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封仙》 第一章 奇遇 凌晨三点,天气微凉,又有些闷,感觉像要下雨,天上的残月时不时被乌云笼罩,一阵明一阵暗。 纪源一手夹着快烧到烟蒂的黄鹤楼,另一手握着一瓶劣质白酒,摇摇晃晃走在马路上。也不知走了多久,尿意袭来,纪源就近在马路边找了一处灌木丛,扔掉烟头开始灌溉。 正舒坦着,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诶诶诶!哪来的缺德玩意儿!” 这声音吓得纪源一哆嗦,畅快之感戛然而止,酒劲也散了大半。低头一看,灌木丛后居然冒出一团黑影,慢慢向着自己蠕动。 哐当一声,酒瓶落地稀碎。“卧槽!”也不知是惊是怒,纪源口中冒出一句国粹,随即放水的话儿都顾不得收,扭头便跑。 不曾想刚转过身,一直手瞬间拍在肩上,并死死摁在肩头,其中力道之重生平仅见,即便纪源全力试图挣脱,竟未能松动半分。 感受着肩上传来的疼痛,侧目一瞧,那是一支瘦得如鸡爪般的手掌,顺着手臂扭过头去,黑影比自己矮了半个头,一头长发盖住大半张脸,此时正赶上乌云遮蔽了月光,看不清面容。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纪源觉得自己的心脏随时都要从胸口中蹦出来,咕噜一声,深吞了一口口水,颤颤巍巍道“你你好,有什么事么?” 话刚说完,乌云刚好飘散,借着月光方才看清眼前却是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此时正半仰着头瞪着自己,咧开嘴骂道“尿老子头上了,你说有什么事?还想跑!” 纪源长舒了一口气,赶忙开口“抱歉抱歉,光线不好确实没看到,我以为撞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 话刚出口便觉得不对,刚要改口,没想到眼前之人却轻咦了一声,随后竟提出一个让纪源难以接受的要求“带我去你家洗澡!” 或者说实在是拗不过老人或说是老人身上散发出的尿骚味实在让自己过意不去,虽然有可能对方本来就是这个味道。经过反复的心理斗争,纪源勉强答应了他的请求,恰好这里离自己住的地方不远,二人便借着月光一同回到纪源的住处。 纪源今年二十八岁,爱好看小说,受此影响从大学期间便开始写作,期待着哪天自己也能成为网文大神。毕业后任职于一家网文工作室,可能是才能有限或者说运气不佳,四五年来出过不少书,却成绩平平,只拿着微薄的稿费与全勤奖励勉强度日。期间,父母多次劝其好好找份工作娶妻生子踏踏实实过日子,无果。随后纪源便自己在外面找了一处居所独自过活。 岂不闻屋漏偏逢连夜雨,男人的生活不顺时,烟酒便成了最好的陪伴。没曾想几年下来积了一身病,据医生所言,即便调养得好也不过七八年光景。纪源听了这消息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住院治疗,也没有告知父母,将所有情绪深埋在心底,一如既往。 纪源租的房子是一处顶层单身公寓,仅有不足四十平,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的家具电器一应俱全。照自己的想法,赚得不算多,但是生活的地方可不能太差,因此单这房租占了纪源总收入很大一部分。 仅过了十来分钟,纪源便带着老人到了家门口。虽说自己也不算多爱干净的人,但真像老人这样臭气熏天的在家里,自己肯定受不了。刚一进门纪源赶忙将拖鞋拿给老人换上,而后带着老人直奔浴室而去。接着跟打仗似的,三步并做两步,干毛巾、不常穿的干净衣服统统送到浴室,在与老人讲解水温调控与沐浴露洗发露的区分之后才退出了浴室。刚一出门,又觉得少了点什么,嘴里喊着“等等,再拿个东西”,赶忙从柜子夹层里找到一个叠得极为整齐的纸质购物袋递给老人说道“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袋子里。”这才结束,抹了一下额头,发现这一顿来回汗都出来了。 点上一支烟,开一瓶啤酒猛灌一口,随后到厨房泡了两碗白象方便面。不过五六分钟,见老人还没出来便端着泡面做到电脑桌前吃了起来。直至面吃干净了,老人才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擦拭着披肩的长发从厕所出来。 “嘿,好小子,吃东西也不等我。” 纪源回过头看了老人一眼,此时其人早已褪去先前的邋遢样貌,脸上皱巴巴的,约莫花甲之年,咧着嘴露出一口缺了门牙的稀烂牙口,黑一块黄一块。身上白色的t恤衫与黑色篮球裤太过宽大,显得四肢极为细小。 “在厨房,自己取去。”纪源向着厨房所在轻甩了一下脑袋。 没想到老人却径直向着自己走来,将手中购物袋放在纪源跟前“有洗衣机吧,帮我洗了。”也不等纪源回话,竟自己从桌旁的箱子里开了一瓶瓶装一麦啤酒,仰头就灌。伴着老人喉中发出咕噜咕噜声,纪源的嘴不由自主慢慢咧开,双目环睁瞳孔放大。仅仅三四秒的时间,五百毫升的啤酒就这么没了! 好不容易没让下吧掉在地上,老人却也不理他,嘴里嘟囔着痛快痛快,屁颠屁颠地进厨房吃面去了。长这么大纪源也不是没见过这么喝酒的,只不过这么个小老头喝酒这么利索还是头一遭见。看着脚下那袋散发着酸臭味的衣服,纪源摇了摇头无奈哭笑不得,衣服洗完后洗衣机不消毒怕是不敢用了。随即又疑惑起来,今天这是怎么了,自己居然会答应这么多无理的要求。眼前的老人仿佛给了自己一种极为特殊的感觉,生不起半点反感之心。 “哎”纪源长叹一声,心想,管他呢,爱咋地咋地。随后不再理会厨房里嗖嗖的吃面声,打开电脑继续自己那可笑的理想。 南方的秋冷热相宜,雨点轻拍窗沿,扰乱了纪源的思绪。看看表,已经六点了,天色微亮透过玻璃映在屋内,纪源伸了伸懒腰,回头看看占了自己床铺的老人,四仰八叉睡得极为舒坦,好在不打呼噜,没有影响自己。纪源下意识露出一点笑意,趴在桌上闭目休息。 冥冥之中,夜雨渐渐大了起来,风卷残云,遮天蔽日。梦中,纪源行在荒山之上徘徊甚久,依旧找不到出路,奈何自己是个愣头青一般的性子,既然路走不通,我便自己走出一条路来。随即,向着道边斜坡一步踏出。眼前突然金光一闪,两道人影由远及近,却因为那光芒未能看清来者相貌。 “来时欢喜去时悲,空在人间走一回。不如不来也不去,也无欢喜也无悲。”其声悠扬如雷贯耳,直至近处方才看清二人面貌,白的如霜似雪,黑的犹墨若碳,正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纪源脱口而出,没有半点畏惧。 “洒脱!甚好!大善!”又一个声音破空而来,随后眼前场景尽皆消散化为虚无。 纪源打了个哆嗦,如坠冰窟,回过神来,眼前依旧是电脑屏幕,而屏幕上的几行字恰好与梦中的情节如出一辙。纪源晃了晃脑袋,没想右侧一张枯瘦老脸贴得极近“卧槽!”下意识一声国粹脱口而出。 眼前枯瘦的面庞上,一双空洞的眸子竟是灰色的光景,却死死盯着自己久久不动丝毫。 “你你干嘛?” 纪源愣了许久,好不容易从嘴里崩出几个字来。 没想到老人的话却让纪源出乎意料“梦里的事还记得吗?” 纪源点了点头,随后又赶忙摇头“什么鬼?” “今时蹉跎过往摧,何不潇洒走一回。蹉跎潇洒随它去,且以此身再轮回。”老人口中碎碎念着“纪源,你我有缘,如今生机已断,不若同破虚空到那边灵台方寸寻觅机缘?” “啊?”纪源摸不着头脑,随即看了看电脑屏幕问了一句“你也写书啊?” “写个锤子书,老子跟你说认真的!” 纪源无奈,心想这老头该不会赖上自己了吧,便开始下逐客令“可别,您老人家怎么还不走,昨夜的事真的很抱歉,但是澡也洗了,东西也吃了,觉也睡了。再呆在我这不太合适吧?” “诶!我说你这小子”话到一半,老人突然喊了一句“糟糕!”随后竟不再理会纪源,转过身去向着阳台抬手一招,下一幕看得纪源目瞪口呆。 眼前,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砰的一声猛然撞开阳台门,直奔老人而来,速度极快。直至那团东西到了老人身前,纪源方才看清,竟是早先帮老人放在洗衣机的脏衣服。而此时,那团衣物竟无风自动,舒展开来,瞬间罩在老人身上,虽未曾晾晒,可如今的样子别说水渍了,连褶皱都没有半点。 待老人披上那身破旧长袍,一股无形的压力破空而至,轰然落到身上,生生将本就矮小的身子压低半截,而边上那条黑色的破旧长裤也随之落在地上。 好似承受了极大的苦楚,老人浑身发抖,一手撑着地,一手试图伸去够来长裤,却只让手指移动了一点点。细看一眼老人的面庞,已变得极为狰狞,额上汗水犹如瀑下,脖颈之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到达极限。 此时纪源心中一万个羊驼奔过,真是活见鬼了。心想这老头不会是学表演的吧,简直生动形象惟妙惟肖。然而方才衣物飞过来的那一幕乃是亲眼所见做不得假,不由心下慌乱。突然看了一眼老人的双目,无数血丝攀爬上来,瞳孔中原先的灰色眸子竟更淡了几分,隐约中眼珠子向着旁边连续动了几下,顺着那方向看去,正是黑色破裤所在之处。 纪源咽了一口口水,不再迟疑立马将那裤子提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帮老人套上。也就在这一瞬,老人砰的一下瘫倒在地。纪源赶忙将老人翻过身来,叫唤了几声,没有半点回应,又探了探气息,听听心跳都没反应,心里暗道,该不会死了吧。随后抓起手机,颤抖着双手准备拨打急救电话,枯瘦的手掌忽然伸到眼前摁住屏幕。 “没事,死不了。”声音极为微弱“再叨扰你一日。” 没等纪源回话,便睡了过去。 纪源愣愣坐在地上,心中思绪万千久久无法平复。 第二章 交易 正午时分,老人从睡梦中醒来,面色苍白气息紊乱,时不时还轻咳两声。 “纪源,咳咳我拼着老命算了一卦,没想到真找到你没能走出这一步,果然命中当有此劫,逃不过的。你我二人皆是生机断绝的命数,我已无力回天,你却还有得救,若愿意拜我为师,我可将破解之法告知于你。”老人呼吸沉重,看着眼前的纪源,又说“我知道你现在对我的话还是半信半疑,不若这样,你提问,我回答,能言尽言,最终结果由你自己判定,如何?” 纪源闻言仅沉思了片刻便点头答应。原因有二:其一,从昨夜种种迹象表明老人确实来得蹊跷,按他的话说是通过占卜找上自己的,更名明确的知晓自己身染顽疾命不久矣;其二,老人身上发生的事匪夷所思,隔空取物可是自己亲眼所见,即便是世界上最高明的魔术师也不能做到。这不由让纪源对他口中的神怪言论更信服了几分。 “你是什么人,或者说什么身份?” “老夫姓墨名言,北省人氏,自幼入山习武,机缘巧合下修习了一些浅薄道法与乩卜相术,十八岁下山,开了一家国术馆,教习武术、治疗跌打损伤或者帮人占卜面相测测运势啥的,也算有个正经行当,攒下些许家当,娶妻生子。不过在后来的战乱中都没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了无牵挂便开始深入研究年少时修习道法,没想竟踏入了鲜为人知的领域。” “什么领域?” “这个不好解释,你就当自小所知的神仙妖魔都是有迹可循的即可。” “真的假的?有鬼么?” “有!” “有妖怪么?” “也有!” “我看看。” “不行,伤身。” “切,信不过,我都要死了还怕伤身?” “也不是不行,不过现在我在这他们不敢来。” “好吧,那你会法术不。” “会一点。”说完,老人从床头柜的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打了一个响指,手心中冒出一团蓝色火焰,点上,随后甩手熄灭。 “卧槽!”纪源满脸不可思议,赶忙抓过墨言的手,看看手心,有闻了闻,手中没有任何味道,真不是魔术师用白磷骗人的手段。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惊讶变成了兴奋“还有啥还有啥,隔空取物来一个!” 墨言面上终于有了些笑意,冲着地上的酒箱轻轻招手,一瓶啤酒腾空而来落在手中,随后另一手屈指一弹,瓶盖落地,仰头畅饮。随后向着纪源“现在信了么?” “信了,还有啥,再来一个!” 结果墨言伸手在纪源脑门上拍了一下“你当耍杂技呢!” “嘿嘿”纪源揉了揉脑门“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墨言不急不缓又喝了口酒“你相信缘么?” “应该信吧。” “所谓修行长寿,可能古时候先贤道法高深,活个几百岁不是什么难事。但对于当今只讲科技的时代来说,道法凋零,谁还信这些,却鲜有人知道本末倒置了。真当历代君王寻仙觅道是空穴来风不成。只不过那些个当了一国之君的人受了天道压胜,再也无法入道,毕竟冥冥中早已注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与了断红尘乃是两个极端,非此即彼不可兼得。” 墨言摇头叹息,随后又道“话说远了,古人长寿者其实很多,大多是接触到这个层面的人,但随着时代变迁,多数人将修行道法一事当做坑蒙拐骗,好多东西都失传了。而如今,长寿之术仅存一法,乃传于诸葛孔明的七星轮转术。早先诸葛亮也是得了水镜先生真传的,道法高深,只不过出山辅刘之后道行流失太过严重,只能用这最为低级的续命法门试图增长一纪寿元。奈何此法有一大弊端,需寻个有缘之人为引,这人可是福将也可是灾星,施法之人不可控制,只能听天由命,如若不成只能增长施法者一纪阴寿。可惜诸葛亮运道不佳,诸多续命道法不得施展,仅仅为了十二年的寿命却只能用赌,他该早知魏延便是寿命未延的意思。而今日,我与你算是重蹈覆辙,你名纪源,可能是我的机缘,也可能是我的纪元,万物皆休,是终点也是起点。只不过我的运气也不太好,赌输了。” 纪源听了这么长一片言论,心中思绪万千,感情这老头是找自己续命来了,结果运气不好还没续成,难怪他说自己要死了。 “那你今年几岁了?” “算上今日,刚好一百零八岁。” 纪源听了大惊失色“一百零八!”随即心算一下“九纪?” 墨言点了点头。 “先前也续过命?” “我的寿元仅有六纪,续过三次。” “哈哈,那你的运气也不算差啊!”纪源突然笑出声来,没想到眼前的老人却沉下脸来,赶忙收住笑意问道“那你今天就会死吗?” 墨言却也不生气,只是点了点头。 纪源心底一凉,虽说眼前的老人刚认识几个小时,但听到这么个答案,心底莫名的伤感。 墨言见状,面上却泛出笑意“你可想好了?” 纪源点点头。 “你今年二十八,这一纪还剩八年,也就是说如若今日再与你一纪寿元,也就二十载光阴可活。生而为人,想必你也不希望此生就此了了。现在我有一法,逆转七星轮转之术,能将我那十二年阴寿转为你的阳寿,不知你可愿意?” “命长谁不愿意,可我需要做什么?你不是做慈善的吧?你先前也说了,自己无力回天,现在又说什么牺牲自己的阴寿来增长我的阳寿,当真这么高风亮节舍己为人?还有,如果真有以阴寿换阳寿的法门,但凡涉及此道稍有权势的古人早就钻着当中的空子施展,哪轮得到你现在来用,你觉得我能信么?” 墨言露出黄牙,笑道“嘿嘿,山人自有妙计。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先前我被天道压胜你也看到了,天道欲收了我的魂魄归墟,但今日我可以秘法将三魂七魄拘押下来不被天道收回,恰好我手中有一方小天地可作为轮回道场,只要你入驻其中修行,寻得我那三魂七魄拼凑出来,一纪之后共同归来即可。至于你说的古人是否可以钻着这空子行事,还真没这么简单。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此法成功率极小,条件又苛刻,单单拥有一方小天地瞒天过海来作为施法根本就好多人无法实现,更别说找个信得过且缘法相通之人更是难上加难。那时候的人可不像现在,个个能得温饱受教育明事理,穷凶极恶唯利是图的比比皆是。这么说明白不?” 一连串的对话中包含了诸多信息,纪源沉思许久,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思绪万千。 将墨言透露出的所有信息稍稍总结,对方确实有办法将自己的寿命延长,只不过需要自己到那所谓的小天地帮他寻找三魂七魄,这样的话既可以帮他渡过此劫,又可以多活一纪的时间,算是双赢。然而反复思虑之下总觉得又有哪里不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不对,即便我真帮你促成此事,那也是二十年之后。若你所言非虚,我帮你寻回三魂七魄之后不就又得等死?” 墨言见状,笑道“这个你大可放心,如果你真的成功了,届时你身上定然修为不浅。如今社会上的诸多病症无法治愈,乃是限于科技水平。但对于修行之人来说,百毒不侵就是信手拈来的小事。” “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你现在不帮我,我死了,你顶多也就再活个七八年。但以现在的科技发展水平,七八年之内研究出治疗方法或良药的概率微乎其微。即便你狗命好些,真研究出来了,你有钱能治?还是说如当今社会上大多数啃老族那般,回家找父母砸锅卖铁再让他们操心几年?”墨言说至此处稍稍停顿,将手中啤酒一口饮尽,清了清嗓子又道“其实也不是不行,让家人在悲痛中陪你再过几年” “够了!”墨言话没说完,却被纪源打断“最后问你个问题,然后给你答案。” “说来听听。” “如果我答应你的要求,在这里我是直接死了还是消失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就是父母那边无法割舍。这样,我给你想个万全的法子”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纪源与墨言聊了许多,直至纪源点头答应了此事。而后纪源叫了好些酒菜送到家里,二人对饮,墨言与他聊了好些修行路上的事,纪源则是专心听讲,将许多重要的东西深深记在心底。 直至下午六点半,酒过三巡,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墨言望了望窗外天色,说了句“差不多该走了。” 纪源却拿起手机看了看“再等等,十分钟。” 墨言也不多问,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一阵敲门声传来,纪源起身开门。待转过身来,受伤提着一个蛋糕,笑嘻嘻到了桌前。 “老墨,吃过蛋糕吗?” 见了此景,墨言的表情有些奇怪,随后摇头笑了笑“你小子,挺会来事儿。” 第三章 向死而生 今夜的雨有些大,风是凉的,人心是热的。 夜色中,墨言御风而行,手中则托着一个小碗,隐约中,碗里的小人若隐若现。而他的头上竟戴了一个纸折的生日帽,与身上的黑色长袍格格不入,看起来别提有多滑稽。 “老墨,还要多久。”纪源的声音从碗中传来。 “着什么急,风太大,老子这生日帽都掉了三回了!” 纪源听了突然有些后悔给这老家伙订蛋糕庆生了,转念一想,一百零八岁了才吃上蛋糕,也够可怜的。 结果又听墨言开口“说几遍了,叫师傅,没大没小!” “师傅!看在你带我飞的份上!哈哈!再高一些!” “小心挨雷劈!” 轰隆一声,一道电光由天而降,擦着二人落下人间。 几百公里的路程,二人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便到了。 回到那从小长大的院中,纪源并未现身相见,只向着双亲重重磕上三个响头。随后,墨言在纪源头上轻轻一点,一条条白色的脉络从头顶冒出来,奔至四面八方,其中最粗的两条正连接到纪源父母身上。 见此,墨言笑道“你小子人际关系倒是挺广。”话罢,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支毛笔与一张黄纸,将毛笔在纪源身上轻轻一点,随后于黄纸上落笔疾书,口中轻念“前缘尽散,后起浮沉,且以此令封人脉,廿载光阴不得开,归去来兮!” 话罢,黄纸白光一闪,刺得纪源睁不开眼。墨言抬手将那新书的符篆往纪源头上一拍,瞬间融入其中。随即,先前头上的所有脉络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模糊起来,直至头顶只剩下急坠的雨滴。 “这就完了?”纪源狐疑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却见墨言面色苍白,喘着粗气狠狠瞪了他一眼。 纪源赶忙收起话头,随后二人乘风而回。 是夜,疾风骤雨,夹杂着雷鸣。一道惊雷落下,不偏不倚正中纪源所租的房间,烈火熊熊燃烧,劈啪作响。围观之人本想着大雨能灭火,没想这火却越来越大,就连全副武装的消防员也无法前进半步,烈火足足烧到天明才渐渐熄灭。待消防员进屋查看,所幸没有人员伤亡。奇怪的是,火烧了这么久竟丝毫没有破坏建筑结构,一墙之隔的周边房屋也未有半点波及。 ------------------------------------- 青山幽谷空回响,骤雨疾书寒夜篇。 一道雷光破天而至,偏偏落在不起眼的小庙上,庙宇塌了大半,烈火熊熊。神台上的泥胚神像横卧在上,身躯破损了许多,背对庙门,更瞧不见面貌。 不巧的是,这夜刚好有于此留宿的十数位行脚商人,被这动静吵醒。所幸倒塌的那一半不在众人歇息之处,不幸的是断壁残垣之下便是众人跋山涉水所贩的货物。一时间睡意全无,救火挖掘乱作一团。 好在雨足够大,大火在众人扑救之下不到半个时辰便已扑灭,行脚商中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赶忙上前查看。 “东家,庙墙跟瓦砾上的土石正巧盖在货箱上,烧坏的应该不多。” 听得这话,人群中走出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皱了皱眉厉声道“抓紧清理,对照货单看看毁了多少物件。” 众人赶忙上前,或用手刨,或找寻趁手的木棍瓦片开始挖掘。 老者摇头叹息,暗叹一声祸不单行,随后不忘向着众人嘱咐一声“注意安全,小心头上的东西!”随后找了一处墙角靠着,脚下早有雨水渗来,好在先前歇息时干草铺得够厚,尚未沾湿衣角。 这时,一旁走出一位身着青衣的妙龄女子,径直到了老者面前,挽住他的胳膊说道“爹爹切莫焦急,此庙年久失修塌了也在预料之中,所幸今夜雨大,货物应该大多能够保全的。” 老者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展了些,抬手轻抚少女面庞沉声道“你又不是不知,若是放在往日,拦路的强人也遇见过,大不了将货都给了,好歹保全性命。可此番所运之物乃铜陵郡守亲口索要,又赶着日子,若有半点差池,怕不是我霍家能担当得起的。” 听闻此言,少女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听对面挖掘处传来呼喊。 “东家,东家,快来看看!” 直至霍姓老者拨开人群走到前面,先前那名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正附在地上,其下一团人形的杂物堆积,看不真切。 “拿火把来。” 身旁小厮将火把递到前方,这才照亮那团杂物,那是,一个人! 一身满是补丁的黑色服装,其上烧出好些个洞洞,胸口处没有系扣,坦露着上身。没有头发,或者说早已烧光混着雨水形成一滩黑色粉末糊在头顶,奇怪的是未被衣物包裹的肌肤竟然无半点烧伤的痕迹。 见了此景,老人身旁的妙龄少女不由面上泛红,转身就走。 “这人是谁?” “不认识,不是我们的人。” “天上掉下来的?” “谁知道呢!” “诶!动了!动了!还活着!” “这都没死?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吧!” 见了此景,众人无不后腿半步,唯独霍姓老者上前一步,喝道“怕些什么,还不将这人救下!” 众人颤颤巍巍,却是高大青年上前将其抱起,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放到墙角的草垫上。 “李老,过来看看。” 高大青年回头喊了一句,人群中走出一位身着白袍的中年男子赶忙上前给那人把脉。身旁众人慢慢围了上来,却被李姓男子抬头瞪了一眼。 高大青年见此,厉声喝道“看什么看,还不干活去!” 众人闻言才将依依不舍的目光收回,悻悻朝着货物的方向挪动脚步。 “怎么样了。”霍姓老者低声询问。 被称为李老的男子没有回答,一边把脉,一边将那人周身检查了一遍,随后又将耳朵贴近胸口听了好一阵才回过头说道“东家,这人呼吸匀畅,体魄强健,不像受伤的样子。” 霍姓老人沉思许久,仅留下一句“交给你照料,便起身离开。” 之后,众人各忙各的,直到天微微亮,雨也停了,忙了半夜,也顾不得身上的泥垢,各自找一处墙角靠着便沉沉睡去,鼾声此起彼伏,直至一阵狂风奔着庙门扑面而来,依偎在霍姓老者身侧的少女徒然惊醒。 朦胧的睡眼中,庙梁上残破的布幡随风飘荡,眼前惊人的一幕让吓得少女失声惊叫。 然而尖叫声刚起,一只满是焦味的手掌却从身后绕过耳畔,捂住少女口鼻。少女正要挣扎,一个轻声与耳边说道“别喊!” 手掌捂得自己喘不过气来,顺着那只沾满木灰的臂膀回首看了一眼,竟是先前众人救下的男子贴在自己身后。眼眸不由自主向前瞥了一眼,又转回来看了看身后的男子,身躯微颤,思量了数息轻轻点头。 却见那男子面上泛起一丝笑意,亦点了点头,轻声道“到后边去,我来处理。” 而后,少女终于挣脱男子的束缚,赶忙退到霍姓老者身侧,轻拍着父亲的肩膀,口中喃喃“阿爹阿爹”却无半点反应。 “嘘,安静点。”却是那身着破旧衣物的男子将食指竖在唇前向着少女示意,少女赶忙噤声,随后男子回过头冲着庙门外的几个兽影说道“小子纪源见过诸位妖仙!” 庙门处,一猛虎一苍鹰一长蛇一老龟四个高大虚影面面相觑,而后扬起头颅向着纪源点首转身离去。 纪源见此,长出了一口气,随后又与身后少女说道“别怕,我去去就回。”话罢,从地上捡起几根杂草拧成一股缠在腰间,将身上随风飘荡的衣襟紧紧束住大步向庙外走去。没想刚走到庙门,又一阵寒风扑面而来,身下顿时泛起阵阵凉意,低头一看,长袍又飘荡起来,下身的裤子怎么看都比先前更加破旧。 而身后女子见了,不由眉头一皱回过头去,赶忙跑到昏睡的众人身边试图叫醒他们,然而,不管怎么叫却没有半点反应。一股不详的念头油然而生。先前那几个高大的禽兽虚影怎么看也不像是善类,外加那人口中妖仙之言,想来必是山中精怪无疑。该不会此人与那些精怪沆瀣一气要来坑害我们?想至此处,女子心神更加慌乱,不知如何是好,正迟疑着,转念一想,反正也是个死,也该死得明白。随即打定主意,蹑手蹑脚慢慢向庙门方向挪去。 奇怪的是庙外并没有半点动静,直至少女将半颗脑袋从门侧探出一看,庙外不大的前庭中,除了杂草瓦砾之外别无他物,哪还有半点那人踪影。 殊不知就在他面前几步之遥的杂草之上,纪源与他口中的四位妖仙正面向庙门看着少女的举动,不由都笑出声来。只是这笑声堪堪散到几人周身丈余远的地方,一个白色光罩若隐若现,却如泥牛入海一般消逝一空。 纪源见此,向着眼前四兽竖起大拇指笑道“四位好仙法,这一手隐匿之术当真玄妙!” “纪道友过奖,不敢妄称仙法,想来阁下作为墨前辈高徒,得习道法多如牛毛,这点微末术法是看不上的。我等与尊师多年未见,不知墨先生此番为何没能亲临?”却是为首的虎形虚影开口。 纪源刚要说话,却是一旁的长蛇接过话头“该不会是死了吧?” 此言一出,四兽八目睁的极大,直勾勾盯着纪源。 第四章 四兽 面对着从未见过面的四个野兽精怪,此时的纪源内心是崩溃的。 脑中不由想起昨夜的场景。 纪源拜别双亲后与墨言回到出租屋,本想着墨言能在零点到来之前传授些许道法,好让他来到这方小天地后能够安身立命。谁想那小老头又点香又画符,将整个房间涂得乱七八糟,只说是进入小天地的阵法。直忙了两个多小时,眼见距离零点就差半个小时才停下手来与他讲了寥寥几点注意事项。 其一,此方天地名为断鸿,具体来源不明,但灵气较为外界浓厚许多,因此在这里面修行事半功倍。但是凡事皆有利弊,得益于浓厚的天地灵气,断鸿界内可以修行的妖鬼精魅极多,其中不乏道法高深之辈。然而受限于天地桎梏,界内不论是人还是其他物种,修为都有上限。人无法飞升,而兽则无法化形。除非突破天地桎梏,到现实世界中来才有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然而修行法门的缺乏却成为此界最大的阻碍,千百年来不知多少此道中的佼佼者站到山巅后苦于没有后续的功法,竟生生耗尽寿元抱憾而终。因此,在进入此界后定要隐藏自身来历,避免成为众矢之的。 其二,入界之口只有一个,周边盘踞着虎、鹰、蛇、龟四兽,早年在墨言初入此界时有过一场厮杀,彼时墨言自身的修为也就堪堪比四兽略高一筹,谁也奈何不了谁。直至双方罢手,在与四兽一番言谈之后作了约定,他日若修为增长定亲自带他们离开。即便不行,若从外界得了适合四兽修行的后续功法,定带入此界交于他们,也算是前途有望。作为交换,四兽不得将此事传出,也不得在传送入口处设伏,更要在墨言不在此界时帮忙守护入口。可惜自第一次踏入此界至今已然过去三四十载,期间墨言曾三次回过断鸿界。可虽然修为早已高过四兽,却仍无法带他们出去,而修行法门在现代社会早已严重缺失,更别说适合妖兽的,见都没见过。每一次四兽都是兴高采烈地迎接,却又失望告别。想来谁的耐心都是有限的,定不能让他们知道墨言寿元已尽,否则恼羞成怒之下,纪源这百十斤肉还不够他们塞牙缝。 其三,修行一途甚是长远,可没武侠小说中灌顶传功的速成之法。因此,在进入断鸿界后,墨言不但无法帮助纪源提升修为,甚至连最初的沟通天地灵气都要靠自己去努力。简而言之,纪源原本设想的外挂升级的路子根本就不存在。 这让纪源不由打呼上了贼老头的大当,简直吃力不讨好。好在临行前,墨言将身上那一身破旧衣物交予纪源,只说一身家当都在那里面,不仅可以隐藏修为气息,还能在今后的修行路上有大用。然而没等纪源问清到底怎么用,天雷落下,将那房间烧得一干二净。 “死老头子,要死了才来找我,早个一年半载让我学点法术神通也行啊!再不济,带我去抓抓精怪鬼魅见见世面也行啊!何至于在这几个妖兽面前如此被动!” 纪源一边腹诽,脑中却飞速转动,随即笑着开口“哪能啊,我们家老墨身体好得很,正忙着降妖除魔,脱不开身呢。” 四兽闻言,相互看了一眼,长蛇正欲说话,却被一旁老龟抢了先。 “可曾带了离开此界的法门?” “不曾。” 老龟又道“可曾带了适合我等修行的功法?” “也没有。”纪源又道。 没想话音刚落,一个极为尖锐的声音响起,正是先前一直闭口不言苍鹰厉声问道“那你来干嘛?寻我等开心不成?”声音极大,震得纪源双耳欲聋。与此同时,苍鹰虚影将其高大的头颅贴近纪源面庞,其喙正对着纪源鼻尖,仅在咫尺,一股极大的威压扑面而来。 纪源身体不由轻轻一颤,喉头深深一咽,强行支撑着不让双腿弯曲,一咬牙关口气生硬起来“怎么,前辈打算趁着我师父不在欺负我不成?” 话罢,亦睁大双眼与那铜铃一般的鹰目对视起来。 足足四五个呼吸,苍鹰猛然后侧,笑道“嘿嘿,纪道友说笑了,擎某素来仰慕莫前辈,想来纪道友亦得了真传修为聊得,忍不住心下起意试探一番。果然是道法高深,返璞归真,看不透哟!”随即撤去威压。 直至这时,纪源的身体方才放松下来。一旁的老龟赶忙打起圆场“几位兄弟切莫冲撞了纪道友,想来以莫前辈之高义,我等之事定是放在心上的,对不对。” 话是向着身旁三兽说的,眼睛却看着纪源。纪源赶忙点了点头回道“正是正是,师傅在我进来前刚与我提过此事,已然有些眉目了,还望四位静心等待。” 四兽闻得此言,证实了纪源此次前来确实不是为了他们四个,面上皆有些失望,不过既然纪源说了有些眉目,那便是不幸中的万幸,总比墨老儿真死在外面强些。 纪源又道“至于具体什么眉目我也不清楚,此番入界只是领了师傅法令前来历练,并无他事,还望四位前辈给个方便放晚辈下山。”话至此处,纪源突然想起什么,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破庙接着说道“庙中的十数位行脚商与我有恩,也请诸位前辈莫要侵扰。” 长蛇却不愿意了,口中吐出长信说道“这可不行,那小姑娘可是见过我等的,他日若是纠结了山下修道之人前来侵扰我等,岂不麻烦。不若就此结果了,免得横生枝节。” “这” 纪源正要再说什么,却被虎精打断。 “不妨事,想来纪道友可以摆平此事。” 纪源赶忙拱手称是,并与四兽道谢。 随后,又与四兽寒暄了几句,这时才得知四兽虽然未能化形,但早在数百年前炼化了喉中横骨得以口吐人言,并都自行取了姓名。只不过修行山上自有规矩,妖物真名乃是最忌讳的所在,若让有心者得知,可通过真名施以秘法进行镇压。因此,早先与墨言相逢之时,早给他们一人取了个诨名。猛虎名为陆独行,苍鹰名为飞满天,长蛇名为穿山君,老龟则取名万年青。不算多好听,好在各有寓意,四兽也算满意便沿用至今。 至于为何放过庙中的小姑娘,陆独行作为四兽之首,思虑更远。照其所言,到他们如今的境界,吞食常人已于修行无益,仅能满足口腹之欲。因此常日里见了普通人皆会施展障眼之法掩盖,若不得已需要在人前现身,便如先前那般施以梦魇之术让人昏睡。而那小姑娘没有中术,必然是身具某种先天灵体不受术法影响。如若日后运道不算太差定能踏入仙途,不若就此结个善缘,也算给足了纪源面子。 闲聊罢了,老龟万年青最后再问了纪源一句在这断鸿界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纪源则恨不得与四兽撇清关系,一口回绝。万年青也不强求,只说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可回到此山东南西北任意一处找他们四个。纪源拱手致谢,随后四道高大虚影化作虚无飘然而去。 至此,纪源心口的石头方才落下,看了一眼庙外绵延大山,讪笑一声摇了摇头便转身回庙。 庙里,众人皆醒,围坐一团。 少女紧紧靠在崔姓老者身边,口中不住喃喃“爹爹,那人定然是妖物无疑,不然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而且我看得极为真切,足足四头大妖,那人就跟着出去了,定是伙同坑害我们” 崔姓老者听得此言赶忙打断“休得胡言!”不知思虑些什么,眉头微皱,随后转头看着人群中身材高大的青年问道“毕松,入庙时可曾查探清楚了,周边确定无人?” 名为毕松的高大青年拱手回道“东家,里里外外勘探了三四回,屋顶亦是小的亲自上去查看的,确实没有遗漏!该不会真是?” 老人没说话,身旁众人也不敢吭声,心中各有计较。结果一个咳嗽声将所有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循着声音向庙门望去,纪源就这么一步踏入庙中。 一时间那十数个行脚商大多不由自主后腿了半步,少女更是直接缩到人群最后的位置。唯有崔姓老者与先前那高大青年站起身来,站到最前面。 老人作揖,纪源赶忙还礼。 “老朽崔诚,大泉鲤州人氏,敢问公子姓名,从何方来,怎会于半夜落于此处?莫不是天上下来的仙人?”却是半点没将自家闺女先前所言挂在嘴边。 纪源听了,心中暗付,天上掉下来是没错,却不是仙人,而是被坑了的倒霉蛋,总不能告诉你是从外面的世界穿越进来的吧。随后心念急转,回道“小子纪源,家在远方,游学至此,见这方山景秀丽,忍不住上了庙顶欣赏一番,没曾想却在屋顶睡着了,恰逢庙顶坍塌这才跌落下来。好在运道也不算太差,得了老先生救助,万分感谢。” 纪源躬身行礼,那少女却从后边探出个脑袋,颤颤巍巍道“胡胡说,你明明,明明是与那四个妖怪出去了,定是要谋害我们!” 第五章 不死庙 倘若纪源真如少女所猜测的,与山中精怪沆瀣一气要坑害这批行脚商,想必便是久居山中的修道之人亦是命悬一线何况是区区十数凡人。只不过眼前这种情形是万万不能认的,那几头妖兽已然走远,看人群中已有几个武夫样子的汉子已将手放在随身的兵器上,要真暴起杀人纪源这小身板还不被剁成肉酱了。 “想必姑娘是舟车劳顿没能休息好看花了眼,小可一介书生读的是圣贤书,自不信那怪力乱神,怎会与妖怪为伍,还请姑娘切莫坏了在下的名声。” 纪源大感头疼,这小姑娘也太难缠了。可自己又无法证明什么,只能打着哈哈,双眼直视崔诚“崔先生若是不信,眼下便可将我绑了送交官府,是不是妖人自由官家定夺。” 众也在等崔诚发话,老头儿抚了抚短须,想来一时间也无法定夺。 不知是谁于人群中说道“哼哼,送官又有何用,不如就于此地给你结果了了结后患!”话罢,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汉子提刀向前。 却被崔诚拦下“刘老六,休得胡言!我等乃是行脚的商贾,如何行那剪径伤人之事。” “纪公子,非是老朽不通情理,出门在外小心为上,想来公子亦能深谙当中道理。不若你我就此分道扬镳,如何?” 纪源略微思索,正想点头答应,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从庙外传来。 “大哥,山庙到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纪源正站在门内,回首向庙外望去。几个提刀佩剑的汉子正向庙中疾行而来,为首的是个身披兽皮的汉子,面上一道极为狰狞的疤痕从额头掠过鼻梁直至唇边,手中提着一柄大砍刀,风风火火。 纪源赶忙挪步庙门一侧,避开为首的彪形大汉。那汉子也瞧见了他,到了门槛外便停下步子,先是看了纪源一眼,随后扫视一圈,又见了庙中一众行脚商,眼神微不可见地在他们的货物上停了一瞬,又极为自然地收了回去。 “某乃大泉鲤州铜陵城猎户郝广,今日入山狩猎,同行者有人受伤,不知可否分一块薄地给我等歇息。”其声如雷,向着庙中崔诚抱拳。 崔诚拱手笑道“无主之地来者是客,有何不可,英雄且自行方便。” 破庙本来就小,先前又塌了小半,那边没法休息,而崔诚一行昨夜已将货物都搬到休息之处,占了大半地方。郝广没有多作思量,领着身后之人便向着庙中靠近神台的地方走去。其身后总共五人,一位身着粗布黑服的女子戴个斗笠,面上一方灰色布条遮住大半,仅露出双目。再后面便是两个年纪较轻的汉子,一前一后用几根杂乱木条绑起来的简易担架抬着一个满身血污之人,那人胸口略微起伏,口鼻中是不是传来哼哼的喘气声。而最后的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数岁的少年郎,肩上斜跨了一个大包裹,一身的泥污,满头是汗,神色有些慌张。 郝广与那女子到了神台前,从地上胡乱抓了几把干草铺平,身后抬担架的两人则将担架放在干草边上,随后几人合力将那受伤之人抬到干草上。 郝广尝试着脱去受伤之人的上衣,奈何那人没法动弹半分,只能提起手中的大刀顺着胸口往下将袍子割开。 “小弟,药呢。”那女子从身后喊了一句,走在最后的少年郎赶忙将背上包裹卸下,却被那女子抢了过来,打开之后瓶瓶罐罐极多,杂乱无章。 “噗!”一口浓烈的酒水由女子口中喷出,疼得地上那人一身闷哼,身体忍不住一挺,身旁几人赶忙按住手脚。一时间庙内弥漫着弄弄的酒香,只不过随后而来的血腥味加上那人胸口处狰狞的四条爪印令人倒吸一口凉气。 “大虫?”崔诚身侧的毕松低语一声,没想却被郝广听见,轻轻点了点头。 “走!” 崔诚一声令下,身后众人赶忙开始收拾货物,或背或挑或抬,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收拾完毕准备离开。 “且慢!” 郝广突然发话,崔诚一愣“英雄有何指教?” “敢问先生可有多余的伤药?我这兄弟伤得太重,我等随身的药物不多” 见崔诚有些迟疑,郝广又道“可否卖些予我?” 崔诚略微迟疑,随即向身后的李姓老者要了两个瓷瓶抛向郝广。 “卖就不必了,萍水相逢,一瓶止血外敷一瓶补气内服。” 话罢,也不等郝广回话便领携众人出了庙门。 郝广接过两瓶药,站起身来冲着庙门处喊了一句“多谢先生大恩,他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可到铜陵城郝镇找我!”话至此处,又想起什么,补了一句“大虫在山阴出没,先生且走南边小路较为安全。” 也不管崔诚一行是否听到,随后便嘱咐先前抬担架的两人到庙外找寻一些野生的疗伤药材,二人得令出门。 而纪源就这么看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显然,崔诚一众行脚商对其跟脚有所怀疑,不希望他跟着,若此时出去没准真被当成什么妖人提刀砍了。可眼前几人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善类,哪有猎户上山带砍刀佩长剑的,饶是纪源这么个现代人亦察觉出问题,更别说走南闯北的崔诚。 随即纪源打定主意,待崔诚走远后,自己也赶紧动身离开此地。好在郝广一行没人在意他的存在,纪源踌躇了一会不在多想,就地靠墙盘腿坐下闭目养神。 良久,一阵鸟叫声传来,源源不断,却极有节奏。纪源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眉头微皱,好像不是鸟叫,而是某种信号。 相传古代军伍之中,由于不像当代社会有无线电等设备的支持,山野作战时最常用的便是模仿动物的叫声来传递信息,即便被敌军察觉到异样,但因为无法破解其中意思不能做出及时有效的反应。 一阵疾风掠过面门,纪源猛然睁开双目,一道黑影正从身前闪过除了庙门,正是先前那位蒙面女子,身后紧跟着背药的年轻人,几个呼吸便不见踪影。 纪源正要起身一探究竟,突然脖颈上一凉,低头一看,冒着寒光的看到正架在自己右肩,循着刀身侧目一瞥,果不其然,那张带疤的狰狞脸庞,不是郝广是谁。 “嘿嘿,小夫子一路走好!” 郝广咧了咧嘴,提刀便砍。 “我去尼玛的!” 纪源下意识侧身躲开,转身要跑,刚迈出第一步背心便挨了重重一脚,面门着地摔了个狗吃屎。干草泥巴糊在脸上,视线模糊,来不及细想,双掌着地正要起身,刀尖钉到身后。 “要死了!” 这瞬间,纪源将这一生的所有场景都过了一遍。 冥冥中一声谶语破空而至。 生门之内不往生,死手之下不枉死。 刀尖处的第一点鲜血弥漫开后,一股热浪由背心泛出,长刀一滞,竟无法再进分毫。只见那抹鲜红顺着黑袍激荡开来蔓延至周身,随后仿若天人感应一般,神台上的泥胚神像金光乍现抨击而出,犹如一阵狂风汹涌而至,化作一股强大劲力直奔郝广头颅,泥牛入海一般转瞬即逝。而后,郝广的身躯扑通一声倒在纪源身上,再无半点气息。 一时间,天地寂静,唯有纪源厚重的喘息声。 忍着剧痛勉强挣扎起身,好不容易把压在身后的郝广推开,纪源不明所以,伸长了脚往郝广身上踹了一下,没反应。鼓起勇气上前探了探鼻息。 “死了?!” 纪源一惊,环顾庙内四周,除了躺在神台前的受伤男子,这庙中并无第四个人。 苦思无果,纪源不再思索,踉踉跄跄站起身来,扯动背后先前被踹的地方,忍不住哎哟一声。暗骂一声狗娘养的,抬腿向着郝广尸身踹上一脚,算是解那心头之恨。 没想眼角余光瞥过,躺在神台前的那人居然强撑着受伤的身体坐了起来,随后从身后摸出一柄短刃,死死瞪着纪源。 “你你杀了我大哥!咳咳咳” 伴着剧烈的咳嗽,鲜血由嘴角渗出,刚包扎好的胸口亦慢慢泛红。 “我没有!” 出于现代人的第一反应,纪源脱口而出。又补了一句,“他自己死的!” 然而这话却没什么用,眼前那人早已不顾身上伤势,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躬着身体,缓缓向前挪步。 “与我大哥陪葬去!” 刚迈出两步,却一个踉跄扑通倒地。 随后又挣扎着试图再次起身,面目狰狞,双眼从未离开过纪源。 纪源头皮发麻,出于自保,赶忙俯下身掰开郝广的手指提起那把长刀,刀尖指向身前那人。 “你别过来,你伤得那么重,打不过我的,我不杀人的,你别过来!”纪源语无伦次。 但那人哪能听得进去,起身后再次摔倒,这次摔得更重,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再站起来。 “你还我大哥来!”声中竟带着哽咽。 纪源看着那张满是泪痕的面庞,喉头微微耸动,抬起刀来向着那人的头颅,双手止不住颤抖。 而后哐当一声,长刀落地。 “你大哥不是我杀的!” 转身向庙外跑去,沿着庙外小道一路狂奔,转眼不见了身影。 庙中,那重伤之人意识渐渐模糊,口中喃喃道“我记得你,天涯海角,终有一日,我郝天要将你碎尸万段!” 庙上高空,四道兽形虚影悬空而立。 “不死庙中禁制还在,姓墨的果然没死。” “我看未必,禁制是那小子身上的法袍触发的。” “不如将那法袍抢下来查看一番?” “不可节外生枝,万一着了姓墨的道,你我兄弟但凡少了一个,四象阵法被破就真只能任其宰割了。” “也对,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在这一时半刻,只是这不死庙作为离开此界的阵法中枢,即便破败成这般,我们还是无法进入,实在可恨。” “不急,你看看那神像。” “咦?又比先前破损了几分!” “没准等神像全破了,阵法自然就解开了。” “静观其变吧,派人盯着那姓纪的小子,有必要的话还可帮上一帮,我倒要看看这姓墨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随后,虚影飘散,无声无息。 第六章 捉山客 空山足音惊鸟去,人影疾至雾中来。 纪源沿着庙外小道一路狂奔,深重的喘息声不绝于耳,剧烈的跳动仿若随时都要冲破胸膛。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累的喘不过气脚步才慢了下来。 此时,纪源脑中想的只有一个问题,自己要去哪? 回想起来,从遇到墨言到此时,经历的东西太多,简直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可若真正算起来,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而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从心理上,自己已然渐渐接受了这些事。可事实上,时间实在太短太短,所有遇见的事都不在自己能掌控的范围内,甚至连小命都差点丢了。先是昏死于庙中,后是遇见四个精怪,而后是来自于郝广一行人的威胁,处处被动。这不由让他有些抓狂,对于这世界太过陌生,举步维艰。 唯独值得庆幸的是郝广的突然暴毙,虽然不知具体原因,但仔细想想,应与墨言有些关系。 纪源暗叹,人家穿越混的风生水起,怎么轮到自己却如此坎坷。万般无奈,纪源长长叹息,良久,不再思索。将四周环顾一番,脚下小路曲折漫长,一直向着山下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而路边则是茂密的树林,林中弥漫着浓厚的雾气。 好在纪源年少时也是在山林中成长起来的,小路虽然杂乱,但走得还不算太难。只是如今已然到了晌午时分,距离前夜进餐已过了大半日,加上先前狂奔消耗不小,五脏庙已经开始打鼓警告,只能忍着饿继续向山下走去。虽说不知下山要多久,但只要这路没问题,想必总有走出山林的时候,只希望这个时间不是三五天便好。 就这样,纪源又走了好久,路边的雾气慢慢消散,头上依稀有一缕缕阳光穿过枝叶照下,前方的小道慢慢清晰起来。 “咦?” 刚转过一道大弯,眼前的路已然趋近平坦。正自得以为快到山脚了,抬头远眺,目光极限所及之处,一颗大树下,一团黑色的东西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人! 靠在树下,一动不动。 纪源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正想抬手与那人招呼,然而,脑中思绪忽然一转,想起先前庙中的经历。 这已经不是我所生长的那个与人为善的世界了。 随即,也不管那人是否看见自己,瞅准边上草木茂密之处,猫着身子一股脑钻了进去。 没曾想,刚进树丛没几步,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疼得纪源龇牙咧嘴,暗骂一声,感叹着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 树丛太过茂密,没法回头,纪源只能忍着痛极力深处右手向脚下够去。然而就在指尖触及缠绕脚踝的物件时,纪源心中咯噔一声,仿若电流击穿四肢百骸,手上止不住颤抖。 那玩意儿哪里是原先心想的树藤,分明是一只人手! 纪源下意识抬起另一只脚连着向只手踹了十数下,两臂也没闲着,竭尽全力撑着身体向前爬,直至那只手的主人实在吃不住痛松开他的脚踝。纪源才跌跌撞撞从灌木丛的另一头钻了出去。 结果,眼前那一幕令纪源看了头皮发麻。 只见一地的残肢断臂散落在林间各处,杂草与枯枝尽皆染成红色,其上七八具尸身没有一具完整。一旁东倒西歪的一地货物亦极为眼熟,正是先前破庙中崔诚一众行脚商。 纪源哪见过这般场面,忍不住胸中一阵翻涌,奈何长时间未能进食,只是低头干呕。 忽然身后灌木丛中传出一阵微弱的声音。 “纪纪公子!” 给纪源吓得一激灵,强忍着恶心正要跑路,却又停下了脚步。 好歹这帮人也算救过自己,虽说先前被怀疑过,但总归是出于自保,更没有对自己出手。纪源自问做不得那忘恩负义之徒,一番天人争斗后压根一咬,转身又钻回树丛中。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那人拖拽出来一看,竟是先前出言要砍了纪源的刘老六。 此时,刘老六少了一条右臂,腹部又被剌开一个大口,一团肠子露出大半,胸口起伏微弱,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见着此景,纪源一时间手足无措,自己对医学可是一窍不通,难不成还能胡乱将那肠子塞回肚子里去。 “刘老哥”纪源好不容易挤出个自觉得还算合适的称呼“你们这是怎么了?真遇上大虫了?” 刘老六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尽是绝望。 “是是那捉山客!” “捉山客?”纪源狐疑。 “他们伪装成猎户,在此设了机关陷阱,截杀我等。” 随后许久,纪源在与刘老六的交谈中陪他度过此生最后的光阴。 通过刘老六断断续续的叙述,纪源解开了心中的疑惑。 所谓捉山客,坊间早有传言。林间有猛虎,山中捉山客,猛虎伤人为果腹,捉山贼行罄竹书。这些人大多贫苦出身,平日里以狩猎为生,但若遇见穿行山中的商贾旅人,便会行那剪径杀人的勾当。且为了不在事后败露恶性,从不留活口。得益于他们对山林的熟悉,提前设下陷阱,以有心算无心,屡屡得手。官府虽说知晓些许内幕,但一来山林太大踪迹难寻,往往十天半个月都没人发现,二来捉山客做事尾巴断得极为干净,官府没能抓住现行,又无活口,实在无法抓人定罪。 而崔诚一众行脚商此番所运之物乃铜陵郡守催着要的,因此才会放弃官道涉险走上莽令山的小道。没想却早早被郝广一行人盯上,设下陷阱在此处截杀。崔诚经商多年眼力自是不凡,早在破庙中便看出郝广等人的跟脚。而在出了庙门之后,听了郝广看似好意的提醒,想着既然你提到南北两路,那我哪路都不选,偏向东走。 然而这亦被算计在内,想来是捉山客早知道他们自西而来,早有三人在向东的路上设了好多机关陷阱,待到商队陷入其中跳将出来杀个措手不及。不久后又有出现在庙中的两男一女赶来汇合,虽说只有六人,但商队失了先手,对方又占据了天时地利,没几个回合便被杀得四散逃逸,留下的尽皆身死当场。唯有商队中武艺最好的毕松,带着崔诚与冰儿小姐在众人的极力掩护下杀出一条血路逃了出去。也不知此刻是否被追上灭口了。 弥留之际,刘老六突然说道,此刻他还真希望纪源是小姐口中的妖人,手上有些术法神通,能念着夜里那点相救的情分帮他们报仇。只不过又被自己否决了,只求着纪源能够安然下山帮忙报官,助官府将这帮匪徒绳之以法。 在与纪源指明下山方向后,刘老六瞪着双目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纪某尽力而为。” 纪源口中喃喃一句,也不知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这一地的亡人听。 随后纪源慌乱从地上散落的物件中草草收拾了些水袋、干粮,寻了一个不大的包袱裹在一团挎在肩上便要离开。转念一想,又从几个尸身上摸出好些银两与一柄短刀,银两放入包袱,短刀插到裤头用长袍掩盖。这才赶忙离开。 刘老六所指的方向与先前崔诚三人逃离的方向相反,据刘老六所言,贼人都追人去了,想来这个方向不会再有埋伏,应该是最安全的。 纪源沿着这方向一直走,虽说没有特别明显的道路。但依据上学时所知的野外辨别方向的知识,借着阳光与树叶生长情况判断方向一路前行也不至于走偏太多,足足走了三天才到了一处河边。顺着小河放眼望去,远处依稀有几处人家零零散散落在河畔。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先前以为快到山脚的地方离山下竟还有这么远的路程。 来到此界前的纪源本就是个缺乏运动的宅男,哪里体验过这急行军般的连日奔袭,加之先前所带的干粮早在昨夜便吃完了,腹中不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又累又困又饿。时值清晨,远远望着那袅袅炊烟,纪源眼前一亮,心中燃起希望,拖着疲惫的身躯沿着河畔缓缓向前走去。 所谓望山跑死马,没曾想那早早便望见的小屋纪源足足走了近一个时辰。 细数之下,河畔的小屋共有七栋,周围种了十数棵柳树,高的数丈枝繁叶茂,矮的不过膝高,更有一颗倒在墙边,其上枝叶还算繁茂,只不过大多枯黄,眼看是活不成了。这些屋子皆由土墙灰瓦所建,立于河岸不远较高的土坡之上每栋小屋前皆有一个小院,种了些许花草在朝阳下争香斗艳。 见了此景,纪源不由觉得心情大好,大步走到最近的小屋前,稍稍整理一下身上的黑袍子,也不管屋里人是否能听得见,象征性扣了扣院门,随后扯起略带沙哑的嗓门大声喊道“可有主人在家?” 不一会,一个两三岁的孩童,怯生生从屋里探出半个脑袋,头上扎了两个冲天揪,看着甚是可爱,只不过脑门上那圈白布让纪源不由眉头一皱。 “娘,又有人来了。” “谁啊?”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认识,你出来看看。” 孩童话音刚刚落下,一位妇人由屋内出来,将纪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身上的麻衣证实了纪源的猜想,这户人家刚有人身故。 只见那妇人俯身在男童耳边低语一阵,孩童频频点头,而后转身小跑进屋。而后,妇人竟没等纪源开口说话,直接在门侧拎起一柄锄头,冲上前来,锄头高高扬起向着纪源狠狠劈下。 “好你们些个不要脸的东西,我夫君刚被你们害死,居然又敢上门闹事!” 纪源哪想着妇人会来这么一出,脚下赶忙后撤几步,锄柄披在院门上,咯吱一声断成两截。随后妇人拉开院门,提着那半截锄柄又冲了上来。 纪源拔腿就跑,口中呼喊着“误会了,误会了,我只是来讨” 话说到一半,刚转过身,一头撞到一个高大壮硕的身躯上,摔得七荤八素。 接着,一直大手拎起纪源的衣领,口中骂道“无耻小贼,还来讨要什么。” 随后,一个大耳刮子招呼在脸上,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 隐约中“二叔,就是这人!”却是方才那孩子的声音。 “哼,今日看我柳二郎不弄死你!” 汉子又一巴掌便要落下,纪源只觉得掌风已然到了脸上,却被一个苍老的声音给喝止了。 “老二住手!打错人了!” 没曾想话音刚落,背后传来剧痛。 纪源回过头去瞥了一眼,那妇人手中的锄柄戳在背心。 第七章 金麟龙纹鲤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风动,风不动人心动。 此地名为柳河湾,隶属于大泉鲤州铜陵城下辖的池镇管辖,因河畔多柳树而得名。早年因毗邻离山,山中多野兽时常下山侵扰村民,便鲜有人于此定居。而离山正是纪源刚走出来的这座大山。至于此处所居七户人家,自言乃多年前于他州逃亡而来的难民,彼时此地无人管辖,又是河畔得以捕鱼为生,便改了姓名在此处结庐住下。后来池镇胥吏得知了他们的存在,也没太多过问便帮他们注册了新的户籍,算是真正安了新家。 说来也怪,自柳氏一族在此处定居后,十数年中离山内的兽类竟未曾来此侵扰过半次。他们在此开荒耕种,圈养家畜家禽,得以自给自足。又有一手捕鱼制腊的好手艺,得以卖些余钱补贴家用,日子过得也算安稳。 然而,就在数月之前的一日,柳二郎的兄长柳树根于河中捕鱼之时运气极佳,竟得了一尾极为罕见的金鳞龙纹鲤。 在这大泉鲤州中,最大的河流非通海河莫属,此河自西向东流入东海,河中便盛产龙纹鲤。此鱼银鳞青须,肉质鲜美,五年份以上的须长过寸,极为坚韧,是制作绳索的上好材料,而十年以上的老鱼鳞片更可入药,有那驱虫防蚊之用。相传此鱼乃是上古龙族遗留在河中的龙种后代,因此才有这诸多效用,可谓一身是宝。只不过传说中还有另一变种,金鳞金须,相传百万龙纹鲤中才出其一,珍贵无比。不仅具备普通银种的所有功效,其效用更甚十倍不止。更有传言,以其鲤须为绳串联鳞片可制成护身软甲,刀枪不入寒暑难侵,更有驱魔镇邪之功效。自古为历朝历代皇家贵胄所追捧,视为护身至宝。 虽说柳河作为通海河的分支之一,龙纹鲤亦不少,可在这里居然得见这传说中的金鳞龙纹鲤,柳树根大感难以置信。又惊又喜之下耗了半日光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收入囊中。柳树根罕见的在晌午时分便收船回家,并将此鱼养在屋内的大缸之中。对于此鱼的种种传说,他多少也是知道些的,可谓是价值连城,盘算着入城寻个好买家再将其出手,没曾想这一去却为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柳河湾所在的池镇地处铜陵城边陲之地,于柳河湾出发便是不日不夜赶路,到那城中亦需半月光阴,而柳树根等人虽说来此定居已然过了十数年,但进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外加此去城中除了镇上的官道较为稳妥,途中亦需要经过好些偏远山林,为恐途中发生意外,便招呼了身强力壮的李二郎一同前往,顺道带了些家中土产腊鱼贩卖。 二人紧赶慢赶,刚过一旬便到了城中。所幸一路无事,并顺利将所带货物卖光。只是金麟龙纹鲤太过珍贵,不敢轻易示人且作为活物不好携带,便留在了家中,只盼着寻着合适的买家再领人到家中去取。随即在城中寻了领路的吴姓掮客,旁敲侧击地询问是否有人对这等传说中的宝鱼有想法。好在掮客也是见多识广的,知道金麟龙纹鲤的存在。只不过对着柳树根与柳二郎反复打量了多遍,打了个哈哈,说了一句两位兄弟真会说笑,这等宝鱼要真落在二位身上,二位也不会是这般寒酸样子。而后表示不论这鱼是真是假,便是真有,他也没有门路,只因他认识的买不起,买得起的他又不认识。柳氏兄弟二人也不生气,也没深究,便与掮客道别。结果,临行前掮客随口说了一句,若真有这等宝物,恐怕城中也只有城主能买得起吧。 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柳氏二人便共同前往城主府试试运气。 铜铃城相较于举国两百多郡不算大城,却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毗邻东海,又有通海河作为航道,经商之风盛行,相当富庶。城主曲阳风,身出上柱国曲氏一脉嫡传,年少时曾任东宫伴读,后随父入伍于沙场奋战十余载屡建战功,归来后青云直上,又有昔年东宫如今的圣上器重,得了铜铃郡守这一美差。军政两权一手抓,在这大泉朝内也算是独一份。 城主府坐落于城中偏北的位置,门庭高大,前堂为郡守府衙,后接府主官邸,连在一处占地甚广。柳氏兄弟二人稍稍打听便找到了地方,本还踌躇盘算着偌大的城主府如何寻那进去的门路。没想到瞌睡时却有人送来枕头。只因二人连续数日于府门外徘徊,早被司阍看在眼里,当即上前盘问是否有冤情要前来申诉。柳树根略微思索便假意称是,只想着若能见着城主老爷献上重宝,便是事后怪罪下来,看在宝鱼的份上亦能免去责罚。 时值城主休沐之期,曲阳风便在内府接见了二人,果不其然,在得知了金鳞龙纹鲤的消息后大喜过望,当即便答应花重金买下此物。柳氏兄弟二人这才一改多日来的探访无门郁闷心情,连连叩谢。只不过在城主询问二人想要以什么价钱出售此鱼时,柳二郎正要说话却被大哥拦下,只询问城主大人是否可将柳河湾方圆数里地界赐予柳氏一族。作为外来之人,想要于此安身立命本就不易,若有一方属于家族的地方休养生息再好不过,谁不盼着日子越过越好。 曲阳风听了此言反问一句,为何不多要些钱帛于城中购置房产安家或于郡中觅一处水土肥沃之地做些耕种养殖的营生,不比那地处偏僻的柳河湾好些。 柳树根只笑言十数年住惯了,族人虽少,老的老小的小,不宜大举迁徙。 曲阳风略有思索,便点头应了此事。考虑到柳河湾离郡城路程不短,且此事不宜太过张扬,没差遣府中差役前往。又想着需要有个眼力好的辨别宝鱼真伪,便想起城中有一崔姓好友,干的便是行脚贩货的行当,便连夜差遣府中管事与其人接洽。 故事讲到此处,原本低头扒饭的纪源突然抬起头来,想起先前山中那伙行脚商人,口中饭食还没来得及咽下,嘟嘟囔囔问了一句“姓崔?是否叫崔诚?白须白发?” “咦?公子如何知晓?”饭桌上的另外两人,一个是坐在纪源右手边的柳二郎,另一个是坐在纪源对面的柳老汉,也是柳二郎之父。二人不约而同睁大眼睛看着纪源,满脸不可思议。 纪源抬了抬手示意稍等,随即放下饭碗,抓紧嚼烂口中饭食浑沦咽了下去,而后将几日前山中见闻说了一遍。 没曾想话说完后,柳老汉眉头微皱,柳二郎却喜笑颜开,而后咬着牙根恨恨说道“哼,死了活该,恰好与我大哥来陪葬!” 却被柳老汉一声喝止,只说那事未必是那伙行脚商干的。 一时间柳二郎与纪源都摸不着头脑,柳老汉却轻叹一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日柳二郎与大哥在曲城主找来崔诚之后,只与崔诚一人说了金麟龙纹鲤一事,崔诚当即应了这门差事,而后便领着十数活计一同前往柳河湾。 这一行又是十数日,期间赶上磅礴大雨,误了些行程,好在还算顺利。 到了家中,崔诚将曲城主事先准备好的地契交与柳树根,柳树根看着地契上的书文,以现在的居所为中心,共有方圆五里之地皆纳入名下,大喜过望,赶忙吩咐内人将宝鱼呈上。崔诚验鉴之后确定是金麟龙纹鲤无误,又与柳氏一族买了些村中土产一同运回,也算是不虚此行。 至此,此事也算圆满。是夜,大雨依旧,却挡不住柳氏一族举杯同庆,喝了许多自酿的柳叶青,除了妇孺皆醉得不省人事。 然而,就在妇人将柳树根扶回床榻之后,却有叩门声传来。妇人以为是二叔等人没喝尽兴,淋着雨便出门查看,正要告知夫君已经就寝改日再喝,却见院门外十数个也不撑伞的黑影攒动,为首那人看不清面貌,只说有贵重物品落于此处,希望进屋寻找。 妇人虽说没什么大见识,却也不能如此糊涂地放这伙人进屋,一边拎起院中锄头,一边扯起嗓子大声呼救。 一时间周边所有屋舍亮起灯来,那伙人见此动静,转身即走。 待族人赶来,哪还见得半点踪影,便各自归去,唯独柳老汉留在院中,与妇人说了句近日莫要出门,看好孩子,妇人悻悻点头应了下来。 谁知不到一个时辰,又有叩门声响起,来人比先前更多,只不过这次却有撑伞。为首那人见了妇人提着锄头上前,只稍稍退了半步却没离开,只道是天降祥宝知者有份,便是宝物已然出手,钱帛之类的不妨分个一星半点,免得知者寒心得利者受罪。 妇人哪管对方言语中的威迫之意,又一次将族人唤醒。对方眼见事不可强为,便识趣离开。 柳二郎愤恨不已,叫骂定是崔诚一伙没能在此得些好处便屡次折返讨要,他日若有空闲,定再回那铜陵郡府告他一状。众族人亦义愤填膺,喊着连夜启程,却被柳老汉劝了回去。只吩咐柳二郎于大哥院内檐下守着,天明方可回屋休息。柳二郎也不推脱,只道有他在这,若再有前来讨打的定叫他有来无回。 雨越下越大,柳二郎于院中打着盹,忽闻屋内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赶忙破门进屋,却见床榻之上柳树根被拦腰砍成两节,一命呜呼。 第八章 柳河湾 话至此处,纪源大概将事情的经过捋清了,也难怪柳树根的妻子看到自己前来扣门会不由分说以死相拼。好在柳老汉是个明白人,将柳二郎拦了下来,否则此时的纪源就不是脸上有一排绯红掌印那么简单,没在此丢下半条小命算不错了。 至于背后被那尖锐的锄柄戳了拿下,虽未见红如今亦是隐隐作痛,只不过在妇人连连致歉赔罪下算是白挨了。 纪源无奈叹息,只能化郁闷为食量,多吃他家两口米饭算是与自己讨些赔偿。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纪源来这断鸿界虽然只有短短数日,但所经历的凶险比他过去的二十八载岁月都多,本以为老头子墨言自称是这一方世界的拥有者,自己作为他唯一的便宜徒弟,即便不能在此称王称霸万事开挂,至少不能有性命之虞吧。哪曾想一路行来却这般坎坷,三番两次差点被人砍死,自己却无半点招架之力,当真是希望有多大失望便有多大。说好的修行成仙呢?说好的无上功法呢?说好的飞天遁地呢?想起还得在这生活二十年,半点关于修行的门槛都没摸着,还得找那该死的三魂七魄,无异于海底捞针,两眼一摸黑,半点头绪都没有。 纪源面露愁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柳老汉好似看出了什么,嘱咐儿媳拿出一些自家酿造的柳叶青来,只说为先前的误会要与纪源赔罪。 纪源也不客气,一碗酒水一饮而尽。酒气醇香酒味甘甜,入口温润直顺着喉头下腹,忽觉那酒中有一股微不可查的灵韵于腹中散开,直至四肢百骸,极为舒服。至于度数,估摸着在二三十度左右,比红酒香没白酒烈,很好入口。 一个酒嗝上来,周身忍不住打了个颤,瞬间觉得神清气爽,纪源忍不住笑道“好酒!” 正看向柳老汉,却见老汉神情怪异,与柳二郎相视一眼,不作言语,只瞬间便恢复正常。 “纪公子海量!”只说了一句,自己也拎起酒碗一口干了。 喝酒下肚,言语出口,就像肚子里的话与碗里的酒水换了位置一般。 纪源与柳氏父子渐渐熟络起来,柳老汉先前问过纪源籍贯,却也是纪源最不好回答的问题,只能谎称父母不在只与师傅生活,不久前因为某些变故失散了。 柳老汉哪听不出话中的意思,不便多说便也不再过问,话锋一转又问纪源今后有何打算。 纪源稍加思索答道“身无长物亦无安身之处,只能一边寻山问水撰写游记,一边寻找师傅。”也算是据实回答,毕竟来此界之前纪源就是名副其实的写手。 柳二郎听了此言,笑道“我也认识些字,平日里喜欢读些山水游记,来日纪先生若是出了书,还望差人寄些过来与我拜读。” 纪源欣然应允,而后反问柳老汉关于柳树根之事要如何处置。这问题纪源想了很久,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没太想通,试问有哪个老人在自家子女惨遭横祸之后能如此淡然。 柳老汉只是摇了摇头叹道“人各有命,从得了那金麟龙纹鲤开始便是柳树根命中的劫数,过了还好,于他于全族皆是幸事,过不去,便也怨不得谁。”随后自顾自喝了一口酒又道“至于行凶之人,杀人偿命,老夫自会向其讨个说法。好在不是曲城主派来的那拨人干的,不然还真不好办。”话罢,脸上竟有些笑意。 纪源有些摸不着头脑,感情柳氏一族已经知道凶手的下落,且不是崔诚一行人。不然自己还背负着刘老六的嘱托,打算前往郡城报信,反而站到了柳氏一族的对立面。 暗念一声庆幸,而后便不再多想,三人继续喝酒。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了下来,屋外大雨依旧,纪源酒劲上来,只说实在喝不动了,脑门重重磕在桌上昏睡过去。 柳老汉父子俩将纪源架到屋内睡下,随后一同到院中雨棚下沏了壶茶。 “父亲真的要去?” “你大哥的命就这么白给了?” “可那一族人多势众,我怕” “有何可怕,大不了鱼死网破。” “要不就带上我吧。” “你去了又有何用,我要回不来,族内还得靠你主事。” 柳二郎又要说话,却被父亲瞪了一眼,把到了嘴边的言语咽了回去。 柳老汉侧过头去,看着那萧萧而下落在柳河面上的雨水,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欺我太甚!” 随即一口热茶下腹,起身出院,向着河边缓步踱去。 夜雨绵绵落凄凉处,垂柳迎风掷地无声。 是夜,一道人影纵身跃入柳河,直向下游通海河处飞速游弋,所过之处惊涛骇浪无数水族暴毙,直至柳河与通海河的交汇口,浪高十丈重重砸入河面,继而两岸决堤,淹没一郡房屋良田无数,连那河畔的龙王庙亦未能幸免,庙宇坍塌,金身崩坏。 长夜梦中,一股劲力在体内四处乱串不得而出,撑涨得躯体极为难受,却死活醒不过来,直至另一股绵柔之力由体外将身躯包裹着,将那股劲力一一吸纳殆尽方才罢休。 次日,艳阳高照,透过窗沿落在床边,照在面上。 纪源闭着眼习惯性在床头摸索一阵,无果,这才睁开眼,看着眼前简陋的木屋,空空如也的床头,摇头嗤笑一声,恍如隔世,亦是隔世。 临行前,柳二郎与纪源准备了一大包吃食,鼓鼓囊囊。纪源晃了晃,听到包袱中酒水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过柳二哥。柳二郎笑言莫要客气,来日若有机会可带着山水游记回柳河湾看看,族中俗务太多,不便远行,只盼着从纪源替他走走这方天地。 纪源点头答应,只说他日定然回来,只可惜柳老汉外出办事未能当面辞行,只能下次再来一同喝酒了。 话罢,柳二郎将纪源送到前往官道的小路,指明了方向就此作别。纪源沿着那长满杂草的的小道,向着铜陵郡城缓缓前行,待到了山头拐弯处,回身望了一眼柳河湾,柳二郎挥着手,身后河中,无数游鱼漂浮,任柳氏族人随手捕捞。房屋边,那颗最高的柳树一夜之间亦被风雨刮倒,横在河畔,枝条再也无法随风飘摇。 据柳二郎所言,此去郡城需要十余日路程,只要上了官道便稳妥些,若是赶时间还能从那离山上的古道过去,只不过离山范围极大,山中古道也只有常年在内讨生活的猎户熟知,更有诸多豺狼虎豹出没,常人难以翻越。纪源刚从那里出来,至今还心有余悸,自不会选这条路,反正也不赶时间,便一路上了官道慢慢前行。 这一路足足走了两旬光阴,途中鲜有人迹,偶有商贩结伴而行,有人招呼一同赶路,纪源见官道上时常有郡中衙役例行巡游,还算安稳,便出言婉拒。待临近郡城,官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一个个灰头土脸满面愁容,纪源自然知道通海河决堤之事,这些便是被淹没了房屋农田的难民,心下感叹,果然每个时代每个地方的人都躲不过天灾人祸。不过,庆幸的是自己所生活的地方有着一群无私无畏的无名英雄总默默地保护着他人,希望这方世界也能如此吧。 大泉鲤州毗邻东海之滨,水道繁多,境内多山,鲜有宽阔平坦之地,唯独这铜陵城位于入海口的小型平原之上,却也是一边连山一边接水。 纪源远远望着花岗岩砌的灰白城墙,不由为其壮观震慑心魄。山海相接处的黄岗岩素来以材质坚固著称,也不知以此界的生产力是如何开采打磨而后铸造成如此宏伟的建筑。细看之下,眼前的城池以高达数丈的红色城门为中心向两侧绵延数里,一头扎进山中,一头延伸入海,甚是好看。若是在自己的那方世界,定能成为外景拍摄的绝佳之地。 只不过此时城下的情景却与那傲然树立的城池显得格格不入,成百上千的难民肩挑背扛,携着家小,自城门处向外延伸数里之遥的长龙被城门处的差人挡在外面,而后于城墙之下不大的空地上搭起许多帐篷,大棚外支起土灶,其上大锅冒着白气,粥香弥漫。 纪源见此,心下突然一松,看来这姓曲的城主还算是个有识之士。 纪源一路缓行,到了城门前,却被门下的小吏拦住去路。 “城主有令,凡受水患之民,若城中有接济者,可托差役前往报信,前来城门领人入城,若无接济者,皆于城外就地安置。待大水退去土地干涸,城主将派遣工匠协同修筑新居,一切开支交由城主府,且末忧心。” 纪源听了这话,不禁暗付一声土豪。随后于怀中掏出柳二郎临行前给的籍册交予小吏,籍册所属自然是已故的柳树根。 而后向差役说道“烦请官家走一趟城主府,就说宝鱼之事有变,特来报信。” 那小吏本想打发纪源到一边登记,却听城主府三字传进耳中,愣了片刻,又将纪源上下打量一番,怎么看都不像是与城主府有瓜葛的富贵人家。但久在官府中打熬多年,哪能不通这点人情世故,便是事后被上官责罚,亦不敢得罪权贵,当即双手将籍册交还,说了声“柳公子稍等片刻。”随后差人前往城主府报信。 第九章 通天 铜陵郡守曲阳风于郡府前堂高坐,桌上满满当当的文书高过面颊,桌边郡丞将文书一一交予过目,而后按照郡守吩咐交予侧面小桌上的主簿批阅。 堂下四人躬身而立,都尉上报郡城防务,以防难民冲城。掾史二吏上报灾民安顿详情,三老之首上报民心安抚状况。 听完堂报,曲阳风抬手覆在面上,指尖轻柔眉心,口中喃喃一声“都下去吧,操劳多日,也该歇歇了。” 众人闻言齐道一声大人也保重身体,便各自退去,唯独郡丞留在身侧。见曲阳风靠在官帽椅上闭目养神,走到椅后双手搭在其人肩上轻揉起来。 曲阳风习以为常,只闭着双目,轻声道“太贤,老崔那边可有消息了?算算日子,父亲的寿辰只有月余了吧,此去京城万里之遥,再晚怕是得动用加急了。” 被称呼为太贤的郡丞回道“老太爷生辰还有四十三日,连日大雨,通海决堤,想必崔老是误了行程。若这两日能到,也来得及,老爷莫要忧心。” 曲阳风轻轻点头,不再说话,正享受这一时的宁静,堂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转瞬即至。 睁眼一看,却是郡府门前的司阍小吏拜在堂下。 郡丞由曲阳风身后出来,绕到堂前,喝声道“何事如此慌张!” “启禀蒋丞,守正差人来报,来了一位叫柳树根的年轻公子,自称是从柳河湾来的,只说宝鱼之事有变,要面见城主。” 此言一出,不等郡丞蒋太贤说话,曲阳风站起身来。 “快快领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纪源随着小吏一路到了郡府,随后又由司阍领进门,在偌大的郡府中兜兜绕绕到了城主府,一处花香四溢的小院,院中亭下曲阳风与蒋太贤二人相向而坐,身旁婢女烧着茶水。 纪源于亭下站定,拱手躬身唤了一句见过曲城主。 曲阳风放下手中茶盏,眉头微皱“你不是柳树根。” 蒋太贤站起身来,正要招呼院中护卫,却被曲阳风一声且慢拦下,只说且听他如何辩解。 自离开柳河湾到这郡城的两旬光阴以来,纪源早在脑中设想出多种可能性。如若不是在城门处见了城中官吏对受灾难民的妥善安排,纪源便是负了刘老六的临终遗托亦不可能直接找上门来,毕竟先前经历的诸多凶险早已令其心有余悸。 “事急从权,且听我一言,届时再听城主大人决断,若还觉得不妥,当下便可将纪源收押下狱等待处决。” 亭中二人点头首肯,蒋太贤重新落座。 随后,纪源将离山至柳河湾发生的一切拣了些可说的与二人娓娓道来。 说完后,曲阳风赶忙将纪源请入亭中落座品茗,只言纪先生高义为本官传讯,何罪之有。当下蒋太贤站起身来举杯向着纪源,以茶代酒,口中尽是多有得罪还望纪先生莫要放在心上等语。 纪源便是脑袋再不灵光亦顺着眼前铜陵郡城的二把手所摆的台阶下来,举着身旁婢女刚放在身前的茶盏放低一筹说道,小事一桩,顺手而为之,莫要放在心上。 而后便见曲阳风差人唤来名为铁力的都尉,令其领上一营将士,到离山南边的郝镇捉拿逆贼郝广。 只不过纪源没敢明言郝广已然殒命于那破庙之中,且随他去,官家自然有官家的行事路子,便是郝广不在了,寻个蛛丝马迹也不困难。更何况郝广那伙人便是令人深恶痛绝的捉山客,缉拿回来一举两得。 曲阳风也不做作,坦言纪先生若有难处,只要是自己能办之事,放心开口,绝不推辞。 却被纪源婉拒,该说的也都说了,算是了了一桩心事,给黄泉下的刘老六有个交代,自己已没有事情牵挂在身,便欲起身与二人告辞。却被蒋太贤拦下,说道纪先生此番前来算是卖了郡府一桩大人情,若真无所求,既不便多言仙乡何处籍贯何方,总用这柳树根的籍册行走也不是个事,不如就在府中歇息数日,好叫郡中功曹打造一个新的籍册,他日若于大泉地界行走亦能方便一些。 纪源哪听不明白蒋太贤的言下之意,不就是需要一些时间去确认自己所言的真假。纪源有恃无恐,籍册一事恰好也是自己真正所需要的的,便应了下来,在府中住下。 入夜,可能是近期流民太多,城内下了宵禁之令,即便是城主府邸亦极为安静。 纪源被安排在府中靠南边一处小院,院落不大,假山小池亭子石桌一应俱全。蒋太贤安排了一位二八年纪的少女服侍起居,纪源用不惯,让那名为莲儿的姑娘下去休息,只说若有需要会唤她过来。少女备了一些洗漱用具,又上了些糕点茶品方才离开。 独坐院中,纪源仰头向天,时值望月高悬,圆若玉盘,为天地披上一层白纱。 天地茫茫两相隔,唯有月下人依旧。断鸿无路何处去,不若足下始前行。 既然没有方向,不如就操起老本行,一步步去走,一点点去看,安身立命才好办事。 纪源心有所感,回了屋内,唤来莲儿研墨,随手于笔架上取了一支不知何种材质的毛笔,颤颤悠悠开始写字。 莲儿研墨极快,纪源写得却很慢,早敲惯了键盘的他平日里手书本来就少,更别提这只有学生时代才用过的毛笔,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好不容易写下两行,纪源自己眉头微皱,脸上不由泛出苦笑,随后抬头看了眼身旁的婢女,莲儿赶忙将视线从案上收了回来,看来也是认得字的,只是心下奇怪,眼前这位年轻公子所书大多看得懂,却有个别看着简单却又不曾见过,莫不是自己平日服侍府中小姐念书之时错漏了?再者,即便是自己鲜有提笔的机会亦不可能将字写成这般模样,用府中夫子的话来讲,那叫一个春蚓秋蛇不堪入目。只不过却不敢显露出来,只低着头继续研墨。 纪源哪能不知自己的软笔水平,写得丑就算了,半天功夫才这两行,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将心中文章写完,思虑了片刻便与莲儿询问可否帮他找些生火炭来。 莲儿听了这话,有些奇怪,这个季节虽说已经有些凉意,却不至于要烧火取暖。只是不敢多问,说道公子稍等片刻,便径自出屋。 不一会,纪源看着眼前的婢女哭笑不得。只见莲儿一手提着暖笼,一手提着一小篮生炭,额上泛着些许汗光。 纪源接过那篮子生炭,小笑道“怪我没说清楚,还请姑娘将暖笼灭了送回去。” 莲儿不明所以,施了个万福便退了出去。待再回屋时,却见纪源手握一支已经研墨成细长形状的炭枝,在纸上奋笔疾书,短短盏茶功夫,一张纸便被那龙飞凤舞的炭字占满,哪还有方才如稚童初习的样子。一时间来了兴趣,蹑手蹑脚站到纪源身后,细看纸上字迹。 《断鸿游记》,第一章,离山古庙。 商队、妖仙、捉山客等字眼串联成书,莲儿越看越入神,不懂的地方却不敢开口询问,只怕打扰了纪源。 纪源每写完一段,皆会停笔沉思,偶然发现身旁的婢女还在,便让她可以下去歇息,不用候着。 莲儿却说这几日只要在这院中服侍公子即可,没有其他劳务分担,晚些休息亦可,只要公子不嫌奴婢碍眼便好。 纪源回了句不碍事,便继续提笔。 长夜漫漫,也不知过了多久,身旁婢女早靠着椅背睡着,纪源文思泉涌,一次次将手中炭笔些尽,一字字于纸上浮现,一张张纸渐渐叠高,状若癫狂。 冥冥中,一股微不可察的温良气息由体内散发出来,直顺着右臂涌向指端,沿着炭笔落在纸上,随后在那字里行间透出肉眼不可察觉的金光冲天而上,直上天际。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铜陵郡,城隍庙。 城隍高坐堂前,眉头紧锁。 “水府崩塌,龙君金身尽碎,若不早觅良储掌控铜陵一郡水运,不出半年风雨失调,怕是要生灵涂炭,不知诸位可有良策?” 堂下掾官答道“可差督邮前往水府查阅龙君子嗣过往言行,择德高望重者候选,再命功曹前往勘察任命。” 城隍点头应允,随后又向着坐在堂口边的三老问道“何时可以封正?” 三老掌管教化,为首那人起身答道“待功曹定了人选,绘出新龙君相,不日便可托梦送与郡府,重建水庙,新塑金身。” 城隍又问“柳河湾众妖如何处置?” 都尉起身回答“照律,举族皆斩。” 城隍正要说话,一旁司丞却出口拦住。 “不可,柳氏一族十数年来于离山脚下震慑群妖,护得方圆四五镇民周全,又得了郡府赐下的领地文书,已然有了开庙受香的资格,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悉数灭杀,怕寒了人心,往后可能周边众族皆无法为我所用。况且柳道生在与龙君斗法之后落了个神魂俱碎的下场,也算是伏诛,且留着他那后裔继续在离山之下镇守,就当将功赎过吧。” 城隍听了司丞这番话语,略作思索,点头答应了下来。 随后按照先前所述的安排诸部各司其职,正准备离去。忽地心生感应,向外望去,那道金光由城主府冲天而起,透过云霄绽放开来。 城隍一惊,瞪大双目,望着那璀璨的金光欣喜若狂。 “何人于我辖内通天,速去查看!” 第十章 夜游城隍庙 此时纪源的状态有些微妙,手上疾书不止,毋需思考,下笔如有神助。口鼻之间细细绵长,周身上下隐隐裹了一层微末白光,细不可察。 笔下字迹上的金色随着那冲天光芒显得愈发浓烈,先是自下而上直上云霄,仿若到了天际的尽头,又缓缓落下归隐于字中,而后顺着执炭笔的手臂一路钻进身躯。 待到了此处,纪源所书已然到了本章末尾,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的老俗结语后,玄妙景象尽散,恢复自然。 纪源对此,自然是不自知的,将手中剩下花生大小的炭球往桌上一丢,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打算放松放松。 没想刚一抬头,紧闭的房门内,无声而至之人将纪源吓了个趔趄。 “鬼啊!” 身高过丈,直近房梁,一身白袍素服极长,没过双脚,其上没有任何图案,显得甚凄寒,头上高高白帽穿过横梁,却无半点障碍,脸上覆着白色面具,看不得半点真容。 就这副尊容,比鬼还像鬼,也难怪纪源反应如此之大。 “吾乃铜陵郡城隍府庙夜游百珣,见过公子。” 那人拱手作揖,不见张嘴,其声却凭空而来。 纪源好半天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着实是眼前之人太过吓人吓人?不对!这词并不准确,应该说是渗人才对。 偷偷伸腿踹了一脚还在身侧酣睡的婢女莲儿,见没有反应,只能硬着头皮向那自称夜游神的百珣回礼道“见过百夜游,不知深夜来访有何事指教?” 百珣也不多言,只说“城隍大人有请,具体事宜小人亦是不知。”随后眼光于纪源身前的桌上瞄了一眼,好似发现了什么,伸手一招将纪源先前所写的文稿尽皆收入袖中。 纪源绞尽脑汁,脑中急速运转,心下暗付,难不成是自己将今日所见所闻写下来犯了什么忌讳? 然而没等他再问什么,眼前的夜游神大袖一挥,一股阴风席卷而来,纪源只觉得身子一轻,竟被那股清风裹挟在其中,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之中。随后的半盏茶时光内,纪源只觉得耳边不断有寒风嗖嗖的破空之音回荡,这一幕他并不陌生,入这断鸿界前那夜,便宜师傅墨言早就让他体验过了,正是御空飞行之术。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疾风呼啸的声音慢慢变小。随着夜游神百珣再次挥袖,纪源身形于袖中浮现,落在百珣身侧。 抬头一看,此处正是铜陵珺城隍庙。 “公子且随我进去,城隍大人恭候多时。” 恭候?纪源狐疑,莫非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一时间想不明白,便不再多想,率先迈开步子进入庙中。 郡城级别的城隍庙在大泉国中算是第三等,其上还有国、州两级,庙宇的规模亦颇有讲究,最大一级定然是在京城,且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入门九进,占地极广,而州城一级则是六进。至于眼前这座便是最末一等的三进规模。只不过因为所处的铜陵珺乃少有的富庶之地,虽说院落几进需要严格按照礼部制定的章程行事,但这庙宇大小可没那么多讲究。以铜陵珺的财力,自然是尽最大能力将其修得更为巍峨气派一些。在纪源看来,半点不输刚刚出来的郡守府邸。 待到了庙堂之内,堂上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头上戴的身上穿的纪源说不出是何样式,只觉得有些像戏里的帝王公卿,坐在主桌后边。身侧则立着一位助手模样的官员。 “启禀大人,卑职于郡守府中亲眼见那通天气象出自于此人,或与这些文书有关。”说完便将先前收入袖中的那叠稿纸交与司丞放到堂前桌上。 城隍爷仔细翻看那叠稿纸,好似期待于其中发现什么,良久,却摇了摇头,好像有些失望。纪源见此,正踌躇着要不要主动开口问好,瞎子也看得出来,眼前之人正是这一郡城隍。 没等纪源开口,城隍爷却放下稿纸起身快步来到跟前,双眼毫不掩饰地将眼前的年轻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吾乃铜陵珺城隍苏诗明,先前见公子所在之处有通天之气散发,便贸然请公子前来。敢问公子姓名,仙乡何方,师承门庭?” “通天之气?”纪源不明所以“那是什么?” 苏诗明眉头一皱,也不生气,嘴角带着一丝戏谑“公子说笑了,但凡是修行中人,只要将灵气汇聚在双目之间,多多少少便可看出些许平日里看不见的东西。更何况本座忝为一郡城隍,略通一些望气之术。阁下虽然灵息内敛几近于无,且隐藏之法极为高明,若是平常修行中人便是修为高深亦极难窥见端倪,但在这城隍庙府之内,于我而言便是一方由我掌控的小天地,只要与我的修为差距没有大到云泥之别,就算再上乘的遮掩术法亦无法逃过我的双眼。这么说,公子可能明白?” 纪源心下暗付一声我又不傻,却嘴里恭敬回道“小子纪源拜见城隍老爷。”而后又将先前于柳河湾的说辞与苏诗明说了一遍,只言居无定所,本有一师相伴,却在不久前走失了。 苏诗明将信将疑,便捻指掐诀,好似算命先生。没想刚开始掐算,突然一个心神不稳,周身打了个颤,指尖处渗出金色血光,衍算之术竟被冥冥中的一股不知名力量强行终止! 城隍大惊,赶忙收起手拢在袖中,暗暗运起体内灵光涌向指尖,平复心神。几个呼吸之后,面上神色才恢复如初。再看纪源,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直盯着眼前的城隍。 苏诗明心中无数个设想,又被自己无数次推翻。莫不是某个千万年不出世的老神仙?可眼前之人分明空有灵息波动却没有半点修为在身,怎么看都像是个灵力初开的稚童,可偏偏年纪又如此之大,怎么看也有一二十岁的年纪,先前那道通天灵光又做不得假,一时间思绪极不通达。 二人四目相对,两两无言,良久。 苏诗明经过一场内心的天人交战,好不容易平复心情,恢复先前神态。 一改先前口风,再次作揖道“不知纪先生可否赏脸与小神共饮一杯?” 纪源不好推辞,点头答应。 身后司丞闻言赶忙退下准备,城隍苏诗明则领着纪源到了堂后一处小厅,厅内桌上已然摆好满满一桌酒食,随后一同入座,司丞亦入席作陪。 天地万物皆有灵,人可修道兽可修行物可成精,这便是超脱凡俗的根本所在。然而,超脱凡俗也不是谁都可以,这便涉及到人们口中常说的资质二字。 就拿万物之灵的人类来说,能不能在体内孕育出灵息之气便成了踏入修途的最大门槛。通俗来讲,普通人的能量来源于气力两者,气为生命之根本,力为存世之根本,二者具在,便正常生活。到年迈时,气还在,力有竭尽时,便有了有气无力的说法。而若气尽之时,力也就散了,届时,人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而得以踏入修途之人与普通人之间最大的差异,便在于除了气力之外又多了灵息一物。所谓灵息,乃天地之间蕴含的缥缈灵气,纳入体内得以储存,而后随着一呼一吸自由控制吐纳化为己用。世间有幸能够吸纳并储存灵气之人万中无一,或先天即可,出世便有通天异象。再次一等,则是由此道前辈以望气之术看出资质,出手帮忙沟通天地灵气灌体,从而引发通天。按理来说年纪越大沾染的凡俗气息越多,通天纳灵也就越难,如纪源这般岁数且可无师自通者,当真是生平仅见。 直至此刻,纪源方才明白为何墨言会找上自己,感情自己真有那所谓的修行资质。想来以墨言的修为,施展术法灵气灌体行那通天之举不在话下,之所以没做,应该是自己所生活的那方世界灵气当真太过稀薄所致,连这点术法也无法轻易施展。 与此同时,纪源也算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毕竟前来此界的最先目的便是修行去病保命。 三人于酒桌上你一句我一言地聊着,看似平和,心中却各打着算盘。纪源想的是多了解一些关于修行的事情,而苏诗明想的则是虽然纪源确实对于修行一事知之甚少,可其人身上的隐气之术如此高明,竟能生生打断自己的推衍之术,要说其人口中的师傅不是隐世高人,打死自己也不信。不若顺水推舟,与纪源结个善缘,他朝若真有用得着的地方,想必对方也不会推脱。 而后的话语之中,无不是旁敲侧击,向能打听出一些关于纪源身后师尊的跟脚。只可惜纪源本就对墨言知之甚少,始终没能说出半点有用的信息,反而趁着这机会问了好多问题。所问涵盖甚广,大到天下大事,小到地方风俗。 苏诗明则知无不言,只不过心下奇怪,纪源与他口中的师尊莫非真是那久在山中的隐世之人,有些问题明明属于常识类的东西,纪源却一无所知。另外,纪源又问了好些与修行相关的密辛,苏诗明索性将自己所知的一一与纪源说了一遍。纪源一边喝酒一边倾听,只到了不明之处才出口询问,好在眼前的城隍大人耐心极好,皆能不吝赐教。 第十一章 开天笔 酒过三巡,纪源只觉得今日的酒喝起来比先前的柳叶青更胜一筹,就着嘴上言语不自觉地便多喝了几杯。 苏诗明见纪源不再提问,长舒一口气,携着司丞又举杯劝酒。言语之间拍着胸脯说道,若是纪先生有何所需尽可开口,但凡城隍庙府中有的,绝不私藏。 纪源闻言,心想反正也问了那么多,再多些要求想必对方不会放在心上,便借着酒劲上头,明言自己平日里闲来无事,喜欢写些山水游记,为增广见闻,博览群书必不可少,不论是天文地理历史杂书还是鬼神志怪修行术法来者不拒,若是方便,想借一些来翻阅。 城隍应允,着司丞将府中藏书尽皆备好,司丞领命离去。 纪源举杯道谢,这顿酒直喝到东方泛起鱼肚白,纪源率先举白旗投降,二人方才作罢。 随后城隍差司丞亲自将纪源送回郡守府,临离开时,从袖中掏出一支毛笔交到纪源手中。只言此物乃城隍大人最为珍惜的东西,得自百余年前郡外某处深山古迹之中,既是难得的书文作画良笔,又是世间罕见的方寸之物,可用来收纳随身物品。只可惜此物品秩虽高,其上许多神奇之处即便是城隍苏诗明亦无法堪破,却是破损之物,其上禁制早已不在,无法炼化为己用,随便一个修行中人稍稍注入灵力便可打开,相当于不上锁的门户防不得贼。 纪源先前还觉得奇怪,说好的送他一些书籍怎么没见半本,这才恍然,心下暗喜,来了这方世界这么久,终于见到一件像样的宝物了。当下,哪还管他是不是破损,能装东西在他看来便是一门极大的神通。 随即赶忙双手接过那支笔,口中连连道谢。 司丞轻轻点头躬身与纪源作别,纪源作揖还礼。 清风拂过,眼前哪里还有司丞的身影。 一阵入赘冰窟的颤栗,纪源猛然惊醒。 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如此真实,只是当他看着眼前那叠书稿与其上毛笔,心下深知昨夜的一切都是真的。 纪源晃了晃脑袋,酒气依旧,却不觉得困乏,再看一眼身旁的婢女,轻敲肩背将其唤醒,莲儿施了个万福回房休息,他则提起那支笔,细细查看。 这笔通体呈朱红色,笔毛细长,红里稍带了些白。笔杆摸起来温润如玉,非金非木,看不出材质,其上没有任何纹路,然而当指尖碰触笔杆中段某处,却能明显感觉到上面有些微不可查的突起。细细感觉之下,好像是两个字,极为细小,若隐若现浮在心头,正是开天二字! 然而循着手上的感觉,再次查看,却是光滑无比,没有丝毫痕迹。 纪源心生疑惑,本想着再探究一番,又想起司丞所言,便是城隍大人亦无法堪破其上神奇之处,想来说的便是这个。那自己也不用费那功夫,便不再纠结。 随后又想起一事,当即回忆起先前与城隍在酒桌上的言语。 据城隍苏诗明所言,当世修行者不外乎三类,人、妖与精怪。其中,最简单的莫过于人。毕竟作为万物之灵,具备修行资质,且运气不要太差,得以通天灵气灌体,而后在体内酝酿出灵息便算踏上修行一途,至于成就高低,资质是一方面,后天的修行亦极为重要。而妖类一族大体上指的是飞禽走兽与世间花草,踏上修行路的方法亦大体上与人类一致。不同的是妖类不需要所谓的修行资质,只需有足够长久的生命,便可在天地灵气中慢慢浸染,待体内灵气积攒到一定程度,由量化质,突破桎梏,便算踏上修行一途,这也便是民间传闻中活了千百年的野兽会被称为妖的由来。至于精怪,是最少也是最难的一种。但凡世间万物,只要没有生命的,可能是一块石头,也可能是一本书,亦可能是一阵风,只要机缘足够,孕育出灵光,便可化身为精怪修行。仙侠小说中的剑灵器灵等物便在此类范畴,并非无的放矢。至于城隍庙中的一众阴司,只能算是人族修行的一个分支,亦只能算在在修行三大类的范畴内。 纪源作为已经酝酿出灵息之人,算是一只脚踏上的修行的路途,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学习如何吸纳灵气。 灵气作为修行根本,通俗点说便是能量。有些类似于纪源年轻时喜欢看的一部叫做《火影忍者》的动漫里所说的查克拉,有了查克拉才能施展忍术,这点纪源还是理解的。那时候总有人笑谈,火影里各种忍术的手印都学会了,现在缺的就是查克拉。只不过如今他的状态刚好与之相反,体内空有灵气,却不知施展之法。 好在此事在先前的酒桌上纪源也与苏世明讨教过了。 世间灵气之所以能够储存在体内,究其原因便在于人体的特殊构造。人之一体共有十四条筋脉,其中十二条分别是太阴、厥阴、少阴的手三阴经,明阳、少阳、太阳的手三阳经,阳明、少阳、太阳的足三阳经,以及太阴、厥阴、少阴的足三阴经。统称为十二正经,分别与心、肝、脾、肺、肾、肠、胃、胆等诸多器官相对应。再有任督二脉分管体内阴阳调和,共同形成周身脉络,用以吸纳运输灵气。其上各处,更是散布大大小小三百六十二个穴位,用以储存灵气。 修行资质好坏取决于经脉大小,犹如运水河道一般,河道宽广,流量自然大些,吸纳运输灵气的速度自然也快。 修为高低则取决于各大穴位中所储存的灵气多寡。 修行之人之所以寿命极长,原因便在于各大筋脉与体内诸多器官的相互对应。在长久的修行路上,心肝脾肺等器官得到来自于筋脉中的灵气裨益,生机磅礴衰老自然极慢。要知道,筋骨肌肉可以通过锻炼来增强,体内脏器则是万万做不到的。 至于如何吸纳与操控灵气,城隍苏诗明有言,世间本无法,尝试的人多了法便有了。如今的修行者可依照前人传下来诸多法门修行,可最早那批人又是如何起步的,不外乎摸着石头过河,体内有灵气,尝试着施展,变着样施展即可。 思虑至此,心中有数,闭幕冥思,感应天人,隐隐间体内丝丝气息感应,散发至体表,纪源心知道那是灵气初行筋络的迹象。以太阳经络为渠,尝试着将那些气息引导,汇在指尖,向着手中,若有若无的灵光浮现,仿佛随时就要消散一般。纪源赶忙向着桌上名为开天的黑色毛笔一指,眼前场景却让他目瞪口呆。 看着身前堆积如山的一应物件,纪源啼笑皆非。 本想着找那城隍大人借些许杂书看看,没想到却是给了一座小书库,满满当当小半个房间,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纪源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又看了看手中的开天笔,屏气凝神重新凝聚起一股灵光,而后笔尖向着地上的书山轻轻一点。只在瞬间,眼前所有东西,连同书桌一同消失。 当下甚是无奈,看来就这点开门关门的手段自己都得花时间好好练练。 随后的两三日内,众多书籍与其他物什不断于开天笔内外进进出出,也不知反复了多少次,渐渐地,在每次轻点开天笔时,脑中依稀浮现出一个漆黑的小房间,没有光线,但放眼看去,却能清晰地知道哪个位置放置的是什么东西。纪源心下大喜,看来还是有些成效的。 这段时间内纪源将精力皆放在操控开天笔一事上,生活起居有婢女莲儿负责,却不需要操心什么,每日到了饭点便能准时将饭食送来。倒是城主曲阳风好似忘了府中还有他这个客人一般,始终没有露面,想必是在忙那赈灾之事无暇分身。如此纪源反而觉得自在,落个清净,盘算着等到先前城主应允的籍册到手便与他辞行,毕竟自己只是帮忙送了个消息,举手之劳,就这么白吃白喝也不是事。倒不如出去走走,好好看看这片天地。至于寻找墨言魂魄一事,眼下尚无眉目,只能一边修行一边游历,慢慢来。 又过了两旬光阴,纪源依旧如此。此时他已能将开天笔掌控纯属,想要什么东西心念微动便可于内取出,且准确无误。 有趣的是这开天笔不仅可以收取与放出手边的物品,连距离自己不远的东西亦可如此操控。而操控的范围极限则与开天笔内小黑屋的大小一致。按照纪源的推算,开天笔内空间大小约莫在三丈见方,也就是说他可将开天笔内的东西随意放置在十米范围内的某处,或者也可以毫无声息地将十米范围内的物品悄无声息地收入囊中,前提条件是收取的物品不大于当前开天笔内所剩的空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作为开天笔的主人,可通过心念来控制空间内所有物品的位置,随意调换。而神奇的地方便由此出现,假若在改变空间内物品位置的同时,将物品从内取出,其上的惯性竟依然存在。于是纪源做了一个小实验,将一颗石子置于其中,而后位置变换的同时看准门外的方向心念一动,石子凭空浮现,随后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顺着房门落入院中。 纪源见此,欣喜异常,脑海中早浮现出无数中设想。打篮球、射击、套圈 正得意着,却听门外有脚步声自远而至,听着有些急促。 第十二章 计围离山 来人不是婢女莲儿,却是连着数日未曾现身的郡丞蒋太贤。 短短几日未见,原本温文尔雅的中年读书人却显得极为狼狈,额上青丝稍乱,混着汗水黏在面颊上,身上长袍沾满尘土,眼白中泛着无数血丝。 “见过蒋先生,不知先生这是?”纪源率先开口,侧过身伸手示意便要请人进屋。 蒋太贤却摆了摆手,喘着粗气,反拉着纪源伸出的那只手,说道“打扰纪先生休息万分抱歉,城主大人有要事相商,不知可否移步一叙?” 纪源稍稍一愣,看这蒋郡丞的样子确实是有急事,又想不出有什么是自己能够帮上忙的。却也不好推脱,只能点了点头。 随后蒋太贤于身前领路,步伐有些快,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纪源,纪源也跟得挺紧,便继续向前。 这一路穿庭过院兜兜绕绕,却不是到先前见面的小院,而是径直出了城主府的侧边的小门,小门外早有马车候着,车边站着一位孔武有力的牵马车夫,虽是身着布衣,却气度不凡。 小小的车厢内大概能坐下四个人的样子,纪源与蒋太贤相对而坐不算太过拥挤。只是这马车在城中的路段还好,过了城门,城外的官道皆是土路,加上前些日子刚下过大雨,路上不免坑坑洼洼,直颠得纪源五脏府内阵阵翻涌。蒋太贤却习以为常,将事情与纪源细说了一番。 原来,那夜纪源将崔诚一行人的遭遇报与城主之后,曲阳风当即着都尉铁力领人前往郝镇找寻郝广一行人。结果在郝镇里正处查探之后却发现镇中并无名为郝广之人,而根据纪源的描述,亦未能发现当时庙中出现过的蒙面女子与另外几人,即便是胸口受过大虫爪伤或者新近身死之人亦是没有。因此便断定先前自报名号的郝广定是用了假名,这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铁力当即调转马头领着手下兵马前往柳河湾。 与此同时,郡丞蒋太贤也在第二日带了另一拨人马前往离山脚下,十数日后,两拨人马成功于柳河湾汇合,却见柳河湾那边的柳氏一族忙得热闹。所有人皆披麻戴孝,却不是举办丧葬,而是兴建屋舍,先前郡府签批了五里私地之事正是由蒋太贤经办,他自然是知道的。此时柳河湾外围早已由柳树枝围了一个简陋的围墙作为地界划分,中间放了个路口,路口之上做了一座门庭,亭上一块不太规则的木板上刻着四个大字“柳河芳园”。 见有郡中官家前来,柳二郎赶忙到了园门处接见,先前与蒋太贤打过照面,便没有多问来意将来人请入园中。 蒋太贤此番前来只为入山寻那捉山客,本不想与这柳氏有过多交集,毕竟那桩买卖打从双方交换了东西起便算是有了结果。只不过见柳氏一族兴建庄园的速度如此之快,心下起了些许好奇之意,便令众人于园外候着,只领了都尉铁力以及三五个随身扈从入园。柳二郎也没阻拦,且亲自领路,任由几人前行。 待入园之后,四下观望一番。园中规划了好些地基,皆由夯土碎石铺设,可能是时间原因还没来得及建造屋舍。唯独落成的那幢比先前现有的诸多房舍大了极多,蒋太贤走到那新宅跟前,门匾之上写着“柳氏宗祠”。当下心中了然,立祠树根本就是宗族扩建的为首要务。只是进屋之后却觉得有些奇怪,要说这柳氏一族所在的柳河湾地界以柳木居多著称,就地取材以其木筑房亦无可厚非,然而自古以来便有柳不上堂一说,即便是周边的屋墙房板用了此木,房梁屋柱作为屋舍中枢,断是不会用柳木来做的。可这柳氏好像对此却无半点忌讳,整个宗祠通体使用,没有丝毫例外。蒋太贤心下不由暗想,难不成这柳氏一族当真是生也姓柳死也睡柳? 带着心中的疑问,蒋太贤又在得了柳二郎的许可后入宗祠内走了一遭,祠内六根高柱唯独堂首的两根白纸黑墨一副楹联。 千条万絮今朝再起萌新芽,百年复现他年永存庇长青。 神龛之上上下立了两块灵牌,一块柳镇元,一块柳树根。 随后不久,蒋太贤与柳二郎象征性吩咐了几句,只说领着族人于此地好生过活,若真有事可前往郡城找官家解决。 柳二郎当即拜谢,蒋太贤亦领了人马入那离山。 话至此处,马车突然一顿,只听车外赶马的车夫吁地一声,随后转身先开门帘对着车内两人道,大人到地方了。 蒋太贤停下言语,领纪源下车。 纪源下车一看,此时马车所停之处却是一个极大的帐篷,周边密密麻麻亦有许多,一眼望不到头,耳边还不时传来哼哼哈哈的操练之声,心下有数,这是铜陵郡的城防军营。 来不及细看,身旁的蒋太贤招呼了一声,二人一前一后,帐门处的兵卫见来人是郡丞大人也无阻拦,主动拉开帘子让二人入内。 帐内,灯火通明。放眼望去环顾一周,帐首处一张将军椅,两侧亦各有两排五六张稍小一些的灯笼椅,椅后则各是一个长长的兵器架,架子上除了为首的一刀一剑,其余皆是枪、钩、戟、槊等长兵,适合沙场上列阵厮杀。 军帐中间的空地上则是行军布阵的沙盘,此时都尉铁力居中,城主曲阳风与周边几个副将模样的军官则将沙盘合围在其中,听那铁力排兵布阵。 纪源与蒋太贤二人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唯独曲阳风抬头向帐门处瞥了一眼,刚好与二人对视,随即只是点头示意便继续低头看铁力的沙盘演示。 纪源见此,亦轻轻点头算是回礼,随后便由蒋太贤领到最靠后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显然此刻曲阳风还抽不开身,便只能客随主便候着。 只听那都尉铁力手持一支碧绿的细竹枝,指着沙盘道“此番我铜陵一郡负责离山以东自东南向北纵深三百里地界,末将届时将亲领一千城防,外加六千州城于我处的驻军,由柳河湾以西的紫茂、清远二处山口分批入山,定点扎营拉起防线。” “北边只有一条小路,且地势崎岖不易出入,便由林军史领一千城防部署,无需入山,只在山口处拦截即可。” “西边已快马加鞭差人联系妥当,安田郡守与大人有故,答应得很痛快。早间飞鸽传信,已然派遣郎都尉领了于离山西侧列阵,八日之后便可同时入山。” “如今唯一的变故只在南方。” 话至此处,铁力开头看了一眼郡守大人,见曲阳风没有什么表示,便继续说。 “大人知道的,离山南边的出口共有三个,且东西纵深共有四百余里,更有至少五个小道可以隐匿行踪秘密出入,若要全然封禁,怕是难度极大。一来,我郡人手不足,若将余下人马尽皆派出,只怕城外那波难民在新居建好之前闹事,是个后患。二来,我郡若真倾巢而出,也只能守得住靠东的一大三小四个口子,另外的几个恰好是属石州的寒江郡所辖,这石州寒江郡与我们向来不对付,末将这几日已飞鸽传书四次,截止昨夜方才得了一封回书,只是信上的要求太过苛刻,更对大人出言不逊,若真答应了,往后郡守大人乃至我铜陵上下怕再也是抬不起头。” 闻言,曲阳风不怒反笑“信我早上看过了,寒江郡的姚老儿无非是仗着身后有同是上柱国的姚氏一族撑腰,且自身作为三朝元老,看不惯我少年得志。前些年进京朝会上没少在圣上面前给我穿小鞋,苦于手上始终没有我的把柄,便总挑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事儿。陛下心中门儿清,只是顾及其人身份,给足了面子多少给了我些许不痒不痛的敲打,想来姚老儿是不满意的。这回人家瞌睡了咱们给送枕头,估计这会跟被窝里乐着呢。” 随后也不等铁力再说话,又到“无妨,只要此事办好了,往后见了面执晚辈礼便罢,他也当真比我长了二十几岁,不算吃亏。至于年前圣上赐予的那三枚青玉白书印皆是些闲章,供在书房吃灰一年多了,也没机会用过,送他又何妨。” 话说至此,曲阳风突然转头对着纪源身旁的蒋太贤说了一句“太贤,回去拟一份尺牍与陛下,就说我瞻仰姚仙之高德,借花献佛,将陛下那三枚印章转送与他了,给陛下告个罪。” 蒋太贤听了此言,面上忍不住的笑意,作为曲阳风身边多年的左膀右臂,他哪里不知道自家这位郡守大人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只要这封密信交到陛下手中,不出一时半刻,陛下定能想出姚老儿有几种上奏弹劾的手段,且能应对自如,绝不与自家大人留半点后患。 随后,铁力又将其余部署事无巨细说个清楚,直至包括曲阳风在内的诸多参会者皆无异议,此次沙盘推演才算结束。 继而铁力按照曲阳风的吩咐领着手下众人出帐,只余郡守曲阳风、郡丞蒋太贤以及纪源三人。 第十三章 兽潮 安平世间独坐,一朝风雨满楼。苦问苍天因何故,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自那日蒋太贤与铁力领着一众人马离开柳河湾向离山进发,本想着按照纪源的描述入山搜寻一番,不论是找到郝广或者崔诚任何一拨人都行,好歹宝鱼的下落能有些线索。 按照纪源的脚力推算,手下人马皆是军伍中人,一日内必然可以找到纪源提及的地方。 入山之后不到几个时辰天便黑了下来,时值望月,天上的月光被茂密的树林遮蔽得密不透风,众人点起火把连夜行军。 山中偶有狼嚎虎啸,若是三五个人也不敢如此大胆,但眼下两百余人的偌大队伍皆是战力不俗的城防将士,更有不少是沙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哪会怕山中的豺狼虎豹,便是群狼来了也不在话下。 没曾想走着走着,体力忽然一声令下“停!” 众人赶忙噤声停步,刷刷声齐齐响起,竟同时抽出腰间佩刀,横提身侧,另一手则将火把稍稍向外探去,试图将火光照得远些。 四下寂静,除了火把不时的啪啪声,没有丝毫动静。 铁力凝神向着前方黑暗处观望一方,随后伸手向身后一招,随身的年轻亲卫将背上那张牛角弓解下,而后又将裹了火油的箭尖点燃。 搭箭开弓一气呵成,嗖的一声,火光破空而去。 箭光落处,火光即灭,呜嘤声后,嘻嘻索索的脚步声四下逃窜。 “恩?”铁力轻咦一声,手上不慢,立马又从亲卫身侧的箭筒中再抽一箭,朝着方才所射之处的树上又射了一箭,又一声弦响,随后而来的却是一声惨叫。 不等铁力吩咐,手下四五个兵卫提着火把兵器迅速冲向林中。 不到片刻功夫,一匹灰狼的尸体被为首那人扔在脚下,身后四人则抬着一个少年模样的男子,此人身上多处野兽撕咬的痕迹,狼狈不堪,而小腹位置的那支箭矢穿了个透心凉,前面只剩一节箭羽,箭尖由身后透出,胸口的起伏微弱,已然不省人事。 蒋太贤将此人上下细细端详一番,看着其人手心依旧紧握的短刃以及背上的包袱,想起纪源在城主府中的描述,断定此人正是那伙捉山客中的背药少年。赶忙唤来军医,嘱咐道不论用何法子定要将此人救活。 军医领命,着人将其抬到后方救治。 铁力则与蒋太贤交谈了一番,言语间自不会透露此番入山的真实目的,只说此次入山只为剿灭捉山客为民除害,既然抓着了一个,不如就等这人醒来好作领路之用,至于其人说与不说,到时候便由不得他了。计定,派遣几队斥候向林中黑暗处散去,又吩咐众军士就地伐木取材设置简易围栏,并升起篝火以防夜间野兽突袭。众军对此则轻车熟路,各自分工动起手来。 不过一个时辰,临时营寨已然安置完毕,然而那中箭的少年却始终未醒,便是平日里最沉得住气的蒋太贤亦开始着急了。 城主曲阳风对那宝鱼可是志在必得,虽说如今他在朝中声望极高,但在家中终究不是长子,上面那位大哥于京中所任要职丝毫不比他逊色半分。作为上柱国曲氏一脉,官身各凭努力去取,爵位却只能有一人继承。眼看着老太爷退隐在即,曲阳风本没了相争之心,可偏偏得了宝鱼的消息,让他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之火,如何能不着急。如今距离曲老太爷的生辰已然时日无多,届时若真未能以此为礼,便真失去与大哥最终逐鹿的机会了。 想念至此,蒋太贤心下一狠,冲着军医长喝到“再给你一个时辰,不论用什么手段,要没能将他弄醒,提头来见!” 军医长闻言,周身一颤,随后眼神变得极为尖利,咬着牙领命,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包祖传的针灸器具,抽出一支最长的银针,对着少年天灵便刺,全然没入颅中。 见此,军医长身旁的年轻小军医轻嘶一声,口中喃喃着,杨师傅这灌灵针下,这小子怕是活不成咯。 却被姓杨的军医长一眼瞪了回去,小军医赶忙住口。随后便见那少年魂身剧烈颤抖,一口鲜血于口中喷出,双目瞬间睁开,继而口中传出干呕随后又化为咳嗽声。 蒋太贤赶忙上前查看。 没想刚附下身,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又绵长的尖锐哨声,是斥候的警讯。而后整片树林先是无数嘻嘻索索之声传来,如风沙过境一般越来越大,随后伴着地面的阵阵晃动,无数山林野兽于黑暗中奔涌而来,未见其影先闻其声,自远而近速度极快。 “兽兽潮!是兽潮!”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营中瞬间炸开了锅。 兽潮的可怕,久在毗邻离山的铜陵郡居住的众军士半点也不陌生,在过去的百年间传闻兽潮下山多达三次,每每皆是因为寒冬酷暑等极端天气导致山中食物紧缺,野兽才会成群结队下山觅食,哪一次不是尸横遍野,这也是离山脚下鲜有人居的原因所在。虽然军中年轻一辈未能亲眼见过,但军中前辈口口相传,对于兽潮的恐惧早已深入人心。即便平日里早有关于兽潮下抗击的训练内容,但也仅是守护郡民撤退入城之用,说难听点便是军人职责所在,以命换命,万万没有半点击退兽潮的可能性。 慌乱之下,铁力站了出来,大喝一声“备战!”其声如雷震慑人心。 “亲卫护送蒋丞先退!盾兵顶上,枪兵在后,弓弩手不用考虑箭矢,角度抬高狠狠射!且战且退,不可恋战!传令官何在,速速传书营府两处派兵支援!” 话音方落,早有无数兽影从林中扑面而来,漫山遍野的豺狼虎豹种类繁多应有尽有。先前临时搭建的简易营栏应声而破,众兽或绕过营地冲撞下山,或越过篝火身上兽毛瞬间点燃,却也没有半点停留继续向前,却只有极小的一部分撞在盾墙上震得众盾兵连连后退,却不曾袭击军阵,只从头上越过或迅速绕过他们前行。 所有人皆顺着这股冲撞之力慢慢向山下撤去,行不几步便戳上一枪或射出一箭,然而面前的兽潮源源不断,却视众军为无物,偶有不慎踩伤摔伤者被迅速拖拽入阵。中军医紧紧护住伤者,亲卫亦紧随郡丞身侧半步不敢远离。 如此这般,足足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冲撞的野兽才慢慢少了下来,众军士早已筋疲力竭。铁力咬牙又厮杀了一阵,直到确定后方真没下一波野兽,这才长舒一口气。庆幸的是先前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军中二百余人竟无一人身亡,唯有前排的几个盾兵在兽潮的击撞下受了轻伤。铁力本想着换个方向绕些路避开兽潮所去的方向,却被蒋太贤否决了。 铁力心下疑惑,在蒋太贤的指引下方才发现,兽潮所去的方向竟然就是他们来时所走的路。而先前山中的羊肠小道,在兽潮的冲击之下除了高大的树木没事,所有低矮的灌木丛之类的植被早已被践踏成一条足够两辆马车并行的宽阔大道。按照前人的经验,兽潮之祸都是一波紧随一波的,想必距离下一次来袭时间不会太长,短则半日长则半旬。若是绕路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遇见一波。不若就顺着先前这波野兽所开辟出来的大道抓紧下山,希望能赶在下一波兽潮之前离开离山。 铁力闻言亦觉得有理,当即下令急行军,众人不敢怠慢,哪里顾得上身上疲惫,加快脚步前行。 好在蒋太贤在当上郡丞之前亦是军伍出身,且长期习武强身,勉强能跟得上脚步,不至于沦为累赘。 历来兽潮下山多因气候恶劣山中缺粮少食,但是此时正值深秋,山中定然不会有此状况,定是山里有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且先前兽群冲撞军阵之时不曾有半点停步袭杀吃人的意思,仿佛只为了赶路,本着某个目的地去的,这不由让蒋太贤心中又多了一个疑惑。心念急转直下,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于心头浮现,自郡城至这离山之中,唯一的变故便是那新建的柳河芳园,虽然不知缘故,但越想心下便越是笃定,此时定然与那柳河湾有关! 秋夜细风微凉,月光与火把下的大路比先前好走了百倍。 蒋太贤慢慢靠向极为军医所处的小队,此时腹部还插着箭矢的少年被四人用一个枯柴临时组装起来的简易担架抬着,意识慢慢清醒。蒋太贤见此,脚下步子不停,稍稍躬身低声言语。 “醒了?” 少年的脸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更为苍白,没有丝毫血色,轻轻点头。 “想活命?” 少年再次点头。 “好生回答问题,不然便将你留在山中喂狼。” 少年第三次点头。 而后,蒋太贤将心中早已罗列好的诸多问题一一抛出,少年或摇头或点头,真问到无法用点头摇头表示的问题时才强忍着痛开口回答。只是身上的伤势确实太重,言语之间断断续续,蒋太贤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一一捋清。 这一路走了仅走了一夜,得益于兽潮所开的大路,比入山时整整少用了一半时间。中间仅仅短暂休息了一回,所幸后方再也没有兽潮袭来。待远远望见蜿蜒远去的柳河,众人心中的石头方才沉回肚子里。 只不过,此时军医小队中的担架早已丢弃,哪还有那少年的身影,早不知入了那只豺狼的腹中。捉山客,死不足惜! 而蒋太贤心下脉络却清晰起来。 第十四章 截杀 那日,铜陵郡离山大雨。 崔诚一行遵照郡守曲阳风的嘱咐,将得自柳河湾的一众货物运往郡城。 交易之时确实顺利,待出了柳河湾后,前方先行的小厮来报,只说柳河湾上官道的小路上来了一伙不知身份的人,人数众多,皆有兵刃傍身,怕是那剪径的贼人。 崔诚略微思量,想起离山以东偏南之处还有一处古道,可走水路回城,细算之下,若是顺利还可提前两日到达。 便领着手下十余人入山,不巧的是这几日风雨极大,崔诚后悔先前耐不住女儿催欣瑶的百般纠缠,竟同一带她出行,此时少女在风吹雨打中早就熬不住了,好不容易挨到山中破庙,便决定在此歇息一宿。 是夜庙中出了些许变故,古庙遭受雷击坍塌下来,纪源亦恰好于庙中出现。而后又有女儿口中所说的妖怪,崔诚心下已然有些慌乱,只是故作镇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明后又遇见郝广一行,便再也安耐不住,立马出发。 而另一边,郝广一众捉山客早在几日前便得了郡城中姓吴的掮客来报,只说城主府将到柳河湾中与柳氏一族做一桩大买卖,来人不是官家,只是城中稍有势力的商贾崔氏。说是商贾,不如说是打着行脚商的名头走镖的镖局,毕竟如今的天下还算太平,崔氏一族若不是与城主私交甚厚,就其家中供奉的数十位江湖好手也够官家查封个百十次。而此番崔氏前往柳河湾的买卖竟然是家主崔诚亲往,交易货物的价值自然不言而喻。 两方一番磋商,定下计策,以吴氏为首掮客一行前往柳河湾寻财,郝广为首的捉山客则入山截杀崔诚一行。 其人带着七八个兄弟入山,远远跟在崔诚众人身后,好不容易见那伙行脚商入庙休息,便着手于周边布置陷阱。作为常在山中行走的捉山客,郝广一行自然万般小心。没曾想终日捉鹰,却被鹰啄瞎了眼。在布置陷阱时,郝广的胞弟郝天竟被大虫突袭,一掌抓在胸口没了半条性命。好不容易被众人救下却又犯难了,如此之大的血腥味若不寻一处栖身,不出一时半刻定会引来无数兽类觊觎。郝广稍稍思量,一不做二不休兵分两路,留下几人继续埋伏,自己则领着随行的妻子辛二娘等人入庙养伤,顺便探探庙中虚实。 入庙后郝广将崔诚一行的状况观察一番,而后一边抓紧抢救郝天,一边假借借药之名试图与崔诚攀谈。没曾想崔诚极为谨慎,好似看穿了他的意图,立马走人。无奈之下,只能让手下两人以采药的名义远远跟着,配合外面的人伺机截杀。 不一会外面便传来警讯,辛二娘带着背药的小弟迅速赶往袭杀之地。 本想着以有心算无心,便是这伙行脚商中不乏好手,截杀之事亦不会太难。可就在众人就快将行脚商一伙一网打尽之时,郝广却迟迟未能到场,导致原本属于他围杀的方向出了疏漏让对方跑了三人。而这三人正是崔诚、女儿崔欣瑶以及贴身护卫毕松。 捉山客剪径截杀向来不留活口,为免这三人逃出山中报官,辛二娘弃了一地货物与尸首,领着手下一众悍匪全力追杀。 而对方三人比起常年在山中讨生活的捉山客,在这离山之中显然已成了瓮中之鳖,慌乱逃窜之下早已迷失了方向。 然而好不容易追上了几次,崔诚身边的高大青年却有着一身好武艺,几次三番下来,倒是捉山客一方折了好些人手。 无奈之下,辛二娘只能吩咐众人,只在三人身后远远吊着,耗他个几天几夜,等到他们油尽灯枯的时候再下手不迟。 这一跟又是多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破庙附近。眼见时机成熟,正要痛下杀手结果了这次追杀,没想到那三人竟将郝广尸首从庙中抛出,手中还劫持了重伤未死的郝天。 见此,辛二娘气得七窍生烟,心中疑惑为何夫君会莫名其妙死在此处,以她对郝广的了解,即便崔诚身边的高大青年功夫再好,亦不会轻易被杀。 看着被毕松提在手中奄奄一息的郝天,辛二娘怒不可遏,却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此时的郝天便是崔诚三人的保命符,只要不是伤重身亡便性命无虞。辛二娘狠狠看着庙门处的毕松,令众人退如林中,而后让身边背药的小弟立马下山召集人手,久守必失之理她是懂的,届时只要己方轮番坚守,只要对方稍有疏忽便可趁机攻入庙中将三人生擒下来,到那时必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解自己心头只恨。 背药少年得令下山,没曾想夜间赶路时却发现自己早被群狼盯上,平日里他又极少上山,此番还是姐夫郝广主动提出带他上山历练,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慌忙逃窜之下上树躲避,却被铜陵都尉铁力一箭射了下来。受伤极重,本想着郡丞蒋太贤真能救他活命,却不知在军医长的灌灵针下早已断绝了生机。弥留之际还将先前山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与蒋太贤说了一遍,而后便一命呜呼。 蒋太贤领着两百来号军士又回到柳河湾,本想着这处小村可能要被那波兽潮淹没了,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所有人心生恐惧。 短短两日,偌大的柳河芳园竟凭空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别说柳氏一族的族人不见半点踪影,连先前所见的诸多房舍亦凭空消失,没有半点痕迹。便是此处真被兽潮侵袭,也不至于连那房屋也啃食干净。 蒋太贤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先前自己明明是进过那新建的庄园的。而此刻再次踏入其中,却浓雾四起,瞬间变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易兜兜转转,方才找到出口。却已躺在担架之上,只说蒋丞是否受伤了,方才为何站着不动,足足有半个时辰之久。无奈之下只能领众军士做了个临时担架将他抬着往回走。 蒋太贤大惊,如有雷击,内心深处涌现出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想法,赶忙催促传书郡守大人前来军营。 言语至此,蒋太贤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 之后的事情纪源便明了了,曲阳风于城中奔赴军营,这才差遣蒋太贤将他请到此处。 只是纪源不明白,既然城主的目标是那金麟龙纹鲤,且已然探明了崔诚与辛二娘两拨人皆在山中破庙,并在离山四周布下天罗地网。当下只要守住离山各个关卡要道,领军入山拿人即可,需要自己来做什么? 曲阳风见此,却也没有丝毫掩饰,只是提起手中茶盏轻抿一口,说道“纪先生便不要再多隐瞒了,本官虽说是一介凡人,但山中修行的高人却也见过一二。既然先生对自己的真是身份缄口不提自有先生的道理,但此番入山凶险,便是我手下有千军万马亦不敢保证此事能成,当真是潜藏的变故太深,不然也不至于打扰先生静修。” 纪源听了这话,心下暗骂,这都哪跟哪呀,你们要上山抓贼成千上万人一拥而上就是了,扯上我干嘛。 正腹诽着,曲阳风却站起身来躬身作揖“恳请先生助我。” 纪源深感无语,然而脑中急转之下,好似又捉到了些许蛛丝马迹,却怎么也捋不清。可眼前曲阳风的所作所为又不似作伪,好像真有事需要自己帮忙。若是能帮上还好说,若真帮不上,别说先前允诺的籍册之事,怕是今日能否走出这个营帐都难说。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不如就诈他一诈。 细细思索之下,纪源只能强作镇定,起身说道“曲大人莫要如此,帮忙之事不是不可以,只是在下有个疑问需要大人解答。” 曲阳风听了此言,面上掩藏不住的笑意,赶忙说道“先生但说无妨。” 纪源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 此言一出,曲阳风稍稍一愣,随后与蒋太贤对望一眼,蒋太贤轻轻点头。 曲阳风深吸一口气答道“还请先生见谅,那日先生来到郡府报信,所说之事尤为重要,本官便藏了一份小心思,只盼先生不是那投机取巧之徒,偶然得了只言片语的讯息前来邀功,便派人在先生所处的小院中窥探,没曾想却不小心见了先生的仙家手段,真是罪该万死” 曲阳风说道此处,稍有停顿,见纪源没有说话,便继续说道“本官作为一郡之主,有些事情不得不防。当日得了手下来报便吩咐下去,莫要打扰先生清修。自蒋丞于归来与我说了先前山中与柳河湾发生的事情之后,我更笃定了先生乃是世外修行高人的想法。捉山客一行为首的郝广为何没能参与围杀而又莫名身亡,想来便是先生所为。从一众捉山客手下顺利脱身,又怎么能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做到的?柳氏一族的玄妙之处显而易见,先生又能与之相交,更得了他们手中的籍册前来郡府又作何解释?如此种种,不得不让本官对先生的身份有所揣摩,还请先生恕罪。” 话罢,再次起身躬身作揖。 第十五章 再临柳河 城主曲阳风的话纪源算是听明白了。 你是世外高人,甚至是山中仙人,我这边有个忙,你要不要帮我一下,求你了。 纪源格外头疼。 帮?不知道怎么帮。不帮,自己这点三脚猫都不算的功夫,不知道会不会立即被拖出去砍了。 故作镇定这个词真的是好,至少,眼下真能用上。 “你要我怎么帮你?” 此话一出,曲阳风喜笑颜开。 “先生可否帮忙看看柳河湾的状况?” 纪源回道“我道法尚浅,只能帮忙看看,不动手,可否?” 曲阳风连连点头“可以的,只是看看柳河湾是否有妖人作祟,若真有本官自会上禀州府前来收拾,不劳先生出手。” 纪源心下暗喜,曲阳风却又开口“还有一事,不知先生可否一同入山?” 纪源疑惑“为何?” 曲阳风坦言“金麟龙纹鲤关乎本官命运所在,本欲以此作为贺寿之礼上呈家父,当属志在必得之物,如今出了这诸多变故时间上怕是来不及了。先前古庙所在我等不甚明了,还望先生指路。” 纪源头疼不已,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个耳光,好端端的装什么侠义心肠,给人报个什么信。现在好了,骑虎难下,若不答应,鬼知道表面客气的这帮人会拿自己怎么样。无奈之下只能赶鸭子上架,说了一句我道法真的尚浅,一定要保护好我。 曲阳风心中腹诽,能轻易杀了捉山客的贼首,便是郡中身手最好的武夫亦难办到,你跟这装什么。 口中却不失半点客气,直道“纪先生切莫担忧,早做好了安排。” 是夜,曲阳风宴请纪源,聊表谢意。众人喝得很少,曲阳风一心皆在明日的事上,而纪源更是心乱如麻无心喝酒。 席后,纪源被带到一处独居的小帐歇息,帐内就一床、一凳、一桌,别无他物,领路的徐姓小兵恭敬表示纪先生若有吩咐召唤一声即可,便自行退出帐外。 纪源点头应允,随后又偷偷挪到帐门处,顺着帐帘向外偷偷瞧了一眼,那小兵果然在门外立得极为板正,但在纪源看来,不像候命,更像监管。 纪源摇了摇头,无奈叹息。本就无心歇息,加上营外军伍整备之声不绝于耳,哪里还睡得着。 正愁着明日可能遇见的诸多状况当如何应对,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当即暗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随后扯着嗓子冲门外喊道徐兄弟可在,还请进来一叙。 门外小兵赶忙入帐,抱拳行礼“先生有何吩咐。” 纪源有些不好意思,试探性问道“不知营中可有多余库存的兵刃盔甲,可否送些与我。” 这话说得极为巧妙,试问哪个兵营没有一个军备库,只是碍于规矩所在,军备库属于营中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并不是眼前小小的守门兵可以染指的。既然纪源开了这口也不怕曲阳风知道,对方对自己的身份只算是猜对了一半,自己确实涉及修行一道没错,可这半只脚刚踏进门槛呢,两眼一摸黑,啥也不懂。不如就多备些东西防身,毕竟小命最重要嘛。 没想到姓徐的小兵并未说要与上官通报,直截了当地回问纪源要多少。 要多少?纪源自己却拿不定主意了,转念一想,反正你们觉得我是仙人,那边多多益善吧。 守门兵无语,踌躇半天才厚着脸皮又说了一句,麻烦纪先生给个确切数字,小人好去准备。 纪源笑道,那就来十套吧。 徐姓小兵领命,却没有亲自去取,只唤来另一个兵丁吩咐了几句,便又站回帐门外当他的木头门神。 不过盏茶功夫,五六位军士抬来三个大箱,与十杆大箱放不下的长枪,长枪被麻绳捆在一处亦放在箱子上。一时间本就不大的军帐显得有些拥挤。纪源面上藏不住的笑意,与众人致谢之后,众兵士抱拳告辞。 众人走后,纪源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杆长枪,枪长七尺二寸,主体为六寸圆木,木圆径四寸左右,首尾两端分别是八寸的枪尖与四寸的铁鐏,正是军伍中标准的制式用枪。纪源提起长枪细细端详,学着沙场大将提枪厮杀的样子,摆出一个不伦不类的架势,出枪收枪上下挥舞,好半天后才满意地收枪抱拳。随即心念稍动,十杆长枪瞬间消失,被他收入藏在胸口的开天笔中。而后才一一打开三个木箱,里边兵盔甲胄大刀圆盾劲弓箭矢甚是齐全,满满当当,刚好十套。亦被一股脑收了起来。 而此时,大帐中的曲阳风与蒋太贤二人将前来报信的传令卫打发出去,随后曲阳风说道。 “太贤,你说这纪源真是那隐匿山中的高人吗?” “按照前几日府中的暗哨来报,确实如此。” “那他为何找我索要这些个兵甲物件,按道理来说,传说中的修行之人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更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要那些东西不成了累赘?退一步说,便是真要甲胄兵刃防身,一套即可,要十套何用?” “这”蒋太贤苦笑“大人还是别为难我了,这个真猜不出来。” 曲阳风摇了摇头“算了,且将死马当活马医吧,一切明日便可见分晓,届时若真发现此人只是个江湖骗子,那就” 说着,将手掌往自己脖颈上轻划一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蒋太贤见此,点了点头,随后二人各自回帐歇息。 纪源却不曾躺下休息,大半夜时间皆在研究甲胄的穿戴以及各种兵刃配合开天笔的使用。待使用纯熟之后,又始终没有半点睡意。脑中千丝万缕的思绪脉络极为紊乱,无奈之下只能起身,坐到案前,于开天笔中取出稿纸炭笔打算再写一些东西。正要下笔,脑中灵光一闪,有了新的主意。当即将炭笔收了起来,取出一方砚台,苦于没有清水,便将先前柳二郎相赠的柳叶青倒出一些用以研墨,随后便以开天笔沾墨书文。 纪源的想法极为简单,既然自己书写水平太低,那就辅以灵气催动毛笔下笔。没曾想就此小试一番,效果却极为显著,虽说写出来的字依旧歪歪扭扭,却比先前强了不止数倍。顿时心下欣喜,假以时日,待回到的那方世界,自己肯定可以成为书法大家! 之后的几个时辰,纪源将腹中念想皆附在纸上,又将在城主府中以炭笔所写的抄录一份,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下笔来。 抬手一挥,将桌上稿纸收入开天笔中。正愁着上哪去洗笔,却发现只要自己不主动执笔写字,笔尖的墨迹仿若干涸了一般,竟没有半点滴落。 这一幕甚是神奇,正要细细查看,却听帐外徐姓兵士唤了一声纪先生,纪源知道,是出发的时候到了。便妥善将开天笔放入怀中,起身出门。 只是他却没有发现,此时,开天笔内刚刚写好的那叠书稿上,所有字迹泛着微微青色光芒,而这光芒之中又微不可查地点缀着好些朱红斑点,若隐若现。 偌大的队伍足足有数千人之多,沿着官道浩浩荡荡一路向离山脚下进发。纪源本想着该不会还要坐马车吧,他可受不了那种毫无避震的交通工具,宁愿下车走路。没想徐姓兵卫牵来一匹鬃毛极长的黑色大马,并笑着与纪源介绍,此马乃是北方华州盛产的宝马良驹,虽说性子烈了些,但驯服之后在沙场上冲杀起来,那叫一个生猛,助我大泉边军开疆拓土八万里,军中众将军无不爱惜非常。寻常军士若能骑上一回便心满意足了,毕竟在这地处南方沿海的铜陵郡军中亦不过一手之数,甚是难得。 纪源听了此言,脸上却有些犯难,他不会骑马。 徐姓军士见此,还以为纪源对此马亦是感触颇深,心下自得,眼力劲却是不差,主动将缰绳交到纪源手中,扶着纪源上马。而后又将缰绳接了过来,只说铁都尉特地交代,先生此番随军小的别无他务,只管与先生牵马坠蹬即可。随后又与纪源讲了些骑马的注意事项,纪源听得认真,默默记下。待话罢时,兵士牵着缰绳走在前头,纪源则轻夹马腹策马跟在身后,不一会便渐渐熟悉上手,突然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心情舒畅。 前往柳河湾的路纪源还算熟悉,只不过这次却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仅仅用了五日便到那柳河湾,至于身后数千步兵,则有军中各部带领慢慢跟上。 此时,距离纪源上一次到此处已然过去月余光阴,若不是早在蒋太贤口中得知柳河湾的变化,纪源定然无法置信,好好的一个小庄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此番包括纪源在内的骑兵共有四五百,众人在柳河两岸找了一处较为宽阔的河漫滩安营扎寨,静等后方步兵赶来。 纪源则在下马之后被带到曲阳风身边,蒋太贤走在最前头,到了先前柳河芳园所在的地方。 “纪先生,便是此处了。先前城主大人将此处方圆五里之地作为柳氏一族的私地交与他们,短短数日便造起小园,我是进去过的,没有太过在意。但是如今想来,短短十数日便建造成那般规模,便是城中工匠尽出怕也难以完成,何况就他们族中十数人,实在是匪夷所思。而我自下了离山之后再想进入这方地界,却感觉迷失了方向,醒过来时,已然在被抬回郡城的路上了。只怕只怕是有妖物鬼魅作祟” 话到尽头,蒋太贤的口气变得有些不自信,好似心有余悸。 纪源听了这话,心下亦不由打鼓,打的则是退堂鼓。 就这?你都知道怕还让老子来当炮灰! 然而看了看一旁的曲阳风与铁力,两人的目中却充满了期待。 “我” 纪源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正踌躇为难之时,突然想起先前于城隍庙中,城隍苏诗明的话。 将灵气汇聚于双目之间,能看到平日里看不到的一些东西。 当即,闭起双目,神念内敛尝试着沟通身上筋脉学位寻找体内少得可怜的灵气。这一闭,足有半盏茶的功夫,铁力数次以为纪源与蒋太贤先前一样着了道,就要领人将他抬下去,却被曲阳风拦了下来。 铁力不明所以,蒋太贤则耐着性子附耳与他说了一句什么,听得铁力惊讶无比。 随即三人静静等待,直至纪源脑中灵光一闪,双目豁然睁开。 “有了!” 纪源喜笑出声,眼前隐隐出现的那座足有两丈之高的门庭,其上正书着“柳河芳园”四字。 而后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中,纪源一步踏出,步入园内。 第十六章 怀璧其罪 岂不闻花鸟草香,岂不见柳叶随风,岂不知人间盛景此处独有。 若说纪源生平仅见的世外桃源,非柳河芳园莫属。 眼前,亭台楼阁林立,小河蜿蜒,流水潺潺,满园花草芬芳,房前屋后大大小小诸多柳树在阳光下摇曳枝丫,树下牛羊埋头吃草。 纪源心中早有答案,冲着前方喊道“柳二哥,我回来了!” 话音落下,最大的那栋建筑中走出一道人影,远远望向纪源,抬手挥舞。纪源见此,快步向前。 不一会便到了房前,没等纪源开口,柳二郎双手拍在纪源肩侧,笑道“老爹说得对,纪兄弟果非凡人!” 纪源咧着嘴嘿嘿一笑,也不知为何,自打来了这方世界,见过了许多人,唯独眼前这个给过自己大耳刮子的汉子令自己提不起戒心,有种莫名的亲密感。 随后柳二郎将纪源带到河边一处小亭,亭内有石桌,二人相对而坐。 “纪兄弟可要饮酒?” 柳二郎开口询问,纪源摆了摆手笑道“酒今日便免了吧,先前二哥在我包袱里放的那两壶柳叶青还没舍得喝,什么时候嘴馋了再来找你讨要。” 柳二郎点头答应,也不再多废话,开门见山问道“不知兄弟此番前来可是有事要帮忙?我看那姓曲的郡守也来了,想必是与那金鳞龙纹鲤有关吧!莫不是兄弟好心与他报信,这人反而恩将仇报,挟持了你?也不对,以兄弟的手段,既然能够轻易找出入园之法,想必已然踏上修行一途,没道理在凡夫俗子手上吃瘪。” 见柳二郎自说自话胡乱猜疑,纪源赶忙打断“没有的事,二哥切莫忧心。事情是这样的,自打上次与二哥告别前往郡城” 随后纪源将入城后的经历事无巨细与柳二郎细说了一遍,即便是夜见城隍并得了城隍赐宝亦没有半点隐瞒,听得柳二郎一愣一愣的,直笑道你这什么狗屁运势,瞌睡打盹都能捡着宝。 纪源挠了挠脑袋嘿嘿两声,连说运气好而已,谁家过年不吃回饺子。 二人就这么坐着聊天打屁,聊得久了,确实也觉得无聊,柳二郎也不管纪源推辞,伸手一招,也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两壶柳叶青,口中念叨着,真不当我是兄弟可以不喝,而后仰头自顾自先闷了一大口。 纪源无奈,哪有你这么劝酒的,酒喝着了,就是有点费兄弟。手中却不含糊,亦是将酒壶提得极高,倾灌入口。 柳二郎看着纪源,心下不有几多感慨,要是老爹还在就好了,上次喝酒还是三个人,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纪源自认看人不算准,入断鸿界来,也没少遇见尔虞我诈之辈。前有崔诚一行还算厚道,救下他,有怀疑,但没下杀手。后有捉山客,穷凶极恶,说砍就砍,所幸自己运道不错,活了下来。而后铜陵郡城之中,城主曲阳风与城隍苏诗明,若真无所求,亦不会以礼相待。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可厚非。唯独柳氏一族,相交甚浅,言谈颇深,终究有个信得过的。又应了另一句俗语,谁家孩子天天哭。 石桌两端,修士纪源,柳妖二郎。 言语间,诸事皆明。 大泉王朝推崇古儒文学,向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站在统治者的观点,所有与鬼魅精怪相关之事皆当封闭禁绝,否则人人寻仙问道,家国何在?然而,存在便是存在,世上当真没有不透风的墙壁,明里庙堂文官武将治国守土,暗中阴神城隍、山君、水神之流震慑八方。一个山下凡人,一个山上仙人,看似分庭而治,实则当中联系千丝万缕,深究下来,源头皆在庙堂之上。就拿一国一郡的城隍来说,身居其位者无一不是生前于国于民有大用的有识之士,或庙堂高官,或一方名宿。身故之后趁着魂魄未散,以古传秘法得官府封正,兴建庙宇,塑造金身,食受香火,从而改头换面以另一种方式庇护一方臣民。 至于各方阴神的任务则极为简单,维持山上治安,震慑鬼魅精怪,监察境内妖物,捉拿作祟邪修。 柳氏一族又哪里是什么他州流民,分明就是柳河湾修行有成的柳妖之身。柳二郎之父柳镇元于此地扎根千年之久,得了来自于离山的天地灵韵与柳河的浓厚水运,早在数百年前便开了灵识,凭借着本能缓慢修行,虽说不是修为通天但也不至于中途夭折。 赶巧在十数年前,得了一位游走人间的人族前辈指点,传授一门断鸿界早已失传的化形残法,竟还真让他修成了人形。 自古以来植物化妖本就比山中走兽艰难百倍,何况还修成了人形。自那之后,柳镇元不仅自身修为暴涨,更是打破了妖族自古以来繁衍困难的桎梏,短短十数年间根系沿着柳河湾蔓延出去覆盖了周边数里地界。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才有了柳树根与柳二郎一众子嗣。对此,柳镇元甚为自得,只盼着有朝一日放眼望去满山皆是柳枝摇曳的光景。 然而,这世间哪有万般顺遂之事。 碍于本体是柳树成妖,化形功法又有缺陷,待尝试远行之时才发现自己这人身竟无法走出一州千里之地。而身后子嗣便更为不堪,如柳树根、柳二郎之之流却仅能在一郡数百里范围内行走。一旦离开本体稍远,便人形不稳,妖气外溢,一个不小心可能落个灵气涣散修为跌落的下场。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地方。虽说柳镇元自开了灵识之后修行已有数百年之久,然而所见所闻皆限于这人迹罕至的离山脚下。初入人世,不谙世事在所难免。自学那人族兴建村落于柳河之畔安家,便来了官府中人前来查看籍册,这事也不算太难,略施手段便蒙混过关。 然而专司山上事的阴神之流便没这么好打发了。柳河湾虽说隶属铜陵郡城管辖,照理来说应由城隍阴司差人前来查看,亦或由最近的离山山君监管,没曾想最先到达柳河湾的阴神却是远在柳河末端的通海河神。 时至今日柳二郎记忆犹新。那日,柳河之中窜出一道人影落在院外,来人头戴通天冠,身穿衮龙袍,腰系碧玉带,足践步云履,身上香火之气极盛,威风凛凛,隐隐中透出一股无形威压,震慑在他心头,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好在父亲柳镇元及时出现,只是随手一挥散出一团绿光罩在族人身上,那股威势方才散去。 令人意外的是,眼前的通海河神前来并不为了监察一事,刚打了照面,开口便道,何处得来的化形之法,即刻上缴,水府可出面帮忙促成封正之事。 此言一出,柳镇元暗道不妙,他哪能不知那神秘前辈所传的化形法门的重要性,在此世间早已断绝,乃是货真价实的无价之宝。若真将此法轻易交出,届时无数山上妖修找上门来,怕是有灭门之祸。 随即,将早已熟念于心的说辞和盘托出,只道柳氏一族之所以侥幸化形,并非身怀化形法门之顾,即便是自己也不知为何化形的具体原因。只是在千百年的缓慢修行途中,天降而来的传承记忆,烙印在脑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后便循着那那浅薄的记忆烙印一步步修行出来的,且并非自己独有,所有子嗣后代皆有传承,否则,以过往妖族修士的化形条件来说,哪个不是修为达到极为高深处才能身具化形之资,没道理族中小辈那般微末道行便可在灵识初开之后便得以化作人形。 修行界中,精怪靠天,人族靠功法,妖族则有血脉传承一说,且不论是何物种,皆有可能觉醒血脉中的传承记忆获得远祖传承的某些特殊能力。这点通海河水府龙君自然知晓,自己作为世上仅存不多的龙族后裔,虽非正统龙族血脉,但族中亦偶有气运极佳之辈得此机缘。对于柳镇元的话自是将信将疑,却宁可探究到底亦不愿就此放弃化形的大道机会。毕竟如今水府龙族之中,只有他自己因为官府封正的缘故得以化成人形,且受限于河神庙中的金身,此生无法离开一州一郡之地太远,实乃利弊参半,与真正化形不可同日而语。至于族中其他人等不论修为高低皆还是兽类之躯,始终无法突破那道障碍。 只道是这柳妖是嫌筹码太少,便又说了几样宝物要与之交换。而柳镇元则不为所动,一口咬定先前的说法,大概意思是,我化形是因为得了血脉传承,且这血脉传承不太完善,虽可显化人形,却也无法离开本体太远,当真没有那所谓的功法一说,否则早就携带族人另找一处得天独厚的修行之所,怎会死守着这片灵气稀薄的贫瘠之地。 龙君自然不信,又碍于城隍府那边的管束,不敢轻易动手,不再多言便告辞离去。只是自那之后,柳氏一族封正之事久久无法办下,只能就地结茅,以野修的身份缓慢修行。 第十七章 托付 所谓封正,大体分为两种。 其一,如通海河神龙君一般,由城隍庙择定任选,托梦与郡守出面兴建庙宇塑造金身,从而成为一方阴神食受香火供万民参拜,犹如凡人入朝为官。可借助香火之力化为人形,又称之为神封。 其二,则不用通过城隍阴神,只需凡人官家授予封地,得了那一纸地契文书,供奉在家,以天地灵气滋养,自可塑造一方私地,辅以阵法隔绝天地作为修行道场。又称官封。 如今想来,柳氏一族封正不成定是那水府龙君从中作梗。柳镇元却也没有过多在意,修行路上几十上百年光阴弹指便过,总能等到机会的。 这一等便是十余年,直至那日刘树根于河中捕得金麟龙纹鲤,喜出望外,归家之后与父亲柳镇元商量着将此宝鱼献与城主,封正之事不就有了着落。 而后的事情纪源自然知道,柳树根与柳二郎进城找到城主曲阳风,并以金鳞龙纹鲤作为交换索要柳河湾一地地契。只是如今听来,与先前所知的略有出入,明明是寻找商机无果,在吴姓掮客的指引下方才去的城主府。细细想来心中又有了答案,毕竟先前那次实属初见,且彼此身份不甚明了,柳镇元不可能将事情说的太明白。 只是没想到封正一事让龙君给知道了,竟假称金鳞龙纹鲤乃水府嫡系子嗣,不慎走失却被柳氏一族擒拿扣押,以此为名,枉顾城隍律令袭杀了柳树根,这才有了柳镇元冲入通天河与龙君决战双双毙命。而这一战却引发了通海河决堤,平白害了许多无辜性命。 话至此处,柳二郎义愤填膺,只道那贼龙死不足惜,濒死之际,一改先前秘而不宣的做法,竟叫人将柳氏一族手中拥有化形之法的消息传了出去,导致如今妖界修士人尽皆知。而这柳河湾恰好就在离山脚下,所谓近水楼台,离山之中的诸多妖兽蠢蠢欲动,却也不傻,只是驱赶山中兽类化作兽潮冲撞柳园,妄图以此为讯,逼迫柳氏一族交出化形法门。直至今日,幕后妖兽还未露面,想必不久之后还会有几波兽潮来临,等到什么时候柳氏一族抵挡不住,离山中的正主才会出面相谈。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此举于柳氏来说却是百利而无一害,如今柳氏一族得了封正,这方土地已然成了私人的小天地,抛去小天地为主人额外增长的修为不说,单单园边柳枝所结的阵法亦不是寻常兽类能够撼动的,平白为众族人增添养分,助他们在短时间内增长修为。而这便是兽潮在到达柳河芳园后无故消失的真正原因。 言语至此,柳二郎于怀中掏出一截枯黄的柳根,说道“纪兄弟,我信得过你,此乃柳氏一族的根本所在,若是他日八方妖族前来攻伐,柳园定然失守。父亲将一众族人交到我手中,我没有信心在此次祸事中保全所有,若真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切莫插手,只要将这截祖根寻个僻静的山间地界好生灌养,待发了新芽时,我之一族便不算断绝。” 言语中,柳二郎目光坚毅,显然是抱了必死之心。 纪源没有推辞,接过那截柳根放入开天笔中。然而心中愁绪万千,悲愤不已,狠狠仰头将一壶酒一饮而尽,苦笑道“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 柳二郎亦跟着大喝一口柳叶青,摇了摇头。 纪源深深叹息,将手中酒壶放在桌上“我这就回城与城隍大人禀报此事。” “不可!”柳二郎一手抓过纪源衣袖“兽潮一事当数凡间俗世,只要幕后指使的大妖没有出手,即便是城隍亦没有理由出手干涉。你不明白,化形之法对于当世妖族修士来说便是突破修行桎梏的关键所在,天地万妖无不为其疯狂,连身为阴司的水府贼龙都可为此犯戒,何况是山间野修。届时,即便城隍派兵前来助阵,又能帮我们撑到几时?” 纪源正要再说什么,却被柳二郎拦了下来“兄弟无需纠结,你我修行皆是逆天行事,所谓劫数亦是命中注定,以你如今的修为,没必要以身犯险,只能是杯水车薪,只要将我族祖根互好,便是仁至义尽,无愧你我相交一场。”随后举起酒壶“来,再与二哥走一个,今日之后便不要再回柳河湾了。你孑然一身无所牵挂,还是那句话,替我走走这方天地。” “草!” 纪源骂了一声,接过柳二郎新递过来的柳叶青,两个酒壶相撞,而后将壶中酒水一饮而尽。 临行前,柳二郎领着纪源在柳河芳园内闲逛了一圈,权当是留个念想。而后,纪源将柳氏一族的祖根放入开天笔中,又从其内拿出一叠稿纸交与柳二郎。 “柳二哥,先前答应过的,这是新近写的书稿,都送你了,不要嫌少。” 柳二郎接过书稿,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还真是少的可怜呀,往后记得多给我寄一些,若是我死了,记得烧给我,哈哈。” 听了这话,纪源心下不太舒服,只是轻轻点头。 随后,二人于园边那处写着“柳河芳园”的亭门下拜别。 一阵如水波荡漾般的涟漪泛起,纪源出现在曲阳风三人眼前。 曲阳风快步上前,唤了一声纪先生,身后的蒋太贤于铁力亦躬身作揖或抱拳行礼。 开玩笑,妥妥的仙人手段。先是昨夜与纪源守帐门的徐姓兵卫来报,昨夜那十套兵甲不见了踪影,后是亲眼所见的出入柳园,如何不让他们震惊。打从此刻起,三人心中对纪源的仙人身份再无半点怀疑。 纪源作揖回礼,随后三人一边谈着一边往回走。 话倒不多,只说柳氏一族亦是修行中人,在这离山脚下隐世修行,不希望被外人过多打扰,便设下隐蔽阵法,防止常人误入其中。至于所布的阵法城主大人无需过多担心,只有遮蔽掩藏的效果,不会伤人性命。 蒋太贤听了,又问先前那兽潮是怎么回事。纪源答道,山中亦有修行的妖兽,与这柳园的主人存在些许过节,便驱赶兽潮前来侵扰,想必只要还没结果,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兽潮来袭。对方目标确定,不会过多加害郡中居民,更不会往他处逃窜作乱,只需城主府下一道封山的禁令即可。 这恰好与城主此番入山剿灭捉山客的目的一致,曲阳风欣然应允,当下便让蒋太贤着手操办。 不一会,三人到了河边扎营之处,纪源此番进入柳园仅仅过了一个多时辰,临时营寨却早已扎好,不由感叹军伍中人办事效率之高。 曲阳风早在营中给纪源留下一座单独的帐篷,与昨夜所居大了不知凡几。亲自领着纪源进入查看一番,内中起居物件一应俱全,纪源客气地表示城主无需如此。曲阳风则笑道,纪先生莫要嫌弃这临时营帐寒酸就好。 纪源便不再纠结,曲阳风又说,距离后军步兵到此还需约莫三四日的光景,不如移步中军大帐用些酒水。纪源却一改先前逢酒必喝的态度,只说有些乏了,婉拒城主邀请。 曲阳风自然看得出纪源在园中是喝过酒的,也不敢过多纠缠,说了句那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便领着身后的铁力与蒋太贤出帐离去。 自此,帐内只余纪源一人,突然觉得极为难过,生而为人,为何如此艰难。好不容易摆脱了先前的困境,本以为入了此界,即便诸事皆难,努努力亦能有出头之日。可如今呢,眼睁睁看着柳二郎去死,却没有一点办法。终究是逃不出命运的捉弄么? 纪源无奈,心中困苦。如果当初不答应墨言,留在那方世界,不来这里经历这糟心事,不知道是不是更好一些。 沉吟许久,和衣靠在床头,只觉得身心俱疲,闭目养神,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柳河芳园,柳二郎回到先前与纪源对饮的小亭中,将一叠不算厚的游记手稿置于石桌之上。 纸上的字奇丑无比,当真是生平仅见,更有好些看着简单,却又不太认得。串联前后语句,又能勉强读懂。又怕读得太快,就这么几张纸不够看,便一字一句细细品读。 “生我养我者非孩儿不孝报得三春晖” “我自认为不是心怀大义的侠客,但有恩必报,崔氏救我一命,报个信还是可以的” “挨个耳刮子,换一碗饭,不够再添一碗,就一壶酒,喝得痛快” “大河决堤,饿殍遍野,惨不忍睹所幸此界亦有良善之辈,开仓赈粮,安置流民” “行善之人到哪都行善,人虽不同,心却如一” 隐隐之间,青色灵韵于字里行间迸发,没等柳二郎反应过来,化作青光摄入眸中。 冥冥中,纪源胸口的开天笔若有感应,剧烈颤抖,笔尖残存的青色墨迹尽皆干涸。 纪源被这一动静惊醒,伸手抓起开天笔,笔中掉出一截树根,正是柳氏一族之祖根。 祖根落在身前,纪源还未明白何故,开天笔上朱红光芒化作道道匹练紧紧将祖根包裹起来,不过眨眼功夫,消融殆尽。 继而,一个稚童声音于开天笔上传来。 “还愣着干啥,速去收了柳园!” “收了柳园?怎么收?你又是谁?” “你管我是谁,照办便是!” 第十八章 退敌 “嘟” 沉重悠长的号鸣,预示着有敌来袭。 纪源猛然冲到帐外,早有兵士奔走各帐之间。强烈的震动由地面顺着双腿传来,远远望去,漫山遍野的兽群于离山之上蜂拥而至。 环顾一周,见帐中高铸的司令木塔上传讯并举旗挥舞,而后众军集结于营前空地准备迎敌。赶忙加快步子,冲到营外,早有城主曲阳风与都尉铁力等人排兵布阵准备厮杀。 纪源冲上前去,一把揪住铁力缰绳“鸣金收兵!” 铁力不明所以,向一旁的曲阳风看了一眼。 曲阳风眉头微皱,仅沉思片刻,向着铁力身侧的旗官喊道“传令收兵!” 旗官挥舞令旗,司令塔上遥相呼应,而后清脆的金声响彻三军,数百兵士井然有序退回营中,只在营墙各处严阵以待。 望着那连成一条线的汹涌守群,每个人都不自觉握紧手中兵刃,时不时有人低语,真的没问题吗?会不会冲到营中 却被铁力一声喝止,嘈杂声才慢慢消散,所有人的眼睛皆紧紧盯住前方,直至兽潮从一字排开变成尖锐锥形,锥尖若一柄利剑,直插柳园所处的空地。 霎时间,仿若凭空碰上无形避障,避障之上泛起阵阵青色涟漪,而后兽群竟泥牛入海般凭空消散。 直至此刻,纪源才真正信了柳二郎的话。这柳园的防御阵法当真玄妙无比,在兽潮的不断冲撞之下,其上灵气竟没有半点损失,更是借着兽群血肉的反哺滋养,蕴含的灵气竟节节攀升。 这波兽潮足足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山中奔袭的野兽才慢慢变少。 营中众军士早已被这神奇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纪源亦大舒一口气,以极小的声音轻道“还好还好,挡住了。” 那个稚童声音又于心神中响起“好个屁,你看看那阵法屏障,都快撑爆了!二郎定是出了什么变故,现在阵法只能自动运转抵挡袭击,无人坐镇引导吸收多余血肉能量。” 话音刚落,前方嘻嘻索索的声音自远而至,纪源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黑压压一片。定睛一看。不是兽群,竟是专吃植被的虫类,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缠成一团团球形物体迅速向柳园方向滚来,细看之下,每个圆球表面,那一个个细小蠕虫不住向外探头,极为渗人。 纪源倒吸一口凉气,慌忙道“怎么收啊!” “你是真的笨,给你至宝也不会用!”随即沉声念道“屏气凝神,以气为引,运转灵韵,灌入吾身,以开天之能,剑指柳园,敕令拘神!” 这话纪源不甚明了,然而情况紧急,只能硬着头皮闭目凝神,感应着体内为数不多的灵气,从窍穴之中丝丝涌现出来,通过筋络传至掌中,随即一把将开天笔从怀中掏出,将掌心处的微薄灵气猛然灌入。刹那间,异象环生,青光炸裂开来,化作灵光一道直奔柳河芳园,瞬间便将数里之地的柳园全然罩住。 随即,细思那个声音所述的咒语,口中大喝一声“拘神!” 噔! 无形威压笼罩天地,方圆数里之地风停人静山不转水不流,时间仿佛定格一般,万物寂静。唯独整个柳河芳园,在纪源手中那道绿光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缩小,直至化为米粒大小的青色圆珠,在绿光的牵引之下徐徐上升,飘至纪源身前。纪源下意识举起手中开天笔,笔尖轻触圆珠,嗖的一下吸入其中。 顷刻间,一切恢复正常。风吹动河面,水流不息,人呼吸一窒,又恢复正常,谁也没发现方才数息之间的异样,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于此同时,离山深处,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 一个苍老的声音想起“嗯?时空凝滞?小小残界竟然出现上界术法!” 另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回道“会不会是上面的人?” “不像,那人将我们困在此处后,眼见自己生机断绝道行流失,竟丧心病狂拼着最后一口气打破了通往上界的通道,如今这方天地已然自成一处,没有半点与那边的联系,甚至灵气还在慢慢流失,恐怕存在着某个通往其他世界的缺口。只不过灵气如水,向来都是向低处留,即便我等找到那处缺口,另一方世界灵气比此界还要稀薄,于你我也无半点裨益。” “实在可恨!可我们总不能真这么等到寿元耗尽吧,三千年了,这破阵法何时能够解开?” 苍老之声听了这话,嬉笑一声“瞧瞧,又着急了不是,你身上剩余的灵气不会连三五年都撑不过去吧?” “哼,林老鬼,老子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想趁我灵力耗尽之际生机又未断绝,蚕食我这一身血肉来滋养自身。你想得倒好,真有这本事,三千年前早不动手?你可别忘了,你我修为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刚被困于此处时灵力最为充沛,更是同用杀力最大的术法亦无法将这阵法破开。我若死了,你便是真吃了我,突破的希望又有几成?嘿嘿嘿,退一步说,这阵法隔绝灵气,俨然是一处小型的无法之地,你我境况相同,仅凭着窍穴中积攒下来的灵气维持,谁先撑不住犹未可知呢!” 话音落下,被称为林老鬼之人却不搭茬,好似陷入了沉思,另一个以为真戳到了林老鬼的痛处,正自得着,林老鬼话锋一转说道“育才天君可有办法将那人引来此处?” “嗯?”被称为育才天君的那人不明所以,反问道“引他过来干嘛,给咱俩收尸不成?” 林老鬼无奈叹息“哎,几千年了,还这般轻浮,就你这脑子,真不冤枉在这被关几千年。”不等育才天君反驳,又接着说“想必方才你也感觉到了,那时空凝滞的术法与那人的宗门同根同源,如若将其带来此处,说不定是你我破开此阵的一个契机!” “办法倒是有,但这一施展,怕是又得让我平白些许消耗体内灵气,你觉得我能答应?不过,若是你能将那件宝物送我把玩几天,我倒是不介意破例一次。” 随即,二人又一番长谈,讨价还价,直至双方满意。 正要施法,突然,阵外山中一股凌厉妖气冲天而起,直奔柳河湾方向。 育才天君笑道“哈哈,瞌睡送枕头,这山中的小爬虫甚合本君心意,来日若本君脱困,定将你收入麾下作我在这方天地的第一员福将!” 言语间,漆黑的山洞中,灵光涌现,林老鬼手中一道极为细微的剑光向着洞口处激射而去,临近洞口时,叮当一声金石响动,犹如刀剑砍在石头上,剑光阻滞,洞口处那道无形阵墙裂开犹如发丝的细微裂缝,且瞬间便要合拢。 无需言语交流,另一边的育才天君口中念念有词,一粒微如截止芥子的金光顺着那个缝隙激射而出,在裂缝完全合拢之际堪堪冲出阵外,直奔妖气散发之处。 话分两头,纪源于离山脚下的柳河湾中绝不会想到,他收取柳园之举,于眼前所有人来说皆是隐秘手段,却被离山深处某些不出世的隐秘存在给盯上了。 此时,他的眼前,那条由虫蛇蚁类汇集的黑色长线,随着柳河芳园的消失,骤然停在原处。仅仅愣了数息,开始四处乱窜,如无头苍蝇一般,四下散开,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更有一股为数甚多的虫蛇化作无数滚球,正正向着营寨所在奔涌而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尽皆被啃食干净。 “卧槽!”纪源见此,下意识骂了一声。 而蒋太贤则率先反应过来。 “火!快用火攻!” 铁力亦瞬间回过神来。 “速用火油浇地,环绕营寨!” 一声令下,三军皆动,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黑色的浓烟四起,在火油的助力之下,火光平地冲天,窜至两人之高,团团将营寨围在其中。 而前方奔袭而来的蛇虫鼠蚁悍不畏死,面向火光前仆后继,涌入火中烧得劈啪作响。多数于火中化为灰烬,只有极少数踏着同伴的残灰堪堪穿过火线,突破到营前,早有严阵以待的兵士火以火把灼烧,或提着兵刃以刀身拍打地面,有的干脆上脚去踩。一时间,整个营寨乱作一团。 这一场混乱,足足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所带的火油早已用光,又将营中携带的酒水搬出来尽数倾倒在火上。与此同时营边所有能砍的木材亦早被砍光投入火中,还是不够众军又将营中所有能烧的木质器具当成柴火。直至所有虫蛇化为灰烬,骚乱方止。偌大的柳河湾弥漫着刺鼻焦味,刚建起来的营帐破败不堪,不是烧的,而是拆的。 铁力见此面上掩不住的尴尬之色,好不容易郡守、郡丞两位大人随军出来,没想到落得如此惨状。仔细看看营中最大的那个军帐亦已七零八落,不正是郡守大人的众军大营么。当即不知所措,只能向蒋太贤投去求助的眼神。 这一细微举动却被城主曲阳风看在眼里,只是笑道“铁都尉毋需自责,这两拨兽潮来势汹汹,我军能以小小代价挡下来已算是大功一件,至于众营帐的损毁不算什么,都尉可别忘了本官也是军伍出身,卧雪尝冰在死人堆里打滚,什么没经历过,大不了今夜就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同众同袍睡这大通铺,哈哈!” 见郡守大人如此豁达,铁力胸口的石头瞬间放下,蒋太贤见状亦补充道“过两日后方步军辎重便能到此,届时损耗之物皆能补上,无需过多担心。当务之急,清点一下伤亡人数。” 铁力点头,抱拳躬身,随后领着手下几个副尉各自忙活去。 第十九章 器灵 在铁力的安排下,营中军士勉强用残余的营帐器具收拾出四五个小帐,分别作为中军大帐以及郡守、郡丞与纪源的休息之所,寻常军士因为扎营材料的严重缺失,且在那场战斗中周边一应树木皆被砍伐殆尽,实在无奈,只能将就席地而眠,好在军伍中人对此习以为常,不曾有何怨言。 事发突然,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早已筋疲力尽,军中亦不乏有人心生退意,碍于军令如山,即便凶险万分,也没人胆敢开口直言。郡守曲阳风对于金鳞龙纹鲤志在必得,更不可能就此半途而废。只道是捉山客祸害郡民已久,不可不除,我等身系一郡百万民众之安危,理当舍身忘死以报家国。为鼓舞军心,更是发了一份悬赏,凡是擒拿或者诛杀贼子者必有重赏。随后下令埋锅造饭,并特意嘱咐都尉铁力,这几日的饭食怎么好怎么来,莫要心疼银钱,寒了众将士的心,铁力欣然领命。 随后,又与纪源寒暄了几句,言语之中客客气气,充满敬意,并对纪源先前出声提醒表达了谢意。毕竟先前兽潮来袭之时,若真带着众军出营厮杀,还不知要枉送多少性命。且之后那波虫蛇来袭之时,突然出现的变故,虽说具体原因不明,但想必亦与纪源脱不了干系。若说先前对于纪源只是当做一般的山中高人,那如今的印象可以说是上升到深不可测的地步,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言语之后,疲态尽显,纪源便主动开口,只说连番而来的事情颇费心神,有些困乏,准备入营歇息。曲阳风正有此意,道了一句不打扰先生休息,便各自回营。 此时,纪源脑中无数个谜团缠绕。好不容易入了那比先前简陋太多的营帐,迫不及待拿出怀中开天笔,细细端倪一番,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心下奇怪,闭目凝神,感应灵息,随后将灵气引导到手心,小心翼翼地注入笔中。 “嘿,小子,干嘛呢?” 一个魂身缠满树藤的小人,顺着纪源灌输的那道灵气从笔尖之处一跃而出,翻了个跟斗落在纪源身前。 “卧槽!”纪源从凳子上蹦的老高,连连后侧了数步“你你是什么东西?” 没想那小人曲腿一蹦,站到纪源先前所坐的那张小凳上,抬起藤蔓缠绕的小手,小手仅有筷子粗细,其上指尖更是细若针尖,此时正向纪源伸出一指,稚嫩的声音骂道“你才是东西,我不是什么东西。”想想又不对,又道“啊呸,我是东西呸呸呸,我不是东西你才是东西也不对,谁是东西?” 声音戛然而止,那小手挠了挠脑袋上那两叶翠绿欲滴的嫩芽,索索作响,老半天没想明白,口中不住嗷嗷呜呜,看得纪源一愣一愣。好半天,好似缓过神来,又看了看纪源。 “老夫乃柳河湾柳氏一族老祖,名为咦?我叫什么来着?好像还没有名字哎哎哎,不想了,你叫我爷爷吧!” 随后,抬着小脑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纪源,小眼球在眼眶中咕噜咕噜直转,好不滑稽。 纪源见了这幕,早忘了先前的害怕,忍不住笑出声来,而后伸出右手,屈指在那小家伙头上的绿叶上弹了一下“哈哈,小东西,小东西,你以后就叫小东西吧。小屁孩家家的,别学人当那什么老祖,能笑死人的,哈哈哈哎呦喂!” 纪源正笑着,却被那小东西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瞬间伸长数寸扎在纪源手心,纪源吃疼,惊叫一声,赶忙收回手掌。 “小家伙甚是无理,得罪本老祖,将你剁碎埋了与我孩儿们做肥料!” 没想到纪源却不理他,将手中开天笔提起,往那小人头上一点。 无声无息,小人瞬间于凳子上消失。 纪源大喜过望“果然如此!” 自月余前,纪源于城隍苏诗明那得了开天笔后,不仅无数次练习了如何操控此笔所带的神通,且对于其内城隍大人所赠送的书籍亦是每日研习。除了寻常的天文地理、天下民俗、志怪小说与山水游记,其中亦有些许修行典籍与秘法。 而纪源最先研读的便是一本名为《野路子杂记》的小册子,单从书名来看,纪源实在想不出其中内容,便来了兴趣,没想到竟是一位名为潘小伟的修士所著的山水游记,只因此人乃是野修出身,便在册子封面写上这么个怪名。册子里故事颇多,有些类似于写日记,将其人如何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仙缘,又如何一步步在修行界中摸黑前行的经历事无巨细写得极为清楚。其中又不乏诸多对于修行心得、功法秘技、仙术法门的讲述与理解,只因潘小伟是那野修身份,修行路上无人领路,好多东西只能凭借一己之力去争取、去研究,而后一一记录,这与当下的纪源何其相似。 潘小伟本是乡间农户出身,偶然间得了半本名为《蕴灵决》的练气入门典籍,此书虽说只是残本,却在机缘巧合之下温养出了器灵。先前在与城隍苏诗明的请教中纪源得知,器灵乃是三种修行类别中最为罕见的精怪一类,形成条件极为苛刻,几率亦是极小。可一旦生成,以其天生天养的先天优势,修行路上没有瓶颈可言,只要时间够长灵气足够充沛,修为便可蒸蒸日上。遗憾的是,精怪在出世前一旦本体有主,便与主人生死相连,任人操控,无法行半点背叛之举,除非主人自愿放其自由,或身死道消。且精怪之身无法修习任何现成功法,只能凭借着天赋自创与自身条件契合的法门与人厮杀,或者干脆在攻伐一途上以强大灵力为本,冲击敌手,以力破法。 潘小伟自身修行资质并不高,修行进度自然也慢,好在一路上有那残书器灵相伴方在多次险境之中化险为夷。而此时纪源之所以欣喜,正是因为小树人居然是他手中开天笔的器灵!至于这小器灵为何自称为柳氏一族的老祖,想必与先前开天笔误将柳氏祖根吸收一事有关。 瞎想无用,纪源又提起开天笔一指,轻道一声“出来!” 小树人哎哟一声掉在地上,打了个滚,随即站起身来,气汹汹指着纪源的鼻子骂道“你你你,你对本老祖做了什么?” 纪源伸手拎住那只小胳膊,提到与自己脑袋相当的高度“小东西,你是我的器灵,乖,听话哎呦!” 小树人细小的手指又一次伸长数寸,直戳纪源眼球,好在纪源闪得快,只是在脸颊上戳出一个小口子,冒出一丝血滴。 “大爷的,谁说器灵听话的!”纪源破口骂了一声,随即另一手将小树人扎他的小手臂仅仅抓住,连同身躯捏在手中。 正要开口教训,没想到小树人嗷嗷叫了几声,而后浑身上下竟同时冒出无数小尖刺,顿时扎得纪源满手针眼。 纪源吃痛,将小树人重重扔在地上,小树人又嗷嗷两声滚得老远,咋一看,哪还有先前的样子,分明就是个仙人球! 满身木刺的小树人被摔得晕头转向,堪堪爬起身来找对方向,正要再冲过来,纪源想起什么,赶忙拎起开天笔对着他喊道“站住!不许动!” 没曾想这一试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小树人好似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收起周身尖刺,小手垂于身侧,呈立正姿势。 纪源见此极为得意,缓步走到小家伙身前,蹲下身子,提着笔杆在小脑袋上的两片绿叶上来回拨弄。 嘴里还不忘嘲讽道“哎呀呀,青青草原,从头绿到脚。”而后,又将笔杆子抬起在小脑门上轻敲了几下“叫你凶,叫你凶” 没想到那小树人尤不服气,咧着嘴骂骂咧咧道“小兔崽子敢对本老祖大不敬,有种放开我,看我不扎你个透心凉。” 纪源笑得更欢“放开你,不是不行,你得保证好好说话,别扎我。” 小树人点了点头。 纪源收起开天笔。 小家伙又嗷了一声,尖刺炸开,又一次变成仙人球的样子。 纪源早有准备,开天笔默然出现在手中“定!” 这一次,小脑袋被敲得更凶。 “骗老子,骗老子,叫你骗老子!” 纪源也开始骂骂咧咧“还来不?” “有种你放哎哟,哎哟,别敲了,我投降哎哟” 足足一盏茶功夫,纪源那叫一个心狠手黑,不听话打到你听话为止。 直至小树人半个身子陷入土里,纪源才满意停手。 “最后一次机会,服不服,不服的话以后别再出来了!” 小树人满脸委屈,撇过嘴去,两只小眼睛又偷偷瞄着纪源。 纪源作势又要敲打,小脑袋没有拧转过来,嘴角却微微动弹,嘟囔着“服个屁!口服,心不服。”后半句极为小声。 纪源却当没听到,小人得势一般,咧着嘴傻笑。手上却不含糊,开天笔轻挥,小树人身上瞬间一松,解开禁制。 第二十章 风满楼 黑云压山漫千里,摧得人心坠万丈。 纪源好不容易与那小树人达成协议,双方和平相处不再干仗。 而后关于小树人的来源,纪源先前只是猜测他是开天笔的器灵,可能与柳氏一族的祖根有些关系,但却还有好多不明所以的地方。在与小树人一番交谈之后也终于捋清了大半。 所谓的祖根,事实上并不是根系,反而说是某种植物的第一颗种子会恰当些。 柳河湾处的柳树群由来已久,至少千百年是有的,而这方土地上生长的柳树最初皆由先前柳二郎交与纪源的祖根所传。作为祖根,又与族群中第一个打开灵识踏上修行路的柳镇元不同。柳镇元乃是实实在在的妖修生灵,而祖根则不属于生灵一类,即便后代修行有成,祖根亦无法踏上修行一途,更不会产生意识,与死物无异。但作为族群延续的根本所在,其重要性不言而喻。退一万步若是柳镇元死了,柳氏一族还在,而若祖根断了,柳氏一族今后则再也无法得到延续,子孙后代就此断绝。 自古以来,但凡植物妖属修行有成皆会将祖根收纳起来好生保护,这也是柳二郎眼见族群即将面对覆灭时将祖根托付与纪源的原因。 至于这小树人为何会化为开天笔的器灵,连他自己也不明所以。他本是没有灵识之物,在被纪源放入开天笔后莫名其妙被其中红光环绕,而后灵识突然出现,只在瞬间神志便清晰无比,千百年来在柳河湾所经历的一切瞬间便涌入脑中。直至那刻,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可以隔空感受到柳河芳园之内的一切变化,虽然不是很清晰,但大体上的情况可以感应明了。因此才能发现柳园外的阵法没能吸收兽潮血肉,本该在阵法中枢的柳二郎也不知何种原因,竟然陷入一种极为玄妙的顿悟境界,看情况是正在突破修为。 纪源听至此处,心中便有了猜想。自己所书的游记用的正是开天笔,而柳二郎的顿悟正是在观看游记之时发生,与此同时还未化为小树人的祖根又与柳园之中所有柳氏所属亦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传承关系,自然也受柳二郎顿悟的牵引,在辅以柳氏特有的柳叶青作为研墨之水,不正成了祖根与开天笔相互融合而化为器灵的重大契机。 此事如此解释难免有些牵强,但以纪源对修行界中现有的了解,也只能这么解释。也不管是对是错,开天笔作为自己手中唯一的一件宝物,能够温养出一个器灵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不由对这件连城隍苏诗明都看不透的法宝又看中了几分。 纪源把玩着手中开天笔爱不释手,将心神沉浸其中,先前的小房间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在其中一个小角落,绿色小点显得格外引人注目。纪源知道那正是柳河芳园所化,尝试着去查看一番,却完全没法操控。 当即向小树人询问,这柳园如何处置。 小树人却也摇了摇头,只说自己得益于先前是柳氏一族的祖根所化方可与柳园有些联系,可以查看些许内部的情况。然而如今的身份只是开天笔的器灵,无法操控此物,更无法过多干涉其中变化,恐怕得等到其内的柳二郎真正完成顿悟,突破了境界才能有结果。 纪源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又问道,那先前那拘神法门又是怎么回事。他可不信小树人在刚刚成为器灵的瞬间便能自创出如此高深术法。 小树人也不多隐瞒,直言在成为器灵的瞬间,脑中不仅涵盖了柳河湾千年来所有的变化,还有一部分记忆则来自于开天笔自身,其中包含了修行界诸多事件秘闻、功法秘术等,各方面都有涉及,只不过好像是出于修为不够的原因。这些东西好似都蒙上了一层薄纱一般,要么看得不全,要么完全看不了,只有极少数的部分没有任何禁制。奇怪的是那拘神术法此时亦是无法查看,先前也不知是何原因,竟会自己出现在脑海里,才有了阵前临时传授给纪源收取柳园的那一幕。 听了这话,纪源对开天笔的好奇心又重了几分。暗暗念着,定要努力修行增长修为,以后将开天笔研究透彻。 之后,纪源又与小树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却再也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商量着给小树人取个名字。小树人作为器灵,属于精怪一类修行者,自然不像妖族那般对自己的真名有太多忌讳,然而这一商量,又出了分歧。 小树人总以柳氏老祖自居,要求纪源对其执晚辈礼,不仅每日需要好酒供着,更不可随意使唤,即便有事要他出来还得叫一声恭请祖爷爷。 纪源本是个没啥脾气的人,听了这要求却不愿意了,破口大骂小东西不知好歹,仅仅是我手中宝物的一介器灵之身,还敢如此僭越。 二人相持不下,唇枪舌剑互相咒骂了老半天,最终各退一步,以平辈相待,互为道友,取名柳青源,大有其叶青青百柳之源的意思。 转眼入了夜,营外忽然传来一声纪先生。听声音,还是先前的徐姓兵士。 纪源将柳青源收回开天笔中,起身到帐门处掀开帘子。徐姓兵士手中端着一个木制托盘,盘上放的则是酒肉饭食。 纪源接过托盘与来人道了声谢,便回到案前开始用餐。 这一日经历的事情颇多,体力心神消耗的也多,见了桌上饭食自然食指大动,开始狼吞虎咽。 可能是吃得有些急了,一个不小心被一块肉噎在喉头,赶忙拿起酒壶仰头大灌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酒壶,大呼一声痛快。 开天笔中的柳青源见了这一幕却不愿意了“哪有你这般自私的,喝酒不叫我一起,吃独食!” 纪源此时心情舒畅也不与他计较,心念微动,巴掌大的小树人凭空出现在酒壶边上,没等纪源说话,双臂瞬间伸长数倍,抱起比自己身子大了极多的酒壶开始向下倾倒。壶中的酒水化作一道细线顺流而下,正正落在口中,咕噜咕噜的响动,不过三五个呼吸便一饮而尽,竟然一滴都没落下。 柳青源仰着头抖了抖酒壶,见实在没有了,才挥动细长的树藤手臂将酒壶扔在地上,口中不住念叨着“太少了太少了,这哪里够喝,下次记得叫他们多送些。偌大个官,连这点酒水都舍不得,哼哼!” 纪源见此不由笑道“哪有这般作客的,你树皮厚,我可要脸。况且先前阻挡那波虫蚁之时营中酒水大多被当做火油用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柳青源哪管那么多,依旧喋喋不休“不行不行,此番事了,得叫他们补上,给我送个十坛,不,一百坛好酒,抚慰本老祖幼小的心灵!” 纪源无奈摇头,不想理会这蛮不讲理的小树人,突然心念一坠,只觉得周身毛孔暴戾,一股不详之感涌上心头。纪源深知,这是修行者独有的心血来潮之能。 柳青源在这一瞬间好像也发现了什么,身上木刺徒然炸开,又变成仙人球的样子。 二人四目相对,随即又齐齐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没有多余言语,柳青源收起身上尖刺,跃到纪源头顶,化作一顶小木冠盘在上面,纪源迅速向帐外奔去。 掀开帐帘,抬头望去,离山方向一片黑压压的浓厚乌云狂涌而来,将夜空中那轮明月瞬间淹没。 “要下雨了?” 徐姓兵士见此嘟囔了一句。纪源耳边却传来柳青源的声音“有大妖向我们这边来了!好像,是冲着你来的。” “何以见得?” “柳园没了,兽潮也没了,正主不就该现身了么。” “草!你咋不早说!” 一时间,纪源恨不得与柳青源破口大骂一番。正想着是否与营中借来先前那匹宝马逃命去,转念一想,不由自嘲无济于事,若这大妖真是冲着自己而来,就凭那腾云驾雾的本事,宝马再长八条腿也跑不过。 跑是跑不过的,躲的话,对方能够找上门开必然有寻找自身踪迹的秘法傍身。 打?纪源不觉得自己这三脚猫功夫能与那飞天遁地的大妖掰手腕。 当下病急乱投医,问了一句“你除了那扎人的木刺,就没有什么上阵杀敌的手段么?” 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一怒之下咬着牙狠狠道“再不想办法我就将柳园交出去啦!” 柳青源还是没有说话,纪源又骂了一声娘,感情这货笃定了以自己与柳二郎的关系,绝对不会这么做。 正思虑间,狂风大作,乌云蔽天,营中各处篝火在风中不住摇晃,人影亦随之飘摇。 纪源心下一狠,且将死马当活马医,一壶柳叶青到了手中,仰头猛灌一口,用以壮胆。随即周身一闪,先前与军中讨要的甲胄披挂在身,算是寻找安全感。 “我也要喝!” “滚!” “那我可真不帮你了。” 话音落下,早有一根细长柳枝于纪源头上的木冠中延伸出来扎入壶口,正大口吮吸着。 与此同时空中乌云冲将下来,落于营前。 第二十一章 一招 一眼望不到头的野兽大军将柳河湾堵得水泄不通,为首的正是一条长过三丈的大蛇,盘着身子,灯笼大的头颅高高扬起。 “营中修士自行出来,否则” 长信轻吐,嘶嘶作响。 “血洗此营!” 其声异常尖锐,直震得众人头昏脑涨,营中当即炸开了锅,四下言语纷纷不绝于耳。 铁力率先策马领兵出营列阵,曲阳风与蒋太贤二人位置稍稍靠后,只在临近营门处观望,纪源咬咬牙,实在是逃不过,便也来到营前。 见了纪源,曲阳风仿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纪先生,当真是妖怪!” 纪源腹诽一声我又不瞎,而后轻轻点头,走到阵前,众军士当即安静下来。 纪源深吸一口气冲着前方兽群“纪源拜见前辈,敢问妖仙寻我师尊何事?” 大蛇头颅高高扬起,随后猛然向前伸直,落在纪源不远处,直勾勾盯着纪源,两个碗口大的眼球中映出纪源的身影。 “你师傅?我观此处营寨之中只有你一人身上带着灵气波动,想诈我不成?” 纪源回道“我师父一心向道,所修道法已达高深之处,返璞归真,妖仙查看不出灵气也属常理。若是不信,可自行入营查看。”说着,纪源回过头去,指着自己先前所在的营帐道“就在第二个大帐。不过,可别怪我没有提醒,师尊脾气不太好,若是扰了他老人家清修,发起火来,后果自负。” “哼!黄口小儿,装腔作势!” 大蛇自然不信,当即瞳孔一缩,眼中黑色灵韵汇聚,眼神凝实,好似要透过帐帆将帐内情况看穿。 一道苍老的声音于营中徒然响起“何方小辈于此窥探本尊!还不速速退去,没挨过打不成?” 伴着声音,一股极为磅礴的纯粹灵气于那营帐之顶爆发出来,青光盎然,仅在瞬间便将整个营帐笼罩,气势磅礴,融入声音之中,令人不禁觉得苍天在上。 大蛇被这声音一震,虽没什么实际性伤害,但磅礴的灵气可做不得假,不自觉收起窥探目光,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纪源见此,喜上心头,却也不敢松懈半分,又道“前辈也看到了,我师傅此刻还未动怒,先前之举算是客气的,还请前辈就此离去,莫要再有过多打扰。他要生起气来,我真劝不住的。” 没想到大蛇只是犹豫了几个呼吸,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巨大的蛇首高高扬起,冲着营内高声道“吾乃离山浅凌峰乌蛇王,有事要与前辈相商,不知前辈可否给个薄面出营一叙,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言语之中早没了先前的不敬之意,没曾想营内之人却半点不买账,厉声呵道“小小爬虫也敢与本尊讨价还价,我还不知你的来意,无非就是与那柳园中可能存在的化形之法有关,不妨告诉你,此法乃柳氏一族独有传承,便是你得了也用不了,若真不信,大可出手试试。要没那胆子,哼哼,最后一次警告,从哪来就滚回哪去!” 话到尽头,言语之中已然相当不客气,不与那乌蛇王留半点情面。更适时于营中散发些许凌厉气息出来,辅以震慑之功。 此时,乌蛇王早没了先前盛气凌人的样子,蛇首稍稍向后缩了半截,开始踌躇,两个眼珠子四下转悠。暗付,老的我不一定打得过,打小的总行吧,不若探探虚实,看你救是不救! 当下,突然大吼一声多有得罪,话音未落即刻发难,蛇首再次扬起,猛然向着纪源冲撞而去。 纪源早有心神感应,眼见那灯笼大的头颅呲着獠牙瞬间便到了跟前,血盆一般的蛇口中长信吞吐直奔面门。纪源周身微颤,转瞬间脑中闪过万千思绪。 眼前的蛇王虽说来势汹汹,却未曾使用半点术法神通,显然此举只是试探手段。可那么大的个头,即便是单纯的撞击自己这小身板必然是吃不消的,若真让他一下将自己撞死,营中虚张声势的柳青源说破天去也没法真跳出来给自己报仇啊,到时候可找谁说理去。 当即哪敢有半分怠慢,灵光一闪,身前满满当当十面军中制式盾牌凭空出现,此盾乃军中步兵所用的重盾,足有半人多高,刚一出现便重重撞入地面,直扎入土中数寸之深,整整齐齐排成一列挡在乌蛇王与纪源之间。与此同时,纪源头上九杆长枪齐刷刷冲向对方,速度之快不比那蛇首慢上半分。至于最后一杆则牢牢握在手中,心神入体,感应着筋脉穴窍中的灵气,竭河而鱼一般,将所有灵气灌入强身,只在瞬间,纪源手中的长枪青光粼粼耀眼无比。 而这些只在顷刻便完成,巨大的蛇头早已撞上第一面盾牌,随后便是第二面、第三面,空中的九杆长枪也在此时飞掠至蛇头之上,只是哐当数声响动,竟如金铁相击一般,竟没能在蛇头上留下半点痕迹,悉数被其弹开落得老远,插入营边空地之上,还算留个全尸,而那些盾牌便没有这般待遇,在蛇头的大力冲撞之下连连崩碎开来,化作齑粉。索性对方只是以蛮力冲撞,巨大的步兵重盾还是起了点阻滞效果,蛇头的冲击明显慢了一筹。 然而,其余力之大纪源还是不敢有半分小视,眼见蛇头已然突破到了第七面盾牌,纪源不退反进,脚下发力冲上前去,左手操起最近的那面巨盾狠狠撞向蛇头,右手那杆泛着青光的长枪搭在盾牌右侧,抬手后引蓄力,而后正正对着乌蛇王的左眼竭力刺击。 “噗嗤!” “砰!”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长枪插入血肉,纪源被巨力撞飞落在后方人群之中。 纪源只觉得胸腹之中血气翻涌,随后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就要喷出,却强忍着又咽回腹中。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好像被人棍棒相加打了八百回一般。心神内敛将周身查看一番,暗探一声还好,想必是修行月余以来,身体得了灵气滋养,已然起了强健筋骨之效,否则,换作先前的自己,挨了这一撞不死也该丢掉半条小命。 无暇过多思虑,纪源强忍着身上各处剧痛,在众兵士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这才发现,刚才那一幢,身后列阵的众兵士被自己撞出了一道人形沟壑,而不幸被自己撞到的众人,要么躺在地上蠕动哀嚎,要么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生死未卜。一侧的军士手忙脚乱将地上的人抬入营中。纪源心下不由生出些许歉意,在身后兵士的搀扶下勉强站住身形。 而不知何时,曲阳风、蒋太贤与铁力三人也站到了自己身侧,曲阳风亲自扶着纪源胳膊,轻问了句没事吧。 纪源摇了摇头,随即看向乌蛇王,嗤笑一声“他也不好受。” 循着纪源的目光望去,那杆长枪没能扎中纪源先前设想的蛇目之中,而是被乌蛇王躲开寸余,钉在蛇面之上。枪尖刺入血肉不算太深,乌蛇王晃了晃头便将长枪甩开,然而枪身之上所带的青色灵气早已顺着枪尖侵入血肉之中,如附骨之锥不断在其面上缠绕,眼见实在无法摆脱,乌蛇王双目之中才涌现出一股浓厚的黑色灵气将其包裹起来,转眼间尽皆吞噬。 纪源眼见此景,也在意料之中,轻轻将曲阳风的手从臂膀上拿下,又挪步上前,只是身上疼痛难忍,走得不太自然。 望着那个黑袍背影,铁力轻唤了一声大人。 曲阳风与蒋太贤看了铁力一眼,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却同时摇了摇头。 开玩笑,对面可是山中修行有成的大妖,纪先生作为修行中人在其手下也只是勉强接下一招,就己方营中这些个虾兵蟹将,上去了还不得让人一口吞了。 无奈之下,三人齐刷刷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纪源的营帐,只盼着那里面真有纪先生所说的师傅,毕竟纪先生这般有本事的人,能当他的师傅那得有多大能耐。只不过想不通的是,纪源先前明明说过他于师傅走散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家军帐之中,奇了怪哉。 此时,纪源已然走回到乌蛇王面前,比先前的距离近了无数倍,且脚下不停,依旧在走。纪源深知自己没有任何底牌依仗,好不容易将眼前这大蛇骗得将信将疑,若此刻表现出半点畏惧之色,对方但凡看出半点不对的地方,定然再次出手杀人。届时,可不就是只对自己下杀手了,身后一众军士,满满当当四五百人皆将成为蛇口之下的亡魂。 纪源继续向前,十步、九步、八步直至距离乌蛇王只有七步只要,方才停下身形。 纪源拱手笑道“多谢乌前辈手下留情,小子学艺不精,今天这一次交手后,师尊定然又要责罚了。” 说着,也不等乌蛇王回话,转过头去冲着营帐处大声喊道“师傅,我没事,乌前辈无意伤我,您老人家不用出来哈!” 营帐中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哼!谅他也不敢伤你!” 第二十二章 小剑 至此,饶是乌蛇王深知所要之物就在眼前这人的手中,哪里还敢造次。虽说这个人修为低下,自己先前那番试探也为动用灵力,但以区区人类体魄硬抗下自己肉身全力一击竟未伤得分毫。能在如此低下的境界便做到这点,若说真没有半点师承根脚,自己定然不信。 况且先前那招凭空召唤兵刃的术法,以及之后灌输了灵气伤了自己的那杆长枪,怎么看都不是寻常野修能够使出来的。 先前早已偷偷引导灵识将营中那个军帐细细查看了一番,里面竟然空无一物,可声音明明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细思之下,只能有一个可能,营中的那个存在,修为比自己高上极多,已然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思虑至此,乌蛇王一改先前作态,头颅稍稍降低至与纪源持平的高度,顺着纪源的话中所给的台阶下来,打着自己都不信的哈哈笑道“没错没错,先前见纪小友风姿卓绝,真乃人中龙凤,一时手痒,没忍住便出手试探一番。也怪我这性子太着急了,索性小友修为有成没有受伤,哈哈哈!恰好我手上有些用不着的小东西,小友若是不嫌弃,就放心收下,聊表歉意,多有得罪,见谅则个。”其声高扬,看上去是对着纪源说的,实则却是说与营中纪源的长辈听的。 随即灵光闪动,一堆足有半人高的杂乱物件落在二人身前。纪源略看了一眼,出了些许兽类皮毛骨架,还有许多不知名的书籍、木石,甚至有那满是锈迹的兵刃盔甲。也不知这老蛇上哪淘得这么多破烂玩意儿,怎么看都不像很值钱的样子。至于其中是否存在真正的宝物,以纪源现今的眼力自然无法看破。正犹豫着是否要收,后方营中徒然传来声音。 “既然是场误会,那此事便就此作罢,架也打了,东西也送了。本座念你修行不易,此番便不再与你为难,回山好生修行去吧。” 纪源听了这话,强忍着心头之喜,向着乌蛇王拱手道谢,随后伸手一挥,便将眼前一种物品尽皆收入开天笔中。 乌蛇王见此则大舒一口气,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礼收了,便没道理再拿自己开刀,心下暗念庆幸。只是化形之法实在是自己志在必得之物,即便真如对方所言,仅是柳河妖族传承功法,自己无法修习,可但凡有半点一试的机会自己又怎能放弃。 当即面上阴晴不定,心下犹豫不决。好半天也没退去,又不再言语。 纪源见此,深知对方的想法。只怕这愣头蛇改变主意,一个头脑发热先吞了自己,然后要与自己那莫须有的师傅拼命。他可是切切实实知道营帐之中装腔作势的是谁,只怕事情有变,便主动开口说话。 “前辈高义,先是亲自指点小子修行,又以诸多宝物相赠。晚辈自问也不是忘恩负义不识好歹之辈,既然今日于此相会,不打不相识,也算相交一场。那柳园暂时于我师尊有些用处,需要带离此地一段时间,算算日子,离开此处还有数日。前辈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就此回山等待。待晚辈前去与师傅商量一番,尽可能在离开此处前说服师傅,让前辈进得那柳园亲自与园中柳氏一族讨要术法,如何?” 乌蛇王听了这话,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正想着这小子会不会诓骗自己然后一走了之。 纪源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又道“前辈若是不信,可在附近安插些许耳目,届时若小子食言,以前辈的神通,一时半刻便可赶到此处。到时候事成便好,真不成,再打一架也不迟。” 话说道这份上,乌蛇王只觉得对方给足了自己面子。化形之法固然重要,但比起自己的小命,孰轻孰重他自然是拎得清。在能不与对方交恶的前提下达到目的的确是最好不过,退一步讲,即便对方所说真是缓兵之计,到时候再杀一场也为时不晚,于自身来说却是没有任何损失。 当即,巨大蛇首轻轻点了两下,留下一句静候小友佳音,便领着身后众兽回山。 望着那远去的兽群,纪源心中那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不过即便如此,也不敢掉以轻心。回过头与曲阳风等人招呼一声,便自顾回营。 直至此刻,先前极为寂静的一众军士才回过神来,而后嘈杂的议论声在营帐中纷纷四起。 “真是大妖耶!那脑袋足有灯笼大小!” “何止!我靠的近,足有石鼓那么大!” “纪先生真是仙人啊!” “废话!要你在那撞击之下当场便成了肉泥!” “纪先生何时有了个师傅,又何时到了我们营中?” “谁知道呢,反正有这两位高人坐镇,咱们便可安心了。” “哼!噤声!” “” 铁力的声音突然响起,议论声才渐渐散去。 纪源好不容易撑到营帐之内,刚一进门,鲜血喷涌出来,撒了一地猩红。随即跪倒在地,不停咳嗽,直至将腹中所有淤血咳出方才作罢。 喘着粗气坐起身来,将开天笔中最后一壶柳二郎所赠的柳叶青取出,颤颤巍巍轻抿一口。照柳二郎所言,柳氏一族所酿造的柳叶青虽然品秩不高,却是实打实的仙家酒酿,其内蕴含的灵气对于修行中人大有精进修为与治疗伤病之裨益。只在酒水入口的瞬间,纪源便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暖意散到四肢百骸,周身疼痛亦缓和了许多,当真是立竿见影之效。 纪源又喝了一口,突然想起什么,而后四下查看了一番,却没有发现想找之物。实在没办法,只能将灵识内敛入开天笔,而后循着那冥冥感应,向帐内一角看去,没有还是没有动静。 “咦?”纪源疑惑“不贪酒了?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说话间,站起身来走向开天笔指明的方向,低头一看,早被营中军士夯实的土地上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裂缝,而那裂缝之中,微不可查的青色灵力波动若隐若现。 纪源眉头微皱,生怕是出了什么变故,赶忙催动体内残余极少的灵气,催动开天笔,在那股灵气波动之上轻轻一点。随后,一个小树人于地上的裂缝中被生生拽出,不是器灵柳青源又是谁。只是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先前那股吊儿郎当的样子,就那么瘫在地上,身形比先前小了大半,细看之下,周身藤蔓干枯大半,头上两片嫩芽亦枯黄了许多。 见得此景,纪源哪能不知道怎么回事。毕竟柳青源从灵根化为器灵之身,真正意义上的修行可不足一日,能够散发出那般唬人的灵气来撑场面已然到了极限。此时灵气早已枯竭殆尽,昏睡不醒。至于为何到了那地下,想必也是柳青源在耗尽灵力之后,生怕乌蛇王以神通窥探出什么端倪,便自行藏入其中。毕竟本体便是植物的祖根,掩盖所有灵气之后藏在土里反而变得与凡物无异,自然不会暴露半点行踪。纪源不由又气又想笑,看来以后得对柳青源好点,有事他是真上。 思虑间,纪源晃了晃手中酒壶,还剩下大半,便将小树人托在手中,而后把壶中所剩的柳叶青尽数倒出,淋在其上。而后便见柳青源周身树藤若久旱逢甘霖般,迅速由先前枯萎的样子变得翠绿起来。虽说大不如白日时候的光景,却比刚从土中拽出那会好了不知多少。只不过直到壶中酒水倒完,小树人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纪源便将其暂时收入开天笔中温养,只盼着能早日恢复,便是每日与自己拌嘴吵架讨要酒水也认了。 做完这些,纪源又将心神沉入开天笔的储藏空间中,细细翻看着乌蛇王所赠的那堆物件,想着能否发现些许有用的宝物。然而许久之后纪源便摇了摇头无奈叹息,这老蛇也太过扣门了,当中物件十之八九皆是凡俗之物,唯独其中一柄满是锈迹的小剑略带了些许灵意,想来它的上一任主人也是修行中人,只是不知遭了何种变故却落在乌蛇王的手中。 此时,纪源正拎着那柄小剑细细查看,握着剑柄感应其内残余的灵气,随即在空中轻轻挥砍。没曾想其中灵气竟随着剑刃散发出来些许淡淡金光破空而走,虽说仅离开剑刃不过三五寸的距离便凭空消散,却让纪源眼前一亮。当即鬼使神差地从开天笔内取出一把先前得自于军中的制式长刀,试图将小剑之上的锈迹削去。只是令纪源意外的是,刮没几下长刀的刀刃便全数卷起,哪有半点先前锋利的样子,而小剑之上的锈迹却半点都没有磨掉。 这 纪源不信邪,又拿了一把新的长刀继续尝试,依旧如此。纪源不信邪,又在开天笔中一顿翻腾,找出一切他认为比较坚硬的物品。有兵刃,有石块,一一尝试亦是无果 当即心中有数,这小剑所用的材料定然是极为宝贵的天材地宝,寻常物件连表面的绣痕都没能磨灭半点。虽然不知在修行界中算不算宝物,但在凡夫俗子眼中,已然可以称为神兵利器了。 纪源就这么看着,又是喜欢又是可惜,不过眼下自己确实没有什么趁手的兵器,就好生放在开天笔中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十三章 阴谋 回过神来,纪源心下又开始盘算接下来应该如何行事。 如今的处境可谓是骑虎难下,先前乌蛇王只是忌惮自己那莫须有的师尊才没有出手,虽说暂时哄骗他回山,但也只是缓兵之计,不出三五日,若真没能给出个答案,到时候乌蛇王回过神来,再动起手来只怕小命就要交在这里了。 当即,亲自前往众军大营与城主曲阳风商量此事。 此时,曲阳风亦头疼不已。本想着集两州三郡之力合围离山定可轻易将捉山客一网打尽,谁想着却在这柳河湾出了变故。 从先前纪源与那大妖的言语中不难听出,纪源手中有对方想要的东西,若真如双方商量的那般,几日后交易达成,自可按计划行事。可怕的就是他们双方谈崩了,到时候免不了一场恶战。便是纪源与他那从未露面的师尊能够降服那尊大妖,可大妖手底下那一种野兽也不是吃素的,真冲杀下来手下人马定然损失惨重。 正心烦着,帐外兵士来报纪源求见。 曲阳风大喜,三步并作两步亲自出帐门迎接。 “纪先生。” 曲阳风躬身行礼,纪源轻轻点头,二人一同入帐。 此时帐内只有他们两人,待坐定,曲阳风开口问道“不知先生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纪源没有过多废话,开门见山道“城主大人可是在揪心入山一事?不知心中可有谋划?” 曲阳风点点头“纪先生是知道的,此事于曲某人来说关系甚大,只是如今势成骑虎。有大妖在前拦路难以寸进,若无先生倾力相助,怕是没有半点成事的可能,哎” 曲阳风长长叹息,却不敢直言心中的顾忌,毕竟如今纪源的身份摆在那,若不慎惹怒其人一走了之,只怕手底下这几百号人要成大妖口下泄愤的盘中餐。 听得曲阳风这番言语,感情是将自己当成那救命稻草了,只不过他便是想破脑袋也猜不到,纪源的处境比他想象得更难。哪来的什么交易能与乌蛇王去做,先前一战看似迎面颇大,但对乌蛇王来说没有半点损失。而自己这方则折了器灵柳青源,此时还在开天笔内昏睡不醒。柳园中的柳二郎亦是同样的境地,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若真到了约定的日子,还不知如何交代。 思虑至此,纪源没有着急回答曲阳风,曲阳风也不催促,就那么静静等他回话。 若是此时一拍两散,一来没法保证曲阳风不翻脸,虽然概率极小,也不可不防。二来,乌蛇王定在山边窥视,想逃怕是痴人说梦。 来这断鸿界短短数十日,细数自身所有能用的东西,当真是捉襟见肘。 术法神通上,自己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攻伐宝物,那小剑算是不错,却得自于乌蛇王,还不知其内是否存在某些未知的谋划,不敢轻用,唯一品秩还不错的开天笔,虽说种种神通玄妙异常,却是毫无杀力的收纳之物。如此想来,能用的便只有人脉了。 最初的山中四兽大妖,纪源不敢去请,柳河湾这么大的动静,以他们的能力不可能不知道,还不知道乌蛇王是不是他们派来的;崔诚,困于山中,生死未卜;曲阳风,一介凡人能力有限,自身难保;唯独那人有这能力,自己又没办法脱身前去请人,便是去了,还不知道对方帮不帮忙。 不是说好了城隍阴司之流的本职便是监管一方邪祟么,怎么柳河湾都闹了这么久了,还没出手?实在奇怪! 退一步说,即便真是城隍庙那边忙于其他更重要的事物,无暇分身前来柳河湾,那作为一郡官长的曲阳风,也不至于在这节骨眼上乱了阵脚。凡俗军队打不过,还不能想办法主动联系城隍庙么?虽说庙堂之上早有规定,城隍郡府阴阳两隔,不可有过多牵连。可城隍阴司都是官家封正的,总不能恪守着所谓规矩等死,曲阳风也不想那么无智之人。除非 纪源心神徒然一敛,脑中灵光乍现。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由心底浮现出来。若真是如此,自己可能性命无虞,可柳氏一族恐真有灭族之祸! 当即话锋一转,反问道“曲大人可曾见过苏城隍?可有法子联系?” “恩?”曲阳风有些摸不着头脑“纪先生说的可是我铜陵郡城隍庙中所供奉的苏诗明大人?” 纪源点了点头。 曲阳风却眉头轻皱,口中喃喃着“本郡城隍苏诗明我是知道的,其人乃是我大泉一朝开国元勋,生前官拜鲤州刺史,百余年前寿终正寝之后得了启灵帝也就是当今圣上的曾祖。苏大人得了敕封后,便入主本郡城隍庙。百年来一郡作乱的邪祟除了七七八八,功不可没。” 曲阳风话至此处,稍稍顿了一下,补充道“可城隍阴司之流虽说与我等阳间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碍于阴阳有别,我又非修行中人,实在是无缘相见。唯独辖内有相关需要的封正之事才会托梦相告,至于主动联系,本官实在是没有门路。” 听了这话纪源嘴角突然向上扬起,往椅后一靠,懒洋洋的样子,笑道“哦?那郡中若有邪修作祟,城隍庙中又未能及时监察又如何处置?” “这”曲阳风突然迟疑起来,而后目光坚定道“绝不可能,城隍阴司管辖力度之紧密比郡守府有过之而无不及,本守继任以来数十载亦未曾出现邪祟作乱,便是有亦早被苏大人暗中解决,轮不上郡守府出面的!” “哦?当真如此?”纪源的神情变得有些戏谑“连修行中人搏杀导致一郡水患都不用追责的么?” 此言一出,曲阳风心下咯噔一下,双目睁得极大,满脸不可思议。 纪源面上笑容更甚“我本以为柳氏一族的际遇真是洪福齐天所致,先是化形法门,后是金鳞龙纹鲤,哪个不是山上山下抢破头的物件?就在这小小的柳河湾,又毗邻离山,足足十几年的功夫,山中那么些大妖,哪个不是成了精的老怪物?个个都是手眼通天,眼皮下的东西看得真切,这么大一块肥肉,干杵在这,居然没人来吃?” “你什么意思?”曲阳风的脸突然变得铁青。 纪源却未正面回答问题,就那么靠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曲阳风。 “据我所知,这方世界所有大妖的境界止步于化形之前,而唯一能使得妖物化形的方法便只有官家封正了。我也确实怀疑过自己所知道的是不是有误,毕竟初涉此道。可转念一想,偌大一个世界,倘若真的还存在化形之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为何没人能发现半点蛛丝马迹?而恰在此地,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柳树成妖,竟得了这通天之能,谁信?我不信!你信么?”纪源身子向曲阳风稍稍靠近,好像等他回答,又不等他说话,继续说道“柳氏举族皆可化形得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可我心中所想的那个万一要是真的呢?举族封正!多大的手笔!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原因竟能让曲城主做出如此决断,那得多少香火才能供得起来?” 言语至此,纪源双眼微微眯起,毫不掩饰地看着曲阳风略带惊慌的面孔,心下对自己的猜想又确认了几分。 只是,还有些许事情不甚明了,便又出言试探“再看看眼下的情形,两妖厮杀,通海河泛滥,以大泉一朝山上山下之律令,何以柳氏一族与通海河中龙君一族皆未被城隍阴司问罪灭族?” “自古天灾人祸各有定论,官府赈灾防乱自是常理。然而,大人身为郡守,纵是真有那菩萨心肠,以如此之大的代价赈灾又是为何?” “金麟龙纹鲤再重要,以大人之高位,如今能以剿灭捉山客之名兴师动众大举进兵,当初又为何只将此事交予崔诚去办?离山向来不太平,城主大人不知?” “还是说大人本来的目的便不在此?” 本以为这番言论下来,曲阳风会更加惊恐,没曾想眼前的城主大人却一改先前慌张的神情,与纪源相视一笑。 “纪先生不愧是修行有成的仙人,大敌当前还有心情于此说笑,曲某自叹不如。” “哎”纪源轻叹“若真是说笑便好了,只可惜柳氏一族如今在我手中,不巧的是柳二郎又与我一见如故,若城主大人还是这么与我打哈哈,恐怕在下真的只能将他们带走了!” 纪源神情凝重无比,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为何城主大人为何会花了那么长时间,处心积虑来制作这场骗局的答案!” 话音落下,没等曲阳风再说什么,另一个声音于纪源心神中徒然响起“答案?你要什么答案?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你又何必思量这么许多。若真坏了好事,真不怕在此丢了小命?” 第二十四章 保命需要厚脸皮 听了这话,纪源不禁摇头感叹“不出所料,在这铜陵一郡中,除了城隍大人,谁能一下拿出那么多香火养着这么一族!” 密不透风的中军大帐卷起阴风阵阵,而后眼前突然出现三道身影。 城隍苏诗明,城隍庙司丞,夜游神百珣。 看着眼前三人,曲阳风躬身行礼“拜见苏师!” 苏诗明面带微笑,摆了摆手道“先前已然说过,本君如今与大人官阶相当,同辈相称即可,无须多礼。” 曲阳风轻道一声不敢,而后苏诗明又说“此事你知之甚少,你所做的亦都是本君有意无意安排的,无须过多顾虑,交与我处理即可。” 曲阳风轻轻点头,苏诗明便不再理会他,只盯着纪源轻笑,却不说话。 纪源就被这么盯着看,突然觉得头皮发麻,对方的眼神好似要将自己剥个精光,不自觉喉头鼓动咽了一口,心下早有计较。 先前与曲阳风的一番交谈其实大多出自于猜测,连日来发生的诸多事件听起来并无异常。若不是深陷死局,自己还真不会思虑那么多。没曾想壮着胆子试探一番,竟将城隍苏诗明给诈了出来,当真是意料之中的天大意外。 不等纪源开口,苏诗明自顾于桌边寻了一张灯笼椅坐下,司丞与夜游神百珣一左一右站在身后。 “你可知道,本君现在动手杀了你便无后顾之忧。” 纪源摇了摇头回道“可别,我怕死,想必城隍大人留我尚有用处,不然即刻动手也不会与我过多废话。” 苏诗明闻言仰头大笑“哈哈哈,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纪源没有搭茬,反问道“要我做什么?” “顺势而为!”苏诗明买了个关子,纪源却眉头一皱,甚是无奈。 “听不懂,说人话。” 此话一出,曲阳风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子居然这么大胆,敢与城隍如此说话。苏诗明身后的二人亦是面色铁青,正要说什么,却被苏诗明摆手拦下。 其人不怒反笑“哈哈,敢跟我如此说话的你可是头一个,倒是让我越来越觉得有趣了。也没什么,本君确实有些谋划,而且此事关系甚大,乃是上面交代下来的,可不曾有半点徇私舞弊之嫌。”苏诗明伸出一个手指向天,也不知指的是阴司上位者还是庙堂顶端的那位。“至于所谓的顺势而为,你本不在谋划之中,只是机缘巧合下进了圈,于我等的谋划可有可有,索性添了些彩头,本君觉得有趣便不出手干涉。” “真这么简单?” 苏诗明点了点头,纪源却大感头疼。本以为挖出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能当做筹码做笔买卖,至少能借用曲阳风的职务之便牵制苏诗明,好让城隍能够出力保全自己,没想却出了个大乌龙,找错了正主。照苏诗明所言,自己在这所谓的谋划中仅仅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便是当下砍了也不碍事,而且人家留着自己也仅仅是因为觉得有趣这么简单,一时间大感无语。 然而,转头一想,事情不可尽信,哪里会这么简单,对方必然有所隐瞒。毕竟,自己会牵扯到这其中还不是因为曲阳风找自己帮忙,如果真如苏诗明所言,那又何必节外生枝。 当即心一横,冤大头算是坐实了,可不能连小命也没个保障。索性开口要求苏诗明要在这事之中保全自己。说这话时,还不忘盯着曲阳风,曲阳风却视若无睹,完全不理会他。 见此,纪源更肯定了心中所想。坦言如果无法做到这点,自己今夜便离开此地,不再掺和柳河湾任何事物。 没想到这话出口却有奇效,苏诗明闭幕沉思了片刻,出言表示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可以保证纪源身家性命,倒是纪源必须给个承诺,在必要的时候帮着与柳氏一族沟通,心甘情愿为郡城效力。 纪源沉吟片刻,便点头答应。不是他枉顾与柳氏一族的交情轻易做下决定,实在是身不由己,生怕对方改变主意动手杀人。毕竟只有保全了性命才有资格谈其他的。 就此,双方协议算是达成,只是苏诗明又有表示,不会出手干涉乌蛇王对纪源出手,用他的话说,如果纪源连这点小小困难都处理不了,那便是彻头彻尾的累赘,在之后可能发生的危险中定然没有半点生还机会,那也没资格继续活着参与什么,当下便可去死。 这话说的纪源脚底发凉,言语之中不再硬气,苦着脸喃喃着,城隍大人是知道的,小子侥幸通天没几天,正儿八经修行不会超过一时三刻,更无长辈在旁指导,就这么去与乌蛇王掰手腕,还不如就地把自己砍了。 苏诗明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却没有直接打断。 纪源见此,趁热打铁,顺着杆子往上爬,只说城隍大人宅心仁厚,作为小子修行路上的领路人,算是半个师傅也不为过,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晚辈枉送性命,若真有那爱才之心,不妨赏赐些许神兵利器,再传些高深道法,免得日后若有厮杀还得麻烦城隍大人分心照料。自己保全了性命才可为城隍大人分忧,届时必然鞍前马后牵马坠凳效犬马之劳! 无耻! 包括曲阳风在内的一人三阴神被纪源这“三匹马”雷得体无完肤,心中感慨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苏诗明顿时便觉得自己是不是真该剁了这小子,怎么还蹬鼻子上脸赖上自己了。 再看看那小子满脸的谄媚之色,饶是自认为修心有成的苏诗明,在此情此景之下都有些安耐不住,恨不得给上两个大耳刮子给他修修面相。 当即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神,转头与身后的司丞说道“执礼,此事便交由你办了。” 被称为执礼的城隍庙司丞,那张不算俊俏的白色面庞上神情怪异,嘴边两个小胡子微微上翘,却不敢多说什么,当即回了一句“尊大人令。” 随后,苏诗明便下了逐客令,只说有些事情要与郡守大人相商,让司丞执礼领着纪源离开。 纪源心下自然大喜,这一关算是过了,还得了个便宜师傅,立马起身厚着脸皮道了一句不用送了,转身就走。 苏诗明不予理会,却是执礼在纪源身后狠狠来了一脚,踹得纪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纪源晃悠着身子,咧着牙回头笑嘻嘻道“地滑,地滑。”随即加快脚步掀开帐帘子出了帐门。 直至纪源远去,苏诗明长出一口气,心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曲阳风亦好像刚缓过神来,拱手与苏诗明告罪一声怠慢,随后向着帐外喊了句备茶水。不一会,守门的军士端着托盘进来,盘上茶具热水一应俱全。曲阳风屏退那人亲自接过茶盘开始煮茶,不一会,小小营帐内茶香四溢。 苏诗明也不赶时间,索性便招呼身后的夜游神百珣坐下品茶。 冒着热气的茶盏放在嘴边轻咪一口,也不管雅不雅观,吧唧着嘴细品一番,顿时觉得茶香浓厚,沁心沁鼻,极好入口。 “可是西边溪州所产的余音茶?” 曲阳风赶忙回话“正是,属头道上品,进贡之用。去年腊月入京述职时陛下赏了两斤,恰好此番出行带在身边。苏师若是喜欢” “嗯哼!”曲阳风话没说完就被苏诗明一声轻咳打断。 “阴阳两世,老夫活了百余载了,岂会觊觎你这点东西?” 曲阳风被这话吓得不轻,赶忙起身告罪“是学生失言了。” 苏诗明摆了摆手,又喝了一口茶水“好了好了,别整这些繁文缛节,你本就是军伍出身,不谙这些细枝末节当属常理,有些沙场上的野性更好,别让这官场磨没了。” 曲阳风点头称是,苏诗明又道“可还记得你我照面有几次了?” “算上今日两次,上一次还是学生刚到铜陵郡任职之时,先生便在宴上出现过,只不过那是学生年岁尚浅未能及时发现,直至庙祝送来贺礼方后知后觉。若算上这些年来托梦的次数,当有八次。” 曲阳风说话时极为肯定,苏诗明亦点了点头,面上透着些许喜色。 “庙堂之上党羽林立,本君在生前担任鲤州刺史时便与你上柱国曲氏一脉同气连枝。你上任那日我心中欢喜,便没忍住去瞧了一番,看看曲氏后人是否还秉承着先贤遗风。虽说与你那高祖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但也不算辱没先人。” “先生过誉了。” 曲阳风又一次躬身行礼,苏诗明却眉头紧皱“哎,你小子实在无趣,比那姓纪的年轻人差远了,刚夸你呢,又来这文绉绉的东西。当个兵油子不好么,非得学我等文人先生长先生短的。” “先生教训的是,阳风知错。” 听了这话,苏诗明一阵头疼,却见身旁的百珣别过脸偷笑,被他瞪了一眼,赶忙控制住表情。而苏诗明也算是看明白了,这曲阳风虽在军伍中打熬过,又执掌一郡多年,但世家子弟的门风教诲早已深入骨髓,这臭毛病怕是改不了,想当年自己可没少与曲家的那位好友吐槽过此事,却没有半点作用,比自己这读书人还读书人,堪比腐儒。 “好了好了,服了你,愿意叫就叫吧,你我官职相当,可别说本君占你便宜就成。” 曲阳风点了点头,苏诗明话锋一转“说正事。” 第二十五章 国争 断鸿界地域不算辽阔,千余年前仅有一国存世,涂姓吴氏,相传起源于西边大荒之中的吴山涂水而得名,国号闽,延续国祚八百年。只因末世君王疏忽朝政,沉迷于击球垂钓双陆拆白,恰逢天灾降世民怨四起,国内豪门军阀四起,一举推翻正主。而后各方势力征战吞并,最后余得三方势力成了鼎立之势,各自立国,中部大泉,西边大明,南边则是大夏一国。 而后数百年间,三国征战不休,流民四起,走投无路便向北极寒之地迁徙,没曾想却聚在一处,机缘巧合之下觅得古仙遗迹,得了修行法门就此踏上修行一途。虽说仅有数十万人,却皆是饱受战乱苦楚之人,便于寒地自成一国,国号为仙。而后昭告天下,仙国上下一心向道,不会参与天下纷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西边的大明一朝坐拥整个大荒地界,虽说占地最广,却多是贫瘠之地。荒山之中又多有山精鬼魅作乱,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立国营生,便养成了彪悍民风,举民皆兵。风调雨顺时还好,若是时运不济温饱成了问题,便开始举兵东进大肆掠夺。 大明国东北、正东以及东南三个方向各自与仙国、大泉和大夏接壤。起初大明国君以为东北方向的仙国民众最少,当是好捏的软柿子,没曾想刚进入仙国地界,人还没看到半个便陷入迷幻大阵,而后数十万军队竟在阵中被生生困了三月之久,直到粮草用尽。绝望之际,阵法撤去迷雾尽散,数千修士高悬于明军上空,巨大的飞舟战舰遮天蔽日。饶是见惯了沙场搏杀的大明老兵又哪里见过这般场景,当即连同领军将领在内的十数万大军跪地求饶,哪敢还有半点反抗之心。 见此,仙国大军并未出手杀人,为首的一位老者修士来到阵前,只言仙国无心征战天下,此番明国来犯当属不知者无罪,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必带上修士大军杀入明国之都天州城内,届时江山易主改朝换代在所难免。 大明军士无不感激涕零,纷纷叩谢远遁,班师回朝。虽说此次出征未损一兵一卒,士气却到了立国以来的最低谷。哪里打过这么憋屈的仗,一个敌人没有见到便被生生围困数月之久,穷途末路时粮草尽了还不算最大的问题,关键在于人心,心气散了想再聚拢起来比登天还难。 自此之后,北方仙国的手段传遍天下,继大明之后,大泉与大夏二国相继声明以北方仙国为尊,永世不起兵戈。 开玩笑,人家不来打自己便不错了,哪还敢动什么歪心思。 除此之外,三国之中又有无数对于修行极度狂热之徒,纷纷向北而行,试图在那仙国之中寻找仙缘。三大国的朝廷亦有此想法,却没敢主动派人前往,直至北方传来消息,仙国并未对修行一事敝帚自珍,仅仅在是否具备修行资质上进行了筛选便将可以修行之人留下,且有教无类,不论来的是人是妖,来自何国何地,将来回不回去,皆倾囊相授。 得知了这消息之后,三国君主哪能坐得住,当即组织大波人员北上拜师,其中不乏庙堂高位者,或官家子弟,或军伍中人应有尽有。 然而,此事却给沙场征战的军伍中人带来极大的灾难。 在三国第一波修士回国之后,立马被投入军伍之中,号称随军修士上战场厮杀,要么以杀力极大的神通术法大范围屠杀普通军士,要么悄悄潜入敌营将一军主帅斩首。一时间,所有的排兵布阵兵法计策尽皆无用,随军修士俨然化作战场上的杀戮机器,随意收割普通军士的性命。短短数年时间,边疆沙场俨然成了修士斗法相争之地,再无凡人军士胆敢踏足。 各国见此,正准备扩大送至仙国修行的队伍,却从北边传来仙国的消息。 即日起,仙国不再收取由各国朝廷组织北上拜师修行的弟子,且禁止一切修行中人参与凡俗战争,若有犯此戒律者将由仙国亲自派遣执法修士清理门户。基于三国占地之广,人口实在太多,仙国无法以一己之力完全监管其中修行者,便又出了一道指令,彻底断绝了修士在山下王朝之中胡作非为的可能。 自古以来,凡间便有包括城隍、山神、水神等阴司衙门的传说,且早已不知存世多少年。只是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甚至有人觉得那些东西仅仅存在于传说之中。世间之所以会有这些庙宇的存在,也仅是凡人在生活不顺时为自己臆造出来的信仰,有个寄托以图心安。 而此次仙国竟直接派遣仙国之中大能修士亲往各国州郡,亲自传授各部阴司修行道法,兴建庙宇塑造金身,从而坐镇一方地界,专司管辖当地鬼魅邪祟之务,而监管修士与妖物精怪自也不在话下。与此同时又将各王朝的国祚与阴司各部紧密相连,不论天下王朝如何更替,凡俗政权在占领了新的土地之后,设下辖地官府,当地官府便有权通过官方书文任命一方阴司,也就是如今阴司中人所说的封正。 封正一事不仅让人得以用另一种方式继续存世,还可一步登天,让原本不具备修行资质的人踏上修行之路,可谓是天大手笔。阴司因受当地官府封正之恩惠,便可尽心尽力庇护一方,而受到庇护的一方民众亦能以香火反补阴司,实属相得益彰的好事。唯一的弊端便是受封正的阴神无法离开辖地太久太远,否则实力大减不说,还可能因为失了地利之效被其余修行者趁机打杀。毕竟阴司所受的香火,不论是对修行之人或是妖物乃是实实在在的大补之物,更别提同一种修行路子的他地阴神,若能吃了一个阴神的全部香火必能在短时间内修为大涨,赶得上百年苦修。 自此之后,北方仙国处于半封闭状态,非太过棘手之事不会南下出手。而其余三国亦有意无意封禁与修行相关的山上消息,直至今日,民间对于修行之事已然知之甚少。 即便是出身于上柱国家族的曲阳风对这些密辛也只是略知一二,没想到当中却有这么多内幕。 苏诗明饮了一口余音茶,继续讲述。 自封正一事落定之后,距今已有两百余年,期间三国皆老老实实守着仙国订立下来的规矩行事。边境上的摩擦虽说还有不少,但从未发现修士身影。 而作为武力最为强盛的大明国,竟整合了国内残余修士统一管理,而后分为两部,一部主攻伐,西出大荒原野,不断开疆拓土,另一部分则于国中专门负责民生俗务,不论是大旱之年的祈雨还是天灾之下的救援工作,在仙家术法的支持下手到擒来,泉、夏两国得知之后亦纷纷效仿。 可惜的是,自北边仙国不再收徒之后,南部三国新晋的修士越来越少。究其原因,三国的诸多臣民之中身怀修行资质的确实太少,当初那么多人北上求道,被选中的亦只是万里挑一,而如今残余的修士大多是当初受命前去学习仙法的朝中之人,修行时日不长便被召回参战,自身修为尚且不高,更别说甄选苗子的经验与教习的能力粗浅,说是三脚猫功夫亦不为过。 无奈之下,三国只能将重心转移至封正一途,期望从中找到突破口,而这事亦是从明国开始的。 约莫二十年前,大明出兵大泉边境,杀得极为惨烈。就是在那时候,大明军中出现了一支像极了修行中人的队伍,那支队伍仅有百人之多,却好似天降神兵一般,个个以一当百,体魄强健得不像凡人,刀兵招呼到身上仅仅数息功夫便能愈合,且悍不畏死,愈战愈勇。大泉国数万军队竟皆败在其手,被杀得找不着北,无奈之下只能一路且战且退。然而,令大泉主帅没想到的是,向来以杀伐果断的明军却并未追击,每每占了数十里地之后便主动收兵,而后迅速在新得的土地上兴建城郭移民驻扎。 这一出令大泉这边实在是摸不着头脑,虽说确实能够徐徐推进战线,可相较于偌大的国土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别说打到都城了,就是要杀到边境城池也得许久,而费心费力所建的新城,但凡又一次战线失手,不救成了他人的囊中之物么? 想不通归想不通,大泉西部边境主帅姚斌却也没闲着。一方面派遣斥候无数潜入敌后刺探军情,一方面则八百里加急回朝,请求朝廷派遣修士到前线来看看对方那支神秘军队到底是何方神圣。 斥候毫无例外,没有一人生还。而朝中则碍于仙国旨令于,在是否派遣修士上前线一事分成两个派系争吵不休,好在圣上明断,最终决定派遣一波修士秘密前往。并在临行之前万千嘱咐,定不可再阵前出手,否则恐有灭国之虞。 第二十六章 阴神入伍 苦等多日之后,那波修士终于到了前线,恰逢阵前乱战,修士隐在暗处仅看了一眼,竟是气得目眦欲裂。 大明一方,那于阵前厮杀的百人奇兵,哪里是普通军伍中人,分明是一方阴司所化,个个都是妖兽之身得了封正,且皆是封正后可化为人形的神封! 闻得此言,军帅姚斌被惊得瞠目结舌,当即便请修士出手狙杀。 没想却被为首那位名为李修远的修士一口回绝,且不说仙国早有禁令,修士不得于凡俗战争中出手。便是此时出手了,就他们这几个不算太过擅长厮杀的修士,对上大明那边百位妖修封正的阴神,无异于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姚斌听得此言,再也顾不得来人身份,大骂迂腐至极,总不能如此放任对方寸寸蚕食国土作壁上观。上阵厮杀的众位同袍哪个不是舍家卫国的好儿郎,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为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枉送性命。 李修远深知姚斌心中所想,却未动怒。仅仅是让其鸣金收兵并主动后退百里扎营,若明军再有来犯便再退百里,直至退至边城那座要塞便可。 姚斌不明所以,李修远当即放下一句“若真想保住手下将士性命守护国土照做便是,只需遵照此法静候十日必有佳音。” 而后一众修士不惜灵力御风回朝。 短短十日仿若过了百年,大泉边军依照李修远的嘱托不再交战,敌进我退。没曾想却让对方看出了端倪,加快推进步伐,一路上全速修建城郭。直至大泉边军退到西部边陲重镇的那座要塞,隶属于永州的彭阳郡边方才作罢。而此时李修远一行修士才姗姗来到彭阳郡城。早有姚斌安插在城中的传讯兵卫来报,其人当即策马赶往郡城。 然而直至与来人打了照面才发现,随李修远而来的并没有姚斌原先设想的更多修士,而是多了一位锦衣老者。且这波人到了彭阳郡城后并未与姚斌过多言语便直奔郡守府而去。姚斌则因为忧心寨中兵事,没跟着进府,又怕就此回营错过了什么,所幸便在城门处候着。 仅仅过了盏茶功夫,郡守府中出来两拨人。一波策马奔走于城中,大至士族门庭小至市井陋巷,勒令全城民众备好香火出城西门,为新建的镇西武庙上香。 而另一波则以那不知名的锦衣老者为首,领着一众人群跟在身后,其中包括以姚斌为首的修士、郡守陈明以及郡府中一众大小官员,一行直奔城门而去。 彭阳郡城地处大泉最西边的永州,周边多是草原戈壁,唯独城外十里之地有两座高山矗立于戈壁之上,山间独有一条仅容得三两马车并行的细长山谷,唤为断魂谷。此处地势险要,若是两国征战,哪边先行占了此处,便可占领了对敌先机。因此大泉在这谷边两侧的山上设下要塞,互为犄角,起名末开,分南北两侧。这也是大泉在此建造此城的重要原因之一。沿着断魂谷再往外走八百里便是一条自北向南的大河,名为荒原河,也是大泉与大明的边境国界。此次两国交战,大泉便是于荒原河畔一路被大明边军杀退至断魂谷边,也不知是因为修建城郭需要时间还是因为顾忌要塞的地理优势,大明军在距离断魂谷十数里开外的戈壁之上就地扎营,两国营寨遥遥相望,静得有些诡异。 待众人出了西城门,姚斌正欲上前催促一同回营,却被李修远拦下。而后便见为首的那位锦衣老者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于袖中掏出一个方形小屋,随后找了块空地,屏退众人散至极远处。当即手中掐了个道门稽首,闭上双目,口中轻语念念有词,仅过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右手隐隐闪出微不可见的光芒,向着地上那个方形小屋一个剑指,口中大喝一声“起!” 惊天一幕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只见那方形小屋在锦衣老者手下光芒大作,而后凭空而长,仅在顷刻,便化作一座巨大庙宇犹如老树生根一般,嵌入地底数丈之多,矗立在众人眼前。抬头看去,此庙足有十丈之高,占地更是远超郡守府邸,俨然成了一座小山。门楣之上,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镇西武庙”四个大字。 此时,身后陆陆续续有城中民众到此,见了这般场景瞬间哗然。所幸其中亦有不少守城军士相随,在长官的喝止下,嘈杂的声音才慢慢消散。 锦衣老者并未理会身后之事,率先步入庙中,身后众人仅仅跟随。 待进了庙中,那一幕令姚斌更为心颤。偌大的供桌后边,密密麻麻的金身神像,足有一两百尊,而那神像样式却不是人类,竟然皆是山中野兽,栩栩如生威猛无比。 锦衣老者转过身去,从身后彭阳郡守手中接过一纸文书,照着宣读。 “奉大泉天子诏,敕封白守山、青龙礼、丘山都共两百神君为大泉镇西武庙君,即日起受举国香火,兴国运,诛妖邪,镇西疆!” 宣读完毕,锦衣老者抬手挥袖,两百神像金光乍现,而后于神像之上落到庙堂之中化作两百个彪形大汉。为首那人上前抱拳道“白守山携众兄弟报国!”其声如雷震人心魄。 锦衣老者面露笑意,抚须点头回道“杀敌去!” 随后转身而走,直向末开营寨腾空而去,唯留姚斌愣着庙前不知所措。所幸李修远又于空中返转落下,笑称忘了姚将军非修行中人实在罪过。随后于袖中取出一艘小船,待姚斌于内坐定,自己也踏上船头,手中灵力催动,小舟破空而去。 身后庙宇前,早有城中民众排起长龙,手提香烛金纸,在城防军士的引领下入庙烧香,井然有序。 这一日,原本胜券在握的大明边军迎来了大泉的反扑,原本自认无敌于世的百余阴神军队迎来了同类劲敌,虽说修为较之己方差了许多,却用人数的优势勉强弥补上来。最后,两军相持不下,各自回营。 而直至此刻姚斌方才回过神来,先前那位锦衣老者正是朝中久不露面的国师大人耒儒。李修远自确定大明那支神秘先锋的真实身份后回朝找上其人商讨对策,国师大人也不含糊,亲自出手于山中找来愿意接受朝廷封正的两百大妖,又以仙家手段迅速修建庙宇塑造金身。为在短时间内增长新晋阴神的修为,耒儒又在短短数日内奔走于国内各大阴司府庙,借来无数香火灌入新落成的镇西武庙之中。此举实乃无奈之举,大明的阴神边军虽说人数不多,可毕竟成军时日比大泉久得太多,谁知道筹备了多久,修为多高。况且还有占了一地便兴建城郭的举动,分明是想将所属阴司的辖地拓展出去,从而规避阴神不可远离辖地的弊端。当真是处心积虑阴谋算计,其狼子野心令人发指。 好在如今发现也不算晚,自此一役,阴神入伍之事在三国高层之中传开,后知后觉的大夏国亦开始效仿,且愈演愈烈。有好事者认为此举与修行者入伍随军无异,当算违背仙国所订立的规矩,便试着北上仙国求大能修士出手解决,没想到却被仙国中人回绝。只说阴神入伍早在他们考虑范围内,但阴神的实力强弱一方面取决于香火多少,一方面则关系到是否在己方辖地之内。而辖地大小的根本还是得由凡人军队打下来,阴神入伍随军,出了辖地后也就凭借着妖兽的强健体魄欺负欺负普通人,既然各方都有此法,便无伤大雅可以忽略不计。 得了这个消息后,原本有些忐忑的庙堂之上再无后顾之忧,全力开展阴神入伍一事。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对垒双方皆以妖兽阴神上阵厮杀,谁也奈何不了谁,即便是暂时取胜,建起城郭之后也仅能在短时间内守住新得的疆土,只要对方不余余力反扑,战线又会退回来。 就这么僵持了数年之久,平白耗费了无数资源却未能建得寸功,还不如普通兵士上场厮杀,赢了便赢了输了便输了。然而两国军方却皆不敢全然放弃此举,一旦退一步行事必被对方趁机而入。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大泉国内以国师耒儒为首的一众智囊团指出了一条新路。既然双方皆以妖兽阴神为先锋上阵厮杀无法取胜,那边将眼光放宽一些,世间妖物又不止兽类一种。 此言一出,庙堂高层幡然醒悟。 先前之所以不以人类阴神随军杀敌而选择妖兽,无非是看中了妖兽的杀力之强,即便是离开自己辖地范围亦能以其皮糙肉厚的优势弥补实力下降的情况。 而这也成就了妖兽阴神破阵杀敌的关键所在。 然而凡事皆有利弊,妖兽阴神仅仅擅长攻伐,却缺乏守土之法。 俗话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在得了国师耒儒的指点之后,植物妖类映入大泉决策者的眼帘。 第二十七章 百密一疏 自古以来植物成妖比动物便难上不知多少倍,往往数十万妖物之中才会出现一个。 虽说如此,但植物一旦成妖,实力却能远在妖兽之上。究其原因,植物若要成妖,除非有天大际遇,否则必须在世上存活漫长岁月才有可能。这期间本体虽然没有太大变化,但吸收天地灵气温养自身却是源源不断的。这使得大多植物不仅能在成妖后体型比妖兽大上许多,且繁衍的速度比起妖兽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自大泉庙堂高处之人暗中订立扶持植物妖物作为神封阴神的策略后,国中阴神与所剩不多的修行中人尽出,四处搜罗关于植物成妖的消息。 这一等便是许久,偌大的国土竟无半点发现。直至十数年前,终于在地处东南的鲤州铜陵郡中,那座满山妖兽的离山脚下发现一片修行有成的柳妖族群。 铜陵郡城隍苏诗明当即将此事上报至国师处,本以为不日便会有特使前来安排封正一事,却又被国师耒儒否决,当中存在两个原因: 其一,植物妖修少之又少本就修行不易,轻易不会同意神封一事。毕竟神封不同于官封,后者只是得了官府正名坦然存世,而前者虽可令妖物化形,却直接受制于人,孰轻孰重高下立判,若以寻常路子找上门去断然会被拒绝。 其二,退一万步说,即便柳氏妖修同意神封,却碍于他们乃是柳树成妖,轻易无法离开本体种植之地。需要寻得柳树一族的祖根,辅以神通秘法方可行迁徙之举。只是祖根一事涉及植物妖修之根本,柳氏一族又怎么可能轻易交出。 当即定下计策徐徐图之。 苏诗明说得极慢,曲阳风听至此处,结合自己多年来受城隍托梦所做之事,心中已然明了。 约莫十余年前,国师耒儒派遣一位修行者佯装路过柳河湾与尚未化形的柳氏结缘,并将事先准备好的所谓化形功法传授与老树柳镇元。彼时柳镇元虽已开灵智多年,却未能行走于人世之间,哪能猜到内中门道,便稀里糊涂地按照那门功法开始修习。 而实际上,那所谓功法乃是由国师耒儒亲自杜撰,将神封妖族为阴神的路子隐埋其中。加之曲阳风得了苏诗明梦中授意,于郡城隐秘之处建造了小小庙宇,并于其内塑造柳氏所有族人的金身。只不过并未公开,以免有了香火让柳镇元查出端倪。两相结合之下,神封柳氏一事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水到渠成,连曲阳风自己也没有发现半点端倪。 在此之后,柳河湾所在的池镇胥隶又得了曲阳风授意,未经审查便轻易为柳氏一族造了籍册。 这番举动下来,国师耒儒提出的两个问题便解决了一个。而后要做的便是如何让柳氏一族心甘情愿交出祖根受朝廷差遣,而这也在最初与柳镇元接触的修士手下埋了伏笔。 当时传授伪造化形功法之人为恐此事被人发觉,正告柳镇元妖物化形之法在此世间早已断绝,你我只是有缘才以此法相赠,切记少与其他妖物接触,免得被人看破端倪引来杀身灭族之祸。实则是怕隐匿在功法中的神封之法让人拆穿,虽说国师耒儒早已在其中设下重重隐匿手段,可就怕有个万一。 此话真假参半,柳镇元便信以为真,自那之后便领着柳氏一族于柳河湾偏居一隅,极少于人前露面。本以为可以就此安生修行,没想苏诗明的棋招接踵而来。 柳氏一族虽说莫名其妙得了神封而不自知,化形一事却被苏诗明在无意中泄露给通海河水府龙君。龙君虽是得了神封的妖物,可水府中的龙君后裔却是实实在在的妖族修士,对于化形的渴望用趋之若鹜来形容亦不为过。在闻得柳氏一族身怀化形之法后当即顺着柳河逆流而上,之后便有了柳镇元与龙君的第一次照面,所幸国师耒儒的手段还算高明,龙君愣是没有看出柳氏一族的化形与自身相同,皆因神封之故。 龙君虽碍于城隍庙的牵制不敢直接出手,但自认在柳氏封正一事上却还是可以动些手脚。希望以此为条件换取柳氏一族手中的化形法门。 而柳氏一族也因为龙君的胁迫,迫切希望早日官封,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城隍阴司的庇护。只是因为苏诗明的有意放任加之龙君的故意阻挠,封正之事迟迟无法落到实处。 所幸此事乃是长远谋划,城隍、龙君与柳氏三方皆不急于一时得失,便沉寂了十年之久。直至龙君爱妻寿元将近,迫切需要化形之法提高修为境界延续生命,率先忍不住出手。 而后便有了金麟龙纹鲤一事。 说来也简单,以龙君的谋划,只将金麟龙纹鲤在无意中让柳氏一族得手,不论他们如何处置,皆可不用顾及城隍庙的掣肘动手胁迫他们交出化形之法,毕竟出师有名,便是事后城隍怪罪下来也有说辞。 没曾想金麟龙纹鲤却落到曲阳风手中,柳氏一族亦阴差阳错得了一个官封。 龙君当即暴怒,杀了柳树根泄愤。而后便有了柳镇元与其在通海河中一番大战,双双毙命后通海河决堤。更在弥留之际将柳氏一族身怀化形之法的事传了出去,引来离山妖兽觊觎。 事情至此,皆在苏诗明的谋划之中,本想着柳氏一族在困境之下定然会求救于城隍庙,届时为保一族安全定会答应交出祖根。可期间却出现了两个小插曲,竟让原本运筹帷幄的事情走偏了方向。 先是柳树根与柳二郎在寻找金麟龙纹鲤买家之时所雇的吴姓掮客,其人乃是铜陵郡城中有名的恶人,城中民众避之不及,唯有不谙世事的柳氏兄弟着了道,将宝鱼之事透露出去。而后便有了吴姓掮客伙同捉山客截杀崔诚一事。 而后又因那次截杀引出纪源到郡府报信,于途中结识了柳氏一族,且关系甚好。好巧不巧在铜陵郡城中通天踏上修行之路。要知道,自仙国封禁之后,其余三国多少年来所出的修士屈指可数,苏诗明一时起了爱才之心,便主动与纪源结个善缘。 而后的事情曲阳风都是知道的,纪源不但加入了为他搜寻金麟龙纹鲤的队伍中,还在柳河湾击退了乌蛇王,保全了手下数百军士。更在机缘巧合之下收了柳河芳园,这却完全出乎了苏诗明的意料之外,即便是贵为一郡城隍的他自问也没有如此神通。转念一想,这又与苏诗明所谋之事不谋而合。不论是让柳氏一族交出祖根,还是直接让纪源带着柳园前往边境,皆可达到迁徙柳氏一族的目的。当即,纪源便成了完成此次谋划的核心人物。 话至此处,曲阳风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尽皆明了,苏诗明的言下之意也落在心中。无非就是与纪源交好,通过他于柳氏一族的关系得到祖根,只是他与苏诗明死了也想不到,那祖根早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了开天笔的器灵,失去了祖根之效。 话分两头,纪源在与城隍司丞执礼出了中军大帐之后长舒一口气,而后掩不住心中喜悦,心念一起,转过身去对着那个儒生模样的阴神躬身作揖,口中喊着先生受小子一拜,还望日后多多照应。 司丞执礼见了此景,想起纪源先前在城隍面前的所做所为,气不打一处来,又一次抬腿要踢,没想这姓纪的小子滑溜得很,见势不妙撒腿就跑。望着那个年轻的背影,突然想起百年前的自己,可恨少年早夭,不然又何尝不是如此模样。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城隍大人将教习纪源的任务交给他,一方面是为了柳氏祖根一事,另一方面则是苏诗明真对纪源起了爱财之心,毕竟纪源是实实在在于大泉国境之内通天的修士,若能交好为国效力再好不过,何况还有纪源口中那虚无缥缈的师尊,不论真假,且无法排除其人是仙国大能的可能性。 此时纪源因为先前一战消耗的灵力已恢复了大半,二者皆非常人,自不用睡觉休息,便在纪源的小帐中坐了下来。虽说距离与乌蛇王约定的期限仅有数日,执礼却也没有着急教习一事。只言那乌蛇王仅是离山之中微不足道的一条小蛇,修为不算太高,纪源只需稍加修习些许基本术法便能轻易降服。 闻得此言纪源将信将疑,再三确认之后方才放下心来。 而当务之急则是纪源空有一身灵力却无半点使用之法,与稚童身怀重金却不会花钱无异。 纪源自然知道这点,本想着是否要开口讨要些许法器,想想还是算了,自己又不是傻子终日讨打。随后,收起先前玩世不恭的作态,再次向着执礼躬身行礼。 “小子纪源拜见先生,望先生传授术法助我度过此番劫难。” 执礼起身躬身还礼“吾乃大泉鲤州铜陵郡城隍司丞执礼,今受城隍大人所托教习公子术法,此事当属分内公务,算不得传道。你既已有师承,我亦无心收徒,便以道友相称,无需执师徒之礼。” 纪源点头应允,而后开始了入界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术法修行。 第二十八章 修行路上 断鸿一界自有记载以来,仙人传说不算太多,传承下来的少之又少,便说是断绝了也不为过。至少在明面上,如今没有一个修行中人自称传承于哪个上古门派。 而现今存世的修行法门与道法神通皆来自于北方仙国一脉,据说当时最先北迁的那批流民也只是在那处古仙遗迹的外围偶然觅得仙缘,可仅仅是外围所存的功法秘术便轻易让那些具备修行资质的流民踏入修行一途,而后以极快的速度成长起来。直至修行到了瓶颈再也无法寸进,这才想着是否是功法品级不够的缘故。 而后便召集了当中修为最高的一小撮人继续向遗迹深处探索,结果这一去,回来的人十不存一,不仅对遗迹深处所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还明令禁止其余修士前往其内。只言其中凶险便是再修炼个千百年也未必能够从容应对,若不是运气好只怕此番就要全军覆没。 只是修行瓶颈一事始终压在他们心头,一番研讨之后又有了新的办法。既然无法深入遗迹,那便是实力不够。实力不够的原因无非就三个,其一术法不够纯熟,需要时日积累。其二修行资质上的差异导致同时修行之人修为上有高低之分,那便寻觅资质更好的人传授术法提高攻伐实力。其三,实力不够人手来凑,既然三五个人没法解决的事情,那就多找些人帮忙。 自那之后,以修为最高的八人为首,领着无法修行的数十万流民在遗迹边上修建城池,而后昭告天下成立仙国。并广纳慕名前来寻觅仙缘之人,但凡身具修行资质之人,无论资质好坏尽皆收取。 与此同时,为了更好更快地将修行法门传授与后来之人,仙国首脑耗费了无数心神,结合遗迹外围的粗浅功法,共同创建出一套简单明了的修行体系。 首先便是修行功法,详细讲述了人体筋脉穴窍与灵气上的关系。以筋脉为径,以穴窍作容器,将天地灵气引导入体,储存在周身三百六十二个穴窍之中。其中穴窍的大小决定了修行资质的高低,而术法施展的天分便由筋脉的宽广程度来决定。通俗来说池子越大能够容纳的水就越多,而水管越粗,运水能力便越强。理解了这点之后,修行之人便可在修行途中有意去拓展筋脉穴窍,从而让自己的修行资质与日俱增。 其次便是修行术法,仙国首脑作为修行路上的先驱者,将由古仙遗迹外围所得为数不多的术法融会贯通,而后稍作修改将术法分为三个大类。 其一,控物术法。 顾名思义,以灵力为引,辅以术法口诀,隔空控制物件移动。所谓御剑飞行、驭刀杀人便属此列。 其二,无中生有。 天地万物无不在五行之中,金木水火土,但凡世间有的,捻指掐诀辅以灵力催生,便可化无形为有形。 其三,辅助术法。 包括隐匿踪迹、藏虚纳实、画符炼药、清污避尘、变化物体形态等方面,虽不具备直接的杀伐效果,却效用繁多,在修行路上亦是不可或缺。 纪源听了执礼这番话语,略微思考便大多明了。功法修行就相当于为体内灵力打基础,能量多了施展神通时便更加自如,这不仅取决于自身资质还与所修行的功法优劣有关,相辅相成稳步提升。只是对于术法分类略有怀疑,毕竟就他所知,世上术法万千,怎么在执礼口中就变得如此简单,当即开口询问。 而执礼好似早知纪源的疑问,继续说道,仙国之所以将术法分类得如此简单明了,一方面是降低入门难度,方便修行者于其中找寻自己合适的修行方向。另一方面则是把它当做对修行者悟性的考验,若在万千大道中始终无法走出属于自己的那条路,便是资质再好也于事无补。修行大道千万条,不论如何选择,最终皆能返璞归真,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道法。 纪源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高中读九科之后大学选专业么。 道理是明白了,但如何开始修炼还是最根本的问题。 执礼只道,以仙国所制定的修习方法来走即可。接着便出手于纪源眉心一点,纪源只觉得其人指尖与自己额头相触的地方有一股暖意源源不断地涌入脑中,随后化作无数关于修行的知识,事无巨细极为齐全,即便是当初在城隍庙与城隍苏诗明有过一番相关的交谈,对于如今执礼所授亦是九牛一毛。 其中涵盖了一篇名为《蕴灵决》的练气功法,纪源对此自是有印象的,在先前城隍苏诗明所给的那些书里,其中有一本名为《野路子杂记》的山水游记中便提到过此书。除此之外又有包括《御物》、《控火》、《生木》、《覆水》、《炼金》、《震地》等数十本实用术法亦满满当当塞入纪源脑中。 按照执礼所言,修行路上时间便是最为宝贵的资源,只要天资不是过于愚笨,若想在有限的修行岁月中将所有术法学会并精通是万不可能的。因此,纪源只需在其中每项挑选一门,经过一段时间摸索,找出适合自己的术法,再着重研修便可事半功倍。当即,为纪源选择了四本书籍,分别是《蕴灵决》、《御物》、《五行生长》与《变化万千》。 《蕴灵决》作为练气修行的根本功法,需要每日修行,以打坐感应并吸收天地灵气居多,无时无地不可进行。只是所处时间与地点对于修行效果会有明显差距。若是在夜间天地寂静灵气下沉凝聚之时最佳,而相较于普通居所,深山大泽灵气又充沛许多,因此隐士大能通常会选择在那些地方结茅修行。 《御物》术法最基本的表现手法便是隔空取物,以灵力为引,延伸出去隔空操控物品,有些类似用筷子夹取食物,只是筷子换成了无形的灵气而已。说来简单,但若想用得纯熟需要常年坚持练习。修行初浅之时,隔个三五丈远,提起四五两石块是不难,可要若传说中的上古仙人移山倒海一般,那是不知要多少岁月才能达到的境界。 《五行生长》则属于无中生有一类术法,催动灵力捻指掐诀,想心中所想,以无形化有形。如若与人捉对厮杀,火攻、水淹等法层出不穷,便可在战力之上提高档次,比上提刀肉搏强上不止一星半点。 最后一本《变化万千》则是实打实的辅助术法,其中涵盖了变化物体外形、大小等功能,若是用法得当亦能建奇功。 至此,纪源的修行方向才算清晰起来。而后又多问了几个问题后便送执礼离开,毕竟执礼作为一方阴神且高居城隍庙司丞一职,不方便在纪源这边逗留太长时间。 临行前又将一枚样式极为精美的玉牌交与纪源,只说是一枚临时传讯令,若今后对于修行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可通过此令联系他,只不过这枚玉牌只能用三次,嘱咐纪源酌情使用。 纪源恭敬拜谢后才接过玉牌,而后躬身一拜送别执礼。 在这之后,纪源经过细细权衡,将自己能用的时间与需要修习的术法做了一番梳理。最终决定除进食如厕外,每日以《蕴灵决》打坐练气六个时辰,而后其余的时间皆用来修行《五行生长》中的火球术与遁地术。三者一根基、一攻、一保命,缺一不可。至于御物术法,暂时有开天笔的帮助倒是不着急,而辅助术法因为时间有限也只能往后拖一拖。 古语有云“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通俗来说就是心在周身器官之中的职能相当于至高无上的君主。一方面控制着周身血脉的走向,另一方面又掌管着精神意识和思维活动。与此同时,心在五行之中对应的又是火,所谓心火一词便由此而来。这也是纪源选择火球术作为自己第一个攻击术法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而在五行相生相克之中,火能生土。既然纪源需要一攻一守两门术法,那在修行了火球术之后最佳的自保术法便是遁地术无疑,恰好,遁地术便是土属的入门术法。 此时此刻,纪源看着自己指尖那团仅有豆粒大小的火珠,心中想的却是要是现在兜里有一包烟就好了,不用华子,也不需要黄鹤楼,但凡是一支快要烧到烟蒂的劣质香烟也成。只可惜,可望而不可求。 随后心神内敛,继续催动体内灵气向指尖灌输,在青色灵韵的催动下,火珠瞬间由豆粒之状长到拳头大小。 见此,纪源面上忍不住泛起笑意。据《五行生长》中所言,虽说每个人生来便是五行齐全,但是基于对于五行个属的先天感知有所不同,对相关术法的修行快慢与施放威力也会有明显的差别。 就拿纪源当前对于火球术的修习来说,仅是两个时辰便能有如此效果,毫不夸张地都说,可以用天赋异禀来形容。要知道,有些修行者终其一生也就能将此术修炼到这个程度,究其原因便是先天水运过盛,对于所修的火属术法压胜太大。可这也不能全然作为评价此人修行资质优劣的标准,毕竟火属感知有多弱,水运之盛便有多高。 第二十九章 小试牛刀 关于此事,修行界中早有一桩至今为止还无定论的辩驳。 有人说,修行一途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贪多嚼不烂,拾一而终,将其中一到走到极致方可修成真我。 而另一个观点则是,五行一体缺一不可,若先天五行均衡,即便修行速度慢一点,只要时间够长,同修共进,有朝一日修行成就定可远高于前者。退一步说,五行相生相克,若只修一脉而枉顾其他,待修行到高深处,擅长的那支脉络必然受到牵连,终有一天修行受阻不再寸进。 听起来后者所言道理深些,只可惜现存的修士还无人到达那般高度无从考证,而眼下前者的实力却比后者强得多,说不过后者便打服他,纯粹的用拳头说话,若是不服就再打一顿。 纪源对此既然也不会轻信哪方,稍加思索心中便有了决断。 不论自己五行是否均衡,择其一二潜心修行,待有闲暇时,兼修他法,虽说进度必然受到影响,却可在一定程度上避开第一种修行路数的弊端,从而慢慢向看着比较有理的第二种说法靠近。 山中无岁月,修行一事自也如此。 纪源自得了执礼传道后开始埋头修行,转眼便过了三日。三日里,纪源从未出过帐门。可能是曲阳风知道纪源修行一事,也从不来打扰,只是每日准时叫人送来吃食与酒水,却不是先前的徐姓兵士,想来以其凡人之躯,即便是军伍中人也扛不住多日未睡。纪源虽说已然踏上修行一途,进食出恭逐渐减少,睡眠可以用打坐修行《蕴灵诀》来代替,但距离辟谷为时尚早,但凡吃食来者不拒,用现代的话来说,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 此时,纪源刚用完晚膳,手中提着喝了一半的酒壶于营中缓慢踱步,心下想的则是终日在帐中埋头修行,却不知威力如何。 一番细想,心中突然有了主意,当即喝着酒掀开帐帘大步出门去。 时值酉正,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空中不算清晰的明月当是正望转向下弦,还算挺圆。 纪源对帐门外抱拳问好的新来军士点了点头,而后径直向着营门处走去。 那军士也不傻,当即快步向中军大帐报信去了。 不一会,已到营外的纪源身后,曲阳风、蒋太贤与铁力三人快步跟上。 “纪先生!” 曲阳风远远唤了一声,纪源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稍稍点头算是答应。 待三人走到纪源身前,曲阳风问道“可是在营中待闷了出来散心,若是觉得无聊可叫上我等作陪,我让后厨备些酒菜喝上一壶了过漫漫长夜。” 纪源却微微一笑,回道“如此甚好,不过先得办件事。” 曲阳风三人不明所以,却也没耽误他让铁力回营备酒菜。 铁力当即转身回营,然而刚走没两步,却闻身后纪源那声极大的话语响彻四野,惊得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 “晚辈纪源,领师尊令前来与乌蛇王前辈问招讨教。” 此言一出,饶是对纪源怪异行事风格有所了解的曲阳风亦大惊失色,当即与蒋太贤互看一眼,愣在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话音落下,纪源眼前不过十里的离山边缘,无数眼眸在月光下泛着点点青光密密麻麻连成一片。 在那一片亮光之后,两个极为亮堂的光圈慢慢靠近,直至出了树林,伴随狂风呼啸,刮得林间树叶沙沙作响。 借着月光,隐约间能看出那是乌蛇王的双目,其后大蛇轮廓若隐若现。 “你想找我讨教?” 纪源点了点头“我师父说的,既然你有所求,师尊他老人家也愿意给,却不能白给,刚好我缺个磨炼术法的对手,前辈若是方便,还望不吝赐教!” “哦?”乌蛇王没想到纪源会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你就不怕被我当场打死?” 纪源不惧反笑,回道“当然怕,我那师傅挺没良心的,可能我被前辈当场打死他也不会出手相救。” 纪源有意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不过在我被前辈打死之后,师傅他老人家可能会碍于面子亲自出手为我报仇。” 听得这话,乌蛇王顿然语噎。他本就是山中割据一方的大妖,虽说离山之中修为比他强的妖兽不在少数,但平日里有意无意避开那些存在便可相安无事。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尤其是那浅凌峰中,俨然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可眼前这小子竟然三番两次出言不逊,还总拿他身后的师尊说事,言语之中听起来满是敬意,却大有胁迫之意。 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当即气不打一出来。可怒上心头之时,又忍不住向河畔军营中的小帐看了一眼,当即心下怒气便泄了大半。 好一番思量过后,没有直接回答纪源,而是向着身侧说道“青衣娘,你去陪那姓纪的小子耍耍,放心打,不伤性命即可。” 一个极为尖细的声音答道“领命。”伴着话音,一条黑影化作长线破空而来,正正落在纪源身前。 纪源借着月光定睛一看,竟是一条青色小蛇,身长不足一丈,成人手臂一般粗细,正对着纪源吐着口中信子。 “咦?”纪源挠了挠头“就这么一条小蛇,送给我做蛇皮钱袋么?” 没想那小蛇却将蛇头高高扬起冲着纪源咧嘴吐信“小娃儿休要瞧不起人,待会被老娘打趴下了可别开口求饶!” 话音未落,青光乍现,青衣娘早已化为一道青色光影冲向纪源面门。 纪源心下一喜,口中喃喃道“来得正好!” 而后回首一召,又一面军中制式盾牌护在身前,同样的青光却比青衣娘身上的浓厚几分。 砰的一声,小蛇身影与盾牌撞在一处,而后触之即走,落在纪源身前十丈之遥。 “哟呵?还知道给盾牌关注灵气了,可喜可贺呀!” 小蛇开口嘲讽,纪源却不为所动。手中的盾牌自然是这几日找营中新要的,结合先前与乌蛇王一战心中自然有些新的领悟。 纯粹的灵气既然可以增加兵刃的攻击力,自然也能提高盾牌的坚固程度。只不过虽说挡下了青衣娘肉身一击,盾牌毫无损毁的痕迹,但以其身躯大小来看,肉身强度定然与乌蛇王差上许多,没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就是不知能否挡下术法的攻击。 而下一刻,纪源的想法便得到了证实。 只见青衣娘蛇尾一甩高高跃起,而后青光再现,化作一支小箭激射而来。 纪源心生感应,当即用手中盾牌挡住那道青光。然而,耳边却传来极为诡异的声音,嗤嗤作响。 纪源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随手一挥将盾牌抛向青衣娘所在之处。 盾牌当即化作一道弧线向前掠去,只是没等触及青衣娘,整面盾牌以先前被青色小箭射中之处为圆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四周开始急速消融,没等盾牌到了小蛇面前早被那团诡异青光化作齑粉。 “卧槽!这么歹毒!” 纪源不由呼出生来,这要打在身上,不出一时三刻自己就要变成血水了! 青衣娘虽然听不懂什么是卧槽,却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蛇尾一甩,在空中鞭打出一道气机涟漪,而后整个身子犹如炮弹一般瞬间便到了纪源身前。口中青色灵气泛着光芒,凝聚在那道长信之上,转眼距离纪源眉心不足三寸。 纪源见此,早有准备,心神内敛,感应灵气,随即脚下一跺,身形凭空消散。 眼看着就要建功,没想到却扑了个空。小蛇极力稳住身形,奈何先前冲撞的力道实在太大,惯性使然,一路斜下,直飞出五六丈才撞入地面,滑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只觉得身后灵息涌动,青衣娘暗叫一声不好,顾不得撞击带来的疼痛,蛇尾猛拍地面便要腾空。 一股极为炙热的气息早已到了身后,一边极力逃离,一边回首顾盼。 只是为时已晚,那道足有拳头大小的火球轰然砸在蛇躯之上,怦然炸开,蛇躯一坠,落在地面。烈火映照在整个柳河湾,犹如白日。 小蛇极力催动周身灵气弥漫周身,试图灭掉身上的火焰。只可惜一步慢步步慢,一团团火焰接踵而来,身上的灵气光芒被一次次打破,直至灵气光芒尽皆破碎,烈火灼烧在身,凄惨而尖锐的嘶叫声响彻四野。 “大王救我!” 看着地上那团不住扭曲缠绕的摄影,离山边缘的乌蛇王没有丝毫动作,纪源却轻轻摇头,而后伸手向着青衣娘曲指一招,小蛇身上的火焰瞬间消散,化作一道火光遁入纪源指尖化作虚无。 四下突然变得极为寂静,纪源看着眼前条被烧得焦黑的小蛇,躬身作揖“多有得罪。” 小蛇又在地上扑腾了许久,好不容易将被压在体内的灵气再次召唤出来,弥漫至所有被烧伤的地方,这才稳下颤动的身躯。盘着大半个身子,蛇首稍稍扬起,向着纪源低头回了一句“多谢公子手下留情。” 而后扭动身躯缓缓向着离山所在而去,身上护体的灵光却不曾消散半分。 第三十章 酒赖子 望着青衣娘远去的背影,纪源深吸一口气,心下盘算此战得失。 动用火球术八次,遁地术一次,灵气护体一次。虽不知对方何种境界,且乌蛇王早有交代不可伤己性命,但要是下杀手,想必此时青衣娘只剩一地灰烬,只可惜还是没能查探出自己与乌蛇王的差距。 心念一转,当即又拱手向着离山方向笑道“乌蛇王前辈莫不是太过看轻于我,仅是派遣了这般小角色与晚辈过招。难不成浅凌峰一脉妖仙仅有这点实力?” 没曾想此话一出,离山脚下乌蛇王阵营中响起了青衣娘的破空大骂。 “姓纪的,老娘要不是怕弄死了你要受大王责罚,现在你早就在黄泉路上了!” “闭嘴!” 乌蛇王一声喝止,青衣娘赶忙收起话头。而乌蛇王则凝神盯着纪源,心下疑惑不已。 这姓纪的小子明明三日前还只略懂一些灵气外放的粗浅功夫,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运用术法了?火球术自不用说,火属性最为初级的入门术法,只要口诀纯属灵气充沛,连续施放十来个亦不见多怪。可方才躲避青衣娘的那次遁地术法,分明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仅在瞬间便完成施法,且方位亦极为准确,正好躲过青衣娘的冲击,并落在其身后展开反击。 如此看来,只有一种可能,这小子几日前与自己对战之时藏拙了,否则也不敢如此托大。而最重要的还不是他自身的实力,倘若身后没有高人坐镇如何胆敢这般行事。 百般思量下,乌蛇王蛇目微微眯起,心中突然有了个新的想法,当即回道“纪小友如此轻易便击败了本王手下排名第三的妖兽,修行进展之快,当真令人刮目相看。不如你我打个小赌如何?” “哦?”纪源不明所以“前辈尽管开口,小子洗耳恭听。” “我手下有三位得力战将,除了方才与你打过一场的青衣娘,另外两个分别是白毛豚与窜林行者。不如纪小友与他们各打上一场,若你赢了,本王白送你一件适合人类修行者使用的宝物。若你输了,宝物照样送你,只不过还得烦请小友与令师引荐一番,以了本王对前辈的仰慕之心,如何?” 话罢,又走出两个身影立于乌蛇王身侧。 纪源听了这话哪还不明白乌蛇王的意思,无非就是找个机会教训自己,顺便找个借口面见自己那不存在的师傅,以便亲口讨要柳园。只是先前与青衣娘一战,虽然消耗不大,可当中凶险唯有自己知道。若不是青衣娘对自己的了解不够,凭着新近习得的两种术法出其不意,想要取胜怕是没有那么简单。而如今对方对自己的底细了解又多了几分,若想在与同样的方法占便宜,怕是难上加难。 当即正准备开口拒绝,没想到心底却浮现出一个细微的声音。 “打呀,干嘛不打!干他娘的!” 听了这声音,纪源不由一个激灵,当即喜形于色,看得乌蛇王一脸茫然,以纪源的师承应该不会因为自己允诺了宝物而如此作态。正等着纪源回话,没想到纪源却全然不顾自己,只低着头,看起来像是与谁在以心声交流。 难不成这点小事还得与他那师傅汇报?乌蛇王一边想着一边大感头疼,完了完了,要是纪源的师傅因为这事不开心,别说亲自面见了,只怕先前答应之事都要变卦!当即想着是否要补一句,若是不便,不应也行。 没想到纪源却主动拱手笑道“前辈的赌约晚辈应了,只不过我修为尚浅,方才打了一场,消耗颇大,现在打算回营休息一会,明日再战如何?” “这”乌蛇王极为无奈,他哪里看不出来,方才一战纪源占尽了便宜,不仅没受丝毫伤害,所有消耗对于纪源周身充沛的灵力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哪有半点影响。 只是纪源虽未同意此事,却也不曾拒绝,只能点头答应。 而后乌蛇王领着手下一众妖兽反身归山,纪源则回过头,看着未曾离开的曲阳风与蒋太贤笑道“曲城主,酒水可备好了?” 曲阳风与蒋太贤早已被方才的一幕惊呆,经过先前与城隍苏诗明的一番论谈,他对于纪源的真正实力多少有些了解。在他府中通天得以吸纳灵气至今,仅有月余光阴。而跟随城隍庙司丞修习术法更是只有短短三日。谁曾想竟能达到这般程度,反手间便让乌蛇王手下一员悍将险些命陨当场,简直是神乎其技!难怪苏师会如此看好此人。 此时二人还趁机在纪源所带来的的震惊中,直到纪源说话方才回过神来,赶忙躬身笑道“纪先生真乃天纵奇才!” 而后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恭维的话语很多,只是此时说来显得太过做作,干脆绝口不提,话锋一转“早让铁都尉回营备酒,此刻应该好了。” 随后三人并行,行走间曲阳风有意无意落后半步,隐隐以纪源马首是瞻。 三人一边走,一边随意聊着,转眼间便到了中军大帐。帐首的八仙桌上,满满当当的肉菜足有七八个,一旁小灶上,都尉铁力亲自温着酒水,酒香四溢。 四人各坐一方,话不多,以曲阳风为首的三人轮番敬酒,可也不知怎么的,只觉得纪源今夜的酒量格外好,转眼间便十数碗下肚,却仅是面色微红,未见半分憨态。 反而是性子最为直率的铁力喝得满面红光,尤为不服,只道小将自认酒量尚可,军伍之中鲜有对手,今日与纪先生对酌甚是痛快,只是先生可切莫仗着仙家手段欺瞒我等,要叫铁某人看不起的。 这话落下,蒋太贤赶忙伸腿在桌下狠狠踩了铁力一脚,随后举着酒碗向着纪源笑道“铁都尉不胜酒力,纪先生见谅则个。” 没想纪源却半点也不生气,同样端着酒碗率先仰头饮尽,也不擦去嘴角滴漏的酒滴笑道“哪能啊,酒逢知己千杯少,能得铁都尉如此酒中豪杰,纪源自然不能有半点相欺,只凭本事,不是你倒就是我倒。” 铁力原本被蒋太贤踹了一脚酒醒了大半,听了纪源这话之后只觉心下无比畅快,赶忙端起酒碗又邀纪源再饮一碗。 纪源自然不会推脱,拉着曲阳风与蒋太贤共饮。 一时间,帐内气氛融洽无比,好似四个多年未见的老友,放开了喝。 只是谁也没发现,每每纪源将酒碗靠近嘴边,碗中的酒水并没有入口,而是顺着嘴角一支几近透明的柳枝吸纳大半,沿着纪源脖颈流入怀中开天笔所在之处。 开天笔内,刚刚复苏的器灵柳青源斜靠在一堆杂乱的物什之上,仰着脖子张大嘴,任由头上流淌下来的酒水入口。 偶有酒水断了的时候,一边吧唧着嘴一边以心声骂道“快些喝快些喝,没酒啦!” 纪源无奈,以心声回道“真当我是酒鬼啊,他们三个都开始怀疑我了!你自己瞧瞧,都不劝酒了!” “哎哎哎,就说你笨嘛,酒场上那点事,无非就是你劝我我劝你,他们不开口,你还不会主动点。来来来,喝起来!” 纪源大感头疼,硬着头皮又与三人走了一圈。 这顿酒直喝到营外值时的更兵敲响子时竹邦,纪源见三人早已到了极限,这才佯装不胜酒力,率先起身告辞。 而那三人好似早盼着纪源这话,大舒一口气,强撑着晕乎乎的脑袋齐刷刷站起身来,左右搀扶着纪源向帐外走去。只说送佛送到西,磕磕绊绊地一路将纪源搀到他的帐前,方才各自离去。 纪源看着三人的背影,摇了摇头回到帐内。 小桌上,早有刚刚轮换回来守门的徐姓兵士给纪源备好了解酒的姜汤,纪源吹去其上热气,喝了一口。略带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头流入府中,无比舒服。 “你要不要也来点?” 纪源开口问了一句,随后柳青源细小的身影徒然浮现在桌上,斜靠着碗边坐下,笑脸之上灵韵散发,比几日前好了许多,头上那两片柳叶亦清脆了不少。 小家伙伸出一支细长的柳条沉入碗中,吸了一口,又吐出来。 “呸呸呸,这么难喝。” 纪源没好气道“解酒用的。” “解酒?你是不是疯了?那先前的酒喝来何用?” 纪源一时语塞,听着奇怪,好像又有点道理,竟无言以对。 见纪源不说话,小家伙站起身来,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纪源。 “你小子真的是怂惯了,喝酒如此打架也如此。打得过喝得过都不上,净给爷爷丢人!” 纪源反口骂道“说得轻巧,我去与人拼命,你躲在开天笔中享福,打架那会怎么不见你出来帮忙!” 柳青源却回了一句“我是器灵嘛,开天笔又不是攻伐宝物,打架?拿开天笔关人啊?” 没曾想此话一出,纪源只觉得胸口一阵滚烫,没等他查看情况,体内灵气竟不由自主涌动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开天笔灌入。 第三十一章 牢笼 纪源心下一惊,赶忙沉下心神试图控制体内灵气,却没有丝毫作用,灵气犹如决堤之水持续被开天笔汲取,那种感觉,仿佛身上气力就要被抽干一般。 纪源试图开口询问柳青源怎么回事,可刚看小树人一眼,眼前场景瞬间变换,身上灵气涌动戛然而止。 眼前,一方山水广阔的寂静天地,当中矗立着一座铁质牢笼,笼中又有诸多铁杆隔出无数个小笼。放眼望去,牢笼之大千万里,高耸入云,而纪源就在这大牢笼最中心的一处高台之上。 “哈哈哈哈又换人了,上次那个还勉强算是蕴灵境界,这次更惨,连门槛都没踩着!”声音稍顿“咦,竟然温养出了器灵,这等境界不该有啊,奇了怪哉!” 一阵狂笑响彻天地,其声如雷,震耳欲聋。 纪源循着声音望去,距离自己仅有数十里远的那处小笼中,一道黑影于内上下窜动。只是穷极目力,还是未能看清其中身影到底是何物。 纪源正看得出神,又有一个声音传来。 “好了老五,三千年未见一个生人,可别将他吓死了。” 闻得此言,那个笑声戛然而止。纪源转过头看了一眼说话之人,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面相清明,却是白发苍苍。正于离着纪源最近的牢笼中侧卧身子,双眼一睁一闭,看起来有些戏谑之意。 纪源看得真切,那一身洁白长衫之下,一条雪白狐尾顶着衣袂上下浮动。一时间,有些失神。 白衣女子见了纪源神情,身子稍稍挪动,口中喃喃“我本想着睡个千万年,来的还是那个家伙。睡觉嘛,一刻也是睡,万年也是睡,只要醒来时是他便好。只是如今换了个人,只怕他是真的死了吧。” 那人稍稍侧目,眼睛睁得比先前大一些,随口问道“少年郎,是也不是?” 纪源一脸茫然,白衣少女摇了摇头,又将身子调整回先前的样子,闭上双目。 “罢了,我继续睡了,你们几个别打他主意,没准这是他新收的徒弟来与我问安呢,那家伙可能没死,跟我玩呢。” 说话间,一股劲力于白色长衫中飘散出来,撞到纪源身上,却化作无数白色灵气涌入纪源周身。 纪源当即暗叫不好,赶忙内视一番,查看身体各处关键窍穴。没想到周身筋脉穴窍在白色灵气下不断涨开,缓缓拓展,却没有半点痛楚。而后的数息之内,先前因为开天笔汲取的八九成灵气竟在瞬间恢复。 纪源这才放下心来,看来那股白色气息没有什么恶意。 “出去吧,这不是你当前境界能来的地方。记得帮我向他问好哦!” 待纪源周身灵气填满,身形徒然消散于牢笼之中。 白衣女子继续睡觉,身旁几个笼中窃窃私语。 “二哥,老大又犯毛病了。” “闭嘴,没挨过打啊!” “这都多少次了,进来一个放一个,先前那个阴神香火旺盛,大好的补品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学学你三哥四哥,把嘴巴管牢了!” “可哎呦喂,老大,我错了!” 话到一半,一条白色狐尾凭空落在老五脸上,疼得他满地翻滚。 “睡觉!” 四下寂静,谁还敢再说半句。 纪源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又回到小帐之内,柳青源亦回过神来。 “哈哈,一语成谶,又一个好去处,作这器灵属实不亏!我真是太有才了!” 纪源心中明白,先前所经历的一切被柳青源看在眼底。 “那是什么地方?那些人又是谁?” 纪源看着捧腹大笑的柳青源,本想怼上几句挫挫他的锐气,然而方才所见一幕太过匪夷所思,引起纪源的好奇之心。心痒难耐,实在忍不住便开口询问。 “我也不知道呀,好像是座监狱。” 纪源大惊失色,这开天笔倒地是什么跟脚,怎么内中隐藏了如此之多的隐秘。 然而再三追问,柳青源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随即将方才的遭遇说了一遍。 在他说了那句“开天笔关人”之语后,冥冥之中好似触碰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开天笔中又一处玄秘被他开启。那时候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极为玄妙的境地,站在那牢笼天地的上空俯瞰一切。其内不论是一草一木还是牢笼中分别关押的所有存在尽收眼底。仿佛自己就是这片天地的主宰,只要自己愿意,心念稍动弹指间便可灭杀一切。 而对于那些与纪源言语的那些人,柳青源也看得真切,七兽、六人、一精怪,身上灵力无不是强大无比,属于那种一根手指便可将自己碾死的存在。在柳青源看他们的时候,隐隐能觉得他们也发现了自己,只是碍于身处牢笼之中,没有动什么歪心思。 纪源听了柳青源的陈述,结合先前笼中之人的只言片语,心下好似有了答案。 显然方牢笼世界也是开天笔中存在的一角,作用正是如监狱一般关押着犯人。而作为器灵的柳青源可以根据类似于“关人”之词打开那座牢笼让作为主人的纪源出入。并且,里面所关押的十四位修行者实力极强。 想至此处,纪源摇了摇头,叹道“好了,又是一个跟猜谜一样的奇怪功能,可以确定的是,得到开天笔确实是自己捡到了宝,尴尬的是,好像没什么卵用。” 苦思无果,纪源灵机一动“你试试,能不能再次打开。” 柳青源这次却很配合,当即心神内敛沉入开天笔中,口中轻喝一声“关人!” 纪源只觉得又一阵吸力传来,周身灵气开始涌入开天笔。 然而,突然间身上灵气一窒,所有的异变戛然而止。而自己依旧在军帐之中,没有进入那方牢笼世界。 “嗯?”纪源狐疑。 乍看一眼身前的小树人,一屁股坐在桌上,周身尖刺又炸成刺猬的样子,口中嗷嗷呜呜,还不断咒骂着“欺负人,太欺负人了!可恶的黑猴子,下次看不我扎他百八十个窟窿眼!” 纪源赶忙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差错?” 柳青源哭丧着脸回道“我的灵识刚进入那个世界就被那排行第五的黑猴子一个耳刮子抽回来了,还说等他出来了要爬到我头上揪我头发,还要在我头上撒尿,还说” 纪源眉头微皱,想必还是先前那白衣女子授意,不让自己频繁进出那边。细细想来,以那些人的能力,要么是开天笔的牢笼当真太过坚固无法出来,要么便是他们自愿待在里面。而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既然对面以如此委婉的方法阻止自己进入,那自己也该识点趣,免得触霉头。 纪源不再去管柳青源的哭哭咧咧,只问如果要将别人关进去,是否有办法做到。 柳青源还是愤愤不平,好半天后才收了身上尖刺平静下来,两颗小眼珠子在眸中转悠了几圈,回道“没试过,不知道,也不试。” 纪源大感无奈,不想与他斗嘴,反正开天笔在自己手中,不急于一时,虽说牢笼天地可能成为自己手中一大杀手锏,可以作为对敌的底牌来用。但里面的诸多大能实在让自己放不下心,在实力提升前还是少碰为妙。 而当务之急则是明日与乌蛇王的约斗。 当即话锋一转问道“你为什么让我答应乌蛇王的赌约?” 柳青源翘着二郎腿斜靠在碗边,满脸不屑“你别忘了,从我成了柳氏一族的祖根算起,在这柳河湾活了足有千年之久。修成这器灵之身后,那些年的记忆便到了我脑中。就乌蛇王手下那几个歪瓜裂枣,虽然名声不显,刚好我都认得,你说巧不巧。” 纪源看着柳青源得意之色,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打断他。 “白毛豚是野猪修成的妖身,只因天生白毛,大异于同类,被抛弃在浅凌峰下。那会乌蛇王修炼小成,已不是只知道茹毛饮血的野兽,见那白毛猪虽然块头比同类小上许多,灵智却丝毫不输同类半点,便将其收入麾下,短短百年光阴便开了灵智踏上修行一途。所长之处,无非倚仗着所谓谋略,精于算计,对付你可能会成功,毕竟你脑子不好使。不过有我在,放心放心。而那窜林行者,本是浅凌峰上与乌蛇王争锋的猴群首领,抢地盘输了之后本是必死之局,为免一族老小被灭,只能委身于乌蛇王麾下做个打头阵的先锋。擅长的是腾转挪移之术,速度比你先前对战的小青蛇快上极多,猴子嘛,爱蹦跶也属常理,打断腿就行了。至于为何我会知道他们两个,无巧不成书,白毛豚挖过柳氏一族的树根被柳镇元打过,差点没成了肥料。而窜林行者被乌蛇王追杀那会,在柳树根树梢上养过伤,还尿过尿。这帮猢狲实在可恶,总有一天老子要挨个戳一边,以解心头只恨!” 纪源感叹着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又对柳青源的说法实在放心不下,怎么听都是很不靠谱的样子。 柳青源好似看穿了纪源的想法,补充道“放心,他们俩灵力不高,使不出什么毁天灭地的术法,小心应付着点,对你修行反而更有益处。” 当即二人又一番言语,想出个百利而无一害的损招,做人嘛,能坑别人就不要坑自己,无耻一点也挺好。 第三十二章 战白豚 心者,栖神之舍;神者,知识之本;思者,神识之妙用也。修心而提神,神识自大于天。 这是《五行生长》中火属术法的开篇之言,而后又有以火淬心,可拓神识的说法。 大体上讲的皆是炼火修心与神识增长的相辅相成互相裨益的因果关系。 此时的纪源得益于初修火法,正是神识增长最为显著的时候,加上灵力进入筋脉之后为身体带来的无穷妙用,已然渐渐脱离了凡胎之列。 而柳青源得益于祖根本体的记忆传承与开天笔中莫名其妙的诸多信息,自己虽说无法修行现成术法,眼界却是极高,仅在观看纪源两次施展火球遁地二术后便找出了其中不足,并加以纠正。 这不由让纪源又一阵欣喜,简直是个随身的修行攻略,虽然时常不靠谱,关键时刻总能提点有用的建议。 柳青源虽然不愿承认,但心底还真为纪源的修行进度所震撼。 短短数日,不仅学会了火球术与遁地术,还将二者融会贯通。本以为纪源最擅长的是火法,没想到在五行相生一事上,纪源竟能做到极致,以火生土,硬生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遁地土法练到极为纯属的境界,半点也不像个新人。 这自然也成了柳青源甘愿与纪源为伍的原因之一,毕竟器灵之身本就难以独自修行,若真要找个主人,谁会愿意找个笨蛋,当然是前途越大越好。 转眼便到了次日傍晚,纪源用过徐姓兵士送来的晚膳过后,稍作歇息便出了营帐。 没想到曲阳风早差铁力于营外空地上点起无数篝火,一时间整个柳河湾在晚霞与篝火的映照之下,红得极为亮堂。 铁力正好在营前巡视,见纪源出来,赶忙上前抱拳行礼。 纪源还礼问道“铁都尉这是作什么?” 铁力笑道“听闻纪兄弟今日要与乌蛇王手下的两大兽妖交手,哥哥特意向郡守大人申请了,带手底下这帮崽子们观战。一来为兄弟阵阵声势,而来也让小的们开开眼。” 好家伙,喝了一顿酒,称呼都变了。 说罢,也不等纪源回话,冲着身边不远的篝火旁喊了一句“兄弟们,气氛搞起来!” 话音落下,原本于营外各处自顾忙活的一众军士丢下手中活计,随后以极快的速度列队站好。而后一名旗官从队伍中出来,两手各执一面方形小旗,一红一白,站在队伍前方。 待铁力一声令下,红旗扬起,众军士齐呼“纪先生旗开得胜!” 白旗扬起,众军士又呼“纪先生威武!” 双旗齐上“杀!” 双旗落下,呼号声戛然而止。纪源看着铁力得意的表情哭笑不得,此时,这个中年汉子正拿他那双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纪源,眼里的意思仿佛在说,夸我,夸我! 纪源无奈,轻咳了一声。 “呃铁大哥,帮我谢谢众兄弟不过我看还是免了吧,又不是上阵厮杀“ 一时间竟觉得语无伦次,实在是太震撼了。 没想到铁力却不愿意了,直接伸手搂住纪源肩膀,两个脑袋靠的极近“纪兄弟此言差矣,你还年轻,不懂。打架跟上战场一样,哥哥如你这般年岁的时候可没少与人捉对厮杀,管他是不是行军打仗,叫上几个要好的哥们往身后一战,口号喊起来,管他打不打得过,气势上来了,算先赢了一半,嘿嘿!” “这” “铁力,你这事作甚!” 纪源正愁着如何再与铁力论说此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喝止,那瞬间纪源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赶忙转过身去。 “城主司丞二位大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曲阳风懵了,蒋太贤也懵了,纪先生怕是昨夜喝多了现在还没醒吧? 纪源哪管他们什么想法,当即又道“铁都尉昨晚没喝够,正撺掇大家一起向大人讨酒喝呢!” “啊?” 没等曲阳风反应过来,铁力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瞬间冲到纪源身后,粗壮的胳膊一把搂住纪源肩头,顺便把他那张嘴也摁住了。 “哈哈哈纪兄弟跟咱们开玩笑呢,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 当即,有小声在纪源耳边嘀咕“兄弟啊,你可别害我啊,跟城主大人开不得玩笑的!哥哥不整了还不成吗。哦,不!以后我叫你哥,成不?” 曲阳风这才查看出端倪,正要开口呵斥铁力,却是纪源好不容易摆脱了铁力束缚,凑到曲阳风跟前。 “曲城主这是看戏来了?” “纪先生与乌蛇王的赌约在即,神仙打架百年难得一见,凡人自然要看热闹的嘛。” 说话间,便见铁力跑到先前呼号的队伍前让众人散开,而后竟见数十位掌管后勤的兵士肩挑手扛出了营门,咋一看,竟是小桌、吃食、酒水等物,于营前地上放好。 随后曲阳风为首招呼众军士坐下用餐品酒,先是问了一句纪先生要不要坐下共饮一杯。 纪源摇了摇头,曲阳风嘿嘿一笑,祝纪先生凯旋!然后就自顾自开始喝酒吃肉。 纪源却被晾在一旁,这哪里是给我壮声势啊,分明是聚众看戏来了! 无奈之下,找了块空地盘腿坐下,感应体内灵气流转,神识内敛再也不管身旁觥筹交错的嘈杂声响,直到忘我之境。 天色渐暗,离山边缘,与柳河湾交界的密林中,兽影攒动,一双双闪着光芒的眸子陆续出现。 乌蛇王站在最前方,看着柳河湾中的场景大感诧异,向着身旁问道“白毛,可有看出什么?” 白毛豚摇了摇头“看不出来,好像就是在静心备战等候我等,至于那些凡人军伍倒是不足为虑。” “嘿,这姓纪的小子也太不把大王放在眼里,临阵之前竟还如此托大。看我上去一棒子掀翻他!” 手持一杆乌黑铁棒的窜林行者上前一步,打算率先出战。 却被白毛豚拦下“莫要着急,我去试探一番,不行的话你再上不迟。” 而后又补了一句“若见我式微,还请及时相救。” 窜林行者若有所悟,乌蛇王点头应允,白毛豚领命,缓缓踱步上前,直到纪源身前不足十丈之处停下脚步。 白色野猪晃了晃不算肥胖的脑袋,咧开嘴冲着纪源道“离山浅凌峰乌蛇王麾下白毛豚见过纪仙师。” 纪源却没有半点反应,依旧凝息闭目。 白毛豚眉头微皱,又道“纪仙师,时辰已到,可否开始动手了?” 纪源依旧不予作答。 白毛豚却不由自主后腿了半步,脑袋轻轻一晃,突然大喝一声“纪仙师,多有得罪!”一股白色灵气散开,笼罩周身。而后抬脚重重向地上一跺,沙石飞溅形成一阵尘雾,顿时将自己笼罩起来,而后飞溅的沙石夹杂着白色光芒化作无数线条向着纪源激射而去。 砰砰砰! 无数个撞击声音响起,四下哗然,早有见势不妙的军士,一手提着酒碗,一手拽着小桌退至更远的地方。 而那些沙石与白光在临近纪源身侧仅有一丈之遥时,青光暴涨,其内举盾浮现,好不容易挡下沙石,却还是被其中夹带的千百白丝穿透,层层递进,转眼间青光崩碎,举盾化为齑粉。 然而在第一块盾牌破碎之后,又有一块泛着青光的制式盾牌凭空而现,转眼间被白丝再次击穿,盾牌却又一次出现,如此反复足有七八次之久,直至白丝穿到纪源身前寸余,威势已然去了十之八九,随手一挥,化作虚无。 得见此景,白毛豚却只觉在意料之中,猪蹄再次向地面一跺,所施术法与先前如出一辙。而后,就在最后一丝白光要被纪源打散之时,高高跃起,口中喷出一股白水撒在各处,地面瞬间变成一滩黄泥,包括纪源所在之地亦未能幸免。白毛豚拧转身形落入黄泥之中,踪迹全无。 刹那间若油锅烹煮一般,白色气泡夹杂着黄色泥土四下冒出,转眼便笼罩在纪源周身爆裂开来。 纪源双目徒然睁开,灵气涌动,遁地之术施展开来,没曾想却被对方占了先机,原本可遁的距离十不存一,接连施放了三次之后才堪堪遁到气泡群的边缘,正要施展第四次远遁,一个声音由身后响起。 “纪仙师,多有得罪,见谅则个!” 一头巨大的白毛猪由纪源身下突然撞了上来,直将纪源撞上天际,口中还不住呢喃着“离了地面看你如何去遁!” 这一幕直看得众军士冷汗直流,不论手中端着酒碗的还是口中嚼着肉的都不由自主停下动作,好似被定了格一般,唯独心底呐喊着,完了完了,纪先生危矣! 只见纪源犹如一颗皮球一般被那白毛猪拱上天际,又有无数气泡疯狂涌上天空,密密麻麻将纪源裹在其中,炸裂开来,黑袍身影在爆裂声中化作虚无。 一时间,柳河湾寂静无比。 纪先生败了,身死道消! 第三十三章 反败为胜 “怎么可能!纪先生居然败了!” 一个声音徒然响起,而后如星火燎原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纪先生死了吗?” “爆炸威力那么大,怎么可能不死?” “那我们怎么办?那伙妖怪会不会把我们也杀了?” “那还不快跑!” “跑?跑得过吗?” 议论之声此起彼伏,唯独曲阳风与蒋太贤在那小桌前四目相对,继续喝酒。 铁力则轻声问道“大人,怎么办?” 曲阳风微微一笑“你觉得你那纪兄弟是蠢蛋不成?” 好似应了这话一般,白毛豚巨大身形落回泥泞的地面,仰头凝视,眉宇中却夹杂着意思意外。 果不其然,空中,纪源被气泡炸散身形之处,原本弥漫的白气慢慢消散,随即,那道身着黑袍的身影竟又凭空出现,脚下徒然出现一杆长枪,一个轻踏,身形飘落,立于白毛豚身前。 白毛豚看到纪源出现,自然觉得意料之中。可再看纪源周身上下竟没有半点受伤的迹象,连气息都无丝毫变化,眉头微皱,大感意外。 “纪仙师果然道法高绝,在我最大的杀招之下竟能全身而退!” 纪源落地站稳,方才作为踏板的那支长枪刚好落在身侧,伸手抓来,舞了个不伦不类的花枪,笑着回道“还得多谢白道友手下留情,接下来可要留心了。” 话音落下,大改先前只守不攻的作态,手中青色灵韵涌现出来,瞬间灌入长枪之中,脚下重重一踏,黄泥四下溅开,整个身影怦然前冲,以枪为引转眼间便到了白毛豚身前。 白毛豚先前自是见过那灌注了灵力的长枪所带的杀力,连乌蛇王亦为之所伤,不敢硬接,巨大身形扭转开来,枪尖堪堪于身侧略过。下一秒,纪源遁地之术施展开来,虽说受这黄泥地的影响,可这么近的距离仅仅施展一次刚好到了枪身所在之处,一个弹手打在枪身之上,枪身受力亦随着白毛豚拧转身形的势头尾随上去。 眼看着枪尖又从身侧划来,白毛豚一边鼓动灵气再次激发身上白毛激射出去,一边撤去术法,周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下来,再次躲过枪尖。口中不忘带了一句,很不巧,遁地之术,我也擅长。 话音落下时,纪源身前四五个火球突然出现,汇聚成一道火墙将纪源与白色丝线隔绝开来,转眼间白毛在嗤嗤作响中被尽数烧光,而纪源的身形也随着遁地术的再次施展向一侧退开丈余。却听白毛豚的声音竟从身后传来,顿时觉得身后一股极为凶险的气息传来,眼看来不及转身,遁地术又一次施展。可身形再次浮现之后,身后的危机感依旧存在。 那一瞬间,纪源只觉得这片黄泥地好似成了白毛豚的私人领域,自己遁地受阻,而白毛豚则如鱼得水,此消彼长之下,仿佛一个成人始终追在孩童身后,完全无法摆脱。 纪源牙根一咬,不退反进,青光裹挟着凭空出现的三面举盾将自己仅仅包裹起来,狠狠向身后撞去。 “晚了!” 白毛豚见此,口中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而后两道身形撞在一起,盾牌上青光崩碎,身形全然暴露在白毛豚跟前。转眼,纪源再次被无数白色气泡包裹起来,其中还夹杂着附上灵气的白毛尖刺,转眼间便触及衣袂。 “爆!” 一声暴喝,故技重施。 顿时纪源只觉得那气泡中蕴含的暴戾气息将自己仅仅挤压,想要施展遁地已然来不及。心念一转,却没有半点慌张,随即气息内敛,将灵气汇聚到胸口开天笔中,轻道一声“换!” 冥冥中,白毛豚出于修行者心血来潮填满胸口,危机感徒然降临,正欲抽身远离纪源。没曾想眼中的纪源亦快步暴退,而原本应该在纪源身上爆炸的诸多气泡竟莫名其妙转移到自己身上。 砰!砰!砰! 饶是白毛豚以最快的速度将身体再次转化为那巨大形态,在被爆炸术法所伤时亦未能全身而退。感受着身上各处传来的剧痛,一声嚎叫响彻四野,他实在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术法能凭空转移物体的位置。即便是修炼至最高境界的移物术法亦有迹可循,而自己的那些气泡的转移竟是无声无息,没有任何灵气波动。 巨大的白色躯体落地,将黄泥地面砸出一个大坑,白毛豚喉中呜咽,拼尽全力喊出一句“窜林救我!” 离山边缘方向,一杆铁质黑棒破空而来,直射纪源头颅,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极为瘦小的棕毛猴子,口中喊了一句“来也!” 随即,猴尾一甩,鞭打在黑棒末端,黑棒向前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而纪源仿佛对此视若无睹,身形再次冲着瘫软在泥坑中的白毛豚掠去。 眼见纪源手中红色火光乍现,足有灯笼大小,手腕一抖,震碎开来,化为无数星点密密麻麻抛到身后形成一堵火墙试图阻挡铁棒与猴子的攻击。身前又有长枪凝着青色灵气,直击白毛豚正在挣扎的躯体。 噗嗤一声,枪尖刺入白色身躯,白毛豚周身一颤,再也没了动静。 没来得及多看一眼,身后的铁棒已然到了纪源极近之处。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沟通开天笔试图转换铁棒位置。然而,下一刻,开天笔的拖拽之力竟被另一股由猴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力道所阻。 “哼!爷爷的本命法宝可是你能轻易撼动的!” 此话一出,纪源大感不妙,眼看着铁棒就要砸在头上,灵机一动,开天笔中最后一面只是盾牌出现在自己身侧,直接将自己向一旁撞飞出去,力道之大竟让他跌落在泥潭中滑出一条长长的沟壑。 没有时间犹豫,腾转身形站起身来,窜林行者早穿过火星所布的火墙,仅以棕色灵气震散身上残留的火星,虽对纪源躲过先前那一棍有些意外,手上却半点不慢,喊了一声老猪起来!而后手指一招,黑棒飞回手中,双手持棒高高扬起,冲着纪源头颅一棍砸下。 另一边,原本躺在泥坑中的白毛豚,如大梦初醒,遁地术施展开来挪移到纪源身后阻去纪源退路。 “纪仙师,胜之不武见谅则个!” 嘴里的客气却半点也不妨碍动手伤人。 “终究还是得动用那招。” 纪源轻叹一声,将灵力催动到极致,无数青光从各大筋脉穴窍中喷涌出来,随之而来的竟是千万条柳枝藤蔓迅速成长至孩童手臂粗细,化作一身极为厚实木质铠甲将周身紧紧包裹。 与此同时,先前留在窜林行者身上的火星如出一辙,无数藤蔓以火星为中心疯狂生长,仅在顷刻便将猴子团团缠住,顺着他的双臂绕上铁棒,铁棒下落之势阻滞。虽说还是敲到纪源头上,力道却十不存一,加之纪源身上有铠甲保护,仅是双腿微屈便将力量尽数泄去。 说起来慢,这一切的发生却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窜林行者本以速度为傲,没想到却被这些藤蔓限制了行动,当即挣扎起来试图崩碎周身树藤,没曾想越是挣扎,藤蔓缠得越紧,即便是催动灵力亦无丝毫效果。没有丝毫犹豫,将所有灵气聚在手腕,极力拧转震散黑棒之上的那条,屈指一挥,黑棒再次腾空高扬,落下之处却不是朝着纪源,而是向着自己的双臂。 纪源见此,极力催动灵气,足足十数颗火球硬生生逼退身后白毛豚,白毛豚虽说实力不俗,但连续受了两次众创已是强弩之末,不敢硬接,果断撤出战圈。 纪源这才腾出手来,向着前方受困的猴子猛冲。 窜林行者见状,心念催发到极致,砸向自己的黑棒速度又快了几分。只要将双臂的束缚解开,他有百种办法脱身。 然而就在铁棒即将触及身上的瞬间,他的眼中,纪源那张原本人畜无害的面庞上竟闪过一丝极为邪魅的笑意。随之而来的竟是周身藤蔓极力勒紧,将猴子整个身体倒转一圈,脚朝上头朝下。 猴腿上的藤蔓突然消失,暴露在黑棒之下。 伴着一声惨叫,黑棒重重落在猴子腿上,整条右腿应声而断,身躯被砸入黄泥之中,哀嚎不已。 至此,乌蛇王手下两位战将皆身负重伤无力再战,柳河湾上这场约战以纪源取胜告落。 纪源稍作调整,待气息稳定下来拱手向着一猪一猴说了句承让,最后向着离山脚下的乌蛇王看去。 乌蛇王自兽群中腾空而起,落在纪源面前。 “纪小友果然没让本王失望,如此轻松便解决了我这两个不成器的手下。” 纪源摇了摇头“前辈过誉,侥幸取胜而已。” “愿赌服输,本王自不是那食言而肥之人。”说话间,蛇头一甩,一个檀木盒子落到纪源身前。 纪源却没有当面打开,挥手间将盒子收入开天笔内。 乌蛇王见纪源行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眉头微微一皱,又恢复正常。 好似想起了什么,转口问道“纪小友方才所使的可是木属术法?” 纪源点头,正是! 没想到话音未落,原本看着和气的乌蛇王竟毫无征兆地突然暴起,蛇首高昂,黑色灵气汹涌澎湃,化作箭光直奔纪源眉心而去。 第三十四章 事了 离山脚下柳河湾,纪源所属的营帐内。 书生模样的中年读书人居中而坐,看着匍匐在地上的黑色小蛇说道“乌蛇,你可知罪?” 小蛇稍稍抬起蛇首,恭敬道“司丞大人,非小的不懂规矩,只是这化形之法对于我等妖修来说实在太过重要,这才驱赶山中兽类汇聚兽潮攻打柳园。” 乌蛇口中的司丞自然便是城隍庙的执礼,早在前夜纪源便用传讯令牌与之联系,本以为是有修行上的难处要问,没曾想却是因为纪源担心在与乌蛇王的赌约中落败找他来压阵,执礼当时便不愿意了,毕竟城隍苏诗明有言在先,不会参与他跟乌蛇王之间的争斗。 结果纪源又开始耍赖,直言若是真有性命之虞只能将柳氏一族交予乌蛇王处置。 虽然纪源不知道柳氏一族对城隍庙乃至整个大泉国的谋划意味着什么,却早猜出其中的重要性,歪打正着却抓住了当中利害关系,所幸开口试探。 那时候执礼恨不得一刀剁了纪源,早知道这小子厚颜无耻,哪曾想还敢如此讨价还价。 当即无奈,只能将此事报与城隍苏诗明。 苏诗明亦大感头疼,转念一想,本事不大胆子却不小,又是大泉国内难得出的一个修仙者,便强按下心头不喜,令执礼再走一趟柳河湾。 在纪源与那一猪一猴斗法时,执礼早在一边观望。作为亲自指点过纪源之人,这小子手底下有多少斤两他最清楚不过,结果却大出其人意料之外。实在想不出修行资质能达到多高的程度才能在短短三五日内将自己传授的那些基本术法修炼至炉火纯青的地步,且在捉对厮杀之时运用自如,仿佛就是天生为了斗法而生一般,满身上下皆是心眼子,也难怪对方两个实力相当的妖兽会在他身上吃了如此大亏。 当即对纪源的印象有了天大的改观,原来这姓纪的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若如城隍大人所愿,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大泉国修行界一大助力。 这才在乌蛇王暴起攻击纪源之时,凭着纪源那声“司丞大人救我”无奈出手,拦下那致命一击,而后又将乌蛇王降服拘押至军营之内。 而对于乌蛇王对纪源下杀手一事,在随后的问话中也知道了答案。 乌蛇王来找纪源无非是想从他身上找到关于柳氏一族所有的化形之法,可先前碍于纪源身后所谓的高人师傅,生怕自己被就地打杀便以切磋为由,一方面试探高人底线,另一方面尝试生擒纪源,看看是否可以以纪源为筹码交换所需之物。而在三次交手中,不论如何试探,纪源身后之人却从未出现,这不禁让其起了疑心。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纪源在每次交手之后,实力竟能次次暴涨,当即安奈不住,若是任其如此成长下去,不日修为便会超过自己。可即便如此,乌蛇王还是将原因归咎于纪源身后有名师指点,再次忍下出手的冲动。 直至那木属术法的出现,彻底推翻了乌蛇王心中所想。 试问,谁能在施展术法时身上毫无灵气波动?唯一的可能便是,那藤蔓缠绕之术是假手他人!而能够轻易使出此种术法之人,柳氏一族无疑。 当即串联前后因果关系,乌蛇王大胆猜测,先前营帐之内的灵气波动实乃装腔作势诳诈自己,而演戏之人自是柳氏族人无疑,身后有人撑腰是假,与柳氏一族联手才是真!念头瞬间通达起来,这才悍然出手试图灭杀纪源强夺消失的柳园。 形式比人强,若是自己不出手自然还有回旋的余地,只是如今乌蛇王违反了城隍庙所出的山上禁令,打又打不过,逃也逃不了,不论杀剐只能任凭执礼处置。 执礼也不含糊,封了乌蛇王灵力之后,着手下带来的城隍庙阴兵将其带回郡城关押。 至此,此事算是落定,执礼看了一眼纪源,心下复杂无比。 权衡利弊沉吟良久之后,将为何要让柳氏一族效力大泉的原因和盘托出。 纪源亦被当中的诸多隐秘而震惊,却没过多考虑关于大泉的国事,反而指责城隍庙强人所难。 执礼坦言,道理谁都懂,可是身在其位必谋其政,并不是所有人皆能像纪源这般了无牵挂肆意而为。 纪源心下则是暗自感叹,谁又能懂自己所背负的东西。在面对死别时的不忍,一方面是面临生离的痛处,他也只能选择后者,将痛苦都担在自己身上。只是这些,如今远在断鸿界的他又能与谁说去。 当即心念一转,想起自己最为在意的事情。开口询问执礼,妖修神封之后是否还有回转的余地,毕竟他最不想看到的是向往自由的柳二哥被当做笼中之雀圈养在一国阴司之中,如若可以,他愿意亲自将柳氏一族送上大泉与大明相邻的边界扎根,在不破坏仙国禁令的同时形成一道防御屏障保全大泉国土。 执礼却摇了摇头,只道以他的修为与见解无法解决此事,但是既然柳氏一族神封之后还未受丝毫香火,尚不算全部完成神封之举,想来他日若有机会再见国师大人,以其人修为见解,定能有解决之法。 纪源无奈,总算不是毫无希望,便与执礼做了君子约定,只要事情能够解决,不单答应劝服柳氏落地边疆之事,来日自己若修行有成也愿出手帮助大泉,以报柳氏先前一饭之恩。 事已既定,执礼托辞公务在身,打算连夜回城,却早在意料之中,被纪源拉着又讲述了一堆修行路上应尽的细枝末节。 执礼本是读书人出身,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是遇到纪源这般无赖纠缠之人,只能耐着性子又与他墨迹了几个时辰,直到天色微亮,实在不堪其扰,趁着纪源一个不留神,留下一句传讯令就此作废,化作一阵清风夺门而去。 留下纪源在营中骂骂咧咧,赶忙掏出传讯令一看,已然碎裂。 纪源大感无奈,好不容易抱上一条大粗腿,让自己给作没了,还好用了一次,不算太亏。 突然想起什么,大手一挥,柳青源的身影落在桌上。 “咳咳咳憋死我了。” 纪源见其身上的灵气有些紊乱,赶忙询问“没事吧?” 柳青源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抬起手向纪源勾了勾,笑道“怎么能没事,死猴子那一棒力道多大你又不是看不出来,老子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泄去大半,又替你当下余力,哎呦喂,现在都好难受哟!” 纪源哭笑不得,这小玩意儿怎么总是这幅德行。而后曲指轻弹,一壶从铁力那边讨要过来的酒水扔给柳青源,柳青源接过酒壶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直接将壶中酒水喝掉大半,这才将酒壶放在一边。 纪源见此,问道“满意了不?谈正事!” 柳青源点了点头,先前执礼在的时候怕自己的身份被看穿,不敢轻易现身。毕竟城隍,或者说大泉以国师耒儒为首的修行者势力迫切希望得到的就是柳氏一族的祖根,恰好先前一战柳青源以新创的藤蔓术法协助纪源战斗,误打误撞下被认为是普通的柳氏族人,勉强蒙混过关。却不敢保证真在近前时不被看出实际跟脚,没敢冒险,就只能乖乖在开天笔中等到现在。 而对于先前一战,其实执礼已然与纪源谈过许多,言语之中褒贬皆有。 从策略上来讲,不论是对于白毛豚还是窜林行者,皆算上招,便是为了对付乌蛇王亦留下后手,无可挑剔。 在术法的衔接与使用上,执礼明言,纪源修行术法的速度之快大出他的意料,只可惜根基实在太浅,若不是料敌先机,又在临场时多有变通,恐怕此战的结果便要换换了。 而从此点自然也延伸到心性问题上。修行争斗不是过家家,一步走错便会万劫不复身死道消,世上不知有多少修行者便是因为没能拎清这点中途夭折。 当即送纪源一句话“拳头不够硬,讲不了道理,拳头够硬了,没必要讲道理,归根结底,道理都在拳头上,所以别想太多歪歪肠子,好好修行,提高修为才是王道。” 这话柳青源与纪源自然都是认同的,只不过用处却不大,因为执礼所站的地方比他们二人高了太多,同一件事处理起来的方法自然也是不同。 浅凌峰乌蛇王一脉对于执礼只是连离山最为核心的势力都没进的乌合之众,而对纪源来说却是实力相差不大的对手,刚好可以用来作磨刀石。 早有了这打算才会在战前做那诸多准备步步算计,效果也是极好的,至少纪源的个中术法间配合得极为得当,而柳青源的藤蔓之术也立了大功。 至于其中所遇的凶险,修行路上哪能一帆风顺啊,逆境之中才能成长。 这结论自是纪源与柳青源二人在所谓复盘中得出来的,虽然互相吹捧的嫌疑居多,却不妨碍二人的道心更加明确而坚定。 话后,纪源没有打坐修行,而是取出纸笔,将这几日所见所闻尽皆付诸文字。 第三十五章 柳青源的新术法 转眼间,日上三竿,又是好天气。 徐姓兵士于门外喊了一声纪先生,纪源恰好写至尾声,挥手将桌上纸笔收起,正要回话,却传来铁力的声音。 “纪兄弟,后方步军已至,人马齐了,可以入山。” 纪源见自行冲进帐内的铁力,腹诽了一句,看来以后得防着点这个冒失的二货,以免某些密辛让他瞧了去。 算算时日,步军到这柳河湾比先前稍慢了些,好在离山四面的各支队伍皆有飞鸽传信,消息还算灵通,前后不差半个时辰,或镇守要道,或整军开拔。 结合从执礼那边得来的讯息,纪源对离山的了解又深了几分。 离山占地方圆五千里,其上野兽无数,于凡人来说极为凶险,也就捉山客、猎虎以及崔诚那般身边跟着许多练家子好手的商贾才敢在外围行走,从不曾深入。 而于山上修行者来说,凶险的则是山中的妖兽成群,据城隍庙记载,离山之中共有九山十六峰二十五个妖兽势力盘踞山上,连城隍大人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也不愿轻易招惹。其下更有大大小小山头无数,就连乌蛇王这般修行有成的大妖,以他浅凌峰的势力亦没能入得十六峰的行列。 此番纪源随军入山,一来为曲阳风指路,毕竟他是从那破庙中出来的,做个向导以免误入险地,二来山中情况不定,作为营中唯一的修行者,虽说修行时日尚短,但在先前几场争斗之后不论是灵气的积攒还是术法的运用进展颇大,只要不是遇见坐镇一方的妖兽首领,皆能有一战之力。 山路崎岖,好在先前的几波兽潮下来冲出了一片大道极为宽敞,足有千人之多的对于排成长龙缓缓前行,而另一半依旧留在柳河湾驻扎在各个要道。 队伍隐隐以纪源为首,曲阳风、蒋太贤与铁力三人跟得最近,皆是徒步前行。身旁不乏贴身护卫将几人护在其中,而队伍外围则是斥候队伍各自散开数百米,矫健的身躯于林间穿梭查看各处情况。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入山相较于之前已是轻车熟路,期间也遇见过些许不长眼的豺狼虎豹,皆被军中弓弩手齐出射杀,连拼死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短短三日便已到了先前那座破败古庙。 然而,待斥候回报之时,却传来人去庙空的消息,哪还有崔诚等人的半点身影。 曲阳风当即皱起眉头沉思,难不成短短几日庙中又出了变故不成? 当即下令众军化整为零,几人一组拉开阵线,向离山深处地毯式搜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一搜,又是十余日过去。别说崔诚三人,便是捉山客或猎户亦没见着半个。反倒随着众军士的深入,所遇见的野兽慢慢多了起来,厮杀四起,不少人在野兽的突袭之中受伤。 这可如何是好? 曲阳风头疼之余,蒋太贤与铁力二人又一次拿出备好的地势堪舆图,可惜依旧无迹可寻,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过了,唯独离山深处的方向,那可是九死一生的禁地,即便是训练有素的精英军队亦是有去无回的结果。当即,三人将眼光放到纪源身上。 纪源见此哪还不知他们的想法,筹备了如此之久,中间变故又多,可还是希望渺茫。唯独可能的方向又只有他们视为仙人的自己能去,不指望他还能指望谁? 然而纪源对于自己有几斤几两再清楚不过,先前答应帮忙领路,一方面是因为籍册一事,另一方面也是看在苏诗明的面上。可答应归答应,却没说要为他们拼命。离山深处的凶险连执礼也说不敢轻易踏足,何况是修行没几天的纪源。当下便要开口回绝,没曾想柳青源的声音却又出现在心田。 “入山!” “为何?”纪源以心声道。 “稍后再说,先让他们回去,我能感觉到山中恐有大变故,晚了恐怕都要交代在这!” 纪源又问“那我们还不跑?” “我们跑不了,有东西盯上我们了,若是我们一同离开,谁也活不成!” 听了这话,纪源心底咯噔一下,怎么总这么背!嘴上却不含糊,当即向曲阳风表示,可以入离山深处帮他寻找金鳞龙纹鲤的踪迹,但是山中凶险众所周知,只能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去做。 曲阳风仿佛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没有过多思量立马点头答应,当即反问纪源可需要人手相助。 纪源一口回绝,凡夫俗子一同入山不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他的累赘。只与曲阳风讨要了一份离山的堪舆图,而后交代他们于通往山外的各个要道守着,一月为期,届时若未见自己出来便断了念想,班师回城。 事已至此,曲阳风只能求神拜佛保佑纪源能够马到成功,至于结果如何,已经不敢有再多奢望,更不敢质疑纪源会不会诓骗自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毕竟实力摆在那,形式比人强。 只是可惜了此番谋划,世界上最让人难受之事,无非是看到了希望,转眼希望又破灭了。 直至众军远走,再也看不到人影,纪源坐回庙中,弹指轻挥,柳青源立于身前。 “现在可以说了吧?” 柳青源却没着急回答,闭上双目,身下小腿灵力催动,化作无数细微枝条扎入地下,闭目感应了许久,突然睁开双眼“果然如此!” 纪源摸不着头脑,正要开口询问,却被柳青源打断。 “这段时间以来,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暗处窥探我们,先前在柳河湾时还以为是城隍庙的人,只是入山之后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这才确定根源就是在这山中!” “这你是如何发现的,我怎么没有察觉到,按理来说你我修为相当,若是心血来潮,我不应该一点感觉都没有。” “修行者对于心血来潮的感应多来自于凶险的预警之讯,从我的感知中,对方没有恶意,你自然没有察觉。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嘿嘿,你且试试便知。” 说着,柳青源伸出伸出手指,指尖化作一条柳枝点在纪源眉心,一股极为清澈的灵力涌入脑中,整个世界豁然开朗。 原本只能散出十多丈的灵识顺着柳青源的枝丫同样扎入地下,而后沿着地下的无数脉络连接到周边所有花草树木之上。一时间,以破庙为中心,方圆数十里之地大到飞禽走兽,小至蚊蚁蝇虫尽收眼底,且随着柳青源灵力源源不断地向地下灌输,所能勘探的范围越来越广,直至到了一处灵气极为浓厚的山谷,谷中弥散着极为狂暴的灵气波动,数量极多,犬牙交错,正想再进一步查看,突然灵识一窒,好似碰到了某种屏障,顷刻间暴退而回。 “哼!” 柳青源一声轻哼,整个身子瘫软下来倒在地上。 纪源一惊,赶忙将小树人捧在手中,略微查看一番,方才舒了一口长气。心下暗念,还好只是灵气耗尽而已。 当即将自己的灵气聚在掌心,缓缓渡到小树人身上,仅仅几个呼吸,柳青源的状态便好转了许多。 纪源见状赶忙问道“这是你新创的术法?” 柳青源点了点头,看着疲惫不堪,却拦不住嘚瑟“嘿嘿,厉害吧,这几日我也没闲着,总想着你能修习那么多术法,我却因精怪之身没法吃现成的,实在可恶。可转念一想,以本老祖的天资,即便自创应该也能比你这傻小子学的快,便以柳族植物生长的特性尝试一番,将根系蔓延,以周边植物作为媒介串成一张神识巨网,没想到还真让我创出这玄妙异常的查探术法。厉害不,很厉害对不对!” 这话说得,让纪源原本的担心片刻全无,心下感慨柳青源作为精怪修行者的资质,别人可能百十年都没法创出任何术法,他却能在短短数日内创了两个。先是藤蔓之术,不仅可以限制敌人行动,还能化身铠甲。而后便是自己方才所体验的查探术法,比之灵识外放强上不知多少倍。用地球上的网络用语说,凡尔赛本赛,牛逼是真牛逼。 大感无语之后还是忍不住回道“厉害个屁,灵气都抽空了,小心变成干柴让人给烧了。” 柳青源对纪源这话却全然不在意,略显无神的双眼直勾勾盯着纪源,好像在说,你就酸吧,承认别人优秀有这么难吗。 只不过柳青源此时的情况实在是太过糟糕,纪源无心与他过多扯皮,言归正传道“那个山谷中有妖修在斗法?” 柳青源回道“确切来说并不是斗法,而是在抢地盘,若我所料不错,那地方离浅凌峰不远,乌蛇王既已被城隍庙拘押,那他的地盘自有其他势力前来抢夺。至于最终会落于何人之手边不得而知了。” 纪源闻言亦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心下不自觉想起乌蛇王手下与自己都打过一场的三个妖修。 第三十六章 弃剑 若是内部夺权,以战力来讲,想来窜林行者称王称霸的机会多一些,但白毛豚精于算计,以那猴子耿直到尽几无智的性子,怕是要吃大亏。唯一的变数可能就在青衣娘身上,虽然实力最弱,可世间有最毒妇人心的说法,何况她本来就是一条毒蛇。若其真有心思,在另外两方争个你死我活的境地下先当个墙头草,再背后捅个刀子,当真是个不可多得且两全其美的法子。 可若是外敌入侵,以他们三个的实力,即便一同出手也打不过周边小山头上那些与乌蛇王实力相当的妖修,要么臣服新主,要么一番恶战在所难免。 这也是柳青源让纪源将曲阳风手下那波军伍众人赶出离山的主要原因,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妖兽若是厮杀起来,殃及池鱼在所难免。 只是即便纪源绞尽脑汁,还是未能在方才的查探中照出窥探自己的妖修,难不成是错觉? 柳青源摇了摇头“那道窥探的神识时有时无,要么是距离太远所致,要么是那意识的主人身处之地有隔断神识的功效,否则以那道灵识的强悍,不至于让我如此心悸。不过也不是没有任何线索,对方的神识好像始终都在你身上若隐若现,且都是在你施法的时候。你且看看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新得的物件,或许能找到答案。” 听了这话,纪源当即于开天笔中一顿翻找,随后大手一挥,一堆杂乱物件摆在两人面前。 “这么多!” 如果不是知道纪源节俭至接近扣门的性子,柳青源就要将他当做专捡破烂的拾荒之人了。毕竟谁会在储物法宝里装这么些破烂玩意儿。 纪源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两声回道“近期所得宝物大多来自于乌蛇王与军营两处,乌蛇王出了初次交手所给的那堆物件,就只剩下那日约战作为彩头的盒子了。” 说着纪源指独自放在一旁的檀木盒子“就是这个!而其他的皆是从铁力那边讨要的制式兵刃盾甲等物,当然还有曲阳风临行前送的几坛酒水。” 说至此处,柳青源没忍住仔细查看一番“酒水呢?” 纪源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笑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何况,家贼难防。” 柳青源对此说法嗤之以鼻,表示那等凡酒自不是自己能看得上的,比之自家的柳叶青差得远了。 纪源则回了一句,也不知道这些日子谁喝得最多。随后便不与他在此事上过多纠缠,取过那方檀木盒子轻轻打开。 一股极为奇怪的臭味顿时弥漫开来,而后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竟又转为香气。盒中,正是一枚晶莹剔透的蛇胆。 香味自然来自于蛇胆本身,而臭味则是乌蛇王取了剧毒之物抹上去的。按乌蛇王的说法,先前在上面动了手脚想要坑害纪源,只不过被执礼擒获之后,以执礼的眼力自然便一眼看出,当即顺手将毒物抹去,并告知纪源,这枚蛇胆品秩颇高,想来至少是与乌蛇王实力相当的妖兽留下的,若直接食用,不但无法全然吸收其内灵力,还可能因为其中蕴含的戾气过重伤到筋脉。可如果以高明的酿造手段制酒,不但酒水极好,还可将其内灵力悉数化入酒水,半点也不浪费,长期饮用对于修行裨益之大不可估量。至于那些臭味,只要一直在檀木盒子中放着,过个三五年自可消散。 纪源本想着将此物送与执礼,却被执礼回绝了,只言君子不多人所好,他日若真酿出酒水送他一些即可。纪源当即应允,想着哪天柳二郎要是醒了,以柳氏一族的酿酒手法,定然不会辱没了这枚蛇胆。 柳青源一边看着蛇胆,一边将小手搭在其上细细感应,不一会便摇了摇头。 “不是这个,气息不同。” 纪源无奈,只能将乌蛇王所赠之物一一交与柳青源查看,却都被他否决。不得已看了看另一边得自于军营的一应物件,狐疑道,难道是这些?没道理啊!百思苦想之下,突然灵光一闪,心中有了答案。 当即,一柄满是锈迹的金色小剑落到柳青源身前,正是得自于乌蛇王初次相赠的那堆物件,当时还因为感觉到这小剑之上有灵气波动,便另眼相待,与其他物品分开储藏。只是那会儿柳青源处于昏迷之中自然未曾见过。 柳青源见了金色小剑,忍不住一阵冷颤,仿佛小剑之上几近于无的那股微弱灵气对其有着一种先天压胜一般,屡次抬手想要查探皆不由自主又缩了回来。一时间呼吸急促,死死盯着小剑看了许久。 “正正是此物!” 纪源眉头微皱反问道“怎么可能?这东西也是乌蛇王所赠,即便未曾炼化,旧成这样了,还能有上任主人的灵气残存不成?” “不对。”柳青源摇了摇头“并不是残存灵气,小剑的主人应该还活着!我能清晰感觉到他与离山深处某个地方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与先前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是同一个!而且,修为极为高深,只怕是山中某个不出世的大妖!” “这” 纪源无言以对,若真如柳青源所言,那这小剑不仅非同寻常,身后更存在着高深莫测的大能,还在有意无意间指引着他们前去寻找。纪源自问身上没有什么东西是那般境界的人能看得上的,若真有,便只能是神秘的开天笔了。 思虑至此,当即便做了决定“太危险了,就咱们俩,别说那个神秘存在,就是遇见此刻在浅凌峰抢地盘的一众妖修都没把握能全身而退,凭什么拿性命去赌这万一?” 柳青源亦点了点头,看着那枚小剑又与纪源对视一眼,当即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收起地上诸多物件,唯独留下那柄小剑。柳青源化作一枚小冠盘在纪源头上,离开破庙。 二人沿着堪舆图中所示的路线继续向离山深处行进,柳青源灵识散开保持在方圆十里范围,以免像上次那般灵气消耗过快。纪源不由感慨此术的玄妙之处,当即便以开天笔主人的身份为此术命名,唤作地蔓乾坤。 没想到柳青源却觉得这名字挺霸气,竟没有反驳。 先是丢了那看着挺宝贵的金色小剑,以免节外生枝。又有地蔓乾坤术法的保障,要真遇见什么也可占得先机。大大降低了向山中探索的风险,二人盘算着,只在离山深处与边缘的交界处找寻崔诚等人,一月之内不论什么结果都要离开此地。毕竟仅在几十里外的浅凌峰已经打起来了,还不知会有多少妖兽聚集。若是一个不小心撞见了,免不了一番恶斗。于纪源来讲,能为曲阳风做到这一步算是仁至义尽,没有亏欠。 如此又过了一旬,始终没有半点线索,倒是遇见了不少野兽在妖修的驱赶下汇聚在一处厮杀,纪源凭着地蔓乾坤的优势总能轻易绕开。直至将周边数百里范围都搜查完毕,还是没有任何结果,比先前预想的要快上许多。正打算就此离开,却遇见了一个老熟人。 此时纪源所在之地是离浅凌峰足有两百里之遥的一处山坳,山坳边的小山包上有一个山洞,浑身血渍的妖修白毛豚立于洞前。 白毛豚如临大敌,率先开口“纪仙师,又见面了。” 身上伤口无数血迹未干,有不少地方已经裹了草药泥浆,周身灵气极为紊乱,气息也不似先前那般沉稳。虽然极力控制,却被纪源轻易看出。想来不论是浅凌峰内斗还是其他妖修实力来袭,白毛豚都不是赢家。 纪源拱手回礼,没有说话,转身就走,这白毛豚两次照面给他的感官都不算差,处处透着礼数,纪源可没心思痛打落水狗。 白毛豚大舒一口气。 结果纪源没走出两步,好像又想起什么,突然回头对着他咧嘴一笑。 白毛豚顿时一惊,刚刚放松下来的心神又提了起来。 纪源见此,脸上的笑意更甚“白道友莫要惊慌,纪某与你没有深仇大恨,更不会趁人之危。只不过有一事要与你打听,若是道友真帮得上忙,我不介意帮上一把,互利互惠,各取所需,如何?” 白毛豚听了这话,略微犹豫,想来以他如今的状态纪源要是真的暴起杀人也拦不住,形式比人强,当即点了点头。 随后纪源将崔诚与捉山客一伙大概的相貌特征说了一遍,白毛豚听了之后摇了摇头。 这个回答在纪源的意料之中,第二次转身要走。却从白毛豚身后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 “我我见过你说的人。” “恩?” 纪源回头,与白毛豚一同看向那处洞口,洞中晃晃悠悠走出另一只白毛小猪。 “小崽,切莫胡说!还不回去!” 说话间,白毛豚身上残留不多的灵气慢慢凝聚,摆出架势对着纪源道“纪仙师,小儿年少不知轻重,他终日与我在一起,不可能见过仙师要找之人!” 言语之中早没了先前的沉稳之势。 纪源正要回话,却听远处山头传来一声嬉笑“嘻嘻嘻,白毛猪找谁呢?真不巧,让我先找着你了!” 第三十七章 智若峰肖飞客 一阵鸮啼犹如鬼啸,凄厉幽怨震彻山野。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褐中见白的光影破空而至,落在白毛豚与纪源之间的空地上,脚下踩着一条青色小蛇,此刻已然奄奄一息。速度之快,即便以纪源的眼力亦难轻易捕捉。 纪源不由后撤了半步,白毛豚却横移一步,站到小白猪前,将其护在身后,身上灵气涌现,面露凶光,龇着牙狠狠盯着那只夜鸮。 纪源眉头微皱,紧盯着突如其来的妖兽,感应其身上的灵气波动,较之自己只强不弱。 “灵识不是覆盖了方圆十里么,怎么没发现?” 柳青源以心声回道“对方修为比我高,本就发现得晚,速度又快,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纪源无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只夜鸮全然不顾白毛豚,转过身来面相纪源。 “人类修士,你可是他请来的帮手?” 纪源摇了摇头。 “那你可以去死了!” 话音落下,夜鸮双翅张开,足有两长之宽,随着褐白相间的灵气波动,巨大的翅膀猛然煽动,化作无数白色风刃破空而来。 纪源顿时直觉头皮发麻,脚下却也不慢,遁地术施展开来,转眼间挪移至侧方十丈开外。 空气中风刃疾飞,仅在瞬间,纪源原本所立之地密密麻麻被划出数十道沟壑。 纪源忍不住破口大骂“哪来的神经病!” 话音未落,又一阵狂风袭来,纪源只能再次以遁地之术躲闪。手上却没闲着,捻指掐诀,十数颗火球凭空而现,齐齐向夜鸮掷去。却大多被风刃撞破,化为无数火星撒了一地。唯有两颗堪堪躲过风刃侵袭,好不容易撞到夜鸮身前,却见一阵无形风墙徒然升起,砰砰两声,风火相撞,火球瞬间熄灭。 “哟呵!人类术法的运用还是如此烦人,又是土又是火的,可别烧着我的羽毛了!” 夜鸮突然停手,言语之中满是戏谑,好似游玩一般,全然不把纪源放在眼里。 纪源却早已退出百丈之外,心弦紧绷。显然,对方的实力比自己高上太多。自己已然将灵力催动至极,夜鸮却游刃有余。 正盘算着如何逃离此处,耳边却传来白毛豚的心声。 “纪仙师,此獠乃离山智若峰中守夜大鹏王手下第一悍将肖飞客,修为比起乌蛇王只强不弱,极善风属术法,遁术冠绝离山之东,便是整个离山之内亦在前十之列,不可与之在速度之上相较。若信得过,不若你我联手” 话正说到一半,却听肖飞客一声“聒噪!在本座面前讲悄悄话,找死不成!” 继而双翅再次展开,风刃依旧,同时向着纪源与白毛豚扑去,比先前快了数倍不止。 纪源极力施展遁术腾转挪移,好不容易躲过一道,下一道接踵而至,如此反复,直至第一道风刃斩在身上,藤甲浮现,风刃被挡了下来,藤甲被斩之处亦应声而断,转眼间又在灵气的裹挟之下重新生长恢复如常。 肖飞客见此,眼前一亮,双翅风刃不停,口中嬉笑着“哟,还有这等护身术法,看你能撑到几时!” 说话间,风刃速度更快了几分,眼见藤甲在风刃一次次斩断下恢复速度越来越慢。 柳青源沉声喊道“你倒是跑啊,别光杵着挨打啊!老子灵气不用钱啊!” 纪源反口骂道“你当我不想啊,那杂毛鸟风属术法越来越快,怎么跑!” “那就干他娘的!” 这句却不是以心声沟通,声音极大,纪源当即心领神会,脚下腾挪转移,调转身形直奔肖飞客而去。 身上术法齐出,先是无数火球作为先锋,后是灌注了灵气的军中长枪十数杆,长枪之后则是灵光暴涨的军中巨盾足有实数层之多,最后才是纪源头顶化作小冠的柳青源将灵力催发到极致,整个藤蔓铠甲瞬间涨大开来,足比先前厚了几倍! 遁地之术极力施展,每次竟能达到二十丈以上,一时间,纪源的黑色身影犹如灵光闪动,不断穿梭于山坳之中,不断向肖飞客靠近。迎面而来的风刃,躲得过便躲,躲不过便以举盾和藤甲硬抗。 肖飞客见此,眸中金黄色的眼珠急转,大喝一声“萤火之光敢与日月争辉!” 双翅扑腾,不退反进,向着纪源头上飞起,而后俯冲下来,双爪朝下,锋利的爪尖钩成弯刀模样,直冲纪源头颅而去。 而另一边,白毛豚早将幼崽赶回洞内,前蹄一跺,身前竖起一层厚厚的土墙将风刃悉数阻挡下来,直至肖飞客收起风刃冲向纪源,土墙早已被砍得稀烂。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白毛豚心下明白,此时纪源与他乃一根绳上的蚂蚱,若纪源败了他便是必死之局。 白色灵气催动,将身躯涨至一座茅屋大小,口中唾液喷出将方圆百丈之地化作泥潭,一头扎进泥潭之中,身影全无。 纪源面前所有火球、长枪与巨盾全然破碎,未见寸功,虽说尽在意料之中,可肖飞客那摧枯拉朽的架势还是让纪源看得目眦欲裂。眼看利爪临头,正欲闪躲,突然脚下一软,这才发现土地在白毛豚的术法下变得泥泞不堪。虽然只是稍有阻滞,在肖飞客的速度下却成了最大的破绽。 纪源没敢有半点分神,与柳青源心神相通,无需言语交流,周身藤蔓迅速消融,如流水般齐聚集于双臂之上,而后将双臂高高举起,藤蔓化作一面巨形木盾迎着鸮爪向上一撞。 砰的一声,利爪撞在木盾之上,纪源双腿陷入泥坑至双膝深处,堪堪挡下这一击。正欲发力反击,却见肖飞客双翅再次煽动,翅下风刃再次浮现,如此近的距离避无可避。 嗖嗖嗖! 伴随着木盾撕裂的声音,纪源双腿再次下沉,眼看泥土已然过腰,纪源忍不住大骂一声猪队友坑煞我也! 话音未落,一股巨力由脚下传来,直将纪源撞出地面腾空而起,正是白毛豚巨大的身躯。随之而来的则是白色飞针与裹着泥渍的爆裂气泡,悉数避开纪源绕过木盾冲向肖飞客。 肖飞客身形扭转,轻易躲开大多数,极少没有躲开的,双翅合拢将周身罩住,便轻易隔绝了所有伤害。 身形却被纪源与白毛豚合在一处的巨力撞上数丈,夜鸮见此,正想趁势高飞摆脱二人的近身纠缠,没想到腾空的身子突然一窒,低头看去,这才发现那面被自己划得面目全非的藤蔓盾牌上,不知何时竟有无数条藤蔓顺着自己的利爪缠绕上来,此时已然绕至爪根。 肖飞客顿时大惊失色,虽然因为修为比对方二人高上许多早已胜券在握,可自己所仰仗的无非就是速度上的优势,若连这也失去了,眼见二人已然合在一处共同对付自己,以一敌二难免要废上一番功夫。作为早在离山妖修界混迹多年的老人岂会不知阴沟里可能翻船的道理,当即撑起一道风墙阻断下方二人的后续攻击,双翅亦同时撑开,无数风刃快刀斩乱麻,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所有藤蔓切开。 柳青源见此哪能不知道他的想法,当即心下有了决断,撤去支撑盾牌的所有灵力,通通灌入缠绕于肖飞客爪上的藤蔓中,虽然没法阻止风刃的切割,却可在藤蔓完全断裂前使藤蔓再生。 与此同时,纪源与白毛豚没有丝毫脱节,一同拽着藤蔓向下拉扯。 噗通一声,仅在数息之后,夜鸮整个身躯被合理拽入泥潭之中。 在先前与白毛豚的对战中纪源早就感受过泥潭的威力,不但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灵气外放,遁逃术法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眼见肖飞客落入其中,纪源等人毫不犹豫术法尽出痛打落水狗。 肖飞客早已顾不得出手反击,双翅再次合拢护住周身各处要害,几面风墙同时施展开了,将一众术法隔绝其外。身形不住扭转,试图以蛮力挣脱藤蔓与泥潭的双重束缚。 只可惜这世间本就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公平,速度上冠绝一方的夜鸮,气力一道上却弱了许多,何况对方还有极善斗力的白毛豚压阵,想要挣脱难上加难。 心下不由后悔轻看了眼前的人类修士,太过托大导致自己放弃了速度优势,反而选择近身肉搏。 只不过即便落入此等境地,却仅仅是无法脱身,纪源与白毛豚的所有术法皆被风盾与双翅挡下,非但没有收到半点伤害,还游刃有余。显然,修为上的差距并不是区区计谋能够弥补的,应了那句话,在绝对实力前所有的谋划皆是徒劳。 思虑至此,肖飞客先前不安的情绪早被抛至九霄云外。玩心再起,一边以风盾和双翅阻挡着来袭的术法,一边以双目中的灵气凝聚出两道前所未有的巨大风箭,直至纪源与白毛豚。口中不忘喃喃一句,果然蝼蚁就是蝼蚁,谅你再怎么算计,亦无法逾越修为上的差距。 第三十八章 又一友共饮酒 话音落下,风箭已然聚成,向着纪源与白毛豚二者眉心激射而去。 哐当!哐当! 风箭之快早超出了纪源的预想,正试图躲闪,眼前金光化作一道细丝飞速穿梭,仅在顷刻,弹开两道风箭,随后停在肖飞客眉心不足一尺之处。 纪源定睛一看,目眦欲裂,那道金光竟是先前被自己弃在破庙中的金色小剑! 肖飞客早已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双鸮目仅仅盯着悬于眉心的金色小剑,虽说锈迹满满,可那股恐怖的灵气却压得他肝胆欲裂。 “前前辈,手下留情,晚辈是智若峰守夜大鹏王座下肖” 话到一半,噗嗤一声,金剑早到了肖飞客身后,留下一道金丝灵韵,于夜鸮身前细不可见的伤口处贯穿身躯。 肖飞客长大了鸟喙,低头查看胸口,不敢置信那枚小剑竟能如此轻易贯穿自己引以为傲的毛羽。随之而来的无力感瞬间贯穿全身,眼皮不由耷拉下来,生机尽去。 弥留之际,耳边还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 哼!小小蝼蚁?谁是蝼蚁?蝼蚁又怎么了?小小一只杂毛鸟竟敢轻视本天君,死有余辜,死不足惜,死了活该! 话到尽头,山坳之中鸦雀无声。 白毛豚率先上前,整个身体匍匐在地“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开玩笑,能够在顷刻之间灭杀肖飞客的存在,修为能有多高可想而知,只盼着对方不是嗜杀之辈,放自己一条生路。 好半天没有反应,白色猪头轻轻抬起,小剑依旧悬空,直指纪源所在。白毛豚心下暗骂一声,纪仙师好不识时务。却也不愿见这打过几次照面人类修行者命殒当场,极为小声地轻咳两次,试图提醒纪源。 没曾想纪源却一步步向着那柄小剑走去,一把握住剑柄置于身前。 “若是有所求还请明说,若是没有还请放我自由。” 这话说得白毛豚摸不着头脑,却见小剑略微颤动,其内传出先前的沙哑之声。 “纪小友莫怕,老夫寻你自有所求,断然不会害你性命。若真有此意,早在初次见面之时便可出手,何须等到现在。” “既然如此,那我何德何能让前辈如此眷顾?” 那人却答非所问,只言“此剑乃上品宝器,送与你了,我这道灵识快要散了,你跟着来便是,切莫让我等上太久,否则后果自负!” 纪源顿时头皮发麻,没等开口,小剑向着眉心一点,一股金色灵力送入纪源眉心。脑中徒然浮现出离山全貌,山中微不可查的金色小点不断闪烁。 而后,小剑哐当坠地,其上金色灵气全无。 纪源愣了足足十数个呼吸,直至白毛豚小心翼翼地挪到身前,躬身拜道,多谢纪前辈出手相助。想来却是将那小剑中说话之人当成了纪源的门中前辈,礼多人不怪,不论真假拜了早说,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纪源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着满身血污的白毛豚,这才想起来此地的目的。 白毛豚劫后余生,对于纪源恭敬有加,当即唤出山洞中的幼崽。 白色小猪颤颤巍巍靠在白毛豚身后,唤了一句白小屯见过仙师。 纪源听了这话,没忍住笑出声来,老白,你也太会取名字了。 白毛豚满脸尴尬回道,山野妖修没念过几本书,这名字又是崽儿他娘取的,凑合用吧。 纪源倒是觉得挺顺口的,想来妖修皆有真名一说,常日里叫唤的名字随便好记些亦在常理,想来以白毛豚的行事作风,为这小猪取的真名定然不凡。 没有于此事上过多闲聊,纪源向着小白猪开口问道,你知道我要找的那个人? 白小屯点了点头,语气比先前平缓了许多。 先前父亲随乌蛇王大人下山去,只留下浅凌峰众位叔伯看守山门,不让我外出游玩。前些天的夜里我实在没忍住便趁着夜色偷偷溜下山,半路遇见一男一女慌慌张张在林间穿梭,而他们的身后有五六个人在追,我看那些人身上都带着长矛箭矢,与父亲平日里所说的猎人无异,便找了一处密林躲了起来。直到他们都走远了才敢出来,沿着山中僻静小道回了山门。 纪源闻言,反问了一句,那两个逃命的,男的是不是身材极为高大?追人的那波猎户里是否有个覆了面巾的女子? 白小屯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那便没错了,纪源自言自语。只是想不通为何没了崔诚的踪影,难不成被捉山客一伙杀了?想想也不对,若真能擒着崔诚,以他作为人质钓上另外两个不是正好?而最无法理解的是,先前被执礼擒获的送信之人不是说崔诚三人在破庙中抓了重伤的郝天,难不成郝天重伤不治死在庙中? 百思无果,纪源便不再耗费心神,只问了白小屯那两拨人所去的方向。 白小屯当即原地转了两圈,确认了之后冲着山坳边一处密林说道,应该是那边没错。 纪源有些惊讶这小白猪竟能如此轻易地说出来,心下暗想怕不是小孩子胡诌。 白毛豚却似看出纪源心中所想,开口道,别看我这崽儿年纪轻,我们妖兽一类常年于山中行走,对于山中的地势走向早已了然于心,他指的方向定然不会错的。 纪源点了点头,白毛豚却轻咦一声,口中又喃喃着,那可是穿山君的翻龙山! 穿山君? 纪源脑中灵光一闪,竟然是他! 白毛豚却皱着眉头走到纪源身前,纪仙师,这穿山君乃离山东侧最强的妖兽,虽说本体只是山中大蚺,传闻身具蛟龙血脉,修为极高。其人所居的翻龙山位列九山之列,且排名极为靠前,若非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以仙师现下的修为还是不要轻易前往的好。 没想到纪源却咧嘴笑道,去!干嘛不去,老熟人了。 听得白毛豚脸上抽搐,这人怕不是打架伤了脑子,在这事上死要面子。便收了话头,不再多劝。 随后纪源又与白毛豚一阵闲聊,慢慢熟络起来。 虽说初见时站在对立面,还打过架,但双方感观都不算差,又并肩与那在黄泉路上的肖飞客打了一场,算是生死之交亦不为过。聊着聊着便移步到了白毛豚先前藏身的洞口处,各自找了块石头坐下。 纪源拿出酒水递了一壶给白毛豚,白毛豚也不客气,只一口咬碎酒壶,酒水悉数流入口中,破碎的酒壶悄然落地。 纪源见状,也不小气,又拿出一整坛放在白毛豚面前,白毛豚略显尴尬,看了一眼纪源,随后一改前态,撕去坛口的封泥油纸,咬着坛口慢慢品尝。 却听一个声音于纪源头上叫了起来。哎呀,你们俩好没良心,打架的时候叫我冲在前头,喝酒却不算上我的份! 话音方落,柳青源从小冠样式化作小树人的样子,立于两人中间,伸着小手冲纪源道,拿来。 纪源笑道,哟,这不是我们的打头先锋盾牌大英雄嘛,怎么方才都不吭声呢。他自然知道柳青源对于金色小剑上那股灵气的惧怕,方才小剑出手之时早躲在纪源头上一动不动,即便是那股灵识散去许久依旧盘在纪源头顶装死。 小树人一手叉着腰,不理会纪源的调侃,另一手接过纪源递过来的酒壶,仰头就喝,口中咕噜作响,还不忘支吾着,怎么他就有一坛,我就给一壶。 纪源刚说了一句,你多大个人家多大个。柳青源身上瞬间炸毛,鼓成仙人球状,木刺就差没扎在纪源身上,却被纪源手持开天笔敲在脑门上,个子瞬间恢复原样。 柳青源正要发作,身后的白毛豚却识趣开口,道友若是不嫌弃,一起喝便是。说着,将酒坛子向小树人身前拱了拱。 三人喝着酒,纪源话锋一转向白毛豚问道,浅凌峰上如何了?接下来有何打算? 白毛豚看了一眼方才战斗的地方,青衣娘早在放在的战斗中被风刃波及命陨当场,连尸身都没能留下。口中无奈道,自乌蛇王被城隍庙抓了之后窜林行者便趁势反扑,试图取代乌蛇王成浅凌峰之主,我自没有那门心思,不反对也不赞成。青衣娘本就势弱,见拉拢我不成,只好委身求全。没想到还没站稳脚跟,智若峰那边便派出手下包括肖飞客在内的四大战将前来抢占地盘。 猴子见无法力敌,手下又有一众猴子猴孙,只好臣服。 我呢,不愿寄人篱下,浅凌峰往西处有一早年的老友,与我同根同源,名为震天响,独占了一座山头取名裂地山,虽然不在九山十六峰之列,却也能偏居一隅安逸修行。先前已有多次邀我入山,碍于乌蛇王大人的恩情被我婉拒了。如今乌蛇王大人被擒,我自然想去那边投靠裂地山。没想那智若峰的人极为霸道,不服便杀,这才带着幼崽出逃至此。 至于青衣娘,早被智若峰来的一位蛇属妖修相中,试图与之双修。青衣娘早倾心于乌蛇王大人,出手反抗后得了如此下场。 说着,白毛豚大喝了一口酒水,用以了却心中不平。 第三十九章 穿山君 纪源点了点头,提起手中酒壶与白毛豚示意,算是碰了一杯。 离山中灵气充沛的山头就那么多,抢夺地盘之事时有发生,与山下世俗国土之争无异。不论何处,弱肉强食本就是天理,没有谁是谁非,拳头大便是道理。 既然白毛豚有了决断,纪源便不再掺和,话说回来除了柳氏一族,也就这白毛猪算是与纪源真正交上的妖修朋友。 酒喝得不算多,二人待一坛酒被柳青源与白毛豚瓜分尽了,便起身告辞。 白毛豚西行,纪源按照白小屯所指的方向,沿着曲折的山路缓缓向北而去。 眼下纪源要做的有两个事,先到翻龙山找穿山君,只要毕松与崔欣瑶还没死,以翻龙山的势力想在山中找出来应该不难,至于穿山君会不会帮忙,纪源自问还是有办法能说服他的。 在这之后则是顺着脑中那道金光的指引去找那小剑的主人。并非纪源心大,明知可能有危险还要前往。正如那人所言,若对自己有杀心,自己不知早死了几回。而让纪源觉得不得不去的理由则是被小剑灌入眉心的那道金光,天知道对方是否在其中做了手脚,万一自己就此逃离,哪一天脑瓜子突然炸开,黄泉路上找谁说理去。 夕阳西下,纪源的身子在山坳的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两个声音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你真的没事? 自然没有,我是器灵嘛,本体不毁神魂不灭。 断了那么多藤蔓,也不伤筋骨的? 植物嘛,枝叶断了还会再长,就跟你们人类一样,头发断了能死人不? 纪源语噎,柳青源反问。 你怎么每次打完架都没事啊,老白那一身皮肉都绽开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跟这身衣服有关吧。 宝物? 可能是! 哪来的? 师傅送的。 你还真有师傅啊?在哪里?多高修为?可有好酒? 说来话长,也不算师傅,啥都没教过。至于在哪,我也不知道,正在找。修为嘛,应该比穿山君高吧。好酒没有,好酒倒是真的。 那以后得见一下。怎么认识的穿山君? 我不认识,见过一面,师傅认识。 吃人不? 不知道,应该吃的。 那你还去? 我肉臭,他不吃。 切 算算日子,入这断鸿界都快小半年的光阴了,失踪没有与莫言相关的消息。纪源却不再着急,一路上走走停停,终究没有再遇见什么山精野怪,闲来无事,总在闲暇时以开天笔撰写山水游记。 想起还在开天笔中的柳河芳园,纪源尝试着以心神沟通,仍旧没有丝毫反应。便让柳青源试试,结果一样如此,只道隐约能感应出柳二郎入定感悟已到关键处,若是顺利可能距离突破出关的时候不会太久。 纪源放下心来,回想起先前柳青源的猜测,柳二郎的突破契机来得如此诡异,会不会真与自己所书的文章有关? 当即将新近写好的厚厚一叠书稿放在柳园所化的光珠一侧,却没有任何反应。 纪源眉头微皱,问道,你先前是不是感应错了? 柳青源直言,绝不可能,我虽已成器灵精怪之身,但与柳氏一族冥冥中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心神感应绝骗不了人。想必文中的内容由外界强行灌输是行不通的,还得柳二郎亲看亲悟才有效果。 纪源只好将信将疑点了点头,便不再此事上多费时间,只希望柳二郎可以早日出关,到时候所有的疑问都能有答案。 随后纪源又将那柄金色小剑取出查看,其上锈迹依旧,灵气却早已消散。细细感应之下,已然是无主之物,若是纪源有心,当下便可滴血认主。百思之下,终究还是认主冲动,还是生怕那个万一的出现。不过,既然对方说此物乃是上品宝器,自然没理由扯谎,自己虽然还不知上品宝器倒地是什么品阶的宝物,听起来倒是挺唬人。先前自己跟白毛豚拿肖飞客丝毫没有办法,这小剑却能轻易穿透肖飞客的身躯,其锋利程度可见一斑,放在手边当个压袖兵刃,与人厮杀时出其不意来上一剑,定可建奇功! 以纪源如今的脚力,走走停停,结合堪舆图上的信息,仅在半月光阴后便到了翻龙山地界,望着远处连绵数百里之地的高大山头,纪源只觉得心旷神怡,如此山清水秀之地,若没有遇见妖兽的凶险,当真是颐养天年的好去处。 翻山过云岭,龙卧青云下。扶摇破空去,矗立天地间。 冥冥中好似有一股无名气势于纪源身上弥漫开来,沟通天地灵气,裹挟气运。 翻龙山内,一座巨大蛇窟中,某个声音轻咦一声,而后身形转动窜出洞口向起源所在方向破空而去。 开天笔中,柳园所化的青色珠子与一旁的书稿青光同时亮起,而后书稿中所有文字上的灵韵入流水般缓缓淌入圆珠之中,无声无息。 好诗好诗,给壶酒庆祝一下! 柳青源见缝插针,纪源回了个滚字。 另一个声音于耳畔徒然响起。 纪道友对我这翻龙山真如此看好? 长虫徒然出现在身侧,吓得纪源与柳青源一阵哆嗦,不是穿山君又是谁。 纪源稍稳心神,咧着嘴挤出笑意。 纪源见过前辈,多日未见前辈风采依旧。 穿山君并未答话,硕大的身躯于纪源身侧盘旋,头颅高高扬起停在纪源前方俯视,口中信子时不时吞吐。 纪源强压着心底忐忑,平心静气,稍稍抬头直视穿山君双眸,丝毫不露畏惧之色。 良久,穿山君将蛇头落下,置于与纪源同样的高度。 纪道友天资卓绝,先前身上明明没有任何灵气波动,这才多久未见,不但成功通天踏入修行一途,还将灵气淬炼到如此纯粹的地步。若非本座亲见,当真匪夷所思。 如此说着,心中对于纪源乃莫言亲传弟子一事更是笃定了几分,原本脑中对于如何处置纪源的某些歪心思,亦在此刻抹去。 开门见山,有事直说? 纪源回道,你我初见时庙中那伙行脚商被捉山客追杀,只剩下一男一女,前些日子逃入翻龙山,如今寻不着踪影。崔氏商贾于我有恩,这才一路追踪至此。前辈若是方便,还请顺手帮上一帮。 “理由?” “山下有一柳氏妖族化形成功,此族于我有旧,若前辈帮了此忙,晚辈可出面帮忙联系他们。” “哦?此事倒是有所耳闻,好像山边的浅凌峰小辈带人去了,结果被铜陵城隍出手擒了。” 纪源回道“正是如此。” 穿山君略微思索,又道“我大可亲自下山去寻柳氏,何须假手于你?” 纪源笑道“前辈若真有这想法也不会等到今日还未动手,城隍苏诗明又不是易与之辈,如今擒了乌蛇王相当于对离山众妖杀鸡儆猴,否则以浅凌峰在离山内微不足道的地位,也轮不到他们先行动手。” 巨大的蛇头稍稍点头,认同纪源所言“就算如此,那我又如何信你?” 纪源好似早知穿山君的想法,当即伸手往头上小木冠一拍,柳青源化作小树人落在身侧,拱手向着穿山君拜道“柳青源见过前辈!” 穿山君眉头微皱“早感应到此处还有另一股灵气存在,没想竟仅在眼前!隐匿之法当真玄妙。” 纪源闻言心下暗喜,早就知道精怪之身先天所具的隐藏能力极为高超,先前在于浅凌峰乌蛇王等人厮杀时便初见奇效,没曾想连穿山君这么高的修为都能在其眼皮之下不被发现。 看着穿山君诧异的表情,纪源再次开口“他就是柳氏一族的老祖,机缘巧合之下成了精怪修士。先前因为铜陵城隍庙的插手,此刻柳氏一族已被苏诗明藏了起来。前辈若是不信我,大可亲自下山去寻。” 话至此处,纪源不再多言。想必以穿山君的修为,如此近的距离想查探柳青源的跟脚应该不难。至少,纪源想让他看的东西应该能看得出来。相反,柳青源开天笔器灵的身份,苏诗明没能看透,穿山君也不行。 穿山君略作思索,点头答应了此时。直言只要那二人还在山中,不出两个时辰便能出结果。 纪源没想到对方能答应得这么快,赶忙道谢。 而后便见一块骨质传讯令牌浮现于穿山君身前,穿山君对着令牌沉声说道“众头领听令,全力于翻龙山境内寻找人类,不论男女死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活的切勿伤其性命,违令者剥皮抽筋打散神魂!” 话罢,收起传讯令牌,向着纪源笑道“好了,等着吧,希望纪道友能信守承诺。” 纪源喜笑颜开“前辈放心,待此间事了,晚辈即可回铜陵郡城与城隍大人商讨此事。” 穿山君同样面露喜色,纪源正盘算着如何度过这等待的时间。毕竟与这大蛇就地相处,聊什么不知道,不说话好像也不太好。转念一想,有了主意。 当即掏出三壶酒水,问道“前辈可要饮酒?” 第四十章 笔落天惊 于天地间行走,没有什么是一壶酒谈不拢的话题,如果有便喝两壶。 这是纪源自认为在两个世界极为共通的道理。 唯一的区别是眼前的大蚺只闻了一下纪源壶中酒水的味道便撇过头去,嘴里咧咧道“什么玩意儿,你管这东西叫酒水?这也是人喝的?” 这话说得纪源当下便不愿意了,开天笔中的诸多酒水皆是临行前铁力赠的,虽说算不上什么上品佳酿,好歹也是曲阳风随军所用的,不然军伍之中本就有不得饮酒铁律,何来酒水。在自己看来,这酒虽比不上柳叶青这等仙家酒酿,也不至于难以下咽。哪能想到穿山君的要求这么高,竟只闻了味便弃如敝履。 纪源仰头痛饮一口“我觉得还行。” 没想到穿山君却不怒反笑,一方红木小桌落在身前,桌上一套极为精致的白玉酒具,一壶两杯,意念轻动,玉壶自行斟满玉杯,杯中清晰可见的灵气缠绕,酒香四溢。一杯轻送入口,闭目细品,口中喃喃着“酒要喝好酒,喝酒不可如饮水一般,须得细尝慢品。” 说着,另一玉杯轻移,却不是纪源身前,柳青源喜笑颜开,两个小手捧起玉杯仰头正要一口饮尽,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又将杯子放低了些,说了一句“多谢前辈美酒”,便迫不及待凑到嘴边。可笑的是又想大口喝,又碍于穿山君所说的品酒之语,只能耐着性子慢慢往口中吸吮,别提有多滑稽。 即便如此,本就不大的玉杯在柳青源嘴下也只坚持了数个呼吸的时间便用尽了,直到舔完最后一滴,嘴里还不忘吧唧回味。 “灵气浓郁,酒味醇香,果真是好酒!咦?竟还有穿心草的味道!” 柳青源看了眼纪源,像是在看傻子,眼里满是自得。又以极为期盼的眼神看了一眼身前的大蚺,穿山君没有说话,柳青源只能悻悻放下酒杯。 穿山君见柳青源居然只喝了一杯便能品出其中所用药草,突然来了兴趣,面上带着些许笑意,说道“就凭你这见识,这杯酒算没白喝。此酒名为穿心露,取白露前后短短十日,丑时至辰时落于穿心草上的露水为引,合以百种毒蛇腺液经数十道工序长达百日以本座灵气温养酿制而成。常人饮用可延年十载,修士亦可凭空增加三五年打坐吸纳的灵气。撇开这两处妙用不贪,便是单论酒水好坏亦可评个上上之选。” 言语间难掩的自得之色,柳青源正想真热打铁再要一杯,穿山君难能看不出他的意思,当即又道“此酒酿制不易,本座手中所存本就不多,你要知道,这穿心露于离山众妖修之中名气颇大,好多老家伙舔着脸求我都闻不到味,能与你白喝一杯便知足吧。” 柳青源见话头被对方强压下来,只能识趣作罢。 再看看纪源,早被穿心露偌大的名头惊得大跌眼镜,也难怪穿山君会对于自己手中的凡俗酒水嗤之以鼻。 只不过他的表情在穿山君的眼中看来,却成了没能喝上好酒的悔恨之意。 得意间突然想起方才纪源所吟诗句带来的天地异象,话锋一转问道“纪道友可是儒家门生?方才可曾施展术法召唤于我?” 纪源摇了摇头。心下奇怪,不是你自己来找我的么? 穿山君眉头微皱,好像答案与预想中的有些偏差,又问“可善于吟诗作对书画作文?” 纪源又道“算不得擅长,闲来无事写些山水游记而已。” “哦?”穿山君来了兴趣“可否借些与我拜读?” 纪源没有推辞,当即于开天笔中拿出一叠书稿置于桌上。 穿山君双目一凝,灵韵微动,书稿无风自翻,仅十个呼吸的时间,便将书稿翻尽。而后摇了摇头,口中喃喃着“不对,不对。” 纪源不明所以,问道“前辈可是在我这书稿中找什么?实不相瞒,这些文稿皆是晚辈数月来新写的,若前辈想要在其中找寻什么名著典籍,怕是要失望了。” 穿山君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盯着纪源。实在想不通,方才纪源吟诵诗句时明明动静极大,如今却找不出半点痕迹。修行界中早有传言,在极为久远的过去,距离如今至少有千万年之久。那时候遍地修士,其中一脉被称为儒家,皆是读书人。虽说不上杀力卓绝,却在教化一事上颇有造诣。而此脉修士所修道法被称为浩然正气,在破邪异镇鬼神伏妖魔等事上有着奇效。更有传说,儒家修为高深的大能者可于字里行间蕴含道法,出口成谶。巧的是,方才纪源吟诵诗句时,翻龙山异象极大,作为山主的穿山君感受自是最深,故而才亲自前来与纪源相见。 本以为那只是纪源有意为之的手段,用来敲叩山门,没曾想纪源自己也不明白咋回事,无奈之下,只能亲自出手寻找原因。 百思无解,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纪道友可曾将方才的诗句写下?” 纪源回道“心念所致脱口而出,未曾付诸笔墨。” 穿山君道“本座也好些文人笔墨,今日有缘再见道友,不若留下墨宝与我留个纪念?”话至此处稍稍停顿,好似怕纪源拒绝此时,补充道“可用一杯穿心露用来交换。” 纪源不解,正要开口,却是一旁的柳青源听了“穿心露”三字,一边拽着纪源衣角,抢过话头“可以的可以的!” 纪源无奈,见不好推脱便点头应允。 随即取出笔墨,柳青源极为识趣主动研墨,穿山君将酒具收起,白纸于桌上铺开,纪源闭目沉思一会,手中灵力灌入开天笔中,沾着墨水开始落笔。 墨韵流散,冥冥中沟通天地起运。 “翻山过云岭”,穿山君身躯一颤,好似冥冥中有一股天道压胜自上而下落在翻龙山中,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可面上喜色却丝毫都掩盖不住。 “龙卧青云下”,那股压胜气息再次加强,穿山君偌大的身躯扑通一声撞在地上,不论是以肉身之力挣扎还是催动灵力反抗,没有丝毫效果。 “扶摇破空去”,顷刻间,穿山君只觉得周身上下从皮囊到骨髓,乃至神魂被一股莫名的气机牵动,一点灵光于神魂深处破体而出,直上天际。穿山君耗尽气力,勉强转动眼球瞥了一眼那颗泛着黑色灵韵的光芒,心中大喜。那东西,正是妖修做梦也想摆脱的修行桎梏——妖灵! 直至最后一笔写完,“矗立天地间”五字落下,穿山君大蚺身躯被那股无形力量拖拽上空,电闪雷鸣打在身上,巨大的蛇躯寸寸撕裂,皮开肉绽。只觉得身上束缚徒然散去,正欲挣脱,又一道极大雷光打在巨大的头颅之上,如大梦初醒一般,试图反抗的心气悄然坠落,闭上双目迎接天道气息的洗礼。 所有血肉化作尘埃撒满离山,尘埃过后,一条金色小蛇从天而降,落在小桌之上,身躯大小与柳青源相当。 反观纪源,周身灵气耗尽,原本年轻的面庞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极多皱纹,周身气力全无,生机逐渐流逝,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 柳青源见状,暗道一声不好,赶忙变幻身形攀到纪源头顶,盘成木冠,体内灵气与生机齐齐涌入纪源体内。转眼间,纪源面上皱纹消失殆尽,面容恢复先前模样,只不过体态却大不如前,枯瘦如柴。 这一幕,足足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直至柳青源所化的小冠泛出枯黄之色方才停止。 纪源回过神来,感应着柳青源的气息波动,开口问道“怎么生机散了这么多?” 柳青源的声音变得极为沙哑,破口骂道“谁知道你小子搞什么名堂,法力不够拿命来凑?” 纪源不明所以,柳青源一改枪头,壮着胆子,话锋指向桌上的金色小蛇“穿山君,得了便宜莫要吝啬酒水,还不速速取出与我二人补充灵力。” 话罢,桌上两个玉壶徒然出现,其内穿心露弥漫着酒香,沁人心鼻。 柳青源所化的木冠伸出一支藤蔓缠在壶上,向着纪源头上浇洒,酒水瞬间便被枯黄木冠尽数吸收。于此同时,还不忘对着纪源出口“还等什么,真要等那生机断尽当场殒命不成!” 纪源这才反应过来,提起另一个玉壶仰头痛饮,转眼间壶中酒水倒尽,身上气力慢慢恢复。 感应着体内那股突然出现的灵气波动,纪源闭上双目。良久,缓缓睁开双眼,只觉得全身上下灵气充沛,意念通达,毫无阻塞。 再看一眼身前的金色小蛇,纪源开口问道“这便是前辈真身?” 却见小蛇俯首回话“纪道友莫要再以前辈相称,此番助我炼化体内妖灵,化形之期指日可待,此恩深重,无以为报,愿于纪道友座下鞍前马后百年,以效犬马之劳!”说着又一个足有半人之高的玉色坛子落于桌上“坛中所存乃我多年以来酿造的所有穿心露,还望道友笑纳。” 第四十一章 点化 所谓妖灵,妖修体内精元所在。大多生在妖修头颅,用以储存灵气。 妖修与人族修士虽然都要通过汲取天地灵气来增长修为,但身上没有筋脉窍穴成了二者最大的区别。人族修士的修行上限取决于体内筋脉粗细与窍穴的大小。而妖族修士则无此限制,只要寿命够长,能够通过源源不断的吐纳修行,将灵气置于妖灵之中吸收并淬炼。假以时日,原本虚无缥缈的妖灵之处会渐渐凝实成型,也就是妖丹。 如此看来,妖族在修行路上。不但毫无修行资质的限制,还可在长远的岁月中毫无限制地提高修为。仿佛老天爷亲自喂饭一般,只要你活得够久,便可无敌于天下。 然而事实却与之相反,如今占据着世界大多地盘的仍旧是人类。究其原因,其一在于人类的繁衍速度比妖修快上太多,而妖族一旦踏上修行路,想要繁衍后代则需要以精元外泄为代价,除非不惜修为跌落。其二,人类以筋脉窍穴为核心的修行方法造就了多种修行路子,多数人齐头并进,长久以往,慢慢就能找出最为合适的道路,且在这过程之中还能创造出极多玄妙术法,或杀敌或辅助修行,受益颇多。反观妖修,妖灵储存灵气后运用手法单一,想要自创功法秘术实在太难。也非他们寡智无脑,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仅能凭着流传不多的少数通用法门战斗。偶有天资卓绝者,能创出一星半点还得跪天拜地感叹苍天有眼。 当然,也有极少数上古神兽后裔,若能觉醒体内那少得可怜的先祖血脉,也可能获得某些记忆传承。只不过世上妖修喝止千万,身具神兽血脉者万中无一,有此际遇者更是沧海一粟。 也正是因此,才有了妖修渴望炼化妖灵一事。要知道,只要炼化了妖灵打破本体桎梏,化形之后兼具妖修强韧体魄与人族修行的诸多优势,修为便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大道可期。 眼前,穿山君所化的金色小蛇再也没有先前山中妖王的威势,毫不掩饰的雀跃,再三向着纪源拜谢。直言体内妖灵所凝的妖丹早在百年前便已圆满,苦于无化形之法,修为再难寸进。如今在纪源的帮助之下,虽然只是初步将妖丹打碎融入体魄,却也完全踏入化形一途。又在天雷淬体之下侥幸得了新的躯壳,只要继续修行,完全化为人形指日可待。 纪源与柳青源面面相觑,因为有柳二郎的先例,的确想过自己的文章可能有神妙之处,却没想到达到这般程度。先前将引荐柳氏一族作为条件与穿山君交易,实乃无奈之举,毕竟唯有此事能够打动穿山君,让他出手帮忙找人。结果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阴差阳错之下反而成就了穿山君。 这如何能不让穿山君感恩戴德,别说些许酒水,就算自己亲口答应的侍奉百年亦不觉得够用,那可是与修行大道戚戚相关的再造之恩。退一步讲,纪源能有如此神通,初次见面时又没有施展,没准还是那姓莫的有意为之,如今反道便宜了自己,要是让其他三个家伙知道了此时,恐怕当场跪在纪源脚下喊爷爷都做得出来。 酒水纪源自然是悉数收下,只不过让这么个绝世大妖当自己的奴仆,即便是对方主动提出的,自己也不敢轻易使唤,当即便开口拒绝。 然而穿山君却不愿意了,身躯便小了,性子却没丝毫变化,还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纪道友莫不是瞧不上我?” 纪源无奈道“哪能啊,今日之事纯属无心之举,亦是前辈自身的造化所致,纪源实在不敢居功,有这坛酒水便够了。待此间事了,你就好生回山修行吧,他朝若还有机会晚辈定然再次拜访翻龙山与前辈讨酒喝!” 没曾想穿山君却全然不理会纪源此言,身子向后一缩,周身灵气内敛,咧嘴呲牙,浑身上下不住颤抖,好似承受了无尽痛苦一般。直至半盏茶功夫后,蛇口一张,不见信子,却是透明蛇影由口中冲出化作一道金色光线射入纪源眉心。 纪源当即一愣,第一反应心中暗骂,招谁惹谁了又给老子脑瓜子里塞东西。 却见金色小蛇整个身子疲软下来,瘫在桌上。 “前辈这是?” 穿山君竭尽全力才将蛇首扬起半点,以极为微弱的声音回道“本座修行千百年,从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绝无亏欠之理。纪道友既然不愿收我于手下效力,那我只好将神魂一分为二,一半在我身上作为主导,虽然亏损些许修为,静心修行数十年便能恢复。另一半虽然无法继续修行,修为亦只有本体的一半,神志却与我一般无二,且寄在道友身上,为你护道百年,以报今日大恩!百年之后,若我这分魂还在,将他送回离山即可。”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纪源实在没有继续推脱的理由,况且穿山君的神魂已然分离完成,拒绝也没用。当即谢过,心中对穿山君的认识又深了几分,实在是没想到,其人作为离山中威震一方的妖王,竟会如此看中原则。 当即神念内敛,感应着脑中那股灵气磅礴的金光,心念微动,一道与穿山君一般无二的身影落在桌前。 两只小蛇没有任何区别,即便以术法窥探气息都难以分辨。 只不过此刻,被穿山君分出来的那一道身躯神采奕奕,与本体奄奄一息的样子大相径庭。 分魂道“纪道友,往后百年还望赐教。” 纪源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也没隐瞒,开口直言道“你们俩真用一个脑子啊?” “是的。” “那如果不在一处,一方所见所闻另一方也能知道吗?” “自然不能,不过却可以感应到些许东西,更没办法联系。除非见面之后魂魄重新归一,方可将所有记忆融合。” “这”纪源突然犹豫起来,若是对方真与自己相伴百年,可保不准自己身上的秘密不被窥探,百年后不就成了穿山君自己的秘密了? 见纪源有些犹豫,分魂好似猜到了他的想法,开口解释道“纪道友莫要担心,我既以成分魂种入你身,没有主魂在无法完全自我掌控,相反,你作为主人,我的一切举动全在你一念之间,不信的话大可一试。” 纪源闻言,没有丝毫掩饰,即刻以心神感应。果然,分魂在自己的眼前好似剥光了一般,没有丝毫秘密可言,而且,隐隐还有这种感觉,只要自己想让他死,一念即可。 分魂又道“如此,纪道友便可在送我回离山前强行将我百年间的记忆抹去,以免后顾之忧。” 话罢,分魂又化作一道金光回到纪源眉心。 至此,穿山君才算报恩一事上了了心愿,纪源当然也不会因为这事特意去敲竹杠索要什么,自己无意之举虽说连寿元都耗费了极多,可穿山君也是个有眼力劲的,所给的回报不算比纪源付出的小,暂时算是两清。 经此一事,穿山君与纪源算是板上钉钉的盟友关系,来日若纪源有求于他,自然不会推脱,而纪源也想起自己无意间所用的这门术法,若是传出去被妖族修士所知,难免会有许多麻烦找上门来,当即要求穿山君为其保密。 穿山君反而笑道“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不说天大地大,仅在这离山之中,九山十六峰,修为停滞于化形之前的妖修不在少数。若我先行化形之事让他们给知道了,即便完全化形亦挡不住那么多敌人一同来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之理我还是懂的。” 纪源点了点头,穿山君问道“纪道友,此术可有名字?” 纪源闻言沉思,良久“就叫点化吧。” “点化?”穿山君点了点头“术如其名,甚合其意。” 言语间,远处山头两个黑色身影破空而至,转瞬间便落在近处。 两条身躯足有水桶粗细的大蛇,一黑一白,身上驮着七八个人,两女六男,昏睡不醒。 黑蛇看了一眼桌上的穿山君,眉头微皱,只在瞬间便恢复正常,将身上一男一女轻轻放在地上,蛇首伏于桌前沉声道“恭祝王上修为精进,左炜幸不辱命,寻得这两个人类。” 说话间,白蛇亦将背上五男一女放下,蛇首同样伏得极低,却是女子声音“右楠找到更多,足有六个呢!” 穿山君见此,想起数百年前的那桩小事。 那时候还没有左炜右楠,只有翻龙山中蛇族皆知的双头黑白蛇。此蛇因为天生双首,被族中长者视若珍宝,没曾想三五十年之后,修为增进极为缓慢,较于同龄者相去甚远。究其原因,并非那双头蛇修行懈怠,实在是两首共用一躯,意识上又没能达成一致,导致修行见解稍有偏颇便成了相互阻碍的局面。直至穿山君无意间撞见,一眼看破其中门道,当即一柄金色光刃将双头蛇一分为二,。而后收入山中亲自教习,基于二者在修行见解上的差异,又本是一体,穿山君想起左右为难一词,便赐了左炜右楠之名。不到百年的时间,修为突飞猛进,成了穿山君在翻龙山中最为看重的左右手。 第四十二章 惊动四方 穿山君听着黑白两蛇的言语,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们两个都几百岁的年纪了,怎么还是时时争处处争,也不怕人笑话。” 白蛇清脆的声音回道“师尊不也于此同这人族小辈饮酒闲聊嘛,我们干活你爽快,修行路上得了进展,本就可喜可贺,还不兴弟子邀功了?” 穿山君无奈回应“行了!此事定当缄口不言,切莫往外多说半句。还有,对纪道友客气些,他与我同辈相称,切莫失了礼数。” 左炜右楠又不傻,哪能听不出穿山君言语中的意思,当即向着纪源再行叩拜之礼,而后按照嘱托,腾转身形重新驮起八人向着离山外围破空而去。 ------------------------------------- 离山外,柳河湾。 大部人马早已回城,只留都尉铁力于河边安营扎寨。 此时,铁力正于中军大营内酣睡,早忘了郡守与司丞临行前让其多读书明礼数的嘱托。 突然营外嘈杂之声想起,有传令兵来报,天色徒然转暗,恐又有妖兽来袭。 铁力睁开朦胧睡眼,回了一句“怎么可能,我那纪兄弟是仙人,妖兽早已被他摆平,哪有还敢再次侵袭的道理。” 不一会,营外之声突然消失,铁力反而没了睡意,一边骂着“怎么又不操练了,趁着老子歇息偷懒不成?”起身向帐外走去。 掀开帐帘,两颗硕大的蛇首吓得铁力跌倒在地。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营外又想起传令兵颤颤巍巍的声音。 “大大人,蛇妖走了,留下八个人。” 铁力挣扎了许久,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出营一看,其中只有一男一女是认识的,正是崔诚手下的门客毕松与爱女崔欣瑶。 ------------------------------------- 离山深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中。 一道金色光芒冲至洞外,于重重禁制上层层突进,眼见金光即将消逝,育才天君再也不顾身上残余多少灵气,抬手一招,将灵气灌入阵法之中牵引,金光突破千万阻障,落于之间,融入体内。 林老鬼见此,慌忙开口“怎么样怎么样?来了么?” 育才天君闻言,嬉笑道“林老鬼,你也会急呀?” 林老鬼不怒反笑,回道“别装了,你我皆以寿元换取灵力,早皆到了极限,再不急真要在这兵解不成。” 育才天君不再卖关子,当即将金光洒向洞中岩壁,化作一幕幕光影于岩壁之上闪烁。 二人静心观看,先是金色小剑突破阵法离开此地,而后在途经浅凌峰时,隐秘跟随于乌蛇王开往柳河湾的兽群之中,直至乌蛇王首次赠送物品与纪源时,悄悄混入那堆杂物,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在那之后金色光影所在的小剑被纪源收入开天笔中,外界发生了什么毫无所知。唯一能肯定的是,那股时空凝滞的气息正是由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可惜育才天君于小剑之上留下的灵识本就不多,长时间呆在开天笔中又不断消耗,只能陷入沉睡。这一睡又不知是多久,直至纪源再次进入离山,与他们所在的洞穴越来越近,隐隐中与本体取得了些许联系,那股灵识才被再次清醒过来。本想着等纪源离得再近一些,若是道理讲不通便出手胁迫。没曾想却被纪源身边那个名为柳青源的小树人给察觉了,还被丢在那座小庙里。无奈之下只好隐蔽身形远远吊在后面。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纪源与那杂毛鸟动手时抓住了机会,主动出手救下纪源用以撤销对方的防备之心。 而后又在纪源身上做了标记,这才反转回山。 “就这样了?”林老鬼眉头皱起。 育才天君反问道“还能咋地?拿剑架在他脖子上强行虏来?真那样保不准没到此地我那点灵识便耗尽了。即便真这么做了,那小子反抗如何是好?砍他还是不砍?” 林老鬼无言以对,沉思片刻,问道“那你如何保证他能乖乖来此?” “不能” 育才天君买了个关子,林老鬼正要跳脚骂人,突然间一股磅礴的气势从洞外传来,饶是洞内有阵法隔绝,那股气势仍旧可以清晰察觉。 “这是?化形!”林老鬼声音有些颤抖。“怎么可能,此界地脉灵根早在三千年前就已被打碎,灵气稀薄,绝对不可能支撑得起飞升化形之举!” “咦?”没曾想育才天君的反应却小了许多“怎么是他?” 林老鬼焦急问道“他?谁?” “离山东部翻龙山的那条小金虫,先前金剑出去寻找那姓纪的小子曾经注意到他,明明只是脱胎境,修为浅薄,怎么看都没有化形的希望,怎的这会就化形了,实在没道理。”说话间,育才天君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哈,果不其然!这其中蕴含着那小子的气息!虽然极为微弱,但这气息错不了,定然与他有关!” 林老鬼不明所以,急忙追问“什么意思?飞升之事是纪源促成的?怎么可能!仅凭一己之力便可让如此末法之地出现飞升之举,那得是入圣境界的大能才能做到吧?他才什么境界?蕴灵境都算不上吧?难不成是上界下来游历的老怪物?” 育才天君摇了摇头“老子不知道,老子又不是他爹!反正是他没错,你可别忘了先前还有时空凝滞的举动呢,合理么?不合理!” 林老鬼晃了晃脑袋“哎哎哎,不想了,赶紧将他请上来,管他是谁,能帮我们脱困就是祖宗!” 育才天君不急不缓回道“怎么请?你我再施法一次?怕是要耗尽寿元当场毙命吧!” 林老鬼语噎,反口讥讽道“都赖你这不靠谱的东西,明明都分了神识出去,就不能一次把事办妥了再回来,现在可好,眼看着破困在即,你就掉链子!” “掉链子?谁掉链子?老子留了后手的,你且看吧,不日他就自己送上门来。” 这话说得林老鬼雀跃不已,心下焦急,又不好再开口谩骂。而后二人不再言语,洞中又归于沉寂。 ------------------------------------- 离山中包括九山十六峰在内的无数山头,但凡修为稍高些的大妖皆心神一震。 “咦?这么大的动静?好像是翻龙山的方向?穿山老蛇又整什么幺蛾子?” “怎么觉得这威势让我心潮澎湃?” “速速派人前往翻龙山查看,穿山大王是不是又酿出好酒来了!” “难不成有重宝出世?算了,有重宝也轮不到我,还是继续睡觉来得实在。” “” 众妖修各自猜测那动静的原因,却无一才对,只因为化形之事太过虚无缥缈,谁也不会往那方面想。前些日子离山东侧的柳河湾还有小道消息呢,说是那些老柳举族化形了,还有些脑子不太好使的小山头前去打探。这不,被那姓苏的城隍给擒拿拘押了。还放出话来,柳氏一族化形之事纯属子虚乌有,众山头莫要再下山祸害凡人,否则就要派出大泉修士大军前来征讨。山上的妖修们自然不怕这威胁居多的警告,只不过谁也不傻,不会轻易去触那霉头,得不偿失。 而此时,纪源正沿着脑中那点金光所指的方向一路西行。自得了穿山君的分魂之后,原本踌躇不定的此行便彻底敲定了。 去的理由很简单,无法辨别脑中那点金光是否被施了后手,即便穿山君亲自出手查看也没发现任何端倪,纪源不敢拿命去赌。而如今又有了穿山君的分魂,以其修为即便只有一半实力,在离山中只要不去招惹九山十六峰中的坐镇大妖,打不过跑还是没问题的。 此去西边目的地约莫三百里行程,若是腾云驾雾想必不出一日便可到达,只是纪源没那胆子也没那本事,便只能于山林之中慢慢前行。 一路上纪源总将山中野兽当作练手的对象,一边修行一边练习攻伐之道,闲暇歇息时又开始着手写书作文,将所有见闻事无巨细一一记载,并在每一篇文章之后添加的感想心得。而之所以这么做,起源于纪源的某个猜想。 结合柳二郎陷入沉睡与穿山君化形两件事的共同点,皆与开天笔所书的文字有关。而这其中的关键并非在于文中描述的事件本身,相反,极有可能是与纪源作文之时的心得感悟有关。 为此纪源与分魂探讨了一番,想着以穿山君的眼界没准真能看出些许门道。而分魂于纪源最好的地方并不是在那一身杀力修为,而是与本体一般无二的脑袋。里面有多少岁月积攒下来的广博见闻与修行厮杀等多方面经验。而且在分魂还与本体之前还能将记忆全然抹去,毫无后顾之忧。没曾想还真让他在脑海深处找到了可能相关的上古典故。 第四十三章 愿力 相传,上古有一位名为药师琉璃光王佛的修行界大能,其手下掌管着一方名为东方琉璃的世界。那方世界中修行之人极少,却多妖魔作祟,成了妖魔饱腹的盘中餐食。 千万人类无力自保,只能于佛前求祈求。药师琉璃光王佛自是听见了祷告,却苦于修为有限,无法杀尽世间妖魔救遍天下终生。便倾尽一身修为融入那方东方琉璃世界,以身化道,发下十二大宏愿,解世间无尽苦楚。 结果不算圆满,毕竟凡人眼中的大能,从本质上来讲也只是修为较高的修士,如何能以一人之力担下一界业果。宏愿发下之后,摊到每个信徒身上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只不过在那之后,修行者却于其中发现了除灵力修为外的另一种能量,后人称之为愿力。 愿力一说与源于灵力支撑的修行术法大相径庭,无法成立竿见影之效,只能缓缓图之。后人总结药师琉璃光王佛发宏愿欲救世人一事得出结论,并非愿力之途不可取,实是因为仅凭一人之力太过渺小,又急于求成导致最后的失败。而后便有了“天下大事必起于细,天下大事必起于易”的说法。 而如今,纪源所作文书虽然与愿力之术差距甚大,却有着异曲同工之秒。只要倾尽心里将心中愿景以开天笔写下,在一定程度上便有了实现的可能。而这一切的根基,纪源自问以自己浅薄的修为不可能达成,究其根本归功于手中最为神秘的宝物开天笔。 纪源并未对穿山君分魂隐瞒开天笔一事,且将其由来,甚至柳青源乃开天笔器灵一事尽皆明说。原因自然也简单,分魂不可能有背叛之举,且接下来至少还有百年的光阴要随身相伴,与其等他发现什么,不如坦诚些,如实相告。 分魂对于此事自然觉得震撼,哪能想到眼前这支看着不起眼的朱红毛笔竟有如此神秘的来历,还能拥有传说中的器灵,那柳青源的身份便不是先前所想的妖修了,而是难得一见的精怪修士,难怪神识与隐匿两个方面都如此擅长,这不就是精怪一类的特性。 柳青源说道此处,免不得又一番自得。纪源习以为常,穿山君分魂秉持着本体居高自傲的性子不予理会。 柳青源眼里揉不进沙子,哪见得了如此作态。一口一个大尾巴虫,并要求对方以老祖称呼自己。 纪源看不下去只好将他收入开天笔中,这才反应过来分魂每个名字也不方便,便问他是否要取个姓名。 分魂沉思了片刻,回了一句“就叫我游离吧。” “游离?”纪源听了这名字沉思了片刻,突然觉得有点意思。离山中的蛇妖穿山君,说是游离也没错,恰好其人自此跟了纪源,的确要离开,一语双关,甚妙。 纪源三人于离山之中一路向西,期间修行不断,不仅将火球与遁地二术修炼到极致,还开始着手修行五行之中水、木、金三法,此时已然练得极为纯属,饶是游离这般修为的大妖分魂对纪源的修行速度亦是叹为观止。 至于御物一术,纪源本想凭借开天笔瞬间挪物的能力不着急去研修。毕竟御物一术有迹可循,而开天笔挪物却是毫无征兆,孰优孰劣可见一斑。只是后经游离指点,御物一术不仅可在纪源还没能力御风飞行前借助外力短暂御物飞行,还能将瞬间挪物的能力掩藏下来作为厮杀时候的后手,出其不意。纪源这才将本就不多的时间分了部分出来研习这门术法。 早有人言,对于修行者来说最不缺的便是时间。而对纪源来讲,毕竟起步太晚,要学的东西多了,时间上却显得捉襟见肘,只能时刻抓紧。 转眼间,冬去春来。 离山各处春机盎然,草木发新芽,百花散芬芳,天上的雨连绵下了月余。 柳青源化作一个斗笠为纪源遮风挡雨,这是纪源用了两杯穿心露换来的,游离嗤之以鼻。 终于走到离山最深处,纪源脑中那个金色小点所指的地方。一片方圆数十里的石林,大异于离山灵气浓厚的样子,没有丝毫灵气波动,那是一方无法之地。 “这就是你要找的地方?”游离开口问道 纪源点了点头“你可知道此地?” “不知,更未来过。” 纪源奇怪,穿山君作为离山最顶尖的大妖之一,怎么还会有他没到过的地方? 游离好似听着了纪源的心声一般,回道“离山之中山头极多,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且实力皆不容小觑,我跟另外三个老家伙不得已才联起手来,你真以为我在这山中能横着走啊?” 纪源无语,反问道“那我这一路走来数百里,虽说遇见的阻碍不少,为何皆是些修为低下之辈?” 游离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等妖族能够踏上修行一途的哪个是易与之辈,没点脑子哪有资格修行?再怎么样不还是命重要些。说直白点,我们好斗却不嗜杀,更耻于对小辈出手。可不像你们人族,以大欺小之事多有发生。你以为就你在拿别人练手不成,那些找上门的哪个不是修为与你相当,都是找你切磋来着。只不过我们的观念里,可没有点到为止这一说,你要是技不如人那就认栽,能逃那也是你的本事。” 纪源听了这话,觉得其中大有矛盾之处,又不嗜杀,又乐意下死手,实在无法理解。 只不过他反正也不是妖修,管他呢,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个共通的道理落到实处即可。 只是没想到这离山中还有穿山君未知的地方,这点倒让纪源大感意外。只可惜对那人的跟脚知之甚少,没能说出半点有用的信息,游离连基本猜想都做不到。 无奈之下,纪源三人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沿着那片石林缓缓前行。 这一走便是数十日,石林中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唯一的区别便是每块石头的样子都不一样,没有任何重复。纪源也曾怀疑过此处是不是大能者布下的阵法,类似于鬼撞墙,自己已然被困在阵中了。便让游离尝试飞到高空俯瞰一番,至少确定此处到底有多大。 游离照办,小小蛇躯金光涌动,蛇尾凭空一甩,整个身子瞬间冲天而起,转眼间便不见踪影。 然而,仅仅三五个呼吸,一道银白色光弧缠着小蛇扑腾一下重重砸在纪源身前,砸出一道三丈见方的深坑,尘土飞扬遮蔽视线。 柳青源感应着坑中的气息,幸灾乐祸道“真惨,嘿嘿嘿” 游离却没理会他,身形拧转,再次以金色灵气护满周身,化作灵光再次冲天,全然不管身上的白色光弧。 “咔嚓!轰隆!” 纪源仰着头,眯着双眼极力看去,试图穿透云层看清上面的情形,却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景。 直到脖颈酸了,这才低下头活动活动,眼看上面的动静还在继续,身边又不存在什么危险,干脆原地躺下,乐得轻松自在。 柳青源见此,学着他的样子,小小身子躺在纪源右侧,还不忘问一句“看好戏有没有好酒。” 纪源向左边蹭了蹭身子,没理会他的意思。 这一次足足坚持了两盏茶的功夫,游离金色的身躯才带着无数白光从天上落下。 眼看着正是向着自己砸来,纪源赶忙起身向旁边靠了几步,柳青源见状,也赶忙躲在纪源身后。 “轰!” 一声巨响,砂砾四溅,看着刚好在脚边的十数丈巨坑,纪源忍不住自我表扬一句“嘿嘿,算得真准。” 坑内的游离没有动静,只时不时发出滋滋的声音。待尘土散去,纪源这才看清,游离的躯体上缠绕的白色光芒竟是雷电。 柳青源见此,张大着嘴不可思议道“大尾巴虫,你上天挨雷劈去啦?” 游离正于那些翻腾的雷光缠斗,哪有空理会他。此时的雷光较之先前翻了喝止十倍,将游离周身团团围住,好似要将这金色小蛇生吞了似的。然而游离也不是吃素的,没有丝毫畏惧,不退反进,血盆大口张开,蛇信吞吐,咬着一道雷光便似茹毛饮血一般,摇晃着身躯强行扯断吞咽,毫不拖泥带水。 这一幕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游离散去身上金光打着饱嗝腾空立于深坑之上与纪源持平处。 没等纪源开口问话,游离主动说道“此处确实有阵法,上方守了一头雷兽,应该是精怪之属,只不过观其状态应该与我相似,顶多也就是个分魂,否则我也不可能与他打个旗鼓相当。” “那你为何与他强”话到一半,纪源突然想起游离可不是柳青源那个二货,绝不会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当即转口反问“那你与他两次厮杀可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还没,不过快了,让我先弄死他!” 话音落下,游离的身躯又化为一道金光冲上云端。 纪源突然觉得,原本挺正经的一个大妖分魂,跟着自己这才多久,怎么也变得神神叨叨的。 当即没忍住瞧了一眼身后,柳青源正在那搬石头垒高,纪源下意识掏出开天笔往他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哎哟!你吃多了屎啊!” “哎哟!你” “哎哟” 第四十四章 禁制 石林深处,隐藏极深的漆黑洞穴中。 隐约中能听到洞外阵法的轻微震动,那是破阵的声音。 “嘿嘿嘿,林老鬼,我就说嘛,这小子肯定会来的!”育才天君原本沙哑的声音变得极为高亢,掩不住满心欢喜。 林老鬼听了这话,一反常态没有与育才天君互怼,开口赞道“好你个育才天君,几千年来头一次没让老夫失望,哈哈哈!” 突然好想想起了什么,又问道“糟糕,那小子修为那么低,要是破不开这阵如何是好。” 育才天君犹豫了片刻,悻悻道“不能吧,这寂灭无边困仙阵本就是修为越高束缚越大,相反,修为低下者受限反而不高。若不是试图以力破法,只需通过对阵法的研究感悟,我看那姓纪的小子脑瓜子还算好使,应该可以慢慢参透的。” 林老鬼皱起眉头“慢慢参透?多慢?三五百年,你我还能撑那么久?” 育才天君心中也是没底,反问道“那如何是好?林老鬼,阵法一途我可是一窍不通啊,要不你也分点神识出去教教他?” “不可,你我身上的灵气与寿元自上次助你神识离体后,已然到了穷途末路,再也支撑不起下一次了。”林老鬼稍作沉思,突然有了主意“我这有一本门中品秩还算不错的阵法秘典,要不将此书送给他研读一番,至于能领悟多少就看那小子的本事了。” 育才天君无奈点头,只能如此了。 随即二人相对而坐,翻开那本样式极为古朴的阵法秘典,根据自己的见解,于其中事无巨细一一批注心得,以求纪源能更快地融汇贯通。短短两日时间,便在书籍空白处满满当当写下无数小字。而后二人合力于洞口阵门处开了一个小口,书本化作一道流光极速冲出,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另一边,纪源与柳青源在石林中的空地上百无聊赖,只好一边修行一边拿出些许酒水对饮。柳青源不断怂恿纪源将穿山君所赠的穿心露拿出些许尝尝,却被纪源屡次拒绝,只扔了一壶铁力所赠的酒水与他,说了一句爱喝不喝。柳青源一边仰头喝酒,一边嘟囔着骂人。、 纪源不理会他,只时不时仰头看看云层上偶尔闪过的电光。算起来这已经是游离第五次冲回云上与那雷兽厮杀了,虽说每次坚持的时间都在增加,身上的雷光却越来越多,奇怪的是游离从未受伤,竟能在每次生吞那些雷光之后将其炼化至体内,隐隐间,原本金黄的身躯上浮现出跳跳银白色的雷影。 纪源奇怪,不是说分魂无法修行么,怎么却还能有此效果。游离亦不明所以,只说体内灵气修为虽然没有丝毫精进,却能明显感觉出这些雷光极为纯粹,入无主之物般,不仅极易吸收,还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强体魄,还没有丝毫后顾之忧。 眼见这处石林阵法诡异,先前已然在其中瞎逛了数十日皆无法寻到出路,而脑中的金色光点所指便是此处。心中已然肯定,那位前辈想来是被困在阵中了。如今不管是为了自己出阵,还是要将那神秘人救出此处,皆避不开这石林阵法,那索性就由着游离折腾,看看打败那雷兽后阵法能不能有什么变化。 正思索着,纪源心神感应,仰头看去,口中喃喃道“又来了。” 说话间,砰的一声,地上被砸出又一个深坑,深坑大小超过先前几次的总和。 待游离再一次吞噬雷光,魂身雷光的金色小蛇飞至纪源身前,口中喊着“痛快!” 纪源见游离状态不错,问道“怎么样,打完了?” 游离点了点头,蛇尾一甩,一枚电光游离的小牌甩到纪源身前,纪源伸手接住,这才看清,是一枚玉简,其上以极为古朴的文字书写着“雷光罩顶”四字。 “这是?”纪源本以为是什么术法。 柳青源的小脑袋却凑到近前,睁大着双眼惊讶道“咦!竟是禁制!” “你懂这个?”纪源眉头微皱,反问道。 柳青源咧着嘴笑道“你忘了,我的两种记忆传承,一种来自于柳氏祖根千年的见闻,一种来自于开天笔的玄妙传承。前者只是柳河湾一隅的见闻,不值一提。后者却是蕴含了极多信息,只不过大多东西虽然在脑中,却无法查探。就像”柳青源稍作思索,继续答道“就像一本书,我能看到目录,却无法根据目录翻开书本查看具体内容。至于什么时候能真正翻开,我却无法控制。好像只有出发了某些条件的时候,才会主动将具体内容呈现给我。先前收下柳园的拘神术法是如此,眼下关于禁制的知识出现也是如此。” 纪源恍然大悟,赶忙询问与禁制相关的信息,柳青源也没再卖关子,照着开天笔中的记载细细说来。 禁制,其实就是以灵力为基础设置的某些阻障,具备防止神识查探、抵抗外力袭击、围困甚至绞杀敌人等功效。通常是将特定的禁制符文绘在物件上,然后以灵力催动而达到预期效果。最常见的便是储物法宝上用来开关门的禁制。而再上一层,诸多禁制以特定的顺序排列,互相结合,便可形成阵法,威力上比单一禁制强大,功能上也会更多更全。 他们现在所处之地应该就是以无数禁制汇聚结成的阵法,若要破阵其实就两种方法。 其一,修为够高,打烂所有禁制,以力破法,方才游离所用的便是此法。弊端却也很明显,若是破阵者的实力不够,极有可能触发阵中的杀伐机关将破阵者绞杀。天知道这片石林阵法是用多少个小禁制组成的,游离打了这么些天才只破了一个,还好没触碰到此阵的杀敌机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纪源心有余悸,听着柳青源说出第二种破解方法——研修禁制。 阵法禁制一道所涉及的相关之事极为庞杂,涵盖了几乎所有已知术法的内容,且在组成阵法时排列次序的方法成千上万,复杂无比。不过却不是毫无解决办法,只要细细研究每个阵法的排列次序,以对应属性的法门逆之剥解,便可毫无阻碍地将其解开。说直白点,可以理解为一股杂乱无章的丝线,找到线头,细心解开每一个结扣,抽丝剥茧,总有一天能恢复有序。当然,这过程中定不能用强力或出错丝毫,否则极有坑能触发其中的机关暴起杀人。 纪源听了这话,脑中闪过一个想法,这他妈不就是排雷么!得弄到何年何月去。 当即向游离问道“可有发现其他的禁制,还能再次破解么?” 游离摇了摇头“不知道,这次的雷兽实力不会太强,且攻伐手段单一,若是实力再强一些,以我如今只有一半的修为可不能保证打得过。” 虽说如此,但得了雷光炼体,还有那枚名为“雷光罩顶”的禁制手法,几场厮杀也算没有白费功夫。 三人一番商量,打算从那枚玉简开始钻研。本想着三人一同研究,却被游离拒绝了,只说他向来不喜欢动脑筋,打打杀杀一事还是很乐意的,谁让他修为高呢。这话打消了纪源的念头,游离继续探索,只留下他与柳青源二人。 这一去又是几日,纪源与柳青源正循着玉简中描述的禁制手法抽丝剥茧,试图完全掌握其中奥妙,又有开天笔中与禁制相关的记忆传承互相佐证,进度不算太慢。 禁制一途门槛不高,只要以灵力作引,施加于器物之上,器物的品秩还无任何要求,普通石头木块丝帛纸张皆可作未承载之物,区别只在于承载物品秩高低能够改变禁制威力。而这些作为承载的器物,根据开天笔的记载,统称为禁器。若能组成阵法,则称之为阵器。 此时,纪源就地取材,已然不知是多少次将玉简中奇怪的图形以灵力作引,描绘于石块之上,而后心神下沉,感应着其中玄妙,口中轻喝一声“雷光罩顶!” 石块上新绘的纹路徒然亮起,一道雷光闪过,冲出石块边缘,形成一股微不可查的银白光影罩在石下寸余地方。 柳青源眼前一亮,喊了一声“成了!”随即手上没有丝毫犹豫,拎起一块石头向光罩内掷去。 “噗嗤!” 一个极为细小的声音响起,石块应声而碎,光罩内微弱的雷光转瞬间亦随之消融。 纪源面露笑意,说道“这禁制之法当真玄妙,只需灵力源源不断供应便可永恒不灭。” 说话间,手中灵力再次催动,原本已经消失的雷光再次浮现。 柳青源却摇了摇头,伸出小手化为一直细长藤蔓,冲入光罩中,青色灵力翻涌之下,不断搅动。 砰的一声。 仅仅两个呼吸的时间,光罩再次碎裂,包括承载着禁制的石块亦化作齑粉。 柳青源这才点了点头,说道“灵力不断禁制不绝是没错,但这承载禁制的物件本身需要足够坚硬,这石块品秩太低,极容易让人以力破法,连根摧破。” 纪源点头认同,心中想着,看来他日有机会的话,得寻些可靠的天材地宝作为承载禁制的禁器。 第四十五章 破阵子 正当纪源与柳青源醉心于禁制之法的研究,另一边的游离却险象环生。 自前些日子与二人分开行事,游离先是上云端查看一番,试图在空中禁制破除之后寻找出路。不出所料,那道名为雷光罩顶的禁制仅仅是空中禁制微不足道的一层,再网上飞行许久,雷光全然不见,反而是乌云越来越多。 起初游离还不以为意,随着慢慢深入才惊觉出其中不对。那些乌云已然从先前的阻挡视线变成了阻挡神识,原本以他的修为,神识外放能大数百丈之远,可在这乌云之中却只能放到周身三五丈的距离,视线亦大受阻滞,能见度不足一丈。出于修行者的心血来潮,隐隐中,仿佛感应到乌云中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窥探自己。 游离自问擅长的是厮杀一途,从不屑于暗中偷袭。可也不代表他是傻的,敌暗我明,当即调转身头欲返回地面。 没曾想刚转过身,一张有乌云所化的巨口赫然出现在眼前,没有尖锐的獠牙,也没有血红的舌头,仅仅是一个幽幽黑洞,传出一股巨大吸力罩在游离身上,试图将他吸入其中。 游离大惊,暗叫一声不好,手下却没闲着,细小的蛇躯金光大放,将灵气催到极致,迅速向大口反方向遁去。 结果这一动好像惊动了巨口中某个存在一般,尖锐到刺耳的声音落入游离耳中。 “嘻嘻嘻,小蛇小蛇快来陪我玩呀!” 游离身躯为之一滞,大惊失色,哪还顾得了回头查看,身上银色雷光徒然出现,于金色身躯上画出一道道银白网图,随即蛇尾奋力一抽,在空气中打出一道涟漪。砰的一下,整个身子夹杂着金银两色,如离弦之箭一般,化作一道匹练破空而走。 身后那张巨口开合,那声音再次传来“哟呵,吸收了雷禁的威力,竟能化为己用,有意思,有意思!” 随后,风起云涌,漫天乌云化为千军万马之势,冲着游离所逃的方向疯狂翻涌,大有排山倒海之势。其中还夹杂着令游离头皮发麻的声音“小蛇小蛇快来玩,别怕,我不会太快弄死你的,慢慢来慢慢来,先拔牙,后剥皮,再抽筋,最后放血,怎么样,你的肉身那么强,应该能玩个三五天吧” 听了这话,游离如芒刺在背,暗骂道,这是哪来的神经病!若不是对方修为身前实在看不出半点,这会就想回头给他甩上两个蛇尾鞭子。 只可惜有那心却没拿胆,索性对方遁速不如自己,不一会双方的距离被越拉越远。眼看着前方已然到了乌云的边缘,瞅准时机,调转身形,向着下方激射而去,转眼间便没了踪影。 身后的巨口见此,突然挺住身形,如追捕猎物不成的野狗一般,在乌云边缘徘徊了数圈,这才哼哼两声道“哎呀,可惜了,我不能越界的,算了,便宜其他人了。” 话罢,巨口重新化为乌云样子,缓缓向回飘去。 直到乌云远去,其下某处云层中才露出游离小小的金色脑袋“什么玩意儿,让人想打架的想法都没有,别说这也是禁制?” 喃喃着,认准方向正想回去与纪源二人汇合,猛然间周身一颤,心下暗道不好,再次施法远遁。结果低头一看,身下云海中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逼近,浑厚的声音随之而至“猜的没错,我们皆是禁制所化!” 话音落下,身前云层被那黑影的冲击震散了许多,游离这才看清那黑影的真实面貌,竟是一直石头所化的巨手!而先前感觉到对方行动缓慢全是错觉,只因为其身躯过于巨大,即便是整个云海亦被裹在其中。 游离哪敢有半点停顿,向着指缝方向全力遁去,试图在手掌合拢之前穿过指缝。然而,下一刻,好似天地都落入某种玄妙的境地,包括手掌与游离在内所有事物的速度徒然一滞,仿佛掉入粘稠的泥浆之中,再怎么挣扎也无法将遁速提高半点。 此时,若有人于远处望见这一幕定要为之惊叹。巨手与游离所处的地方,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不论巨手与游离之间的距离还是游离与指缝之间的距离皆只有数百丈之遥,可二者奋进全力每个时辰却只能前进一两丈左右,划分到每一刻,还真与静止没什么大的区别。 就这么过了足有十几个日夜,在手掌即将完全合拢时,眼看游离整个身子都被裹挟其内,距离指缝还有十丈之距,心下暗叹道“完了完了,这下玩大了。” 下一刻,手掌完全合拢,游离只觉得周身骨肉仿佛坠入绞肉机一般,就要被全然压碎,突然间远处一道金色光芒破空而来,其速度之快饶是以速度著称的游离亦是生平仅见,叹为观止。 而后金光撞在那支巨手之上,无声无息,竟直撞到游离身上。 游离只觉得魂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好似被人吊打了八百遍,每个骨头都要断了的感觉。 下一顺,身子突然一轻,放眼望去,巨大的手掌握成拳头模样,仅仅在两个呼吸之后怦然炸裂开来,化作无数石块如天降陨星一般从散落各处。 而游离则感应着身上被金光所撞之处,低头一看,那股光芒竟将自己裹挟其中,向着纪源与柳青源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光芒之中,那竟是一本书! 游离被这一幕整懵了,正想着要不要挣脱这道金光束缚,稍稍动弹,却觉得没有丝毫阻碍,而后仅在转瞬,身下的地形逐渐清晰起来,石林中那片坑坑洼洼的地上,旁边所站的两个身影不是纪源与柳青源又是谁。 与此同时,金光好像认准了纪源一般,徒然落下,并于纪源身前戛然而止。游离的身躯由于惯性使然,被狠狠甩飞出去,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沟壑,这才从地里冒出小脑袋,晕头转向,浑身上下剧痛欲裂,好在有了雷光淬体之后身躯的强硬程度非同小可,没有拦腰折断已是万幸。 而原本与柳青源醉心于禁制之法的纪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轻,直盯着身前那本冒着金光的书籍,走也不是,碰也不是。 直至柳青源伸出一支藤蔓在书籍上轻触一下,金光突然散去,书籍悄然坠地。 纪源不明所以,回头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游离问道“你这是破了几个禁制,先前只有一枚玉简,这次竟然是一整本书!” 游离蠕动蛇躯,缓缓到了纪源身侧,无奈道“不是我找到的,这书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还救了我。” 纪源与柳青源面面相觑,而后游离将这十几日来的两次惊险探索事无巨细讲述了一遍,包括那本书籍如何将他救下也说得极为清楚。 纪源这才放下心来,伸手一招书籍落于掌中,封面为蓝色底纹,正中竖着《破阵子》三个古朴字体。 翻开首页,其上浑厚笔劲如武者挥剑。 上书楔子六言八句“修行修力修心,研法研禁研阵。神将驱兵以符,横行环宇以阵。禁制垒高万丈,阵法攘地千寻。一拢尽入心中,将知何以破之。” 其后又有数行字迹大异于前者,书道“纪小友见字如面,老夫遥感小友受困于阵中,特送此书助尔破阵,小友好生研习,切望早日登顶禁阵一途前来相会!” 言简意赅,当中内容早在纪源意料之中,果然入先前所料,是那神秘前辈所留。 一时间,纪源心下生出了些许退意,总感觉前面的路没那么好走,且心下对于这种对前路一无所知的感觉极为反感,好似被人牵着鼻子一般无所适从。 可一想起那人临走前的那句“后果自负”,想必于自己眉心中的那道金色光点有关,心下又开始打鼓。 沉思片刻,反正不管是前去寻找那人还是转身一走了之,都要破了所有阵法禁制才行,干脆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心下有了决断,便不再犹豫,继续翻书查看。 书本不算太厚,只有不足百页,其中林林总总所述阵法十数种,所涵盖的禁制描述却多大千余。即便是最简单的阵法亦需由二十几种禁制排列组成。 纪源见了其中阵法禁制的复杂程度后大感头疼,却在看到一旁的小字批注后喜笑颜开,那些小字不仅将常见禁制阵法做了分类与功效细写,还将他们现在所处的阵法跟脚描述得极为清晰,就差亲自前来为他破阵了,当真是瞌睡送枕头,如何能够不喜。 当即将此书视若珍宝细细研读起来。 而一旁的柳青源也没闲着,结合开天笔中关于禁止阵法的所有描述与书中所写一一对照,虽说大体相同,却也发现了极多迥异之处。 游离见二人心思都在禁制阵法的研习之中,并没有多作打扰,于二人身侧寻了一处空地,盘起蛇尾感应体内状况。还好不算太糟,仅是筋骨受了些伤,无伤大雅。只是此处乃无法之地,没有丝毫灵气可作补充,当即向纪源要了一杯穿心露喝下,闭目吸纳。 第四十六章 破禁 结合《破阵子》与柳青源得自于开天笔中关于禁止阵法的传承,禁制可分为四类。 其一,杀敌禁制。 杀敌禁制,顾名思义,以禁制杀力取人性命。细分之下又有两种,一种如凡俗机关一般,以灵力催动攻伐术法,化作兵刃袭杀来者;另一种则是以相对应的属性灵力化为禁灵灭杀来人,先前游离所遇的雷兽便属此种。 其二,困敌禁制。 以灵力为引,结合五行描绘出自成天地的禁制牢笼,或是土墙,或是水牢,又或是火海,将敌人困于其中,阻断灵识与内外灵气沟通,造一方无法之地,直至敌人灵气耗尽身死道消。 其三,守护禁制。 与困敌禁制相反,造一方天地汲取灵气形成庇护屏障,将施法者护于其中,将来袭者隔绝于禁制之外。管他攻伐术法多强,只要屏障没有完全碎裂便可以灵气迅速补充恢复如初。更可于禁制内施展术法,丝毫不受禁制阻挡,将一尽术法透过屏障激发出去。可出不可进,较之前二者更为玄妙。 最后一种则是普通禁制,仅用于隔绝神识与灵气,重要物件不被窥探,若没有相应解法,要么能及时传讯于施法者,要么即可摧毁物件防止信息泄露,有或如门锁一般保护某些物件不被侵扰。以纪源的见解来讲,类似于电脑上的防火墙,隔绝一切外界侵袭。 阵法一途,纪源先前在柳青源的描述中多有了解,将各种禁制以特定形式排列,便可兼具四类禁制的多种妙用。大体上可分为类:困杀之阵、守地反杀之阵、困敌于外安壤于内之阵、困敌绝源之阵以及前四者叠加的必杀之阵。 而如今身处的寂灭无边困仙阵便属于最后一种,兼具杀敌困敌与守护之效,更是抽干了阵中所有灵气将此处化为无法之地,若想轻易破之无异于痴人说梦。 纪源看着《破阵子》中林林总总足有千余禁制大感头疼,这要研修到猴年马月才能破阵。 可是如今进退两难,早已成了骑虎难下之局,只能硬着头皮开始研习禁制术法。 柳青源得益于开天笔中的禁制传承,亦加入其中,唯独不愿动脑筋的游离被抛在一边,先前两次预先如今还心有余悸,实在不敢贸进,只能在一旁待着,喝着纪源所供的凡俗酒水,百无聊赖。 如此又过了月余,春近夏日,雨水渐渐增多,好在那本《破阵子》所用的材质不凡,不然纪源还担心被打湿了字迹无法阅读。 这一日,游离实在是耐不住性子,放开开口问了一句“你们是打算在这颐养天年么?” 纪源这才回过神来,回道“哈哈,忘了你还在等着呢。” 显然纪源对于破除阵法禁制还没有绝对把握,可研习至今未经实战,终究无法测评自己如今对于禁制阵法所掌握的程度,只能硬着头皮前往一试。 根据那神秘人于《破阵子》中关于寂灭无边困仙阵的描述,此阵品秩极高,且有个最为难得的优势。阵法会根据入侵者的修为高低自动匹配相对应的杀力,从而达到以最少消耗灭杀入侵者的效果。而这对于纪源等人来说反而成了最好的消息,毕竟如果这阵法能困住修为极高的神秘人,那他们哪有心气敢谈破阵。敌强我强,敌弱我弱,再好不过。虽说没有直接点明破阵之法,却也算是雪中送炭之举。 而后,结合游离先前两次遇险,纪源三人定下计策,见招拆招徐徐图之。 眼下所知的禁制有两个,头上那股乌云中的存在太过诡异,不敢轻易尝试,而先前化作巨形手掌的那个存在,在《破阵子》一击之下明显破损,当即决定拿它开刀。 时隔两月三人再次前行,纪源一边嚼着储存好的吃食,一边谋划着如何对付那巨型石手。自入山以来,纪源除了饮酒极少用餐,虽说踏入修行一途后进餐可逐量减少,却距离真正意义上的辟谷还有些差距,只能时不时补充一番。 先前游离被那本书裹挟着带回原处仅用了几个呼吸,并非路途不远,实在是书籍的遁速太快。而他们这次主动前往,却足足走了三日之久。 望着身前连绵的石林,其中五块大异于其他,不仅个头大了极多,且排列更为紧密。 游离看了一眼其上那条被通体贯穿的痕迹,极为肯定这就是那日所化的巨手。 经三人分析,这巨手上的禁制应该属于困杀一类,既有攻伐手段,又有那诡异的缓慢之效果。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缓慢之效对其自己也有影响,不然单这一关想要破禁还是极难的。 “怎么说?直接上?”柳青源问道。 纪源点了点头“依计行事!” 话音落下,双腿发力极速先前奔袭。 矗立于地上的石林本无丝毫动静,待纪源三人踏入其方圆千丈之地后,一个极为粗犷的声音突然传开“咦?还敢回来?竟带了帮手!看我将尔等碾为肉泥!” 说话间,五块巨石破土而出,重新化作手掌模样,随后以极快的速度不断涨大,直至能够完全覆盖这千丈之地的大小后张开五指,以泰山压顶之势自上而下缓缓坠落。 远远望去,纪源三人的身躯在巨手这下犹如蝼蚁,见那手掌来袭,不退反进,竟主动腾空跳跃迎了上去。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一千丈、五百丈、三百丈、两百丈、一百丈!嗡得一声闷响,如巨锤砸在众人心神之中,那神妙的感觉再次出现于游离身上,敌我双方同时坠入泥泞厚重的禁制之内,行动迟缓起来,较之正常速度差了千百倍之多。 “卧槽,这么难受!” 纪源只觉得身形向下一坠,彷如头上顶着千钧之力,虽说早在游离口中听说了对方拥有此等神通,可亲身体验之后感觉又与想象中大有不同。 巨手缓缓而落,柳青源突然于纪源头上落下,心念一起,化作一根巨大藤条横在空中,而纪源与游离分别别捆在藤条两端。 “嘿嘿,准备好了吗!” 柳青源的声音有些戏谑之意,无人搭话。 却见游离蛇尾一动,将藤蔓裹得更紧一些,随即,以自己为圆心,以柳青源的藤蔓为连接,将纪源挂在藤蔓最末端奋力一甩。 随后,纪源整个身躯在游离这一甩之下竟主动朝着巨手的方向飞去,腰上柳青源所化的藤条依旧没有解开。仅在三五个呼吸间,纪源的身子便被甩到巨手掌心之中,腰上藤条突然一紧,正是另一头的游离发力拽住了。 纪源倒过身来,双脚踩在巨手掌心,口中喃喃着,不出所料,果然如此! 柳青源亦开口附和“我就说吧,这家伙的困敌之法仅能限制遁速,类似于某些修行门派内的禁飞禁制。若是连施法与其他动作的速度也能限制那岂不是太过逆天了!” 纪源点了点头,这才有了三人这一试,将纪源当做炮弹一般缠在藤蔓一头,让游离将他甩过来。恰好没有触碰所处之地限制遁速的禁制! 而那打手对于已经落到掌心的纪源却视若无睹,手掌继续朝下,眼里只有游离。 纪源回身向着游离说道“你先前在他掌中定了十日对不?” 游离点了点头,纪源又道“那你就再等十日吧。” 说着也没再理会他,竟如蝙蝠睡觉一般倒挂在巨手掌心之中,低着头细细研究起其上的禁制纹路。 柳青源也没闲着,巨手每下压一分,藤蔓便跟着缩短一分,始终保证巨手不真正拍在纪源身上。毕竟,以巨手下落的速度看似缓慢,其上的那股强烈威势却丝毫不容小觑,若真挨上一下,纪源的小身板保不准能不能剩下半点骨头渣子。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纪源就那么俯身细细端详,结合这段时间一来对禁制的了解,将巨石掌心上的纹理熟记于心,并于脑中反复推演。腰上藤蔓末端,柳青源小小的脑袋也伸出来一同研究。 转眼间,十日已过,眼看纪源与巨手所处的位置已然逼近至游离身前不足两丈,游离眉头紧皱,焦急开口道“还没研究明白么,再不抓紧就真要被拿捏了。” 没想到纪源却头也不回,口中不急不缓道“快了快了,别着急。” 话罢,于怀中取出开天笔,以灵气为墨,笔尖点在巨手掌心,其上禁制纹理若隐若现,彷如遇见天敌一般,灵韵游动试图避开纪源描绘。 纪源见此,却笑出声来,心中对于已然掌握的破禁之法又多了几分把握,深吸一口气,笔尖由轻转重,手腕拧转,加速描绘。 口中喃喃着“一开困敌遁飞劲,二灭化石擒拿手,定!” “定”字落下,那个极为粗犷的声音突然出现“你竟真破了此禁” 其声未落,纪源三人只觉身上阻滞飞行的暗劲突然消失,紧随其后,眼前巨大的石手不住颤抖,只在两三个呼吸间,怦然碎裂,化作无数细小石块洒向大地。 唯独留下两片泛着灵光的玉简飘于身前,纪源伸手一招,玉简落于掌中。 一枚写着“凝气禁行”,另一枚写着“掌镇诛邪”。 第四十七章 父母在不远游 春去秋来,周而复始。 离山深处的石林阵法中,纪源缓步前行。 这已经是纪源来此的第三个年头。 此时的他早没了先前的年轻模样,长发夹杂着许多银丝披在肩上,却因为太久没洗结成一团,还散发着腥臭味道。嘴边的胡渣子亦在多次用大刀割断后嫌太麻烦,便不再理会。俨然就是个流浪汉模样。 眼前,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视线受阻,望不到十里开外的地方。 虽说如今确实是冬季,这雪来得却极为诡异,纪源知道第八十五个禁制到了。 纪源于雪中站定,大声呼喝道“禁灵,现身吧!” 风雪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而来,踩在雪中没有任何声音。 待到了近处,纪源才看清,那是一个足有十丈之高的雪人。 “呼乞丐,可否别从我这过?” 雪人的声音夹杂着凛冽的寒气,导致雪花入刀子一般撕裂空气。 纪源听了这话为之一愣,没有在意对方的称呼,实在是对自己如今的样子有着太深刻的认识,已经不是第一次有禁灵这么称呼自己。 无奈嗤笑一声,反口问道“给个理由。” 雪人回道“阵中禁制千百之多,我等禁灵经过千年沉淀好不容易有了神识,不想这么轻易变回禁制玉简。” “可你挡了我的去路。” 雪人又道“此处往北两千丈,便是另一个禁制,你可从那边绕过去。” 纪源笑道“照你这么说,死道友不死贫道咯?” “可以这么理解,反正阵破了之后我们也不存在了,只是想多活几天。” 纪源语噎,回想着三年来鲜有如此通人性的禁灵能聊上几句,大多是还没见着面就从暗处下狠手,即便开口亦多时胁迫之意,一时间对这雪人来了兴趣。 “你若能主动收了禁制,我可尝试将你的灵识保全在禁制玉简中。” 雪人却摇了摇头“以你对阵法禁制的了解还做不到这点。破禁破阵,实乃下下之策,真正高明的手段却是将阵法禁制全盘接收化为己用。可是,你还是差了点意思。” 纪源无语,怎么变成被这禁灵说教了。低头沉思了片刻,突然回了句改日再见。随后主动退出风雪范围,向南而去。 游离细小的身躯于纪源怀中爬了出来,攀上纪源肩头,问道“怎么?起了恻隐之心?” 纪源头上的小木冠却化作木人模样,开口道“此禁较于先前所见的一切都强,且强得不是一星半点,不然对方也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游离又问“那他怎么会主动开口让我们离开?” 纪源回道“照我看来,风雪中所藏禁制应该还是以困敌为主,若想破禁可能不会有太多危险,却要费上太多时间。对方既然主动指明了向北的方向,那咱们就向南走走看,没准会有惊喜。” 游离苦笑,三年来日夜与这两个奇葩相处,早看惯了他们处处皆讲算计的做事风格,不再言语,重新钻回纪源怀中睡觉去了。 纪源与柳青源相视一笑,继续南行。 二人身后,那处雪域中,雪人正以心声与另一个存在交流着。 “嘿嘿嘿,这人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心思缜密,我说向北他偏向南走。” “那不是正好合了你的心意?” “我也就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还真成了。” “你说他真能破了那道禁制么?” “有可能,不过,希望不大。” “管他呢,若是过不去,于我等无碍,若真过了,那我们离开此地的契机也就来了。” 雪人无奈叹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不逢时命不由己,只盼着这人日后能善待我等吧。” 话音与叹息声合在一处,随风雪一同飘散。 纪源一路向北,缓缓而行。足足走了半月之久,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不由让柳青源怀疑,他们俩反其道而行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纪源反道“有区别么,反正还在阵中。” 柳青源闻言一愣“好像也是,只要还没出去,走哪不是走。” 二人便不再纠结于此,继续前行了许久,直至这日天色渐渐变暗,才寻了一处较为平坦的空地落脚歇息。 石林阵法中除了各个禁制所在之处,其他地方大多没有什么危险,只不过此地没有任何灵气,纪源修行又不能落下空耗光阴,只好将穿山君所赠的穿心露作为灵气来源用以吐纳淬炼。 当然柳青源也没少厚着脸皮与纪源分一杯羹,纪源亦早就习惯了,给不给看心情。有的喝消停点,没得喝也不闲着,忙上忙下,在周边各处石碑上描绘禁制符文,也不管用不用得着,画上就是。 此刻,纪源又饮了一杯酒水,开始打坐入定, 蕴灵之道,起于窍穴,行于筋脉,先温脏腑,后养血肉,通于心念,达至神识,往复循环,缓步登天。 突然进入了一钟与先前入定大不一样的境地,恍惚间仿佛回到许多年前。 “小源小源,快来追爸爸呀!” “小源小源,跑慢些!” 那是家附近的公园,纪源在园内小道上上撒丫子向前奔跑,前方是父亲,后面是母亲。 跑累了,在公园里找了一处草坪,铺开地垫,母亲将早就准备好的盒饭小吃悉数摆开,纪源却只挑着父亲买的炸鸡腿,一边啃着,一边嚷嚷着要去放风筝。 母亲在一旁数落着“让你别给孩子买这些油炸食品,吃多了不好,你看看,饭都不吃了。” 父亲一边笑着说“难得出来一趟,孩子开心,吃一回没事的。”一边领着纪源在空地上放风筝。 待风筝飞上天空,纪源雀跃不已,小小的个子蹦的老高“爸爸,给我试试给我试试!” 父亲满脸溺爱,将线轴交到纪源手中,纪源扯着线就向远处跑,没一会线轴上的线就用尽了,风筝失去拉力,缓缓从空中飘落。 纪源见了满脸委屈,红着鼻子哽咽“怎么又这样,风筝怎么不飞了,爸爸,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放风筝啊?” 父亲收着线,让纪源站在一边帮忙捋着,以防线头被草缠住。 “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啦。” 话音落下,纪源点了点头“嗯嗯嗯,我要快快长大,以后带爸爸妈妈出去玩!” 说着,眼前场景模糊起来,转眼却到了车里。 下车后,父亲帮忙将后备箱中的行礼拿出来,放在纪源脚边“好好上学,等毕业了找份好工作,要是有喜欢的姑娘勇敢去追!” 母亲则是千叮咛万嘱咐“记得按时吃饭,别天天净知道刷手机玩电脑打游戏,熬坏了身子!” 纪源无奈回话“好啦老妈,都说了八百遍了,你们回去吧,真不用送。” 待二老开车远去,纪源大包小裹或挎或提,转过身来,眼前,正是大学校门。 转眼间,又是四年。 饭桌上,纪源低头扒饭,老爸很快就吃完下桌,老妈则是一个劲的往他碗里夹菜。 “多吃点多吃点,工作那么辛苦,别总在外面对付,下班后能赶得上就回家吃,想吃啥打电话跟妈说。” 纪源哦了一声,抓紧将碗里的饭菜消灭干净,起身到阳台点了支烟。 踌躇了一会,又将只抽到一半的烟头掐灭,回到客厅。 “爸、妈,我想出去住。” 老妈极力劝阻,老爸却点头答应。 自那之后,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直至那日,屋外雨中遥遥看着二老,鬓发已白。 “儿子,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纪源回过头,雨停了,父母站在阳光下,满脸笑意。 母亲迎上前来,拉着纪源的胳膊进屋,还不忘回头说了一句“老公,去买点排骨和豆腐,青菜家里还有不用买了,哦,对了,再上鱼市买条彩云雕,你儿子喜欢吃。” 纪源心下一颤,刹那间只觉得鼻头一酸,眼眶开始湿润。 母亲见了纪源的异样,转身面向这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儿子,皱了皱眉,脸上笑意依旧,伸手在纪源脸上抹了一把说道“怎么啦?受委屈了?是不是被老板批评了?” 纪源摇了摇头“没事,回家了开心而已。” 妈妈笑道“傻孩子,有什么不顺心就回家。” 纪源点头跟着进屋。 家里一众物件都跟自己离开时一样,老妈自顾到厨房忙活,纪源则靠在布艺沙发上看电视,不一会困意袭来,睡了过去。 梦里,又是孩童时代。野餐,上学,工作,离家独居,回家。往复循环,周而复始。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纪源深感其念,想起母亲最常问的那句话“儿子,今天还走么?” 纪源没有半点犹豫“再也不走了!” 话音落下,双亲喜形于色。缓缓走到纪源身前,张开怀抱,一左一右将纪源深深拥入怀中。 纪源感受着双亲身上传来的暖意,慢慢闭上双眼。 “父母在人生尚有归途,父母去时人生只剩归途!就这样吧,安心在家,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第四十八章 阵灵 柳青源将指尖化作刻刀模样,不断于周边石碑上刻画禁制符文,口中吹着不知哪里听来的小调,甚是惬意。 然而,就在最新的一道禁制刻画完成之后,突然间砰的一声,禁制符文碎裂开来。 正以为是刻画之时没有掌握好灵气运用,没等他细细查看,先前所有刻画的禁制符文青光大放。 柳青源暗叫一声不好,身形闪动,仅在瞬间便退至纪源身侧。 砰砰砰! 一连串的爆炸式如鞭炮齐鸣,周边所有刻了禁制的石碑全数炸裂,没有一块幸存。 “这” 柳青源位置咂舌,总觉得哪里不对,一股极为不安的冲动涌上心头。赶忙回头一拍纪源脑袋,试图将他叫醒。 没曾想纪源却如死尸一般,不动分毫,而更为诡异的是,纪源所盘坐之处,尘土砂砾竟像活了一般,沿着双腿迅速向身上蔓延,形成一层厚厚土甲,转瞬间便包裹了纪源半个身躯。 柳青源大惊失色,却没有半点迟疑,纵身跃上纪源肩头,藤甲之术施展开来,将纪源上半身牢牢裹住。 一边开口厉喝“臭小子,还不醒来!”一边扬起手臂粗细的藤条抽打在纪源身上,打散下半身土甲的同时试图将纪源唤醒。 然而,纪源依旧纹丝不动,唯独胸口处冲出一道金光,定眼一看,正是游离! “什么情况?” 柳青源没好气道“我们又落入禁制中了,臭小子着了道,赶紧助我将他弄醒!” 游离本来睡得好好的,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搅乱了睡意。 金色身影徒然跃至高处,灵光乍现,蛇尾高扬,向着纪源身上的土甲奋力拍下。 啪地一声,没有原先设想的乱石激飞,纪源身下竟凭空伸出一只金色手臂,五指张开,恰好与游离的蛇尾撞在一处。 游离下意识抽身欲退,却为时已晚。那条金色手臂仿佛早就看透了他的举动,只在顷刻再长数寸,一把抓在蛇躯中断,奋力上扬,而后重重将游离拍在地上。 蛇首率先着地,整个身子陷入地下唯留了半截蛇尾没被全部埋没。 然而仅在刹那之间,游离身上灵光暴涨,砰的一声入离弦之箭破土而出窜上空中,没有多看那只金手一眼,扭转身形头朝下尾朝上,口中蛇信疯狂吞吐,化作一条黑色光影直奔金手所在之处。 黑光破空,嗖嗖作响。 眼看着已然到了跟前,金手抬起,食指扣在拇指之内,曲指一弹,哐当一声,黑光化作一颗圆球破空而去,撞在周边矗立的诸多石碑上,所过之处石碑尽皆化为齑粉,直至最远端,炸裂开来,方圆树立之地一切皆空。 游离没有丝毫停顿,又是十几道黑光向着金手激射,金手却不再理会,只挣着地面用力一摁,地板以金手为中心如蛛网一般层层碎裂,向着四处蔓延开来。 而后,又一只手掌破土而出,紧随其后的则是一颗硕大的金色头颅,全然不顾游离的所有攻击,任其落下,哐当作响,却无法伤其分毫。 不过三五个呼吸,游离脚下那个足有三丈之高的金色身影露出全貌。 那是一个金身巨人,正仰着头与游离对视,目光如炬,烈焰熊熊。 下一秒,双方好似商量好一般,一个向下一个向上,爆发出生平最快的速度,向对方冲杀而去,仅在瞬间,缠斗在一处,不可开交。 而另一边,柳青源见始终无法唤醒纪源,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灵力灌入所化藤甲,直逼下方土甲,若排山倒海,将土甲逼得节节败退。 眼看那层土甲就要全然消逝,柳青源正得意间,忽然浑身一颤,没等回过神来,纪源脚下青黄转换,黄色土甲消失之后青色灵气疯狂向上推进。 柳青源目眦欲裂,纪源身下重新浮现的青色光影竟是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藤甲,且其上力量比自己竭尽全力大上何止数倍,仅在顷刻便将自己所有藤甲覆盖过去。柳青源当下便觉得周身灵力全然被那新来的藤甲疯狂汲取,即便自己再怎么想要保住纪源的身躯,还是无力回天。 眼见大势已去,柳青源再也不敢硬扛,心念一动,身躯一闪,化作一道情况落入纪源怀中。 红光闪烁,一支朱红色的毛笔于纪源胸口旋转翻腾,纪源周身上下的青色藤甲悉数碎裂。 红笔悬垂,其内传出柳青源清脆的声音“此方禁灵何在,速来相见!” “禁灵?你未免太小看老夫了吧!” 声如雷响,破空而来。 开天笔上,柳青源细小的面庞向空中瞥了一眼,瞠目结舌。 整个天空浑然一体,形成一张极为威严的面庞,那瞬间只有一个感觉,苍天在上! “哼哼,小小树精也敢逞能,今日,你谁也护不住!” 不等柳青源再次开口,天地间绿色灵光凭空出现,无数藤蔓破土而出,仅在顷刻,周边千百丈方圆之地石林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绿叶盎然,充斥天地。 柳青源见此,哪还敢与他硬碰,心念急转之下,将所有心神沉入开天笔中。 此时纪源处于入定昏睡状态,作为器灵,开天笔任他驱使,可翻遍其中无数功法秘术,却还是如先前一般,无一可用。 柳青源暗骂“什么破法宝,百无一用,平白委屈老子给你当这器灵!” 抱怨归抱怨,行动却未停止。 大声呼唤“虫子!回来!” 远处,与金色人影交战正酣的游离正节节败退,仅能凭着身法勉强躲闪对方一次次攻击,耳边突然传来柳青源的声音,不再逞强,虚晃一招后,反转身形化作金色流光直奔纪源眉心而去。 转瞬间,纪源额头上的藤甲被击穿一个拳头大的小洞,金光没入转瞬即逝。 柳青源早等着这一刻,没有丝毫迟疑,将开天笔中唯一可以自如释放的术法倾施展,厉喝一声“收!” 无声无息,纪源身影凭空消失于绿色天地中,唯独留下朱红色的笔杆悄然坠地。 空中,那张巨型面孔为之一愣,可也仅仅是愣神功夫,天地间所有物件一齐涌向开天笔,层层包裹后化为一颗足有巨鼎大小的黑色球体,并于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压缩。 “哼,本阵连归真境的修士都能轻易困住,还搞不定你这小小蝼蚁了!” 说话间,黑色球体外又有无数禁制浮现,风雪侵袭、烈焰灼烧、雷霆劈砍、刀兵穿刺,足有数十种之多,齐齐透过黑球向着开天笔不断冲击。 开天笔不大的空间内,随着外面诸多禁制术法的打击,天摇地动。 柳青源细小的身躯盘地而坐,极力维持,试图稳住其内空间。口中还不断呢喃着“我说哪来有这么厉害的禁制,原来是阵灵本尊驾到!” 说着,赶忙催促游离“游虫子,不管用什么办法,赶紧将这臭小子弄醒,再晚我怕这开天笔就要被打烂了!” 游离哪敢耽搁半刻,于纪源脑中不断盘旋,试图寻找纪源神识所在。 然而,直到游离将纪源周身上下每一个窍穴都找遍,还是没能发现纪源神识的踪影,仿佛这具身体仅仅就是无主躯壳。 正焦急着,外面的柳青源再次催促“还没找到?” 游离冲着外面的柳青源大声回道“臭小子的魂丢了!” “丢了?”柳青源大吃一惊,脑中思绪急转,突然想起什么,赶忙回道“那还不招魂!” 话音落下,游离冲出纪源眉心,落在柳青源面前,苦着脸道“不会” 柳青源骂了句娘“怎么这点微末术法也不会”话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也不会,正踌躇着如何是好。下一刻,脑中开天笔所藏的传承记忆徒然亮起,化为一道朱红色光芒激射而出,正正没入游离身躯。 游离眼神一亮,如顿悟一般,那道红光之中蕴含的术法,正是招魂之术。 柳青源开口大笑“哈哈哈,好宝贝,救急救难,当你的器灵不亏!” 游离丝毫没有理会柳青源这等不要脸的行径,再次冲入纪源体内,金色身躯盘旋下来,闭目凝神,身上灵气散至纪源周身所有窍穴,将纪源本体所有灵气裹挟起来。 好在此时纪源身躯已然无主,体内所有灵气在被游离牵引之时,没有丝毫反抗。 口中轻念“以体为本,灵气为绳,化绳牵引,乩尔魂踪!” 话音方落,两股灵气缠在一起,以游离为主导,化作无数小手,穿透血肉,向着开天笔外急速散发。 开天笔外,金青相间的磅礴灵气刚一出现,立马又无数术法冲杀下来,将他们悉数打碎。 然而,这招魂之术所化的小手本就不是为了厮杀而来,在被打散的瞬间,又化为满天更小的灵韵触手,四下散开各自逃遁。 而那阵灵好似早有戒备,轻哼一句“小小魂魄既已被我拘得,岂是你这等拙劣的术法可以轻易召回的,束手就擒吧!” 说话间,阵中术法的数量徒然增加,且威力较之先前更为巨大,落在所有灵气出手与开天笔之上。 “砰砰砰!” 开天笔内,柳青源与游离同时受到重创,命悬一线! 第四十九章 峰回路转 离山深处,寂灭无边困仙阵内。 “嗯?幻境!竟然是幻境!”林老鬼大惊失色“此阵竟然动用了最高品级的困敌术法,当年拘押我等之时都没有出现过!” 育才天君亦慌了神“那小子倒地怎么破禁的,怎么惹得阵灵动用此法!” 林老鬼哀怨叹息“完了完了,好不容易找到点希望,全破灭了,就这小子那点修为见地,如何能破得此阵” 育才天君亦跟着长长叹息,当真不是他们俩信不过纪源,实在是这幻境禁制与其他的所有禁制比起来强上不是一星半点。本想着以这寂灭无边困仙阵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特性,纪源还有一线希望能破阵而出。可谁能想到纪源撞见的竟是最难缠的幻境禁制! 幻境一途实在太过虚无缥缈,即便是上界的诸多修士亦闻之色变。虽说没有任何直接杀力能够置人于死地,可当中无穷的变幻法门着实令人难以轻易招架。轻者封人五感使人陷入迷途难以自寻出路,久而久之,要么耗尽气力身亡,要么耗尽心力,疯癫至死。要么以更为高深的之法直接侵入他人神识,窥探心神,寻找他人内心深处的弱点。并在潜意识中制造出相应的幻境,神不知鬼不觉间与现实融合一体。且无须施术者刻意引导,中术者陷入其中而不自知,自会以心中最大弱点去推动幻境中事态的发展,一步一步走向深渊,困在其中万劫不复。 育才天君所来的上界何等广阔,百个断鸿界亦不足其一,可修行幻境术法之人却屈指可数。究其原因,修习幻术的条件太过苛刻,不仅对修士自身的修为有着极高门槛,还需要有远超他人的神识心智。可若有谁能够同时满足这两点要求,又何须将有限的心力放在这等术法之上,功法术法何其之多,随随便便修习一门至高深处,哪样不能在捉对厮杀中成那立竿见影之效。因此,不论幻境术法有多玄妙,选择的人却少之又少,显得有些鸡肋。即便在某些特定场合需要用到,多数修士亦只会以阵法禁制的形式来布置幻境。 当然,偌大的天地同样不缺剑走偏锋的奇葩之人,钟情于此法,以大毅力修行数千年,还真走出了属于自己的一条登天之路。在育才天君的记忆中,上界便有一位修为达到入圣境界的大能,凭着幻术之长,纵横天地无往不利,人称幻衍神君。 林老鬼与育才天君心灰意冷,两两无言。好不容易等了三千年,眼看脱困在即,却出了这等变故,任谁都无法接受。 如今他们身上的灵气与所剩的寿元,再也无法支撑哪怕仅是一次出手帮助纪源脱困。 正叹息着,突然间,天地剧烈摇晃,整个洞窟崩塌下来,无数乱石由头上砸下,如天崩地裂惊涛拍岸之势。 洞中二人心神一震,不知是何原因,却又没有太过慌乱。以他们的境界,即便让所有石头砸在脑瓜子上亦难以伤其分毫。只不过习惯使然,未免太过狼狈难堪,便主动挥手掌,将诸多石块拍打开去。 待震动停止,原先漆黑的洞穴已然变成一处杂乱石堆,久违的阳光映照在身,霎时间,二人四目相对,眼里皆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阵法,居然破了! 没等二人回过神来,一个声音于乱石堆外响起。 “拜见两位前辈。” 循声望去,一条金色小蛇凭空而立。其后,一道身着黑袍的身影,肩上坐着一个摇晃小脚的树人。而那个黑袍人正对着他们躬身作揖,不是纪源又能是谁。 育才天君与林老鬼二人面面相觑,好半天,面上神情才恢复些许,却没理会纪源。 “你看着想真的不?” 育才天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心声向着身旁之人问道。 林老鬼心理同样没底,摇了摇头回道“不知道,该不会咱俩也陷入幻境了吧?” 育才天君眉头微皱“难不成这阵灵收拾完那臭小子,见咱俩已是强弩之末便打算对我们动手了?可别忘了,阵灵也可算为一方修士,属于精怪一类!三千年了,若真趁着咱俩生机犹存,生噬了你我这身皮囊血肉,此阵威力岂不是要更上一层楼!” 说话间,两人身形稍动,所剩不多的微薄灵气于袖中隐隐催动,摆出一副随时准备撒手干仗的样子。 没曾想这一幕却被某个暗中的存在看在眼里。 “哈哈哈,蝼蚁鼠辈,三千年如此,三千年后胆子居然更小了,笑死人了!也是我那主人心善才让你们两个废物活到今日,要换做我来主事,早将你们两个小妖剁碎了喂狗去!” 眼前,纪源身侧凭空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影,那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女子,头戴金玉冠,身着素白裙,面色温润,明眸皓齿。 可这人的声音,二人便是至死也忘不了。正是寂灭无边困仙阵的阵灵——仙芷柒! 自此阵形成之后,育才天君与林老鬼无数次尝试破阵脱困,没曾想空耗了许多灵气仍旧无法成功。却在机缘巧合之下,以自己的灵气在短短百年之内温养出一个自称仙芷柒的阵灵。而在那之后,这阵灵不仅在几百年间将方圆百里之地的所有灵气吸食干净,造就了一方无法之地,好让二人灵气无法补充。更时不时向着镇内砸些术法,扰得二人不可安生。 他们俩也不是没有想过冲杀对方,可这阵灵实在太过狡猾,凭借着阵法之利,从不正面抗衡,反而多以言语讥讽,试图激怒二人。 初时,二人对于仙芷柒的言语才能有些反应,可时间长了,随着身上灵气日渐稀薄,再也有心无力,见阵灵始终不曾入阵下杀手,便不再理会,任其偶尔飞来的术法打在身上也不痛不痒。 可如今,正主竟然现身了,且方才出现的方法二人看在眼中,哪里能让他们俩不心惊,分明就是从纪源怀中飘散出来的! 这完全推翻了二人先前脑中的想法,实在难以置信,纪源居然没有被困死于幻境之中,还能成为这座阵法的主人,仿佛是老天爷与他二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难不成这姓纪的小子真是上界某个大宗派下来游历的年轻俊才?又或者实乃驻颜有术的某个老怪物? 碎石堆中,所有人都没有动静,直至纪源开口打破僵局。 “两位前辈不是盼着晚辈来么,怎么这会见了面却不说话了?” 林老鬼率先反应过来,心中怀揣着惴惴不安的想法,直接开口询问“你到底是谁?趁着我们二人穷途末路前来结果我们不成?” 纪源听了这话,反道露出了一丝笑意“前辈说笑了,晚辈之所以会来此处,还不是得了二位的指引,怎么见了面反而怀疑起我来了?” 林老鬼不知如何作答,转向育才天君。 育才天君反道没他想得那么多,打着哈哈道“纪小友别来无恙,那日一别风采依旧。” 纪源闻言,当即便知对方就是将神识附在金色小剑上的那个,回道“还没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育才天君笑着回道“用不着谢,如今你已助我脱困,算是扯平了,对不?” 最后两字出口,眼神却有意无意向纪源身边的仙芷柒瞥去。 仙芷柒哪能看不出他的意思,却不予理会,反而转向纪源施了个万福,轻声说道“这两人乃上任主人以寂灭无边困仙阵镇压在此处的两只小妖,如今你既已为阵主,如何处置,当可全权定夺,妾身听命行事即可。” “道友切莫再以主人相” “称”字还未出口,却被仙芷柒一眼瞪了回来 纪源看着身前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女子,话锋一转无奈道“既然你的主人三千年前便有心留他们二人性命,想来也是不愿多造杀孽,那便由他们去吧。” 仙芷柒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向着林老鬼二人厉声喝道“我主有好生之德,今日放你二人归去,日后好自为之。” 育才天君与林老鬼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躬身道谢。 心下却是五味杂陈,本想着找了个可以救自己脱困的小辈,若是成功了,便将其收为弟子好生培养,也算报了帮助自己脱困的恩情。若是对方不愿意,不论提什么要求,以双方的修为差距,随便给上些许指点或赠送些许法宝器物,皆不至于变成当下这般尴尬境地。可如今的形式却于先前心中设想偏差了实在太多,反而有种被反客为主的感觉,实在不舒服,又无法说出口。 没办法,只能将这些思绪压在心底,暂且不去想他。当即便开口与纪源等人告辞。 没曾想刚要动身,纪源却再次开口。 “且慢!” 育才天君二人脚步一顿,当即心念一沉,暗道,该不是反悔了吧? 下一秒,两个玉杯于纪源怀中缓缓飘出,落在二人身前,其内溢着酒香,正是穿心露。 二人正犹豫着,纪源开口笑道“两位前辈灵气枯竭,此处方圆百里又因受寂灭无边困仙阵的影响,早无半点灵气可作补充。若不嫌弃,喝了这杯酒水稍作补充再走也不迟。” 看着纪源脸上那人畜无害的笑容,二人心思沉到谷底。 “完了完了,这小子是个笑面虎,先前假意放过我们,现在又要拿这毒药来戏耍坑害,当真无耻至极!” 第五十章 认主 在仙芷柒又一番冷嘲热讽之下,育才天君与林老鬼二人才捏着鼻子将玉杯中的穿心露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方才后知后觉,感情这杯中酒水还真是灵丹妙药,虽说抵不上恢复灵气的丹药或灵石,可带来的少许灵气于他们二人可谓是久旱逢甘霖,实在是太久未曾得到灵气补充了,两相对视,竟不自觉笑出声来。 若是昔年相识之人见了这一幕,绝无法理解他们俩此刻的心情。三千年,实在太久,心气早被磨干净了。 而昔年在他们眼中小小阵灵仙芷柒却已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实在让人唏嘘。 风水轮流转,仙芷柒看着眼前两个上界下来的妖修大能,脑中浮现出三千年过往。 那时候,寂灭无边困仙阵刚成不久,得益于离山充沛的灵气,以阵法聚拢灵气的功效,造就一方无法之地后,仅仅百年便于阵中孕育出阵灵。 自有了灵识那日起,仙芷柒对于前任主人的事知之甚少。好像那位素未谋面的主人早就预料到她会出现一般。又不知是何原因,对自己的生死好像完全没有把握,这才留了两道命令。 其一,在他回来之前,困住阵中两妖。 其二,若他没能回来,为其寻找新的传承人在行决断。 而传承的关键便在于纪源手中那支开天笔。 彼时,仙芷柒在漫长的等待中度日,闲来无事便以禁制之力向阵中两妖扔上几个术法以当消遣。 其实仙芷柒心中明白,他那主人怕早就不在人世。这一等便是两千余年,直至铜陵郡城隍苏诗明巡游离山期间,想起需要为主人寻找传承人,便有意显露阵中开天笔的存在,让苏诗明得了此宝。 可惜不知是何原因,苏诗明始终没能将开天笔收为己用,而后才有将其视为鸡肋赠与纪源一事。 古人云,无巧不成书。 纪源虽没能真正得了开天笔认主,却在巧合之下温养出器灵柳青源,更于离山脚下的柳河湾中,以开天笔施展了时空凝滞这等高深术法。 这不仅惊动了阵中林老鬼与育才天君二人,仙芷柒同样有所感应。正想着如何将纪源引至山里,阵中两只大妖却率先祭出金色小剑,试图让纪源前来助他们二人破阵,当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仙芷柒才没拦下那枚附有育才天君灵识的小剑,仅是将自己的些许神念附在其上,任其下山,静观其变。 后来,随着纪源慢慢深入离山,仙芷柒于留在金色小剑上的神念越来越清晰。这才有了柳青源的心血来潮,觉得暗中总有人在窥探,将金色小剑丢在破庙之中。 柳青源修为虽低,感应到的却真的是仙芷柒的神念。只不过育才天君没能安耐住性子,主动现身邀请纪源入山破阵。却是歪打正着省了仙芷柒出手掩盖神念被发现一事。 本来,以仙芷柒的眼界自是看不上纪源那点修为,只想着主人的宝物遗失在外还孕育出了器灵,找不到合适的新主大不了先将其收回来,静候有缘者。毕竟时 (本章未完,请翻页) 间对他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可纪源于翻龙山上点化穿山君那一幕却委实让她震惊不已,这才有了给纪源一个机会的想法,任其按照育才天君的指引入山破禁。 修行者,首在修心,而后才是修为境界与攻伐术法的研习。 三年间,纪源耐着性子,不仅将阵中禁制悉数破除,还能静下心来一一修习,仙芷柒看在眼中,对纪源渐渐认可。 寂灭无边困仙阵真中以仙芷柒这阵灵为首,其下诸多禁灵情同手足,自然也乐得纪源成为他们的新主。暗中稍稍推动之下,纪源便绕过多数禁制直接来到阵眼之中,与最强的阵灵仙芷柒针锋相对。 仙芷柒哪能不懂手底下那些阵灵所打的小算盘,只盼着纪源成了新主之后能带他们离开此处,又或干脆抹去旧主留下的禁令,恢复自由精怪之身,独自修行,不再受他人掣肘。 百思之下,仙芷柒以幻境禁制对纪源做了最后试探。 而纪源在陷入幻境之后,毫无意外,沉迷于对双亲的执念,无法自拔。 彼时,柳青源与游离藏在开天笔内抵挡仙芷柒的攻击已然极为勉强,还要尝试冲出外面寻找纪源失落的魂魄,毫无半点成功的希望。 仙芷柒见如此结果,心下对纪源的表现难免有些失望,可转念一想,此子与自己修为上与修行时间上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简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不禁自问,这么做是不是太过苛求了。 正犹豫间,一股极为玄妙的气息于幻境内爆发开来。 冥冥中,纪源耳畔又响起那个久违的声音。 “功既未成,前缘难继,且以新生渡此难,他朝身退复续之!” 纪源头顶突然出现无数条白色脉络,与莫言先前为之抹去的人脉之光一般无二,冲天而起直奔四面八方而去。最近的连在开天笔中柳青源与游离身上,再远些,又连到仙芷柒、育才天君、林老鬼身上,只是淡了许多。而更多则向离山边缘,白毛豚、穿山君,铜陵郡中包括曲阳风、苏诗明以及他们手下所有见过纪源之人皆有。唯独其中一小撮拧成一股,冲向不死庙,颜色却是晦暗无比,没有丝毫光泽。 渐渐的,纪源脑中关于双亲的意识慢慢模糊起来,无形中仿佛有一股极大的压力将地球中所有人脉关系生生掐断。 也就在这瞬间,纪源脑中翁的一声,陡然清醒,被拘押在阵中的魂魄无视一切禁制,嗖的一下遁入开天笔中,与肉身融为一体。 纪源喘着粗气,楞在原地沉思了许久。低头看了一眼身上黑袍,此时正泛着微弱的灵光,而那灵光却不属于自己,当即沉声骂道“好你个莫言,竟还在我身上留了后手。” 先前那些从他头顶散发的白色光线,正是他在此界人脉的具象化,而那些灰色的则是来此界前的所有人脉关系所化。 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新的人脉关系,丝毫不受莫言的施法影响。而来此界前的所有人迹脉络,不仅暂时被莫言封印了,更有莫言在冥冥之中操控。否则,原本仅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影响单方面的术法,没道理纪源会在纪源沉寂于双亲幻象之事而爆发。 而这一切,只有一个可能。 身上那件灵光依旧的黑袍大有玄机! 自入断鸿界以来,纪源不是没想过要将那身衣服换掉,属实是那身衣服乃莫言先前所传,在纪源看来太过丑陋。好在柳青源出言劝阻,直言这一身衣服虽说其貌不扬,但来自于纪源的师尊,定非凡品,指不定能卖上多少酒钱。 纪源对柳青源这一说却没有过多理会,但有一点他却心知肚明。自从有了这一身衣服之后,非但蚊虫不咬寒暑不侵,更从未在任何与人捉对厮杀的场上受过伤。护身宝物算是坐实了,至于品质多高,以眼下自己的眼力实在是看不出来。 稍稍滤清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问题,纪源看了看身旁的柳青源与游离,二人亦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就在数息之前,阵外的诸多术法冲着他们当头而下,二人早竭尽全力试图硬接,谁曾想,下一瞬间,所有术法凭空消失,一切动静戛然而止,唯独刚刚转醒的纪源,身上黑袍之上的灵光却显得极为突兀。 三人不敢分心,打算在退敌之后再好好研究一番。对面却始终不再有丝毫动静,取而代之的则是周边情景的变幻,从原先术法满天遍地残痕转眼间变成山清水秀的样子。 而后,仙芷柒主动现身,立于开天笔前,向着其内的纪源施了个万福,口中轻声细语“你既已能将开天笔使用自如,又破了我这迷幻阵法,当得起我的主人。” 纪源与仙芷柒隔着开天笔,一内一外,相对无言。随后,纪源又看了看柳青源,柳青源只是摇了摇头回道“就是此阵阵灵,不是那位前辈。” 纪源皱了皱眉头,冲着开天笔外回话“前辈莫要说笑,晚辈修为低微,如何能做什么主人。若是因为晚辈这几年里破了那诸多阵中禁制,晚辈可帮忙一一修复,还望前辈放我等离开。” 仙芷柒听了这话,面露不悦“你怎么与阵中所困的那两只小妖一般胆小,我仙芷柒作为此阵阵灵,苦等这般多年才等到破阵之人,自会按照旧主所托认你为主,你要真不敢当,即可自刎,我好再等后人前来破阵!” 纪源听了这话大感头疼,只听说过占便宜没够的,哪见过上杆子讨打的。 当下处境又极为难堪,留在开天笔中按兵不动也不是,又不敢主动现身,生怕眼前之景又是什么了不得的禁制术法,正等着自己伸脖子找砍。 仙芷柒无奈,沉思许久,这才大手一挥,撤去所有禁制,竟将自己化作一玉简陡然悬空。 地动山摇接踵而来,阵中关押育才天君与林老鬼的洞穴全部崩塌,纪源趁势冲出开天笔试图逃遁,却被那枚玉简冲入胸口定住身形。 而在纪源前方不远处,坍塌的洞穴废墟上,育才天君与林老鬼愣在那边与他相望。 (本章完) 第五十一章 立派当离 断鸿声里孤雁飞,江南游子何时归?怒为红颜君莫笑,古来痴心几人得。 断鸿界在纪源看来地域辽阔,虽说只有四国,西边与北边却还有无边荒原,东边与南边又有无尽之海,饶是修为高深的远古大能亦未能留下只言片语记载。 可照育才天君与林老鬼所言,此地却是上界一枚碎片所化,地域大小抵不上上界一处偏远小山,当真匪夷所思。 而二人对来此地的原因却缄口不言,只说上界规矩太重,他们昔年也是接了任务才来的次处。 纪源对此也不好深究,只问二人接下来是否打算回归上界。二人表示于此地受困三千年,修为大减,且先前那场变故之后,此地通往上界的通道已被打碎,若想飞升还得花些时间另寻出路。 话至此处,二人向纪源抛出橄榄枝。询问是否愿意一同到上界去,此地毕竟残破,断鸿断鸿,大有离群孤雁之意,大道缺失,若想修行有成,终究还是得选择离开此地,前往大道圆满的上界。 纪源深谙其中道理,只是心中所念还有两事,其一,助他那便宜师傅莫言寻找魂魄,助其重塑躯体。其二,二十年之期转眼已过了近四年,届时无论自己如何选择,都得通过不死庙的通道回地球一趟。 正想着暂且婉拒,却是仙芷柒开口插话“以你二人那点微末道行,便是到了上界亦不见得有多显贵的身份,我主乃天纵奇才,只要好生修行,不日定可自行突破天地桎梏,打开通道飞升上界。” 纪源对于仙芷柒的言行作风深感无奈,几日来的相处对她多少有些了解。上任主人修为通天,否则也无法设下如此高明的阵法,更能于阵中孕育出如此之多的禁灵。而林老鬼与育才天君二人,本体却是吞金鼠与噬金蚁,也难怪仙芷柒会一口一个蝼蚁鼠辈相称。突然想起被育才天君神识所灭的肖飞客,终于知道其真正死因,皆因那句“蝼蚁就是蝼蚁”惹的祸。 待育才天君与林老鬼二人恢复了些许修为之后,便分别留下一枚传讯令牌,起身与纪源告辞。 天空中疾驰而去的两道光影,速度极快,转眼间便没了踪影。纪源突然有些恍惚,心下暗念,这就是高阶修士的风采。 回过头来,纪源与仙芷柒相对而立,纪源身侧是刚刚恢复些许的游离,看起来精神头不是很好,而柳青源则在他头上化作木冠摆烂,丝毫没有说话的意思。 仙芷柒身后则是寂灭无边困仙阵中一众禁灵,足有一百单八个,连先前被他们破去禁制之人也在纪源开天笔下重新复苏。 在仙芷柒的带领下,众禁灵一同向着纪源,或躬身行拜或施万福之礼,口中齐道“见过主人。” 眼看着身前百余禁灵与一位阵灵,且皆是修为高深之辈,心里难免犯怵,饶是纪源早在铁力军中见过如此阵仗,可那都是凡人,不可同日而语。 纪源赶忙回礼“诸位前辈莫要如此,晚辈破阵乃不得已而为之,我得了开天笔,旧主传承心愿也算完成,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去,前辈们大可各奔前程,无需委身于我,掉了身份。” 此话一出,禁灵们中间炸开了锅,感情这小子不愿带他们离开此地。众人目光全部转移到仙芷柒身上,试图等她决断。 仙芷柒则眉头微皱,问道“你为何不愿带着我们一同离开?” 纪源无奈,只好将二十年内会回归家乡之事复述了一遍,并且还极力强调地球那边乃无法之地,修行者如凤毛麟角般极为少见,而众人作为阵法禁止所生的精怪修士,最需要的便是灵力的温养,若真到了那边,怕不出几年便会灵气枯竭而死。 退一步说,便是真答应带上他们,以纪源如今的修为不仅对众禁灵的修为精进没有丝毫裨益,还可能在遇见强敌时被强行抢去。毕竟禁灵阵灵虽说也可独立修行,可局限于禁制本体,若寻一处隐藏,又怕有什么变故,可若随身携带,一旦在厮杀中落败,核心禁制符文被人掌控,便再无脱困的可能。 仙芷柒听了这话轻轻点头,回道“我知道你的顾虑,无非就是心中对于凡世亲情还有眷恋,不如这样,百年为期,我等且在此处安家,待你将尘缘断绝了,回此处接上我们共登修行大道,如何?” 说完,所有禁灵皆将目光聚在纪源身上等待答案。 纪源心中踌躇,自问舍弃双亲不再回去的确不可能,可对于修行一途,如今已然算是踏上了登天路,自然也想走到高处看看天上的光景。而仙芷柒所说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父母终有一日会寿终正寝,而自己的修行路还长,短短数十年等得! 思绪陡然通透起来,古人有云,天不予我我自取之,天授不取反受其咎。 自己本该在病痛中草草了结此生,却遇见了莫言,如今踏上修行大道,没道理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既然如此,那边安心修行,待两件要事完成,便可了无牵挂一心向道谋求长生。 当即,与仙芷柒及一众禁灵做了约定,百年之内,只要不曾殉道,定会回道此处与他们共登天路。 诸事既定,皆大欢喜。 由于游离与柳青源二人再先前的战斗中受伤颇重,纪源没有急着离开,便就地养伤。 而寂灭无边困仙阵原本所在的石林,受阵法影响早断绝了与山中灵气的联系,如今所困二妖已去,阵法隔绝灵气的功效自然不再需要,仅在仙芷柒心念一动之下,离山中浓厚的灵气缓缓涌入石林添补空缺。 众禁灵也未闲着,于山中各显神通,或开山修路,或断水引渠,砍伐树木凿取石材,竟在短短数月之内于离山深处建起一座囊括数十里地的山门,门中除了主殿之外又堂口十余处,执法、传功、管事、收徒、任务分派等功能应有尽有,俨然有了一番大门气派。 仙芷柒早知开天笔在纪源手下有着极为玄妙之能,否则也不会因为短短几句谶言便让穿山君突破化形境界。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拿着一块极为珍贵的空匾找到纪源,美其言曰“请门主亲提山名!” 被安顿在山主殿中的纪源听了这话极为尴尬,山门建设之事他本就没有出半点气力,可临到功成之时,自己却莫名其妙得了个山主头衔,感情他们对先前与自己所做的约定还是放心不下。现在倒好,大帽子扣在头上,再也没有半点推脱的可能。 纪源看着那面足有两丈高五丈宽的空匾,闭目静心,思虑了许久,这才缓缓睁开双目,将灵气运于笔上,缓缓落下。 中间三个大字“当离山”。 两侧是一副小字匾联,上联写着“当世百年,断鸿声里登天去。” 下联写着“离山千古,无上仙界我自来。” 饶是纪源早有准备,最后一笔落下之后心头还是咯噔一下,彷如一柄巨锤砸在心口,体内灵气剧烈翻腾,悉数顺着开天笔涌入匾额之内,其量之大与速度之快,比之先前帮穿山君写诗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纪源暗道一声“不好!”赶忙宁心静气,伸手一招,一壶穿心露凭空出现在手中,一饮而尽,而后就地盘膝坐下,炼化其内灵气。 可这也仅仅坚持了几个呼吸,眼看着体内灵气便要用尽,接下来便要开始流失寿元。 纪源无奈,早做好了准备。没曾想,身前的的仙芷柒却抬手一挥,看着轻巧,于山门内的所有禁灵,无论此刻身在何处,齐齐身躯一颤,体内灵气激射而出,飞向她的手心,短短数息之间便在其手上凝聚出一颗丹药大小的白色珠子。 仙芷柒面露笑意,屈指一弹,白色珠子没入纪源口中。 没等纪源回过神来,那枚白珠入口即化,而后无数极为精粹的天地灵气于口中爆发出来,转瞬间弥漫至四肢百骸,继而涌入体内深处,填满所有筋脉窍穴。 那股吸收灵气之力还未停止,而纪源体内白色灵气亦源源不断,两相拉扯,谁也胜不了谁。 这一幕,足足持续了数盏茶的功夫,汲取之力才缓缓消失,而纪源体内的灵气亦早已见底。 纪源长舒一口气,看着身前的仙芷柒这才露出意思笑意,额上却早已被汗水湿透。 仙芷柒提起衣袖一角,上前试图帮纪源拭去汗水,纪源下意识抬手,正要开口拒绝,却被狠狠瞪了一眼,只好咽下话头,任由汗水沾湿那洁白如雪的衣袖。 袖面轻柔,带着一丝凉意,更有丝丝香气沁人心鼻,纪源有些恍惚。 直至仙芷柒后退几步,纪源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张绝美的面容,手足无措,左顾右盼之下,指着旁边的匾额打哈哈道“字太丑了,见笑,见笑,哈哈哈。” 仙芷柒没理会他,转身向殿外走去。 纪源不明所以,抓紧跟上。 殿门外,一百单八位阵灵在仙芷柒的带领下俯身叩拜。 口中齐呼“当离门众叩见山主。” 其声之大,震彻离山! 第五十二章 立威 临行前,仙芷柒为纪源仔细查看了身上的黑袍。 黑袍乃莫言所留,虽然脏点却刀枪不入,法宝无疑。 只可惜仙芷柒作为阵灵困于此地近三千年,眼界却不必纪源宽上多少,没能看出品阶。不过,也不是没有丝毫发现。 纪源先前早已明言需要于此界帮莫言寻找三魂七魄之事,而仙芷柒则凭借其高深的修为于黑袍之上做了一道禁制,名为乩踪。 此物为莫言持有甚久,其上气息尚存,辅以乩踪禁制之利,若是靠近莫言魂魄自会有所感应。 这算帮了纪源一个大忙,毕竟二十年之期听着虽长,可细数之下,如今已过了五分之一,却没有丝毫头绪,当真是雪中送炭。 而后仙芷柒又将一本样式极新的籍册交与纪源,上面写着“阵禁全解”四字。纪源翻开查看,其上所写皆与阵法禁制相关,林林总总包括寂灭无边困仙阵在内的阵法数十种,禁制竟两百多种。 仙芷柒直言,其内部分阵法是她从《破阵子》中抄录的,而除了寂灭无边困仙阵所有的禁制之外,其他的禁制也是她从《破阵子》中剥离出来的。而大部分阵法则是她通过新旧多种禁制融会贯通新近创造,已然推演过无数次,应当可以派上用场。 纪源得此此书视若珍宝,待翻到后面,却发现有大半皆是空白。 仙芷柒见此,笑着说道“阵法禁制一途何等无穷,哪能是这么小一本书能全部载入的,留这空页等你补充,待阵道登顶方可称为全解嘛。” 纪源恍然,笑着点头称是,心下思虑,若真有阵道登顶之日,这本书的厚度是不是也高到天上了。 借着仙芷柒又与纪源聊起与开天笔相关之事,此笔乃其旧主唯一留在阵中的物件,而她出世则在于成阵之后对开天笔知之甚少。不过,以如今的情况看来,此笔来历颇深,至少在书写一途上有着极为神秘诡谲的效用,只能靠纪源自己慢慢去摸索,如果可以少在人前显露,毕竟怀璧其罪之理人人皆懂。而纪源可用此笔所施展的点化只能要更为保密,否则被哪方大能知晓了此时,还不知会不会惹来什么杀身之祸。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处在于纪源眼下的修为实在太低,每次施展点化术法皆要冒着灵气干涸汲取寿元的天大风险,若是不加节制频繁使用,恐怕不等敌人来杀,自己便能被抽干而亡。 纪源看着仙芷柒事无巨细一一嘱咐,突然觉得有些像自己爱唠叨的老母亲,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 直至该说的都说了,仙芷柒再施了个万福,口中轻语“主人保重,妾身定能守好山门等你归来。” 纪源突然觉得有些感动,好像自己在这断鸿界真的有了个立足之地。重重点头后,突然不知是就此离去还是再说点什么。 却是头上一觉睡醒的柳青源不合时宜地出来,打着哈哈道“臭小子,临行前是不是该与仙子姐姐喝杯酒道别啊?” 纪源正想对他喝止,转念一想,又有点道理,当即一杯穿心露交与仙芷柒,一杯给了柳青源,自己一杯,三人共饮。至于为何没有游离的份,自然是因为他此时正于纪源体内睡觉疗伤,已经好些天未曾出来过了。 该说的都说了,酒水也喝了,纪源不再多留,与众人告别后缓缓下山。 身后,一百多位开山门人,共同高呼“恭送山主,盼山主早归!” 纪源面上慢慢露出笑意,仰天快唱“离山离山,当离此山,要问归期,当归则归;离山离山,今日离山,要问归途,当离山处;离山离山,为何归山,离山路远,当离为家!” 仙芷柒看着远行人的背影,跟着轻哼小调,面上笑意难掩。 回过神来,看着一众兄弟姐妹,开口道“即日起,发出消息,当离山门成立,断鸿一界,不论人、妖还是精怪修士节课前来拜师学艺。我等修行两千余载实属不易,如今得遇明主更得其善待,他朝若要共同飞升上界,理当为其后人留下传承山门。此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百年之内,势必要让本门于此界之中独占鳌头!” 此话一出,人群中不是谁喊了一句“谨遵掌门法旨!” 而后众人齐齐跟随,仙芷柒耳中听着众人呼号,心中暗念“小家伙,姐姐为你这撒手山主守山百年,希望你能早日归来,别让我失望了!” 之后的日子里,离山之中风起云涌,九山十六峰无数妖修斥候前往那座凭空而现的当离山窥探,没曾想却没有丝毫阻碍,反而被山中之人尽数请上山门之内,将门中情况一一介绍,说得极为清楚,被引入山中的诸多斥候本就抱着必死之心来的,试问离山之中千百年来,有哪个斥候被发现之后不是个扒皮挫骨的下场,没曾想在参观完这当离山门之后还真被礼送下山了。 临离开前,还托他们向外面的诸多妖修势力传话。若是有心交好,可让话事人亲自前来商榷。若是没有此意,便各自安好。可若觊觎当离山的地盘,也没关系,只要认为自己拳头够硬便可前来一式。 大多山头听了这消息,无一不是率先派人携带礼品前往,只言为恭贺山门新立而来,当离山门收礼之后亦皆以礼相待。这一出让原本皆在观望的各大山头摸不着头脑,实在是离山之内盘踞的众妖,谁的拳头硬听谁的哪讲人类以礼相待那一套。待光明正大查看了当离山门之后,自然有些山头安奈不住,却也不傻,仅派遣了手底下无足轻重的附属山头前往侵扰。可无数小妖入山之后,竟全部失去了联系,杳无音讯。 数月之后,被派遣前往的小妖中唯有一个回来,并带来了当离山的口信,感谢贵山为我当离山门送来第一批外门弟子,还是那句话,若有心交好,可遣话事人前来商榷。 有人猜测,那些被当成炮灰的小妖早被当离山悉数屠杀,有人却将信将疑,始终观望,不敢出手。 唯独离山东部的翻龙山,大妖穿山君亲自前往,与那名为仙芷柒的当离山掌门立下盟约,永结善缘。并在回山之后昭告离山,先前侵扰当离山门的诸多小妖的确还活着,都成了当离山的外门弟子。 消息传出,震惊离山诸多山头,这凭空出现的当离山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明所以。 而这之后又足足过了月余,离山之外一阵凛冽阴风破空而至,山中修为稍差些的妖修避之不及,唯独九山十六峰的多位大妖翘首远观。 阴风落在当离山门,仙芷柒亲自迎接。 阴风中走出五六个身着制式官府的阴司中人,为首那人见了仙芷柒躬身行礼。 “大泉鲤州铜陵郡城隍庙司丞执礼代城隍大人前来,见过仙掌门。” 仙芷柒听着这一连串称号,眉头微皱,心下腹诽着,就不能简单点。 面上笑意却不失半点,回道“妾身见过司丞大人,不知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执礼看着眼前身材高大的女子修士,为之一愣,一来为其容颜所倾,而来则是心中震惊,对方的修为高低自己竟无法看透半分,实在匪夷所思。 不过,执礼生前毕竟于官场混迹多年,死后又见惯了修行界中的牛鬼蛇神,当即缓过神来,于怀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卷金色帛卷,摊开后照着其上所书逐字念道“奉苏城隍诏,奉曲郡守令,敕封当离山门守护离山方圆百里之地共主,属地大小可自行攻伐,但不可多造杀孽,若允,此诏即刻生效!” 若是有官场中人听了这话定会大惊失色,天底下,哪有传诏的与受诏的说,你干不干都可以如果同意就这么定了的道理。 执礼念完金帛书卷中的字句后,屏气凝神看着仙芷柒。 仙芷柒却仰头静思,鼻孔朝天,许久,向执礼问了一句“官封?” 执礼点头称是。 仙芷柒回道“允了。” 执礼大舒一口气,交了帛书后躬身作揖拜别。 离山各处大妖见了此景,无一不惊,收回神念,盘算起得失。 之后数日之内,来访当离山门的大妖络绎不绝,为首的三人一同前来,一个是名为陆独行的大虫,一个是名为飞满天的苍鹰,另一个则是名为万年青的老龟,盟约顺利签下。 在之后则是一头通体白毛的猪妖,自称与纪源是旧识,代裂地山主震天响前来结盟。仙芷柒听得手下来报此事,亲自出面接见,并诚邀白毛豚入山作为首途,却被其婉拒,只说震天响待其不薄,不好就此脱离旧主转投山门。仙芷柒听了此言,不怒反笑,赞道有情有义之辈理当敬重,退而求其次,收他为第一位山门供奉,白毛豚欣然应允。 至于其余来访的山头妖修,不论大小,当离山皆悉数收取,没有半点阻碍。 而对于未曾前来的少数山头,当离山中外事堂里,早留下了文书备案,首当其中的便是智若峰中的守夜大鹏王! 第一章的旅程 通海河横贯大泉南部三州二十余郡,西起永州东南淘金郡,途经安州全境,东至鲤州铜陵郡入海,绵延数千里,乃大泉南部东西走向最为重要水运通道。三州之地亦得益于此,来往商船日夜不停,经济繁荣程度于大泉内首屈一指。 此刻,一艘长过百丈,高过十丈的三层楼船逆流而上,刚过了安州,进入永州地界。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春夏相交正是雨水最多的季节,今日却是难得的云开见日,楼船甲板之上出来观景的多达百人,熙熙攘攘。更有船上小贩提着点心食盒于人群中穿梭,叫卖声此起彼伏。 靠近楼船右舷处,主人林着栏杆搭起一个简易茶棚,棚上挂着小幡,翻上四字“溪州余韵”,后头还有一款朱红印章,章纹曲折流畅,带了些古朴韵味,隐隐能看出章上所刻乃“阳春”二字。两个小厮,一个于棚内忙碌,另一个接待过往旅客,时不时吆喝着“溪州好茶,旅途劳顿,客人可尝上一杯解乏。若觉得好,可于小店买些尝鲜,若要亲购,待到了永州淘金郡可转车马向西南溪州,随意到小号任一分店,就说是阳春船上下来的客人,可得些许优惠。” 只是来往试品之人居多,真正出手购买的却屈指可数。 小厮又一轮吆喝完毕,转身入棚打算给自己沏上一壶润润嗓子,身后却传来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 “敢问小哥,若要从淘金郡前往溪州,贵号可有专用车马能用?” 小厮闻言,赶忙放下手中刚烧好的水壶,快步走到棚外,这才看清,说话之人是一位身着黑袍头戴木冠的年轻公子。 本以为来了大买卖,可这人虽说气度不凡,一身打扮却半点也没个豪门商贾的样子,心下欣喜难免泄了几分,不过面上的笑意却丝毫未见。 “公子可是要做大宗的买卖,不知所需几何,是要成品还是茶青,何种品阶?” 黑袍公子笑着回道“烦请小哥介绍一二。” 那小厮久在商场底层摸爬滚打,早知道此行最忌以貌取人,没表现出丝毫不耐烦,赶忙回道“实不相瞒,小号阳春虽未能跻身大泉贡品茶商之列,在这南方四州却也小有名气。公子若是对茶品一道稍有了解自然会知道茶分三道九品。三道指的是每年茶青采摘次数顺序,最早一次采摘鲜味最好茶香最浓,因此品质也最高,再往后两次则一次比一次更差。分别称为头道、次道与末道。至于三次之后嘛,嘿嘿,采茶的好日子过了,剩下的与普通树叶无异,做不得茶的。而九品所指乃是制茶技艺之优劣划分,三道各分上中下三品,总称九品。若是贡品茶商,头道上品被钦定为贡茶,不对外售卖。小店中却有此品,公子若是有心要买,可尝上一杯,绝不比贡品茶商所制差太多。另外小店只做首次两道六品的茶叶买卖,末道茶品从未存货,不知公子中意的是何品阶?” 听了小厮一番言论,黑袍人有些发愣,他本好酒多于好茶,从不曾深究此道,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些门道。 见黑袍人没有回答,小厮略微思索,又开口道“当然,公子家中要是有制茶的高手匠人,亦可买些茶青回去试着炒炒看,小店的茶青品种极多,其中又以三叶一梗是为最佳,又称一芽三青,所属自然是头道的茶青,至于能否炒出上品还得看所请匠人手上的技艺如何了。” 小厮话至此处,面上自得之色难掩,好像在与身前之人说,便是真卖你头道茶青也不见得能做得出上品来。 黑袍人对其略带挑衅的眼光没有太过在意,只说“茶青就免了,没那手艺,成茶若是真好,倒不妨多买些。不过我也不是茶商,买不了太多,头道次道六品茶叶各来三斤即可。” 小厮听了前半句话表情慢慢转淡,没想后半句一出又来了精神,喜出望外“公子确定?每品三斤!” 黑袍人点了点头“不过,烦请小哥帮忙准备车马,领我走一趟溪州。” 小厮大喜过望,赶紧回道“自无不可,待船在淘金郡靠了岸立马启程!” 话罢,与黑袍人告了一声失陪,进了茶棚一边煮茶一边与另一个年轻人低声私语。 不一会便端出一小碗茶水,明言所煮正是头道上品,取名余韵,大有与贡茶余音一较高低的意思。 黑袍人端起茶碗细细品味,茶香沁鼻,入口微涩,却回味甘甜,果然不错。见小厮准备说什么,没等他开口便由袖中摸出一个小钱袋子放在桌上,问了句“这些当定钱可够了?” 小厮哪想到眼前之人这么会来事儿,他先前入棚子里与另一个小厮商量的可不正是定钱之事。别说六品茶叶各三斤,便是头道上品一两便可卖出万两银子的天价来,对方开口说得太大,他自然不敢轻信。可又怕这黑袍人当真有心要买,按照店里千里抽一的成交赏钱,这笔买卖要是成了,抵得上跟船开这小茶棚十年的收入,如何能不动心。这才忍痛将带上船的那二两余韵茶饼掰出一小块煮与客人品尝,心里早念叨了一万遍老天保佑,这家伙不是个得了便宜撒丫子的白眼狼。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钱袋子里放的不是普通金银,竟是大泉户部亲铸的金叶子! 冲着金叶子的面子,黑袍人又喝了几碗好茶,直至实在喝不下了,这才起身告辞。不然以那小厮如今的态度,非得将他供起来日夜敬香三拜九叩不可。 回到船内,刚关上房门,黑袍人头上的木冠转换身形,化为小树人模样。 黑袍人自然便是纪源,自那日出了离山,他们三个先走了一趟铜陵郡城,分别见过郡守曲阳风与城隍苏诗明。两位大人见了纪源之后自是大喜过望,没曾想纪源入离山之后转眼便是三年之久,更无半点消息,往坏处想,怕是真在离山之中出了什么变故,好在如今平安归来,自然少不得几顿好酒,喝得酩酊大醉。 曲阳风自然是为了报纪源帮忙寻回金麟龙纹鲤的恩情,自他将那宝鱼带回族中敬献之后,声望地位水涨船高,已然压过他那大哥,掌管曲氏之事指日可待。 而苏诗明则对纪源高看一眼,实在是三年之内纪源的气度与修为增长极多,连他自己也有些看不透,拉拢之心更甚。 恰逢离山那边传来消息,山中新出了个当离山门,将离山各个山头治得没有半点脾气,便与纪源打听此事。纪源只说自己与那当离山关系匪浅,若两位大人抽得出些许闲工夫,可帮着照料一二。 曲阳风与苏诗明皆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的老谋子,哪听不出纪源话中的意思,当即由曲阳风亲拟官封诏令交予苏诗明,这才有了执礼入山官封当离山一事。 而后纪源在铜陵郡城中又待了月余,与都尉铁力喝了几场酒。铜陵郡诸多旧识中,铁力为人豪爽没啥心机,最对纪源脾气,这才多留了些时日。期间又有崔氏商贾一族的崔欣瑶与毕松二人前来谢恩,如果没有纪源相救,可能三年前他们早就饮恨于离山之中。纪源却也不以此事居功,只道初见时老族长崔诚救过他的性命,双方算是扯平了。 临行前,突然又想起什么,与崔欣瑶问了一句是否愿意入山修道。 崔欣瑶略有迟疑,却被毕松一口答应下来。 纪源便将开天笔中闲置已久的《蕴灵诀》、《五行生长》与《御物》三书传与崔欣瑶,只言无暇指点她修行,不算有师徒名分。日后若能自行修习小有成就,可前往离山中的当离山门寻一位名为仙芷柒的女修拜师,就说是纪源介绍的即可。 崔欣瑶领了三本神仙术法俯首叩谢。 而后纪源便向铜陵郡城中的众位旧识告辞,一路向西穿过鲤州四郡之地入了安州地界。 安州地处大泉正南偏东之地,境内地貌与东南鲤州极为相似,多山多水。纪源凭着身上法袍所刻的乩踪禁制,走了三郡之地,这才找到师傅莫言的两个魂魄,期间难免几场恶战。所幸此时的修为较之三年前已然今非昔比,在层出不穷的术法与禁制之下,饶是对方人多势众亦保不住所得的莫言残魂。而直至此刻纪源才发现,莫言的魂魄竟然蕴含了极大的灵气,也难怪不是藏在此界微不足道的角落,而是如夜空中的星火一般显眼,早早便被修行者寻着,视为至宝,贪婪汲取其中灵气。 此后纪源心下明了,若要真凑满莫言的三魂七魄,恐怕得抓紧时间,要是晚了怕是皆要落在修行者手中当做提升修为的灵力源泉。 令纪源更为头疼的是,已经寻到的两个魂魄,由于蕴含的灵气过盛,竟无法收入开天笔之中,其上灵气无时无刻不在发散。纪源无奈,只好将得自于乌蛇王的妖兽残骸做成骨链,再把两个魂魄打入其中,串联起来挂在脖子上。好处在于魂魄散发的充沛灵气可以无时无刻滋养自身,有助自身修为增长,坏处则是灵气散发太多,极易引来别的修士窥探,杀人夺宝。 第二章 入溪州 在与柳青源和游离二人一番商讨之后,只好于骨链之上设下隔绝灵气的禁制,勉强挡住灵气外泄。只是不知,若往后墨言魂魄越聚愈多,会不会冲破禁制无法控制。 做完此事,法袍之上的禁制又有了新的感应,纪源便跟着那股冥冥中的联系,在安州中部通海河畔上了自东向西的阳春客船。 这一走便是几个月,直至找到那卖茶的小厮,纪源才算找到了正主。 柳青源翘着小脚坐在桌上“臭小子,你就这么肯定那人身上有你师傅的气息?” 纪源回道“先前自然不敢肯定,气息太过微弱,只能找个大概方向。这船也忒大了点,那气息又太弱,废了三个月才摸清气息的真正来源。不过,确切来说,不在人身上,而是在茶里。” “嗯?茶里?” 纪源脑门金光一闪,游离凭空而现,落在二人面前。 “正是!喝茶水时法袍之上的禁制波动最为强烈,恐怕与制茶源头有关。” 游离眉头微皱,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叹了一句“算了,费脑筋,想不来,你们俩接着研究,我睡觉去。” 随后,又化为一道金光没入纪源眉心。 纪源与柳青源互看一眼,没有丝毫意外,游离的性子向来如此,打架厮杀从不含糊,每次都冲在第一个,又因为只是分魂之身,修为无法寸劲,从不用打坐修行,便整日打盹睡觉,用纪源的话说,纯纯的宅男无疑。 又一月后,名为阳春的楼船缓缓驶入永州淘金郡地界,此地较之安鲤两州水纹渐少,河道亦慢慢改窄,两岸层峦叠翠,山势连绵,淘金郡城便坐落于山中河畔。 泊船的渡口名为野平渡,是为通海河上游最重要的大渡口之一。纪源随着人流下船,刚刚落地,早有先前卖茶的那个小厮于岸边候着,小厮名为杨苗,祖上为溪州本土佃户,世代为地主豪绅耕种田地。也算赶上了好时候,少年时期跟主人家的少爷伴读了几年,识得些字,为人机敏,待少爷成年后得了重用,外派于阳春楼船上支起茶摊招揽生意,虽说挣得不多,却也比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永无出头之日来得强。如今更是凭借多年积蓄脱离了贱籍,小日子越来越好。不过碍于少爷的关系,始终未曾离开主人家另谋生计。 一匹不算太瘦的西边长鬃马儿,拉着可容三四人共乘的车厢在官道上缓缓向西南行去,车檐下同样挂了一块木质小牌,其上以上乘刀功勾勒出阳春商铺的标志。 杨苗亲自赶车,纪源则于车中歇息,只不过却没能坚持到一个时辰,便推说内急下车休息。实在是这所谓的官道太不平坦,马车又没有避震设施,颠得混上上下哪都不舒坦。说来也怪,按理说以纪源如今的修为,说不上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可较于常人来讲应该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唯独两次坐马车都觉得不舒服。 纪源无奈,可又不能止步不前,实在没办法,突然想起晕车的人开车便不晕了的道理,笑着与杨苗说自己从未驾过马车,不知可否一试。 杨苗闻言哑然,心想这姓纪的公子该不会是嫌弃自家马车太差不肯于车里久待吧,虽说这马车是简单了点,可里里外外早有人清洗如新,应该没有异味的。 可见纪源坚持,也不好再推脱,只将驾车的些许窍门与纪源细说了一遍,没曾想这公子哥却上手极快,丝毫不像初次驾车,反而有些经验老到的老车夫样子。一时无语,心底暗暗感叹,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纪源亦乐此不疲,果然,打从亲自驾车之后,那种颠簸带来的不舒服早被抛至九霄云外。在后来,杨苗也不顾他什么客人身份,指明了前路方向后,自顾自回到车里呼呼大睡。 转眼又是月余,马车自北向南进入溪州东北部第一城,名为金谷郡。 此郡虽说地处茶青贸易繁荣的溪州,且是通往永州安州及鲤州的要道所在,可若较于更为富庶的铜陵郡便显得有些小气。没有高大的城墙,亦没有巍峨的府堂,倒是城中密集的茶青市场汇聚出来的长街显得别具一格。整条街上弥漫着浓浓的炒茶香气,夹杂着叫卖人声,好不热闹。 杨苗领着纪源于街外一处占地颇大的棚户区域止步,棚户内立马有位年纪大概只有十四五的消瘦少年上前牵马,看着纪源二人的样子恭敬有加,口中向里边呼喝着“阳春号歇车马处可收拾妥当了?单马双毂,天字丙号即可。” 话罢,便有另一个少年,光着上半身出来,也不说话,越上马车将车往里赶。 杨苗这才与那消瘦少年低语了几句,少年回道“苗子哥放心,草料都用上等的,车也会帮你刷洗干净。” 杨苗点了点头,领纪源向着卖茶的长街方向徒步前行。 纪源好奇道“方才那处是专门替人停车马的?” 杨苗回道“公子有所不知,此处南北来往买卖茶品之人颇多,早先皆是上哪做买卖便将车马停在店门处。时间长了,难免阻塞交通,你过不得,我也过不得。后来郡守大人也差了府上差吏前来监管此事,效果却始终不佳。直至多年前来了一位新上任的刘姓郡丞,定了一套专门管制车马来往的良策,这才将此事彻底解决。” “哦?说来听听。” “要说这刘郡丞也是个妙人,年纪不大,脑子却极为活络。别的不说,光凭车马管制一策便让郡城上下无不信服。此法说来也不难,以郡守大人出面,于街外近处向周边住户租借大量家中院子,称为歇马处。而后将每家歇马处一一编录在册,以大小分甲乙丙丁四种品阶,分别对应双马四毂、双马双毂、单马四毂及单马双毂四种马车。若来往商客欲入街买卖,可将车马停于歇马处后再步行入街。” 纪源听到此处点点头,心中早有了答案,这不就是停车位的意思么,当即笑着与杨苗说道“有点意思,我大概懂了。是不是若有货物需要出入的话,得等到每日收市后的某个时间段,统一组织车马入街装卸货物。这样既解决了街内道路堵塞的问题,又不耽误买卖来往。与此同时,郡府那边与出租院子的人家皆可收些歇马管理的费用。” 杨苗听了此言,眼中难掩惊讶,冲着纪源竖起大拇指赞道“公子神了呀!这都能猜中?” 纪源笑而不语,腹诽道,哪有什么神人,在我家那边哪个商场不是这么收停车费的。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街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大的楼牌,其上龙飞凤舞写着“感德街”三字。 至于为何取这名字纪源倒是知道,溪州多郡盛产茶品,其中便以感德郡的余音茶卖得最好,更被钦定为贡品茶种。此事自然成了整个溪州茶商的骄傲,自那之后,多郡茶品买卖聚集之地便改名成了感德街。 行过楼牌之后,杨苗带着纪源于比肩接踵的人群中穿梭,足走了盏茶功夫才在一家同样刻着“溪州余韵”的茶庄门下驻足。 “到了,纪公子里面请。” 杨苗将纪源请入店内,至皆穿过前厅店面到了后方小院落座,早有婢女奉上茶水伺候。杨苗向婢女打听了掌柜如今所在后便与纪源告罪一声离去。 纪源也不着急,知道杨苗去找掌柜何事,便慢慢品茶候着。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早有一位身材矮小的中年胖子快步走来,冲着纪源笑呵呵道“纪公子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李某杂物在身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纪源对这种客套话早已熟稔于心,当即起身还礼。 而后三人于院中落座品茶,李掌柜先前听说纪源是杨苗从阳春楼船上请来的大客户,还有些怀疑,待看了那袋金叶子后顿时来了精神。而后又与纪源再三确认,是否真要如此之多的上品茶叶。 纪源点头肯定,李掌柜大喜过望,忙道“此处乃阳春分号,后五品茶叶充足,唯独头道上品只有两斤,还需前往他处抽调,须得等些时日。” 纪源则说“不用着急,有的是时间,只不过还有个不情之请。” 李掌柜眉头微皱,又在转瞬间恢复如常“但说无妨。” 纪源开门见山“本来买茶只为自己口中所好,可见了贵号生意如此通达,有了贩售茶品的想法。小子于鲤州铜陵郡内有些关系,不愁销路,若掌柜信得过,可否前往贵号制茶之处观摩一番,以图心安。若是真如贵号所言,从茶青到制茶技艺皆是上上之选,这桩买卖我做定了。” 本想着会被拒绝,李掌柜却极为大度,回道“这等小事李某便可做主,纪公子若是不嫌弃,今夜便可于小店落脚歇息,待明日天明,我亲自领公子前往城东制茶坊间走一遭,如何?” 纪源欣然应允,是夜便在杨苗的安排下于此处入住。 第三章 夜幕下的金谷城 夜深人未静,戌末亥初,感德街上大多商铺早已关闭,行人各自归家。 值夜的小吏分为两拨,于感德街两端执岗,一边三五人。歇马处有车马缓缓向此处而来,穿过街头牌楼到各自谈好买卖的商铺门口装卸货物,井然有序,没有丝毫拥堵。 感德街中的商铺多是二层小楼,唯有三五处门面稍大些的有第三层,而阳春茶铺便是其中之一。此时纪源便于第三层小楼上俯瞰街景,先前闲来无事,从后院看见了直通三层的户外廊梯,想着主人家既然没有明言此处不可前往,便拾阶上楼。这才发现,第三层之上布置极为简单,仅在中间留了一张待客对饮的四方小桌,可席地而坐,周边只有四根柱子与低矮雕栏画栋,却而无墙面,可以一边饮茶品酒一边欣赏街景。想必是主人家闲暇时的歇息之处。 纪源侧倚于雕栏边,眼光近处俯瞰街景,远处则是通明的郡城烟火,来了兴致。当即于开天笔内拿出三壶酒水,身旁青金两道身影落下,正是柳青源与游离。 三人各持一壶酒共饮,此酒乃临行前苏诗明所赠的阴司佳酿,名为黄泉酿,虽不如穿山君所给的穿心露,较于柳叶青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内中灵气不算太多,却得益于酒香浓厚,入口稍烈回味无穷。纪源最早品尝此酒还是数年前首次进入铜陵郡城隍庙的时候。 刚喝了几口,三人同时停下,对视一眼。 游离率先开口“这几条尾巴从安州中部上船之时便跟上了,如何处置?” 纪源自然知道游离口中所说的尾巴所指,数月前他们于安州收了莫言的第二枚魂魄之后,循着第三枚的踪迹便上了阳春楼船。那时候他们便于船上感应到其他修士的气息,为防此行目的被他人窥探,便只能于暗中查探第三枚魂魄碎片的来源,这一找便是三个月之久。 起先对于那陌生修士的气息并未在意,没曾想自从永州淘金郡下船之后,那股气息始终吊在他们身后,一路南行直至金谷郡内。即便如此,纪源三人亦以最大的可能性去揣摩,没准对方本就是要来此地,毕竟这是由安州进入溪州的最佳路线。 可如今纪源已然找到了落脚之处,没道理对方的气息还阴魂不散,那边只有一种可能。对方要么是跟着自己来的,要么就是跟着杨苗来的。若是冲着自己,那还好办些,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双方打个照面打开天窗说亮话,大不了打一架,谁拳头硬谁来说道理。可若是冲着杨苗来的,那就有些麻烦了,杨苗一个跑腿买茶的小厮能有什么让修行中人看上眼的?无非便是其身上与莫言相关的残魂气息。 不论如何,当务之急便是摸清对方的来历跟脚,游离本体作为久在山中摸爬滚打的蛇王,隐匿身形的功夫自然手到擒来。当即身形一闪消失在阁楼之上。 纪源亦不闲着,于怀中摸出一张早就备好的奇怪符篆往身上一拍,身形瞬间模糊起来。 见此,柳青源重新化为木冠模样盘在纪源头上,同样也是模糊的样子。 纪源满意地笑道“这隐匿符禁效果还算不错,只可惜时间短了些,只能支撑半个时辰。” 柳青源却回道“你可知足吧,本就是禁制一道的东西,你非得强行与符箓一道揉捏在一起,还有脸说什么创造革新,真是不伦不类。” 纪源却更为得意“管他什么猫,能抓耗子就是好猫!” 话罢,一脚踏上紫木雕栏,腾空而去。 金谷郡,城隍庙内。 城隍大人高坐与厅堂之上,堂下文武阴司分列而立。 其中一位武官样子的阴神立于堂下,说道“大人,截至今夜,请柬上的宾客已悉数入城,修行中人皆于城中各处大小客栈安顿,小的已经差人前去接待。至于周边州郡来的阴司中人倒是不多,品阶也不会太高,想必多是碍于阴司不可离开属地的规矩,大多是隐身于属地衙吏的随身香炉之中,是否需要将他们请入府内?” 城隍大人听了这话,抚须笑道“鲁夜游辛苦,接下来的无需操心,交由臻司丞操办即可。不过此次夜游宴事关重大,还得多劳日夜两位游神多加上心,免得如此多的修行中人齐聚于此出了纰漏,闹出太大动静,届时与州里无法交代。” 鲁姓夜游听了这话口中称是,领命退去。而后便是城隍大人身边司丞上前与之交谈,不一会便将事情谈妥。城隍满意地点了点头,遣散厅内众人。 见所有人都走了,城隍刚欲从堂桌上下来,却听堂外脚步声急促而近,开口问道“守义何故去而复返?” 来人正是司丞臻守义,递上一纸文书拜道“门外来了一位公子,送上此书,说有事要见大人。司阍本以为是大人请来观礼之人,核查请柬名单后,那人又不在册上,拿不定主意。恰好让我撞见,便将此书转交与我。” 城隍眉头微皱,接过文书仅仅看了一眼,眉目间的神情瞬间由疑惑转为震惊。 “快,将此人请进来!” 臻守义哪想得到常日里极为沉稳的城隍大人在看完那文书之后反应会如此之大,竟还用了“请”字,当即心中有数,外面那人的来头定然不小,转身便向庙外快步走去。 不一会,臻守义领人进来,身后跟着一位身着黑袍头戴木冠的年轻公子,正是纪源。 城隍见了来人,也不废话,先将人请入后堂品茶。 待纪源坐定,城隍却隔桌而立,躬身轻语道“金谷郡城隍苏晋仕见过纪先生,敢问写书之人近来安好?” 纪源回道“苏前辈金身稳固法体安康,自然无恙。斗胆问一句,苏前辈与城隍大人是何关系?” 苏晋仕笑道“既是族中长辈,又是授业恩师。” 纪源恍然,难怪如此客气。 先前托那臻姓司丞所呈文书自是铜陵郡城隍苏诗明亲手所书。那日临行前,苏诗明表示自己于这铜陵郡待的时间太久,又碍于城隍的身份无法肆意远游,但在大泉一国上下阴司中还有些薄面。便手书一封文书,并告知纪源,若在他地州郡有何难处,可出示此书寻求助力。没曾想今日头一回用便碰到了苏诗明生前的亲传弟子,还是同宗晚辈,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而后,苏晋仕亲自煮茶与纪源对饮。 没等眼前的城隍大人开口,纪源便开门见山。 “此番上门叨扰乃有事相求,晚辈自安州渡船上一路辗转永州淘金郡至此足有数月,总觉得有一股极为隐秘的灵气如影随形,如今已到了城中。” 苏晋仕问道“可是要阴兵相助?” 纪源道“那倒不用,我已差身边一位蛇族妖修前往查探,见机行事。只怕不小心动起手来坏了城中规矩,徒惹府上阴神费心,便亲自前来与大人知会一声。” 苏晋仕了然,对于眼前的年轻人高看了几分,现在可少有如此深谙俗世的修行中人了。只不过心中始终放心不下,万一对方所说之人并非歹人,而是自己此番设宴请来的客人,那就难办了。当即也不管纪源推辞,只说“公子既然入了我的辖地,若真遇上心怀不轨的山泽野修,理当由我出面解决。” 话罢,便着身旁司丞臻守义亲自前往感德街方向巡视。 纪源见此,心下暗自盘算。若游离没与人起冲突还好,若起了冲突,对方又真的是为莫言残魂所来,那麻烦就大了。当即有了去意,便起身与苏晋仕告辞。 苏晋仕见纪源去意已决便不多留,直言若有需要相助之事尽管开口,就冲着苏诗明的面子,没什么好客气的。 纪源又与之寒暄客套了几句,就此出了城隍庙。 就在此时,平地惊雷,一声巨响传遍大半个金谷郡城。 循着巨响望去,正是感德街方向。纪源陡然一惊,心中暗道不好,该不会是游离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没有丝毫迟疑,灵气倾力激发,越上街边屋顶,化作一道青光向远处掠去。 与此同时,又一声巨吼于城隍庙中响起“何方妖人,胆敢在爷爷头上动土!你们还不去拿人!” 正是苏晋仕的声音。 话音落下,不论是城隍庙内还是城中各处,所有大小阴神官吏皆闻声而出,齐齐向感德街方向汇集。 转眼间,纪源身形伴着青光而来,落在感德街一处稍高小楼的屋顶,屋顶上已然有四五个陌生面孔作壁上观。见了纪源也不觉得奇怪,极有默契地向屋顶一旁稍稍挪步,腾出一个位置让与纪源。 放眼望去,感德街周边大小楼阁顶上,皆有人群观望。其中不乏身具灵气的修行中人,亦有精于武学的凡俗武夫。 原本昏暗的街面也被两旁屋内透出的灯光照亮,显然是城中居民也被那声巨响吵醒了。 而众人的眼光皆齐聚于感德街口楼牌处,此刻,楼牌已然倒塌,废墟上立着两个身影,被尘土淹没,看不清样貌。 第四章 境界谜团 没等烟尘散去,二人身上灵力涌动,正要再次动手,无数条隐隐发光的巨型链条发着嗖嗖之声由四面八方破空而至,将二人团团缠绕。 见了此景,观望的人群中早有呼声“快看!阴司专治修行中人的禁灵索!” 纪源循着那些成人手臂大小的锁链源头望去,每一条皆是由阴神身上发出。 禁灵索下,那二人身上的灵力光芒瞬间暗淡下来,无论如何挣扎皆无半点效果。 随后,又有数位阴司小吏持着手铐脚镣将二人就地拘押。 两人哪敢造次,极力解释。 “是他先动的手!” “臭不要脸,明明是你觊觎我手中宝物!” “哼!宝物?就你那破玩意儿,跪在地上求我都不要!” “大人饶命啊!今夜所有损毁之物,我照价赔偿。” “我十倍赔偿!” “我百倍!” “我呜” 直至阴司小吏又一道符纸贴在二人嘴上,这才安静下来。 随后,一位读书人模样的阴神飘然于空,正是城隍庙司丞臻守义。拱手向着屋顶上众位看客说道“小小闹剧不足挂齿,各位远来是客,还望没有扫了前来本郡游玩的雅兴。” 有不识好歹之人回了一句“那么场好戏还没看够了,怎么就给拿了。” 却被臻守义一眼瞪了回去,早有在那人身边的长者一把将他拽过身来,开口与臻守义告罪。 臻守义没有追究,只留了句“戏也看了,各自散去吧。”而后,便领着部分阴神,将二人带回城隍庙,留下的另一部分则是处理眼下的烂摊子。 毁了的屋舍自然好说,只需交由郡守府处理即可。难办的是窥见此间事情的凡俗中人,按照大泉不以怪力乱神的治国策略,需得由阴神将所有相关记忆以秘法封禁抹除才可,这又是一桩劳心劳力的苦差。 纪源几个小跳,落回阳春茶铺的三楼小隔中,四处观望一番,这才于开天笔中取出一枚传讯遇见。 “游大虫子,你在哪?” 所谓近墨者黑,有柳青源这个小痞子在身边,纪源原本对于游离的前辈称呼,先是变成了道友,又变成了如今的大虫子。 “叫魂呢?” 游离的声音于楼外传来,金色身影落在纪源身前。 见此,纪源一颗心才算放下,生怕先前那场事与游离有关。 没想游离却说“好不容易弄出点动静,没想到城隍庙的人来得这么快,所幸没有白费一番功夫。” 柳青源听了这话,从纪源头上跳下,落在二人身前“嗯?还真是你弄的?” 游离苦笑“实在没办法,那拨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修为不算高,其中却有一个年轻女子,极擅灵气感应。我已经极力收敛气息了,还是险些被发觉。好在如今城中也不知怎的,修士颇多,没有引起注意。我见不好下手,便找了两个修为还不错的,暗中挑拨一番便打起来了。那拨人一个没留,都上房顶看热闹去,我这才有机会溜进他们落脚的地方查看。只可惜回来的太快,仅翻了些许东西便赶忙撤了出来。” “哈哈,近朱者赤,古人诚不欺我,没想到大虫子也会动脑筋。” 纪源与游离都没理会柳青源,一番言语将所见述说明白。 那拨人共有七个,五男二女,却只有六个修士,另一个则是武道修为极高的凡人。所幸有了此人,没法将自己的行礼收入窍穴之中,这才在行礼中找到蛛丝马迹。 那个擅长感应灵气的女子是那武道高手的亲闺女,因身具极佳的修行资质被西边的一个修行小派看重,收入山门拜师学艺。然而此女体质却极为怪异,体内筋脉窍穴好似无边黑洞一般,不停吸食灵气增长修为,若是灵气充沛时,修为便可节节攀升,可若灵气不足,便会逐日消散,完全无法随心控制。短短数年便将山中蕴含灵气的诸多宝物汲取一空,恰逢山中老祖寻得一枚极为怪异的灵石,内中灵气充沛程度堪比一座小型山头。基于对这女子的喜爱,便将灵石赠与此女。可这也禁不住她日夜汲取灵气,恰逢门中长老在阳春楼船上感应到与那灵石极为相似的气息,便找了门中数位好手一同前来查探。 听至此处,纪源与柳青源无比诧异,直问游离用了何种术法将此事了解到这般清楚。 结果游离却掏出一本拓印小册扔在二人面前,说道“我也不知那武夫是何习惯,竟会将所见所闻尽皆付诸文字。” 纪源捡起那本小册翻看许久,脑中突然想起那句名言“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说着,又沉吟起来,脑中思绪急转,将此事梳理一番。 已然可以确定一件事,那位资质奇高体质却及怪的女子需要源源不断的灵气补充,莫言的灵魂碎片又恰好符合要求,既然自己能够以乩踪禁制探寻方位,对方作为一方山门,保不准门中的某些秘术亦有异曲同工之效,若真是这样就难办了。 柳青源自然知道纪源心中所想,问道“怎么打算?” 纪源摇了摇头“实在没有太好的办法,唯一有利的地方在于,自己身上的法袍乃是莫言所留之物,凭借乩踪禁制寻找气息定然比对方探寻灵气的速度快,只要抓紧时间,拿了东西就以隔绝灵气的禁制掩盖气息,便能使对方失去寻找方向。毕竟我们身上已经有了两枚灵魂碎片,对方如果能查探得到早就找上门了。” 柳青源点头对这说法表示认可,三人当即定下计策,明日阳春铺子开张后便开始行事。 是夜,纪源也不回房睡觉,只于阳春铺子三楼席地而坐,闭目入定,感应天地灵气,缓缓吸收淬体。 修行数年以来,早将《蕴灵决》修得通透,体内筋脉窍穴中的灵气趋近于圆满,隐隐有着外溢滋养体魄的气象。只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可惜此界对于修为高低上的划分极为模糊,先前曾以此问题向育才天君于林老鬼询问,可对方却说得模糊不清,只道此界修行桎梏太大,大到连与人开口细说境界之事都不可轻言,那会他们俩又处于灵气枯竭修为跌落的境地,实在无法硬抗天道反扑与纪源谈论此事。反正短时间内也回不了上界,就与此界好生休养数年,若能找到恢复修为的方法打开飞升通道,定在下次见面时将此事与纪源说清楚。 纪源却对这说法心存疑虑,明明在几次巧合之下听说过关于境界划分的言语。头一次便是在开天笔中那方牢笼天地里,曾听过蕴灵境之语。而后又在与仙芷柒初次交手时听过归真境一说。怎么到了二人口中却又成了不可言谈之说。 带着疑虑,纪源又找过仙芷柒。仙芷柒却坦言,她所知亦仅仅是育才天君与林老鬼就是归真境界,其他的真没有半点头绪。 纪源无奈,难不成真如那两人所言,无心之语做不得数,可要有心相告便要受天道制裁,那这所谓的天道又是什么? 实在没办法,又无人可问,纪源只好将此事压在心底。直至后来与铜陵郡城隍苏诗明再次会面,纪源同样与之询问此事,并拿蕴灵境与归真境等言语询问。 苏诗明却摇头表示全然不知此事,若真如纪源所言,大胆猜测《蕴灵决》修到极致,是否也表示所谓的蕴灵境圆满了?下一个境界又是什么? 没人可以回答他们的问题,想来真只能到了上界才有答案。 不过苏诗明告诉纪源,虽说断鸿界内从未听说过修行境界划分一说,仙国那边却早有对于修为战力的评测标准。先前执礼在于纪源传授修行术法之时,考虑到那会纪源修为尚浅,可能用不到便没细说。 纪源对此却兴趣颇大,苏诗明也不藏掖,便将内中隐秘一一相告。 相传,在仙国境内有两座感应灵气的大阵,其中一座设在山门,用以评测修行资质。但凡有前往求道者,无需仙国中人出手检测,只需将手覆于阵心巨石上,阵法自会自动运行,其上共有九个暗淡星点,亮了几颗便表示来人修行资质为几品。仙国亦会根据测验结果给予受试者不同的修行资源与身份。 而另一座阵法则是与战力测评相关。彼时,仙国为了召集人手前往古仙遗迹探索,须得修为有成者方可入内,这便需要对修士灵力浓厚程度与功法术法威力大小有个统一的测评标准。而后通过仙国诸位首脑共同研究,设置了一门以防御著称的阵法,受试者只需对阵法施展两次攻击进行测验。第一次,以纯粹灵气冲击,用以考验体内灵气的浓厚程度。第二次则是以受试者自认最强的的攻伐术法进行打击,用以考验最大攻击威力。待两次攻击完毕之后,阵法会给予综合测评,而后以九个星点给出战力测评。 只可惜仙国距离纪源所在的大泉南部甚远,短时间内无法前去尝试。 (本章完) 第五章 工坊失火 不过据苏诗明所言,三国之内早有天资卓绝之人,在仙国受试之后不仅仿制出两套阵法,还将二者融为一体,并增加了窥探他人实力的额外禁制,捉对厮杀时若能以此物先行窥探一番,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还能赢点先机。只不过查看出来的结果会略有偏差,却胜在小巧灵便,还是有不少山上门派前往采购。 相传此物大多铭刻于尺状物品之上,所用材质无不是极为珍贵的天材地宝。且为了弥补测验效果之偏差,将原本九个星点中的每一个又细分上中下三等,这便得出了二十七个刻度。与人厮杀时只需以此宝为兵刃,若能接下他人攻击便可测出威力大小,而若能以此物击打与敌人身上,其上阵法禁制又可自行催动,测探敌手灵力深厚。因此,此物还得了个丈人尺的名号。后有好事者言此名与凡间某些称为太过相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丈人所赠,便又给取了个打头量高尺的诨号,大有打你脑瓜子看看修为多高的意思,甚是有趣。 而纪源之所以想起这事,只因先前游离偷偷拓印回来的那本小册中有着相关记载。 跟着他们的那伙人,所属山门位于安州北部的一个小山头,起先只是一方江湖中不入流的武夫门派。数十年前,门主于山外游离时收了一位沿街乞讨的少年郎,门主虽说自己的功夫一般,看人的眼光却不差,那少年郎正是江湖传闻中的练武奇才。短短十数年便于安州北部绿林闯出名堂,本名陆道遗,一身横练硬功炉火纯青,江湖人称陆金刚。 后来陆道遗在外游历时遇见了命中贤妻,是位修行中人,不仅以修行上的种种便利帮陆道遗提升武道境界,还产下一女名为陆宓。本想着人如其名,静过此生。没想这一切却触怒了山门,将陆道遗之妻带回之后还将其打伤,彻底断绝了他武道登顶的希望。 陆道遗深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当即将身怀资质的女儿送上与自家山头最近的一个修行门派,不仅如此,还将自家门中上上下下所有事物一并相赠。 要知道,彼时陆道遗已是一门之主,因为他的关系,原本所在的江湖门派已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派。相反,那座所谓的仙家门派却是个上下不足十人的末流山门。看上去是陆道遗占了神仙便宜攀高枝,实则是陆道遗以整个江湖门派的来做赌注,为女儿谋一份仙缘。 黄天不负有心人,山门仅过了十余年便小有规模。陆宓在修行之路上亦是一日千里,直至将门中所有身具灵气的东西尽皆用尽,这才有了此行。 而在这些年为了时刻研究陆宓体内灵气增减情况,山门斥巨资买了一柄丈人尺让她带在身边,还可作为与人厮杀的攻伐兵刃,一举两得。 纪源对于此宝趋之若鹜,只可惜对方所求乃自己无法相让之物,不然还真可以做上一番交易。 次日天明,城中的众位阴神与修行中人,对于昨夜所发生之事皆毫无记忆,而这便归功于城隍阴司封禁记忆的本事。 只是一夜之间感德街的楼牌倒塌还是引起了不小轰动,好在满地渣土已由郡府中人连夜清理,没有耽误今日的买卖。 (本章未完,请翻页) 感德街上依旧热闹非凡,纪源主动找到姓李的矮胖掌柜,只说还有要是需要前往永州去办,得抓紧将购茶一事办好。却丝毫不提合作贩茶之事。 李姓掌柜生怕眼前这大客户跑了,赶忙说道“纪公子莫要着急,小号他处的头道上品余韵茶便能送到,恰好郡府这两日为城隍老爷筹办两百岁诞辰,热闹非凡,不妨多留些时日。” 纪源故作迟疑,李掌柜再次开口“现在便可启程前往城东制茶之处参观制茶工序。” 纪源这才点了点头,回道“就两日,多了不行。” 李掌柜连连点头,而后便着杨苗换了一辆外观较为气派的马车,亲自领着纪源向城东而去。 这一去便是一整日,纪源看完了所有制茶工艺,不由感叹。这阳春茶号在这溪州之地能够将买卖做到这般程度,实在情理之中。从做青、炒青到揉捻,而后又经初焙烘焙两道工序,再到簸拣,无一不是精雕细琢的慢工手艺,极为精细。 只可惜不论是制茶之人,还是现场的所有制茶工具与茶叶本身,皆未再次出动法袍上的乩踪禁制。 纪源无奈,只好开口询问先前于楼船上所品之茶是否此处所产。 李掌柜点头确认,只道杨苗所带的二两上好茶叶皆是他亲自督造,绝不是他处所出。 纪源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是在交予杨苗之后才与墨言的残魂沾染上了关系? 转眼又将这可能性推翻,若真如此,那乩踪禁制的感应应该在杨苗身上,而不是茶叶本身。 当即又问“今日所见制茶工序,从茶青到制茶之人与那二两好茶是否皆是同源?” 话至此处,饶是李掌柜真想与眼前之人做一桩大买卖,心下亦不由起了猜疑。哪有这般做买卖的? 纪源见李掌柜神情不对,当即于袖中一晃,又是一袋金叶子,也不管对方答应不答应,拉过李掌柜的手将袋子拍在手中。 “掌柜切莫多想,纪某既有心促成这笔买卖,且细水长流的长久买卖,自然要慎重一些。” 说完,面上笑意盎然,只等着眼前的矮胖子回话。 李掌柜哑然,多年经商,手中钱袋子的分量不需要掂量便可猜出大概斤两,可与那二两上好茶叶相关之事当真太过隐秘,实在不敢轻易与外人相告。 仅仅犹豫了片刻,双手捧着钱袋子送回纪源面前。 “纪公子无需如此,我等皆是实诚的买卖人,在商言商即可。今日所见各个方面,皆与公子先前所饮之茶一般无二,若是公子不喜,我可向其他分号要些同品茶叶来品鉴,看看是否有区别,如何?” 话罢,再看纪源,依旧是先前的笑脸,没有半点不悦。 李掌柜自然不知先前接到钱袋子时,眉目中那分犹豫之色早被纪源看在眼中。 纪源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当即话锋一转“实不相瞒,先前于阳春楼船上首次品尝贵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号的余韵茶,心下喜欢无以言表,这才与杨苗兄弟来了此地。只不过这两日所品之茶与先前那次相较,隐隐觉得滋味上差了些许,也不知是何原因。不如这样,我多于此地待些时日,掌柜的只需每日将新出的茶水送至铺中与我品尝,若是哪道又能喝出那种感觉便可将你我这桩买卖敲定。” 话至此处,纪源稍稍停顿“当然,相应茶资半点也不会差你。届时城隍庙那边若有热闹可看,还望掌柜的告知一声。” 李掌柜没想到纪源会将话一下说满,自己心中虽然还是有觉得不妥,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只好点头应允,只言每日所出新茶定会在第一时间泡上一盏送给纪源,至于茶资便免了,阳春号虽不是茶品供商,这点茶水还是出得起的。 如此,二人算是暂时达成了协议,所谓好事多磨,大买卖自然少不了波折,李掌柜深谙此理,并不会太过着急。 待回了感德街阳春小铺,纪源便于李掌柜所安排的小屋内歇息,直到夜间四下无人又会上那三楼小阁盘膝打坐。 期间,李掌柜总会在日落时分送来新茶交与纪源品尝,只可惜,始终没能于茶水中找到与墨言残魂相关的气息。 就这样过了四五日,饶是纪源如此沉稳的心性都想着,是否动用些许手段找李掌柜强问出此事,没曾想却有了好消息。 看着眼前已经喝下半盏的茶水,纪源面露喜色,将柳青源唤出。 柳青源一口将剩下的茶水饮尽,笑道“没错,正是这茶!” 二人对视一眼,无需过多言语,纪源掏出一枚传讯玉简,说道“虫子,找到了,速回。” 然而,玉简那头却始终没有应答。 自从那日与李掌柜定下协议,纪源便让游离暗中潜藏于阳春号的制茶工坊之中。两边分工,一边由纪源品鉴茶水,另一边则让游离记下所有制茶工序与制茶之人。若真有什么发现,两相对照便可得出结果。 而如今结果出来了,游离却没了音讯。 眼见传讯玉简始终没有回应,纪源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当即于柳青源准备亲自前往制茶工坊那边查看。 没曾想刚要出门,却听阳春小铺外的大街上无数嘈杂声传来。 纪源细听之下,并非感德街上的叫卖声。 “走水了走水了!” “工坊那边走水了!抓紧叫人救火去!” 待纪源走到铺门处,店里的伙计们除了一位年纪最小的,其余人等皆带上各种救火物件匆匆向城东而去。 纪源眉头微皱,心下不祥之感又种了几分,当即寻了一个隐秘去处,往身上贴了几张隐匿身形的符箓,纵身一跃,朝着城东制茶工坊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本章完) 第六章 陆道遗 纪源隐匿身形于金谷城空中急速飞驰,短短盏茶功夫便见城东制茶工坊处火光冲天浓烟弥漫。 脚下早有无数郡城救火役在火政官的带领下从四面八方朝着失火处疾行,纪源无心查看这些,转眼便落在工坊外人群之中。 无人察觉身边多了一个黑袍男子,纪源于人群中穿行至火场近处,已然有十数位救火役到场,身着号衣号帽,所带吊桶、竹梯、挠钩、刀锯、斧凿、杠索等救火器具一应俱全。不少人于近处排起长龙,拎着水桶从水井里打水,而后依次传递至火场周边泼水灭火。又有不少人以刀斧劈砍最近未被大火烧着的房舍,将火源隔绝开来。还有不少人肩挑背扛,不知从哪搬来无数土石用以覆灭火种。最为凶险的则是救火役中的冲锋队员,面对熊熊烈火没有丝毫畏惧,在多辆汲水车齐齐喷洒之下,硬生生开出一条火势较小的通道,众人口鼻出覆上湿巾,俯身前行。 纪源知道这些人入火场只为救人,便隐藏身形跟在后面,并牵引灵气形成一方护身屏障,将冲入火场之人罩在其中。毕竟不论在纪源的家乡还是断鸿界,救火英雄舍身忘事的精神都值得尊敬,能护一时一刻也好,聊表敬意。 待入了火场,烟火早将视线阻断,头上又有残垣断木不停落下,对于纪源来讲倒是没有危险,可眼前的极为救火役早在浓烟大火中失去方向,热浪扑面,险象环生,别提救人了,便是自保亦成问题。 纪源只好将几人护得紧些,还是不是抬手击飞头上带着火焰落下的杂物。陡然间眼前一亮,不再有丝毫由于,大手一挥,将眼前几人拍晕,而后甩出火场之外。 此时,纪源眼前,密密麻麻站了十数人,皆是城隍庙的阴神。 纪源见此,心下不由奇怪。大泉专管山上事的国师一脉早有明令,除非事关社稷大事,阴司与修士不得插手凡俗事物,此间火势再大,有火政署中的众多火政官与救火役处置,绝不可能涉及家国大事,如何轮到城隍庙出手了? 然而,下一刻纪源便明白过来。众阴神如今背对着他,透过烟火,制茶工坊内哪还有半点失火的迹象,一方无形屏障将整个工坊内院团团罩住,其内情景却被那屏障阻隔开来,丝毫看不透半点。 那屏障竟是阵法所成!而在阵法之外,众阴神所面之处,一个大汉横刀而立,此人红面虬髯,在火光之中显得极为伟岸。 手中九环大刀红光凛凛,身上劲袍散发着股股寒意,居然皆是法宝! “还请众位神官退去,坊内众人不会有半点损伤!待我江豪门修士铲除内中妖邪,自会撤去阵法。” 听得此言,众阴神中为首的那位指着眼前的大汉骂道“陆道遗,枉你自称江湖豪杰,竟敢在我金谷郡内以身犯法,就凭你凡人之躯,还妄想以法宝兵甲抗衡我等阴神不成!还不速速让阵中修士撤去阵法,束手就擒!” 纪源听了此言心下一惊,眼前之人,竟是一路尾随自己到此,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拨人中唯一的凡人陆道遗! 那阵中施法之人不就是那个山门中的修士!他口中的妖邪岂不正是游离!对方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处,可不正是因为那盏蕴含了墨言灵魂气息的茶水! 思虑至此,纪源哪还沉得住气,当即撤去隐身禁制,现出身形。 于此同时,众阴神早有感应,纷纷回头看了纪源一眼。 没等他们说话,纪源横眉怒目,厉声道“鲤州铜陵郡纪源在此,你所说的阵中妖邪乃是与我同行的妖修伙伴,难不成你江豪门皆是有眼无珠之辈,妄图以阵法之利围杀苏城隍贵客?” 此言一出,众阴神面面相觑,唯独为首那位转过身来拱手问道“可是前几日夜访城隍庙的纪先生?” 纪源闻言,亦拱手回道“正是纪源本人,神官明鉴,我那妖修伙伴隐匿身形至此游玩,算不得坏了城中规矩,却遭江豪门这拨贼人围困,觊觎我那兄弟的妖丹不成!” 这话可谓直击要害,要知道,大泉律令中虽没明令禁止修士间的斗法袭杀,可此事只能在山野之间,若是到了任何一个有凡人居住之地,便是偏远的乡镇村落亦要当做以武犯禁为阴神管制,轻者擒拿关押,重则就地打杀,毫无回转余地。 陆道遗本是毫无修行资质的凡躯,却因妻女的关系,深谙山上的行事规矩,见纪源如此言语,无异于一盆脏水当头泼下,心念急转。 “黄口小儿,休在此处胡言乱语,我江豪门个个皆是侠义之士,怎会为此蝇头小利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哼哼!事实摆在这,任你巧舌如簧,如何骗得过各位神官明察秋毫,分明是想杀我兄弟夺他妖丹助你那小闺女提升修为,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你”陆道遗突然语噎,随后身躯一震,神情变得有些恍惚“我那姑娘得了她母亲上乘传承,何须如此” 纪源见此,嘴角露出一丝为不可查的笑意,继续说道“她母亲?在哪?也在阵中?亲传么?如何个传法?” 连番质问之下,陆道遗神情变换,早没了先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将泛着红光的九环大刀横在身前,喝道“臭老婆子,就知道这人是你派来的,害得宓儿自小无母亲相伴,老子砍死你!” 话音落下,再也没有先前的万般克制,双脚奋力于地上一踏,震碎地面,冲着身前十数位阴兵杀将过来。 身上寒光凛冽,手中刀气纵横,陆道遗身形于众阴神周边穿梭。 众阴兵本没半点在意袭来的刀光,为首那人赶忙出言劝退,可惜还是慢了一步。站在最前的一位阴神在红色刀光之下刹那间化为齑粉,身影消散于天地间。 “臭婆娘,虏我爱妻,断我武道,还敢派人来害我闺女,给我去死!都去死!” 陆道遗状若疯癫,身形于场中腾转挪移,手中大刀挥舞,看似杂乱无章,却没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行云流水一般,将生平武学造诣发挥到极致。 众阴神哪想得到此獠手中的大刀威力如此之大,再也没有半点私藏,手中禁灵索齐出,转眼便将陆道遗牢牢锁住。 然而仅仅过了半个呼吸的功夫,陆道遗一身劲力化作无形罡气,抬脚向地面一跺,身子仅仅一个震颤,将身上所有禁灵索悉数震散。 为首的阴神见此幡然醒悟,陆道遗凡人之躯,身无灵力,禁灵索自然无用。当即心念下沉,与众阴神一番低语,众阴神点头领命。 一部分身形化实,拎着手中兵刃便朝陆道遗杀去,三人一组有序向前。虽说武艺较于对方差了许多,却得益于相互配合攻守兼顾,竟生生当下陆道遗精湛的道法攻击。 而另一部分摇身一晃,身影瞬间虚化起来,随即幻化成无形之气涌入陆道遗体内,整个人如提线木偶一般,原本攻防得体的上乘功夫变得好似街上流氓斗殴一般,没有丝毫章法可言。 纪源看了这一幕,双目环睁,心下震惊无比。谁能想到城隍庙的阴神对付凡人武夫,竟要使出入鬼魂上身一般的术法。这在大泉阴司之中可是最为忌讳之事,毕竟阴司鬼魂本就是极阴之物,遁入凡人阳躯之中难免吸取他人阳气,有伤天理。 而那陆道遗本就在纪源有心刺激之下乱了心智,又被阴神内外夹攻,不出盏茶功夫便到了强弩之末,胡乱挥舞着手中的猩红大刀,口中气息紊乱,身体更是不住颤抖,已然到了崩溃边缘。 众阴神见此心下大喜,在为首那人的指挥下,便要一举结果了陆道遗。 纪源亦在一旁焦急等待,没曾想一个极为纤细的声音于身前阵法中传来“无耻贼子,休要伤我爹爹!” 话音未落,阵法陡然打开一个碗口大的豁口,紧随其后,一道寒光激射出来,待穿过了豁口,灵光涌现,转眼便化为无数冰锥朝着四面八方冲散。 “砰砰砰!” 冰锥所落之处尘土飞扬,三两个没来得及躲闪的阴神被冰锥击中,倒地抽搐不止,原本凝聚如真的躯体顿时虚幻起来,而后寒气于体内弥漫开来,在身体表层结起厚厚冰层,再也无法动弹半点。 纪源见此,哪还敢懈怠半点,赶忙腾转身形一一避开冰锥,实在躲不过的也不敢伸手硬接,只将凝气汇聚在掌上,一面火墙立现,冰锥穿过火墙,融化大半,可力道却丝毫不减,扑面而来。 纪源一咬牙根,抬起右脚重重在地上一跺,地面震颤,转眼间便于身前铸起一面青色土墙,厚达丈余。冰锥撞在其上,尘土纷飞,直至冰锥将整面土墙穿透,其上力道方才卸尽。此时,锥尖距离纪源身躯仅有半寸之遥。 纪源大舒一口气,伸手撤去身前土墙,眼前一幕差点没让他惊掉下巴。 (本章完) 第七章 李掌柜 本想着陆宓的冰锥术法会避开陆道遗,没想到却全然不顾生父安危,杀敌的同时大多冰锥尽皆没入陆道遗体内,泥牛入海一般,转眼便消失不见。 “这” 纪源正对陆宓近乎于六亲不认的做法起疑,下一秒,陆道遗体内的数位阴神若见鬼了一般,身裹着寒光齐齐冲出陆道遗体外,四处奔逃。只是刚逃出不远,体内寒气爆发开来,瞬间便冻成冰雕倒在地上。 而后,阵内又传来陆宓的声音“爹爹!入阵!” 纪源大惊,遁地之术随心而至,转眼便到了陆道遗身前。 刚想伸手去抓,陆道遗身上的劲袍无风自动,犹如寒冬夜里最为凛冽的寒风席卷,缠上纪源双手。 纪源被那刺骨寒意所震慑,下意识收了一下手。待再反应过来,却见原本倒地不起的陆道遗,一只手在地上奋力一拍挺起身来,另一手好似早就预判到纪源所来方向,大刀一挥,纪源闪身躲过,趁着这个空档,陆道遗双腿发力,所站之处的地面砰然裂出蛛网样式的纹路,而后整个人若炮弹一般直向阵法所在之处撞去。 纪源暗叫一声不好,一手一掐诀,先是一枚火球凭空出现在陆道遗身后,后是又一次遁地术法,直接出现在阵法边缘。 陆道遗却不管不顾,任由火球于背心炸开,轰隆一声,却没有预想中的皮开肉绽,火球上爆裂出的所有热浪被身上劲袍上的寒意尽数吸收,而后劲袍好似与阵法有着某种隐秘联系一般,阵法上一道仅能容纳一人穿过的豁口出现,陆道遗身形穿过其中,荡起一丝气机涟漪。 待纪源即将抓到陆道遗背后时,其人身躯恰好全部没入其中。 纪源见状,化爪为拳,大喝一声“铠来!” 头上柳青源所化木冠陡然伸出无数条藤蔓,密密麻麻缠满周身,转瞬间化为一身木质铠甲,其中以拳上之铠最为厚重。 “砰!”地一声,拳上的千钧力道重重砸在阵墙之上。却犹如撞上了铁板一般,震得纪源一条手臂发麻不止。 只不过拳上的力道却未就此消散,带着青色灵韵,穿透阵墙。 隐隐间,阵内个闷哼,正是陆道遗的声音。 纪源龇牙咧嘴,正欲再次出拳,一股寒意隔着阵墙扑面而来。心血来潮之下,哪里还敢继续强攻,火墙土墙拔地而起,无数冰锥如箭矢一般密密麻麻砸在其上。 待冰锥穿过两层防护,柳青源无需与纪源过多交流,身形转换,化作一面木质巨盾立于纪源身前,所有冰锥伴着嗖嗖的破空之声钉在木盾上面。 转眼间便将木盾冻成冰盾,而后柳青源亦没有丝毫迟疑,咔嚓一声,所有连接着冰盾的藤蔓悉数断裂。如此才算堪堪化去这波攻势。 纪源站稳脚跟,皱着眉头死死盯着眼前阵法,生怕对方再次暴起袭击。 阵内却再次响起“纪源!你敢伤我爹爹,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带我将那条小蛇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扒皮抽筋,再来与你算账!”而后,言语中威胁之意转换,又道“诸位阴官大人,我江豪门无意触犯城隍大人的规矩,待此间事了,必亲自前往城隍庙请罪!” 话音落下,纪源与为首的那位阴神互望了一眼。此时,在场的阴神,除了地上那几个冻成冰坨的,还站着的仅剩五位。可能是先前的冰锥术法太过诡异,竟然可以轻易冰冻阴神躯体,几人面上神情阴晴不定,显然仍是心有余悸。 “城隍大人那边可还有后援?” 纪源率先开口询问,阴神首领点了点头回道“此处阵法太过诡异,我等未进其中,传讯令却无故失灵。已经派人回城隍庙中请援了,估计还得等会能到。只不过近日城隍大人筹办夜游宴一事,能抽出的人手应该不多。” 纪源闻言点了点头,先前已经听李掌柜讲过,城隍大人两百寿辰,这等事情不论是大泉庙堂还是地方信众皆算是大事。并且城隍庙作为掌管一方山上事物的执牛耳者,境内大小山门修士与周边州郡同僚皆会差人前来道贺,设宴款待必不可少。 方才纪源于空中可见到不少修士前来近处观看,想必大多是应邀前来赴宴的,却终究无人于此出手。究其原因无非此时既然发生在金谷城内,算是苏城隍的家事,贸然出手反而会掉了主人的面子,只好作壁上观。 只是眼下可无暇多想这些,游离被困于阵中,纪源虽然联系不上,可凭借着二人身上那点微妙联系,隐隐能感觉到暂无性命之虞。 可对方即便不算陆道遗这凡人武夫,修士足有六个之多。游离实力再强,又落入对方阵中,在多人轮番上阵之下,地利人和尽失,就怕灵气耗尽,被人镇压只是时间问题。 时间紧迫,城隍庙那边的援手也不知几时能到,当即与身边五位阴神说道“诸位大人,纪某对阵法一途略有研究,可以尝试破阵。不过破阵的过程中无法分心,各位可否与我护法?” 几个阴神面面相觑,看向为首那人。那人沉思片刻,只说“定竭尽全力护纪先生周全。” 接下来众人没有丝毫保留,分工合作。五位阴神围成一圈将纪源护在其中,拿出城隍庙制式盾牌挡在身前,并以阴神灵力催动,其上无名禁制开启,笔画纹路若隐若现。 而柳青源则重新幻化出青藤木盾护在纪源身前,身躯依旧留在纪源身上化为铠甲包裹得极为严实。几位阴神早在先前见过纪源身上这怪异木盾,只当是某种罕见的木质法宝,可见了纪源肩头上柳青源露出的小脑袋后,无不震惊,兽类妖修世间极多,可这植物类妖修却是生平仅见,只怕溪州境内亦不过五指之术。依稀还记得多年前城隍苏晋仕曾下过一道指令,着一郡阴神全力搜寻境内植物妖修,且只要初通灵识那种,只可惜时至今日仍旧没有线索。 如此层层防护,所求自然是为了避免阵中之人突然出手。 见众人准备就绪,纪源就地盘膝。几年修行,纪源早于身上窍穴开辟出储物空间,将开天笔置于其中,不会与其内灵气抢占太多空间,而其他一应物什则依旧存于开天笔内。待再次将开天笔 (本章未完,请翻页) 持于掌中,屏息凝神,昔日于离山之中破禁研习的一幕幕重新涌上心头。又看了一眼身前阵墙,暗付道“哼!关公面前耍大刀,玩阵法禁制,老子可是祖宗!” 随即,信念所致,双目凝光,将开天笔向阵墙之上一点。仅在顷刻,其上禁制纹理赫然出现,极为清晰。 阵法内,黯淡无光,偌大的制茶工坊悄无声息,无数制茶工匠昏睡倒地,生死不知。 其中,一个藏得极深的小院落里,两个微不可查的呼吸声略显急促。 “李掌柜,你这小院的阵法真能躲过对方查探?” 声音所属正是游离,而李掌柜好似吓破了胆一般,气息紊乱,颤颤巍巍回道“游游前辈,这阵法乃小号花了花了重金找山上阵法大师所所铸,只为说是可以隔绝灵识气机,若真真被发现了,亦可,亦可抵挡五星强者侵力一击。为的就是能在我遇险之时自保一时半刻,为外面救援争取时间。只是如今也是头一次开启,至于真正效果如何,晚辈真不知道” 话到后面,倒是越来越没了底气。 游离稍稍蠕动身形,牵动伤处,嘴里禁不住轻“嘶”了一声,小院阵法中光亮微弱,比外面好了许多。 借这微光,勉强可以看出,此刻的游离早已化为井口大小的巨蟒,蛇尾盘旋,将李掌柜团团缠在其中,盘坐于园内一角。浑身暗淡无光,灵气早已到了枯竭的边缘。而身上兵刃术法所造成的伤口无数,金色血液顺着蛇鳞间的缝隙缓缓淌下,显然受伤极重。 听了李掌柜这话,游离巨大的蛇头高抬回转,灯笼大的双目死死盯着身下的李掌柜。 “哼哼,这么说,你是承认那重宝就在你手中咯?那些品秩最高的头道上品余韵茶便是你用那宝物做出来的吧!” “这” 李掌柜正要说点什么否认,游离再次开口。 “嘿嘿,别想骗我了,我在这坊内潜伏查看多日,虽说不曾亲眼看你制茶,但那茶叶可皆是从你这小院运送出去的。说实话,若不是此刻生死存亡危在旦夕,就你这一身隐匿灵气的上乘术法,还真就将我骗过去了。” “哎”李掌柜无奈叹息“既然被你看破了,那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你猜的没错,李某亦是山上修士,且无山门所依,更无长辈教导。说来可能令人难以置信,山上对于适合入山修道的年岁素有“金总角银幼学弱冠之后难通天”一说,大致意思也好理解,十岁以内通天最佳,十岁以后稍次,而若在二十以后想要沟通天地灵气入道修行难上加难。可李某今年已过不惑之年,通天至今却仅有短短四五载,你说,这是不是“ (本章完) 第八章 修士李浩然 溪州金谷郡阳春茶号李掌柜,本名李浩然,自小生于金谷郡边远小村,家中以种茶制茶贩茶为生。 本就是山中穷苦人家,种茶制茶的手艺从小随着双亲学习,自然极为熟稔。只是贩茶一事,却碍于不曾识字的缘故,总在明里暗里吃些哑巴亏。 要不说机会总给有准备的人呢。待李浩然长到十一二岁的年纪,深谙读书识字的重要性,便主动与双亲商量着要进学堂学习识文断字。并耐心与双亲述说内中的厉害关系,不为他朝靠着读书出人头地,仅仅是为了多长些见识,不在贩茶买卖中吃亏。好在双亲也非不明事理之人,反而庆幸孩子在这般年纪能有如此远见,便欣然应允,不过是家中少了个劳力,做父母的辛苦一些罢了。 数年之后,李浩然学成归来,没像同龄人一般娶妻生子重复一代又一代的劳苦生活,却带着家中所产的茶叶远赴郡城。 村中人对此少不了闲言碎语,便是双亲亦有所动摇,来往书信中没少对其劝解,若是在郡城那边混的不好,早些回家讨个媳妇,成家之后再生几个大胖小子日子才算稳妥。 没曾想,仅仅过了两年,李浩然首次回家,便要将双亲接走。只说在城中安置了房产,打算与人成亲,需要双亲亲至。 家中二老将信将疑,直至城中才知道,李浩然不仅在城中一处名为阳春的茶号之中做了账房先生,还得东家赏识,将族中一位庶出的女儿下嫁与他。究其原因,却是李浩然在这两年内不仅帮着掌柜将铺内生意拓展开来,还将营收翻了几番,并将阳春商号在金谷郡的买卖做到了永州与安州中去。只可惜终究是因为手艺上的原因,始终没能再每年的茶艺大赛中夺魁,未能进阶贡茶之列。 如此,又过了二十余年。李浩然已然荣盛为金谷分号的掌柜,原本于此时不抱希望了,却在五年前有了转机。 李浩然侃侃而谈,只道那一年的某天,他在茶坊的小院中独自研制制茶工艺,虽说久未突破,却早养成了习惯。待成茶之后,便泡上一壶,自饮自酌。 也不知怎的,那日的茶水格外甘甜,仿佛茶中蕴含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便将那壶茶水放在阳光下细细查看。 说来也怪,就那么细看了半天,原本有些昏花的老眼仿佛回到孩童时代,竟真在茶水中发现了某些微不可查的灵韵流动。 一开始,李浩然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便唤来亲近之人一同品鉴查看。结果却是茶水的味道确实有特别之处,可旁人去瞧那茶水却看不出什么门道。 李浩然回想整个制茶的过程,包括茶青的选择与当日气候一一记载,并于常日没有太大区别。 无奈之下,只好将那饼茶叶寄回阳春商号总部交与主人家亲自查看。没曾想短短数日便得到了回复,并且不是收到书信,而是家主阳明亲自前来。 紧随其后的便是一位素未谋面的白发老者,此人刚见李浩然 (本章未完,请翻页) 便死死盯着他看,许久之后方才开口说话。问的却不是与茶品相关之事,只说进来是否感觉心神通畅身体日渐健硕。 李浩然回想多日来的感觉,确有其感。 而后,那位白发老者便与家主低声言语了许久,却未再跟李浩然过多交谈。转而去了他制茶的那个小院,于院中一顿捣鼓之后,方才停手。 后来李浩然才知道,那白发老者乃是阳春商号中供奉的山上修士,只因为资质太差,修为早在多年前便止步不前,大道无望,这才放下身段委身于阳春商铺做了护卫。 而据那人亲口所言,李浩然之所以能够在近日做出不一样的茶叶,只因为李浩然自己也身具修行资质,且在无意中通天引了灵气入体,自己却丝毫不知。而后在制茶过程中无意间融入体内灵气,所制茶叶已然不是普通品种,而是山上修士所用的灵茶。 至于李浩然何时通天,还未能引起城隍阴司那边的注意,想必是李浩然自身的修行资质实在太差,且早过了适合引灵气灌体的年纪,能够通天已是万幸,以后的日子也无需努力修行,事倍功半,徒劳而已。 话至此处,那白发老者还不忘调侃一句,本以为老夫修行资质之低于山上修士中已是生平仅见,谁曾想到老了还能看见同道中人,当真是可笑又可气。 从此之后,李浩然便成了阳春商号秘密保护的头牌制茶人,不仅在他所居的小院中设下防护阵法,还时长以高价购买一些蕴含灵气的物件供他吸纳。茶叶产量高低暂且不说,单那一手蕴含灵气的山上灵茶,贩至达官显贵家中长期饮用可以延年益寿,若找着门路卖与山上仙家又是一番仙缘攒下,阳春号便是不入贡茶之列,比那感德号亦半点不差。 听至此处,游离不由笑出声来“李掌柜好心计,不仅让阳春号侵尽全力去供奉你,还暗中将修为慢慢拔高,只怕那白发老者初次与你照面时,你的修为便高过他许多了吧?” 李浩然听了此话稍稍一愣,随即面色又恢复如常,笑道“让前辈见笑了,晚辈修为实在不值一提,实在是那人修为是真的太低,而我又有隐匿灵气的手段,这才能将初窥修行门径的样子装得那么像。前辈也不用过多试探,我既然开口讲述此事,自不会再有隐瞒,且听我细细道来” 游离不再插话,李浩然继续诉说。 事实上,李浩然踏上通天之路实在是事出偶然。只因为睡了一觉,醒来便察觉到身上的异样,细细查看一番,竟发现体内存在着一枚细小的灵光,灵光中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灵气滋养身体。 在商场中摸爬滚打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对于这现象自然怀疑自己是否成了仙人。可又苦于没有门路,无处找人鉴别。这才想起家主阳明的身份可能与山上仙人有些瓜葛,便以灵气制茶引出阳春号背后的那位白发修士。 不过在这之前他已做了两手准备。其一,努力尝试引导控制体内灵气,胡乱修行一番,只为修为能够 (本章未完,请翻页) 提高一星半点。其二则是尝试各种办法掩盖身上的灵气波动,即便遇见懂行之人,也看不出真正的修为高低。没曾想还真让他歪打正着,于体内那点灵光之中得了一门极为高明的术法传承,隐匿灵气的效果再好不过。 至于阳明带来的那位老者,不论是否真的看透他的修为。所想无非就一点,如若李浩然以修士的身份离开阳春号,他们没法阻拦,毕竟山上修士与山下凡人本就存在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那便索性告知李浩然,你修行进阶无望,还是乖乖在这呆着吧。 这也合了李浩然的心意,能从阳春号中得到一些修行所需,又能从白发老者那便要些修行法门,还能不外出涉险,一举多得。 日子便如此过着,只等他朝亲近之人百年,了无牵挂之后再寻大道。 没想到这才没几年,便于今日遭到那几位自称江豪门之人的追杀,且原因定与体内那点灵光有关。 话罢,游离将所有事情于脑中梳理了一番,自然有了结果。 李浩然体内的灵光便是墨言的残魂之一,也是纪源此行的目的。 而江豪门几人也是冲着墨言的残魂来的。 李浩然想利用阳春号隐藏自己,等到无牵无挂时再寻大道。 阳春号想将李浩然留在铺子内,所以才谎称他的修行资质低下,无法寸进。 眼下,最为要紧的便是如何脱困。虽说小院的阵法可以隐匿身形,但制茶工坊就那么大被找到只是迟早的事。而游离又在先前战斗中身受重伤,对方实力虽然皆比他低上许多,却有着同根同源的合击术法,配合起来天衣无缝威力大增,这才打得他节节败退,若再打起来恐怕得拼命了。 只是骑虎难下,传讯令又被里外两层阵法所隔绝,联系不到纪源,能做的只有一个选择——等! 无奈之下,游离只好闭目沉思,暗暗催动体内所剩不多的灵气滋养各处伤口,只盼着能够恢复些许体力。 李浩然见此,也不多言,同样陷入沉思。 没想到游离却又开口,问道“你说此阵可抵挡五星强者倾力一击是何意?所指可是丈人尺?” 李浩然听了这话,颇感意外“前辈对此宝亦有耳闻?” 游离点了点头。 李浩然回道“丈人尺既是攻伐宝物,又是衡量修为高低的度量方法,共分九星二十七刻,晚辈于阳明身边的白发老者那边见过一次,当时那人便是以丈人尺来试探我的灵气水平的。” 游离了然,想起先前与江豪门的人厮杀时,好像也见过此宝。 当即心中生出一个念头,若是纪源与柳青源再次,三人合力定要将此宝抢下来! (本章完) 第九章 城隍一怒 凉风起于天末处,笑问老友意如何。 纪源钻研阵法禁制已非三两日的光阴,当中门道早熟稔于心。 可不知为何,今日在这阵法外,提着开天笔描绘其上禁制,却始终勾勒不出完美的纹路,进度极慢。 身旁五位阴神早就急不可耐,若非为首那位以眼神示意其他几个,就差没有出言询问进度如何了。 纪源自己也为之大感头疼,柳青源看在眼中,沉声说道“平心,静气!你破阵越快,便越早能去救他。若你仍旧如此破阵,大虫子性命堪忧。” “我这不正在努力嘛。”纪源没好气回了一句。 柳青源摇了摇头,叹息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磨刀不误砍柴工,哎呀,道理你都懂。可怜的大虫子,要死了” 几位阴神面面相觑,哪有这么劝人的。 没想到纪源却就地盘膝,闭气双眼,不再去看眼前阵法。 正当他们以为他准备放弃时,纪源陡然睁开双眼,眸中神采奕奕,嘴里嘟囔着“大虫子,我来了!” 话罢,浑身灵力激荡开来,齐齐涌入开天笔中,而后大手一挥,于身前阵墙之上龙飞凤舞,待十二笔落尽,一个巨大的開字落在墙上,青红相交的灵韵于字上轰然炸开。 “轰隆!” 一声巨响震彻天际,随之而来的是整面阵墙碎落。 与此同时,大阵之内搜寻李浩然和游离踪迹的五男二女中,四个口吐鲜血咳嗽不已。 “师傅!” 陆宓赶忙上前搀扶住年级较长的那位女修,女修勉强撑起身子,抹去嘴边鲜血。 “阵法被破了,且是以力破法,看来阵外有高人。”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自己服了一颗瓶中药丸,又将瓷瓶递给另外三个受伤之人。 其中一位年纪较长的情况好一些,几个呼吸便恢复正常,对着女修道“师妹,我们四人合力所布的困象阵可是能够承受六星实力的倾力一击,怎么就这么简单就破了?” 没等那位女修回话,另外两个年级较轻的受伤之人盘膝坐下,其中一人开口道“都怪徒儿修为不济,让阵法的威力大打折扣了。” 另一个亦稍稍低下脑袋,女修却摇了摇头笑道“与你二人无关,是我先前小看了对方的实力。还好刚刚在阵内布下了陷阱,对方来得不会太快。宓儿已经查看出那一人一蛇的大概方位了,你们俩与陆先生就地打坐休息片刻,稍后跟来。我们四人先行一步。” 二人点头答应,继续盘膝打坐,唯独陆道遗手提猩红大刀,于腰间取出一壶烈酒,仰头猛灌一口。 临近游离所在的小院,陆宓四人脚下生风,穿庭过院,很快便站到小院门前。 “师傅,便是此处,还设了阵法,难怪这么难找。” “缩头乌龟!隋浅,余渊,破阵!”却是四人中先前从未开口之人说话,此人一身灰袍,其声苍老无比,彷如古井深沉。 二人拱手称是,陆宓则站在那人身侧。 只见名为隋浅的女修从怀中掏出一个罗盘,其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上五行八卦纹路老旧。而其师兄余渊则拿出把支小旗,插在罗盘八方。 待法宝准备就绪,隋浅双手掐诀,口中轻念“五行八卦生星象,借诸天星宿探影踪。” 随即,将灵力灌入其中,化作水文,于罗盘上的纹路四散开来,直至罗盘边缘,与周边小旗紧密相连。 余渊见此,同样掐诀念咒“天星映幽影,照地破阵禁。” 话音落下,一道灵光冲天而起,穿透天际,彷如沟通天道一般,转眼间返照回来,落在八杆小旗之上,小旗悄然飞起,没入阵中。 小旗于阵内急速周游,阵法陡然颤动,短短数息时间其上禁制纹路早被八杆小旗穿行多遍,一一映在罗盘之上。 罗盘上的纹路开始变幻,所示纹理竟与阵法之上的一般无二,缓缓游走,将阵中禁制一一解除。 “开!” 直至最后一道纹路变幻完毕,隋浅余渊二人其声一喝,阵墙瞬间消失。 “咻咻咻!” “小心!” 如箭矢破空般的声音于院内激射而来,陆宓出言提醒。 三道金光齐出,一道向隋浅,一道向余渊,被二人闪身躲过。另一道则直击陆宓,眼看距其眉心不过寸余,却被身边的灰袍老者伸手弹开。 “小小孽畜还敢逞凶!”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身形随后而至,撞在金色大蛇身上,蛇影被击飞数丈,直撞在院中屋墙上,墙壁倒了大半,尘土飞扬。 游离顾不得身上伤势,蛇尾于地上一个鞭打,砸碎土石无数,再次向前,速度奇快,硕大的身躯犹如一颗陨星撞向敌人。 灰袍老者见此,张口吐出一柄玉色尺子,伸手一拍,尺子飞速旋转,若车轮疾行,正正拍在游离脑门之上,而后飞跃回旋,落回那人手中。 游离脑门被砸出一个大口子,金色血液顺流而下,淌到灯笼大的眼里,左右摇晃着脑袋,不知是被拍晕了还是被血水迷了眼。 老者见此,却不着急攻击,提起玉尺看了一眼,笑道“伤成这样了,还是六星巅峰的实力,先前若非我等合击,八星畜生的实力,可不是我这七星人族修士能够拿捏的,当真厉害!不若就此投降,与我当个随身坐骑,饶你一命。” 游离闻言,看了一眼老者手中的玉尺,没有回话。 显然那柄玉尺便是丈人尺,老者实力不菲,却还是小心试探游离的实力,步步为营。 游离哪肯听他这些废话,挺起长达十丈的身躯,金色灵气喷涌,蛇信长吐,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老者骂了一句不识好歹,身上灵力暴涨,提着丈人尺腾空飞起,照着游离脑门再次劈下。 游离已然到了强弩之末,见这倾力一击,不退反进,迎头而上,目中死意盎然。 一道青光陡然出现,挡在二人之间。 “铛!” 若金石相击,老者定睛一看,一位黑袍男子手持一支朱红毛笔立于身前。其人身侧站着两人,一个散发着阴气的阴神,一位仅有膝高的树人。 “无耻小人,欺我晚辈,看我不打死你做肥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柳青源出言讥讽,身形缓缓膨胀,直至与常人一般大小。 阴神首领则手持一柄长剑,斜于身侧,死死盯着灰衣老者问道“江豪门修士于我金谷城中行凶,莫不是当我城隍庙不存在?” 灰衣老者见此,眉头微皱,看了一眼隋浅余渊二人,眼眸微动,好似在说身后的陷阱呢,为何这几人来得如此之快。 隋浅余渊二人面面相觑,细细感应之下,身后费尽心思所设的诸多陷阱竟然无一损毁,那这几人又是如何过来的。 正思索间,灰衣老者心念传来“自估分寸,见机行事。” 自感遥兄心念动,知是蒙难破空来。 灰衣老者手中的丈人尺分别于纪源等人身上击打,而后六星巅峰实力的纪源与其捉对厮杀。六星初期的柳青源对上带伤的隋浅余渊二人,打得旗鼓相当。唯独四星巅峰的阴神首领对上五星初期的陆宓节节败退,只有招架之力。 这场厮杀直至城隍庙的援兵到来方才结束,隋浅余渊二人皆被生擒,陆宓卖了个破绽与那阴神将其斩落,灰袍老者与纪源相持不下,见形势反转,先是找到暗处躲藏的李浩然,大袖一挥将其拘拿,而后领着陆宓扬长而去。 纪源本想去追,却感觉体内灵气不济,一阵眩晕于空中跌落,所幸被柳青源接住,没摔个狗吃屎。 游离缓缓游到纪源身侧,皱着眉头问柳青源“臭小子又动用那术法了?你怎么也不拦着点?” 柳青源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无法静心破阵,这才以力破阵,仅仅一个字便抽取了八层灵气,后又一路赶来,以开天笔的挪移之术躲过诸多陷阱,灵气早已枯竭,能与那老王八蛋交手已是极力强撑了,还希望有何作为?” 游离摇了摇头,回道“怪我将这几人想得太简单,否则也不至于如此” 柳青源伸出诸多藤蔓,将纪源驼在背上,没有理会赶来的诸多阴神,缓缓向破败不堪的工坊外走去。 游离亦化为一道金光没入纪源眉心。 是日,坊间传闻今日阳春铺子的工坊着火乃制茶师傅没有看护好炉火所致。而城中诸多修士却明白,此时因安州那边的江豪门所起,只不过碍于规矩,始终没人出手相助。 城隍庙那边在收押了五名贼寇之后,发出檄文,誓要亲领一郡阴神入安州乐峰郡踏平江豪门。 大泉南方四州无不为此震动。 金谷郡内却有童谣四起,曰“本无心作乱,却误招横祸,只求官家见怜,放人归山,江豪自来纳首。” 城隍苏晋仕哪里不知这童谣乃江豪门授意为之,暴怒之下叫停寿辰夜游宴,与溪、安两州府门各讨了一本跨境封令后,亲自带了百余阴神前往安州乐峰郡。 仅过了半旬,江豪门上下五十余人皆被缉拿归案。 (本章完) 第十章 仙国特使 江湖儿女谁能由己,豪杰英雄几分自在。 苏晋仕也没想到,自己这金谷城会被一个别州小山门搞出这么大动静。夜游宴取消倒是小事,丢了面子若不找回来,往后在诸多同僚面前可抬不起头来。 能当上一郡城隍,生前要么是一方封疆大吏,要么是朝中权贵,再不济也是一方豪绅,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他可不会计较对方抓走的李浩然是否能够安然归来,反而更在意李浩然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以一门存亡来换,甚至纪源也参与其中。 纪源稍稍沉思,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只不过莫言的魂魄在他口中成了一件师尊留下的法宝,品秩不算高,却有大用。 而江豪门之所以会前来抢夺,只因此宝与陆宓的特殊体质极为契合,若真让她完全掌控了此物,只怕实力会在很短时间内飙升至九星巅峰。要知道,九星巅峰在这断鸿界内已是顶天的存在,一只脚踏入传说中的飞升境界。届时,便是八星巅峰的城隍大人亲自出手亦无法抗衡。大泉上下修行者,恐怕只有实力深不可测的国师耒儒才能与之一较高低。 不管苏晋仕信不信,不妨碍他出兵与纪源共同追拿江豪门余孽。 如果说乘马车让纪源避之不及,那骑马则让他又爱又恨。 帅是真的帅,胯磨起来是真的疼。 足足过了两个多月才习惯策马奔腾,纪源从金谷郡西部向北进入永州地界,又一路向西,来到边关重镇彭阳郡。 而这一路奔袭丝毫不敢松懈,只为早日抓到江豪门的两个余孽。一个是那灰衣老者,名为云山,乃江豪门背后实力最强的守山人,七星中期实力。另一个则是江豪门门主陆道遗的独女陆宓,五星初期实力。此二人极擅隐匿身形,即便是溪州与永州官府与阴司合力通缉抓捕,还是让他们逃到了此处。若不是纪源凭借着法袍上的乩踪禁制,还真差点跟丢了。 纪源先是到彭阳郡守府找到郡守陈明,出示了金谷郡守的亲笔书信,后又到了城隍庙,让隐于他身上的金谷郡阴神出面与当地城隍照面,这才得了他们相助,一同寻找两个贼寇的踪迹。 短短三两日便有了消息,只言约莫半旬前有两个面生的修士出城向西,在路过断魂谷时被镇西武庙的妖兽阴神所阻拦,一言不合便打了一架,甚至打杀了两位庙中神君这才扬长而去。 镇西武庙包括白守山、青龙礼等极为修为最高的神君竭尽全力追赶,可惜对方闯入断魂谷以西的荒原中,那地方是大明与大泉两国相邻的战场,他们几人身为大泉阴神不敢深入,只好打碎了牙咽到肚里,吃了这桩大亏。 而纪源听了这消息亦大感头疼,自己如今的身份乃大泉属民,不知越界之后会不会与大明边军起冲突,若真如此可就麻烦了。 无奈之下,只好在彭阳郡守陈明的引荐下,到了断魂谷中,驻守大泉西部边军的末开大营拜访统帅姚斌。 姚斌看了纪源呈上的书信,沉思了许久,而后开口明言。 如今大泉与大明两国边境关系比较紧张,虽然已经数年没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大战,但小范围的厮杀常有,若是纪源从大泉这边过去,以其修士身份虽然不惧普通军士,可若撞见了对方压阵的阴神,怕是免不了一番恶战。而对于己方边军来说,被大明一路从荒原河畔打到此处已是天大的耻辱,在这件事上更难以帮上大忙,言语之中尽显愧疚。 纪源闻言心下盘算了许久,还是决意前往。理由很简单,墨言的魂魄缺一不可,不取回来回家都成奢望。 当即将藏在他身上的金谷郡阴神遣回,只身上路。 姚斌见劝不住这个年轻人便不再多言,派了两位军中斥候好手将纪源送至两军对垒的交界处。 纪源不再骑马,谢别了两位斥候,寻了一处地势稍高的小坡查看一番。 荒原河本是大泉与大明两国的分界线,西岸属于大明国界,多是沼泽之地,东岸则属于大泉,草木极少,茫茫戈壁东西纵深八百里。 因此成了两国最佳的缓冲地带,粮草辎重的运送太过艰难,双方都难以轻易立足。直至大明那边想出了个妖兽阴神入伍的想法,这才开始又一轮推进。 如今荒原河以东的八百里地界已被大明占了半数,其中小城多大十八处,移居至此的军民多大百万,只为供奉入伍的妖兽阴神。 大泉那边若不是当机立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以极快的速度在戈壁上花费极大气力造气十六座小型城池,恐怕断魂谷以西的另外四百里也要被侵占。 纪源站在土坡上放眼望去,土石堆砌的城墙仅有十丈之高,占地方圆不过十里,城门上书“向东城”三字。 这便是大明于荒原之上最靠东边的城池了,观其气象,隐隐透着一股神道气息,显然其内阴神不少,且香火鼎盛。 若是选择悄然绕过此城,侥幸成功,后头还有十七座城池的阴神镇守。倘若被发现了,届时陷入围攻,想要出来怕是极难。沉思许久之后,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主意。 向东城内,人口仅有八万,却皆是青壮劳力,不见老弱妇孺,可谓全民皆兵。 因为地处戈壁荒原,水源稀缺,更无法种植耕作,所有资源供给皆来于后方运送。城中的青壮劳力经过数年勘探挖掘,终于在低下深处找到了两处水源,深掘为井,堪堪够一城军民使用。 此刻,除了城墙上瞭望台中的轮值哨兵外,其余军士皆于城中校场训练,令声呼号此起彼伏。 突然,天边一道青色长虹自远而至,转眼便到了几里开外。 “当当当!” 城墙上的哨兵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敲起警钟,满城皆惊。 “莫不是泉国贼子又杀过来了?” “怎么就一个人?” 望着独自悬空的黑袍男子,飞速赶到城墙上的守城将领狐疑不已。直到一位虎背熊腰的大汉站到他的身侧才放下心来。 “不是泉国的妖兽阴神,是人族修士!” 将领眉头微皱“修士?来这干嘛?仙国不是早有律令,不许修士插手俗世战争?”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大汉亦是面目凝重“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问问便知。” 话罢,身形腾空,同样化为一道黑烟向那人迎了上去。 守城将领当即传令全城戒备,虽说对方攻城的可能性极小,可他身系一城安危,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虽说己方那位大汉乃城中征东武庙的妖兽阴神首领,所受香火颇多,遇上大泉一方的同道中人屡建功勋,却也不敢保证能够轻易抗衡一位来路不明的修士,毕竟相较于修士而言,阴神即便有地利人和的优势,攻伐术法上却差了许多。 “大明征东武庙熊虞见过仙师,敢问仙师此来何为?” 纪源脚下踩着长大两丈的开天笔,双手负后,眉眼轻眯,将头稍稍抬高,语气略显沉重。 “吾乃仙国特使墨言,追踪邪修云山、陆宓二人至此,熊神君近日可曾发现有修士从此间路过?” 熊虞听了这话,先是一惊,神色微动,而后又转为狐疑之色。 “仙师问话不敢不答,只是阁下如何证明自己是仙国中人?” 却见纪源嘴角微微上扬,没等熊虞反应过来,未见丝毫灵光波动,所立之处人影瞬间消失。 熊虞大吃一惊,暗叫不好,身上阴气翻涌,正要施法逃遁,却被一直手掌摁住肩头。 “别动,会死!”其声低沉到极致,恍惚中蕴含着某种魔力。 熊虞心如死灰,凉了一大截,顺着肩头那只手掌循声向后瞥了一眼。那黑袍人正笑眯眯看着自己。 “还需要如何证明?” 熊虞不知如何回答,身后向东城那边早有许多弥漫着阴气的妖兽阴神齐齐冲出,足有二三十道长虹,转瞬间便来到二人身边,见二人此刻的状态,却没有一个敢率先出手。 “何妨宵小,身为修士胆敢犯我大明边界,枉顾仙国律令!” 纪源摇了摇头,没有开口,身形再次消失,挪移到开口之人身后,大手高高抬起向下一拍,没有动用丝毫灵力,仅凭肉身之力便将那人拍落地面,撞出一个大坑。 众妖兽阴神见此,阴气激发,有的亮出手中兵刃,有的掐诀念咒正要施展术法。却听熊虞一声厉喝。 “住手!” 众人面面相觑,熊虞却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飘到纪源身前,躬身一拜“大明征东武庙众神君拜见仙国特使!感谢特使手下留情。”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无不哗然。 “仙国?特使?” 回想方才那一幕,此人竟能悄无声息转换位置,且不产生丝毫灵气波动,要问世间有几人能在举手投足间做到这点,想来也只有仙国修士了吧。 没有迟疑太久,在熊虞眼神示意下,三十几位妖兽阴神齐齐纳首拜道“恭迎仙国特使!” (本章完) 第十一章 误伤 大明东部边境佑州,一份谍报八百里加急送至最东边的汤乡郡,又转呈州府,仅用了一旬光阴。 谍报中只有寥寥数语与一副画像,画像正是纪源,画得八九分神似。其后写着:姓名墨言,人类修士,自称仙国特使。修为未知,五星妖兽阴神在其手下仅一合之敌,擅遁术,能瞬移,施展时无灵气波动。法宝为一支朱红毛笔,作飞行之用,其余未知。 州牧大人见此大惊,无法定夺,又将谍报转交于镇守州府的大修士手中。 自仙国禁止修士参与凡俗征战之日起,三国修士唯唯诺诺,丝毫不敢在战场上露面。直至大明收拢国中修士分为两部,一部名为开疆司,仅能对三国之外妖兽占领的无主之地攻伐,开疆拓土。另一部则命名为安民司,专门协助处理国中大灾大难。 后来又有人觉得浪费,提议修士可加入情报部门,作传讯之用。只是修士身居高位,自然不肯直降身份做这跑腿俗物。经国中掌管修士的国师从中协调,这才在每个州府中驻守一位大修士,一来作为一州修士执牛耳者,在需要的时候配合官府做事。二来,镇守一方,以防地方邪祟作乱。只不过即便是传讯,众修士亦默默守着规矩,军中情报不传、前线战事不传。 佑州大修士在收到州牧上呈的谍报之后,略微看了一眼其中内容,虽是前线军中传来的,却也不是战报,属于可传可不传那种。权衡利弊,便差了手下修士亲自前往天州都城交与国师大人。 不过数日,国师大人便有了回信。 信中只有四字“且随它去。”另外,还带来了一份通关文牒。 州牧不敢耽误,又遣八百里加急将回函送至汤乡郡所属的向东城。 此时,距离纪源初到向东城已经过去二十几日。自那日熊虞等妖兽阴神将其接引入城,被安置在城中府衙之中。不日便有自称为守城将领之人前来拜见,名为上官友。 上官友见了纪源甚是客气,而后直言大明与大泉两国边界向来不太平,虽说仙国不让修士参与战场厮杀,但纪源如果就这么深入大明地界,恐怕会举步维艰,不如就容他上报州府,签下通关文牒,方便纪源往后行事。 纪源稍稍思量,心想云山陆宓二人虽然不知所踪,但凭借着乩踪禁制还是能察觉到方位,便答应在此地候些时日。 这段时间,妖兽阴神熊虞没少主动前来求见纪源,言语中总在旁敲侧击,一来刺探仙国之内的状况,二来询问仙国往后是否还会重开仙路,接纳外来修士。 纪源也不傻,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多番婉拒其人宴请,并以仙国规矩重,出行机会少之又少,其内情况亦属绝密,不可轻谈。 熊虞见此,自然不敢过多追问,就此作罢。 而纪源每日除了日常修行外,便是以开天笔继续撰写游记书稿。偶尔空闲下来才会出门于这不大的向东城中走动走动。 可能是得了上官友的授意,城中军民即便见了纪源,不论他去哪里,不会阻拦,也没有人主动攀谈。 纪源在大泉国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中可没少见过军伍操练,但大明边军操练之刻苦军容之肃穆,让他位置咋舌。也难怪大明能在与大泉多年征战中一直占着上风,但就边军状态而言,已胜了不止一筹。还好大泉文风颇盛,朝中儒将辈出。小范围厮杀上或许吃点亏,大军冲杀时讲究的却是排兵布阵,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一位运筹帷幄的将领足以弥补大泉武力上的不足。 站在向东城不高的城头之上,纪源远眺东方,极远处隐隐能见着大泉那边的戈壁小城。突然想起苏诗明所求,让柳氏一族于此地扎根,不求开疆拓土,只当阻挡大明边军铁蹄的城墙。这才将心神投入开天笔中,细看柳园所化的那枚青色珠子。 几年来,纪源每次写好东西之后皆会将书稿放于青珠旁边,任其吸纳书稿中的神意,只是柳园仿佛就是个无底洞,吸纳从未停止,却没半点破开的迹象。纪源也不是没想过,以自己那类似于愿力术法的手段写些东西助柳二郎早日完成突破,却被柳青源阻止。 一方面,那术法所需要的灵力太多,纪源如今的灵力积累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柳园汲取,若是不足,轻则损耗寿元,重则身死道消。此时并非无稽之谈,早有翻龙山上助穿山君突破飞升境界的前车之鉴。 另一方面,于修行者而言,一次顿悟突破的时间越长越好,证明突破者的潜力越高,突破后的实力提升也越多。如若纪源强行终止,对于柳二郎来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纪源深谙其中道理,反正柳园留在自己身上也不是什么坏事,柳二郎欠下的酒水以后再叫他补上,自己手中可还留着那枚得自于乌蛇王的蛇胆,那枚蛇胆品秩极高,正是酿酒的绝佳药材,这事还得交由柳二郎来办,就慢慢等着吧。 思虑至此,纪源心中有感,取出一张白纸悬于身前,开天笔仅以灵气作墨,奋笔疾书,行云流水,没有丝毫阻滞,一口气将心中所想写尽。 “君不见,西出断魂天地阔,百里荒原谁伴行。君不见,山高路远皆绝色,我且替君赏山川。人生何时最得意,待君归来共举杯。你喝多少我多少,与尔同销万古愁。” 青光四起,映得城头如多了一轮太阳一般,城中万人皆有感应,齐齐向城头看去,又因为光芒实在太过此言,侧过头躲避,却始终无人看清城头的真实状况。 而在征东武庙外的众位神君,此时竟如落入油锅烹煮一般,身上阴气被那青光照得嗤嗤作响。众神君大惊失色,赶忙飞遁回武庙之中,即便如此,还是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城头那边青光中带来的威压,身躯不由微微颤抖。再看看身上,放在被照到的地方阴气尽散,里面早已血肉模糊。要知道,妖兽在神封之后所得人身,皆由阴气支撑。那青光仿佛专吃阴气一般,将阴神体表的阴气汲取干净,而后侵蚀体魄,如此术法简直骇人听闻。 纪源沉心与书写之中,哪知道身后城中因为他发生了如此变故。直至最后一笔落定才深吸一口气,收起纸笔,满意地点了点头。 光芒散去,突然感应到身后有异动,回过头拱手笑道“无意惊扰城中军民,熊神君莫怪。” 却见熊虞高大的身影俯首拜倒在纪源脚下,稍稍抬起头,眼神不敢与纪源交汇 (本章未完,请翻页) ,身体微微颤抖,面上惊讶与恐惧之色半点也没藏住。 “墨仙师真乃上国高人,先前熊某多有得罪,还望仙师莫要记在心上。” 若说先前对纪源的恭敬乃出自于对纪源实力的恐惧,如今则是敬畏皆有。试问,若真在那青色光芒下暴晒,自己这条小命能撑多久?一刻钟?一盏茶?还是几个呼吸? 纪源见其如此作态,眉头一皱,不明所以。 待发觉熊虞身上阴气极为紊乱时才开口问道“熊神君这是何故?” 熊虞不敢隐瞒,说道“先前见墨仙师提笔作文,便想走近些拜赏墨宝。没曾想仙师笔下散发的灵光对我等阴神伤害实在太大,这才不慎被灼伤了身躯” 说着,散去些许阴气。其下不仅大片血肉模糊,更有几处烧得极为严重,森森白骨露出,恐怖至极。 纪源这时才明白过来,赶忙将熊虞扶起,并将人送回征东武庙。 而征东武庙中三十几位阴神,看纪源的眼神跟见了鬼似的,无一胆敢上前说话。 纪源见此亦极为无奈,突然有了个想法,便向熊虞问道“可有僻静的房间,里面只需一张书桌就成。” 熊虞连连点头,也没问纪源要做什么,便领着纪源到武庙后的一间书房中。 书房不大,却摆放了满满一墙书籍。 熊虞忍着身上不适,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墨仙师莫要见笑,我自神封得了人形之后,便学着你们人类看些闲书增长见闻,这才托上官统领专门请人造了这间书房,不知可否?” 纪源点了点头“有何不可,甚好!” 说着,看了一眼熊虞,稍微思量,说道“此处可会有人窥探?” 熊虞当即回道“晚辈身为此处首领,自不会有人窥探,仙师且放心做事。” 话罢,便极为识相地告退,还帮纪源关上了房门。 柳青源从纪源头上露出小脑袋,问道“真要帮他?”显然已经猜到纪源想做什么。 纪源回道“反正也是个尝试的机会,开天笔隐藏了太多玄妙之处,只能通过一次次尝试去摸索探究。” 见纪源主意已定,柳青源不再劝阻,跳到小桌上,开始为纪源研墨。 纪源提起开天笔,细想那日为了破阵写下“開”字的经过,凝神静心,呼吸绵长。 直至感觉状态达到最佳,屏气落笔。 纸面上,纪源的字已比几年前好了太多。 及格呼吸后,一个大字落在纸上。 “愈!” (本章完) 第十二章 老夫想与你交个朋友 让纪源没想到的是,仅仅一个字便将他身上的灵气抽了九成之多,竟比在金谷城中破阵的“開”字更多。写完时以满头汗水,后怕不已。 不过这张以愿力书写的“愈”字还真将熊虞身上的伤给治好了。 在那张纸贴在熊虞身上之后,纸上的灵力瞬间涌入熊虞体内。其人身上所有灼伤之处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看得熊虞惊讶不已。 当即拜倒在地叩谢大恩。 墨仙师可能不清楚,他自己可明白的很。那些为青光所伤之处无时无刻不在侵蚀自己身上的阴气,虽说自己若是慢慢养着,时间长不说,阴气大损修为跌落却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这位深不可测的仙国上使居然弹指间便以一张纸将伤治好,若非亲见,实在匪夷所思。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捡起墨仙师丢在地上的那张纸细细观看,却始终没有看出半点端倪。 纪源则不管他这一举动,开天笔写的字在用过之后灵气涣散神意全无,熊虞哪里看得出什么门道。 千恩万谢之后,纪源才打道回府,并答应熊虞接下来几日会再次过来与其他受伤的阴神疗伤,熊虞又领着其他几个阴神叩谢一番。 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们将此事写入谍报中上呈与郡中城隍庙。 待纪源回到住处,与柳青源又一番交谈,所谈之事自然是关于开天笔写字的事。 如今已知的事有几点。 其一,开天笔确实是能够将愿力实现的宝物,只是需要以纪源的灵力作为代价,若是灵力不足,还会汲取他的寿元。 其二,宏愿可分有意无意两种。有意者如先前所书的“開”、“愈”二字,汲取灵力仅在瞬间,效果却也立竿见影,若是使用得当可用于捉对厮杀,只不过所需灵气太多,还是得事先做好准备才行。无意的那种则是类似于柳二郎于纪源的书稿中获得感悟从而开始顿悟突破,虽说时间极长至今为止已经过了三四年,但以柳二郎如今晋升的态势来看,日后成就定不可限量,而对于施术者纪源来说,此法仅仅消耗了文书之中的深意,并没有其他影响,说是放长线钓大鱼也不为过。 其三,也是刚刚发现的一点,开天笔对于所用之墨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要求。沾不沾墨,或沾何种墨,皆可下笔。反而是灵气注入多少对成文的影响较大。 就如最近一次在城头上所书之文,虽说只有灵气,却极为精粹,甚至所发散出来的神光还能伤到阴司鬼物,实在是匪夷所思。而用酒水作墨,最早是写给柳二郎看的那些,其上灵韵与柳氏一族本是同源,自有相辅相成之效。神仙佳酿毕竟有限,就如穿山君酿造的穿心露,可是有价无市的酒水,纪源视若珍宝哪能如此铺张浪费。自然是用普通墨水多一些,效果介于两可之间。除了关于愿力的术法外,开天笔还是一个储物法宝,虽说每个修行者皆能以体内开辟出储物空间,让这一功能显得有些鸡肋。 可开天笔中物件的出入仅凭意念便可,这便让纪源在与人厮杀时又多了些许手段。简单些可让冰刃术法神出鬼没,使对手防不胜防,若真遇到棘手的,还可利用这一特性施展瞬移,纪源在初次与熊虞交手时便是以此法震慑住向东城中的三十几位阴神。毕竟,瞬移术法可是涉及到时间与空间两个方面的,除了修为极高的大能,谁能施展得如此轻描淡写。而纪源如今的实力,即便是加上柳青源与游离两个也不一定能轻易取胜,如此威慑之下不用动手再好不过。 除此之外,还有柳青源得自于开天笔中的诸多术法秘闻,虽说大多无法查看使用,可一旦实力达到一定程度,定能悉数化为己用。 最后则是那个最为神秘的牢笼世界,实在无法想象,开天笔的前任主人是何等修为才能将那么多大能拘押其内。 如此种种,纪源了然于心,却也心乱如麻。求之不得乃人之常情,纪源能做的只是慢慢提升实力,一步步解开开天笔上的神秘面纱。 之后的两天里,纪源总在灵力完全恢复之后便写个“愈”字托人送往征东武庙。很巧的是,在最后一位阴神伤愈之后,守城将军上官友便找上门来。 还带了两份书信,一封来自于州府,其内夹着一份通关文牒。另一封却不是来自于任何衙门,反而是一位名为晏懿的修士。心中言语不多,只说墨小友若是有空前往大明天州都城,可到紫云楼一见。纪源见了也不奇怪,想来这晏懿便是大明山上修行者的执牛耳者,征东武庙那边将自己的信息上报之后,上面自有定夺。不过从信中看来,对方倒是没有恶意,所谓书表神意,纪源恰好略通此道,若写信之人心有歹意,信中神意不可能如此清朗。 是日,纪源启程,开天笔化成小舟大小,在空中划出一道朱红匹练扬长而去。 城头上,上官友与熊虞等人远眺目送,各怀心思。 向东城以西百里,一处无名小山包上,沙石散落,却极有规律,显然以前也有人路过此地,并落脚歇息。 纪源找了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歇脚,并摆出酒局独酌,奇怪的是这次却没见柳青源出来讨要酒水。 这一坐又是小半日,直至纪源身旁土石鼓动,纪源嘴角轻扬,将身前多余的一个酒杯斟满。 却见土石之下钻出一个小脑袋,头上顶着两片绿叶,郁郁葱葱,不是柳青源又是谁? 柳青源抓起玉杯一饮而尽,还不过瘾,又将整壶酒抢过来对着壶嘴仰头倒酒,只可惜壶里的酒水也被纪源喝得差不多了,脸上气愤不加掩饰。 纪源看着他问道“办妥了?” 柳青源仰着头道“大爷出手,自然稳妥。” 纪源无奈笑了笑,取出一壶新的扔与柳青源,还不忘补上一句“先办正事”。 柳青源只将酒壶凑在鼻下狠狠吸了一口,便很识趣地将酒壶收了起来。 待纪源将石头上的酒具收起,从开天笔中取出那封晏懿手书的信件放在石块之上。 “晚辈墨言拜见晏懿前辈”话说一半,稍稍停顿,又补上一句“大明国师大人!” 待后半句落定,一股青烟于纸面字迹下飘散出来,化作一位青衫儒士,站于石块之上。此人头上束髻,其上插着一支玉色小簪,面相和善,髯长过尺。手持一柄白纸扇,扇骨为玳瑁材质,其上髹漆技艺高绝,大有仙意。 “哈哈哈,墨小友果然是仙国高人,老夫藏得如此之深竟还是被看穿了,厉害!厉害啊!” 纪源眉头微皱,不搭茬,反问一句“你还真信?” 晏懿自然知道纪源言语中的信不信指的是他那仙国特使的身份,笑意不减回道“信与不信你皆要入我大明国,有何差异?” 纪源想了想,好像是没错,又问“不知晚辈何德何能,能得前辈特意分出神识前来一探,想必若是因为对晚辈的身份有所忌惮,只需差遣开疆、安民两司大修士来此便可吧?” 说话间,恰到好处地运气些许灵气,护住周身,没有丝毫掩饰。好像在告诉晏懿,若是这问题回答得不对,自己可要动手了,至于是打是逃则是两说。 即便见纪源如此行事,晏懿依然没有动怒,回道“若真对小友有所图谋,老夫这分神大可不必随着书信前来。只是先前得了谍报,又是瞬移术法,又是文书敕鬼神的,若非亲见,我还真以为是个百年不曾出世的老妖怪呢。这不心痒难耐才亲走了这一遭。不过此行也不算全无收获,能够结识小友这般天纵奇才,当真是生平喜事。虽说小友极有可能是大泉人士,这都不重要。只想与小友结识一番,当个忘年之交,如何?” 纪源冷笑“就这?你觉得我信么?” 晏懿为之一愣,正要再说什么,却听纪源一声厉喝“动手!” 抬脚一跺,小山包上以纪源为中心的地面瞬间青光冲天而起,地上里三层外三层无数禁制纹路蔓延开来,化作一个阵法,将二人身形皆包裹于阵内。 晏懿见状,目眦欲裂,再看嘴角的笑意,却不是怒的,而是惊的。 “好小子,竟然还精通阵法一途,让老夫越来越喜欢了。且慢动手,老夫真的只想与你交个朋” “友”字还未出口,晏懿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头上、脚下、身前、背后,嗖嗖之声破空而来。 一时间,以晏懿为中心的四面八方,火球、地刺、沙石、冰锥等无数术法攻击全部招呼上来,其中竟然还夹杂着凡人所用的普通兵刃,皆裹上一层厚厚的灵气,寒光凛凛。 所有术法入疾风暴雨,一波胜过一波,打得晏懿措手不及。 直至回过神来,纪源早退出了阵外,晏懿笑骂一声“小兔崽子,初次见面,哪有这么打招呼的!” 第十三章 打断你的腿 说着,身躯一抖,震散周身无数攻击术法,身上竟没有丝毫伤痕,连衣角都完好如初。 只是阵法中攻击不断,晏懿实在不胜其烦,灵气涌动,与周身丈余处施展出一个厚厚的灵气光罩,将所有术法隔绝开,无法寸进半点。 “轰轰轰!” 术法撞击声不断,响彻四野,晏懿开口言语,却被这些杂乱的声响淹没。 眉头微皱,手腕一抖,手中纸扇展开,其上却无半点笔墨,一片白。 随后,纸扇挥动,一股清风飘散,术法没有被震散,却是撞击的声音全部消失,四下瞬间安静下来。 “嘿嘿嘿,这样清净多了。” 纪源于阵外见了此景,惊叹不已,还没听过什么术法可以将声音给弄走的。而且这人脑回路实在有些奇怪,修行之人耳力极佳,即便杂声再多也不影响双方交流。退一步讲,若真要交流,以心念传达即可,谁会去在意那些响动。 只不过此刻可不是深究这种问题的时候,见术法攻击对晏懿无效,纪源提起开天笔,于阵外地上又是一指。而后原本那道阵法之外又出现了新的禁制纹路,随之而起的是滚滚浓烟,转眼间便将晏懿淹没。 “诶诶诶,年轻人,没必要吧,看着人说话可是最基本的礼貌问题!” 话说完时,晏懿已经完全看不到纪源的身影了,可纪源在阵外则能将阵中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晏懿竟丝毫不紧张,纸扇轻摇,身前浓烟便散了大半,只是散出浓烟的阵法好像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转眼又将那道缺口补上来。 仅仅又过了几个呼吸,浓烟越来越多,阵中光线完全消失。 晏懿无奈摇头,不但没有丝毫行动,反而收起纸扇说道“好的好的,我就站这不动,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等你施展完了记得说一声,我再一起破去,免得麻烦。” 纪源见状心下打鼓,以心声道“你这阵法行不行啊,早知道我自己来了。” 柳青源则回道“老子的阵法造诣可不比你差,这才哪跟哪,后头还有呢。” 纪源将信将疑,开天笔再次点地,第三重阵法开启,“嗡”地一声,如重锤砸在棉花上,晏懿絮叨的声音随之一同消失。 然而,声音隔绝不过两个呼吸,阵内仍是传来晏懿的声音“再来!” 纪源也不理会,第四道阵法开启,无数山川河流的影像融入先前的黑烟之中,随之而来的是蝉鸣鸟叫,夹杂着悠扬琴声,落入晏懿耳中。 仅仅一刹那,晏懿的神情略微变化,随即面上又泛出喜色“哟呵,居然还有迷惑神魂的效果,这是幻术么?小伙子,你让我越来越喜欢了,交个朋友吧?” 见晏懿那得意的表情,柳青源的小脑袋窜上纪源肩头“没道理啊,这幻阵我可是得了仙芷柒的真传的,怎么对他的影响这么小?修为差距么?” 纪源摇了摇头,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同样震惊无比。普通术法没有半点效果就罢了,这专攻神魂的幻阵竟也只让对方恍惚刹那时间。若是对方阵要出手破阵,恐怕仅在顷刻。 实在没有办法,骑虎难下,纪源咬咬牙,伸手一拍开天笔,其内一张早就备好的白纸飘散出来,窜上头顶。待白纸摊开,其上一个大大的“镇”字泛着青光。 这个字可是纪源以灵气写书来的,没有掺杂半点墨水,书写时耗了他九成九的灵气。 只见纸上的“镇”字在纪源开天笔的引导下,一笔一划拆分开来,而后每一笔皆化为一杆手臂粗细的长棍,于空中腾挪旋转。片刻之后,竟成了一个青色牢笼,从空中重重落在,将晏懿罩在其中。 “轰隆!” 牢笼困住晏懿,晏懿却被那响动吓了一跳,而后又笑嘻嘻地说道“有意思有意思。”说完,伸手触碰牢笼。 “嗤”地一声,晏懿指尖冒气黑烟,下意识收回手。 “这就是灼伤征东武庙多位神君的那门术法?” 纪源依旧没有回答,又一张白纸飘出,其上所书正是“杀”字。 然而,就在“杀”字化为一黑一白两个小人,手中提着锁链冲向晏懿,晏懿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早没了先前的闲庭信步,手中纸扇再次展开,疯狂涨大,直至一人大小,阻挡那两个黑白小人。 谁曾想那两个小人竟如虚影一般,钻入青色牢笼之中,直接穿透扇面撞在晏懿身上。 没等晏懿反应过来,小人早钻入其人体内,泥牛入海一般没了踪影。 直至此刻,晏懿面上才浮现出惊恐之色。 “这是什么?啊” 异像突起,晏懿周身体表凹凸起伏,彷如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冲出一般。 晏懿手中纸扇陡然缩小,合拢之后往身上一拍,一股极为强劲的灵气冲进体内,试图将那两个小人冲撞出来。 可下一秒,晏懿原本还算俊朗的面庞开始扭曲,伴着一声凄厉惨叫,无数黑白两色的锁链从身上窜出,如水管运水一般,隐隐中一道道微不可查的能量顺着锁链往外传送。 “这是?我的生命元气!这东西竟然在汲取我的寿元!” 晏懿再也没有了先前闲散的态度,收起手中折扇,双臂高高抬起,掌心无数灵气涌现,一声厉喝,双手作剑指状,冲着自己的胸口狠狠一戳。 “噗嗤。” 一口鲜血喷涌出来,双手于胸口内一顿翻找。 此时,其人体内黑白两个小人正紧紧贴在那颗跳动的心脏上,手中黑白两色的锁链化作蛛网延伸至所有筋脉窍穴,而后穿出体外。二人张大着嘴,一口一口啃食心脏,扯下的却不是血肉,而是生命本源。 正啃食着,突然,头顶两只大手抓下,一手一个,将小人连同所有锁链连根拔起。 “咳咳咳” 晏懿喘着粗气咳嗽不已,看着手中两个黑白小人,心有余悸。 “这,是什么术法?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说话间,双手奋力一握,两个小人与所有锁链瞬间化为齑粉。而后,抬起一脚,重重往地上一跺,地动山摇,整个小山包陡然化为一方平地,地上乱石沙土无数,柳青源所布的四道阵法全数被破。 所有阻挡视线的尘土与浓烟缓缓散去,纪源与晏懿相隔数十丈,四目相望。 晏懿嘴角、胸口与脚下仅是鲜血,额上早被汗水浸湿。 纪源则屏息凝神,胸口有一股血气上涌,强行认主没有喷出,还偷偷咽了下去。实在是没想到,黑白两个小人被捏碎后自己竟会受伤。 许久,晏懿率先开口“先是术法攻击,后是隔绝视线与声音,然后再以阵法幻术迷惑心神,又用那牢笼将我困住,最后则出了杀招,试图将我的寿元汲取干净。年轻人,够狠啊!” 纪源闻言,稍稍平复心神,回道“还不是让前辈悉数破解了。” “可还有后手?” “真没了。” “那跟我走一趟天州!” “不是说有空才去么?” “此一时彼一时,我想跟你讲道理的时候你又要跟我动手,现在打不过了又要跟我讲道理,便宜都被你占了,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哎,还是拳头大将道理方便些。” 晏懿握起一个拳头在眼前晃了晃,又看了一眼纪源,眼中满是戏谑。 纪源喉头咽了咽,试探性问道“能跑么?” 晏懿笑道“可以,但是抓到了得打断” 话没说完,纪源早化为一道青色光影破空而去。 晏懿为之一愣,空中喃喃着“哎,现在的年轻人,干啥都不知道打招呼,打架也是,逃命也是。” 说着,打开空白折扇,伸出一指,于扇面上来回滑动,仅过了两三个呼吸,扇面上一副化作呈现出来。其上所画,一个年轻身影踩着一杆朱红大笔于空中疾驰而去,不正是纪源。 待画完最后一笔,晏懿抬头远眺,纪源已然飞得极远,只剩下一个黑点大小。 晏懿收回视线,看着手中折扇,屈指往扇面上所画的纪源一弹。 与此同时,空中驾驭开天笔飞速逃窜的纪源只觉得背心一股大力涌来,无论怎么躲闪皆避不开。赶忙让柳青源化作藤甲护身,并在身后铸起一个巨大的盾牌。 “砰!” 凭空而来的力道砸在纪源背心,纪源只觉得泰山压顶一般,背后剧痛不已,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般,从空中直坠下去,将地面砸出一道极长的沟壑,若不是身上有藤甲护着,恐怕早就成了一个血人。 “咳咳咳” 虽说体表没有任何伤痕,五脏六腑还是被撞得上下翻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挣扎着打算爬起来,刚一抬头,青衫长褂站在自己身前。 “把腿伸出来。” 纪源看着依旧带着笑容的晏懿“真打啊?” “老夫向来言出必行,说要打断你的腿就要打断你的腿,你自己给的机会,怪谁?” “打个商量,我跟你走,不动手可好?” 晏懿没有回答,摇了摇头,手中折扇高高扬起,冲着纪源双腿重重落下。 “关人!” 异变突起! 第十四章 大明国师晏懿 开天笔中的牢笼天地。 纪源趴在居中的高台之上大口喘着粗气,本来在与晏懿的交战中便受了重伤,身上灵气挥霍大半。在柳青源喊出“关人”之后,直接将其剩余的灵力抽得一滴不剩,还好柳青源在关键时刻将自己的灵气渡了许多与他才勉强撑过来。 柳青源身居牢笼天地的上空,俯瞰一切,最终将眼光汇聚于第五个牢笼,先前欺负过他的那只黑色猴子身上。 “哟呵,又来啦,还学会了拘押法门,看来这个晚辈比先前的运道好了不少。” 第五个牢笼的黑色猴子率先开口,好似有所感应一般,抬头看天,冲着天际又喊道“小树苗怎么还没长大,叫我如何上树撒尿?” 柳青源本就对其感官极差,听了这话,冷哼一声,天空之上瞬间降下一道柳藤,啪的一声抽在第五个牢笼之上,黑色猴子疼得嗷嗷叫唤。 “住手!” “闭嘴!”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纪源的,一个是第一个牢笼中的狐媚女子。 纪源强撑起身子,向着几个牢笼拜道“纪源再次叨扰诸位前辈,实在是迫不得已,还望前辈们见谅则个。” 女子依旧躺在笼中,背对着纪源,没有回头看他的意思。 倒是第二个笼中的身影站到牢笼边上,撤去身上迷雾,显露身形,是个身材极为高大的汉子。光膀赤脚,一脸络腮胡子。冲着纪源拱手说道“徐英霞见过狱主。” “狱主?” 纪源不明所以,徐英霞回道“此界乃开天笔中专门关押罪犯的牢狱所在,你既已能够用它将人拘押,自然当得狱主之职。” 说着,回过头望向更远的牢笼所在,纪源亦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原本空着的第十五个牢笼中,晏懿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纪源恍然,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那晚辈可否将各位前辈放离此地?” 徐英霞摇头笑道“自然不可,我等十四人于此处数千年自有道理,如今还不是离开的时候。况且,仅凭你如今的修为也无法办到,待你踏入出神境界再考虑此事吧。” “出神境?”纪源心下大喜,这可是他在得知蕴灵境与归真境之后的第三个关于境界的名称。 当即反问“前辈可否告知上界关于境界的划分,晚辈此刻算是何种境界?” 大汉摇了摇头,笑着回道“不可说。” 虽然纪源原本便猜到答案,待对方说出口后,还是难免失落。 “还是那句话,等你境界高了离开此界,自然就能知道。” 纪源点了点头,与大汉道了声谢,又问“不知晚辈将此人拘押在此可有不妥?” 徐英霞看了看远处的晏懿,回道“你既为狱主,能将他拘押进来是你的本事,要关着,要杀了,还是要将其一身灵气炼化为己用,皆在一念之间。不过小小一个蕴灵巅峰的人族修士,还是分神躯体,好像也没多少灵力在身,自行决断吧。” 纪源闻言,脑中思绪急转,而后抬头向天,以心声冲着柳青源问道“此处可有审讯之法?” 柳青源本还在天上思索着如何收拾那黑猴子,听了纪源这话,赶紧将心神沉浸于牢笼世界中,还真找到了些许有用的东西。 “毒打、折磨、灭杀、威逼、利诱、炼魂、窥心、搜魂、洗脑约莫十几种,你要哪种?” 纪源眉头微皱“这么多?试试搜魂。” “用不了。” “窥心?” “也用不了!” “靠!那什么用得了?” “毒打!” 纪源大喜过望“把他的腿给我打折了!”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晏懿鬼哭狼嚎,直至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大明国都所在,天州城,紫云楼。 此楼高达百丈,共分九十九层,仅比皇宫中象征权威天子登天楼少了一层。 最底的三十三层为大明官家修士所属的开疆、安民两司所在,三十四层至九十八层为两司修士的修行道场。至于顶层,自然是国师晏懿独有。 此刻,晏懿于房内盘膝而坐,一身灵气外放,极为浑厚。细看其人身躯,竟不住颤抖,额上不断有汗水留下。 “噗!” 一口鲜血喷出,灵气散去,晏懿瘫倒下来。 “墨言到底是什么人,竟能仅凭老夫的一个分神躯体将我本体伤到如此程度?” 晏懿内视一番,先前不仅身上的生命元气流失,而后又是阵阵剧痛于双腿传来,虽说躯体没有丝毫损伤,可那直达神魂的痛楚实在难以忍受,足足持续了几个时辰。若是再久一些,还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心神崩溃。 心有余悸,晏懿本想着等自己那分神回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可如今却连丝毫感应都没有,彷如消失了一般,仅能凭着心中的一点灵光判断出还没被人抹杀。 “难道真是那仙国之人?还是说他身边还有修为极高的长辈护道?” 晏懿脑中闪过无数个可能,苦思无果,只好耐着性子将心神平复下来,随后屈指一弹,一道灵光向地下穿去,直达紫云楼一层。 所有身在紫云楼中的修士脑中浮现出一副纪源的画像,随后晏懿的声音响起。 “大明所有修士听令,全力搜寻名为墨言的修士,谁能将其请来天州定有重赏!切记,不可用强。” 话罢,整个紫云楼为之轰动,所有修士但凡手中没有要紧事的,即刻外出,通过自己的关系网找寻那人。 另一边,在柳青源反复毒打之下,晏懿分神早已奄奄一息,纪源亲自来到牢笼边上开口询问。 “你找我有何事?” 晏懿披头散发,双腿已然被折断无数次,却在每次折断之后又凭借着一身灵力恢复如初。如此反复,原本强撑着的心神早被摧残得破败不堪。 见纪源问话,松了一口气,撑起身子瘫坐于地面。 “纪道友,晏某寻你真无恶意,你我无冤无仇,何须如此相待?” 纪源听了这话却笑出声来“刚刚你还要动手打断我的腿呢,怎么现在却开始求饶了?” “此一时彼一时,你我皆是修士,守的自然是谁拳头大谁说得算之理” “错!”话至一半,却被纪源打断。 “讲理之人谁会以拳头大小论理之轻重?修为高低不能代替道理大小。今天我要与你讲理,你不听我便将你的腿打断。明天你要与我讲理,我不听,还是将你的腿打断。在理不?不在理吧?” 晏懿闻言愕然,不知说什么好。 却是先前未曾理会纪源的狐媚女子懒洋洋翻了个身,面向纪源笑道“小弟弟,道理不轻,颇有段郎的风范,不错不错。” 纪源汗颜,也不知其人口中的段郎是谁,该不会是初次见面时所说的那个他吧。想不明白,只好向着首个牢笼方向躬身一拜,而后继续与晏懿说话。 “说个不杀你的理由。” 晏懿听了这话,知道再也不是扯皮的时候,正襟危坐“此方天地存在极大桎梏,晏某修为在九星巅峰停滞已有百年之久,始终没能找到突破的契机。仙国那边倒是听闻有突破之法,只可惜人家敝帚自珍,不再收取外来修士,不然我这个大明国师不做也罢。不过,国师之职也不是全然无用,开疆司名为拓土之用,实为寻找西部荒原中可能存在的古仙遗迹。毕竟仙国起家就是因此而起,传说中上古仙族林立,没道理只有北边一处,还让人给占了。既然如此,只好自己去找一个。” “找到了?” “嗯,西出大明最西之宁州便是无尽荒原,多是穷山恶水,常年瘴气密布,不仅常有山野恶兽出没,还有几多精怪鬼魅盘踞,想要深入极难。我曾与极为好友深入其中千里,折了许多人手也只找到些许线索。直至前些年,在深入无尽荒原约莫三千里之处,找到了一个极有可能是上古遗迹的地方。那是一座深不见底的地宫,我与几位老家伙一起深入其中,一层层往下走,阻碍不多,却皆能破去,直至到了十八层,鬼魅无数,更有鬼王坐镇,实在是难以突破,便撤了回来各自寻找破除鬼魅邪祟的秘法。这不前些日子得了向东城传来你的消息,那首专破阴气的术法正是我们要找的,这才亲自来此寻你。” 纪源听了这话,心中了然,只是又反口问了一句“你怎么如此确定我能答应此事?” 晏懿苦笑“这天下间的万千修士,哪个不是心向大道,但凡有点突破的希望,谁能就此罢休,想必纪道友也非安于现状之人吧?” 纪源不知如何反驳,断鸿界中的山上之事着实奇怪,好像不知从何时起,修行法门、修行脉络等尽皆断绝,连那修行境界也鲜有人知。而自己所见的诸多大能,包括林老鬼、育才天君与牢笼天地中的所有囚徒对此皆缄口不言,好像受了某种限制一般,无心提及尚可,有心询问则如触碰了龙之逆鳞,个个不敢轻谈,实在奇怪。 第十五章 东财西来 若说纪源真不为那所谓的突破契机而心动,是断然不可能的。 只是如今与晏懿的梁子已经结下,哪还胆敢轻信此事。至于对方所认为的自己有克制阴神鬼魅的术法,自己也就于向东城头上无意中施展过一次,又如何能够保证在对敌之时再次使用? 纪源正想拒绝此事,脑中却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小弟弟,你且随他去吧,那地方正是你的契机所在。” 纪源一惊,没忍住往第一个牢笼中看了一眼,狐媚女子依旧躺着,没有丝毫动静。 “那你如何保证不记今日之仇,不给我暗中使绊子?” 晏懿大喜,却怯怯回道“纪道友说笑了,我等修士一心向道,单凭突破契机的存在,这点过节算得了什么。退一步说,道友身边有这么多前辈坐镇,晏某哪里还有动歪心思的念头。” 纪源想了想,好像确实有些道理,随即咧着嘴笑道“晏大国师心宽气广,不与小子计较此事,晚辈佩服!” 说着,也不管晏懿面色铁青,抬头向天喊道“小柳子,开门吧,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与晏国师又没啥深仇大恨的,总这么关着像什么样,往后还要一同前往西荒办事呢!” 话音方落,天清地明,纪源与晏懿的重回戈壁荒原,亮亮相视,唯独不见柳青源。 几个呼吸之后,柳青源哎哟一声,从开天笔中摔出,撞在地上灰头土脸。 好不容易将脑袋从地里拔出来,骂骂咧咧“臭猴子,等爷爷修为高了,定要把你剁碎了作肥料!” 显然是在离开之前招惹了那牢笼天地的黑猴子,却因为修为差距过大吃了哑巴亏。 纪源忍着笑冲晏懿拱手说道“晏前辈,怎么说?” 晏懿不假思索“还能怎么地,你我虽说修为上有些差距,但你有那么些前辈互道,我自然不敢再有什么想法。咱们各吃一亏算是扯平,至于无尽荒原一行,老夫在此恳请小友鼎立相助。” 说着,站直了身躯躬身一拜。 纪源还礼,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晚辈还有些许杂事需要去办,待此事了了再前往天州与前辈汇合。” “可是追捕云山与陆宓二人?” 纪源心惊“前辈怎知此事?” 晏懿笑道“身为大明国师,作为敌国,大泉那边的事情多少还是能打探出来些许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的真正身份老夫至今仍未查明。即便查明了又如何,你我皆是修行者,本就不该过多参与凡尘俗务,不碍事的。” 纪源大松了一口气,反口问道“那前辈可有此二人的消息?” “有倒是有,不过此事对于大明本就是细枝末节的小事,老夫临行前仅将此事交由安民司中的小吏打探,现在如何还得等我返回天州才能有结果。况且你一路追寻,还能不跟丢,想必自由追踪法门,应该不用老夫出手相助吧?” 纪源点了点头,暗付追捕二人事关寻找墨言魂魄,不宜外人过多参与,便开口婉拒。 话罢,晏懿便要离开,纪源突然想起什么,厚着脸皮问他身上可带了丈人尺。 晏懿为之一愣,问道“你要这东西干啥?” 纪源咧着嘴笑道“自然是以后在遇见如晏前辈这般的敌手时先打上一尺,看看对方修为高低,是打是逃再做打算。” 晏懿听了这话,想起先前纪源一言不合便陡然出手偷袭,实在是太不厚道,恨得有些牙痒痒。只不过此刻双方既已和解,算是同盟关系,只好将这份恨意咽回肚里。 “老夫于仙国之外的诸多地界皆是修为顶尖的存在,要这玩意何用?” 纪源听着好像有些道理,想起那句话“我交朋友从来都不看他们有没有钱,反正没我有钱。”套在此处,可以说,我打架从来不会看别人修为高不高,反正没我高。 只不过好不容易抱上一条大腿,腿毛再不金贵,总得薅几根下来。当即,又开始死缠烂打一番。 晏懿实在拗不过,心下对纪源的感官从地面坠到谷底,只好答应回天州之后差人将云山陆宓二人的消息送来,当然也少不了丈人尺。 纪源嘿嘿一笑,大呼晏前辈深明大义、义薄云天,好一番吹捧。并答应两年之内,不管是否追上云山陆宓二人皆会抽空去一趟天州。 晏懿愤恨的神情这才舒缓些许,不再多言,祭出先前那把白纸扇,化作飞舟大小,冲天而去。 待晏懿走远之后,纪源长舒了一口气,细思此事脉络。 先前不听姚斌劝诫执意前往大明地界乃不得已而为之。而后假冒仙国特使前往向东城与城内官府阴司打照面同样是形势所迫,毕竟他没把握在不惊动大明修士的情况下深入其内。只是没想到会引来大明修士第一人,国师晏懿。若是自己没有开天笔中的牢笼世界,此次还真可能就阴沟里翻船了。 不过结果还算好的,开天笔中的十四位大能囚徒震慑住晏懿,晏懿对其又有所求,双方又没结下死仇,自然还有寰转余地。 内视体内状况,灵气干涸,所受创伤不小,便就地设下隔绝阵法调息养伤。仅仅过了两日,在穿心露的滋养下,伤势好了七七八八,便起身继续赶路。 荒原河,原大明大泉两国版图交界处。自北向南绵延大半个断鸿界已知版图,北起仙国境内,中间穿过泉、明两国,南至大夏国入海。 奇怪的是,大部分河流皆是绕山而行,此河却极为诡异,不论山川还是平原,一律直行,且河面宽度也大异于其他河流,从被至南皆是五里左右宽度。自古便有传言,此河并非天然所有,而是上古剑仙一剑劈开大地所成,如今却也无从考究。也因为此,河流落差甚小,可终究是大河,河底暗流汹涌,极难横渡,这也是大明大泉两国以此河为界多年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如今时过境迁,大明率先以阴神入伍之利抢占了荒原河东安地界,建起城郭守了下来,并于河岸之上建起两个大渡口,东西各一,西边的名为东去渡,东边的名为垒西渡。因为靠近边境,渡口为大泉军伍管辖,并于两渡边上建起两座小城,允许国中商贾前来此处贩售军需。虽说不上利润可观,但能够不经户部与军中直接交易在大泉朝中乃是首例,但凡做出点门道,往后与东边的商路再开起来,商机之多不可限量。 此时,纪源已经到了河西的垒西城,此城不大,方圆也就十数量地,人口三五万,渡口与之紧密相连,也属城池的一部分。 待入了到了城门处,纪源将通关文牒交与守门军士查看,年轻军士仔细端详,先是一愣,而后说了句稍等便拿着纪源的通关文牒入内与另一位小吏模样的军官低声言语。所说的话自然尽皆落在纪源耳中,只言文牒没有问题,只是此地乃朝中商贾所能到达的最后一站,再往东的十几座新城无一不是编辑在册的军伍中人,可这人又是从东边来的,并无军籍在身,该不会是奸细吧。 那位守门军官亦仔细将通关文牒查看了一番,略微思索,说道,反正东边那几座城池无人阻挠,便放他过去吧,与泉国打了这么多年,从来只有咱们征讨的份,他们何时踏上过大明国土,便是来了亦有来无回。 军士听了,觉得在理,便将文牒交与纪源,并嘱咐了些许言语放他入城。 城中一切建筑皆为新筑,因为有进队驻扎,干净整洁在所难免。街上没有商铺开设,却有不少商贾车马来往,显然正是来此与军队做买卖的商中大号。 纪源按照守门军士的指引,慢慢前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到了一处稍高的五层小楼,楼上一块大匾,上书“东财西来”,正是城中唯一一家客栈。 据说客栈的老板姓邱,与大明征东军伍中某位权势极高的军官关系匪浅,这才得了这份美差。客栈中接待的来往客人非富即贵,将哪一个伺候好了都是一桩善缘。 纪源刚走到门口便有跑堂的伙计迎了上来,口中高声喊着“有客到!” 随即,躬着身向纪源笑道“公子财源滚滚,不知是哪家商号的,可有车马需要安顿?” 显然早已将面熟的来往客商记载脑中,见纪源面生将他当成初到此处的行脚商了。 纪源回道“就我一人,不跑商,打算过河西去,不知何时能有渡船?” “嗯?”伙计神情略微变化,转眼又恢复正常“公子可问对人了,渡口那边的渡船买卖也是咱东家做的。每月走六趟,每旬逢五逢九未时过河,今日初五,眼看着就要申时了,怕是赶不上,不如就于小店住上几日,小的帮公子买好船票送到房中如何。” 纪源没有多言,点点头表示可以,随后又跟着伙计一路上三楼客房。 突然楼下砰的一声,将正要开门伙计吓了一跳,手中钥匙掉到地上。 纪源靠在栏杆上向下一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第十六章 刘蛮 在纪源看来店名挺别扭又颇有内涵的“东财西来”客栈,临街的窗边被撞出了一个大洞,最靠窗口的那张桌子被飞进来的那人压得稀烂。 此人一身制式军衣,看其样式,只是军中掌管后勤杂物的普通军士。 堂内用餐之人早被这突如其来的吓离餐桌,躲到稍远的墙边议论纷纷,又因为看热闹不嫌事大,没有一人离开。 那军士挣扎了半天没能起身,大门外却走进来一人,十来岁的面貌,却膀大腰圆,一身武夫劲衣束得极紧,赤着两条大膀子走到军士身前,一脚踩在其人面上。 “臭当兵的,又在爷爷身后指点江山?” 地上那人先是摔了个七荤八素,又被踩住脑袋,站不起身,支吾着回道“蛮爷饶命,蛮爷饶命,小的只是恰好路过” 话到一半,又是一脚踹在小腹,疼得那人将身子躬成一条虾米状。 “还敢狡辩!老子忍你很久了!” 说话间,又抬起脚向那人腹部踢去。 “砰!” 两道身影触之即退,定眼一看,却是一个黑衣老者站在二人中间。 年轻人见那老者如临大敌,抬脚跺地,双臂舒展摆出架势。 老者却双手负后,眯着双眼紧盯身前之人。 “少爷,老朽带你回家。” 年轻人依旧不动如山,老人气笑道“刘蛮,你的功夫是我教的,几斤几两我最清楚,再不听话我可真收拾你了!” 少年这才站直了身子,一改先前神色,轻声道“崔爷爷,我爹来了没?” 老人摇了摇头“你爹要是来了我便不用与你废话了。” 少年低头沉思,不等他给出答案,门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嘈杂声。 一众军伍中人披挂执戟一拥而入,带路之人与地上躺着的同样装束。 “兄弟们,又是这姓刘的!” 地上那人听这动静,开口喊道“兄弟们,救我!” 刘蛮见对方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赶忙跑到崔姓老人身后,老人眉头微皱,拱手向众人笑道“各位军爷,此事乃我刘家过错,不妨且先行退去,择日崔某必亲自到营中谢罪。” 众军官听了这话,为首一位向前一步,抱拳道“见过崔老,并非小人不通情理。我家大人早有明令,若刘蛮再于城中行凶便将他绑回营中听候发落,还望崔老行个方便,莫要让我等为难。” 话罢,众军士手中的长戟向下一沉,摆出迎敌架势。 崔姓老人摇了摇头“老夫也是军伍出身,营中那些规矩自然知道,只不过今日确实受了家主所托,无法将少爷交与诸位,不如” 话未尽,刘蛮从老人身后探出脑袋,笑嘻嘻道“要打就打谁怕谁,有本事抓到老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闭嘴!” 老人厉喝一声,又要言语,没曾想异变突生,方才撞破的窗口外,一道寒光扑面而来,直冲刘蛮。 (本章未完,请翻页) 崔姓老人大惊,一掌将刘蛮拍退,而后伸出两指,将那道寒光夹在手中。 “哼!好话说尽还如此咄咄逼人,真当我刘家是那泥塑菩萨没有半点脾气!”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原地,冲着窗口飞跃出去。唯独留下众军士与刘蛮面面相觑。 众军士见崔姓老人不在,也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拿下他!”一拥而上。 刘蛮虽说仅有十七八的年纪,却自小习武,各自比同龄人高大了不是一星半点,两条铁臂在数杆长戟下左突右挡,游刃有余。 几位军士见大堂空间有限,长戟施展不开,便弃戟操刀冲杀过来。 一时间客栈大堂内乱作一团。 掌柜的早在一边叫苦连天,骂道“老刘家这杀千刀的又来闹事,东家又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旁边一位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却笑道“你管他呢,咱们东家与老刘家是世交,该赔钱赔钱,该请罪请罪,何须你我操心。” 掌柜这才回过神来,好像这几年来一直是如此,早该习惯了才是。 说话间,一张长凳向他们二人飞来,好在二人两眼始终看着前方混战处,稍侧身子,长凳撞在身后货架上,又是几坛好酒哐当落下,碎了一地。 此情此景在客栈中不断上演,先前看热闹的诸多客人没少被殃及池鱼,纷纷上二楼避难。 唯独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被人群挤散了,坐在墙角嚎啕大哭,楼梯上一位妇人哭喊着救救娃儿,想要下楼,却被人群缓缓向上推动,无法动弹半点。 刘蛮虽说武艺了得,但在十几个沙场老兵的围攻下节节败退,借着大堂中的桌椅板凳腾转挪移,慢慢被逼到墙边。 又是一把制式大刀劈砍下来,不敢硬接,伸腿挑起脚下方桌,在大刀下应声而破,一般被劈飞撞在墙上,另一半则直奔墙角边的小姑娘而去。 眼见就要撞到小姑娘身上,客栈中所有人见了此景尽皆哗然,孩子的母亲再也按捺不住,一角跨上楼梯雕栏,一跃而下。 刘蛮见状,附下身子,躲过攻击,双腿奋力一蹬,后发先至将小姑娘护在怀中,再抬头看,楼上跳下的妇人已然快要坠地。 刘蛮压根紧咬,顾不得身后的桌子,抱着小姑娘再次一跃,伸出另一只手试图抓住妇人,没曾想始终差了半寸距离,砰的一声,半张桌子撞在他的身后,身躯被生生撞到墙上。 所有人皆大惊失色,不乏身手矫健的习武之人挺身出手,仍旧是慢了半分。 眼见妇人就要坠地,纪源无奈摇了摇头,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转眼便到楼下大堂伸手接住妇人,转瞬间又回到三楼。速度之快,在场竟无一人看清。 先前与纪源同在三楼的跑堂伙计打了个激灵,只觉得一阵凉风铺面,好像眼前的公子与先前不太一样,又说不出什么感觉。 而在妇人落地之后,竟然发现自己没有丝毫损伤,快步跑到墙边接过刘蛮手中的小姑娘,相拥痛哭。 其余之人尽皆哑然,足有两三丈高的楼上掉下来竟毫发无损! 惊讶之余,早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人于楼上出口斥责动手双方。而一众军士狠狠瞪着刘蛮,也不敢再出手。 掌柜见状,赶忙跑了过来,一番好言相劝,才将几位军爷劝走,着店内多位伙计收拾残局。 众宾客心有余悸,哪里还有心用餐,在掌柜的一番安抚下各自回屋。 唯独留下刘蛮楞在堂内,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纪源见众人散去,正要进屋,突然察觉异样,又低头看了一眼楼下大堂。 刘蛮正抬着头紧紧盯着他。 是日,垒西城府发出告示,部分守城军人与商贾刘家违反城中律令在客栈私斗,军伍中人回营重罚,刘家罚银五十万两,修葺客栈,并需出面安抚在场受惊商客,每人百两纹银聊表歉意。 纪源掂量着手中纹银,脸上泛出一丝笑意。天色渐暗,楼下除了几桌相熟的客商饮酒划拳,街上人影稀疏。 深夜入定,早成了纪源每日必备的修行功课。柳青源亦是如此,唯独无法修行的游离始终于纪源眉心睡觉,除非有驾打,轻易不露面。 丑时刚过,人声渐渐散去,纪源双眼陡然睁开,冲着门外说话。 “滚!” 门外之人正要扣门,听了这话,喉头微动,抬着的手敲也不是,走又不甘,干脆就地坐下。 纪源不再理会,继续修行。 次日清晨,纪源身形一闪,来到楼下大堂,突然出现在客厅一角,而后开口点了一份早点,却将忙里忙外的跑堂伙计吓一机灵,心下念叨着这客人走路怎么也每个动静。 随后将纪源要的米粥与杂粮煎饼送到桌上,又自顾自忙去了。 对于纪源来说,用不用餐到无所谓,只是如今身在客栈,总不吃饭好像不太正常,保持着常人习性倒能好些。 用完早膳之后,便出了客栈于城内闲逛。然而,没走多远,又察觉到昨夜身后想要扣门之人,身形一闪,又从几条街外出现。 原本偷偷跟着的少年见人又没了,赶忙找了一处稍高的房子跃上楼顶,观望一番,哪还有纪源的半点踪影。 少年人急的直跺脚,落回地上,又悻悻回了客栈,与掌柜的要了一张凳子,坐在纪源门外打盹。 掌柜的见了,无奈摇头。这刘蛮昨日刚来闹事,昨夜前来告罪之后,交了城府那边罚的银两却不离去,非得在他们客栈住下,若不是立了字据保证,还真不敢招待此人。 没曾想今早却听那小厮来报,刘蛮昨夜睡在三楼廊道上,靠着昨日刚来那位的客房。好不容易将他唤醒,却死赖着不走,只说要等房中之人,若是出来还请告知一声。给小厮塞了一个银锭子便继续靠着门扉睡觉。 小厮可不敢触这活阎王的眉头,只要不闹事便随他去。 后来纪源出门许久,小厮赶忙上楼告知刘蛮,刘蛮对着小厮破口骂了两句门都看不住,便噔噔下楼追去。 没过多久,又垂头丧气回来守门。 小厮见了,赶忙躲远些,腹诽着,看门狗,门看不住,人也跟不住。 (本章完) 第十七章 求师 刘蛮于客栈内守了一整天,强忍着睡意,直至入夜也不见纪源回来,心有不甘,便向楼下的账房先生讨了纸笔,写了一封书信塞到纪源门缝内,这才自己回屋修习。 纪源仅用了半日便将垒西城逛完,实在是这小城太小,没有什么好去处,唯独渡口那边已经有大船靠岸,客商挑夫们蚂蚁运粮般上上下下。稍稍打听,出了初五与初九的穿可以渡客,其他时段的船只仅作运货之用。 而之所以不以术法飞跃荒原河,一来此处作为入大明国境的一处重要关隘,必须上客船后,由客船上的随行官家在通关文牒上盖章,以免到了西岸后行走不便。二来,纪源深谙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之理,除非特殊情况,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路更有益于修行修心。 待天色渐暗,纪源回道客栈,找个僻静处身形一闪回到自己房内。 刚进房,看了门内地上的那封书信,无奈摇头。 信是谁写的,纪源自然心中有数,其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与纪源初学毛笔时所书同出一辙。 昨日刘蛮与众军士混战,妇人险些坠地身亡,在场无人赶得上救人,却无丝毫损伤。众人皆惊为神迹,唯独刘蛮环顾一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纪源身上,只因在场唯有纪源气息稳定神色从容,刘蛮便将其视为武艺练至臻境的世外高人,恳求纪源收其为徒。 纪源实在无奈,自己哪里是什么武道高手,能够救下妇人还不是凭借着开天笔的瞬身之术。无奈之余又感叹这少年的洞察力之敏锐,仅凭武夫那股子直觉便看出端倪,并能锁定出手之人就是纪源,实在是匪夷所思。 思量了许久,纪源唤出柳青源与游离问问他们二人的看法。 游离只有一个字“让他滚!” 柳青源则笑道“问问他家有没有好酒,有的话我倒不介意指点个一招半式。” 纪源有些后悔让这两个二货给出主意,开门出屋,直奔刘蛮所住的客房。 刘蛮见了纪源后,一改先前纨绔作风,拜在纪源脚下连磕了三个响头“小子刘蛮恳请前辈收我为徒!” 纪源不紧不慢,坐到圆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轻抿一口后才开口问道“给我一个理由。” “前辈武艺超群已臻化境,刘蛮素来敬仰高人风范,昨日前辈出手又是因我而起,这份巧合实属苍天指引,若做不得师徒,有违天意呀!” 说完,跪直了身子,抬起头,咧着嘴笑呵呵看着纪源。 柳青源以心声笑道“这么能说,天道都搬出来了,这小子怕是早打好了腹稿等着你呢!” 纪源没有理会柳青源,回了一句“我不会武功。” 刘蛮脸色马上从欣喜转为忧愁“前辈可莫要欺瞒与我,我自幼习武,见过的武道高人不知凡几,单我家的崔爷爷便是有名的江湖豪侠,一身横练功夫已至后天巅峰。年轻那会仅凭一杆银龙长枪便挑了两州三十余郡中的无数贼匪,沙场上亦是以一敌百的好手,刘蛮幼时与其日夜相伴,是不是练家子一眼便能看出来的!” 纪源听了这话,笑道“那你怎么不与他习武?” 刘蛮眉头微皱,想开口说什么,又忍了下来。 纪源又道“家有名师,又何必上他出寻找。可别扔了西瓜捡了芝麻,我真不是什么武道高手,更不懂什么先天后天的,公子明鉴,以免为纪某所误。” 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刘蛮哪能就此放弃,慌忙起身试图按住纪源肩膀,刚刚触碰纪源衣襟,又觉得不妥,撤回双手,直在身前摇晃。 “纪前辈有所不知,晚辈出身天州刘家,乃是嫡子,家中世代经商,家业之大,于大明国中亦是首屈一指。打小家父便做了打算,让我接手族中生意,可晚辈志不在此,自小便喜欢江湖游侠快意恩仇的传说事迹,若哪天真能习得一身绝世武功,铲奸除恶行侠仗义岂不快哉。只是父亲总是不让,还好崔爷爷心疼我,偷偷教了一些武艺,却不肯正式收徒,我这才逃了出来,跑到这东部边陲之地躲藏。只可惜家族的生意做得太广,没几日便被族人找来了” 刘蛮满面愁容,又扑通跪下恳求“前辈侠义心肠,就收了我吧,只要晚辈学好武艺,他日于江湖中闯出了名堂,父亲定不会再强迫于我,家中那么多弟弟妹妹呢,他们一样可以帮父亲照料族中生意的。” 纪源摇了摇头,又是一个长在蜜罐里不知人间疾苦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是富甲一方还是得为儿女操心。 “纪某最后说一次,我并非武道高人,也没什么可以教你。你且走你的路,找你的授业恩师去,纪某爱莫能助。” 话罢,起身就要离开。 刘蛮大急,窜起身来就要去抓纪源衣角,没曾想纪源一个躲闪,瞬间绕过刘蛮,转眼便出了房门。 刘蛮张大着嘴,没有失望,眼里充满崇拜。心中暗念“还说不是习武之人,就这身法,恐怕放在整个大明亦是屈指可数!” 随后,嘴角泛出笑意,心中有了主意。 三日时间对于修行者来说转眼即逝,初九清晨,纪源退了客房,拿着伙计早先送来的船票便自己前往垒西渡口。 今日渡口上只有客船来往,一应货船尽皆在稍远的地方停靠。远远望去,客船如鹤立鸡群,足有五层,高高矗立。 荒原河相较于通海河来说大了许多,却没通海河那般波涛汹涌,水面显得极为平静。 待上了楼船,纪源才发现,楼船上除了客商,还有许多军伍中人的家眷,原本买票上船的仅有数十人,带上家眷却多达数百,将楼船一至四层尽皆占满。 纪源手中的船票自然是最次一等的,只能在底层活动,结果突然来了一位船上的伙计,告知纪源底层客房已满,还请移步换个客房。 纪源心中暗念不好,又不好为难听命行事的伙计,便一路跟着,直上了五楼。 据带路的伙计所言,五楼乃楼船主人自居的场所,向来不对外售票,只有东家的至亲好友来了方可入住,今日也是破天荒了才让纪源入内。 小厮本以为纪源会感恩戴德,没想却是满面愁容,还问了一句可否与一楼的客人换个位置。小厮哭笑不得,心中想着哪有放着黄金屋不住还要去陋室居住的道理。没有过多理会,只告诉纪源,若真想换客房,请亲自前往管事那边办理。 纪源哪有这份闲心,既来之则安之。 没曾想刚刚入夜,又有扣门声响起,纪源本不想开门,神识放出,却是一惊,起身开门。 “崔潺拜见纪仙师。” 老人躬身作揖,纪源赶忙还礼“崔前辈无需客气,晚辈愧不敢当。” 崔潺开门见山“我那后生虽说顽劣,却是比谁都心善,还望仙师不吝收徒,无需教习武艺,只需传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即可。” 纪源挠了挠头,说道“晚辈比刘蛮大不了几岁,人生际遇亦浅,实在没有什么可教的。” 老人笑道“纪仙师无需过谦,能在泉明两国混得风生水起,自然有过人之处,老夫不才,山上山下皆走过一遭,仙师他日若要飞升,雷劫之下或许帮得上点小忙。” 纪源大吃一惊,本以为崔潺只是一位武道修行至化境的匹夫,没想却如此了解山上修士之隐晦。还能在他人飞升之时帮上忙,如此手段,实在是匪夷所思。 只是心中不解,眼前之人明明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为何会与山上走得如此之近。 老人仿佛看出了纪源所思,坦言道“老夫生于大明建文三十年,仔细算来,至今已有两百载的岁月。自幼习武,于沙场之中拼杀二十余载,偶然于仙国阵前窥见仙人英姿,却苦于自身无修行资质,只能看着几位同袍前往仙国修行仙法。正所谓,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若是就此了了此生,自然不甘。便在回朝之后精研武道,还真找出另辟蹊径之法。” 听至此处,纪源问道“世间真有不需修行资质还能踏上仙途的法子?” 老人嗤笑“世人只将自己所见所知当做真理,何人想过天外天还能有另一种活路。” 随即,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 凡人,所活岁月不过百载,若能超过此数值,可称得上高寿。 而崔潺在从军伍中退下之后,日夜习武,待百岁生辰过后,已然力不从心。 心有不甘之后便独自前往仙国求教。 幸得仙国中人指点,武道一途可分先天后天二种,若能修行至后天巅峰,寿元徒增百载不在话下。若能突破后天瓶颈,开筋拓脉成就修行资质亦不在话下。只是此事极难,非大毅力大气运之人不可触碰。 一语惊醒梦中人,那日之后,崔潺吃斋念佛,日行三省,还真让他找出以武入道的途经。短短几年间便将武道修至后天巅峰,实属难得。只可惜始终未能突破先天境界,如今大限将至,刘家待自己不薄,又将刘蛮视为己出,这才有了今日之行。 第十九章 过江鲫 纪源恍然,回头一想,又觉得不对。 “崔前辈既然已窥探武道登顶之法,为何不亲自教授刘蛮,何须假手他人?” 老人摇了摇头“这孩子自小与我相处,我又无后,教他自然是可以。只可惜老夫没有读过什么书,实在教不出为人处世之道,你也看见了,刘蛮顽劣,就那犟脾气,我的话还听半句,其余之人谁能说得动。恰好在客栈那日见了仙师出手,对你崇敬有加,想来这便是世间玄之又玄的缘分。” 纪源无奈“前辈的意思晚辈明白,可在下并无收徒念想。况且身上还有一桩要是需要去办,所面对的皆是修行中人,若是带着刘蛮,怕真与敌人厮杀起来,无暇顾及。” 崔潺自然懂得其中道理,略微思索,冲着门外发出一道武者真气。 纪源见此极为惊讶,竟然是江湖传说中的传音入秘之法,实在匪夷所思。 相传此法施展需要极为庞大的武道真气,而且还得对真气有极强的控制力才可轻易使用,距离上能够三五丈远便是顶天,若是受到什么东西阻隔,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可这崔潺竟能如此轻易地使用,且还隔着房门,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不一会,门外又响起扣门声,纪源知道来人是刘蛮,便让他进门。 刘蛮见了纪源喜笑颜开,拜倒在纪源脚下,口中喊着“拜见前辈。” 崔潺也不隐瞒,直言“纪仙师乃山上修士,与我等武夫大不相同。虽然你父亲不愿让你习武,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由不得他。今日帮你出面与纪仙师协商,不教武艺,只跟着他行走江湖。期间若有危险,帮得上忙就出手,帮不上忙自保即可,若真有性命之虞,生死自负各安天命,如何?” 刘蛮眉头微皱,冲着纪源“前辈真不是武道高人?” 纪源摇了摇头,刘蛮又向着崔潺问道“那我与他学什么?” 崔潺道“做人!” “做人?”刘蛮不解“我都十七了,为人处世早就懂啦,你要真想给我找个先生,当时还不如就送我进国子监呢!学那些之乎者也,天文数算有何用?还不如应征入伍往东去与泉国之人厮杀!你倒好,那么听我父亲的话,净教些三脚猫的功夫,还给我找个学做人的先生,实在可笑!” 言语间满是不屑,甚至于对纪源先前的所有崇敬之意也消失无踪。 崔潺无奈摇头,不再理会他,与纪源互看一眼,说道“让纪先生看笑话了,此事于崔某于刘家关系甚大,若先生答应下来,大明一行刘家鼎力相助。先前所言对抗雷劫之法亦不会私藏,皆可作为回礼赠与先生。” 刘蛮听得不明不白,想插话,却无人理会他。纪源则是以心声问崔潺“你既如此熟悉山上之事,身边自然有不少修士朋友,为何早不定下人选,非等到我出现?若我不来此,阁下岂不是抱憾而终?” 崔潺笑了笑,以传音入秘回道“老夫自认看人眼光不差,可久在刘家商场混迹,认些货比三家的道理。若先生不出现,自然有其他人选。可此番来此,见先生与往日所见的山上修士大有不同,这才斗胆开口。” 纪源沉思,权衡利弊,一时拿不定主意,耳边却传来柳青源的声音。 “飞升上界的三九天劫非同小可,我看此人所言非虚,不若先行答应下来。” 纪源对于飞升之事知之甚少,柳青源既然会如此说话,定是于开天笔的玄妙传承中得了什么暗示,便不再犹豫答应了下来。 随后,少不了让船上管事之人送来好酒好菜招待,崔潺与纪源共饮。 刘蛮见此,心中一个念头闪过“我这是被卖了?” 听着桌上二人言语如何安排自己,却发现始终无法插上话,每每试图开口皆被人将酒杯塞到嘴里,和着话头一同咽下。 也不是没想过动手解决问题,思量过后还是沉住了气,崔爷爷的本事自己是知道的,那位纪仙师可是传说中的仙人,真要动手吃亏的还是自己,只好埋头扒饭。 酒喝得正酣,船外突然想起嘈杂之声。 崔潺笑道“纪仙师有眼福,外面的场景可是几年难得一见的,要不移步外头吹风喝酒赏景。” 纪源不明所以,却欣然答应。 随后,在船上伙计的一番收拾下,酒桌移到楼船外的甲板上。 垒西与东去两个渡口虽是一西一东连接荒原河两岸,却相隔甚远。垒西渡偏南,东去渡偏北,相隔五日船程。本来荒原河两岸以荒漠戈壁居多,无甚好景,唯独传闻中的鱼跃龙门一景颇为壮观。 相传荒原河深不见底,河中水族种类繁多,皆是凶残肉食之属。而在垒西渡前往东去渡的航线上,荒原河两畔有两条不大的之流,其内盛产飞鱼,名曰过江鲫。此鱼生性温和,自然斗不过荒原河中的诸多凶鱼。千百年来若想从东畔小河前往西边,强行渡河不知有多少要沦为凶鱼的口中餐食。直至其中有一条修行有成的过江鲫妖修出现,指点族中后辈苦练腾跃之法,每每到了荒原河水域便以此法跳跃过河,一来加快渡河速度,二来此法甚是灵活,能在水里与捕食者周旋,增加了许多逃脱的机会。 自那之后,短则三五年,长则十数年之久,荒原河这段河面总能聚集诸多过江鲫,若汹涌潮水一般腾跃过江。 此刻,楼船早已停下为过江鲫让路。 纪源与崔潺二人站在楼船五楼俯视,看得极为清楚。 一身银鳞的无数大鱼,于江面汇成一条银色长桥,高高跃起,重重落下,连绵不绝。 水下暗流涌动,早有捕食者做好大快朵颐的准备,却在出口咬住几条过江鲫的同时,又有无数过江鲫前赴后继,以羸弱之躯硬撼动强者,更有无数条有力的鱼尾在捕食者身上鞭打。一道两道倒是无妨,怕的就是一重未落重重复进,直拍得捕食者落荒而逃。 楼船上无数看客为之惊叹,真乃天地造化。 崔潺与纪源护碰玉杯,一人问道“看到了什么?” 另一人没有回答,刘蛮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轻声道“问我?” 二人相视一笑,刘蛮不假思索,回道“弱肉强食!” 崔潺摇了摇头“再看。” 刘蛮又道“携手共进。” 崔潺再次摇头,说道“生死有命各自安好,讲了一个拼字。一者奋力求食,一者拼命求生,无对错,只看事在人为。” 刘蛮沉思,纪源开口问道“想到了什么?” 刘蛮回道“迎难而上。” 纪源笑道“世间本无路,方向既定,且行且开,路边有了。于过江鲫而言,此处也是渡,他出也是渡,寻一处渡。于捕食者而言,他处可捕,此处亦可捕,寻一处捕。” 刘蛮被二人一番言语整的转不过脑筋,自己拎起酒壶大闷一口。 恰在此刻,楼船下方一道剑光飞出,直指河面那个硕大的黑影。 “上天有好生之德,趁人之危者必受天诛。天不收你,我来收!” 其声如雷,竟是一位武道修为极高的剑客。 崔潺摇了摇头,掷出手中玉杯,转眼便来到剑光前面,挡在黑影身前,哐当一声剑光与玉杯齐碎。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天道自有其理。照你这么说,明日的饭食可还要进?” 楼下剑客闻言为之一愣,满船客人皆将眼光转向五层所在,想看看是何人胆敢与一位剑道高人作对,且还能如此轻易接下那道剑气,武艺必定不凡,若两人厮杀起来,又有一场好戏可看。 然而二人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满船看客失望,楼下传来剑客的声音“敢问是哪位前辈赐教?” 崔潺回道“天州震辅崔潺在此,可是乐州楼剑仙?” 此言一出,满船哗然,天州震辅郡崔潺的名头但凡是个初涉江湖的无名小辈亦如雷贯耳,虽说乐州以剑著称的楼家亦是声名远扬,可与崔潺比起来,犹如米粒之光与日月争辉,怎可同日而语。 那位被称为楼剑仙之人更是心神一颤,哪还有其他言语,大声回道“择日前往天州谢罪!” 崔潺不再言语,众人亦窃窃私语,直至不知谁喊了一句“快看!红鳞鲫!是红鳞鲫!” 纪源闻言亦运足目力往河面看去,果然,在长长的银色鱼群中,一条鳞色血红的过江鲫于河面上飞跃,体型相较于其他同类小了不是一星半点,却能在每次腾跃的过程中飞得极远。 崔潺见此,开口与纪源解释道“红鳞鲫乃过江鲫的首领,每次渡河皆会出现一只,此鱼身具大气运,若能得之,豢养在家,可保一族三代昌顺!” 话音方落,早有无数船客于船上落网捕捞,却皆无功而返。众人皆知,自有记载一来,能得此鱼者屈指可数,大家也只是图个乐子。 纪源亦觉得有趣,只看着众人一次次撒网,极有意思。 然而,下一刻,一张金色大网从天而降,直将包括捕食者与红鳞鲫在内的所有水族罩在其中。 一个粗犷之声赫然响起。 “这红鳞鲫,我要了!” 第十九章 捕鱼 万物皆有灵,未开化者皆凭借本能行事。 一众水族在被金色巨网罩住之后,网内所有生灵乱作一团,足有四五只凶鱼弃了嘴边美食,开始左冲右突,试图撞船金网逃出生天。 反观原本被捕杀的一众过江鲫却没有丝毫乱象,在红鳞鲫的带领下,拧成一股银色长条奋力冲撞,每次撞击之下,网上的金色便暗淡几分。 只可惜说话之人本就有备而来,口中厉喝“小小游鱼还不束手就擒,真要本座将你一河子孙灭杀干净不成!” 说话间,又有金光于空中亮起。纪源仰头一看,皱起眉头,空中那金光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盘,圆盘之内无数晦涩难懂的符文闪着光芒不停运转,待转动停止,其内无数金色小锥慢慢浮现,锥尖正对河面冲将下来。 “嗖嗖嗖!” 伴着金锥破空之声,无数水族慌乱逃窜,唯独网中那些实在是无处躲藏,运气好的勉强避开,运气不好的直接被金锥扎透身躯命殒当场。 唯独那条极为显眼的血红小鱼,好像早就被可以避开一般,无论身在何处皆不被金锥所伤。 一时间,楼穿上的人声与河中的水声混在一块,整个荒原河上被献血染红大片。 早有眼尖之人开口骂道“好不知廉耻,红鳞鲫本就是天赐机缘,谁人运道到了谁便取之,阁下身为山上修士,以术法屠戮生灵祸害一方,就不怕安民司找上门来!” 没曾想这话音刚落,无数金锥分出一道,直冲着声音来源飞速略去,最后落在一个妙龄女子眉心悬停。 “小姑娘有些眼力,族中亦有修行之人吧。看在你这张漂亮脸蛋的份上且饶你一命,日后再前往你族中与你长辈算账。” 说完,妙龄女子眉心的那道金锥凭空消散,而后一道人影凭空而降,悬于河面之上,伸出一只手,往金网上头轻轻一点。 异象突生,原本足有十数丈方圆的金网急速缩小,不停向红鳞鲫所在之处靠去。转眼便只剩包袱大小,那人伸手一招,将金网唤回手中,那些捕食的凶鱼早在金网缩小时的劲力下化为齑粉,而里面的红鳞鲫与剩下的过江鲫依旧不停冲击。 那人将脸凑到金网近处,呵呵一笑“还有点脾气,可惜了!” 又伸手在金网上一拍,其内所有过江鲫瞬间化为血水汨汨流下。 此举一处,引起楼船上无数尖叫。 崔潺与纪源互视一眼,不用丝毫言语,正要动手。却听嗡的一声,脚下一道剑光化作白影直奔金网而去。 “叮!” 剑光散落,提着金网的修士回过头死死盯着楼船。 “小小凡人武夫,不知天高地厚。” 话罢,伸手一挥,一道金色匹练直奔楼船而来。 “不好!” “避开!” 两个声音齐齐出口,一道黑衣踏破楼船甲板,腾空而起,又踏破了楼船栏杆,直冲金色光芒。 “哐当!” 不知何时,崔潺手中多了一截枪头,敲在金光之上,金光被一击撞飞落入河面,崔潺则借着那股冲劲落回船头,拧转着手中枪头,整条手臂微微发麻。 而后,崔潺不慌不忙于袖中又取出三截银色铁棍,拼接在枪头之上。枪尖寒光凛凛,枪身银光幽幽。摆出枪架,直挑夜空。 “有一个多管闲事的!” 空中修士将金网系在腰间,双手掐诀,于口中一点,一道金色箭矢冲出口中,直向崔潺。 崔潺缓缓开口“来得正好!” 枪如寒霜,人若游龙,不退反进,又一次飞跃,于空中挑飞金箭,身形稍稍一顿,翻越而下,落到河面。而后,脚尖于水面轻点,荡出涟漪,枪在前人在后,直指空中之人。 那人开口嗤笑“有点意思。” 继而向着脚下冲来的崔潺缓步走去,灵气翻涌落在掌心,整条手臂布满金色,硬生生将崔潺的枪尖捏在掌中。 “破!” 本以为凡人武夫的随身兵刃在其手中可瞬间摧破,没曾想却纹丝不动,而那银枪上冲的势头没有丝毫停顿,直奔面门而来。 那人大惊失色,身形化作一道金光扭转开来,生生避过枪尖,顺着枪身落到崔潺跟前。而后面露邪笑,松开抓住枪尖的金色手臂,张开五指抓向崔潺脖颈。 此时,崔潺踏水腾空之势已到了尽头,正是旧力方尽新力未生的关键时刻。 纪源心下一紧,正打算出手。耳边却传来柳青源的声音。 “别动手,且看看后天巅峰战力如何。” 纪源沉住气,转眼便见那只金色手掌将崔潺脖颈紧紧握住。 “死来!” 无名修士大喝一声,手中全力一握。 “……” 空气凝固一般,四下静得可怕。 “怎么……会这样?” 那修士大惊失色,原本以近身搏杀闻名山上的他,正喜于抓住了崔潺的要害,哪曾想不论如何用力,竟然无法撼动半点。 说时迟那时快,一击不成心下生出退意,手掌改握为推,打算抽身而退。 下一秒,一直枯瘦的手我在金色手腕之上,近在咫尺的老人面庞慢慢泛出笑意 “老夫生平最恨两种人,恃强凌弱的,滥杀无辜的,很不巧,你两样皆占了!” 无名修士大惊,奋力抽手,手中却传来一阵剧痛,伴着咔嚓一声,小臂应声而断。 那人顾不得手中剧痛,另一手掐诀,口中吐出一道剑光,直奔崔潺面门。如此近的距离避无可避,崔潺却全然不顾,任那道金光刺在脸上,哐当一声,金光炸飞。 无名修士顾不得查看结果,抬腿凌空一跺,金光消散,身形凭空消失。再次出现,已是十丈开外的更高处。 喘着粗气眯着双眼死死盯着同样悬浮于空的崔潺,心气早已落到谷底。修行之人御风飞行乃家常便饭,何曾见过一位凡人武夫仅凭一口纯粹真气将身躯悬浮在空中的,实在令人又惊又俱。 二人对视,无名修士见眼前的武夫战力之强丝毫不输山上修士,自己今日所要之物已然得手,不如就此离开,反正也知道对方跟脚,这笔账来日再算不迟。 心中计定,正要施展遁术离开,冥冥中好似有一股极强的精神力量笼罩在自己身上。 放眼望去,正是崔潺如炬的双目。 崔潺嘿嘿一笑“别动,会死的,不如放手与我打上一场。” 无名修士哪管得了这些,暗念“虽能凭空悬立,还能若修士一般御风飞行不成。” 思虑间,人早在百丈之外。然而怕什么便来什么,下一秒,金色身影出现的地方,一道更为快速的黑影带着一身浑厚真气凭空而来。 这一幕,即便是纪源亦为之咋舌。 崔潺的身形之快,堪比开天笔的瞬移之术,而且并非瞬移,空中从崔潺原本所立之处到现在所在的地方,一连串残影余留! 砰的一声,两道身影瞬间分开,金的退出数十丈,踉踉跄跄勉强稳住身形,黑的却不动如山。 无名修士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一个拳印凹陷进去,伸手一摸,从衣内扯出一间碎裂的铁甲,抛入河中。极力隐藏,嘴角的血迹还是喷了出来。 再抬头看时,目眦欲裂。 接下来,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金色身影极力施展遁术,无头苍蝇一般四处逃窜。崔潺如影随形,每次追上皆是一拳递出,拳拳到肉。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无名修士已被打得没了人形,随身携带的诸多宝物在崔潺的拳头下没有一件能撑过一个回合。 在崔潺最后一拳递出之后,再也无力施展遁术,摇摇晃晃落入河中。 勉强撑起最后一口气,将腰间的金网掷向楼船,口中大喊“师尊,红鳞鲫我不要了,救我!” 崔潺哪管其人口中的师尊是不是唬人的幌子,真气涌动之下,一脚踏在空中激起圈圈空气涟漪,身形又化作无数残影直奔无名修士。 “阿弥陀佛,得饶人处且饶人,施主杀心过重,小徒罪不至死,到了这般境地,何须再下死手!” 佛号响时,楼船上空早有一个巨大的金色佛像出现,足有数十丈高,一手抓向无名修士,一手张开试图将红鳞鲫握住。 与此同时,崔潺身影已至无名修士身侧,又是一拳,哐当一声,如撞在金铁之上,生生被震退十丈。 另一边,一个黑色身影陡然出现在金网边上,提起金网后抬头一看,金佛巨手已然罩在周身,五指合拢,眼见就要被困,又一个闪动,凭空消失。 “咦?今日这荒原河上还真热闹,不仅有武道登顶的绝世武夫,还有同道修士在场。” 话音落下,巨大的金色佛像消失。空中,无名修士身边,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僧,一手竖着单掌礼,一手拎着无名修士。眯着双眼,先是看了一眼空中的崔潺,又转头看了一眼楼船五层的纪源。此时,纪源手中正提着那金网,饶有兴致地与其对视。 “二位施主,此鱼于贫僧有大用,还望割爱相让,必有厚报!” 纪源不与作答,看了看崔潺。 崔潺站直身躯,拱手笑道“也不是不可以,打赢了我再说!” 第二十章 吊打小朋友 世人只知银龙枪挑半绿林,哪个见过崔潺拳打谪仙人。 满楼船之人听了崔潺挑衅之语,以为又有一番大战,好事者庆幸又有好戏,胆小者思虑会不会打破楼船。 却见老和尚呵呵一笑,也不回话,带着身受重伤的修士化作金光破空而去。 崔潺竟也没有出手追击,腾空一跃落回船上。 未等与纪源说话,几位阴司中人姗姗来迟。 见了崔潺之后,几位阴神埋头就拜,口中恭敬道“见过宗师。”并解释荒原河上距离最近阴神庙宇太远,见了动静后边即可赶来,还是没能赶上,恳请崔潺恕罪。 崔潺自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叫他们与客船上抹去常人今夜关于此间战斗的记忆便可回庙复命,至于逃脱的两个贼子修为极高,便是城隍出手也未必能够轻易拿下,就交给自己处理即可。 几位阴神感恩戴德,领命行事。 纪源越发看不透崔潺,也不掩饰,开口问道“前辈究竟是何身份?” 崔潺笑道“江湖武夫而已,托家主的福,在大明山上山下官场有些薄面,不足挂齿。” 纪源早知道会有这一说,也不深究,打着哈哈道“佩服佩服!” 而后提着手中红鳞鲫问道“这宝鱼如何处置?” 崔潺笑着回道“既已在你手,便是你的,此鱼身具大气运,虽说对于万千过江鲫来说也挺重要,但过江鲫中为首的红鳞鲫如果被捕之后便会有新的衍生出来,不会给族群带来太严重的后果。只是红鳞鲫在每次过江之后身上的气运皆会暴涨许多,若频繁捕捉,其内所蕴含的气运不会太多。细细算来,今日这条已近百年,气运尚可。天授不取反受其咎之力你应该懂吧,当留则留,不是你的也留不住。” 话都说到这份上,纪源哪里还在会推辞,笑说一句却之不恭。突然想起自家山门当离,与崔潺口中当留二字极为相称。 便问崔潺“前辈神通广大,可有托运此鱼之法?” 崔潺道“只要不是运往仙国,其余三国无处不达,你要送去哪里?” “大明鲤州铜陵郡,离山之中的当离门。” “当离!”崔潺心弦微微一震“好小子,藏得够深啊!” 纪源笑着回道“前辈说笑,彼此彼此!” “哈哈哈!”崔潺笑招手,酒桌上两坛子好酒飞掠过来,一人一坛“喝干了就免去运送资费。” 纪源抱起酒坛仰头要喝,没想崔潺又补了一句“不可以术法散去酒气!” 纪源为之一愣,暗念一声谁怕谁,率先仰头痛饮。 崔潺跟上,仅过了十几个呼吸,将酒坛子倒扣下来,一滴不剩。 纪源则依旧将头埋在坛口,斜着眼,喉咙不停耸动。见崔潺喝得这么快,伸出一手竖起大拇指,口中没有丝毫停顿。 足足半盏茶功夫,纪源才打着酒嗝揉着腹部,胸口早湿了大片,喘着粗气道“前辈海量,小子自愧不如” 没想刚一低头,却见崔潺脚下一滩水渍正被崔潺以纯粹真气慢慢烘干。 “前辈这就不地道了。” 崔潺咧着嘴嘿嘿笑道“我只是一介武夫,可没有什么术法可用。” 纪源哑然,小酒赖子遇上老酒赖子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老江湖必备的两个条件,城府与侠肝义胆,二人皆有。谁都能有些秘密,说的人有意无意透露出来,表现的是信任。而听的人用一坛子酒水将所知冲到心底,也不多问,算是告诉对方自己值得信任。无需多言,心照不宣。 之后,楼船继续向西边的东去渡行进,在几位阴神的处置下,多数凡人关于先前战斗的记忆皆被封存,除了刘蛮这般身边有强者坐镇的可以排除在外。 而此时的刘蛮对纪源只剩满心崇拜,管你是不是武道强者,单那一手瞬移术法,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他眼中可比崔爷爷堪比仙人的御风手段强多了。 心下大喜,一次次与纪源敬酒,一口一个师傅,崇敬有加。 几日后,东去渡。 纪源带着刘蛮下船西入大明腹地,崔潺只道自己还有些俗物要办,公子就交给纪仙师了。 江湖路远,故事还在继续,酒水且先余着,下次再喝。 西出东去渡口,纪源继续徒步向西,先前急于寻找云山、陆宓二人的心平缓了许多。只因在东去渡时,一位自称汤乡郡城隍庙司丞的阴神于纪源身前现身。并告知纪源,此二人的行踪已再安民司掌握中,纪源若是信得过国师大人,可直接前往大明都城天州拜访紫云楼,届时国师大人将会亲自将二人交到他手中,作为纪源帮忙出手的定金。 纪源自然知道对方所说的“帮忙出手”是何意思,让那位司丞回禀,自己要在这大明国土中走走看,领略一番大明的风土人情,两年之内自会前往天州拜访晏懿。 大明佑州汤乡郡虽地处荒原河畔,土地却不似东岸的戈壁荒原那般贫瘠。相反,此地以盛产稻米著称,所出水稻粒圆饱满,年年产量极大,不仅够当地民众食用。在州府的带领下,又组建了佑粮商会,统一收集多余存粮食售往西边各州。一来为佑州民众增添收入,日子越过越好,二来缓和了西边几州粮食紧缺的窘境,当属利国利民之大事,州牧大人深受朝中上下推崇。 一路上,纪源少言寡语,刘蛮总有话说。 这日,行至山野之间,四下无人,纪源走在前头,观山看水,时不时拿出纸笔写点东西。 刘蛮跟在后头甚是无聊,一会抽一支狗尾巴草衔在口中。一会原地打拳,虎虎生风,见纪源走远,又快步跟上。 “师傅,你会教我仙法么?” “不会,你学不了。还有,说了很多遍了,别叫我师傅,我又不传你武艺。” “那叫什么?” “叫先生吧。” “我又不是读书人,叫什么先生!” “就叫先生,不然就自己回天州找你父亲去。” 刘蛮憋了好久,权衡利弊,悻悻道了声先生。 好不容易清净下来,刘蛮又问“咱们去哪?” “四处游历。” “去不去北边乐州,我在那边有好些朋友呢,可以一起骑马射箭,游山玩水,这佑州太没意思,连个好去处都没有。” “不去。” “” “先生,你们仙人成亲不?” “不一定。” “先生成亲了不?” “不曾。” “可千万别成亲啊,我父亲在母亲过世后又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取了两房姨太太,天天管着他,还要管我,可烦人了!” “” 纪源无奈,唤出柳青源与这小子唠嗑。 刘蛮先是被柳青源吓了一跳,躲在纪源身后多看了小树人几眼,又觉得有几分可爱,壮着胆子问道“你是妖怪啊?” 柳青源嘿嘿一笑,将身子胀大到成人大小,身上藤条缠绕,将自己装成一张木质的大口,咧着嘴嚷嚷着“好久没吃人肉了,我看你小子这身腱子肉不错。听着,你若不跑,就卸下一条胳膊与我食用,若是跑了被我抓回来,就是两条胳膊了!” 刘蛮看了一眼纪源,纪源不理会他,而后便见那张大嘴扑了上来。 刘蛮哪见过这般场景,吓得屁滚尿流,夺路而逃。 柳青源则伸出两条手臂粗的藤蔓,一下便将刘蛮双腿困住,高高倒吊。 “我看这小子胆子这么小,不太适合走江湖,干脆将他胆子掏出来看看是不是吓破了。” 说着便伸出一枝细长柳藤,其上柳叶异常尖锐,瞬间割破刘蛮胸口衣襟,摁在刘蛮壮硕的胸口上。 “咦,苦胆长在什么地方来着?是这么?” 刘蛮苦苦挣扎,三番两次想拍开胸口的柳条,皆没得手。 口中喊着“不是啊不是啊,那是心脏!” 柳青源又笑道“那这里呢?” “那是气室!” “哦?那这里应该对了吧!” “那是丹田!” “哎呀哎呀,这么麻烦,随便开个口子,漏出来啥就吃啥吧!” 说着,柳条高高扬起作劈砍状,其上柳叶绿光幽幽,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极为锋利。 “妖怪爷爷,你别吃我,我肉臭,待会见着人了,你随便挑一个吃了也比我好!” “真的?” “真的!” “不怕官府来找我算账啊?” “怕啥,妖怪爷爷法力高强,吃两个山野小民算什么,就是官府来了也可吃了,我可以帮忙的!” 纪源听了这话,摇了摇头,抬手示意柳青源不要开口,走到倒吊着的刘蛮眼前。 两个脑袋一上一下,高度却刚好相同。 一本正经问道“真的可以随便杀?” 刘蛮看着纪源深邃的眸子,眼神凌厉,令人生畏。 “我我瞎说的。” “可曾害过无辜良善?” 刘蛮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怕纪源不信,又补上一句“崔爷爷教我的,学了武不可恃强凌弱仗势欺人。我家又是都城里的大户,虽然不爱读书,但打小生在见君巷街上,一块玩耍的却皆是朝中权贵的同龄人,他们可没少在我面前之乎者也,道理一大通,听也听烦了,不敢伤天害理。” 纪源这才点了点头,示意柳青源将他放下,又补了一句“教育小朋友就该凶一点,不听话就吊起来打,下次还这么干!” 柳青源喜笑颜开“得嘞!”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仙汤泉 接下来的路上刘蛮老实了许多,不过爱说话的老毛病倒是没改多少。 纪源所幸让柳青源盘在刘蛮的头上,聊天打屁,聊天是随便聊,聊不开心了就打屁,也没毛病。 汤乡郡地势平坦,以农田居多,唯有偏北的地方有一条不算太高的山脉,自西向东绵延至荒原河畔,名曰汤头山。其下同样有一条蜿蜒小河依山而下汇入荒原河中,名曰汤水。先前过江鲫群自东向西腾跃而过,入的便是此河。 据崔潺所言,过江鲫每次西来,沿着汤水逆流而上足有百里,为的便是在汤头山脚下汤水的源头出寻找一处名为仙汤泉的小池。 相传,仙汤池乃上古仙人沐浴之所,其内不仅灵气浓厚,还留存了一些仙人遗宝。只是不管是凡俗江湖武夫还是山上修士,在不大的汤头山与汤水沿岸苦苦寻找皆未能发现仙汤泉所在。即便是跟着过江鲫沿河而上,没前行数里路,鱼儿便会在落入水中之后少了一些,直至最后一只消失在水底。可在它们消失之处潜入河底查探,出了何种沙泥,并没有任何发现,始终无迹可寻。 纪源得了红鳞鲫后,自感与这一河过江鲫有些缘分,又对传说生气好奇,便弃了汤乡郡偌大的官道,稍向北靠,沿着汤水之畔缓缓向上游行进。 此时,距离过江鲫渡河已经过了一旬光阴。一路上,纪源每隔几里便着柳青源伸出一枝柳条下河查看,始终没有任何发现。 刘蛮无所事事,见纪源乐此不疲,没少开口说些风凉话。放着山上大好风光不去看,到这穷乡僻壤找什么机缘?世上可没真正的蠢人,这么多年也没人找到,凭什么就觉得你可以? 纪源只回了两句话。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天道酬勤,不争取,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 刘蛮似懂非懂,后来实在按捺不住,竟一个飞跃跳入河中,学着过江鲫的样子,在合理不住向上游跃起落下。 隐约间,潺潺而流的河水显得愈发平静,河上刘蛮的身影映在水底,却不是人形,而是一条银色的过江鲫。 柳青源眼前一亮,想要说什么,却被纪源抬手拦下。 慢慢地,水上的刘蛮越跃越远,水下的过江鲫越来越多。刘蛮的身躯彷如融入过江鲫的族群,成为他们的一员,逆流而上。 纪源与柳青源快步跟上,注意力只在刘蛮身上,全然没有发现周边景色变幻。只等刘蛮停了,河底的过江鲫也停了,天上明月照在河中,将一河过江鲫照得银光咋放,伴着凛凛波光,刺得纪源睁不开眼。 许久,慢慢适应过来,没等睁开眼,就听刘蛮喊道“先生!先生!我找到仙汤泉了!” 纪源与柳青源张大着嘴看得瞠目结舌。 他们此时所在乃一处地底洞穴,头顶正上方开了个一丈见方的豁口,月光便是从那豁口照入洞中的。 而那所谓的仙汤泉便是洞中的一处水潭,灵韵浓郁,周边长满了花草,郁郁葱葱。 水潭岸边是一块十丈见方的平地,平地靠墙处,一桌、一椅、一床,皆为石质。 纪源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没有理会水潭中的刘蛮,径直向墙边走去。 桌椅床上空无一物,纪源没有在意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反而是墙上以刀剑凿出的文字将他吸引。 借着水面反射的月光,墙上字迹若隐若现。 师傅说:“修行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师傅又说:“修行路长,不可拘泥于眼前利益。” 师傅还说:“修行人不光修道法,还得修心。” 师傅更说:“修行路远,且慢些前行。” 师傅总说,我总听,左耳进右耳出。感谢师傅棍棒相加,然后硬着头皮跟着做,然后狗都上天了,我黎响还是个废材。 最后,师傅快飞升了,看着我扼腕叹息,一掌拍在脑门上让我一命呜呼。 “李德全你狗” 话没骂完,我便成了游魂,被师傅拘在手中,嘴里喃喃着“九幽黄泉路,十殿阎罗堂,诚叩鬼仙护黎响,携今世缘转轮回。” 然后我便被一掌拍落凡间,耳边还是响着师傅的声音。 “乖徒儿,你咋就叫这名呢,你哪有理想?” 我的魂魄极速下坠“死老头子,你咋不叫李缺德呢,你德行不全!” 师傅又道“乖徒儿,师傅在上界等你,好好修行。” 我知道,这次真的被抛弃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惨的。 醒来时,我竟成了一条鱼!荒原河畔的小杂鱼,还是我最喜欢的鲫鱼! 江湖险恶,河里更险恶,总有刁鱼想吃我,实在没办法只好重新开始修行。 足足千年,好不容易修成人形,才发现,天上的雷劫扛得下,可那天上的屏障以蕴灵境巅峰的修为根本打不破! 实在无奈,只好在洗澡池里散去一身修为,重修武道,只希望能够突破脱胎境。 又是百年光阴,后天巅峰的武道修为,脱胎换骨在此一举。 然后,打破屏障了才发现,上界那片天地的人,不仅体魄坚韧,还个个修为极高,我在那边仅仅撑了半个时辰,鼻青脸肿,丢回断鸿。 又是几百年,重拾道法,二者兼修,脱胎巅峰与蕴灵巅峰,我就不信打不过那几个看门狗! 如果没有回来,应该是真被打死了。反正把这两世为人的修行功法与武道秘典刻在这里,有缘人来学,学会了算你本事,反正我是没学全。 书文至此,林林总总近七百字,看得纪源一愣一愣,心中腹诽,这货该不是也从地球来的吧,说话不伦不类,做事更是随心所欲。 柳青源则看出了其中奥秘,说道“看来光练气不够,不习武,想离开断鸿界怕是比登天还难。” 纪源听了这话,向文后看去,墙上钉着一本早已腐烂的书籍,不需细看便知其内所书定是蕴灵诀中的内容。而再往后则是一幅幅画作,皆是凡人武夫修习真气的各种法门。 纪源当即拿出纸笔,将墙上图形一一拓印,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定要在有生之年将这武夫秘典参透学成,否则只能在断鸿界中了却此生。 不知何时,刘蛮已经走到纪源身侧,开口说了一句“先生,这锻体之法我有早就与崔爷爷学过了,你若想要等回了天州拿来送你,不用再次抄录。” (本章未完,请翻页) 纪源为之一愣“这锻体法门你家中就有?” 刘蛮不明所以“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书阁上不仅有锻体法门,还有许多扎针的书籍,我学不来,先生若是喜欢,尽管拿去看便是了。” 纪源愕然,本以为找到了遗世独立的好东西,没想到却是这般结果。 陡然间,回想起崔潺诉说仙汤泉之时的神色,事无巨细说得极为清楚,感情早就来过了此地,与自己卖关子呢。 当即后悔不已,什么江湖之上讲个信任,还不是尔虞我诈。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崔潺能与自己提及此地,定是知道自己只练气而不锻体,他朝飞升定要受阻,这才以旁敲侧击之法诱导自己前来此处。让自己看的并不是武道修行的法门,而是让自己明白如何飞升上界的办法。 思虑至此,纪源心中有了主意,往身后潭中看了一眼。 “刘蛮,你若真想有所成就,在此地尝试吸收潭中灵气,我等你三日,三日之内若感觉不到其中妙意,我们便离开此地。” 刘蛮悻悻回到潭中,泡着身子,还不忘与纪源问一句“先生,这水潭是真的舒服,你确定不下来泡一泡?” 纪源摇了摇头“崔前辈留与你的,我可不敢强抢,安心泡着吧。” 三日以后,刘蛮随着纪源重新上路。 自仙汤泉出来后,刘蛮再也不吵着去哪出好玩的地方,一心要往山水处去,只盼着哪里还有仙缘能找。 纪源无奈摇头,柳青源却笑话他占便宜没够。 刘蛮也不生气,只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不试试怎么知道。 纪源也没反对,便认准方向从不改道,遇山翻山,遇水渡水。 刘蛮有了先前的经历,没少下水学那过江鲫腾跃前游,被柳青源戏称为蛤蟆成精。 又是月余时间,前行了足有百里路程,入了一处不知名的荒山。 山中无路,三人缓慢前行。 “先生,我现在也是神仙了?” “不是。” “那以后呢?” “也不是。” “不是说吸收了仙汤泉的灵气就可以修行吗?” “对,那叫修士,不叫神仙。” “你们读书人说话都这么恶心人吗?” 纪源一个眼神,柳青源心领神会,一个柳鞭抽在刘蛮身上,疼得他嗷嗷直叫,四处乱窜。 纪源嘿嘿笑道“读书人,以理服人!” 天上突然下起小雨,山中起了雾气。 刘蛮抬头看看昏暗的天空“今晚怕是又要露宿山中了,先生,可有法子弄个房子避雨啊?” 纪源没有作答,只想着柳青源直挑眉。 刘蛮立马明白过来,凑到柳青源跟前嘿嘿笑道“柳爷爷,盖个房子呗?” 冲着这声爷爷与后来答应的十坛好酒,柳青源极为大方地给搭了一幢小屋避雨。 雨越下越大,四下雾气越来越重,方圆数十里,唯有此处屋内的火堆透出一点亮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