,之前宅子里虽是有厨子,但是到了他馋酒的时候都是贺叔来家里做饭。” 郭青翠在白净的围裙上抹了抹手,拾起箸子笑眯眯道:“你小时回来也是吃过几次的,不过那会儿你太小,记不得,这再后来就都是下馆子了。对了,我跟你贺叔商议,你们这几个孩子瞧着也没有一个会做饭的,这些日子就你贺叔过来帮忙,待你多招些徒,挣到钱了,再找厨子。” 李路遥一旁道:“两位铺里的生意也是忙碌,这里我来照顾就好。” 众人齐齐看向他。 晏小婉纳闷道:“你会做饭?” “虽不及贺叔这般的好手艺,但也不算太糟。” 郭婶打量着李路遥,满意道:“这院子里有个男人婶婶就放心了,不然若是光这么几个孩子,我怕有一天那柴家上门闹事,连个给你撑腰的都没有。” 柴家… 那年娘亲刚去世不久,柴刺史柴刚的弟弟柴青带些混人上门收罩门钱,爹爹不给,动了手。第二日那柴青猝死,柴刺史认定是爹爹出手所致,想要以公徇私砍了爹爹。 幸遇到那时为黜徒使的冯丞相巡视津州,救下了喊冤的爹爹。 那天后,爹爹就带着他们兄妹跟随冯丞相去了洛京做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恩怨还没结束吗? 她正想着,郭婶接着道:“前些日子李刺史人没了,这个自你们走后被贬成县令的柴刚又给提拔回了刺史。偏巧,你这个时候回来了。那柴家些混不吝,尤其那个长子柴事,地痞流氓的做派,他们一家去了那鲜城,搅和的那里的百姓是叫苦连天。前不久这调回来后,那柴事就开始四处惹是生非。” 说着郭婶叹了一气,“这些贵家公子,就是娇生惯养坏了。就说那李刺史,他人不错,很是清廉,这十几年他将这津州的桑麻发展的尤其的好。可他家那儿子也不算成器的,出门挥金如土,醉卧烟花巷柳,唯一好的,就是听说人倒是极其聪敏,学什么精什么,本来今年还可蒙荫入国子监读书,可惜他爹走了,而且自他爹头七后,他人也跟着找不见了,听说是死了。” 憨厚老实的贺老三随着点点头。 “小婉,若是柴家真的上门来你可千万要忍忍,我们平头百姓没有靠山。尤其是开门做生意的,惹不起这些地头蛇,知道不?你爹当年就是吃了年轻气盛的亏。” 晏小婉沉了一气,应了下来。 只是无人注意到多时无话的李路遥那耳根子已经烧红了。 一屋子人聊着往事聊着现下,不知不觉接近了人定时分。 待送走了李婶贺叔,几人烧了浴身的热水,晏小婉这几日的劳顿也终于得以舒缓,她浸在温热的澡水里,望着浴室的褐色房梁,上面本来布满厚厚的灰尘还结满了蜘蛛网,经过他们一番收拾,终于找回了它本来的模样。 她隐约间能听到哥哥院里五六七嬉闹的声音。 不过几日的功夫,她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她只觉得从雪夜的那日后所发生的,不过是一个长梦,现在她好像还在梦里。 第一百二十章 闹事的来了 翌日清晨。 晏小婉还在屋里睡着呢,就听隔扇外五六七这些小崽子们跑来跑去。 她眯眼看了看天色,心道他们果真是狗都嫌的年纪,天都不明就如此闹腾。 她正要捂着耳朵接着睡,最老实的小五就过来敲门。 “小婉姐姐,路遥哥哥说该起床了,早饭马上就做好了。” “好,马上起。” 小五那奶声奶气的,她也不好凶他。 她束发换衣端着木盆出了房门,小七见她起了,奔过来就抢了她的木盆去了井边。 她跟过去,就见几个换上一身青衣,精气十足的小崽子一同摇着手柄,她靠前去道:“我来吧!” 放下木盆,刚拽了拽袖子,李路遥身后过来。 “我来,你们都去用早膳吧!我辛苦了一早上,若凉了,怕就听不到夸赞了。” 如他昨日所说,他这浴身换衣后还真变成了贵公子,没了尘土的脸上清冷不羁,与那些洛京公子并无两样。 她应了声跟五六七道:“走吧,去尝尝他做的早膳,一会儿不好吃也要夸奖,不然我还得花钱雇厨子。” 几人回了堂,菠薐菜面片汤的香味就涌入鼻端,她带着几人在堂里的木盆中洗过手桌前坐下,就看李路遥着端了水来了,她起身去接,他却道:“你的屋子我能进去吗?”问过还不等晏小婉回答,他就自顾自推门进去了。 “小婉姐姐,你快些尝尝。路遥哥哥的手艺实在好,你若是跟了他,他定能将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臭小子赶紧吃饭。” 李路遥轻喝了小七一声,也埋头吃起了饭。 以晏小婉这些年四处下馆子的经验来看…… 难道他以前是个厨子? 酒楼倒闭了然后…不对不对,厨子是靠手艺吃饭的,去哪儿都能混的风生水起,不可能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那他是不是背了命债?四处躲避,这才? 但他的武功是怎么回事?从他轻盈的走姿看,他的武功低不了,甚至还高于她。难不成他是一个隐姓埋名的侠客?长期在外所以做饭的手艺如此好? 可他一有武功,二有手艺,为何要当乞丐? 用过早膳,五六七收拾着碗筷,李路遥就道:“今日去小报那里登上启示。” “现在收徒都是如此了?” “难不成你还想去街上打一套拳脚吗?” 晏小婉看着他满眼心思的歪头一笑,“也不是不行。” 李路遥明白她的意思,接过碗筷道:“你们先去门外候着我,我随后就来。” 几人便溜溜达达到了前院,还未到院门呢,就听有人急急地敲门,晏小婉以为是来学艺的,大步奔上前开了门。 可一瞧,门外一群打手架势的人围着一个单脚踩在台阶上抖腿的男子。 “是来学艺的还是来闹事的?” 男子听着晏小婉问的如此直接,三角眼里打量了她两眼,没好气道:“让晏维怀出来。告诉他柴家来人了,他就明白什么意思。” “我爹不在。” “你爹?奥…对对对,是有个小幺女。你娘生下你人就走了,知道这叫什么吗?报应……你爹害了人的报应。” 说着柴事跟随从们一阵笑意。 晏小婉刚要给他个厉害,就听耳后风声,李路遥越过她一脚将柴事踢飞了。 “打不得打不得呀,哎呀打不得……” 郭婶手上还黏着湿面就跟贺叔奔过来劝架,贺叔更是上前主动去搀那柴事,“官爷官爷,这晏家父子人已经没了,你就大人大量,别再跟这些孩子们计较了。” 周围围成圈的街坊们也跟着道:“对呀,被为难孩子了。” 柴事猛推开贺叔的手,被随从搀起身的柴事,三角眼盯着李路遥不解道:“李路遥你不是死了吗?”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小爷我……活得极好。” 李路遥不屑地说着,负手下了台阶慢慢悠悠踱步到了柴事跟前。 柴事摔得脑子有些发懵,不等他想好说辞,李路遥那双冷傲的长眸看着他再道:“你二叔是吃东西噎死的,你们串通一气想给晏家按罪名,此事整个津州的人统统知晓。你爹被贬职也是活该…只是不知哪个不长眼的又将他提拔了。哎…看来津州百姓要吃些苦头了。” 柴事被他的话气的手哆嗦着指着他道:“我告诉你李路遥,你爹已经死了,你已经不是刺史嫡长子了,往日我让你几分,那也都是因为这个头衔。如今可是风水轮流转,这津州现在是我们柴家的,你给我记住了。” 说完他朝旁啐了一口,又厉目看了看晏小婉才踉跄着走了。 街坊们一旁道:“你们往后可得要小心,一看他这架势就没死心,还会来闹事的。” “是呀是呀,下次他再说腌臜话你们就左耳机右耳出,记得说些软话,求求饶。” 众人说了些操心的话就各自散去了。 郭婶和贺叔靠前来道:“不是说了,不要冲动,这动了手,依那小子的赖皮劲儿,不折腾够,他没完的。” 晏小婉却不以为然,看着李路遥道:“打的深得我心。” 两人相视一笑,再回头安抚了安抚郭婶和贺叔,他们就出门去南家坊。 去车行的路上,五六七在前面吃着糖球,李路遥在后跟她道:“怎么你也不问我些什么?” 晏小婉与他一样,负手走着,道:“你不是也没有问我什么吗?” “如今大家都知道我的身份了,我也不用藏了,下午我回府一趟,以后,你就放心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伯父已经去世了,你竟还不知悔改,想着坐吃山空。”说着想起来了他读书的事情,可一想不对,守孝三年不能去学堂。 “你如此聪敏,那国子监自己考也是成的。” “嗯,不过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 “那国子监要多好有多好,隔壁的鸿儒馆里还有许多好看的小姑娘,去了一定是功名良缘双丰收。” 晏小婉念了他一路,可他还是吊儿郎当的不置可否。 上了马车晃悠了半个时辰才到地方,等下了马车,几人从游历街进了一条羊肠小巷,到了一处敞开的菱花扇门前。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以后归你管 一踏进去,就听里面的人在议论着什么,还未听明,那柜台前的二十出头的男子就起身招呼他们,就在李路遥提笔写着招徒详事时,他们又接着方才的议论说了起来。 “依你之见,那李刺史不是发病暴毙?是被人害死的?” “我可没那么说,我只是觉得不对劲儿。你说一万年两的治丧费,这官府两日就塞给李家了,你何时见过官府如此痛快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头定是有事儿的。” “那定是李刺史为官亲民,上头看在眼里,就发了话呗。” “那倒也不无可能……不过,这霍小头是怎么了?这柴刺史上任后他鞍前马后的当狗腿子,从早到晚黏着比亲爹还亲。怎么方才我瞧他这个时辰回了家?” “没听说吗?置了大宅子,满脸喜色,这两日忙着搬家。真是令人齿寒,当初那李刺史对他不错,如今人走了,他好歹出了三七再搬才是,差那几日。” 这男子说着一顿,幡然醒悟般道:“哎,你别说,李刺史身边的从事,就他这个兵曹从事还在津州府,其他的听说都被调走了。” 晏小婉听着他们的闲谈看向李路遥,他仿佛没有听到般,将写好的纸张,还有铜板递上就带着他们出了门。 “我陪你去霍小头那儿探探如何?” 李路遥闻声看着她,看了许久,转目望着眼前道:“我等夜深了去一趟就好。”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我虽说武功略低你一点点,但入府探听虚实,演戏套话这些,你怕是不如我的。而且,你今日为了帮我出头才暴露了身份,算我还你人情。” 李路遥对晏小婉虽是一无所知,但对苏赋赋的情况他倒是都知道。 毕竟这苏家嫡女嫁了谁这可是关乎江山社稷的事情,那小报怎会落下?就连她与赵承延的爱恨纠葛那也上了报。他知道她是太子的妃子,只是为何她既是苏赋赋又是晏小婉的事情,他倒是搞不懂。 但她不说,他不会主动问。 全当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着她信心满满的样子,点了点头,道:“好,带你一个。” 回头他们就去了客栈,安顿下晏小婉几人,他先回了李府。 他再交代娘亲陆氏,外人问起,对外就说他如今四处鬼混。说完,他便换了身行头,拿了些财物,回了客栈。 “这是几年来我自己赚下的家当,以后归你管。” 进了房门,穿着银白暗纹袍,青色氅衣的李府大公子李路遥就将上面放着一把钥匙的钱匣子放到了她眼前。 “你的钱为何要我管?难道还有人打你们家钱财的主意?” “你们姑娘家不是都爱管钱吗?” “那不包括我。” 嘴上说着,可好奇心旺盛的晏小婉的还是拿着钥匙打开了这沉甸甸的钱匣子,里面有一层金铤,十几吊钱,还有一沓余钱柜坊的凭据。她扒拉着扒拉着就停了手,看着李路遥满目疑惑道:“你与我同岁,竟挣下了四万贯?你是不是利用你爹的职务做了坏事?” 李路遥得意的瞧了瞧唇角,“我是用我娘亲给的零花起的家。怎样?我李路遥要相貌有相貌,要钱财有钱财,还有一手好厨艺。这样的男子世间少有吧?” 说完他负手正经道:“我先去那霍家找他聊聊,若是饿了你们就先用晚膳,不用等我。” 晏小婉“奥”了一声,他才转身出了门。 …… “李公子这边稍候,老爷在书房,我这就去请。” 李路遥晃着十个手指头被请到了正堂。小厮伺候好茶水就出去继续跟其他仆人收拾屋子。 他蹙着眉头起了身,晃到院子里,看着来去忙着搬家的人,抓了一个问道:“府上书房在何处,我过去寻老爷。” 搬东西的小厮正累的满头大汗,随手直了东南方道:“那边就是书房。” 他看了一眼,再一瞧,就看见方才的小厮跟霍小头说着话过来了,他马上踱步回了堂中,装模做样的喝起了茶。 霍小头一到堂外,就喊道:“路遥。” 说着靠前来就打量着他道:“前些日子外头传言你不见了,我可是着急坏了。我心想,刺史大人刚走,你若再有个闪失,那夫人怎么办?还想着这两次忙完了新刺史的事情,就过去瞧瞧。幸好幸好,现在看见你无事我就放心了。” 霍小头油光粉面的脸上还真的沉重了几分。 李路遥也随着他的话道:“霍叔你知道我,不是个守规矩的人,以前不做正事,现在也改不了。” 霍小头一旁面色沉重的再道:“我现在见了你还是会想起刺史大人,造化弄人呀!多么好的官儿,才将将不惑之年,可惜可惜,实在可惜。” 说着一顿,看着他道:“倒是,这次来是?” “说来怕霍叔笑我。”说着他眼中真的挤出了眼泪,道:“以前我胡闹,惹他老人家生气,现在他走了,我才知道他的好。我想找几位叔伯说说话,毕竟之前你们都是常来我家做客的,总觉得跟你们说说话,就好像我爹还在世一样。所以我才鬼使神差的竟然没过七七就上了门,失了礼数。” 他擦擦泪,再道:“可…听闻其他几位都调走了。” 霍小头垂目颔首,“是,他们都被柴刺史调走了。你知道,你霍叔上有七十岁老母下有儿女一堆,我得养家呀!我虽是心里对这新来的……可我也得糊口。那几位清高,做不出我这巴结人的这一套来,遂就……” 李路遥点点头,又看向堂外道:“可霍叔,您这是要搬家?” “奥,是是是,搬家。我夫人家里做粮食生意的你知道,最近这两年蜀朝有些小动荡,加之最近这次东楚王的事情,老百姓刚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纷纷来抢粮食,夫人家就小赚了一些。这泰山大人看我这宅子也是小了旧了,就让我干脆卖了,贴补我们一些换了个大些的。” “那是好事,恭喜霍叔。我这孝期也不便过去,您搬去哪儿?我差下人过去给您送贺礼。” “不用不用……” 两人客套说了会儿话,李路遥就起身告辞了。 等看他走远了,方才伺候两人的小厮随他进了门道:“老爷,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不然,再不知礼数也不会孝期上门呀?” 霍小头不以为然道:“一个登徒子,眼下我看他就是没了靠山,四处走动走动,等他惹了事,指望有人帮他出头而已。”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追查到柴府 回了客栈天还未暮。 “路遥哥哥回来了。” 五六七正在晏小婉的房间里嬉闹着洗着手,他刚进了门身后客栈的小二就端着晚膳进来。 李路遥主动接了过来道:“正好,吃完我们早些过去。” 晏小婉布置着碗筷应了声。 等一桌人吃过饭,将包袱和钱匣交给了小七,又交代了几句,他就带着五六两人回了隔壁睡觉去了。 李路遥拿出包袱换回了那身灰袍子,又从拿出一条蒙面给她。 “这你都有?李路遥,你以前不会是做刺客的吧?接一个活儿挣下一万贯。” “是,我手上沾了四条人命,所以才有四万贯。” 说着系上衣结看着她忧心道:“你这脑瓜如此简单,怕是没被人少坑吧?” 晏小婉瘪了瘪嘴角,将蒙面塞进腰间切了一声。 出了客栈门天刚刚暗下。 两人准备趁着那霍小头用晚膳的时候他们提前藏进书房里,没想到刚走出小巷子,就看见他出门上了马车。 “屋顶。” 两人飞身上房,一路快脚跟随,晏小婉倒是仗着身子轻盈跑累了就飞身到了车后,车夫觉得车子微微颤动了一下,倒以为是车里的老爷,便没在意。 马车不过一刻就听马夫“吁”的要停车,晏小婉滋溜…跳下马车,背过了身去。 片刻后屋顶上的李路遥也飞身而下,两人回头看着马车所停之处,门前红灯高挂,人来人往,看来这家有喜事。 两人趁着浓夜溜进了府中,大院子里三十多桌酒席,还有乐师在旁吹奏,躲在花丛后两人听着来往的小婢女说今日乔迁宴和升迁宴,双喜临门。 晏小婉乌溜溜的眸子转来转去低声道:“我们是不是白来了?” 李路遥不急不慌道:“没有白费的功夫,说不定就能寻到些蛛丝马迹呢!” 两人在花丛后藏了好一会儿,晏小婉都困了,突然李路遥道:“跟上。” 她定睛一瞧,一个小厮领着一位大头男子,就是他所说的霍小头,本名霍兴的那位霍从事。 他们过了月亮门,两人飞身上了屋顶一路尾随,看着他们沿着游廊到了一间书房前。 那小厮说让他进去稍后。 两人跳下绕到书房后,那窗户卡的极紧,打不开。 两人只好又翻回屋顶,就见一个小婢女端了茶水进了门。 晏小婉就道:“我进去走一趟,一会儿听见摔盘子,你趁机开窗。” 屋里那个小婢女出来后,晏小婉将她打晕拉进了一间耳房里换了她的衣裳,又勉强挽了个面目全非的双环髻。收拾妥帖,去酒席上放了一个果盘回身朝着书房去。 走着走着,见前面一个个子不算高的男子也去了书房。 是柴刺史。 她放缓了脚步,待那门合上后,她悄声靠过去,听见里面有了对话。 她赶紧敲了敲门,压根没等里面应声,她就进去了。 “两位老爷,夫人让送过来的果碟。” 柴刚好似刚要说什么要紧的话,因为她贸然进来赶紧住了嘴,晏小婉缓步靠前刚要将碟子放到茶桌上之时,手一颤,摔地上了。 这骨瓷的动静,着实将柴刚和霍小头吓了一跳,晏小婉趁机跪地大声道:“老爷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别说,对比初入端王府的晏小婉,如今她的演技有着大大的提升。 柴刚“啧”了一声,烦道:“收拾好赶紧出去。” 晏小婉“哎哎哎”的答应着,看了一眼已经藏到竹帘子后面的李路遥,捡起碗碟和滚落的果子就退下了。 “那姓钟的收拾了吗?” “回刺史大人,已经收拾干净了。” “这个钟老头,若不是看在是你的远亲一开始就不想留他,没想他还不知趣,非要赖在这津州。” “都怪我,一开始心软为他说话,没想到他离不开他那个八十岁的老娘。如今好了,送了他们娘俩一起走了,大人可以放心了。” 柴刚喝了口茶,“不光我放心,要紧是上头得放心。” 霍小头愣了一息,随即点头。 两人说了几句,门外就有脚步声,小厮门外道:“老爷,外面几位爷……” 还不等他话完,一群人年纪与柴刚相仿,喝的红了脸颊的男子举着酒杯进了屋,“哎呀刺史大人,我们找得你找的好苦呀!” 众人就如此推推拉拉的,又拽着柴刚返回了酒席。 跟出屋的李路遥打了个唿哨,一转眼,换回衣裳的晏小婉就从他身边冒了出来。 “怎样?听到了什么有用的没?” “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老钟被他们收拾了,我以前只是心觉不对,如今看来,我爹真的是被人害死的。只是言语间听起来,他们并非主谋。” “那我们今晚就绑了这个刺史大人问问不就好了。” “我就是如此计划的。” 两人商量完便在府上东藏西躲的找他的寝院。 “你这好端端怎么晕倒了?要不然你就回去歇着吧!” “不行,方才秀秀说她家那儿走水了,她担心她爹娘有事儿赶紧回去了,我再走了,碗碟无人收拾,夫人定是要罚的。” “走水?哪里?” “东家坊,晏家武馆知道吗?就那儿。” 听到游廊上两个小婢女的对话,晏小婉登时一愣。 刚要张口,李路遥就道:“走,回去。” 两人忙不迭飞身出了宅邸去了车行,又去客栈带上五六七疾奔了武馆。 不等到近前,就被迷雾般的烟呛的咳嗽起来。 下了马车,就看不少人端着木盆铜盆的往那边奔。 晏小婉心里跳的怦怦的,李路遥嘱咐几个孩子别靠前去,就在一旁候着,他则跟晏小婉冲了进去,可跟着人群到了跟前一瞧,不是自家武馆,是武馆相隔三家的纸张铺子,两人赶紧开门去端水帮忙。 四下街坊帮忙加上武侯铺的来了十几人,收拾了半个时辰,终于是将火扑灭了。 晏小婉咳嗽着拎着木盆踏上台阶,李路遥带着几个孩子跟上来,抢过她手里的木盆看着她花了的脸颊道:“你们小婉姐姐成了只小花猫。” 五六七凑前看看她黑灰划的一道一道的脸颊,一个个的朝她“喵喵”起来,晏小婉甩甩无力地胳膊赶他们,他们嘻嘻哈哈闪躲着去了前面。 第一百二十三章 热闹上元夜 “你别着急,我们明日再去,一定能问明白的。” 晏小婉看着他肩头沉沉地,宽慰道。 李路遥摆摆头,“我不是因为今日明日心重,我是不明,为何有人要害爹爹?” “以我在洛京的见识,多半是利益冲突。而且还是不可化解的。不然顶多穿个小鞋为难为难,或是贬官,何至于如此?” “我爹他一心为民,人也清廉。但该圆滑之处也是懂得,不应如此。” “冤假错案终会水落石出,你也定能手刃仇人。” 晏小婉说着,自己的心思却一下子又重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不起爹爹和哥哥还有隅安? 雪夜那晚她那般的想要亲手杀了他,可现在她…她却下不去手,好像只要他随便说出个拖延的理由,哪怕再荒唐她都会答应。 她心里暗暗轻叹着,但她知道,自己终究会亲手杀了他。 她正走神想着,一旁的李路遥道:“我小时是个挺乖巧的孩子,只是七八年前,我祖母给我爹爹纳了妾室,自那后宅子里就不消停了。娘亲整日忙于宅斗,我的日子也过得别扭,渐渐地开始讨厌爹爹。四年前为了惹他生气,我不去学堂,流连忘返于勾栏瓦肆。直到前年,他的妾室病逝,我们的父子关系才稍有缓和。” 她听着点了点头。 他又接着道:“至于我做饭的手艺,是跟着江南开酒楼的小舅舅学成的。武功是我爹爹自小给我请的老师傅。我的那几万贯呢,是因我外祖母家做船运生意,前年我就用娘亲自小给我攒的一万贯也买了两艘船,让二舅一并照应着。逢这几年丝绸陶瓷出海颇多,每条船约莫到我手净余一万贯。然后我又广撒网,赚回来的钱又在江南跟小舅舅开了俩间酒楼。还随着大舅组了几只货队,从洛京到西域运些皮货,特产。只是没想到三处都获利颇丰,往后我就算什么都不做,每年也有三万多贯入账。” 晏小婉羡慕道:“三万多贯…李路遥你财运亨通呀!” “要不然小爷我敢说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吗?你可不是一般人能养的起的。” “谁用你养?我自己有手有脚我自己能赚钱。” “是是是…晏馆长赶紧洗洗脸蛋早些歇着吧!明早给你做好吃的。” 说着,他将钱匣子又塞给晏小婉就负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翌日是上元夜。 睡到自然醒的晏小婉听着堂里三人吆喝着晚上要去南家坊玩儿。 本来说去打听消息的李路遥居然答应了。 晏小婉忙起了身,出门道:“我们今晚有事要做,给你们几个铜板,你们三个自己去玩儿。” 三个小崽子顿时老实了下来,目色可怜的看向正摆弄早膳的李路遥。 “昨日商议之时忘记今天的日子了,事情明晚再做是一样的,今儿先陪他们好好玩玩。” 小五走上来仰头看着她奶声道:“小婉姐姐,我还没有去看过大鳌山。我也没有吃过芝麻馅儿的汤圆,也没有吃过香糯的油茶……” 晏小婉看着呆萌的小五突然想起了茸儿竹儿,宣虎玉美。 她晃了晃神,甜甜一笑:“好,听小五的。” 说着坐到桌前看着小六小七道:“不过,今日要开始学功夫了。” “好,学功夫。” 正是皮的年纪,一听学功夫个个热火沸腾。 但等到正儿八经的开始操练之时,这三个小崽子就开始偷奸耍滑了。 不过就活动完身子让他们循序渐进的扎马步,他们就吆喝腿要断了。 晏小婉只好学着爹爹当年教徒的架势,从柜子里翻出了那根祖传的戒尺,在他们身后踱步道:“一足一刻就撤腿的,掌心五十下。” 李路遥为了鼓励他们,干脆也上场,陪着他们一起扎马步。 “小婉姐姐,还有多久?我快要不行了。” 耐力最差的是小六,他本来身子骨就干瘦,听说以前在家里受过不少打,晏小婉便鼓励道:“小六,马上就成了,你这个下盘跟你路遥哥哥的都可相比了,很是稳固。” “那我呢?小婉姐姐我呢?” “小婉姐姐还有我……” 小七小五也争着要夸赞,她便变着花样的表扬了一番,啰嗦完,也到了时辰。 他们三个身子一软坐在了沙地上。 李路遥问她道:“午膳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你做饭的手艺我根本不需要点菜,而且,我本就不挑食。” “那要不然中午做条鱼?或是…闷虾如何?” 晏小婉听到虾字心里“咯噔”一下,尬色道:“吃鱼吧!我不吃虾。” 李路遥本想反问她不是不挑食吗?可看着她说完马上垂下了眸子,似有伤心事,便道:“那我这就去买上一尾鱼,午膳给你做糖醋鱼。” 一日过得飞快。 恍惚间就到了日落之时。 大街小巷已是灯火通明,尤其是这盛隆街与相邻的两条大街,高悬的各色花灯下人声鼎沸,挨山塞海。 五六七嚷嚷着要鱼灯,也是李路遥带着他们费劲千辛万苦才买到的。 打发了他们三个满意,李路遥就盯着晏小婉道:“晏大小姐呢?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小五不是想吃汤圆和油茶吗?” “那就去茶香斋,就在前面。” 说完他就小心护着几人到了茶香斋里。 小二认得李路遥,笑脸相迎道:“李大公子来了,是要雅间还是要街景位?” 不等李路遥回答,五六七就道:“街景…我们想看热闹。” 晏小婉心道这三个小崽子跟自己臭味相投。 正想着就看李路遥看她,等她发话,她酒窝一时深下道:“我也喜欢赏街景。” “好,那就街景位。” 小二忙应了声,对这里面喊道:“街景位,五位贵客请。” 几人便随着里面引路的小二到了二楼。 这铺子应是女客常来的地方,桌子板凳皆是镂空雕花,南北对开大窗,上面还卷着描花的竹帘。 桌上的天青色瓷瓶里还用心做了白色青梅花的插花,屋外的春风拂过,入鼻一阵清香,顿时心情舒畅。 第一百二十四章 片成了鱼片 “这铺子二十多年了,我娘亲很是喜欢这里做的点心,自小她跟姨娘,闺阁好友们闲话家常时就来这里,我小时也时常跟着,在这里吃够了就跟表弟表哥还有几位发小一起去前面的玩具铺子,如今府上还有一屋子的孔明锁呢!” 晏小婉努了努嘴巴,“好生羡慕,我可解不开几个。” 她跟他熟悉了,脸上的表情也多了,人也多了几分活泼。 李路遥看着她的嘴巴道:“晏大小姐,你努嘴的样子活活是只小鸭子。” “我就当你夸我。” 李路遥翘着唇角眼睛舍不得挪开半分道:“我就是在夸你。” 说完,他身子朝她凑近了一些,“哎晏小婉,如何说,我也是长你两岁,你是不是以后得跟他们一样喊我路遥哥哥?别整日李路遥李路遥的没规矩。” “路遥哥哥?” “哎……小婉妹妹。” 晏小婉当即一脚踢了过去,“你占我便宜。” “我们现在可是朝夕相处的一家人,听你喊声哥哥又如何?快,再喊一声。” “我看你就是找打。” 晏小婉踢不到他干脆动了手,李路遥推推挡挡,将晏小婉的双腕就扣住了。 他朝她勾了勾唇角,“喊哥哥。” 两人打闹着,五六七则趴在窗边看着楼下来往的红衣绿女,三个小脑袋摆来摆去,看见那边百戏的艺人正在吐火龙,三人赶紧惊呼着回身拉着他们靠前看。 五人齐齐的趴到床边,人群里又窜出一条火龙,冲上夜色一丈高,众人忍不住跟随欢呼。那火光打亮了苏赋赋那坠着星辰的眸子,仿佛带着世间的万千美好,让人神往。 李路遥歪头看着她,清亮的眸子情意涌动,再也挪不开了。 “都好吃都好吃,李路遥以后常带我们来,这个汤圆太好吃了。这个黑芝麻这个梨汁的都好吃。” 晏小婉许久没有吃汤圆了,突然吃到,简直开心坏了。 李路遥看她喜欢,便道:“你这么爱吃,不如我改日开上一间,让你吃过够。” 五六七三人偷摸看看两人,就听他们窃窃私语道:“我就说是吧?他何曾如此过?”说着小七还跟他们指指心口,其他两人傻傻地跟着一笑。 几人吃完就又挤进了人群,一人握着一把烤肉炙去看鳌山。 “我尝尝你的。” 李路遥说了一声就凑前从她手中的烤串上撸走了两块肉,晏小婉顿时撅起了嘴,刚要说他,他就将自己的塞进了她嘴巴里,喜滋滋道:“尝尝,我的牛肉的比你的野猪肉的好吃多了。” 晏小婉这才不叽歪,不客气的吃了。 花花绿绿的大鳌山足有半亩地,几人随着人群转圈瞧,小五跨在李路遥肩上,高兴地击掌咯咯笑道:“好看好看。” 李路遥跟着道:“双鳌八仙福禄寿,结翠拢赤紫水黄。” 景诗和合。 晏小婉禁不住击掌赞叹道:“妙呀!” “多谢小婉妹妹赞许。” “李路遥你又……” 几人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可算是没有辜负这一年一次的上元夜。 玩到都不知几时,直到小五在李路遥的怀里睡着了,他们才找了一辆马车回了晏家武馆。 回去她倒头就睡。 夜里她做了梦。 梦见了该死的赵与歌病了,半死不活的躺在那明昌殿的床榻上。 探水过来跟她说:“赋妃,快去劝劝吧!太子殿下自你走了以后,他除了天德殿听政,下午天书殿读书,其他时候就窝在书房作画。饭不吃几口,话几乎没有几句,终于两日前病倒了。上元夜本该去龙兴寺,这也没去成,就留在了宫里。” 她靠前去,赵与歌嗅到她身上的清香,好比垂死病中惊坐起。 “你回来了?” 她看着他消瘦了许多的脸颊,道:“你半死不活的有何用?是想干脆作死自己,让我省心吗?” “我虽是身子不好,但没有病到出不了门,只是借势。自赵拓出兵后,皇后那边太过安静,我心中不安,生怕再跟以往我们在路上遇刺那次一样,便借着你出走的事情,如此。” 她奥了一声,想走,被起身的赵与歌抱住了。 “小婉,之前我利用你,是为了除掉太子,为了夺位。但最终目的是我要用皇权为我母妃报仇,那苏皇后她设计害死了我母妃,最后碍于三司她无力掌控,才找了个高贺来顶罪。所以……你不要以为我只是为了那皇位而丧心病狂伤害了你亲人,我也是不得已。” “嗯…你报完你的仇,我就来报我的仇。” “还有一句话……我若知道小九就是小婉,我一定不会利用你的。” 她挣了挣身子要走。 赵与歌再急忙道:“还有还有,我会找到你的,无论你在哪儿?我会找到你的,你等着我。” 半夜,晏小婉猛然坐起。 心道真是窝囊。 听他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你好歹先砍他一刀才是。 不准心软,听到了吗晏小婉? 她嗖的躺了回去,闭目狂念,我要回到梦里,再回去不光一刀,我要将他片成鱼片。 翌日的明昌殿。 杏黄暗蟒的缂丝软帐中,赵与歌全身酸疼的坐起身,心道她是真下得了手,竟然不是穿心也不是抹脖而是把他当了鱼来收拾,看来心里是恨透了他。 他暗暗叹气间,探水敲门进来。 “殿下,席元来了。” 他无力着应了声,换了衣裳去了书房。 “殿下,赵拓的军队刚刚抵达双城外。那东楚王也不知为何,造反……但打了一座城就不再往前攻了?这修整了十几日了,大可以再攻下孟州。” 赵与歌目中渐拢阴鸷,沉思着道:“这东楚王造反本就怪事,他历来勇猛却并未听闻贪念皇位,如今却打着赋税的幌子闹事,甚是怪哉。” “莫不是,受人挑唆后,后悔了?” “既已发兵何来后悔?他又擅常领兵,自然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两人说着事情,门外探水又敲门来了,并递上了一纸书信道:“殿下,苏国公府来信。” 第一百二十五章 突来大反转 津州晏家武馆里。 早饭依然丰盛。 只是众人看着兴奋的晏小婉不太适应。 从未见她如此开怀过。 一早就起了跟着李路遥到后厨,起了火又劈柴,“哐哐哐”的干劲十足。 李路遥看着她握着斧头,也没敢吱声。 这做好了饭,她又给众人盛粥,期间嘴上抹了蜜一般夸赞李路遥的手艺,说他做的馎讬滑美殊常,百吃不厌。 待吃过饭,她端着碗筷就奔了后厨。 鹅卵石铺陈的甬道上,春风似肥,催了一路的迎春沿着墙根肆意盛放。 李路遥跟上去抢过她手里的碗碟道:“你今日怎么了?看着不太对劲儿。” 晏小婉憨憨一笑,道:“开心呀!特别的开心。” 说着自己就蹦跶蹦跶去了前面,李路遥身后附和:“开心好,你开心我也开心。” 上午晏小婉带着他们调息,练功。 这三个皮崽子练了一会儿就开始调皮捣蛋,晏小婉拿着戒尺去教训,他们就躲在了李路遥身后,这躲来躲去,成了老鹰抓小鸡。 “李路遥,他们不能惯着的。” “那你喊声路遥哥哥,喊了我立马回身抓了他们,而且以后我帮你一起治他们。” “你拿捏我?” “有商有量而已。” 晏小婉看着他身后三个摇头晃脑的,一跺脚道:“路遥哥哥。” 清甜的一声,晏小婉就见李路遥回身就将他们一个个的拎小鸡崽一样给提溜了她跟前。 “路遥哥哥,你这重妹轻弟呀?” “为了骗她声哥哥我也是费尽心力了,你们三个给我好好地。不然,以后休想吃我做的饭。” 几人闹腾着,院门外郭婶笑眯眯地来了。 “小婉,你这大院子要不要添上只看门犬?我家狗子生了几只,我想着你们院子原来养过,便过来问上一嘴。” 小五马上奶声奶气道:“小狗?小五喜欢。” 他转头看着晏小婉的功夫,小六小七也跟着吆喝。 本来这晏小婉对小狗小猫这些可爱萌物就喜欢,几人当即就跟着郭婶回家挑了一只最白的。 它小小的,跟李路遥的巴掌那么大,走路晃荡,上台阶下台阶都不会。 李路遥想给它起名叫小八,可是晏小婉道:“小八不成,我爹的好友叫八叔。” “那就叫小九。” “小九也不成,我以前用过小九的名字。” “但小十太满,小一跟小姨…小二是跑堂…小三小四也不吉利。不如你就将你的小九让给它吧!” 不等晏小婉再琢磨琢磨,他自顾自的喊了起来,“小九小九…以后可要乖乖听路遥哥哥的话,不然我便不给你做好吃的。” 一天到晚,他们练功,他就抱着那只狗在嘀嘀咕咕,晏小婉总觉得,哪里别扭? 晚膳前两人出门买胡饼,排队的功夫就听身后有人议论。 “你不在柴府住,那你这一月月钱多少?” “住在府上和不住在府上一月都是一吊半钱,那赶车老王多,一月两吊,不过也是累些,今儿跟刺史大人去了洛京,来去五日。” “是是是,刚上任,去洛京的次数还多着呢!” 两人听了个明白,买过胡饼晏小婉就道:“这又得耽误几日。” “趁着这几日…我也想想怎么审他?” “你想好了我来问,问出来但让他如何也猜不出是谁。问不出来,也能防止他寻迹察觉是你,伺机报复。” “嗯,我琢磨琢磨。” 用过晚膳,李路遥就在堂中教他们三人识字,晏小婉就抱着毛茸茸的小九,一会儿弹弹它的鼻子,一会儿扒拉它身上的毛。 李路遥时而抬头看看烛台旁的她,几次后眼波流转着忍不住道:“小九实在是越看越可爱。” … 往后的几日,陆续有人带着孩子上门来打听学武之事,可看到晏小婉是个小姑娘家后,敷衍着问上几句便走了。 不过万千人海总有慧眼识珠的。 第五日的近晌午,晏小婉终于双手颤抖着收下了两贯钱,招到了第一位学徒。 待她摆手送走他们,晏小婉就回了院子里拎着钱晃给四五六瞧。 “看见了吗?这叫凭本事赚钱。不管多少,最少能养活了自己。” “看到了,我们以后也要挣钱养活自己。” “这就对了,姑娘家尚且能养家糊口,你们作为顶天立地的汉子,更不能偷奸耍滑。” “是,谨遵师命。” 李路遥跟着喜滋滋道:“晌午想吃什么?我做顿丰盛的,犒劳犒劳你。” 晏小婉掂着手里的铜钱,眉间一挑道:“晌午饭你歇歇,我们下馆子。” 四五六只要一听出门那都手舞足蹈的跟小疯子一样,吆吆喝喝就奔去了街上。 李路遥将怀里的小九放下来,两人锁了门,跟了上去。 春日中,和煦的光合着柔风轻抚着脸颊,几人吃饱喝足沿着长街晃晃荡荡的东看看西瞧瞧,最后人手一只糖球消食,自在的很。 只是几人越走就瞧着武馆门口不太对劲儿。 有华贵的马车不说,还有一些手握横刀的侍卫模样的人围在院外。 “李路遥,莫不是那姓柴的又来了吧?上一次没发挥好,这一次这是带了些高手?” 李路遥却纳闷。 这些院外之人一瞧就是官家的做派。 难道他柴事趁着自家老子不在,动用了府衙的人? 两人疑惑着靠前去,晏小婉却见大门开了,陈直走了出来。 她猛的一顿步子,又看见了他身后的赵与歌。 四目相接,他竟然笑了? 晏小婉变着脸脱口而出道:“真是晦气。” 说完扭头就拉着几人快步走。 “小婉。” 他在身后喊,晏小婉只当没听到。可没走几步,身后继而连三有人喊她:“小婉。” 晏小婉那急急如风的步子一下就定住了。 她缓缓地回过身,如在梦里般看着武馆前三个熟悉的面孔。 他们靠前,她下意识退了一步。 好一会儿…她才抬手掐了一把最白最胖的这个脸颊。 隅安细目含泪道:“小姐,可算是见到你了。” 晏小婉再转目看看一旁哥哥晏锦平和爹爹晏维怀,嘴角想勾起却又不敢勾,道:“这梦是不是有些太真切了。” “爹,我们把小婉吓坏了。” “我晏维怀的闺女,有能将天给捅个窟窿的本事,什么事都吓不到她。” 迟迟不敢置信的晏小婉这才切切实实的回过了神,猛地抱住晏维怀。 “爹——”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她的亲人们 “都过去了,别难过。” 晏维怀哄了几句便催促道:“快去跟你夫君说说话。” 晏小婉松了手,泪眼看着靠他们身后的赵与歌厉目道:“有多远滚多远。” “你这闺女…”晏维怀赶紧道:“贤婿已经给我们好生赔礼道歉了。再说,此事又不全是他的错。” 晏小婉却不松口,肃色道:“爹,你不准帮他说话。” 赵与歌早都被她骂惯了,他不在乎,厚着脸皮道:“小婉,我们进去说。” 晏小婉没有瞧他,带着四五六就绕开了他,李路遥脸色沉沉的刚要跟上去,被赵与歌大袖一展,拦住了。 待他余光看见晏小婉进了门,才徐徐落了手,慢声直问道:“公子贵姓?” 李路遥看他第一眼就猜出了他的身份,知道他在意什么,想知道什么,就很是知趣的恭敬叉手礼道:“在下李路遥,现下正在武馆帮忙。” 赵与歌提了提唇角,“不知道你对小婉的事情知道了多少,但无论知道多少,都莫要对外人说起。” 说着他声音低了一些,道:“我见小婉已经将你当了朋友,我们就不要再生出让她伤心的事情。” 李路遥明白他话里的暗示,抬眸看着他冷漠中带着一分笑意的眼神,点了下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武馆。 晏小婉在屋中被爹爹和哥哥叨念,只有隅安站她这边。 “老爷公子,我也觉得他利用小姐,讨人厌。” “隅安,我的好隅安,你最懂我。” 说着两人碰了一拳。 晏维怀跟晏锦平想法很是统一,晏锦平低声继续絮叨道:“小婉,我们已经去庙里超度了阿德叔的亡灵,你王叔在洛京你八叔那儿养身子,阿祈也被安排新活儿。这样的结果已然是极好了,我们现在就是希望你能好好地。” “可爹爹的头发都花白了。” “受了重伤,能活下来爹爹已是心满意足,其他都是次要。而且你八叔说了,我的寿命不受影响,能吃能喝,七八十岁没有问题。反倒是你瞧瞧那太子,相思成疾,脸色可不算好。” 晏小婉真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当年被人家当了箭靶子那么一顿欺负,他们所言的各为其主自认倒霉也确实没有错。但那也不至于这般向着他吧? 她不说话了,众人看着外面来的赵与歌相互招呼着起了身。 一来一去,赵与歌进了屋,他们在屋外合了门。 晏小婉起身想出去,赵与歌挡在了门前,还看着她一直不要脸的笑。 晏小婉盯着他冷目道:“我们两人之间虽是没有了深仇大恨,但是别的也一并跟着没有了。如你所见,我现在的日子过得极其的逍遥,你不要再来瞎搅合。” 她的话确实够伤人的。 但赵与歌不在意。 他两日前出宫赴苏成章的约,等帘后晏维怀几人现身之时,他就知道是老天好好地拉了他一把。 他随后就给晏维怀磕头谢罪。 如今泰水大人都原谅了他,那这事自然就好办了。 两下无语间,矮柜下不知何时跑进来的小九哼哼唧唧的,晏小婉听着过去抱了出来。 赵与歌趁机搭话道:“拂林刚进献了一对猧子甚是聪慧。你若喜欢,待它们产子后我便跟父皇讨要一只。” 地道的蜀犬最是可爱。 晏小婉心里暗暗腹诽着没理他,刚往桌前一坐,他就跟着坐到了一旁。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老天都给了我一次机会,你也给我一次吧!” 晏小婉看了看厚颜无耻的赵与歌,心道我给你一巴掌还差不多。 冷冷一笑,“你现在不就是因为我还有个苏赋赋的身份吗?要是没有这个身份你才不会在我身上白费功夫呢!我就早看透你了,虚伪的大骗子。” “泰山大人没告诉你吗?真的苏赋赋已经回来了。只是碍于我要打着来找你的由头出洛京,她暂时被安置在苏国公府外面。” 晏小婉一愣,这脸打的有点儿太快了。 垂下眼帘继续道:“那既然各归其位,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就成了。” 见她话开始多了,赵与歌扬起唇角轻抚着小九,语调柔情道:“你明白,我要的是你这个人。” 晏小婉眸子划出一刀寒光,一巴掌呼在他手上道:“拿开你的脏手。” 眼下这情况,常人要么闭嘴要么就得生气,赵与歌贵为储君确实有过人之处。他反其道而行,一把抱住她就在她脸颊嘬了一口。 嘬完还道:“真香。” 可想而知,惹了正奓毛的晏小婉,他定要受罪。晏小婉片刻未等撞松他的胳膊一掌就将他拍在了地上,眼见他身子沿着地滑出去半丈,头“嘭”的一声撞在了门上才消停。 门外的几人身子一震。 晏维怀当即靠前来道:“小婉,有话尽量好好说。” 片刻后门开了,晏小婉抱着小九站在门口看着晏维怀,毛茸茸的眉头一蹙,道:“我怀疑你不是我亲爹,你易容的吧?”说着还真去扒拉晏维怀的脸。 晏维怀蹙眉打落她的手,“还是没大没小。” 屋里赵与歌整理好衣裳踱步出来,晏小婉嫌弃的赶紧一躲。 她踱步到一旁垂目的李路遥和五六七跟前,跟爹爹哥哥几人道:“爹爹哥哥,这位是李路遥。我这些日子在津州多亏了他帮忙,他不是奇怪的人,他是前任李刺史的儿子,跟哥哥你一样大。” “嗯,方才跟小伙子聊过了,还知晓这三个小家伙叫小五小六小七。” 晏小婉喜滋滋点点头,接着道:“那晚膳你们想吃什么?李路遥他做饭特别的好吃。” 晏维怀看得出赵与歌对李路遥的戒心。 便道:“小伙子是来给你帮忙的,你整日让他做饭哪里成?现在天色稍早,一会儿,一会儿我请你贺叔来,他做饭不错。” 晏小婉点点头,“那我们出去给你们置办上被褥,再买些菜回来。” 晏维怀自然不能让她再跟李路遥相处。 拉住她道:“让你哥哥和隅安跟小伙子去,正好让他们也相互熟悉熟悉。” 晏小婉听着有道理,掏出一吊钱,她跟李路遥两人很是默契的一人递一个接,全程不需说话。 他们几人走了,五六七看看陌生的赵与歌,抱着小九回了隔壁院子。 晏维怀回屋煮茶,晏小婉跟去拿出茶饼递上,眼梢就见赵与歌就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本想喝口茶的晏小婉坐立难安。 干脆起身道:“那爹您屋里喝茶,我先去跟郭婶和贺叔知会一声。” 赵与歌自然是厚着脸皮一并跟着,只是他跟着跟着,就问道:“李刺史此人我知晓,出身文墨世家,极其清高。做事正派而圆。他的儿子自然是差不了的,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晏小婉白他一眼,义正严词道:“他没有沦落,他几万贯的凭据都在我这儿,我给他管着呢!” 赵与歌心里的醋坛子嘭的一声就炸了。 目中怒色道:“你管他的钱做什么?而且男人让女人管钱是何意你不知?你看不出他是在打你的主意吗?” 他的夺命三连问问住了晏小婉。 她愣神看他,片刻后呛话道:“就算他打我主意,也与你无关。” 第一百二十七章 案子交给他 赵与歌一看她被激到了,转念一想,不对。 自己这不是将她往外推了吗? 马上轻咳着病娇道:“我这几日身子不好,思绪有些乱。” 晏小婉狠瞥了他一眼,门外陈直紧步上前来,道:“殿下,门外有一群人,自称是柴家人。” “可算来了,我去给他松松身子骨。” 晏小婉嗖的奔出去,赵与歌疾步相随。 到了门外,就见那个爱抖腿的柴事身后跟着约莫三四十号身子远比上次壮硕许多的打手,但看见出门的晏小婉,他眼神中却比上次瑟缩了许多。 “你又来找事?” “我……没找你,我找李路遥。” 方才柴事一下马车看着门前的侍卫就觉得事儿不太对。 可已经到了跟前了,再走恐是有损他的名声。 现下一瞧随她一同出来的赵与歌,再傻他也能辨出来,这人他惹不起。 便当即改了口。 晏小婉“奥”了一声,再道:“那你等会儿,他接着就回来了。还有…你上次找我爹爹是吧?我这就去给你请。” 柴事懵色道:“你爹那事儿就算了,我跟个亡者我计较什么?” 晏小婉不听他的,一溜烟回了院里 柴事旁边的小随从甚是纳闷道:“爷,这小丫头这是进去搬排位去了?怎么看着神神叨叨的?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一群人心里没底的候着。 片刻后,晏维怀出来了,靠前来道:“我就是晏维怀。” 柴事自然不认识他,打量着他与年纪不太相符的花白头发,还有他挺直的腰背轻盈的脚步就看的出来,是个练家子。 他扫过四下道:“你们这晏家武馆怎么这么邪性?说死了的,怎就一个个都活了过来。” 晏维怀呵呵一笑,问他:“就来了这些人吗?” 柴事余光看着陈直和侍卫的手随时要拔刀,赶紧道:“误会了误会了。我是来找李路遥的,那日他踹了我一脚,我得还回去。我跟您老没有过节,您回吧!” 说话间,李路遥和哥哥就回来了。 柴事指着李路遥就吆喝道:“就这个灰袍的,给我使劲儿打。” 李路遥当即将手里的菜往晏小婉怀里一丢,一个回旋踢就跟来人打了起来。 隅安胖悠悠的身子左闪右躲着绕到晏小婉一旁道:“小姐,我们不帮忙吗?” 来人并没有带家伙,赤手空拳便用不到她。 她遂就摆摆头,语气轻松道:“就要这以一敌百的士气,我跟你说,这一架打完了,我们武馆指定能招到不少学徒。” 说完,看着李路遥发如佳人采花,收似文人落笔的拳脚一旁跟着叫好。 隅安不安的蹙蹙眉头,可片刻后他就知道自己瞎担心了,不过三十多人,李路遥出腿两三个,一拳一肘又放倒两个,这眨眼间的功夫一地哀嚎,只剩下柴事和他的小随从。 柴事虽对他的武功早有耳闻,那日也挨了揍,但实在未料到已是这般出神入化。 他看着对面大气都没喘的李路遥忙不迭抬手告饶。 “李兄,点到为止。我们之间的事儿就…就如此过去了,过去了。” 说完眼看着一群人东倒西歪着逃出了众人的视线。 晏小婉没想到他这么怂,看来花拳绣腿他怕是都不会。 没劲。 她溜溜走到李路遥身边嘻嘻一笑,道:“辛苦你了。” 李路遥接过她手的东西,看着她心思重重地笑了笑。 两人靠前来,晏维怀一旁道:“看你的梅花拳,应是师从少林。” “是,师傅是少林的俗家弟子,我也得幸曾与他一并入少林闭关清修了三月。” “不错,名门正派,你学的也是出彩。” 晏锦平随着道:“李兄,我们得空切磋切磋。” 这一阵动静自然惊动了郭婶和贺叔,他们瞧着门前的晏家父子,捂着嘴巴不敢置信,晏小婉赶紧上前报喜道:“郭婶贺叔,我爹爹哥哥没死,都活着回来了。” 晏维怀和晏锦平上前去说话。 晏小婉倒是突然想起了柴刺史今日回来的事情,跟李路遥道:“险些忘记了,我们今晚还有事儿呢!” 李路遥没有忘,只是相比较而言,眼下让晏小婉跟亲人团聚最是重要。 便道:“不耽误,明晚。” 晏小婉还想再说,却被恭候多时的赵与歌一把给拽了过去。 这么多人面前,她不想跟他吵架也不想让他难堪,忍着跟他进了内宅,就听他问:“你跟他有什么事?” “查案子。” 说出口她突然灵机一动…对呀,身边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问案高手吗? 她回身就找来了李路遥将他推到了赵与歌跟前。 本来一脸淡漠的赵与歌听到他所言之事后来了兴致,恰巧晏小婉又道:“帮人就是帮己,你就帮我们一次吧!” 赵与歌扫她一眼,沉声强调道:“我是帮他。” 一眨眼的功夫众人都知道了,为了不耽误事情,李路遥去后厨简单做了一餐,加上晏锦平四人吃饱后就换了身衣裳出了门。 众人手脚利落的将用过晚膳回了书房的柴刚打晕掳上了马车,去了李路遥娘亲一处闲置的旧宅子里。 待各方准备妥当,赵与歌拿着一只瓷碗“咵嚓”就摔在了蒙着黑色布罩子,手脚捆于椅上的柴刚耳旁,那刺耳的声音,让他身子一怔,混混沌沌的头左晃右晃,身子扭动,口中因塞着抹布,只发了些嗯嗯之音。 赵与歌看着一旁的晏锦平,踱步到他跟前道:“霍小头,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我钟叔呢?” 口中也塞着纱布的晏锦平瓮声求饶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钟叔自小待我如亲爹般,如今与我相隔百里托梦给我,让我找你,说你知道他的是尸骨所在。这能有假吗?你一口一个不知道,眼神却飘飘忽忽,你若没做亏心事你何至于此?不说,看你是到死也不说了。行,成全了你。” 他故意用些市井口气拿腔作调说完后,一挥手道:“宰了!” 接着李路遥就挥刀“噗呲”扎进了拔了毛的生鸡上,声一起,晏小婉随即捏着手中的羊肠,里面装满的鸡血顺着细密的小孔喷溅在了柴刚头上的黑布罩上。 屋里众人噤若寒蝉的看着柴刚的反应,几息功夫,他身子忽的一挺,旋即疯狂挣扎起来,那凳子都跟着挪了几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皇后要谋反 赵与歌啧啧着道:“老二,我说宰了只是让你吓唬吓唬他。不是叫你真将他当猪羊一样宰了。你这…你这厮就是当屠夫见血见多了,手下没了个轻重。” 说着他脚步挪到柴刚面前道:“好在,这里还有一个可以问的。” 赵与歌隔着黑布拽了他口中的抹布。 柴刚眼上也隔着一层黑布,耳边因这个黑罩他听到的声音都闷闷的。 他强迫自己沉静下来,问了一句废话,“你们是谁?” 赵与歌暂顿空档,一旁李路遥开始磨刀…磨了几下,赵与歌才快语道:“你这话问的有意思,现在你是案子上的鱼肉,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说,反正我已经失手杀了一个了,也不差你一个。只是我钟叔的这个尸骨,哎,我怕是真的寻不到了。” “你说的……可是那李刺史身边的老钟?本官刚回津州我怎会知晓?” “看看,又说不知晓。你不知晓,我钟叔托梦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你,小时我奶奶走了以后给我托梦,告诉我她给我攒了三贯钱,我寻着梦真的就寻到了。你就说准不准?所以刺史大人你别跟我费那些话,你一准是知道什么的。” 晏小婉在旁看着赵与歌,内心疯狂赞叹。 这个戏精。 演技炉火纯青。 之前她还责怪自己傻,可眼下这个刺史都被他糊弄住了,何况自己当初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柴刚背后的手揉捏在一起,思忖着出路。 没多会儿功夫就听他嗓中还是微微发颤道:“你那钟叔确实是被霍小头杀了,不过为何我就不知了,他只是过来跟我说了一声,说是失手。可能是两人有过节,而我现在身边缺少忠心的人,而且,我以为那个老头也不会有人找,我便没有声张。” 他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若不是晏小婉他们那日听到了什么,怕是真要被他诓了。 赵与歌只道:“老二,给我刀。” 李路遥配合着将手里的短刃递给了他。 他拿在手里一个不小心掉了,那刀尖就正正好好地扎在了柴刚的脚面上,他忙赶紧顺手拔出道:“这不是我想扎你的,我就是一时间有些着急了,失手了。” 那柴刚疼的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手指相互掐着强忍着没吱声。但不想赵与歌随之补了一刀在他大腿外侧上。 语气豁朗,笑道:“刺史大人,我家老二脾气不好,但我脾气好。我们慢慢的说,不着急。” 这位刺史大人怕不怕晏小婉不知,但是她入戏了。 看着赵与歌唇角勾起的那抹阴邪只觉脊背发凉。 这间空荡的堂中,一时间落针可闻。 就待赵与歌手要拔刀的时候,柴刚身子一松,道:“上面有人要了了李刺史,就找到了你钟叔,霍小头一番胁迫后他就从了。他知道李刺史身患哮喘,对花粉过敏,他便在其的案牍附近柜里放置了许多。当日刺史病情发作,他打发侍卫去请大夫,自己则在给李刺史递上了搀着花粉的白水,就这样。” 晏小婉微微转目看向李路遥,他的下巴已经因为恨意扬了起来。 赵与歌点头笑了笑,抬手就将断刃拔了出来。 “我钟叔杀人…我看不是什么上面有人要你如何做,就是你,你想做回这刺史的位子。我今天就替我钟叔报仇,杀了你。” “确实不是我,是洛京的人。是皇后娘娘……” 柴刚被赵与歌一下子亢奋起来的语调震撼到了,说出了口。 “皇后娘娘?你这瞎话太过了,皇后娘娘杀刺史大人…八竿子都打不着。” “反…他们要谋反。津州是拱卫洛京的四州之一,自然要部署好。那李刺史不答应,所以…就就…当天就被灭口了。” 赵与歌看看目色诧异的众人,抬手示意他们出去。 待门一关,他摘下了柴刚的头上的布罩,眼巾。 这在洛京周边的官员有几个会不知太子的面容,只是他们所见的小像倒是不像晏小婉那幅那么的栩栩如生,他黄浊的眼珠打量着他,问道:“你是?太子殿下?” 赵与歌费力提了提唇角。 “正是。现在铺在柴刺史眼前两条路,一条生,一条死。” 堂中低声说着话,堂外的晏小婉仰头看着模糊到一塌糊涂的圆月再低首看看眼前灰暗的院子,她心里知道,蜀朝要出大事了。 夜色中众人将柴刺史送蒙着脸送回了宅邸,他踉跄着进了府将今日落荒而逃的柴事带了出来,漆黑的小巷子里,不明所以的柴事就被晏锦平打晕了,抬上了马车。 赵与歌看着担心的柴刚道:“刺史大人放心,我…不伤及无辜。” 柴刚吓得说不出话,只躬身一直作揖。 待回了武馆他们将柴事安置在了晏锦平的东厢房里。 “那再过四个时辰我们就回洛京,这里的事情就劳烦诸位了。” 晏小婉随着众人点点头,晏维怀便道:“贤婿放心,你只管跟小婉回去,这里你尽可放心。人,一定帮你看好。” 晏小婉蹭就站起了身,堂中的蜡烛都跟着一阵飘忽,道:“爹,你怎么将我的话当了耳旁风了?我不跟他回去,我跟他没有任何…” 她正说着,晏维怀一下按住了心口,表情很是痛苦。 晏小婉吓坏了,满目慌色弯身看着晏维怀急问道:“爹你怎么了?我去给你请大夫。” 她刚要动身,晏维怀赶紧道:“不用不用,你八叔让我带着药,说再吃一月才成。我大意了,觉得自己身子好了,就没带。” “这种事情你怎么能大大意呢?那我们回去找八叔。” “嗯嗯……”晏维怀答应着看向晏锦平,“那这几日这里你们一定得仔细些。” 商量完几人就歇下了。 转眼天色蒙蒙亮时,赵与歌就进了她房里。 榻上正睡着的晏小婉听到了动静,一睁眼就见他站在自己榻前。 晏小婉烦气地又闭上了眼睛,叹气道:“我求求你了,你就放过我吧!缠着我也没有用的。” 赵与歌听不进去,弯身就在她细嫩的额间亲了一下。 晏小婉真是要气死了,嫌弃地擦了擦,拿起方枕就砸在了他身上。 赵与歌看着她被惹急的样子,如同被惹毛了的小兽一样,凶得很,再惹怕是该咬他了。 便识趣的柔声道:“我来唤夫人起床。” 晏小婉瞪着他,心道他这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拿刀砍怕是也无用。 她无奈的咬牙切齿道:“你说,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我都答应。” 赵与歌闻言捂住了心口,低声呐呐道:“夫人,每每你说这种话,我心口都刺疼,现在就疼的厉害……”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李路遥回见 早膳还是李路遥做的馎讬。 但饭桌上他却出奇的安静,就埋头吃,五六七看他不讲话,他们也不说话。 晏小婉察觉到他们几人不对劲儿,嘻嘻道:“李路遥,五六七,平日吃饭都叽叽喳喳的,今日你们怎么如此安静?” 小五扬起小脸,嘴角瘪了瘪,落了一颗眼泪。 “我们舍不得小婉姐姐走。” “你怎么还哭了?姐姐又不是不回来,最多七八日,七八日后我就回来了。” 晏小婉抬手给他抹抹泪边哄着。 小七胆子倒是大,干脆道:“小婉姐姐你可千万要回来,不然路遥哥哥怎么办?他听说你要走,昨夜几乎没有睡,还偷着哭。” 晏小婉眸子一抬,李路遥就木木地道:“各位慢用,我先起身了。” 说完他就起身拿着碗筷出了堂。 晏小婉想都没想落了箸子跟了出去,不管晏维怀喊她,她就紧紧追到了李路遥身后。 “李路遥…” “啊……我没事,我昨夜哭是因为我爹的事情,不是因为你,你不要多心。” 晏小婉点了点头。 宽慰道:“你放心,你爹爹的仇一定能报的,你别太难过。” 李路遥垂目应了一声,身后赵与歌跟上来喊了她。 敛步在甬道上的晏小婉看着李路遥远去的背影,心里突然奇奇怪怪的。 赵与歌绕到她眼前,挡住她的视线道:“快回去吃饭,吃完我们就该走了。” 一直到他们出发,李路遥也没有出来相送。 “爹爹你们先上车,我去看看他。” 晏小婉想去找他,被晏维怀拦住了,“贤婿还有国事在身,耽误不得,快上车。” 晏小婉叹了口气,堆起笑容跟五六七道:“那姐姐走了,你们这几日要好好练功,不然我回来可是要罚你们的。” 他们乖乖点了点头,她才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 车夫轻扬起马鞭,马车的轱辘缓缓转动间,晏小婉就听五六七大喊道:“小婉姐姐,路遥哥哥出来了,小婉姐姐……” 晏小婉掀开窗帘探出了半个身子去看。 李路遥抱着小九随他们站在门前,她极其爽朗地跟他挥了挥手道:“路遥哥哥,回见。” 李路遥笑了起来。 “好,回见。” 晏小婉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回声心里踏实了,收回了身子安稳坐了下来。 赵与歌可是牙都要咬碎了,一路斜目着她。 晏小婉只当看不见,不理不睬,晃着脚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晚上到了落脚的驿站,晏小婉下了马车伸了个懒腰,四下静谧的郊外,驿站及其周围的几间铺子里已是灯火通盈,她扫过四周,视线最后落在院外这高高挑起的驿站旗子上,那上面的两盏灯笼微微飘荡,照映着上面清河驿站的四个金字。 隅安跟爹爹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靠前来。 隅安也伸了个懒腰道:“小姐,这家的膳食特别好吃,尤其是那个红油肘子。” 晏小婉抬手掐着他比以前肥了些的脸颊道:“隅安呀,你一直觉得自己胖,可你是一顿都没少吃过。红油肘子,那一个肘子你吃下去,最少要胖半斤。” 隅安抠开她的手,道:“小姐,我自从捡回了这条命后,这胖不胖,容貌等事我已经不在意了。以后我就吃我喜欢吃的,做我喜欢做的。” “那你喜欢的姑娘嫌你胖呢?” “我倒是忘记这茬儿了,不行不行,今晚要少吃。” 日落西山间众人进了驿站。 里面的驿长鞍前马后,驿卒小心谨慎,一队人马就如此安顿下来。 因驿站不过十几间房,晏小婉想独住倒不是不行,只是外面那些侍卫会跟着受苦,她又于心不忍,只好应下跟赵与歌一间房。 晚膳后她跑去爹爹和隅安屋里躲着,不想晏维怀说自己想早些歇着,将她赶了出来。 她别别扭扭到了赵与歌屋前,不等敲门就见有个熟人匆匆来了。 “小九?” 席元看着门前的晏小婉喊了一声,她带着气意的翻了个白眼,门也开了。 进了屋,风尘仆仆的席元就道:“殿下,今日皇上召集众臣上朝。言北胡内乱,乌吉苏被杀,新上位的库拉丁更是攻下了撒丁,英兰,蓝崁三个相邻小国,现下库拉丁给了皇上半月的功夫,要求皇上将边塞的十座城池归于他们,不然便要血洗北塞。” 赵与歌极其淡定的问:“父皇如何说?” “皇上先派了使者合谈,同时派了三万禁军,沿途再入五万,镇压边境。若他们不降,便要开战。” 赵与歌沉了沉气,“我刚从津州刺史口中得知,二皇子要谋反。如今看来…那东楚王和北胡王这边都是早有预谋的声东击西,演了一场戏。如此,即减弱了洛京的禁军又分散了我们的关注点,让皇上也云里雾里。” 席元捋了捋,道:“怪不得这东楚王攻了一座城就停滞不前,那二皇子带的队伍也是安安静静守在城外,说是围困,只不过是捆住兵力,拖延时间。而乌国本就追随二皇子,那北塞大都护又是五皇子的丈人,他们串通一气。如此,洛京的兵力可是足足减弱了一半。殿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此时他除了这个柴刺史,别无证据。 若草率的告诉父皇,怕是父皇还会疑心,是他担心二皇子立功,蓄意栽赃。 赵与歌低眉沉思了片刻,才再次转目看向席元。 “先去此事告知舅舅,用近亲牵制术对付中州、观州、渝州的三位刺史。并通知洛京各位大人,让他们加大府内外的防备,适当安置妻小。再告知苏成章,让他转告李昭之将军和陈琨瑜大人,让他们也有预备。” “是。” 席元清楚应下转身要告退,却看着晏小婉又顿下了脚。 他看了眼赵与歌,跟晏小婉道:“小九,我有话跟你说。” 席元的父亲就是当年被诬陷,与赵与歌母妃私通的刑部侍郎席湛。 也是在那件事后,席元追随了赵与歌,一同对付苏皇后。 “虽说之前在端王府…是殿下安排我靠近你去套你话…但我还是得跟你说声抱歉。当时我跟你说起我爹被诬陷自刎明志,娘亲也走了的事情,是你给了我很大的安慰。你那么好,我却…不过幸好,幸好你的亲人无事。幸好,你也无事。” 席元第一次铁汉柔情。 晏小婉却不觉得,只阴阳怪气道:“只怪我年少太容易轻信人。” 席元一直对他骗了单纯的小九耿耿于怀,现下见她还是不原谅他,就想再解释解释,可余光就见赵与歌斜视着他脸色渐渐阴冷,不敢再多言,知趣退下了。 第一百三十章 她油盐不进 晏小婉在津州那晚才知道他是个不受皇上待见的太子。 那二皇子谋反成功,皇位没他的份儿。 谋反不成功,只要抓不到把柄,那皇位还是没他的份儿。 她觉他很是可怜,便不想招惹他,老老实实地去了床上。 赵与歌褪着衣衫,看着她满目醋意道:“你先别睡,我还有话问你。” 她就不就不,拉着被子嗖就道:“我可跟你没话说。” “那个李路遥,你是不是喜欢他?” “你为何总揪着李路遥问东问西的?那你是不是喜欢他?” 她小嘴巴叭叭的厉害,赵与歌突然发现,晏小婉,晏小九,苏赋赋这不同时期的她,就现在的她最难对付,完全油盐不进。 不过转念一想,两人虽没了仇恨,但是她心里的伤疤还未平复。 只是他十分想抱她,想亲她,想…… 他吹了烛灯靠前来,全然没了方才谈论国事那般的储君之气,就委屈巴巴道:“你不准喜欢别人,不然我会发疯。” 晏小婉暗色里瞥了他一眼,道:“你再说这种酸溜溜的话,我就该疯了。” 一人一被,赵与歌躺下来就朝她挤了过去。 “夫人,能不能让我抱上一会儿?就一会儿……” “好啊,不怕死你就抱。” 赵与歌还真不怕,一息功夫就将她拽进了自己怀里。 晏小婉说到做到,顺势就在他胳膊上“吭哧”咬了一口,她有四颗小尖牙,真如小狼崽一样,咬的他直吆喝,“夫人,口下留情,留情。” 夜色浓浓又黎明,月下隐下再迎日头之时他们的马车进了洛京后分道而行。 晏小婉随着爹爹和隅安进了位于琉璃坊的一处宅邸。 宅子里环境清幽,鸟语花香,可谓是一步一景。 一路进了正堂,晏小婉一瞧堂里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八叔。 他络腮胡子,健步如飞的步前来。 晏小婉撤步就跪地磕头道:“小婉,多谢八叔救命之恩。” “这孩子……” 唐八赶紧搀起她笑呵呵道:“想八叔了吗?” “想想想,想八叔给我做的红豆水晶糕。” 说完就见隅安的爹爹王盛民也从屋里出来了,“那想不想王叔做的饭?” “王叔……您身子好了?” “没有大碍了,放心。” 两人说着,唐八看向晏维怀和赵与歌,商议道:“那带着去见见吧!” 一行人兜绕进了一间大院子,绕过百花影壁,便见这里下人人来人去的走动的多了些。 可屋里突然跑出一个小婢女。 “八叔,快快,不好了,苏姑娘晕倒了。” 众人闻言疾奔进屋。 绣屏后的吊顶纱幔大床上躺着一个全身蜜色衫子,面无血色的姑娘。 晏小婉跟上前禁不住咬住了唇角。 真的,真的是太像了。 只是,这姑娘的穿着发束来看,比自己端稳了一些。 众人敛声看着唐八把脉。 过了好一会儿,唐八松了手,给她好生放落了手,招呼外人外面说。 出了屋,唐八就眼中忧思道:“瞒不住了,索性告诉你们吧!这苏姑娘的命不长了。” 众人惊愕间他接着道:“你们几人中箭虽多但躲开了要害。但她那一箭…就穿了心。她醒来后我就告诉她,寿命怕不过一年两年,她让我不要说,她想最后的日子就如个常人一般,不想看家人为她愁苦。只是,回来的这路上她受了劳累。眼下,疾病突进了。” 晏维怀眼里红红的,道:“我就说赋赋她脸色不对,还以为是没有养过来的缘故。” 晏维怀如何也是照顾了苏赋赋整整一年,虽说他知道那躺着的不是晏小婉,可他也是当了亲闺女照顾的,眼下听了这种消息,他也受不住。 晏小婉和隅安凑前轻声宽慰着。 唐八便去熬汤药了。 未用半个时辰,赵与歌便带着李小荔和苏成章,方姀都来了。 晏小婉可怜巴巴地立在那儿勾着手指不知道该如何唤他们。 倒是李小荔过来抬手拍在她身上,红着眼道:“娘亲真是白疼你了,竟然不说一声就跑了。” 晏小婉委屈地弯了弯嘴角,掉着眼泪娘俩抱在了一起。 片刻后,晏维怀靠前来道:“苏夫人,有件事…”说着晏维怀就一阵更咽,李小荔纳闷的看晏小婉,她掉着眼泪拉着李小荔进了屋。 她一看躺在床榻上的苏赋赋就觉出不对劲儿。 “小婉,你跟娘亲说,你赋赋姐怎么了?” “方才赋赋姐晕倒,八叔这才告诉我们说她病重,她怕你们担心一直瞒着。” 说话间,唐八端着汤药来了。 他又将事情详细说了一番,李小荔听后哭成了泪人,方姀和晏小婉靠前给苏赋赋喂完药,过来跟梅姑一同劝慰。 苏成章叹了一气,不等眼泪落下就去了堂外。 赵与歌随他出去,等苏成章抹干净了泪,两人一并朝府外去。 “那大舅和陈大人那边就劳烦大哥了。” “放心,今晚我定会办妥。” 说着话,赵与歌上了马车回了宫。 皇宫里外已然戒严,内外一万禁军将这里围得严严实实。 赵与歌入宫便到了赵鹤鸣处理公务的昭德殿外。 “父皇,儿臣回了。” 案前的赵鹤鸣气色暗沉,低低地应了一声起身道:“来,喝盏茶。” 张德朔跟随去煮茶,就听赵鹤鸣问:“可是找到赋赋了?” “回父皇,已经回洛京了。只是她还跟我置气,不肯回宫。” 苏赋赋变回晏小婉后,赵与歌便对外是说她恢复了记忆,才起的矛盾。所以并没有任何人对她的出走有其他的猜疑,包括赵鹤鸣。 “怎会跑去津州?” “回父皇,是她少时的习武师傅,她为了躲我,现在还在琉璃坊的师傅家中,津州那里也是她这位习武师傅的老宅子。” 赵鹤鸣微微垂目,“这赋赋的性子确实不同于其他姑娘,不过你既然能将她娶进门,就能让她安稳过日子。” 赵与歌好生答应着,张德朔一旁递上茶。 自他对张楚然的举动后,这张德朔生了他好长时间的气。 不过从赵与歌成了太子,他去见过张楚然后,看她气色极好,过得倒也是不错,加之再过两月那孩子也要呱呱落地,他慢慢地才消了气。 呷了口茶,赵与歌慢道:“父皇,现下朝中动荡,那从没有夺位之心的东楚王都可谋反,儿臣恐担心此时还另有心怀叵测之人想趁机祸乱朝廷,父皇周遭的一切都要加倍小心。再就是,此时苏成章将军身在洛京,西塞都护府只有大都护一人统领,万一这西域境内有小国伺机生事,怕是麻烦。” 赵鹤鸣品着茶点点头。 落盏间他慢徐徐道:“嗯,前日我就在思虑此事,只是碍于他刚回洛京加之赋赋还未归,不好让他回。现下他们兄妹也见过了,他定也没了心事。”说着跟张德朔道:“张殿监,去趟苏国公府,便传朕口谕,命苏成章明日启程回西塞,不得延误。” 张德朔起身领旨。 赵与歌也别无旁事就跟着一并退下了。 待到了殿外的远处,赵与歌低声道:“二皇子要谋反。” 张德朔一阵惊目,“怪不得最近那梦贵妃打着要子的由头夜夜缠着皇上不眠不休,想必是心怀鬼胎。” “他们只想父皇昏聩颟顸,辨不出他们的真实心思。如此也好,父皇就是清醒着,不到最后一步他也不会相信他疼爱的二皇子会谋反。只是,张殿监你可要万分小心。” “是是是。” 两人说着话,渐渐走远。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且饶你一次 月到西山。 琉璃坊的宅邸里昏睡的苏赋赋醒了。 她坐起身来看着人堆里的晏小婉,目色亮晶晶道:“小婉。” 晏小婉有些陌生又无措的清脆“嗯”了一声。 苏赋赋转头就问李小荔打趣道:“娘亲,您当年真的只是生下了一个我吗?” 李小荔脸上一笑,拉过晏小婉坐到苏赋赋一旁,道:“晏大哥已经说了,我跟晏夫人模样有五分像。你们呀,都是随了娘亲。” 晏小婉嘻嘻一笑,凑到苏赋赋的脸前,说:“以前看孪生姐妹觉得神奇,可现在我们是不是比他们更神奇?不过,仔细看,赋赋姐的脸蛋比我的更加圆润,眼睛也比我的要大了一些。” “你们最大的差别,就是你赋赋姐比你瞧着端稳。” 听李小荔这么一说,晏小婉羞羞地吐了吐舌头,苏赋赋眉眼却凝目着她,语气重重地道:“我走后,爹娘就劳你和哥哥照料了。” 苏赋赋本人是一个性子比晏小婉还要豁达,更有男子气概的姑娘。 她对生死并无避讳。 晏小婉眉间微动了动,转而一笑道:“我这么调皮捣蛋的赋赋姐姐你放心吗?你要好好活着,以后我们一同照料爹娘。” 说着话,赵与歌回了。 苏赋赋看着他们一双人,豁朗笑道:“我想郑重的说件事。” 说着她牵过晏小婉的手,目色严肃了很多道:“小婉,往后……这苏赋赋的一切都是你的,好的坏的,都是你的。你就是苏赋赋,你就是苏国公府的千金,爹娘的亲闺女。” 晏小婉她心里可还惦记着李路遥和四五六,还有小九。 她不答应,摆摆头道:“赋赋姐,爹娘我会照顾,但我当不了苏赋赋。” 晏维怀却沉目道:“小婉,这担子你必须得接。” 晏小婉明白爹爹的意思,是因为苏家对她的恩情。 晏小婉缓缓垂目,肩头从未有过的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她再抬灵眸,看着苏赋赋苍白的双颊,紧握了握她凉凉的手心,抿了下唇角,也郑重道:“好,赋赋姐,我应下。” 屋里的众人跟着各自心情复杂的沉了一气。 安顿苏赋赋歇下,他们稀稀落落地退出了屋子。 晏小婉跟隅安肩并肩的走在最后面小声嘀咕道:“小姐,回去跟太子好好地。” 她眼中一阵慌张。 “隅安,你这什么话?你前几日不是还生他的气吗?” 隅安点点头道:“经过这几日相处,我看他是真心喜欢小姐,我就不生气了,原谅他了。小姐你也消消气,这世上得一人心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如今你有了,可要好好珍惜。” 晏小婉看着他,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几人回了苏国公府接上阿施便回了宫。 阿施对此事一无所知,就是想她想的厉害,挎着她的胳膊一路没松开。 回了东宫天已经黑透了。 晏小婉看着一步一卒,戒备森严的东宫有些陌生。 等进了明昌殿,探水速速安排晚膳,饭后晏小婉踏进寝室恍恍惚惚的听着麦芽韭萂叽叽喳喳的在旁边说道:“赋妃,您可是回了。您不在,这明昌殿空落落的,一点都欢气。” “你们两人难道就不想我?” 阿施见晏小婉有些倦意不太想说话,就主动接过了话茬。 几人给她备好寝衣,便随她去了浴室。 梅花形的白玉池里铺满了花瓣,芳香四溢。 她浸在温热的池水中,整个人因为最近发生事情太多,情绪大起大落,有些发懵。 “都退去殿外。” 浴室外已经浴身换上寝衣的赵与歌步前来说了一声。 阿施会意带着她们都走了。 赵与歌缓缓推开门,轻声踱步进了她的浴室。 绕过百花绢丝绣屏,入目就见池水中晏小婉粉背半露,手间抚着湿哒哒的青丝没有一点声响。 他缓步靠前,只见池中殷红的花瓣浮在她身前,那曲如玲珑的身子若隐若现。 “想什么呢?” 出神的晏小婉被他吓了一跳,面头四目相对间她赶紧抓过池边的长巾盖在了身上。 赵与歌垂目看着她羞红的脸颊,道:“问你话呢!方才想什么想的那般出神?” 晏小婉缓了缓,眸中慌乱道:“你管我?赶紧出去。” 赵与歌挑了下眉头,勾着唇角靠前矮下身来,双目紧紧盯着往旁躲去的晏小婉,垂手拨起池水往她身上一撩,道:“快出来,泡久了对身子不好。” 说完,眼神在她的身上游离了片刻,翩翩摆袖出了门。 晏小婉看着他的背影使了使厉害,就快快地出了池子。 待青丝半干,她拢了拢身上的蜜色寝衣就出了浴房。 可不等她多迈一步,就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那水气未褪的娇柔身子撞着赵与歌的胸膛,被他抱去了寝室。 床榻上连连折腾了几次,赵与歌才消停下来。 他将她揽在怀里,在她额间亲了一口,轻声道:“待我做完那件要事,我们离开洛京,去云游四海,过你想过的恬静日子。” 晏小婉从未想过他能说出这种话。 乌溜溜的眸子正乱转着,他又道:“我争夺皇位,不是为了坐拥天下,是为……” 他还没有说完,晏小婉就仰头看着他小声道:“为了给母妃报仇?” 赵与歌不记得自己跟她说过,垂目问:“你从何知晓?” 那个梦……这么准? 晏小婉眸中不可思议道:“梦里你告诉我的。” 赵与歌转目思量。 “莫不是……你手持两把明晃晃的庖刀,左右开弓将我片成鱼片的梦境?” “你怎么……那我们…是梦境想通?” 赵与歌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不悦道:“你对夫君下手可是够狠的,刀刀见血露骨,千刀万剐之刑。” 晏小婉可是高兴坏了,毫不客气道:“活该。” 只剩月色撩人的帷帐里,晏小婉酒窝深深,笑的一如之前那般甜甜的。 见她笑如糖霜,赵与歌趁机道:“夫人,原谅我了吗?” 晏小婉撅了下嘴巴,点点头,“看在亲人朋友都原谅了你的份上,且饶你一次。” 第一百三十二章 蜀朝之利刃 “你回来了,往后我便收心敛性,专心对付他们母子。” 说起此事,赵与歌声音沉静如山。 晏小婉不敢问他细枝末节,生怕让他再次心如刀割。 就轻轻地应了声,道:“但是,他们怎么会觉不出皇上的心意呢?” “他们母子对父皇虚情假意,自然察觉不到父皇的真心。应是以为吏部工部的事情后父皇再不会任用赵拓,觉得没有生路这才谋反。如此一来,报仇之事倒是近在眼前,只是苦了百姓。” 晏小婉暗生无奈,就听殿外有乱糟糟的动静。 不用想,一定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两人起身刚穿好衣衫,门外探水来禀话道:“太子殿下,宫外出事了。” 两人出门,陈直和探水就步前道:“庆王也反了…打着诸多官员入宫正跪在太和殿里求皇上。说是庆王掳走了他们的妻女。城外的左将李成槐带人跟右将李昭之的人已经交了手,目前战况不明。” 庆王? 怎会是庆王? 赵与歌一细思,听闻东楚王小时,四叔曾机缘巧合下救过他一命。 难道两人是因此事交好? 但是明明是皇后和二皇子谋反,怎么会变成庆王? 他好端端的一个清闲王爷,怎么趟这下浑水? 皇后到底是允诺了他多大的好处? 晏小婉一旁担心道:“殿下,苏国公府会不会有事?” “他们知道大哥明日要启程回西域,怕是会冲着他去。不过你也别太着急,我先去太和殿看看情况。” 晏小婉点了点头,等他出了门,她转目问侍卫讨了一把剑就跟阿施道:“走,我们过去守着两位姐姐。” …… 深宫的夜风掠动赵与歌宽大的锦袖,还未步到太和殿,他就在灯火中看着身姿狼狈的大臣们接踵涌入了殿中。 再行几步,哀嚎声就一茬接着一茬儿。 想都不用想,那些叫唤的厉害的,定是皇后那边的人。 进了殿中一瞧,果不其然。 工部的尚书王谦,刑部的肖蓊,翰林院的田朋亭领着二十几位大臣正伏地卖力吆喝。 “皇上,千万不能动武呀,我们的老小都在他们手里。” “是呀,臣等求皇上。” 殿上被羽林军左右护卫的赵鹤鸣看着殿下大呼小叫的大臣一脸愁苦。 赵与歌步到许升旭一旁低声道:“现在什么情况?” “殿下,陈大人在查,还未回殿禀报。” 赵与歌听过,垂目不屑地看着伏地的这些人,肃声道:“各位大人,国难当头,你们不为皇上分忧,反而在大殿中如此喧哗,扰乱圣心,不觉有愧吗?” 殿中哭声一时就停了。 田朋亭看着赵与歌道:“太子殿下,我们这些老臣为国卖命应当应分,可是我们的妻儿无辜呀!您现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换成了您的妻儿呢?” 赵与歌目色转了眼秦朗,他当即站出来跪地道:“皇上,老臣的妻儿虽已被掳走,但国家有难,身为朝臣自当以国事为先。请皇上莫要为难,尽快下令铲除反贼。” 紧接着钱长泗和余洪雙,贺旻等赵与歌这边的大臣纷纷跪地言明国事为先。 殿中那群适才还哭天抹泪的大臣相互面面相看。 田朋亭赶紧解释道:“皇上,臣们就是看着妻儿被带走,一时焦心啊。” 说完他悄悄转目看向赵承延,心道,怎么皇后还没将皇太后请来? 没了你来我往,殿中安静了下来。 不多久,门外陈琨瑜带着羽林军的右将徐玶来报。 “皇上,目前查明左右骁卫,左右威卫,左右武卫,左右千牛卫参于谋反。另有金吾左军,共计三万余人。朝廷剩余兵力四万余。” 陈琨瑜刚说完,监门卫左将孙庭奔进来,报:“皇上,金吾军右将李昭之被杀,洛京城东南两城门被陈成槐夺走。再有左右千牛卫万人围住苏国公府,苏成章苏将军被带走。” 话音一落,又来一个侍卫跟孙庭低声说了两句,他转头再报道:“皇上,庆王言苏家两将已在他手。”说完他再放低身子道:“还言……望您好自为之。” 赵鹤鸣别的事情不慌,一听苏家两将被劫他腾就起了身。 苏义邦不是应该在西塞都护府吗? 可一想,这庆王谋反都做的出来,假借圣意急诏苏将军,在路上拦下来这等伎俩更是小菜一碟。 赵承延默不作声的看着被打的措手不及的赵鹤鸣,心里实在痛快。 而赵与歌却转目一想,急忙道:“父皇,儿臣去看看赋妃,先行告退。” 苏家军蜀朝之利刃,自然有与众不同之处。 若想调动苏家军,必须持皇上的虎符和大将的虎符,外加一项持虎符之人要为苏家嫡传,方可。 听到赵与歌的话赵鹤鸣才回过神。 对,苏家还有长入军营的嫡女苏赋赋。 他立马派了羽林军百人跟随赵与歌折返东宫。 众人一踏进去,这里已是一片狼藉。 他揪住一个慌乱的小太监道:“赋妃呢?” “太子殿下,赋妃在飞羽殿里。” 等他奔到之时,就见苏赋赋跟侍卫合力对付着剩余的几十人,赵与歌带人上前帮忙。片刻,这群打着皇上旗号来请苏赋赋的假侍卫就都咽了气。 赵与歌上前打量着晏小婉问:“没事吧?” 她摆摆头,猜测着道:“是不是我爹爹和哥哥出事了?” 赵与歌垂目看了眼脚旁的尸首,点点头:“嗯,大舅被庆王杀了,爹爹哥哥被庆王截走了。” 晏小婉目中一红,“我看他们来拿我就知道……” “放心,他们不敢对两位将军动手的。先随我去太和殿稳定军心要紧。” “殿下…” 殿里张楚然和许云宓几人都躲在寝室里,听说赵与歌回了他们才敢露面。 张楚然上前看着他们身上血迹,急道:“你们是不是伤到了?” 两人说着没事,晏小婉跟阿施道:“照顾好两位姐姐,我们还有事情。” 说完阿施忙不迭嘱咐道:“大小姐你当心呀!” 顺着深深暗下的夜色,众人回了太和殿,晏小婉步前叩首道:“儿臣叩见皇上。” 赵鹤鸣见到她心里就稳当了许多。 赵与歌接茬道:“父皇,方才有人假借父皇名义去挟持赋妃,看来这宫里并不安稳。” 赵鹤鸣也料到了,他点点头道跟羽林军李常道:“去取虎符。” 第一百三十三章 皇太后离世 殿中众人敛声寂静中李常回到殿中。 赵鹤鸣打开用木盒取了锦布包裹的虎符,道:“这枚虎符是朕从已故太上皇手里接过的,从未启用过。想不到第十五载……” 说到了他顿了顿,将心酸一敛,接着肃色看向苏赋赋道:“苏赋赋领旨。” 晏小婉紧色跪地叩首。 “现蜀朝逆贼横行,已威朝廷。朕命你拿此虎符,在必要之时带苏家军清君侧。” “苏国公嫡女苏赋赋领旨。” 晏小婉跪地接过李常递过来的虎符,小心翼翼地揣进了自己怀里。 … “太后,云旎云旎…也被庆王的了人掳走了,他这是疯了呀!” 苏曼字跟苏半梦头上步摇乱晃着急匆匆奔进福寿殿。 宋氏听闻身子一晃,“云旎……” “皇上还未做决定……若是开战,那云旎跟众大臣的妻女们都要命丧黄泉。可怜我们的云旎…她还怀着孩子呀!这可如何是好?” 苏曼字说着就开始捏帕拭泪。 宋氏望着殿外的灯火眼中微眯了眯,片刻后她淡定道:“如春,更衣。” 看着转身进了寝室的宋氏,苏曼字心里可算松了口气。 苏半梦媚眼浅垂道:“皇太后出马,皇上定要心软,如此一拖延,两日后四州的兵力集结洛京,如何也能对付了他们那四万多人。以后,皇后娘娘便可高枕无忧了。” “皇上落马,你的心愿也达成了。” 两人悄声说着,在殿里等了一会儿,就见宋氏穿着最华贵的那身礼服踱步出来。 角儿忧心的靠前来挡在了她身前,她一双月牙儿眼笑眯眯的瞧着它,道:“角儿,哀家走了。” 苏曼字上前搀着,几人去了太和殿。 “母后你怎么来了?” 看着身着禕衣,妆容隆重的宋氏,赵鹤鸣慌忙起身相迎。 宋氏开口就道:“开宫门,我跟庆王有话说。” 田朋亭和赵承延等人随着苏曼字看向宋氏,她不是应该来求赵鹤鸣莫要开战才对吗? 难道…是想转头求庆王让他放了云旎公主? 赵鹤鸣低声道:“此时母后无需操心,您…” 不等话完,宋氏便很是严厉道:“开宫门。” 赵鹤鸣未再相劝,只从母命,他搀着宋氏,两千羽林军拱卫着众人去了宫门口。 皇宫的沉沉宫门十几年了头一次在人定时分打开,宋氏推开赵鹤鸣的手,端着身子道:“哀家自己去。” 羽林军随她到了宫外。 她对这夜色里那举着火炬,相隔不足百丈的谋反队伍,厉目道:“叫庆王来。” 对面的队伍里火炬一阵躁动,片刻后一个骑马的身影跃入众人的视线。 晏小婉看着那个人,跟以前在庆王府前的那个人有些不同了,也可能是无路可退的影响吧!他身子挺拔了许多,眼中也好似没有了那时候的笑意。 他面对宋氏脸上有些难堪。 “母后,您老人家出来做什么” “母后自是来看看我疼爱的小儿子这是在干什么?” “我只是让大哥把皇位让给我,如此简单的事情。” “衡景,你一向乖巧。你大哥更是因为信任你,将你留在了洛京。你呢?好好地日子过着过着就不要了?你如此会在史书留下骂名,你即刻悬崖勒马,母后跟你大哥求情,一定保你性命。” “母后,这里风大,您快回吧!别跟着搀和。” 赵衡景不当回事,说完掉转马首就想走。 却见宋氏突然拔了羽林军的陌刀。 那锋利的刀尖儿指着他,字字铿锵道:“是我宋氏无德,养了这么一个畜生儿子,祸乱朝廷祸害百姓,我……自当受罚。” 宋氏知道,自己必须死。 一来,让他的将士看看他是如何逼死自己的母后。二来,做出表率,让那些用妻女之事影响皇上决策的大臣谨记,国之有难,奋勇而上者不分贵贱老孺。三来,国丧期间,不能兴兵。皇上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谋划。 冷飕飕的夜风里,宋氏目中平和,扬剑就刺穿了自己的身子。 远处马上的赵衡景身子一僵,赵鹤鸣更是想冲上去,但是被众人左右拦住了。 他们眼看着宋氏轰然倒下。 曾风光无限,被万人跪拜的皇太后宋氏,丧命在了自己两位儿子眼前。 众人头次见赵鹤鸣哭的那般的悲戚。 他的哀嚎声响彻四下。 晏小婉心里也跟着发颤,恍恍惚惚间她想起那天是皇太后的寿辰,她们一群女眷在屋里陪她说着家常,欢声笑语间她还亲手给自己戴上了南王珠簪。 她垂目,心口堵得慌,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她抚着心口,左手却一热,转目一看,身旁的赵与歌牵住了她的手。 至顺二一年,正月,蜀朝帝王之母宋氏,薨。 国丧二十七日。 福寿殿中设灵堂。 皇上与苏皇后披麻守灵,赵鹤鸣在灵堂中悲痛万分,几次险些晕过去。 第二日应是太子与太子妃守灵,但因太子妃身孕不能入灵堂,由晏小婉随赵与歌着麻服入灵堂守灵。 堂中两人并肩跪在皓白如雪的蒲团上。 晏小婉看着这房梁上黑白相衬的布结,满屋耀眼的白烛。 只觉这一幕,好似有些熟悉。 她歪头看看赵与歌,他好似没有变。 还是那个背影冷如地上霜的小哥哥。 赵与歌看着她眼睛来回乱转,回看她低声道:“累了对吧?” 晏小婉摆摆头,看着眼前雕花繁复的金丝楠木棺轻叹着气道:“我好像不能跟你云游四海,过悠闲地日子了。” 赵与歌一愣,以为她心意有变。 脸色灰白着低声道:“我不想在祖母面前跟你吵架。” “你想什么呢?我是说,让你安心当皇上。”说着她望着灵位出神道:“当一个……以天下为重,百姓为重的皇帝,不要辜负了前人们的心血。” 两人守灵到翌日人定时,赵承延跟楚晴儿一身麻服来替换他们。 两双人擦肩而过,晏小婉将头压的低低的,避开了赵承延的视线。 还未踏出院门,赵鹤鸣来了,带着两人去了昭德殿。 闭了门,李常将一只锦盒好生放在案上,便带人守在了殿外。 “你二哥反了。” 赵鹤鸣说这话的语气平淡如水。 不等赵与歌和晏小婉诧异他是如何知道的,他接着道:“那被带出去的禁军,北塞的防守,东楚王等大军…甚至是北胡的部队…都会冲来洛京,这里已经不安全。” 赵与歌心道,看来父皇已然察觉是赵拓等人演了一出戏。 只是他参不透的二皇子和庆王之间的联系,难道父皇知道其中的缘由?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为江山社稷 他想探问上一句。 却见赵鹤鸣双手拿起桌子上的锦盒,道:“与歌,父皇命你与赋妃立即赶去西塞都护府,带兵二十万回京平定战乱。” 赵与歌分明听出他语气与平时的不同。 他未深琢磨,只敛目跟晏小婉跪地接过道:“儿臣,领旨。” “明日你派人到父皇这里传话,称你病疾复发,养病东宫,其他的你自行部署。” “我们定不负父皇托付,带大军回京救驾。” 赵鹤鸣知道他定有自己的计策,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完,他转目看着晏小婉道:“我们父子间还有些话。赋妃外面稍候。” 晏小婉得话退下。 赵与歌听着身后的门缓缓合上。 赵鹤鸣随着沉了一气,用赵与歌多年没有听到过的慈父的语气道:“父皇……以前对你做了些错事。我想你这般聪敏一定会能察觉的,父皇自知百口莫辩。只是对你甚是亏欠,还有你母妃之事……希望…你不要太记恨父皇。若是这次父皇先走了,你登基后,定要严以驭官,宽以待民,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说着他背过了身子去,声调颇有感慨又难掩落寞道:“去吧!” 父皇今日是怎么了? 赵与歌木木的应了声转头去开门。 待手碰到门边之时,他又再看了一眼这个一日间身子塌了下来的孤寂背影,才转身走了。 …… 回了明昌殿,席元已在殿外恭候多时。 赵与歌带着众人进了书房。 席元先道:“殿下,昨夜他们围困苏府的人数太多。我们潜在附近的百位死士完全不敢靠前,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将军被带走。” “嗯,五千的队伍,你们过去也是白白送死。” 说着他再道:“父皇命我跟赋妃去西域,对外父皇会宣称我身体有恙。你们行事说话也小心谨慎。赋赋这边,我们将生病的苏赋赋接入苏国公府,并传消息跟皇后,她定会派人去带走。如此,她应该会消停一段日子。” 几人点点头,席元问道:“那殿下要不要我们派人随行西域?” “不用,人多,反而顾及也多了。” “殿下,兵荒马乱之时强盗土匪横行,两位路上定要万般小心。” “好,你们只管安心守好皇上和东宫。” 说完又吩咐陈直去送两身侍卫的衣裳来。 待两人换上衣裳,填饱了肚子,各自攀了一只包袱,便握着陌刀出了宫。 两人在浓夜里一路赶到了琉璃坊的宅邸里。 只是这都夜半了,怎么堂中还灯火通明的? 晏小婉奔进堂中,看见了一位男子清逸的身影,他徐徐转身,晏小婉脚下顿时欢快起来,蹦上前去喊道:“李路遥?” 他看见突然出现的晏小婉也是又惊又喜。 打量着她的穿戴,丹凤眼里用力瞧着她,道:“你怎么突然来了?你不是在宫里吗?” “倒是该我问你,你呢?你怎么突然来了洛京?” “不光我自己来的,五六七也来了。还有…”说着他朝着堂中一个角落“啾啾”了两声,吃的肚子圆滚滚的小九出来了。 晏小婉双目放光,“你竟也把小九带来了?”说着矮身抱在怀里摸着它道:“小九有没有想我呀?” 赵与歌听着两人阔别几日的对话,缓缓踱步进了堂中,两个男人目色一撞,各自强扯了扯唇角。 赵与歌问道:“你们都来了,那柴事呢?” “殿下放心,我托了朋友好好看着他呢!” 说着,他追问:“倒是有件事,为何是庆王谋反,那日明明所言的是皇后那边?” 赵与歌点点头道:“确实是那母子谋反,父皇也察觉到了。只是,父皇并没有跟我说,为何清庆王会跟他们结盟?只是让我们直奔西域带兵回朝。” 晏小婉放下小九道:“我爹跟哥哥住哪个屋子?我有事儿找他们商议。” “啊…方才这府上的苏姑娘身子不舒服,他们跟八叔过去瞧了。” “不舒服?”问着跟赵与歌道:“那我们快去瞧瞧。” 两人奔进了宅邸后面的院子。 一进去就听见不停歇地咳嗽声,晏小婉敛步小声道:“赋赋姐都如此了,若是她被皇后带走,若没有人医治怕是…” 两人商议了一会儿,进了堂。 “赋赋姐…” 屋里的人一瞧他们打量着问,晏维怀道:“怎么你们这个时辰出宫了?这外头多危险!” “苏家爹爹和哥哥被庆王扣住了,你们应该知道苏家军调兵的规矩。皇上命我们去西塞调兵。” 苏赋赋听着咳嗽声也止住了,没有血色的唇动了动低声道:“爹爹的虎符你可知道放在何处?” 晏小婉上前坐到她一道:“嗯,知道。倒是赋赋姐的身子如何了?”说着她看向八叔。 八叔脸色平常道:“没事,我给她换了药,药劲儿大了些,适应两日就好了。” 晏锦平一旁道:“但是那皇后庆王若知道你们,尤其是小婉你离了洛京,定会快马去截你们的。” “嗯,所以方才我跟殿下商议,打算请李路遥帮忙,明日跟随商队出城。然后我们再寻千里马,快马加鞭撑过两日,皇后那边就是知道了,也来不及拦我们。” 几人说着,苏赋赋突然抓住了晏小婉的手。 “让我去……把我送到皇后眼前,你们心里就安稳多了。” 晏小婉摆摆头,“确实想过,但是赋赋姐你的身子如今这样。若是八叔不在,那边的人再怠慢你,怕你身子吃不消,遂就放弃了这个法子。” 苏赋赋却分外刚毅道:“且不说我是阳寿将近之人,早走些日子,晚走些日子又如何?就是身子好好地,我身为苏家嫡女,国难当头,我能为江山社稷献上绵薄之力,也是死亦足矣。” 一屋人没有扭过她。 待她歇下,小婢女相送后回屋合了门。 几人看着屋里渐渐暗下的灯火脚步发沉。 等回了前堂,晏小婉跟李路遥道:“你之前说洛京有商队可是?我们明日要出城,你帮帮我们。”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同去西域 说着众人桌前坐下,隅安煮着茶,听赵与歌肃色道:“李兄,我们要去西域带兵回京。明日想劳烦李兄让我们跟随商队出城。” 李路遥眼眸缓眨了眨又看向两人道:“那不如我跟随两位一并赶去西域,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赵与歌迟疑。 晏锦平跟着接话道:“我也随你们去,我们可是刚从西域回来的,那路上我熟悉,而且这府上五匹千里马,我们四人足够。” 晏小婉自然一万个愿意,急忙答应道:“好好好,我们四人去。”说完看向赵与歌。 大事当前他只好压着心里时不时冒出的醋意,点了点头,并书了一封信,拖晏维怀送去席玉坊子轩茶楼的席元手里。 昧旦晨兴。 晏小婉还未来得及跟五六七见上一面,便换了身素袍随他们出了宅邸。 洛京城里此时因为休战仿佛一切都如从前。 街边的铺子照开不误,那一笼一笼的热包子出了锅儿,道边桌上已有不少卖苦力的人吃着就着豆粥吃着胡饼,讨论着这两边哪边能胜。 四人缓骑着马拐进西市的一条宽巷子里,万邦商人的交易市场。 这个时辰,这里已经人满为患,仿佛是个大杂烩。 水路来的陆上来的,藩国,邦交国的商人穿着形形色色的奇异服饰在此停留,交易,他们用着流利的洛京官话,说的比生于斯长于斯的洛京人也差不了多少。 几人下了马,跟着李路遥到了巷子中间一处长长地铺子前。 “大舅……” “路遥?这洛京如今可是最危险的地方。你跑来作何?” 李路遥回身看了看几人,道:“大舅,我们来找你帮忙。” 陆复经商多年,识人之术颇通,他看了一眼赵与歌,便觉出他是朝廷中人,赶紧带着他们去了内院。 说明来意,陆复片刻没有耽搁,吩咐身旁的小厮去带来了一个人,众人看着眼前的西域粗狂汉子,就听陆复道:“给扮上吧!” 眨眼间,这汉子就给赵与歌编了满头的小辫子,而且还扎了不同颜色的皮绳。晏小婉憋着笑,等他换上乌青胡服,围上狼皮毛领。她再靠前来一瞧,眼前的赵与歌已经跟皇宫,太子,储君这些字眼儿丝毫没了关系。 他只是一个颇有姿色的异族男子。 几人看着他满意地点点头,陆续乔装好,千里马上也被托上了物品,陆复又带了一人来了几人跟前,“这是刘广,你们随他出城。” 几人跃马而上,听着驼铃声,跟着慢悠悠的商队出发了。 这些拓客常年往返于洛京和西域,虽都是中原人,但为了融入西域,也便于销货他们都惯于西域的装扮。所以在这五六十人的商队里,几人毫无存在感。 直到到了城门前,他们才下了马,一旁垂目,看着守门的侍卫拿着过所过来翻了翻骆驼和马匹上的货物,那刘广靠前塞了他两吊钱,他便揣着回去放了行。 晏小婉不禁想起初入端王府的时候,她用铜钱买通了验身的小公公才得以成功入府。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招,百试百灵。 顺利出了城,几人便卸下货物,离渝州,四百里,他们要在天黑前进入渝州城。 而这边,依照赵与歌的计策,陈直到了福寿殿。 就在灵柩前,当着苏皇后的面跟赵鹤鸣道:“皇上,太子病倒了。昨夜赋妃挂念苏国公府,非要回去,两人大吵了一架。今晨太子起床就发现赋妃不见了,一问她身边伺候的人,原是偷偷出了宫回了苏国公府。太子当场吐了血,又晕了过去。” 赵鹤鸣虽是不清楚赵与歌的这个计策的用意,但他却照着往下演。 “这赋妃,着实不像话,她若被那庆王带走了,该当如何?” “那皇上,太子殿下如此,末将只能跟您商议,是不是该去将赋妃带回来?” 赵鹤鸣身子一挺,“你问的这是什么废话?赶紧去,速速去。” 陈直是是是的应下就走了。 苏曼字给王儒升使了个眼色。 被送进苏国公府没多久的苏赋赋,就被闯进来的金吾卫带走了。 慕贺假装与他们对质了片刻,李小荔却真的受不了,看着被带走的苏赋赋她有苦说不出地垂着胸口直掉泪。 …… 刚入食时。 皇宫里玄九门里一行西菜园的小太监由侍卫护送着出了门。 等入了西菜园,不过多会儿,一个素袍身影就跃出了围墙,到了树林里,他戴上黑纱帷帽骑上马直奔了城郊的营地。 “四叔,赋赋呢?” 赵承延由陈成槐引着进了大帐。 帐中一身麻衣的赵衡景起身眉眼疲倦着道:“怎么你比我还不中用?这个时候了,记挂个女人做什么?” 他虽是如此说,可却又跟陈成槐点了下头。 两人出去往西营帐走着,陈成槐就低声道:“这赋妃身子不好,方才吐了血。方士把脉,说是活不长了。” 赵承延那急急地步子一顿,黑纱里的眸子突然狠厉,揪着陈成槐的衣领问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我们怎么可能动苏家人?带过来虽是绑着手脚,但其他的都是好好伺候的。” “可她前两日还好好地,怎会突然就活不长了?” “末将真的不知道,从苏家带她的时候她就不对劲儿。想来是不是之前身上受的一些旧伤,复发了,才如此。” 旧伤? 赵承延这才平下心绪松了手。 疾步账外,就听帐里咳声不断,赵承延扬起帘幡冲进去,里面有个婆子正在苏赋赋跟前递水,陈成槐立马带着一同避去了外面。 苏赋赋看着头戴帷帽靠前过来的赵承延渐渐收了咳嗽声。 “你是?” 赵承延摘下帷帽,眸中已经起了泪花,却依然笑道:“是我。” 苏赋赋自然认识赵承延,也知晓他与晏小婉的事情,但她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相处的习惯,为了不露馅儿,她还是当哑巴为妙。 她就如常地看着他。 赵承延步子沉沉地到榻边坐下,给她解了捆手捆脚的麻绳。 声音低低地道:“委屈你了。” 苏赋赋不是晏小婉,她听得出,他这四字指的不光是解下的麻绳,还有别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里没我了 “怎么身子突然就不好了?是因为在西塞的伤还是因为禹城那次?” 苏赋赋心道自己不说上几句也不合适,便淡淡道:“西塞。” 赵承延盯着她的脸颊,望穿了一般道:“你不是已经想起从前了吗?但怎么见了我却好似跟我不熟悉一样,对我如此冷淡?” “病了,话少。” “我再给你寻几位大夫,一定能好的,你别多想。” 赵承延边说,眼里还是泪花不断,而且他的手还靠了过来,吓得苏赋赋赶紧一躲。 赵承延只好垂了垂眼眸,将手缩了回去。 再道:“我看得出,你真的喜欢上了三哥。只是,这一仗他定会输的……”说着他盯着她,小心问道:“等此事结束,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苏赋赋心里感叹赵承延痴情。 可是,她又不是他心里的姑娘,她说了也不算。 她便不敢张嘴。 两人四目相对间,赵承延用既深情又可怜的眸色看着她问:“你心里真的没有我了吗?你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生人。” 苏赋赋自觉应付不了他这番深情,扯了下嘴角,垂目假装咳嗽了起来。 赵承延赶紧给她抚抚后背,“要不要喊方士来?” 苏赋赋摆摆手,作势要躺下的样子,道:“我想歇着了,你回吧!” “父皇今日在福寿殿守灵,他不会在意我的,我留下陪着你。” 苏赋赋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好硬着头皮躺下闭上了眼眸。 …… 时入日沉,赵与歌一行人终于赶在闭城前进了渝州。 只是当几人跟着李路遥到了住宿的地方后,众人傻了眼。 店门左右挂着栀子灯,除了晏小婉,这些男人们都知道,这栀子灯用意何在。 一进去,一个胖乎乎的姑娘就冲到了晏小婉跟前,朝她眨巴着眼睛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说着还撞了她一下,撞的晏小婉是云里雾里。 而楼上栏杆旁的其他几位姑娘,一瞧几人,相互说着不要钱也得将他们抢回房里去,便裣衽纷纷奔了下来,看着几人拧着帕子挤眉弄眼。 晏小婉再傻也瞧明白了,尬笑着推开黏在她身上的姑娘,抬手就狠打了一下李路遥。 “李路遥,你老毛病又犯了是吧?” “误会,这真的是我旧友的店面,半点不虚。” 李路遥抚着被她拍疼的胳膊,转头问柜台上的小二道:“你们熊掌柜呢?” 小二笑嘻嘻指指了楼上,道:“新来了位姑娘,掌柜的正在给她立规矩。要不然各位先到房中歇歇?” “好,那我们先住下。” 眼前这几位欢喜不已的姑娘一听这话,只好悻悻然退步让开了路。 待上了楼,去了东边的房里,赵与歌就等不及关上门扭头问道:“晏小婉…你眼里有我这个夫君吗?” 屁股刚碰到凳子的晏小婉,歪头不解道:“何意?” 赵与歌走上前沉了一气,指了指门外道:“李路遥,你以后跟他注意些分寸。” 看着他不悦的神情,品着他酸不溜秋的话,晏小婉明白了过来,蹦起来抱住他道:“我夫君原来是个醋坛子。” 赵与歌看着她乌溜溜的眸子,认真道:“我的话,你听进去了吗?” 晏小婉掂了掂脚尖,甜兮兮地问:“那你说,如何你才不会如此瞎吃醋?” 他想了想,垂目道:“大致有三。其一,跟他不能有任何的身体接触,就像适才你抬手拍他的举动,要不得。其二,不能朝他笑。其三,以后只准随在我身后。” 晏小婉看着他咬了咬唇角,“做不到。” 赵与歌提了提眉头,反问:“哪一条?” 晏小婉认真的想了想,“第一条还勉强可以。但其他两条,有些莫名其妙。我这么喜欢笑的人,还要憋着吗?而且…这跟在谁身后…这我不懂。” 看她懵懵地想不明白,赵与歌抬手掐了掐她的脸颊,道:“你何时能开窍?” 说完抱住她道:“从许邈到赵承延再到李路遥,他们都对你有心思……只是李路遥他没有说,但从他看你的眼神里我就知道。所以我得防着他…” “李路遥的心思?那我琢磨琢磨。” “算了,只当我没说,别琢磨,不准琢磨。” 说了一会儿话,门外李路遥来敲门喊他们下楼喝茶。 两人应了声,洗净脸上的土尘,就出了门。 “介绍一下,这位是熊掌柜,熊成海。” 一个个高,身子微胖,但模样端正的男子,跟几人揖礼道:“在下熊成海。” 三人回礼,依次介绍过,便桌前坐下喝起了茶。 做生意尤其是做娼店生意的,三教九流的杂人见多了,自然机灵,不该问的绝对不问,只是给三人添着茶聊些轻松的话题。 他唤着李路遥的字,道:“予信,你也该成家了。” 李路遥端着茶,看着他勾唇道:“你可长我三岁,你都不成家,倒是催促上我了。” “我做这生意如何成家?哪家正经姑娘会跟我?待我二七八岁,挣够了养家的钱财,我换个行当就娶妻生子。” 说着看向几人笑呵呵问道:“今晚,要不要一人搂一位姑娘?” 李路遥登时红了耳尖,蹙眉道:“都是正经人。” 熊成海点点头,“好好。”说着他朝着后厨喊道:“那酒菜快点儿。” 菜肴上桌,店里小二们门里门外的点了灯。 那刚合上的堂门呼的开了,两个莽撞的男子一路风尘的进了堂,看着楼上倚着栏杆的女子抛了个媚眼,转脸跟小二道:“安顿好店外两匹马,再来点酒菜。” “是嘞——” 一个小二应了声出去牵马,一个过来点了菜。 他们落座的桌子跟晏小婉这桌齐肩,喘气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说那些闲言碎语。 就见其中一个小脸,绿豆眼的将包袱随手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后,端起褐色的水碗边喝边道:“我瞧那些人不像是渝州这边的,像是草原那边来的,那得约莫五千的人马吧?” “昨儿打尖儿的时候你没听那些人议论吗?小报上说西塞的大都护被截了。我猜着,那些人应该就是他们。以前他们回来都是五千为队,今日那一帮队伍,不就得那个数目吗?” “是是……一定是他们。这花雾县有粮仓,定是他们大军吃的太多,其他地方供养不起,这就给迁过来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不当土匪 晏小婉那耳朵直直的,转目看了看赵与歌,又看向李路遥。 就见李路遥唤来小二,端着酒壶到了他们桌上。 “来,两位兄台喝酒。” 他斟着酒,坐下来跟两人道:“兄台,方才你说的事情,可否细细说说?” 熊成海一听,接着招呼小二道:“这两位客官的所有花费,分文不取。”说完步前来拱手道:“在下是这小店的掌柜。” 两人抬眸看着四下围过来的人,气氛顿时烘托了起来,绿豆眼的男子清了清嗓子,便真如那说书先生般声情并茂道:“话说此事,发于今日晌午,是我们两人路过花雾县的郊边儿所见。当时日头正盛,不冷不热的极其舒坦,我们便牵着马到了一片竹林里歇脚。可这二郎腿都还没翘起来,就听见乌糟糟的脚步声,我们穿过幽幽竹林,就见有一拨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府差人,围着另一拨,没有佩刀徒步而行的差人,自西向东而去。” “兄台可曾听见他们说过什么?” 两位男子接连摇头,然后绿豆眼男子又道:“说来也怪,一片静默。” 他随行的男子“啪”的一拍桌子道:“那苏将军都被擒了,他们自当都乖乖地。” 绿豆眼男子肯定的附和点头。 晏小婉听急了眼,回了桌前,赵与歌就道:“一会儿我们回去说。” 用过晚膳,几人就在那群姑娘哀怨的注视中进了房间。 赵与歌从包袱里拿出舆图铺在桌上,看过众人,最后视线落在函谷关中花雾县的字样上道:“听方才两人所言,倒是极有可能是苏家军。加之绕行不过半日,我们赌得起。” 晏小婉点点头,“一定是我爹爹,我要去救他。” 几人没有异议,便就早早歇下了。 翌日城门一开,四人便出了城,一路奔去了花雾镇。 依着两人所言他们到了城郊边儿又沿路打听了一番,到了一处四下荒无人烟的营地外,几人藏好马,树梢一阵风动,下起了毛毛细雨,几人飞身落在一棵高高的柏树上,用树叶遮挡着看向营中,就见里面正在操练,他们服装统一,全然看不出什么一拨两拨的区别。 而且这哪有五千大军,这满军营加起来也就一千人撑死。 难道是别处还有? 几人悄声观察了多时,就见远处来了一行长长地车队,每车两人,穿戴蓑衣,马车上被油布遮盖着,倒是看不出是什么,估摸着应是粮食。 “混进去。” 赵与歌说了声,几人就在马车要拐去正门前,利索收拾了两辆马车,披上了蓑衣。 几人随着车子慢慢悠悠地进了营地。 在宽大的斗笠遮掩下,晏小婉暗中看着营地的角角落落,并没有发觉异常。 马车行进中,就听前面有人懒散地说:“这些人,真是难管。” “哎——上头都说了,对付他们要慢慢来,他们听那姓苏的话都多少年了,自然一时改不了狂野的脾气。就像对付那野马,要慢慢降服。” “这倒也罢,我是最头疼他们嘴上还挂着正义之师。” “自然……苏家军,可不就是正义之师吗?” 两人有些调侃着说着。 擦肩而过后,听得一清二楚的晏小婉扭头看向赵与歌,心里万分笃定。 待到马车停下,俩人接着搬粮食的空档一番商议,晏小婉就揣着一包东西去了后院,等她东躲西藏的看见了几个水缸,就听有人过来道:“你送粮食的跑后院做什么?” 晏小婉垂目道:“茅厕。” 那人还好心道:“那跟我来。” 结果一回身就被她打晕了。 扭头晏小婉就飞奔到水缸前将熊掌柜贡献出来的一包巴掌大的“睡饱”分洒在了里面。 忙完这边,她就真的去了茅厕堵人。 她在茅厕旁踢着砂砾,就看走过来几人,细雨微微打湿了他们的衣襟,听他们抱怨道:“再这样下去,我们真成了叛贼了。” “那怎么办?苏老大被他们控着,我们要逃了,老大就没命了。” “可不是嘛,要不是如此,老子受他们摆弄,下雨也玩命的练我们。” 晏小婉听出了眉目,上前低声道:“你们是苏家军?” 几人看着她愣了愣,其他两个尿急先进了茅厕,留下这个叫伍点,懵色点点头。 就听晏小婉道:“传话下去,从现在起,这里的水一口都不要喝。” 伍点机灵,紧问道:“来救我们?” 晏小婉点了下头,看着远处又来了人,赶紧压低了帽檐走了。 没有防备的敌军被轻易放倒,就连运粮食的人也因喝了水都睡在了厨房里。 几人看着营帐中窜出来的人,问道:“苏将军呢?” 刚才传话的伍点指着他们道:“就是这位小公子施以援手。” 晏小婉再急问道:“我问你苏将军呢?” 众人愣了愣,“苏将军?我们苏老大?我们也不知道,不然还用受这罪?” 晏小婉只好去打醒了敌军里的人,一问原来就在厨房一墙之隔后的马院里,只是那边与这里不通,众人呼呼啦啦的拽着这个人去了那院子里,里面的十几人还没等回过神,就被众人打趴下了。 等入了帐,入目一个膀大腰圆,头发乱糟糟的男子被堵着嘴巴捆在椅子上,他看着进来的人一阵激动,眼睛瞪成了两个大。 赵与歌上前拽下他口中的纱布,问道:“苏将军呢?” 男子扬着脸颊嗓音粗狂道:“是找我吗?在下姓为苏。” 他说着,身后入账的人伍点就上面泪眼婆娑给他解着麻绳道:“老大,我们可是担心坏了。” 苏蒙松了臂膀,起身道:“幸是你们来了。他们这帮兔崽子,说我再不服他们,就要杀了我。你说我能当那叛贼吗?死也不能当。” 小卒赶紧道:“老大,不是我们,是这位小公子救的您。” 苏蒙看着他所言的晏小婉,紧而抱拳豁朗道:“多谢小公子。多谢多谢…” 晏小婉看着眼前人,无措磕巴道:“我明明…明明听他们说,什么正义之师?我也问过你们是不是苏家军?可你们…哪里是西塞的苏家军?” 苏蒙挺了挺身板,铿锵道:“小公子,我们劫富济贫,确实是正义之师。” 劫富…… 四人一愣,晏小婉惊道:“土匪?” 苏蒙嘿嘿笑了笑,点头道:“是。” 晏小婉脑瓜嗡的一声。 费了半天功夫,竟然是救了一帮子土匪。 伍点一边跟着道:“小公子,我也不是糊弄您。您问苏家军,我想着,也对。我们的寨子在苏家沟,而且我们这一帮人里都是许多苏姓。” 晏小婉还能说什么,唯一欣慰的,就是这些人比那些叛军有风骨。 “既然各位已安然无恙,我们先行告辞。” “哎,小公子小公子留步留步。” 苏蒙急忙喊住她,几人就见他从那乱如鸟窝的头发里抠出了一根竹哨塞到了晏小婉手里,道:“小公子拿着。” 晏小婉以为他要拉自己入伙,还给他道:“我不当土匪。” 苏蒙乐了,道:“误会。我苏蒙粗鄙之人,受您恩惠得了条命,那自当要报恩的。这竹哨本是我召唤兄弟的救命之物,现在给小公子。但凡是函谷关的地界,你吹响此哨,看到鸟群在你头顶盘旋后,便等着我就好,但凡我能做的,有求必应。” 第一百三十八章 真是个情种 “回皇后娘娘,我们四下的人马正在准备作战粮草。那营地里,关押的大臣家人老老实实。被截在秦州郊外的苏将军,还有营中的那小苏将军也都安好,只是那……那苏家姑娘,不太行。” 鸾凤殿里,一身麻衣的苏曼字跟苏半梦在茶桌前边品茶吃着点心,边听着末笙说着外面的情况。 苏曼字眉眼一眯,“赋赋怎么了?” 末笙面有难色道:“身染心疾,肺疾……军中方士瞧过说要不行了。那綦王今日去了又找了几位大夫,也是纷纷摇头。而且一日间就吐了两次血,如今气若游丝……怕是说走就走。” 苏曼字蹙着眉间,落了茶盏。 苏半梦也跟着落盏,却狐疑道:“她那身子骨向来好的很,是不是装的?吃了什么装神弄鬼的药,糊弄人,想着让我们能送她回?” 末笙接着低身道:“回贵妃,庆王也疑心过,但军中几位方士笃定她已是命悬一线,绝非佯病。” 苏赋赋真要不行了? 苏半梦缓缓收回存疑的目色,未再说话。 苏曼字也跟着眸色一重。 末笙便悄声退出了殿内。 “皇后娘娘……” 一早赶回皇宫,都来得及刮面的赵承延带着一脸憔悴的面容跟谷余匆匆步入殿中。 他声音里布满了焦急,苏曼字刚静下的心头又不安起来。 他靠前来接着道:“赋赋身子不好,我特来请皇后娘娘,命司御医过去给她瞧瞧。” 苏曼字那刚端的茶盏又落回了桌上,起身打量着他道:“承延,你心里挂着赋赋本宫知道,司御医本宫今日可以冒着风险给你送出宫。但是你,往后的日子必须安稳待在宫里。你也知道,如今太子未醒,你二哥在外,你父皇跟前只有你跟那个半大孩子八皇子。自然有事找你的可能性极大,你这里断不可出现纰漏。” 赵承延不答应,抬手作揖道:“儿臣已经想好对策。今日之后,儿臣改为夜里出宫,白日儿臣会多去父皇那里,请母后放心。” 真是个情种! 苏曼字无可奈何的沉了一气,又道:“让司御医速去速回。” 赵承延那倦色的脸上这才微微松了松,转身去安排了。 苏曼字有些头疼的抚抚额间,青陌上前来轻搀,就听她无奈道:“拓儿性子面,承延又太深情。不及那赵成喆心狠,也不如赵与歌有气魄。以后朝堂交给他们,我怕是得垂帘听政才成。” 说完又跟青陌道:“去嘱咐承德殿那边,若皇上找司御医就说在我这里,改派别的御医过去。” 青陌应下便出了门。 苏曼字靠前来,就听苏半梦眼中少神的短叹了一气。 “难不成见承延对赋赋如此,又心生不畅?” 苏半梦摆摆头,给苏曼字天上热茶,道:“娘娘知道,我只是以前有些嫉妒苏赋赋,嫉妒她命那般好,才效仿她的装扮,想抢喜欢她的人。可如今一听她要不行了,我这心……还真软了。” 说着她苦苦冷笑了一声,“现在回头一瞧,她也不是个命好的。” 苏曼字坐下身来,心绪复杂的打量着这富丽堂皇的鸾凤殿,道:“本宫也是活到这把年纪才悟出来,命好不好…得走完这一辈才知道。” 话完她轻轻握住苏半梦温软的手,道:“等你表哥登基为王,你想要什么有什么。无论是般配的夫君,还是金银珠宝,堂姑都许你。” 夫君。 苏半梦垂目一笑。 是呀,她本来只想给自己寻个好夫君的,怎么…走着走着,竟然到了这步田地? …… “赋赋…” 赵承延手里提着食盒跟司成进了大帐。 苏赋赋倒是不咳了,但她也起不了身了,赵承延放下食盒上前强撑笑意道:“我带了司御医,先帮你把把脉。” 她说不出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司成看她的气色,一听她的气息心里已然有数,他摘了帷帽,脚步沉沉靠前,稳气搭脉。 赵承延这两日也没有吃什么东西,整个人有些恍惚,身子也跟着有些发飘,但他的双眸却片刻未离苏赋赋。 司成把过脉,赵承延给苏赋赋盖好被子,起身看着司成肩头一落,跟他道:“这几日……綦王若得空,便常来看看。” 说完他就静默收了诊箱。 赵承延眼中懵懵地,嘴角微微发颤着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司成回身望了一眼苏赋赋,又看着赵承延倦意的双目道:“已是最后了。” 赵承延眼前一阵晕眩,看着司成戴上帷帽出账的身影,不甘心的奔了出去,抓着他的衣袖央求道:“司御医,一定又办法的,一定有的,你再想想再好好想想。” 守在帐外的陈成槐急忙道:“您怎能在此露出面容?” 说了拉着赵承延回了大帐。 司成跟回来,再施礼道:“王爷,老臣真的没有办法。哪怕一丁点的办法,老臣也会救的。只是……苏姑娘的身子已然是归天了,强留不得。还望王爷想开些,莫要坏了身子。臣,告退。” 说完,陈成槐焦目随他去了。 赵承延站在那儿整个人就如同丢了魂魄一般。 苏赋赋看他如此,真想告诉他,他的心上人好好地。 可又不能说,只好轻声道:“你别难过,都会好起来的。” 赵承延迟迟转目对她笑了笑,道:“对了,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红豆糯米团,水鹅梨。明日……”说着他努力控了控眼中的泪水,才道:“明日我们不喝汤药了,我给你带虾子。” 苏赋赋点点头,为了让他好受点,起身强撑着起身吃了一些。 然后话中有话道:“你千万不要因为我走了而伤心,记得!” 赵承延接过水盏,带着泪花笑道:“你不会走的,你定会长命百岁。” 往后的两日,洛京一停不停的下雨。 一直下到宋氏的棺木入皇陵与太上皇合葬之日也没有收敛。 赵衡景紧握着缰绳在远处静静看着送殡的队伍在哀乐声中出宫,远去,小雨将皓白的纸钱紧紧压在了地上,仿佛石砖般嵌入泥中,为宋氏铺了一条极其特别的富贵路。 陈成槐听他喃喃道:“不知道母后知道我的苦衷,能不能少怨我一些。” 陈成槐转目看他,因为淋雨多时,倒是分不清赵衡景脸上是泪还是雨水。 只是同其他将士一样都在这雨里,陪他送行。 或者说,他们也想送送这位在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巾帼英雄。 第一百三十九章 那綦王疯了 又过两日的黄昏之时。 赵承延提着一只大提盒趁黑进了营地。 正往西帐走去,就见远处在苏赋赋跟前伺候的婆子边跑边大喊:“快找方士来,苏家姑娘不行了。” 赵承延闻言就疯了一般冲去了大帐。 “赋赋……赋赋…” 帐中躺在床上的苏赋赋口中鲜血直涌,赵承延丢了帷帽和食盒慌上前,颤着手拿出帕子给她擦拭嘴角脸颊,苏赋赋看着他口中丝喃道:“我想…见哥哥。” “好好…” 赵承延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的出了大帐撞见闻声赶来的陈成槐和方士,他木木地道:“将苏将军带来。” 陈成槐转头去带人,方士先奔进了帐里。 赵承延回账,方士把脉片刻便松了手,他看着赵承延微摆了摆头,便开了药匣子取了纱布给苏赋赋抹着脸上的血水。 赵承延噙着泪上前道:“我来。” 一片又一片的纱布,接连被一瞬浸透。 赵承延就钝钝地再换一片再一片…… 直到苏成章被带来。 赵承延起身给他松绑,陈成槐见状立马谴人去多唤些小卒,生怕他逃了。 已经毫无气力的苏赋赋见苏成章来了,费力地笑了笑,苏成章柔目看着她握着她的手,给她理了理发丝,轻声哄道:“不怕,哥哥在!不怕…” 苏赋赋缓眨了下清眸,弱声道:“哥……我困了,想睡会儿。” “好,安心睡吧!哥哥在这儿陪着你。” 大帐里的火盆烧的旺盛,阵阵暖意,苏赋赋只觉脸颊上有徐徐温风拂过,她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回荡着此生的欢声笑语,那些亲近的或是擦肩而过的面孔浮在眼前…她欣慰的笑了笑,转身穿上飘逸的白衣骑着漆黑的马儿,沿着那五彩虹路去了天际。 …… “这宫里太子病了,綦王疯了,宫外二皇子病倒在了回京的路上…这庆王莫不是给他们施了蛊?” “不无可能,他都能谋反,何事做不出?哎…本是太平盛世,被他这一折腾,都没了。” 宫里披星戴月的打更太监,聊了两句便扯起嗓子喊:“寅时五更,寅时五更。” 龙居殿里赵鹤鸣起了身。 宫女入门伺候,王儒升靠前来就听他道:“用过早膳先去庆合殿看看。” 王儒升垂目应了声。 前后两日春阳暖,皇宫里的桃花依次开了,春风一拂,意境恬然。 一身重麻丧服的赵鹤鸣行在花枝旁,恍神间觉得今日只是跟往年一样的春日,一样的花,一样的人,什么都没有变。 “承延……你父皇来看你了。” 同样一身麻衣的云双苓轻手推开庆合殿寝室的房门,里面光线黯淡,空气幽闷。 赵承延披着件麻袍子,披头散发,怀里紧紧抱着苏赋赋给他的那把罕宝刀,呆呆地坐在黄檀床下,望着屋里那三扇没有打开的窗子,双目呆滞。 他好似没有听到云双苓的话,眼珠连转都没有转一下。 赵鹤鸣不是头次见了,可还是忍不住先叹了一气,问道:“御医开的药都吃了吗?” 云双苓跟楚晴儿和赵岑怡接连摆头,楚晴儿愁容道:“回父皇,药碗已经不知砸了多少个了。” 赵鹤鸣未再说话,步到赵承延跟前,那往日深邃的眼神里透出几分慈爱,道:“承延,人死不能复生,你折腾坏了身子,赋赋也回不来。” 那本呆滞的赵承延目中忽然一赤,腾然起身瞪目道:“她没有死没有死…苏赋赋她没有死。”说完他转目搂紧手里的罕宝刀,喃喃道:“她没有死…” “你如此折腾自己有何意义?” 那身子瘫软着本要坐回去的赵承延再次目露凶色,斜向赵鹤鸣,道:“你这种木人石心之人懂什么?当年心地纯良,对你真情真意的蔺妃娘娘你都不信她…”说着他极尽嘲讽道:“如今好了,你身边一个真心对你的人都没有了……你可算是满意了?” 赵鹤鸣脸色一时灰蒙蒙的。 云双苓心疼着满嘴疯话的赵承延,转目道:“皇上,承延又疯言疯语,您别当真。” 屋里气僵之时,闻讯的苏曼字急急地带人奔了进来。 看着气氛不对,她上前道:“皇上,你知道承延极其在意赋赋,一时心里怨你。若是话就重了些,皇上千万别往心里去。” 赵承延不屑地看了赵鹤鸣一眼,半疯半呆的坐回床下道:“无情无义之人,被人褫夺皇位,都是咎由自取。” “承延,休要再胡说。” 苏曼字额间一紧,嗔色道了句,转目叮嘱楚晴儿,“快让太医再来瞧瞧,怎么越发厉害了?”说着跟赵鹤鸣道:“皇上,看过放心了我们就回吧!” 心间被揪起来的赵鹤鸣半垂眼眸看着手间抚着罕宝刀,视若宝贝的赵承延,深深地沉了沉肩,转身走了。 殿外谷余端着早膳刚到门口,看着他们出来,赶紧施礼问好。 客套完他就快奔进了亲事,跟屋里三人问过好,便到了赵承延跟前。 “王爷,早膳来了,您多少吃一口。” 赵承延却口中喃喃问道:“谷余,还没到七月吗?怎么日子过得这么慢。七月初六…七月初六……” 七月初六是赵承延迎娶苏赋赋的日子。 也是他在宫里悬悬而望的日子。 谷余清楚地记得,初六三更,他就喊了谷余过来,说他高兴地一整晚都睡不着。 还说……不知道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让他这辈子能娶到她。 感觉自己都要找不着北了。 谷余想着想着一时泪目。 哄道:“王爷,快了快了,就差五日,五日后,奴才跟您去迎苏家姑娘。” “五日后…五日后我就能娶赋赋了……” 念着念着,赵承延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云双苓一旁看着,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儿子疯魔的事实,掉着泪锤着胸口说不出的心疼,赵岑怡自己摸了摸泪,转头跟嫂嫂搀着母妃走了。 …… 苏曼字出了正往鸾凤殿去,环廊上末笙就小步随在了身旁。 进了殿中,他紧步上前就道:“禀皇后娘娘,太子未在宫中。” “不在宫里?” 苏曼字发髻上的云母白色玉兰花簪随着身子一转间光晕目中思量,皇上虽不知四州兵力为她所用,但他也怕有临阵倒戈之人,他心里最信赖的只有苏家军。 看来,应是派赵与歌出宫去打听两位将军的消息。 她转眸道:“叮嘱外头,将苏家两位将军牢牢看住,莫要被人钻了空子。” 末笙应下退出殿中。 青陌靠前来递上了一盏茶。 “娘娘放宽心,大帐万人守着。而那位被控在秦州僻壤处,这太子动不了他们分毫。” 苏曼字呷了口茶,眼眸略有失神道:“这几日被綦王搅的,我这心总吊着。” “娘娘若是劳神,不如小的去叫他开不了口?反正一个疯癫之人,死了便就死了,莫要让他快了咱们的大事。” “神不知鬼不觉。” “自然。” 第一百四十章 西塞都护府 那去西塞的几人,在凉州马市上换了几匹大马,一路疾驰过甘州,肃州,沙洲。 斗转星移,时间过得飞快。 路上遇到沙尘暴耽搁了两日。 花朝十三这天,几人的马蹄终于是奔到了西塞都护府的正门前。 “小苏将军…” 都护府守门的士卒看着下了马,拆下头上布巾,露出水灵面容的晏小婉,愣愣喊了一声,接着众人都回过了神,呼啦啦都拥了上来七嘴八舌道:“小苏将军……小苏将军回了。” 里面领头的伍坤激动道:“小苏将军你可是来了。我们昨日刚收到消息,洛京里庆王,还有那东楚王谋反了,还将两位将军给藏起来了,我们这没了主意,正心焦呢!” 苏赋赋病重醒来后,为了不乱军心,也只是让晏锦平来请了爹爹和哥哥过去,并没有让军中任何其他人知晓此事。 眼下他们眼里的晏小婉就是苏赋赋。 “别慌。皇上已经给了我虎符……让我回来带大军赶回洛京平反。还有…”她看着赵与歌笑了笑,爽朗道:“这位是我夫君,太子殿下。” 众人转目盯着容貌照天的赵与歌好生看了看,个个身板强壮的小士卒脸上露出一丝嬉笑,施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在门口说了几句,伍坤便带着几人进了这足有一处州大,兵卒操练声不绝于耳的西塞都护府。 “杨副将…小苏将军来了。” 伍坤带着几人进了杨简的办公的堂中,见里面几人正在商议着什么。 身强体壮,蓄着胡子,戎装不离身的杨简一看晏小婉来了,神色顿时不同,有了主心骨般上前道:“小苏将军,我们几人正愁眉不展,你就从天而降了。”说着转目看着其他三人,最后眼珠停在赵与歌身上,目色一凝道:“太子殿下?长得跟画上一模一样。” 苏义邦回来之时就揣着贤婿的小像,在诸位大将眼前炫耀了一番。 眼下自然认得出。 赵与歌微微颔首道:“虚位虚名,此番全要仰仗各位将军。”说着抬手施礼。 众人惶恐,忙压低身子还礼道:“愧不敢当。” 客套完,几人商量一番后,晏小婉就奔去了爹爹的院子里,从他寝室的地板下取出了尘封已久的将军虎符。 西塞都护府的大帐前,风声呼啸,旌旗高展。 换上一身轻甲戎装的晏小婉与赵与歌同人踏上大帐的平台,她左右接过虎符,高举在上,将两符合一,目中凌厉的看着帐前的几万热血将士,字字铿锵,嘹亮大喝道:“苏家嫡女苏赋赋,奉皇命,持虎符统领苏家军。即日起,准备粮草,八日后二十万苏家军启程入京,清君侧,保国宁。” “清君侧…” “保国宁…” 都护府里龙吟虎啸般引的府外的百姓商户纷纷侧目。 茶馆外喝茶的几人望着那边相互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苏家的将军都被困住了?苏家军动不了吗?这动静怎么听着是要开战的意思?” 店里的小二出来给添着茶,眉开眼笑道:“各位客官,苏家的幺女苏赋赋来了,那些乱臣贼子且等着被收拾吧!” “驾——”“驾—” 翌日,杨简带千人护送晏小婉与赵与歌过了玉门关,直入用时三日入西泾国。 “冒昧登门,还请西泾王莫怪。” 西泾国,满是异域风情的大殿里,容自图看着远道而来的赵与歌并没有像之前在皇宫岁年夜那般的热情,只是淡淡地客套道:“太子殿下请坐。” 赵与歌未露疑惑之色,客气而不失太子之姿道:“西泾王与泰山大人交好。此番前来,是特意来请西泾王帮忙。蜀朝内乱,皇上命我们带兵回朝。此去二十万大军,边境只留十万。若是西域其他小国趁机骚扰,我们的兵力怕是不足以抵挡,届时,还请西泾王出马从中说和说和。” 容自图端起味酽色淡的奶茶品了一口,落下银碗道:“无论是说和还是动兵这都是小事,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赵与歌目中澄明,未语只听。 众人就听容自图道:“以后,喊我泰山大人。” 赵与歌以为他想要趁机联姻,便婉转道:“西泾王,泰山大人之称,只能用于妻子之父。而如今,我这里已无空位。” “那你这忙,本王也帮不了了。” 容自图说完就叹了一气,端起银碗专心喝了起来。 赵与歌微微思忖过道:“若西泾王帮忙,待天下归宁之后,我会跟父皇请旨,免于西泾朝贡,并赏赐金银无数。” 容自图摆摆头。 “我西泾如今国富民强,不差那点。而且本王很喜欢洛京,还盼着朝贡去热闹热闹。” 晏小婉实在看不下去了,朝他挤了下眼睛,道:“殿下,你赶紧喊,不然他不会罢休的。” 赵与歌眉眼中不明,直到被晏小婉给拽了起来,他只好看看四下的人,糊里糊涂的施礼道:“泰山大人。” 登时间那宝座之上的容自图开怀大笑。 伺候的侍女添满奶茶,他端着靠前来道:“贤婿,以后我西泾国就是你的靠山。” 赵与歌与他对饮而下。 晏小婉一旁笑呵呵道:“干爹,现在满意了?” 容自图点点头,笑道:“放心,你们只管放心处理你们的家事。玉门关外有我给你们挡着,谁敢妄动,我便出兵灭了他们。” 待用过午膳,众人出了西泾国,赵与歌马上问她,“容自图是你的干爹?可那声泰山大人是何意?” “嗯,前年认下的。当时他就说,我若成亲,那女婿也要喊他泰山大人。我爹不依,说不能乱喊,没想我干爹较真了,这才今天变着花样收拾你。你瞧着吧,等我爹回来,他一定会跟我爹炫耀这件事情。” “我知道泰山大人和西泾王关系交好,倒是未曾想,是这般亲近。方才我倒以为他想要联姻,我都有些慌了。” 晏小婉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打趣道:“那太子殿下岂不是很失望?” 赵与歌目色微厉,一掌轻拍在了她后脑勺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他还痴什么 回来的路上起了雨。 几人抹去脸上的雨水进了堂,之前在都护府里在晏小婉身边顾其左右的小兵卒张岩柏和于凡手里拿着小报,看向他们道:“小苏将军,现在这小报,怎么胡说八道了?您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于凡猜着什么。 “小苏将军,你们是不是找了人易容成了你的模样?这才能如此顺利的抵达都护府?” 说完他自我认同地点点头,“对,一定是如此,不然那些人定会对你们围追堵截。可是这綦王是怎么回事?” “什么?” 晏小婉茸眉簇起,拿过小报,不在意的瞥了一眼上面的字,脸色一时大变。 小报上大字写着:“苏家嫡女芳华陨落,綦王情殇患失心疯。” 除了醒目的标题,更是写着具体的时日,还详写着苏赋赋病逝营帐内,赵承延因痛失往昔心上人而神志不清,成了位胡言乱语的疯王爷。 赵与歌一旁看着,跟张岩柏两人低声道:“你们去别处忙吧!” 两人懵懵地应了声,出了堂。 晏小婉看着他咕哝问道:“这上面……一定是胡说的对吧?” 她接受不了,眼底顿时红红的。 赵与歌心里也不好受,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晏小婉眼里的泪珠忽的就落了下来,滴在了小报上。 原来没有来日方长。 那日第一次见她,竟然也成了最后一次。 还有赵承延……赵承延…… 怎么办? 怎么…… 晏小婉突然想到了什么,慌色将小报塞给赵与歌,就大步奔出了堂,钻进了雨里。 赵与歌来不及拿雨具就紧随了出去,直到她奔出了都护府,才被身后追上来的赵与歌拉住了,问她道:“出来做什么?” 晏小婉站在街上,目中钝钝的扫着左右,道:“绣花铺,我要找绣花铺子……” “我给你找,你别着急。” 赵与歌拉着她到了一家酒肆问了一嘴,两人便冒雨疾奔去了西边,进了绣花铺,晏小婉不够额发湿透,道:“我要绣一条鸳鸯帕子。” 店里人也利索,没多会儿给她备好,一众装在绣包里,还给她包了一层牛皮纸。 赵与歌将绣包塞进怀里,解下披风盖在了她头上,才跟她出了铺门。 进了都护府,两人就直奔回了爹爹的院子里。 晏小婉擦了擦头发和脸蛋的雨水,就到桌前拆了绣包忙活了起来,因之前绣过一晚,如今倒是驾轻就熟,手下飞快。 赵与歌看着她的神情明白她心里很是难过,他也难过。 他踱步到一旁,看着埋头苦绣的晏小婉,轻声道:“只绣条帕子,他便能相信你活着?” “再画上一幅画。” “什么画?” “在鸿儒馆时,课堂上不能说话,我们有事便写字,写着写着就成了画,就以画代字,中间还掺着简笔,别人完全看不懂。” 别人完全看不懂。 别人…… 赵与歌真的不想,也觉得不应该这个时候吃醋。 可是他也管不住自己呀,他听着心里不舒服。 他给自己倒了盏水,缓了缓道:“已到晚膳的时候,我们去堂中简单吃上几口再绣可好?” 晏小婉不想吃饭,摆摆头。 赵与歌没有再说话,半垂着眼眸出了院门,正遇见来喊他们用晚膳的李路遥。 看着赵与歌脸色阴郁,他问道:“她怎样?” 赵与歌一声喟叹。 晚膳几人都是草草对付了几箸就回了院里。 赵与歌给她端来一盘切好的果碟,一碟点心放到了桌上。 晏小婉抬头看了看他,垂目边绣边道:“今日你也累了,快去歇着吧!” 赵与歌坐下身来,给她叉了一块棠梨递到嘴边,看她吃了,他才道:“我陪着你。” 说完,转目看向那一双渐渐有了眉眼的鸳鸯。 屋外的雨丝拍打着屋檐,赵与歌听着雨声,看着渐渐暗下的天色,起身点了灯。 “对了,我们初见的那一日,你给我的那条帕子…怎么会绣了两个梨子呢?难道…那时候已有心上人?” “奥…隅安嘛,逛铺子的时候说姑娘家应学学女红,我们就在绣花铺里待了一下午。等回来自己绣时,我想绣个特别的花样,正好手边果碟里摆了两个梨子,我便就绣了。” “原是如此。” 白日连夜…一直用掉第三根蜡烛后,鸳鸯帕子总算是绣好了。 晏小婉轻手叠起放到一旁,到书桌前提笔在宣纸上一气儿乱画。 别说,这一团一团又像画又像字的,赵与歌挖空心思也未猜出。 “你写的什么?” “赵承延,这是补给你的生辰礼。我没有死,洛京见,等我。” “把等我去了……” “不写等我,他万一不等我了怎么办?出事怎么办?” “可万一他以为这个等我有别的意思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先救人要紧,管什么以为不以为的。” 晏小婉不听他的,笔墨干了就细细叠好收入信封,蜡封还刻了她惯用的笑脸。 翌日一大清早。 她就起身便将信交给军中的信卒,送去子轩茶楼找席元,让他交给阿施,再由她转交。 办完了事,她便想回院子再睡上一会儿。 刚到院子外,李路遥来了。 “嗯?馎讬?” “我嘴馋,就做了四碗,这是你跟赵兄的。” “劳你费心。” 晏小婉扯了扯唇角,接过来,李路遥轻声安慰道:“不要太难过。” 晏小婉点了点头,院子里起身的赵与歌就踱步走了过来,接过晏小婉手里的食盘,藏着敌意,客气道:“多谢李兄。” 李路遥丹凤眼尾一撇落寞,道:“那你们趁热吃,我回了。” 客套完各自回了院里。 赵与歌进屋放下食盘就酸溜溜道:“李兄也是难得,人机敏,武艺也好,明明是清贵公子却还有这烹饪的好手艺。” 但是晏小婉以为他是真心夸赞,靠前坐下边吃边点头道:“总算听你夸夸李路遥了。他的优点一箩筐,远不止这些。” 赵与歌瞥了她一眼,跟着坐下,取了箸子道:“还有何优点?” “仗义,真诚,善良…” “那我呢?” 晏小婉嚼着长而劲道的面片,倦眸眨巴两下,“你的优点?” 赵与歌就见晏小婉眸子里怔愣片刻后突然一亮,很是认真道:“坑蒙拐骗。” 赵与歌无奈一笑,不跟她计较。 只看着她垂下的眼眸,道:“看你今日心事比昨日还重。” 晏小婉本就是后知后觉的性子。 她垂目道:“赋赋姐走的匆忙,娘亲定是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我想到娘亲难受,我心里也难受。还有赵承延……”一提到这个名字,晏小婉就眼睛红红的一时更咽,好一会儿才苦笑道:“他怎么那么傻?我都已经喜欢你了,他还…还痴什么?” 赵与歌无比清楚。 他们之间的那一段喜欢,太美好,太纯净,他永远无法替代。 但他与她之间的感情,也是赵承延不能拥有的。 赵与歌拿出帕子给她擦着泪,道:“昨夜你就憋着不肯哭…放心,现在我不会再因为赵承延而不痛快。毕竟,我们三人可是少时就相识。而且我未卜先知,五弟看到你送过去的东西,一定能好起来。等天下平定了,我们与一众好友寻上处山好水好的桃花源,谈天说地,开怀畅饮上几日。还有…以后你就是苏赋赋…晏小婉这个名字我们……就放在心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就是放不下 五日后…… 翌日大军就要开拔。 时入日沉的西塞大都护府与各处分府起篝火,设出征宴。 早就嚷着要跟赵与歌拼酒的唐洪,厨子袁宥,张岩柏和于凡可算是逮着了机会。 几人一人提着一坛子酒道:“太子殿下,小苏将军可是跟我们打赌的,说她的夫君定是能将我们几个统统都给喝挺。倘若真是如此,我们先喝趴下,这以后我们就喊小苏将军叫姑奶奶。但若是她夫君,就是太子殿下您先于我们趴下,那…小苏将军可就得穿红衣给我们舞上一曲。” 赵与歌看了看这几个土生土长在西塞的愣头壮汉,侧目看着一旁的苏赋赋。 喝晕也不能看她的夫人给这帮汉子跳舞,想过,他二话不说就举起了酒坛。 他们几人可是兴奋了,吆吆喝喝的端了酒碗。 苏赋赋一瞧他们这帮人的架势,就后悔当初不该逞口舌之快。 几人中就唐洪文雅些,可一碰到酒,他也变了模样。 男人们拎着酒坛子仰面往嘴里灌着,顺带洗了个脸。 不知道是赵与歌的酒量惊人,还是他今天是拼了,连着三坛子烈酒,喝完了他还口齿清晰。而且还叫苏赋赋又开了一坛。 他端起刚倒满的酒碗,醉眼扫过他们道:“你们的酒碗再不拿起来,权当你们认输。” 袁宥几人是真的喝不动了,摆手,看着苏赋赋道:“姑奶奶,我们拼不过你夫君。他酒量不错,想来体格也不错。你们俩……生个七个八个没问题。” 苏赋赋脸颊一红,道:“什么生不生的,不喝酒了就吃菜,这么一桌子好菜,你们就吃了两口。” 说着,她手心一热,赵与歌从旁抓了她的手,盯着她认真道:“上次我那般的卖力,说不定有了。” 说着摸了摸她的肚子。 幸好这些人都醉了,不然真要羞死。 苏赋赋看着赵与歌发红的面颊,眉目中难得流露出一丝女子的温柔,道:“别再喝了。” 赵与歌最受不了她的粉拳,点点头,柔声道:“听夫人的。” 营中的篝火染得极旺,四下将士在乐声中推杯换盏为自己壮行,只有李路遥望着那一双人…暗暗叹了一气,转头跟晏锦平大口喝起了酒。 晏锦平悄悄看在眼里。 喝了一会儿,他便跟李路遥道:“今晚月色极好,我们起身走走,散散酒劲。” 两人起身踱步出了营地,到了清净的府前。 “还放不下吗?” “嗯,就是放不下呀!” “我还未遇到让我动心的人,倒是也不是甚懂这男女之情。但是你这眼光不错,我那妹妹,确实招人喜欢。” “不怕晏兄笑我,我头一次在伯母坟前看见她面容的一瞬,我就决定要跟她过一生了。可惜…” 晏锦平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当朋友也是一生。” “对了,晏兄,那宅子当时怎么会遇炸了呢?” “是冯丞相……给我们安排住处之时就已经埋好了火药,就是防备像那日之事,防止我们泄密。而且他平日会安排人暗中窥探我们,那日窥探的人发觉不对后,便动手点了火药。只是他逃走时被八叔撞见了…” “这冯丞相,也非良善。” “是呀…无非是利用人心。” …… 三月的第一天。 赵鹤鸣和苏曼字分别收到了来自都护府的消息。 一个龙心大悦,一个虎躯一震。 苏曼字凤袍缱绻,将手边插着几只白茶的花瓶猛然打落。 气道:“明日都要开战了,苏赋赋又给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同是苏家人我本不想为难他们。如今好了,他们无情也别怪本宫无义。” 末笙道:“那皇后娘娘,我们明日这仗还如期打吗?要不要等到乌吉苏和北塞都护府的人到了以后?” 苏曼字沉了一气,“本宫手上握着四十多万兵卒,怕他们?照打不误。好了…快去告诉乌吉苏赶紧发兵,别耽误了事情。” 吩咐完,末笙也退出了殿中。 转过身,就见苏半梦正在修剪着一株梨花,她靠前去道:“今晚就动手吧!司御医那里会帮你善后。” 她话完,青陌就将一瓷瓶鹤顶红放到了苏半梦眼前。 苏半梦媚眼轻抬,慢条斯理的将那带着花骨朵的梨花,盛放的茶花错落有致的插在了白玉瓶中,青陌一旁小心拿起放到了花几上。 苏半梦才将那小瓷瓶装在大袖中,道:“是,堂姑。” 三人正品茶赏花,殿外皇上跟前的小太监来了。 “皇后娘娘,皇上请您过去。” “知道了。” 苏曼字落了茶盏,“恐是思念皇太后,又要跟我唠叨往事。也好,夫妻一场,我好好送他最后一程。” 话完三人便起了身,青陌随苏曼字去了福寿殿。 进了院子里,苏曼字就见赵鹤鸣在院中望着一株素白的杏花出神。 “皇上……” “嗯。”赵鹤鸣声调平和地应了一声,抬手轻掐了一支开的极好的杏花,转目看着苏曼字给她别在了发髻上。 这种时候,皇上还有闲心取悦她? 苏曼字愣了愣神,看他转身边往殿中去,边慢声跟她道:“自你入宫,到现在已有二十三个年头。不知不觉,我们都老了。朕还记得,头一次在岁年夜见到你,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脸如满月,气质温婉。” 身后缓步跟着苏曼字也随着他的柔声慢忆道:“岁年夜上臣妾为姑娘,不敢细端皇子,只是从人群缝隙里恍惚看过一次。记得那位少年,身姿伟岸,眉目舒朗。” 几人步进殿中,一阵无人居住的气息涌入鼻端。 赵鹤鸣回看着苏曼字,脸色突然暗下,道:“可惜了,我们再也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回身间他的眸子里尽是疏离和冷漠。 苏曼字跟青陌不安的相互看了一眼,她道:“皇上…臣妾虽没有了花容月貌,但臣妾对皇上还是一如既往。” 赵鹤鸣垂目一笑,坐下来看着她问道:“一如既往?一如既往的……跟庆王一同背叛朕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背后的阴谋 说话间,殿中一阵急急地脚步声、甲胄声,百十位羽林军从殿后冲出来,将苏曼字和青陌围在了中间。 苏曼字目中一紧,看了一眼那迟迟不肯与她四目相对的王儒升。 赵鹤鸣看着她紧张的神情,道:“儒升已经告诉朕了。二皇子是你入宫前与庆王私通的孽种。枉我对你们母女情深义重,到头来…你们背后捅朕一刀。” 苏曼字冷静片刻,道:“皇上,臣妾与您夫妻几十载,您不能信了一个奴才而不信我呀!” 说着她看向垂目不做声的王儒升道:“王公公,您是伺候过先皇的人,比我和皇上还长了几岁,但您也不能依仗这些就背后诽谤本宫。” 王儒升这才徐徐抬起头。 他花白的眉毛微微攒动着道:“皇后娘娘,事到如今,您就认了吧!当年您买通验身的那两位稳婆,也都已经被皇上叫来问过话了。” 苏曼字此事并未对外人提及,王儒升不可能知道。 她疑惑间听王儒升接着道:“您怕是不知道,当年庆王安排帮您打点的小太监王正,是我的同乡,早在几年前,他与我一同吃酒说漏了嘴。” 苏曼字只知道当年庆王会帮她打点好,别的她倒是并未过问。 现在她只恨自己当时年少,不懂心狠手辣,早知道这些祸害反咬一口,就该斩草除根。 苏曼字垂目跪地,目中生了泪花道:“皇上,您莫要信他,这都是他编排好的,定是受人指使。” 赵鹤鸣无奈哼笑了一声,“你的言下之意,儒升是受了太子的指使?因为你害了蔺妃,又杀他未果之事?” 话完,他起身道:“很快,天下人都会知道你和庆王的勾当,你妄想让庆王背下谋反的罪名,再让赵拓夺回天下的法子,行不通了。” 苏曼字身子一塌。 王儒升靠前来道:“皇后娘娘,当年您虽是以奴才不是宦官之身的事情挟持我,但我这些年也确实受了不少皇后娘娘的恩惠,才得以让宫外的妻儿过得顺遂。奴才多谢皇后娘娘。” 说完,他语气肃立道:“带回鸾凤殿,好好看着。” 一众羽林军上前就将没了魂魄的主仆二人押走了。 王儒升办完差紧步出来到了赵鹤鸣一旁,跪地叩首道:“皇上,奴才自知难逃死罪,奴才最后求皇上,饶过小的妻儿。” 宋氏去世的那一夜,王儒升看着一下子老了许多的赵鹤鸣心疼的厉害。 主仆十几年的情分,若不是被皇后拿住了小辫子,他也不会对不住赵鹤鸣。 “死?”赵鹤鸣背手垂目看了看地上的王儒升,“死多容易……朕就要你活着,活着在我身边,慢慢地赎罪。” 这是? 饶了他? 王儒升怔愣着看着赵鹤鸣远去的身影,慌色爬起来,拿着拂尘边追边喊道:“皇上,皇上奴才下辈子当牛做马,还伺候您,还跟着您。” …… “梦妃。” 对此一无所知的苏半梦,正在寝殿里打扮着,准备晚上去对付赵鹤鸣。 她闻声,赶紧带着小侍女奔出来。 “臣妾见过皇上。” “来陪朕喝盏茶。” 苏半梦想煮茶,王儒升上前拦着道:“奴才伺候主子。” 她只好悻悻然退到了一旁。 刚在窄凳上坐下,就听赵鹤鸣道:“朕看了你一眼,便将你要进了宫里。你怕是心里也埋怨我。” 苏半梦假意浅笑道:“皇上能喜欢臣妾,是臣妾的福分,何曾埋怨?” “那你为何要跟皇后一起对付朕?” 赵鹤鸣接过王儒升递上的茶,不急不慢地问了句。 苏半梦转目看向王儒升,他一点动静也没有,似乎早已经知道了什么。 “皇上此话何意?” “朕都知道了,你也不用再演戏了。你如何也是苏家的人,朕总不能不声不响地就将你关起来。便特来跟你叙叙旧…不枉,我疼惜你一场。” 看来皇后那边出事了。 苏半梦沉寂了片刻。 冷笑道:“好啊,如今都知道了,那我就实话实说。我苏半梦花儿一样的年华,你一个年纪比我爹都大的人,却不知廉耻的让我进宫。还假惺惺地问我会不会怨你?哼…我不是怨,我是恨,我是从心底觉得恶心……我看着你这张油腻的老脸我就觉得恶心至极。” 赵鹤鸣是九五之尊,哪里听得了这种话,重重地一巴掌扇了她。 苏半梦被扇的身子一歪,她垂目摸了摸唇角涌出的血,转目看着他,讥讽道:“怎么了?皇上不喜欢听实话吗?难道你跟别人叙旧,说的都是假话?对了,还有避子汤…我可是一直喝着呢…生怕怀上孽障。” 苏半梦字字诛心,赵鹤鸣也觉得没有必要听下去了,摔了大袖起身走了。 王儒升招呼了殿中伺候她的太监侍女,众人纷纷出了门,她只看着殿门“轰隆”关上,又听一把大锁落下。 苏半梦苦笑了笑,自己喝起了茶。 …… 当日,洛京城里众人皆知两件事。 一是苏家军已在路上。 二是庆王与苏皇后的苟且之事。 郊外大帐中的人闻讯乱了手脚。 “爹,事已至此,既然苏家不能归于我们麾下,我们捆着那苏家将军有何用?我们就拿着那苏成章去换我娘亲。” 赵衡景眉间一皱,陈成槐一旁道:“二皇子,我们明日就要开战了。打仗最忌断气势。今日事情一出,本就军心不稳。您再一要求交换人质,一拖延,气势断了不说,那边再趁机跟我们推拉,拖延到苏家军来了,我们这仗可就麻烦了。我们要快些趁着他们大军未到的机会取胜。” “那照你的意思,我母后就得丧命在那皇宫里?” 说着他焦急问赵衡景:“爹,你说句话。” 赵衡景起身道:“皇上现在巴不得你去救,顺便将你也抓进去。” 说着他脚下徘徊着。 当初,若不是他自大,以为会被选为太子,早早要了她,她不至于沦落至此。 她那般的要强,如果落败,她会比死还要难受。 赵衡景思忖过,浓目道:“你母后如此大费周章的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你登上皇位。断不可意气用事。” 赵拓急的直跺脚,道:“我不要那皇位,我就要我母后。你们推三阻四……你们不救我带人去救。” 第一百四十四章 啊我的赋赋 不过谁都没有让他胡闹。 停摆一月多的褫夺之争,在战鼓声中如期而至。 洛京城及周围不出两日已是横尸遍野。 太和殿里赵鹤鸣跟许升旭等股肱之臣也已两日没有合眼。 陈直一身血水,外头来报:“禀皇上,两日交战,我方阵亡人数两万,伤兵三万,余能作战用兵七万余。庆王方余兵越五万……目前所知,另有十几万蛰伏在长安附近,还未动用。” 陈琨瑜愁眉道:“岂止是十几万,那带出去的十万已被策反,北塞那边虽晚但到。还有各州县的…更听说,有些因地方官员巧立名目乱收赋税而怨恨朝廷的百姓也加入了庆王军。” 说着他有些着急道:“眼下只能期望太子和苏家姑娘带的骑兵快些入京,不然真是大事不妙。” 宫里宫外人心惶惶。 东宫里的阿施却直奔了庆合殿。 “岑怡公主在吗?” 进了院子里,阿施刚开了口,就见谷余垂目无神的走了出来。 “阿施姑娘?” 谷余见了她,人才微微提起了些精神。 眼下众人都知道苏赋赋活着,阿施也不用藏掖,直言道:“我要见王爷,我家大小姐让人带来了一封信。” 谷余会意赶紧带她去了寝室。 阿施虽是知道赵承延疯了,自小也见过村口的疯婆子,心里已有预备。可是真的搁在眼前,看着往日那般俊美矜贵的五皇子,如今衣衫不整,真的如同个叫花子似的坐在地上,她还是忍不住眼睛里一酸。 “我不该急于求成,那样就不会被赐婚,皇上也不会给你们下那道旨意…或早或晚我们都可以成亲…我不该急于求成……那样……” 阿施听不清他口中反复念着些什么,只抬袖擦了擦泪,取出怀里的书信,上前道:“王爷,大小姐给你的书信。” 赵承延听见她的声音先抬头看她,好一会儿后,愣愣道:“阿施…还没有到七月初六吗?那天谷余说还有五日,可我数着已经过了五日,他却说我数错了…” 阿施一时无言,费力提了下唇角,“数没数错的,您看看书信就知道了。” 他脑子木木地,无神的应了声,眼睛缓缓落在书信上…… 阿施只觉眼见“嗖”的一闪后,手里那牛皮纸的书信就被他夺了过去。 他望着那信封上的笑脸,起身手下微颤又着急的撕开信,一条天青色的帕子就露了出来,那上面的一双鸳鸯绣的歪七扭八的,不算漂亮。 赵承延摩挲了摩挲,再看着阿施,目色十分小心地问道:“这是不是你们蒙我的?” 这些日子所有人都告诉他苏赋赋还活着,他都不信。 阿施一旁摆摆头,微笑着道:“没有蒙你,是真的。” 她边说赵承延已经半信半疑拿出了信,阿施和谷余只见他那混沌的双眸就如见了天日一般登时清晰了起来,赵承延知道,别的可以糊弄……可以作假,唯独这个不成,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别人做不到的。 还有这上面说话的语气,她的下笔,收尾,都是她,都是她。 他的赋赋真的没有死,她真的没有死。 “啊——我的赋赋,我的赋赋。” 赵承延仰面大喊一声,心颤着将信和帕子都按进怀里,仿佛是将他的赋赋拥在怀里一般,嚎啕起来。 谷余和阿施被吓到了,心想怎么这也不成? 心焦的看着他。 一时无法。 这宽敞的寝殿里,赵承延哭会儿低头看看信,再接着哭,足足折腾了得一刻,他用鸳鸯帕子擦了擦泪,平静又带着笑意道:“她没有死…她没有死。我的赋赋没有死…她真的没有死,她让我等着她。” 两人一看有戏。 谷余便小声试探道:“王爷,您知道现在是几月吗?” 赵承延白了他一眼,推开他探过来的头,道:“自然是桃花灼灼的月份。” “好了……” 谷余激动地上前一把抱住他,跟着哭道:“终于好了,我家王爷终于好了。” 赵承延只一脸嫌弃的道:“本王差点被人害死你都毫无察觉。” 谷余愣神道:“害?您都疯了还有害……” 说完他突然想起皇后的事情,立马捂嘴小声道:“是皇上。对…他已经知道皇后谋反的事情,您…怕是……这可如何是好呀?要不然您再继续疯下去?” 阿施也在一旁出主意,“要不然您躲躲?” 赵承延接连摆摆头。 “七日前,谷余你端来的粥饭,我打翻在地,不小心有几滴落在了那罕宝刀上面,这银面立马发了黑。后来我陆续试了几次,都被人动了手脚。你可能想起什么?” “粥?这粥……” 谷余琢磨片刻后,猛地跳脚道:“是皇后是皇后,一定是皇后。那日我看见这寝殿里的蓉儿跟那皇后身边的青陌躲在这两宫之间的花园子北面说话,往后的那几日,那平日话少的蓉儿每次见了我端着膳食过来就格外的殷勤问东问西,应是……一定是那时候动了手脚。”说完他一顿,“说来,这两日我就没再见过那蓉儿了。” 赵承延颔首道:“我猜着也是皇后的手段。好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算对不住他们了。浴身更衣,我去找父皇。” …… 三日后苏赋赋与赵与歌带六千骑兵傍晚之时进入离长安不过四十里的咸阳城。 铁骑刚入城门,苏赋赋就听有人大声喊着她:“小九哥小九哥。” 她在高头大马上转头一瞧,就见一群熟悉的面孔,杨扁扁带着之前逃出白烛教的十几人跟她挥着手。 她紧而调转了马首到了他们跟前。 赵与歌跟杨简交代了一些话也跟了过来。 众人看着下马的两人,随杨扁扁恭敬施礼道:“见过太子殿下,小苏将军。” 苏赋赋还礼,尽是坚毅的眼眸灵动起来,甜笑道:“杨扁扁,你们不是在洛京吗?” “小九哥你不知道,后来朝中出了事儿,殿下提前将我们送出了洛京。这不一出事,朝中就调兵,一万多的兵都去了洛京。这城中的百姓也都跑干净了,只有五百人给你们看城门。还有…那长安城战火连绵几日后被庆王的人夺了去了,前日还有不少难民涌出长安经过咸阳往西走了。” 几人正说着,就有快马自东南城门过来,来人也是城中的县令,到前下来道:“卑职秦长炽见过太子殿下,小苏将军。卑职已派人在四座城楼放了几万箭矢,存粮可供大军两日。” 赵与歌道了个好字众人便各自忙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知是晴否 队伍没有开帐,直接征用民房,在长街上一路歇下。 一处清空的客栈里,胡渣三寸的赵与歌看着桌上的两碗水多米少的小米粥,一碟鸡肉,一盘青菜道:“想来,你幸是现在没有身孕,不然,你跟孩子都得随着我吃苦。” 苏赋赋点点头,继续喝粥。 赵与歌转目看着她道:“你好似……对我们孩子的事情并不上心。” 苏赋赋还是没有听出他的话外音,只道:“我们还没孩子我怎么上心?” “那出行前军中李方士给你把脉,你一听没有身孕还很是高兴。全然没有一星半点的失落。” 苏赋赋的脑瓜里考虑不到这些,她认真的把米粥喝干净后,落碗看着他眸中懵色道:“为何失落?” 赵与歌一时无言以对,将汤匙落了,肩头一落。 他患得患失的模样太明显。 苏赋赋放了银箸,凑到他眼前,轻声问道:“夫君,你怎么了?” 赵与歌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只觉愧对她,带着几分闷闷不舒将她揽进怀里,歉意道:“我发觉,自己总爱找你的事儿,同你拌嘴。” 苏赋赋仰头看他,甜甜一笑,道:“没关系…惹急了,我就揍你一顿。” “不惹了,再也不惹了。”说着他将她抱紧了一些再道:“孩子的事情…等守孝期过,我们便抓紧,先生一双,再生一双,再……” “一双一双……怎么没完没了?” 苏赋赋要被吓死了,想从他怀里挣出去,他不松手,改口道:“春夏秋冬,最少四个。” 苏赋赋嗤声一笑,道:“赵一春,赵二夏,赵三秋…赵四冬……哈哈哈…” 赵与歌跟着无奈地笑了笑,“名讳到时让父皇来起。” 苏赋赋再仰头看他,“你不怨他了吗?” 赵与歌还是怨他的,只是不恨了而已。 他静了一气,温声道:“虽怨但恨意已消。毕竟……那十几年里,他都是一个极其称职的父亲。” 苏赋赋在他怀里蹭着他的胸膛点了点头,道:“不恨了就好……本来人生在世便不知明日晴否?若总还要空出功夫去恨,岂不是可惜?” “夫人说的极是。” 两人说着话刚用完晚膳,杨简就驾马而归。 “殿下,那个守城的是个莽将,叫张天驰,三十出头,性子不算沉稳,尤其爱骂人。一听我转述您的话,就开始骂娘……末将便照您说的,趁机激怒,末将便将平生知道的污言秽语都告诉了他,也问候过了他的祖宗八代,那张天弛最后气的说要削了我们做肉汤。” 赵与歌一听张天驰的名字脸上的严肃神色微微淡去一些。 颔首着道:“张天驰…原本是羽林军的右将,后因与左将李常起了争执,对李常动了手,被贬职。此人很是勇猛,忠义,只是……看来这些年郁郁不得志后性情愈发暴躁了。如此才好,就怕那油盐不进的人。只要他们出城…我们就有机会趁乱进城,就算进不得也能折损他们的兵力。” 翌日晨,赵与歌差杨简带人去了长安城外继续挑衅。 五百人马指着张天驰的鼻子骂。 张天驰见他们人马不多,尽管城中副将极力劝说那是苏家军,而且那是苏家军的骑兵,万万不可对战。但被长期打压的张天驰,胸中怒火关不住了,带了二万人就冲出了城门。 杨简依照赵与歌所言,四下躲避着张天驰,以至于他眼中一直将杨简当了猎物,势必要杀了他心里才痛快,便并未去顾忌身后的许多兵卒如草人般纷纷倒在了苏家军的铁骑和马槊之下,直到他听到城门上的撤军鼓声,他一回身见两万将士不过至于几千,即刻掉转马首奔回城中。 吃一堑长一智。 他虽是心里觉得窝囊,憋屈,可是他决定无论如何不能再度出城。 但他这番决心,在看到带着人马在城外安营扎寨的苏家军后又动摇了。 “我就说,他们只有不过千人。” 听他言语轻敌,副将杨宽道:“将军,不管对方人数多少,我们只依从陈将军的命令,守城,绝不开门。” 张天驰斜他一眼道:“从昨日我回来,你奶奶的说话就对我夹枪带棒。我是主将还是你是主将?老子出来拼命,还得听你的啰嗦?” 杨宽被他说的脸上青红一阵。 再一转眸,就见有三人穿过昨日的尸首,驾马靠前。 杨简先开口道:“张将军,昨日落败的狼狈的滋味如何?” “呸,你个狗娘养的,休想再让我开城门。” “张将军火气太大了,你这种脾气秉性怨不得会被贬职,实在不讨喜。”说完不等张天驰再开口骂人,杨简接着道:“我们小苏将军和太子殿下,跟你聊上两句。” 张天驰看着百米外的赵与歌,听他道:“张将军,本太子是来告诉你,若你肯归顺于我,待战后,我会跟父皇为你说上几句好话,饶你一命。不至于,最后成了个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那也是你。我这固若金汤的长安城,你休想踏进来。” 苏赋赋接着道:“我是苏赋赋……难道你没听说我们苏家大军在路上了吗?只需十五日就可抵达长安…你们若不肯招降,下场就会如我脚下的这些没了气的兵卒一样…我自小常入军营,甚是知道你们的苦楚,你们家中还有老母,妻儿,若是你们走了,他们岂不是可怜?我是苏家嫡女,说的话自然算数。你考虑考虑,也替跟着你拼命的士卒们考虑考虑。” 城楼上的千位士兵面面相看。 张天驰急的破口大骂道:“你们苏家果真是人都死绝了,让个毛丫头带兵。” 他这一句,算是惹毛了苏赋赋。 她指着他就回敬道:“毛丫头又如何?你个怂货,昨日被打得屁滚尿流,怂货,不堪大用的东西。” 前面两人说了一堆,不及苏赋赋这两句。 张天驰看着折返回去安营扎寨的约莫三百多骑兵,手下的拳头仿佛成了火球。 第一百四十六章 满腔的热血 生擒活捉到太子和苏赋赋无疑是一桩鼓舞军心的事情。 张天驰摩拳擦掌的忍了两日,猜着他们应是粮草已绝,便在第三日的夜里悄声出了城,千发箭矢冲着苏家军的营地如雨而至。 恭候多时的苏家军早已埋伏在旁,他们持排当过箭雨,手中挥着马槊在一阵冲锋的嘶吼声中就冲入了敌军的阵营。 明亮的月色下苏家军士卒个个如战神一般勇猛。 但是他们粮草真的已经用尽,今日人马只吃了一顿,怕是扛不过半个时辰,看着敌军黑压压不断涌上的人,赵与歌要么打足半个时辰撤退,要么告知咸阳。 他思量片刻为了缠住兵力,选了后者,而且为了不打草惊蛇,杀敌更多,他没有用烟火报信,而是派人返回咸阳带兵。 血水一次又一次的飞溅在他的脸颊上。 手臂也被割伤了几道,他在刀光剑影间偶尔瞥见了苏赋赋,不知她是否有受伤,但至少她还在挥着马槊,就让他片刻心安。 双方交战过了两刻,都有疲倦之态。 那城上的杨简目中焦灼的看着那篝火旁的人影。 突来一士卒登上城楼眉开眼笑道:“将军将军……咱们来援军了。” …… 城外体力渐渐不支的赵与歌,时不时望向西边,他思忖着,已刀斩过至少两万人,再撑一刻,就撤回咸阳,若能与援军汇合最好,若没有,过长安之事只能从长计议。 他刚思索完,眼前张天驰就迎面杀了过来。 本就身量魁梧的他马上杀敌的功夫甚是了得。 尤其是现在他已经杀红了眼,他葬送了这么多士卒的命若还擒不到太子或是苏赋赋,他真是再无颜面回城,所以他的陌刀现在好似能劈开山脉一般,刀刀力道震的赵与歌筋骨吃疼。 “我们有骑兵了。” 旷野中一人仰天大喊,众人转目瞧向长安城门下,只见一支人数众多的骑兵跨马包围上来。 张天驰顿时放声大笑,看着赵与歌就大喊道:“去见阎王吧!” 他的陌刀刚挥上夜空,却觉自己五脏一阵冰凉……他垂目一看,一只陌刀穿腹而过,耳边有人散漫的丢下一句话:“你先去。” 赵与歌看着倒下的张天驰再转目看一眼呼啸而来的骑兵跟苏赋赋道:“你赶紧走,我缠住他们。” 苏赋赋却一言不发,扭头就冲那些骑兵而去。 只是一端…… 那些铜面骑兵……挥着马槊正在对付庆王军。 苏赋赋禁不住惊喜大喊:“不是你们的骑兵,是我们的……是来助我们的。” 此话一出,城外的兵卒更是慌了,短短一刻的功夫,余下的一万人,也被斩杀。 待最后一个兵卒倒下,苏赋赋彻底没了气力,大喘着气趴在了马上。 她清瘦的身子起起伏伏望着那些戴着铜面的骑兵。 就见其中一人抬手摘下了染满血水的铜面,看着她酒窝深深喊了声,“赋赋。” 四目相对,苏赋赋渐渐直立起身子…看着她曾经最想嫁的人。 “赵承延。” 她飞身下马,在这血腥的战场上大喊着他的名字朝他奔去。 赵承延展臂将她迎进怀里,搂的紧紧地,紧紧地。 他们迟迟无话,一直静默的等难以平静的气息渐渐平稳。 “你真的好了吗?好的透透的了吗?” “嗯,好的透透的,再也不会那样了,别担心。” “嗯嗯……赵承延…抱歉。” “该说抱歉的是我……” 夜风忽然温柔下来。 将遗憾吹散。 不远处下的杨简,于凡和张岩柏看着眼前的两人,纷纷侧目看向赵与歌。 就听这一生矜贵从未说过一句脏话的太子殿下,明明白白的骂了一句“你大爷”。 相拥的两人再未多言,扭头到了赵与歌跟前。 赵承延看着赵与歌并没有十分欢迎他的神情道:“恭喜三哥,阳春三月的第一日,喜得千金。” 苏赋赋目中一喜,随他道:“恭喜殿下。” 众人暗暗提了提眉头浅声也倒了句恭喜。 赵与歌费力提了下唇角为回应的时候,咸阳的骑兵也都到了。 而此时城中的兵卒也逃的逃,散的散,九千骑兵便占下了长安城。 城门一关,赵与歌便派人四处去找存粮。 而城中的大帐里,三人桌前落座,方士来给赵与歌包扎了一番后,随伺候完茶水的于凡和张岩柏退出了大帐。 累瘫的苏赋赋洗了洗脸颊,解了口渴就在桌上拖起了下巴。 “五弟身子好了?” 赵与歌虽是心里感谢,但是一想起适才的画面,他的火气就大到恨不能将这大帐给点了。 所以,这话里阴阳怪气的调调便分外明显。 赵承延看了一眼,眼睛张张合合马上就要睡着的苏赋赋,再看向赵与歌,端了茶盏大口喝了,同样阴阳怪气道:“劳三哥挂心,收到赋赋的信后便一切都好了。” “不过……五弟之前不是一直辅佐二哥吗?怎么病好了…连带此事也变了?” “我已经跟父皇坦白,一开始……不过是恨你,后来又恨了他…现在,我谁都不恨。” 两人用慢慢悠悠的怪诞语气刚说了两句,苏赋赋就身子一歪,睡着了。 赵与歌眸中立马软了下来,抱起她去了屏后的床榻上。 等他踱步出来,就跟赵承延淡漠的丢了一句:“到外面聊吧!” 长安的夜好短。 刚才还漆黑的夜色,逐渐明亮了起来。 两人站在城楼上,远望着洛阳,耳边风声毣毣而过,让赵承延仿佛回到了洛山的那一晚。 当时两人就是如此,一左一右的站在山上,望着山下,看着万家灯火。 “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人。虽然性子不同,但都满腔的热血。” “嗯……这人生海海的世间,总有许多事情是我们意想不到的。” “以前…我以为三哥你要那皇位只是单纯为了名利,直到父皇告诉我,是苏皇后设计害了蔺妃娘娘,我才明白三哥你的苦楚。” 赵与歌沉声片刻,“但那总归不是你不恨我的原因。” “原因……三哥早晚会悟到。” 说着赵承延打了一个冷战,道:“三哥,我们下去吧,这里好冷。” 赵与歌豁朗一笑,两人并肩下了城楼,各自回去帐中。 第一百四十七章 苏家军来了 待他灭了烛火,就拥着睡得香甜的苏赋赋亲了几口。 她嗯哼了几声,等再睁开眼睛,日头已经很高。 她还不等伸个懒腰,赵与歌就又亲了上来。 亲够了,他盯着她算账道:“你还记得你有个夫君吗?” “嗯?” “几个时辰前,这长安城外,你扑进其他男人的怀里之时,是不是忘记你有个夫君之事了?也恰好忘记,你这个夫君就在身后看着呢!” 苏赋赋眨巴眨巴眼睛。 那一抱,就是对遗憾的……释怀之举。 但若说出来,难免又会让人在意。 苏赋赋便换了一种方式做回应。 她手指戳着赵与歌的胸膛,边笑边道:“醋包……我夫君是个醋包,大醋包。” 赵与歌自然要醋给她看,跳下床,张开手臂道:“补给我。” “那你可得小心身子,我的冲劲儿,很大的……” 说完她翻身而起就一个飞身扑了上去。 账外的天气晴好,再启程之时,每个人心里都轻松许多。 大军翌日下午,直奔到函谷关外。 只是长安城中的庆王军逃兵已经带着信儿入了关,他们不会再上当。 众人只好在关外安营扎寨,想对策。 “我们只有一日的粮草,最晚明日必须破关,抢下对方的粮草。现在去伐木搭梯……” 赵与歌正在部署,苏赋赋一旁道:“我们忘记了一个人。” 众人纷纷侧目,就见她从怀里掏出了竹笛,道:“说不定他能帮上忙。” “土匪的话,能当真吗?” “对呀,这土匪…是不是有些不靠谱?” 听过详情后,于凡和张岩柏说着,赵与歌和赵承延等人却分外的一致,道:“我们该攻关攻关,若是这苏蒙真能从里施以援手的话,那便是我们的运气。” 商量出了个结果,苏赋赋就到大帐外,捏着手里的竹笛目视着天空,吹响了它。那丝竹的清亮之音穿山过河,绕行山谷……苏家寨的草棚中飞鸟轰隆冲出了栏杆,向着函谷关外而去。 正在寨子里睡得正香的苏蒙被伍点喊了起来。 “老大老大,飞鸟盘旋在了函谷关外,小的去打听了打听,门外是苏家军。怪不得上次会将我们当了一路人呢!” 苏蒙当即跳下床榻,整理着衣裳道:“怎么不是一路人?我们一个祖宗。快快,宰上几只羊,让兄弟们吃饱了饭,晚上动手。” 守关的将军是新来的,他盯着那盘旋的红色醒目鸟群奇怪道:“这鸟群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天生异象,要发洪水?地震?” 他身旁的小卒是长安人,蹙眉道:“听说过…好似是哪里养的……” 两人说着,有人过来道:“将军,有些农户来送粮,而且还不少呢!” “这些老百姓也定是吃了苛捐杂税的苦……快,收下。花雾的粮仓都空了,正愁过几日还得去洛阳拉粮食呢!” 小卒应下就下了关楼去放行。 两个时辰过去了,关外在麻料鸟鸟群下踱步徘徊的苏赋赋,时不时望向那一点动静都没有的高大关门。 “夫人……”“赋赋……” 赵与歌和赵承延在帐外唤她回来用晚膳。 她脚下踢着石块撅了撅嘴巴,刚挪两步,就见关里一团火光窜了出来。 营地里的人纷纷探头去看,虽是看不清晰,但那关门上分明有人打了起来。 苏赋赋惊目指着那边道:“打起来了,看见了吗?一定是土匪…不对,苏蒙…一定是他。” 不管是谁,赵与歌立马下令让将士搭梯攻城。 如此一前一后的夹击,守关的一万多人很快就被降服。 就在苏赋赋在战场上寻找苏蒙身影的时候,他跟伍点相互搀着踉跄到了跟前。 “苏蒙,多亏了你,不然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函谷关,我们不知要费多少功夫,牺牲多少兵卒。” “客气,有恩必报,江湖规矩。” 苏赋赋掏出竹笛还他,道:“还没跟你介绍,我是苏赋赋,这平乱你也有功,等安定之后,我给你们这些兄弟谋个职位……” 她说着身后赵与歌过来道:“不用以后,现在就可以。” 苏赋赋自然介绍道:“苏蒙,之前你见过的…我再正式介绍一番,这位是太子殿下……我的夫君。” 苏蒙赶紧带靠拢过来的小兄弟们纷纷恭敬施礼道:“太子殿下。” “苏蒙兄弟是个仗义之人,这当土匪定是非你自愿。而且你们不过也是弱冠的年纪,最终要娶妻生子脚踏实地的过日子。你们总不想自己的子孙跟你们一样艰难过活吧?眼下紧缺兵力,不如就带着兄弟,同杨简将军守关,你做他的副将,如何?” 副将? 苏蒙有些受宠若惊。 这个少时被恶霸打死爹娘的男儿郎,投告无门,才一气之下走了这条路。 还不等苏蒙答应,他身旁的兄弟都替他应了。 翌日,苏蒙带人又拉来了许多粮食。 “你一个寨子藏了这么多粮食?” “花雾不是有粮仓吗?我去劫了一些,不然也是便宜了那些叛军。” “以后……要重新做人,为自己的子孙做好表率。” “小苏将军,恩人……你一个姑娘家尚且能带兵打仗,为天下百姓豁出命去。我一个站着撒尿的汉子,绝不能输给你。我们这一帮兄弟,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正义之师。” 苏赋赋笑了笑,放心上了马,抱拳道:“山高水远,我们来日再会。” 几千大军没过一会儿就穿过了这窄长的古道朝洛京而去。 洛京城外赵与歌六发彩花升空,城中人便知道苏家军到了。 到了夜里,慕贺,裴元带千人,更有苏陈家,李家的,蔺家的,许家的,钱家的,高家的无论侍卫还是小厮的一众男儿都在夜色中持刀冲去了洛京的西北城门。 城中百姓沿途听闻,也有许多加入其中。 又是内外夹击,几千人驻守的西北门,还未等来援军,就被攻下。 陈成槐听闻苏家军进了城,火速带着四万兵力撤去城外。 这一撤,胜败已出。 那被扣押在外的苏义邦说服敌军,带六千兵回了洛京。 十日后苏家大军抵京,苏义邦带兵用时一月击溃北胡军,赵承延与张德合带兵杀了陈成槐,俘虏庆王,大战告捷。 而那位挟持着苏成章不见踪影的赵拓,也在三日后,与末笙带着一行人到了皇宫前。 第一百四十八章 苏赋赋为后 赵鹤鸣在羽林军的拱卫中看着他昔日甚是疼爱的儿子。 “你们若是想让他活,就将我母后送出宫。” “拓儿,你已是强弩之末,莫要挣扎了。你放下刀,父皇,可以让你们母子最后团圆。” “再说一遍,我要我母后。” 赵拓的眼中分明已经猩红,随时可能手下无度。 赵鹤鸣只好看了眼李常,那宫墙上突然冒出一群羽林军一阵箭雨,绕开苏成章穿在了赵拓等人的额间。 赵拓目中仿佛炸裂,松了手中的陌刀,终是摔下了马背。 半个时辰后,那两月未开的鸾凤殿大门,也开了。 苏曼字口中喊着拓儿拓儿……以为是赵拓获胜了。 她踉跄起身,青陌却看着那背后有些刺目之人,垂目无力道:“娘娘,是太子。” 苏曼字也看清了,冷笑了笑,扶了下凌乱的发髻上已经歪斜的凤钗,站在殿中看着他道:“来找本宫算账。” 说着她下巴分明扬了起来,又如之前那般高傲道:“是本宫陷害了蔺贵妃和席湛。灵堂那晚要杀你的人也是我派过去的,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反正在这深宫里,争与不争,好似都对,也都不对。” 赵与歌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安静听完。 “母后,您那宝贝儿子赵拓,方才被射杀在了宫门前。” 说着他一指点了点额间,道:“一剑穿过印堂,死的……非常惨。” 苏曼字的唇角一时抽动。 赵与歌接着冷淡缓道:“都是为了来救你。” 苏曼字本来死咬的傲慢再也绷不住了,目中含泪拔出了袖下的短刀就冲赵与歌而去。 青陌只听一声利刃入肉的“噗呲”声,赵与歌翘了下唇角。 她奔过去,就见那短刀反插在苏曼字的心口…… 赵与歌曾百次千次的去想象他在报仇之时的狠厉,心里的痛快,但现实却不是。 只有平静。 像子夜静谧地湖面一样,平静。 天下平定,各种冤假错案自然要细细算算清楚。 舅舅蔺立行和席元将高贺的家属带入洛京交由大理寺。 母妃冤案的详细原委昭告天下,苏家所有人禁不住叹息,幸好早就将她除名。 还有那苏半梦…被族谱除名后,流放边疆。 那些参于谋反的大臣也是一个都没得跑。 而那参与谋害李路遥爹爹的津州的刺史柴刚与霍兴一个坐大牢一个斩立决。 尘埃落定的一月后。 坐在宝座上的赵鹤鸣以身体有恙之由主动退位。 并拟定赵与歌授位大典于仲夏初一。 但在翌日朝上,太常丞徐洪雙便执笏殿中道:“皇上,尊礼法,太子妃与太子礼数不全,若是擢升为后,怕为人诟病。” 殿中大臣一时喧哗。 许升旭更是厉色看他。 赵鹤鸣只问道:“何处礼数不全?” “回皇上,内务府所呈婚薄中记载,太子成亲当日,并未与太子妃拜过天地,更因错过良辰,未行合卺酒,结发礼。此事虽事出有因,但确实不尊礼法,视为不全。虽以正妻待之,但实则天地不认。若强行立后,恐不能让百姓尊敬,而新帝怕要连带受难。据此,臣…恳请皇上重选太子妃,以固江山。” 赵与歌紧跟着步出,道:“父皇,成亲那日,是儿臣考虑不周,若是因此事罢免了太子妃,那儿臣……心里会甚是愧疚。” 赵鹤鸣看他的神情,显然也对此毫不知情。 但是赵鹤鸣自然心里有数。 他沉了一气道:“徐大人所顾虑的也是……如果帝者与发妻都不能礼数周全……”说着他看着许升旭又道:“许丞相,你意下如何?” 许升旭能如何说? 只能道:“皇上,如今庆王之事刚平,新帝登基事无巨细,自然要力求圆满。一切,都听从皇上之意。” 赵鹤鸣淡淡笑了笑,退了朝。 春意殿里,就等着当皇后的许云宓正在书房作画。 秋景从外面来,急色奔进书房,道:“主子,我听外头的人说,太常丞在朝上以您与太子成亲那日礼数不全为由,请皇上重选太子妃。那太子都没说什么,他为何闲多事?主子,你说是不是他跟丞相大人有什么过节?” 许云宓垂目先落了笔。 “爹爹如何说?” “具体的不知晓,小的只知道此事未敲定。所以主子,我们赶紧去太子那里一趟如何?我们无论如何得稳住太子的心,这眼看要继位了,只要太子咬住不应,那皇上,定也不会如何的。” “好,去明昌殿。” 主仆两人刚步出书房,殿外小太监上前来道:“丞相大人给太子妃的书信。” 许云宓接过,撕开一展,上面只有八字:“莫非命也,顺受其正。” …… “赋妃,赋妃……” 韭萂和麦芽急匆匆地奔进了飞羽殿的寝室。 苏赋赋正跟张楚然哄着刚睡醒的紫儿,阿施赶紧迎上去,本来嫌她们吵的阿施,自己却忍不住惊喜道:“大小姐,你要当皇后了。” 苏赋赋茸眉轻蹙,“阿施,这种事情不能拿来开玩笑。” 她们三人一起涌上来,“大小姐,没有开玩笑,朝上太常丞说起太子与太子妃成婚之日礼数不全之事。这方才太子妃就去了皇上跟前,主动降为贵妃。这皇上跟前的人就在殿外候着,请您去承德殿。” 张楚然赶紧起身,拉着发愣的苏赋赋轻声催促道:“赋妃,快去快去。” 清翩也跟着道:“这大好事可耽误不得,赋妃您快去才是。” 苏赋赋一脸的拒绝,甚至有些发怯道:“不是不是,我……我不当。” “大小姐,这什么事儿都能躲,这事儿可不成。” “那是皇后……听到这两个字我就怕,爱谁当谁当,我……我反正我不当,我是不当。” 苏赋赋真是要吓死了,而且就她这性子当皇后,听起来就是天大的笑话。 正拉拉扯扯,寝室外赵与歌带着探水笑容满面的来了。 他进来看着被吓坏的苏赋赋,上前牵过她的手道:“有夫君在侧,你怕什么?” 苏赋赋还是连连摆头,却被众人齐心给推出了寝室。 殿外春风拂面,赵与歌紧了紧手心,看着她轻声道:“你这性子跟常人所想的端稳皇后形象实在不符。但是……比起端稳,蜀朝百姓更喜欢这位秉性善良,能拿命守护他们的小丫头。其他的,夫君我给你寻位教习女官,礼仪,举止,言谈,方方面面给你指引一二,就妥当了。” 可苏赋赋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妥,抓着他,脚下钝钝的磨叽道:“殿下,殿下…夫君……夫君…好夫君,那太子妃降下来,再升上去不就好了?嗯嗯?” 赵与歌顿下脚,大袖一摆将她抱起来,目及远处,大步昂扬着道:“这后位,非你不可。” 承恩殿里苏赋赋被授太子妃。 当夜两人一身红衣行结发礼。 后半夜许云宓诞下一女,也由苏赋赋取名,馨儿。 仲夏初一,赵与歌登基为帝,改国号德正。 隔日,在日头晃晃的太和殿前行皇后册封大典。 第一百四十九章 那定有深意 “阿施,快快,我脖子要断了。” 规矩了整整一日,等回了龙居殿,苏赋赋即刻原形毕露。 头上的九龙凤冠嵌宝三百颗,华贵之余却足有五斤重,她顶了一日,又走又跪的,面对百官叩拜笑不漏齿,威严端庄,目不斜视…简直要了她半条命。 阿施跟韭萂和麦芽凑前来给她取下,松发,解袆衣,韭萂道:“皇后娘娘今日的表现,堪称极致。谁都瞧不出,我们家娘娘平日就是个爱睡懒觉,看着书本就头疼的小孩子。” 麦芽也随着道:“这便是国母之风,别看咱们娘娘年纪小,可这气势丝毫不输旁人。” 阿施给她端了一盏温水,打趣道:“大小姐现在定是想吃饱了往那床榻上一躺,等睡醒了就出宫玩去。” 苏赋赋猛点点头,“对对,我现在就想出宫玩儿…” 说着头往后一垂,看见一个满身帝王气的男人靠前来……垂珠十二旒,玄衣纁裳十二章,容貌照天…身姿如松…那睥睨天下的气势与从前丝毫不差,反而更甚。 阿施三人问过好便知趣退下。 赵与歌看着一脸稚气的苏赋赋,靠前来先在她嘴巴上亲了一下,紧而又勾勾她的下巴道:“累坏了吧?” 苏赋赋乌溜溜的眼珠看着他,瓮声瓮气道:“好累好累。” 他解下头上的同样重重的发冠放于一旁,绕到她身前,轻手抱她到了榻上,给她褪去鞋袜后慢声道:“那就先歇会儿,等晚膳备好了,夫君喊你。” 苏赋赋点点头,趴到枕头上,像是小猫一样蜷起身子。 他展开薄被给她盖上,拨开那一缕盖住她脸颊的青丝,接着道:“鸿儒馆下月就该结业了,夫人如何打算?” “还余下一月,我奋力好好读书,定是能过的。” “那要不要夫君给你寻个先生好好……” 不等赵与歌将话说完,劳累一日的苏赋赋,就睡着了。 几日后,满洛京都知道蜀朝的皇后娘娘在鸿儒馆读书。 但这便是洛京,民风开化的洛京。 鸿儒馆里,没有人会因为这层身份而跟苏赋赋之间自觉有天壤之别,他们还是称呼她苏小爷。 而因叛乱之事,乌国和亲也免了。 钱烨对赵岑怡暗戳戳的喜欢,也在这将要结业之时,以一封情书为始。 只是陈蓁蓁跟许邈却不十分顺利。 这一大早来了以后就唉声叹气。 苏赋赋拽过她一缕头发手下编着辫子问道:“谁惹了陈大小姐?” 陈蓁蓁环手在前道:“还能是谁?许邈呀!整日忙着修书修书…跟我吃顿饭也惦记着修书。说来……这事儿,就是你夫君安排的。你说…是不是他小心眼,借此收拾许邈” 苏赋赋琢磨了琢磨,蹙眉小声道:“他的心眼虽然确实不大……但也不至于那么小。而且,许公子此等贤良之才,能者多劳,应当应当。” 陈蓁蓁又叹了一气,“你说……他就迟迟不提成亲之事。难不成?我上赶着追他不说,如今这成亲也得我提吗?我好歹是个姑娘吧?你给我出出招。” “出招?”苏赋赋眉头一挑,叹气道:“你看我现在有那个心思吗?这次的小考,书画,就考了两分,策论三分…哎…离结业就剩二十多天,我得日夜啃书了。” “皇后娘娘,小的都说了,就你这个趁机,你这次是过不了的。您呢,不要胡思乱想,就踏踏实实留下再读一年。” 苏赋赋可不想孤身留在没了他们的鸿儒馆里,将编好的辫子咻…甩回了她身前。 严肃道:“别乌鸦嘴,我一定能过得,我要跟你们一起结业。” 苦学了一日,下课后几人跟着钱烨来了冶安街。 看看门前的彩绸拱门,挂满的灯笼,地上的红屑就知道,这店面今日刚开业。 苏赋赋望着匾额上的一碗茶楼四字,问钱烨道:“有特色?” 钱烨引着她们三人进了门道:“前两日来这街上吃饭,朋友说这里不仅能听书,而且这饭菜也不马虎,都是江南菜,师傅也是江南人…” 说话间几人一端,这茶馆里的门呀,阑干,桌椅的雕刻图文,果然都透着一种诗情般的烟雨气。 赵岑怡挽着她抚抚刘海道:“这茶楼如此江南,怎么偏起了这么俗气的一个名儿?” 陈蓁蓁却别有想法道:“那定有深意。” 钱烨回来,小二应着三人上了楼,坐在了二楼正对看台的一处茶桌前。 钱烨一坐下就道:“这家掌柜还开了一家甜食铺子。过两日带你们去尝尝……” 饭菜上桌,众人喝着汤,楼下的说书先生也上了台。 “世上痴人千千万,而这位姑娘却最甚…这姑娘名叫菱花,心爱之人死于位高权贵的勤王之手,她带恨嫁给了秦皇,就在她心上人离开三年的雪日里,她终于大仇得报。她拿出了妆台上小瓷瓶里的鹤顶红,只要一滴,便能要人性命……但是……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开了门窗,大雪竟落在了她的青丝上。菱花放了手中的瓷瓶,缓步到了殿外,她仰面看着夜空飘落的雪花,想起了每次下雪之时心上人常言‘同淋雪,到白头。’菱花忽感,心上人想让她好好活着,遂断了死念。隔日这菱花被关入大牢,秦皇他念及旧情,半月后将她流放边关。菱花也以为就是去那苦寒之地了此残生,可就在这一行人出发半月后……” 满茶楼的人都在等着他说下去,他却一敲止语道:“欲知后事,且听下回。” 众人随之奉上一阵不过瘾的唏嘘声。 “那苏半梦照例也该立马处死,看来也是太上皇念及旧情才准她流放。” 陈蓁蓁蹙了下眉头,说着,其他人也皆是目中沉了沉。 等吃饱喝足又听了会儿曲儿,四人出了门准备各自回府。 只是苏赋赋却看着门旁的一个身影愣了神。 青衫负手,笔直而立的身姿,那不是? 她眸中一亮,两步上前甜声喊道:“李路遥。” 第一百五十章 没变的甜味(大结局) 正望着长街的繁灯出神的李路遥闻声回头。 茶店的灯笼下,光辉耀着苏赋赋的半个脸颊,笑的很是明朗。 与他们初见之时她茸眉微蹙的模样截然不同。 其他三人并不认识李路遥,只在一旁齐齐地跟他打个招呼,便眼中琢磨着什么走了。 苏赋赋转目问道:“李路遥你怎么在洛京?因生意的事情?” 李路遥指了下她身后的茶楼,浅笑着缓缓道:“这茶楼是我开的,前面还有一家甜食铺,以后你无事就过来。” “那你娘亲怎么办?你要两地来回跑吗?” “我娘亲也随我来了,以后我们定居在洛京,还有,我打算入学国子监。” “真的吗?那我们,我们以后可以经常一起玩儿了。” “对了,前几日我回去接娘亲的时候,听晏伯父说,他打算在洛京开一家分馆,让晏兄过来。” “嗯,他早有这个主意了。就是希望万一哪天他走了,我们兄妹俩离得近,有个照应。”话完她眉头一动,揶揄道:“不过,李逍遥……你来了洛京也不去找我…看来也没将我当多亲近的妹妹呀?” 李逍遥垂目笑了笑,道:“本来想忙过今日就去找你的……哪想到你就来了?” 晚风里,两人聊了一会儿,因苏赋赋心里还记挂着回府读书,便就回了。 到了苏国公府,一下马车,就瞧见府前阿施跟慕贺两人眼神拉丝的说着话。 “你们两个,生怕别人看不出要成亲了,这大灯笼下面腻腻歪歪。” 苏赋赋调侃了两句,没想到阿施回道:“大小姐,此时也正有人等着跟你腻歪呢!” 说着她跟慕贺两人一阵贱嗖嗖的笑声。 苏赋赋猜着就是几日不见的夫君来了,脚下蹦蹦哒哒的回了婉袖阁,就见陈直带人在院子里转悠,见了苏赋赋憨憨笑了笑问了好,迎面又遇上了探水,他也是一样的神情。 她觉奇怪的看了看他们,推门进去,一身寝衣的赵与歌正在寝室里锻炼身体,伏地推身,扭腰摆胯…苏赋赋放下书箱,打量着他道:“陛下,您这是觉得今日的天儿不够热吗?” 赵与歌不说话,只看着一个劲儿的笑。 苏赋赋心里以为他傻了,便扭头去了浴房。 阿施正在里面给她添水,看着她笑呵呵道:“大小姐,水温刚刚好,您请。” 说完就又傻乐着出去了。 苏赋赋以为她是要成亲了,高兴坏了。 等她浴身回了寝室,她到桌前手还没摸到书箱,赵与歌就上前亲了她一下,道:“夫人,昨日朝上,徐大人说,皇室子嗣薄弱,朕应以绵延子嗣为孝。朝中诸位大臣纷纷附和,你说朕这般通情达理,怎能不顺臣意?所以……孝期已止,我们……” 说着他的手就摸了上来,在她耳边蹭了两下,迫不及待抱着她去了床榻上。 “我功课功课,功课还未做完呢!你让我先写完。” “明早夫君跟你一同写……我们先忙正事…” “可是我快要考试了。” 夏风四起。 转眼一个月后…… 鸿儒馆里,苏赋赋四人衣襟飞扬,拿着结业文书大摇大摆的步出大门。 门外,赵与歌、赵承延、许邈和李路遥还有晏锦平,陈直探水裴元带着大队人马在外恭候。 苏赋赋将自己的结业文书高高举起,蹦跶到他们跟前挥了挥,道:“看见了吗?鸿儒馆的结业文书…我……苏赋赋,结…业…了。” 陈蓁蓁跟过来甚是疑惑道:“苏赋赋你是不是走了后门?不然就你那书画怎么就能结业呢?” 赵与歌微微颔首,看着得意的苏赋赋,打趣道:“朕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苏赋赋瞥过他们一眼,极其傲娇道:“本宫是考试型学子,超常发挥。” 赵承延等人互看着一阵偷笑。 苏赋赋不在意,哼了一声刚要随众人上车,就听身后袁蚌声音急切地喊住了他们。 “稍等稍等……” 袁蚌满头大汗,大喘着气奔到了众人跟前,作揖后道:“陛下,娘娘…这弄错了。娘娘的结业文书判错了分…书画应是三分,结果负责结业的先生疲倦走神,将卷子上写的三看成了六,这就给过了。所以……”说这他双手一摊,压低身子恭敬道:“苏学子,那结业文书,得还回来。” 要回去? 苏赋赋才不给呢! 将还没焐热的结业文书默默藏到身后,怯怯的喃声道:“袁馆监…这…这给都给了,就这样吧!” “不能够,不能够……糊弄不得,您就还给老朽吧!” 苏赋赋还是不肯,摆头间却被陈蓁蓁这个手快的嗖…就抢了出来。 她拿在手里,好生递给了袁蚌,浅笑道:“袁馆监收好。” 袁蚌这才心口一松,收起来再恭敬施礼道:“那苏学子,明日开学,记得来上课,班级不变,还是千仞班。” 说完他再施一礼就告辞了。 苏赋赋看着走远的袁蚌拽着赵与歌的衣袖晃着他道:“夫君,他怎么…还这样呀?给了又要回去。是不是欺负人?” 此语引得众人一阵哄笑,赵与歌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牵着她的手柔声道:“夫人与腹中一双儿女一同读书,岂不幸哉?” 苏赋赋只好撅撅嘴巴,“嗯,幸事也。” 洛京的夏风柔而清爽。 苏国公府里精心特设的结业宴成了众人调侃苏赋赋的开学宴。 准备晚膳的功夫,李小荔跟王知絮,晏维怀、陈琨瑜等长辈在堂中闲聊,嫂嫂方姀伺候着茶水。 苏赋赋带着长高不少的茸儿竹儿在院子里玩闹,可能因刚有了身孕,苏赋赋觉得有些乏累,也有些饿了,便坐到了院中的石块上,拖着脸蛋看他们玩儿。 “吃糖。” 闻声一转头,赵承延塞了一块糖在她手心里。 糖块方正而晶莹,苏赋赋放到嘴巴里,用力一咬,“嘎嘣”一声清脆的糖碎声,赵承延也取了一块,放进口中,道:“没变。” 两人相视一笑。 “你们竟然偷偷吃糖…” 赵岑怡突然在两人中间冒了出来,跟陈蓁蓁一人抢了一块,那茸儿竹儿一听有糖块也丢了千千车跑了过来。 瞬间赵承延桑皮纸里的糖块就被洗劫一空。 阿施在堂里听了李小荔的吩咐,便到堂外招呼道:“各位主子,午膳备好了。” 堂外赵与歌跟许邈道了最后一句:“朕给你们选个好日子。” 许邈温和笑了笑,点了头。 赵与歌便转身踱步到苏赋赋跟前,在清风里牵着她的手,跟众人一簇涌进了堂中。 苏国公府里的流苏树,又是亭亭如盖。 香气飘洒在府中,与堂中的欢声笑语交织着去了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