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小可爱原来是满级黑心莲》 正文 第一章嫁入王府 京城,学士府后院一角的一处破旧阁楼内。 唐婉正满头大汗地低头处理着什么,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尖锐女声:“一个奴婢竟然敢拦着老爷,我看你是活够了吧!” 话音刚落,唐婉反应极快的将衣袖放下。 紧接着,府上的继室夫人刘淑兰便猛地将门撞开,跟在唐家老爷的身后,大摇大摆地闯进唐婉的玲珑阁中。 似乎早已经习惯刘淑兰这般不尊重人的举动,唐婉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卑不亢地开口说道:“不知父亲今日突然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只见老爷唐玄育背着双手,缓缓走到唐婉面前,语气十分冷淡,却带有一丝不容人拒绝的压迫感,开门见山地说道:“三日之后,你替柔柔嫁到镇北王府去。” “凭什么?” 唐婉毫不犹豫地反驳出声,心中更是一阵冷笑。 “这几日府中在传,镇北王已经没有几天好日子能活了,甚至不能人道,你们的宝贝女儿唐柔不愿意嫁,就想要推我进这个火坑?” 丝毫不顾及唐玄育的脸面,唐婉直截了当地点破他们那点龌龊的心思。 既然他不拿她当作女儿看待,她自然也不会将他看作父亲般尊敬! 唐玄育被唐婉的话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微微发抖。 “就凭你是我唐玄育的女儿!我养你这么多年,如今就是你报答我的时候!” “呵,报答你?那还是算了吧,放心,我不会嫁的。” 唐婉依旧斩钉截铁地拒绝,却没人注意到此刻她的眼底正隐藏着一分精心算计。 “以你这种身份,能高攀上镇北王已经是你母亲替你积德,唐婉,你别给脸不要脸!”刘淑兰坐不住了,忍不住恶言相向。 为了柔儿,她今日势必要逼得唐婉答应这桩婚事不可! 听到这意料之中的咒骂,唐婉笑眯眯地看向刘淑兰,点点头说道:“是啊,照您这么说,唐柔可是学士府的嫡女,哪儿配不上镇北王了?” 刘淑兰被她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回复气得跳脚,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好恶狠狠地瞪了身边的唐玄育一眼。 唐玄育紧皱眉头,语气越发不耐烦:“只要你肯答应替柔柔嫁过去,我便接唐云洲回府。” “哦?” 听到这话,唐婉故作惊诧,暗地里却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唐婉假意思索,片刻后才不情不愿地道:“口说无凭,你得立个字据给我,保证云州回来之后,你们不会刻意为难他。” 当年刘淑兰在她母亲死后被抬了位分,第一件事便是将唐婉的胞弟唐云洲送去了乡下。 这些年,唐婉想了很多法子接弟弟回来都没能成功,如今终于有个机会,她必要牢牢抓住。 即使,这是一场豪赌。 思及此,唐婉那双灵动的双眸便多了一丝势在必得的坚定,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刘淑兰见唐婉松口,立刻喜上眉梢,轻快地说道:“都是一家人,立字据多见外,明日我便派人去乡下将云州带回来,让他送你出嫁。” 唐玄育见事情已经解决,只叮嘱刘淑兰替唐婉置办嫁妆,便起身离开了。 送走唐玄育之后刘淑兰又换了一副面孔,恶狠狠地盯着唐婉。 “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耍花招,安安分分地嫁过去,否则我会让唐云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淑兰手上也就这么最后一张底牌,借此掣肘唐婉十数年,如今底牌不得不亮出来,她自然要好好的物尽其用一番。 唐婉轻轻笑了笑,“夫人放心,只要你将云州接回来,我会按你说的做。” 再一抬眼时,唐婉目光中却皆是厉色,语气也多了几分犀利。 “不过,想必夫人你也应该清楚,若是你对云州下手……我可不确保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眯缝着双眼,言语中警告的意味呼之欲出。 “即便是鱼死网破,我也一定奉陪到底!” 刘淑兰心中也生怕这一手偷天换日会突生变故,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次日她便按照约定将唐云洲接回府中,却未曾让他们姐弟二人见面。 直到成亲当日吉时的前一刻,刘淑兰才带着唐云洲去了唐婉的房间。 一见唐婉,唐云洲便哭成了个泪人。 他泪流满面,双手紧紧抱着唐婉,满怀愧疚地说是自己连累了阿姐。 刘淑兰瞧不惯他们磨磨唧唧的样子,皱着眉头催促道:“吉时快到了,你们长话短说,若是延误了时辰,镇北王府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 唐婉趁着刘淑兰不注意,低声匆匆叮嘱道:“你好好留在府中,凡事留个机灵,等姐姐安顿好了一切,会寻个机会带你出去。” 唐云洲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不舍地看着穿着嫁衣的唐婉离开。 唐婉一走,刘淑兰立刻对唐云洲恶语相向:“愣着干什么?滚回你的柴房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半步!” 唐云州不敢抵抗,只得默默的走向那偏僻简陋的柴房。 繁琐的仪式过后,唐婉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在了镇北王府的新房中。 陪嫁的小檀见左右无人,便捻了一块糕点从盖头下递进去:“小姐先吃点东西吧。” 唐婉原本想先揭了这盖头,却被一下子拦住。 “小姐别动,这盖头要等新郎官来揭。” “有何区别?我又不是真的要嫁给他,左右将来是要和离的,不求这百年好合的意头。” 顾不上这些所谓的繁文缛节,唐婉伸手将盖头挑开一角,用力的深呼吸一口气。 她肯替唐柔出嫁,不仅是为了接唐云州回府,还为了得到这个难得接近镇北王的机会。 一年多前,唐婉偶然得了一本讲西域蛊术的书,她自小便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耐不住诱惑便偷偷跟着学。 不曾想因为找不到门道,唐婉竟至走火入魔,自此胳膊上便多了一块狰狞的疤痕。 她用了不少法子,想将伤疤中的蛊虫引出来,却始终不得法,费尽心力总算在数月前偶然得知,一名为玄灵花的至宝可以解世间的一切蛊毒。 正文 第二章不能人道 唐婉又费了不少功夫,这才查到这世间最后一朵玄灵花,就在她今日要嫁的镇北王手中。 这也许是上天赠予她的机会吧,唐婉默默在心中想道。 既然如此……她一定要好好的珍惜! 想到这里,唐婉的眼中满是坚毅,不禁用力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她刚想开口对小檀嘱咐句什么,便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道脚步声,格外沉重。 来人脚下这铿锵有力的步伐将房门口的地板踩得窸窣作响。 “来了。” 唐婉立即正襟危坐,屏气凝神,只等着外面的人进来。 小檀忙去开门,正巧对上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吓得呼吸一滞。 来人着一身新婚的红色长袍,剑眉入鬓,鼻若刀削,一道修长的身躯挺直如松,丰神俊貌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高傲。 浑身散发着的低压气场正宣告着他此刻的心情不甚美妙。 回过神后,小檀低头行礼道:“奴婢见过镇北王。” 封北寒微微挥手,意味明显,小檀瞬间松下一口气,便赶紧溜走了。 房间内,唐婉坐在床边,等了许久,也未见封北寒有所动作,心中不由得疑惑。 可偏偏她心中没底,不好发作。 人在屋檐下,唐婉只能强忍下心中的不耐,试探着叫了一声:“夫君?” 下一瞬,便听到房间里响起一道不轻不重的冷哼声。 “镇北王妃。” 这一道字正腔圆的低厚嗓音却听得唐婉心里咯噔一声。 即使她还未见过封北寒本人,可单凭这四个字便听得出,封北寒动怒了。 今晚可是洞房花烛夜,什么事情能引得新郎官动怒? 唐婉不由得心下一沉。 看来这个镇北王真如同传言一般,阴晴难定。 良久之后,依然未等到男人的动作,唐婉只得故作好意的提醒道:“夫君,该掀盖头了。” 封北寒看了一眼坐在床边局促的红衣女人,漆黑的瞳仁中闪过一道冷芒。 他随即又轻笑了一声,上前一把便扯掉唐婉的盖头,又用力一推,便将唐婉压倒在婚床上动弹不得。 唐婉看着面前这张清冷俊逸的脸,一下子慌了神:“王爷,你这是干什么?” 鼻间充斥着苦涩的药香,不知为何,这封北寒整个人像是在药罐子里浸泡过一样,身上满是浓厚的药味。 “病入膏肓……” “药石罔效……” “不能人道……” 封北寒声音意外有些好听,唐婉有些不自觉地愣了神。 可是,听到这薄唇吐出一组组词语,唐婉的后脊背便冒上来丝丝凉意,似乎有什么危险离她更进了一步。 “这三个月来,你找人日日诽谤我时日无多,甚至还不能人道,你是当真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到本王一点都不知?” 封北寒紧贴着唐婉的额头,眸光灼灼的盯着身下这个娇小可人的女子。 “不过,本王倒想知道,这不能人道一事,王妃你又是从何得知?” 唐婉对于封北寒的步步紧逼,一时间竟没有想到法子应对。 她的确利用唐玄育和刘淑兰从小对唐柔的疼爱有加,猜测出她们必然不会让唐柔来闯这个虎穴,这样一来,替嫁的唐婉便能一举两得。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抓包了。 “王爷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不清楚这个封北寒说出这些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唐婉只好硬着头皮否认。 “天色不早了,要不,王妃给本王更衣吧?”封北寒死死压住唐婉的身子,垂眼冷笑着问道:“如何?” 还不等唐婉反应,封北寒便从善如流地伸手解开腰带,哑声道:“王妃害本王在全京城的男人面前低了一头,不如就用自身来为本王正名。” 唐婉这才意识到封北寒的意思,赶紧伸手制止住封北寒的手,一瞬间大脑飞速的旋转,唐婉终于想出了一个勉强合理的理由。 只听她故作娇滴滴的推了推封北寒的肩膀,轻声细语的解释道:“王爷,妾身今天不甚方便,还望王爷见谅。” 既然封北寒已经知道了她的那些小动作,便不能令他再对自己进府的动机产生怀疑。 不就是嫁人吗? 唐婉用力咬了咬唇。 她就不信,自己入府后坚持住安分守己,这个镇北王还能对她如何警惕? “不方便?” 听闻此言,封北寒倒是停住了手,却抬起手指,不断流连在唐婉的脖子上。 他轻嗤一笑,淡淡的问道:“费尽心机代替唐柔嫁给我,总不是为了进门做个摆设吧?” 这个封北寒怎么什么都知道? 唐婉用力的皱紧眉头。 即使这样,却还是默许她进门,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事到如今她也只好佯装为难道:“王爷,您说话好生奇怪,替嫁的事情既然您知道,我便也不瞒您,我继母以我胞弟的性命相逼,我才迫不得已替妹妹出嫁,实在是无奈之举。” 言语间,唐婉心思流转,作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封北寒目前手中没有证据证明外面的谣言是她放出去的,否则身为地位高尚的王爷,他不可能只是像现在这般只以言语作势。 封北寒冷眸看着身下这女人,没想到她片刻间便能做到进退有度。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兴味。 无奈之举? 装得像无害的小白兔一样,内里怕不是个亮着爪牙的小狼崽? 他慢悠悠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唐婉:“既然你已经嫁进镇北王府,从前的事情本王便一概不予追究,不过,若是让本王发现你有任何不轨之心,唐家的宿命便不好说了。” 封北寒常年征战沙场,身上充满肃杀之气,即便是穿着婚服,气势也依旧骇人。 “王爷放心,唐婉既然已经嫁入王府,便不会做任何背叛王府的事情。”唐婉装作问心无愧的模样,直着身子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封北寒上下打量了唐婉一眼,目光却在她的袖子上停留了一瞬,他冷然启唇:“既然你身子不方便,今日便算了,不过……” “你我既然已经成亲,圆房自然是势在必行,如今外头盛传镇北王不能人道,本王自然要向所有人证明本王的能力。” 正文 第三章你来掌管 唐婉当即便傻了眼。 这种事情怎么证明? 她只是想要封北寒手中的玄灵花,可没想要赔上自己的身子! 见她沉默不语,封北寒也没打算强要一个答案,左右人已经娶了,该如何摆弄,自然是他说了算。 “你好好休息,本王等你身子方便的时候再来。”留下这句话,封北寒便抬步离开。 人刚走,唐婉便泄了力似的瘫在床上,脑海中的思绪依旧流转不停。 原本她还打算找机会替母亲报仇,可现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唐婉狭长上挑的凤眸中闪过一抹暗芒。 封北寒什么都知道却还是默许她嫁进门,堂堂镇北王,怎么可能心中没有谋算? 这个地方不能久留。 她得快点拿到玄灵花,然后带着云州一起离开京城。 唐婉抬手摘下头上的凤冠,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逃跑路线。 想着想着,一股难言的不适感觉突然从身下袭来,吓得她下意识就赶紧从床上直起了身子。 茅厕、茅厕…… 唐婉小声嘀咕着,蹑手蹑脚的从房间内走出。 与此同时,在镇北王府书房中,封北寒正背着手站在案边,冷声问:“如何了?” 一名暗卫正站在下首位置,名唤作守一。 他严肃的禀报道:“已经调查过了,这唐玄育数日前曾进宫单独同陛下待了一个时辰,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而在唐玄育离开之后,皇上便下旨为您和唐家小姐赐了婚。” 听闻此言,封北寒的脸上看不清任何情绪,他沉默半晌之后,低声吩咐道:“派个稳妥的人去王妃身边伺候。” 守一立刻意会,接下指令:“是。” 接着,他又继续禀告道:“王爷,今日刚刚接到北疆那边传来的消息,两日前,夏国的三皇子带着一小队人马偷偷进入了我国境内。” “查到他们往什么方向去了吗?” 听到这个消息,封北寒不由得皱起了原本已经有些舒展的眉头,急声追问道。 “凉城方向,守二已经带人去追了,但是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守一如实禀告。 将双手背在身后,封北寒眯缝着眼睛,低声呵斥道:“呵,区区一个夏国,近些年竟敢一直蠢蠢欲动,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此时,封北寒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已满是怒气。 “之前我坐镇北疆,他们还没这个胆子,可自从我被卸了兵权之后,这些人便又开始肆无忌惮!” 他身为老皇帝的第七子,也就是当今皇帝的七皇叔,封北寒自新帝继位之后一直带兵镇守北疆,得名镇北王。 可是谁人不知,如今新帝建权已有五年之久,内忧外患皆平,早早就打起了巩固政权的主意,对他佣兵霸据北疆更是心生担忧,只不过急着寻个由头召他回京罢了。 三个月前,他病重的消息传回宫中,新帝便借此机会卸了镇北王的兵权,召他回京休养。 回想起这一切,封北寒心有不甘的闭上了双眼。 突然! 只见他发泄般的狠狠拍向身下的红木书桌。 极其浑厚的掌力竟然震得这实心的红木书桌颤抖不已! 守一站在一旁不敢开口,直到封北寒按耐下了情绪,又下令说道:“告诉守二,查清楚夏国三皇子入境所为何事,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就在守一刚松了一口气正要退下的时候,书房门外倏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嘎吱声。 是人的脚步声! 封北寒反应极快,他皱着眉头示意守一,守一立即身影一动,速度极快的冲出房门,并且只用一只手就将门外的人抓了进来。 唐婉有些心虚的挥动双手,不耐烦的喊道:“放开,快放开我!你谁啊!” “哦?王妃?” 封北寒凝视着眼前这抹正红色的身影,警惕了眯缝起了眼睛。 在回过神认出眼前的人以后,唐婉适时的闭上了嘴,尴尬的站在原地。 半响,她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呃,我说我是出来如厕的,你信吗……” 隔天一早,唐婉在床上醒来之后,便瞧见房间里多了不少生面孔。 她狐疑地问小檀:“这些都是什么人?” “都是管家一早送来伺候小姐的。”小檀见她欲起身,忙上前扶道,“说是王爷特意安排的。” …… 一联想到昨晚的事,唐婉便心领神会了。 她抿了抿嘴,在心中腹诽道:这个镇北王,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其实不就是监视? 唐婉头疼地看着满屋子的侍女,淡声道:“我房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你们都出去,自己在院子里找点活干。” 话音刚落,便有一位侍女站出来行礼道:“王妃,奴婢是云心,王爷专门拨来照顾您起居的。” 唐婉细细地打量着她,又骤然拔高音量,厉声呵斥道:“既然叫我一声王妃,怎么还装作听不懂我说话? 她狠狠的拍了一下床榻,带着威胁的大吼道:“是王妃的身份在你眼中不够用了吗?” “奴婢不敢。”云心见此连忙吓得跪倒在地。 唐婉看着她神色慌张的模样,满意地点点头,唐婉故作思索后又淡淡的说道:“不过,王爷既然派了你来,想必也是器用你,你就留下吧。” 她瞥了一眼那些面生的侍女们,又呵斥一句:“其他人,都给我哪来的回哪里去!” “王妃还真是气势十足啊,连本王都不得不钦佩。” 唐婉话音刚落,就听到封北寒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她直了直身子,不慌不忙地从床边站起,带着小檀行礼道:“给王爷请安。” “起来吧。”封北寒摆了摆手,走到桌边坐下,将手上的一串钥匙放在桌上,“这是库房的钥匙,今日起便交给你保管。” 唐婉听到库房钥匙几个字,心里顿时一动。 表面上,唐婉却还是努力掩饰着,只淡淡的回应道:“是。” “不仅是库房,王府上下大小的事情从今日起都交由你掌管。”封北寒看向唐婉,意味深长的嘱咐道。 “王爷放心。”唐婉恭敬的点点头。 正文 第四章林轻音 封北寒见她将钥匙收好,才再开口:“后日回门的事情,本王都已经派人准备妥当,你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只管吩咐给管家就是了。” “是。” 此刻的唐婉看起来竟然有些乖巧地过分。 封北寒倒也懒得与她周旋,面色平淡地提醒道:“你换套庄重的衣服,待会儿随本王进宫面见太皇太后。” 没想到,唐婉却下意识拒绝,“可不可以不去?妾身身子不舒服怕冲撞了太皇太后。” “唐婉,这借口拿来搪塞昨晚的洞房便罢了,翻来覆去地用,未免太敷衍了些?”封北寒冷眼看向唐婉,“新婚第二日进宫请安是祖制,你要抗旨?” 唐婉无奈,只得行礼请罪:“妾身失礼,还请王爷降罪。” “半个时辰之后,本王在府门前等你。” 封北寒撂下这话话,便负手离开了唐婉的房间。 唐婉不情不愿地换了衣服,让云心替她梳妆,半个时辰之后,同封北寒同乘一辆马车往皇宫的方向去。 唐婉的时间原本就不多,还要因为陪封北寒进宫折损一半。 虽然心里满是不高兴,但她也不敢表露出来,否则引得封北寒不满,白白受他的窝囊气。 进了宫之后,唐婉垂着头跟在封北寒身侧去了寿康宫,人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一道清脆的声音喊道: “北寒哥哥,你总算来了!” 唐婉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藕粉色襦裙的女子扑向封北寒。 可是,封北寒瞧见她却下意识躲了一下,伸手将唐婉拉进怀里搂紧,“婉儿,来见过丞相千金。” 唐婉从来没被男人碰过身体,一瞬间有些不自然的绷紧,下意识想要挣开封北寒的手。惹得封北寒别有意味的在她的腰上捏了一下:“乖一点。” 察觉出封北寒声音中的威胁,唐婉立刻不敢动了。 突然,那女子不屑地冷斥了一声:“你就是唐婉?我看也不过如此,配不上北寒哥哥。” 唐婉皱眉,刚想开口说句什么,就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轻音,不得无礼。” 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个看起来嚣张跋扈的林轻音,听到这话后居然还真的变得温顺了不少。 林轻音乖巧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行礼道:“轻音知道了。” 封北寒带唐婉走进内殿,便看到正殿上首的软塌上倚着一位老人,他捏了捏唐婉的手,两人一起跪下来,“儿臣携新妇见过太皇太后。” “起来。”太皇太后命人将自己扶起来,倾身向前,“上前来,让哀家看看。” 封北寒不轻不重地推了唐婉一下,唐婉便走近了些。 她抬起头来,看着这位雍容华贵的太皇太后,心里还有些莫名其妙地紧张。 “模样生得不错,瞧着也是个妥帖人。北寒从小在北疆长大,难免粗糙了些,平时体贴不到你的,你多担待他一些。” 太皇太后一边打量着她,一边嘱咐道,说得极慢,却很耐心,“他若敢欺负你,你只管进宫来跟哀家说,哀家替你收拾他。” 唐婉怔怔地看着太皇太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说要给她撑腰。 可惜,她注定要辜负太皇太后的嘱托。 唐婉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拳头,做出一副温柔的懂事模样,笑着回应道:“王爷很好,定不会让妾身受委屈的,太皇太后请放心。” “如此便好。”太皇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接着便回房歇息去了。 封北寒向太皇太后道了别之后,带着唐婉去了御花园,沉声叮嘱道:“你就在这里逛逛,等我去见过了皇上,再来带你回去。” 这边,封北寒前脚刚走,林轻音后脚便跟了上来,还上下打量着唐婉,毫不掩饰的轻蔑道:“你根本配不上北寒哥哥。” 唐婉听此倒也不恼,只是笑眯眯地看向林轻音,“林小姐喜欢镇北王吗?” “当然是喜欢的。”林轻音下意识害羞的点点头,面色微红。 “可是,我才是王爷的正妃呢。” 唐婉看着她这模样竟觉得有些好笑,淡淡的说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 虽然她不想做,但是这正妃的位置,她现在坐定了! 闻言,林轻音立马恶狠狠地看着唐婉,“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区区学士府不受宠的嫡女,居然敢顶撞我?” 唐婉这副泰然自若的得意样子,落在林轻音眼中就是最大的嘲讽。 林轻音看着唐婉那张脸,越看越生气,抬手就要往唐婉的脸上招呼。 唐婉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截住林轻音的手:“林小姐,我敬你是丞相嫡女,礼让你三分,可你也别太没有分寸!” “我要教训你,谁敢拦我?” 林轻音看不惯唐婉这副样子,铁了心要好好地教训她。 唐婉冷笑一声,推开林轻音,“冲撞镇北王妃,在宫中大呼小叫,这般失态,真是让人想不到这是丞相府的教养呢。” “你!”林轻音何曾被人指摘过教养问题,气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唐婉,得罪了我,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是吗?”唐婉有些烦,不想再跟林轻音纠缠,便道:“我如今是镇北王妃,得罪了我便是得罪了镇北王,林小姐你觉得镇北王府会让你好过吗?” “北寒哥哥是向着我的!” 林轻音立刻怒道,“你这般无礼的女人怎么配做北寒哥哥的妻子,我立刻就去寿康宫请旨,让太皇太后下旨休了你!” 唐婉没说话,只是满意地笑了笑。 气成这个样子,赶紧去寿康宫请旨吧,这样今晚她去库房找到玄灵花之后,明日就离开北镇王府这个见鬼的地方。 “你怎么在这里?” 正在这时,封北寒的声音传来,林轻音的目光随之一亮,当即就要扑进封北寒的怀里委屈告状。 可还未等她做出动作,唐婉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垂头低语道:“王爷,妾身有错。” 封北寒皱着眉头,疑惑的看着唐婉:“你怎么了?” “方才林小姐冲撞了妾身,妾身耐不住气性,同林小姐争辩了几句,妾身虽身为镇北王妃,实在是不该同一个未出阁的小孩子计较,还请王爷责罚。” 正文 第五章回门 唐婉跪在地上,一脸受了委屈,还要强装懂事的样子,封北寒只是冷眼看着唐婉,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下子,林轻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杵在原地看着唐婉生闷气。 接着,封北寒难得说了几句软话打发了林轻音,便带着唐婉离开。 一路上,他负手走在唐婉身侧,未再开口多言,回到镇北王府,两人更是相背而行,一个往卧房的方向去,一个往书房的方向去。 唐婉回到房间后便端坐在桌边,心中暗想着,打算今晚就去王府的库房寻找玄灵花。 这镇北王的库房里说不准有什么密室之类的,玄灵花娇贵,摘下来之后,虽然千年不腐,却见不得半点光,必是藏在极为隐秘的地方。 入夜之后,唐婉便带着小檀堂而皇之地去了库房。 她是镇北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去库房转一圈,合情合理,偷偷摸摸,反倒引人怀疑。 就在唐婉正要开始寻找的时候,封北寒那的浑厚有力的嗓音突然从库房外响了起来。 “王妃在这里做什么?” 吓得唐婉立刻走到一旁边装着银锭子的箱子边上,故作神色自若地看向门口,等着封北寒推门进来。 封北寒进门正对上唐婉的目光,锐利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暗芒:“王妃可需要本王帮忙?” “帮什么忙?” 唐婉反而疑惑的皱起眉头,“这点银子,我还是数得清的。” “数银子?”封北寒看了一眼她旁边的箱子,轻扯嘴角。 他意味深长地询问道:“王妃大半夜不睡觉,来库房里数银子?” “我从小就有个毛病,晚上睡不着,就喜欢数铜板数银子,如今想着嫁入了镇北王府,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干脆便来库房数个够。” 看着唐婉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封北寒却也不甚在意,上前一伸手,一把便将唐婉抱了起来:“那既然王妃睡不着,不如本王便陪你做些能睡着的事情?” “王爷,大可不必!” 唐婉惊呼一声,浑身上下立刻变得僵硬,她不自在地在封北寒的怀中挣扎了几下,封北寒自然不会让她如意,强硬地抱着唐婉回了卧房。 路过门口,看到云心,唐婉的目光中闪过一道冷芒。 刚一回到屋里,整个人就被丢在床上,唐婉不自觉的往后缩了一下,惊恐地看着封北寒。 “说吧,你去库房找什么?” 封北寒坐在床边,宽大的手掌搭在唐婉的脚腕上。 登徒子!唐婉恶狠狠地瞪了封北寒一眼。 她扭过头去,义正言辞的说道:“妾身已经说过,只是去数银子罢了,镇北王府不许数银子吗?” 听此,封北寒的脸色当即便冷了下来,那双带有戾气的锐利眸子一眯,警告的意味呼之欲出:“唐婉,本王警告过你,劝你安分守己,可你似乎没有听懂本王的话。” 唐婉看着封北寒冷厉的脸色,心脏突突地跳。 面对封北寒,她甚至连反抗都没有办法,暗地里,唐婉下意识握住了左手手腕。 封北寒注意到唐婉的动作,目光在她左手手腕上停留了一瞬,不动声色道:“冲撞丞相嫡女,又夜探我镇北王府库房,唐婉,你究竟意欲何为?” 这是对她起疑心了? 唐婉故意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将自己的脚抽回来:“王爷,妾身就是爱数钱,王爷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妾身也无话可说,您尽管一封休书给我,让我回家去吧。” “你想要休书?”封北寒眯了眯眼睛,“你可知这是皇上赐婚?休妻绝无可能,即便是你死了,也得葬在封家的祖坟里。” 唐婉:“……” 这么一说,她要是带着唐云州逃走,岂不是会被举国通缉? 封北寒懒得与她弯弯绕绕的周旋,转身离开,等到关门声响起,唐婉才松了一口气。 她瘫在床上,有些懊恼的想着:自己怎么就自投罗网的跳进了一个巨坑。 这镇北王果然是轻易招惹不得的。 隔天一早,唐婉便被人从被窝里捞起来,一阵梳妆打扮之后,送上了马车。 直到了学士府门前,唐婉才彻底清醒过来,打了个哈欠,抻了抻懒腰才走下马车。 唐玄育领着妻女在府门前候着,唐婉一下车便看向府门的方向,却没有在来人中看见心心念念的唐云州。 “下官见过镇北王。” 唐玄育瞧见封北寒,立刻笑脸相迎的凑了上来。 “府中已经备好了酒菜,请王爷入席。” 一旁盛装打扮的唐柔一看到封北寒的相貌,立马眼前一亮。 可是,那光芒很快就又黯淡下去,毕竟长得再英俊,不能人道也是白搭。 “父亲,云州呢,怎么没见他出来迎我?”唐婉无视他那张虚伪的面孔,开口追问道。 “云州昨日犯了错,此刻正在祠堂罚跪,今日想必是不能相见。” 闻言,刘淑兰突然上前就拉住了唐婉的手臂,笑眯眯道,“婉儿,你若是想见他,过几日,我派人送他去镇北王府与你相见。” 罚跪? 怎么这么巧,偏偏是在昨日犯错? 唐婉不耐烦地抽出自己的手臂,淡声道:“不必了,我去祠堂见他就是了。” 刘淑兰见她要去祠堂,立刻拦道:“婉儿,你今日回门,应该陪着镇北王才是,可不能怠慢了镇北王。” “本王无妨。” 没想到,封北寒居然神色自若,主动开口说道,“正巧本王也想见见婉儿的弟弟,唐夫人带路吧。”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封北寒,搞不懂封北寒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却也没心思细想,脚步匆匆地进了府门,封北寒就跟在唐婉身后。 唐柔见唐婉气势汹汹的往祠堂方向走去,面露担忧的小声嘀咕道:“娘,要是她看到了,会不会……” “总归是唐云州错在先,你不过是教训他罢了,无妨,有你爹给你撑腰,你怕什么?”刘淑兰嘴上宽慰唐柔,心里却直打鼓。 唐婉来到祠堂,便瞧见地上的蒲团上躺着一个人,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 匆忙走上去一眼,才发现唐云州正脸色惨白地缩在蒲团上瑟瑟发抖,唐婉伸手探了一下唐云州的额头,简直热得烫手! 正文 第六章 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额头滚烫,身体却冰凉的骇人。 肯定是在这阴冷的祠堂里待了许久。 唐婉赶紧上前,将弟弟从蒲团上给拉起来,回身便看见刘淑兰迎面走来,嘴角带着几分讥讽:“都是云州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想到偷柔儿的紫檀茶盏去变卖换钱,你父亲才惩治他在祠堂罚跪的。” 唐婉的目光如化利刃,恨不得将刘淑兰剜个大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云州久不归家,怕是府中上下的路都认不清,又怎会到唐柔的院中……” “婉儿!” 唐玄育疾言厉色的一声呵斥。 生生止住了唐婉未尽之言,只收紧指尖将弟弟抱得更紧了些。 封北寒看在眼里,挑眉:“婉儿,已经是本王的王妃。” 冷冽的眸光扫去,惊得唐玄育的气势霎时散去,恍然想起唐婉如今的身份,额头竟是渗出汗水:“下官失言,更是没能好好教导儿女,惯出这偷盗的习惯来,让叫镇北王看了笑话,实在汗颜。” 语毕,唐玄育使了个眼色。 便有下人齐齐上前,来将唐云州带走。 唐婉心想挽留,手腕却被唐柔轻轻拉住,状似威胁的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你若再闹,惹恼了父亲,受累的还是你那病弱的弟弟。” 唐婉侧目,径直甩开了唐柔的手,眉间深锁的看向封北寒。 “妾身想去看看弟弟。” “随你。” 封北寒语毕,径直随着刘淑兰去了上座,只是目光却紧跟着唐婉的背影,直至那身影消失在拐角,他嘴角才稍垂了下来,更为他增添几份寒意。 这女人,在学士府里竟然如此卑微。 反叫封北寒起了些好奇。 而封北寒不开口,宴会之上竟是无人敢提到开席两个字,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 唐婉匆匆来到了唐云州的屋子,贴身小厮阿吉已然为他打好了热水,准备好了些零散的草药,见到唐婉将人带来,顿时将委屈倾泻而出。 “他们竟然污蔑少爷偷盗,若非是大小姐你今日回门,老爷怕是要连少爷的腿都给打断了!” 唐婉一惊,掀开他的裤腿一看,果然看见道道鞭痕。 不过是一套杯盏茶具,唐玄育作为他们的生身父亲竟也能下得去手! 她指尖轻颤的为弟弟上药,听得他痛苦之中呓语声声。 “云州知道错了……爹爹,求你……” 心口一疼,她弟弟究竟是被如何对待,才连在梦里都感到害怕。 唐婉怒从中来,纤长的指尖拧碎了浸满热水的布巾,问阿吉:“是刘淑兰,还是唐柔构陷云州的?” “是,是二小姐。是她自己教训下人,叫下人头顶茶具,却摔了老爷子赏赐给她的紫檀杯盏,她怕被老爷发现斥责,便将脏水泼到少爷的头上!” 阿吉心疼不已的接过布巾,为唐云州搭上。 只是这些许温热,对于唐云州这由内到外发寒的身体来说,几乎是无用。 唐婉好不容易让云州不再呓语,门外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老爷叫大小姐快到前厅,再不开席,怕失了礼数。” 是学士府的周管家,亦是唐玄育的心腹。 唐婉担忧的看了唐云州一眼:“且等等,云州他还要……” “老爷在催了,大小姐。” 管家分明有些不耐,径直推开门闯了进来,背后还带来几个嬷嬷,“这些人自会照料好少爷,大小姐请挪步到前厅。” 唐婉眼底掠过一抹厉色,扫开了身边几个还想对自己动手的嬷嬷,从管家身边擦肩而过。 她款款来到前厅,便觉得四周威压如有实质,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便见封北寒不疾不徐的品茗,瞥见她出现,像是才回神收敛过周身的寒气,以眼神催促她入座。 唐婉赶紧落座到他身边,便感觉身边的人俯身而下,灼热的气息掠过她的耳垂,低沉喑哑的声音却满是威胁。 “今日是为回门,并非是为你弟弟。” “妾身明白,再不提云州的事情就是。” 唐婉垂眸,那细密如蝉翼的轻颤的长睫,却也没能掩住她心底的不忿。 竟是生气了。 封北寒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未在多说什么。 他自然也未看见唐婉眼底,转瞬即逝的杀意。 开席之后,亲眷推杯换盏乃是常事。 唐婉自然也不例外,浅笑盈盈的走上前来,与唐玄育和刘淑兰一一敬酒,看起来倒真有一家人的样子。 而来到唐柔的面前,唐婉却勾唇浅笑,目光落在她那赤玉蜻蜓金手钏上时:“妹妹眼光极好,这手钏上的红玉,只怕是千金难换。” “那是自然,学士府的女子,总归是要打扮得体才是。” 唐柔倨傲的抬了抬头,眼里却是满满的轻蔑。 娘亲果然说的没错,只要捏住了唐云州,唐婉性子再怎么差,也只能将委屈和血往肚子里吞,掀不起风浪来! 她洋洋自得,唐婉却是点到即止,一饮而尽,携着空杯回到了原位。 歌舞尽兴间,唐婉却兴致缺缺,假借醉酒,半撑着脸靠在桌边。 乌发倾洒越肩而落,唯将那皓白的后颈露在了封北寒的眼前。 背后的小厮更是瞧见,在这歌舞之声中悄悄吞咽口水,脸色泛红。 “坐好。”封北寒冷眼,指腹扣上她的后颈。 触碰来的突然,唐婉面露震惊,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起身子,不解的看向封北寒。 他这登徒子,怎么老是动手动脚的! 唐婉轻轻的瞪了封北寒一眼,却换来他稍稍扬起的嘴角,倒像是个实实在在得逞了的登徒子,气得唐婉别过脸去。 “娘,我好痒啊……”一道声音陡然越过了丝竹声。 “柔儿!你的手臂怎么了!” 刘淑兰第一个站起身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去。 竟看见唐柔的手臂上已经被抓破了皮,她的指甲里还残留着猩红,可她却置若罔闻,面露凶光:“我好痒啊……” “快拦下她!” 唐玄育也被吓了一跳,赶紧命人上前。 可几人还未碰到唐柔,便见唐柔猛地回过神来,一把将人扫开,拍案而起:“痒死了,是不是你们这群贱人,给本小姐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正文 第七章 妾身自然无有不应 “柔儿,镇北王在此,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刘淑兰赶紧上前,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可手臂上已经被抓挠出了长长的裂口,怪异的红点几乎扑满了整条手臂,惊得刘淑兰一缩手。 “这……” 这就不像是人的手! “娘,你这是嫌弃柔儿了吗?” 唐柔赤红着眼看过来,刘淑兰这才掩着嘴反应过来,可瞧着这红疹,她也不敢靠近,只叫嚷着:“快来人,将柔儿带下去休息!” “我不下去!” 唐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将几个下人都挣脱开来,疯子一样的抓挠过自己的手臂,嘴角都被咬烂,鲜血汩汩往外冒,继续说着,“我只是有点痒而已,我还能坐在这里,我还没看见唐婉的丑态呢!怎么能离开!” “柔儿,你在说什么呀。” 刘淑兰急急的去捂住她的嘴,却猝不及防的被咬了一口,惊得直蹦。 而被提到的唐婉却是勾唇,故作无辜:“妹妹要看我什么丑态?” “自然是看你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 “啪——” 唐玄育一巴掌打断了唐柔还没说出口的话,急的一张脸都涨红起来,赶紧朝着封北寒解释,“王爷莫要见怪,小女不是那个意思。” 刘淑兰赶紧将女儿拖拽了下去,期间还伴随着唐柔声嘶力竭的怪叫,如同恶鬼,令人不寒而栗。 封北寒的脸黑的可以滴出水来,手里的杯盏瞬时被捏碎成了齑粉。 碎裂声惊得唐婉微微抬头,下一刻便见他缓缓站起身来:“回府。” 他的声音分明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可还是叫唐玄育汗如雨下,想要将人留下,却又害怕将人留下,纠结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封北寒却只是居高临下的站着,并未离开,只是目光落在了唐婉的身上。 他方才只看见唐婉一个人上前敬酒,同唐柔贴近了些擦肩而过,唐柔便如此疯魔的说出不敬的话语,还抓破了女子最为在乎的肌肤。 难道,是唐婉做的? 她一介女子,又是如何能在自己这习武之人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给人下毒? 着实有趣的很。 封北寒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 唐婉被盯着,只觉得寒意从脚下拔起。 封北寒怕是要找她麻烦吧。 她如此想着,缓缓站起身来,仍是一副半醉酒的无辜模样,用那双凝黑的眼注视着封北寒。 “妾身,莫不是做错了什么?” “你没错。” 封北寒的指尖无意的扫过她的指尖,并未发现异常,眼底的好奇和笑意转瞬即逝,“不过是王妃和学士府,都叫本王惊奇而已。” 唐婉感觉到他分明是试探的碰手,肩背蓦地一紧,心肺都像是被压迫在一起,竟是有些紧张。 难道封北寒看出是她动手的了?但她做的那么隐蔽,应该上无人看见才对。 两人四目相对良久,都各怀心思。 想法转瞬即逝,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收回了目光,唐婉听见远处的尖叫声,心里的怒气倒是散了不少,当即站起身来:“也不知妹妹的病会不会殃及他人,父亲,我担心云州。” “为父自会好好照顾云州的。”唐玄育额角突突,心想要是唐云州也染上了这怪病,说出什么对镇北王大逆不道的话来,他这学士的帽子还能保住吗! “可云州他以前都不住在府里,身子弱的很……” 唐婉竭力争取,悄悄拧了自己一把,竟是簌簌落下两滴清泪。 唐玄育想要推拒,却见封北寒的脸色阴冷了几分。 这位镇北王,似乎很看重唐婉。 唐玄育咽了咽口水,只好松了口:“罢了,去看看吧。” “多谢父亲。” 唐婉面露欣喜,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转身去看唐云州。 封北寒早已经没了用膳的兴致,紧跟着唐婉来到了唐云州的住处。 这里倒不像是个少爷住的地方,墙皮剥落,就连瓦片都未对齐摆放,角落里都是些已经潮湿不能用的干草和木柴,门口只有两个在玩花牌的小丫头守着,里面也只有一个小厮。 封北寒眉头微蹙,随着踏入屋中,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唐云州之前晕倒在蒲团上,便得见他身材瘦弱。 如今躺在床上,竟是愈发显得苍白瘦弱,就连头发都是枯黄,像是饭都没吃饱。 “云州,再来喝一口。” 唐婉见到弟弟还在呓语,也顾不上封北寒就在身后,忙将人扶起来喂药。 一碗汤药灌下去,吐出来的倒是比喝进来的多。 阿吉急的直蹦:“这可怎么办才好呀。” “不急,你且将这汤药浸在帕子上,敷在他的嘴边,如此往复。” 唐婉眼底着急,做起事情来却是小心谨慎。 阿吉紧跟着照做,唐婉却还想守在床边,手腕却被扣住:“王爷,您……你怎么还跟进来了?” 封北寒的眉头几不可查的一挑,眼神微寒:“本王不能来?” “自然是可以,可这地方……” “不宜住人。” 封北寒顺势接了后面的话,将唐婉拉至身侧,“本王倒是可以帮你弟弟离开。” 封北寒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有两人才能听见。 唐婉几乎靠在封北寒的怀中,听见这话,先是震惊,旋即却是觉得疑惑。 天下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聪明如镇北王,也绝不会平白无故的挥洒好心。 唐婉却想不出缘由,想了片刻,也只能放软了身子,作出一副可怜的模样来,侧脸磨蹭过封北寒的肩头:“只要王爷能让妾身的弟弟好好治疗,妾身自然无有不应的。” “甚好。” 封北寒神色淡淡,便叫人忽略了她收紧的手臂,似是将唐婉扣紧在怀中。 唐玄育赶来的时候,正看见两人亲密的这一幕,再见床榻上烧得神志不清的儿子,唐玄育的心都凉了。 没想到唐婉这么受宠,他这样放任云州在破屋子里,岂不是留下话柄! 果不其然,他还未开口,封北寒的话已经到了。 “婉儿心疼弟弟,本王许了婉儿,带云州回王府养伤,不知学士意下如何?” 正文 第八章 何必为他省钱 镇北王开口,岂有拒绝之理。 唐玄育脸上血色褪尽,仍是硬着头皮答应:“下官以为,甚好。” 说罢,他又深深的看了唐婉一眼。 要是真的失去了唐云州,他以后还拿什么来拿捏这个女儿? 但好在,唐云州姓唐,总有一日还会回到他的身边。 想到这里,唐玄育才勉强放下心来。 唐婉自然而然也读懂了唐玄育的心思,她如今嫁给了镇北王,就算别人说镇北王不能人道,疾病缠身,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唐玄育怎么舍得将这好女婿拱手让出去,还不得借着她的婚约,从镇北王手里讨得几分好处。 而唐云州,就是要挟的筹码。 父女二人四目相对,各怀鬼胎。 封北寒看在眼里,只是收紧了手臂,将怀中之人搂紧了些。 “既然如此,本王便将人带走了。” “下官这就命人准备云州的行李。” 唐玄育旋即应声,走的没了踪影。 看来不用继续演戏,唐婉还想从男人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反而却感觉到那手臂渐渐收紧,无声的威压应面而下。 “嘴上说着无有不应,如今便想着逃了?” “妾身不敢。” 你究竟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唐婉压下心里的翻江倒海,面上却还调笑着。 封北寒眼睛微眯,更没有松手的意思,一直搂着人离开了学士府。 回到马车上,唐婉一心都在唐云州的身上。 封北寒看在眼里,回府之后,却将要跟着唐云州离开的唐婉拉住。 “本王要来的人,自不会亏待。” 言外之意,便是不许她跟去。 唐婉轻咬嘴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唐云州被送到新辟出的院子里去。 她则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封北寒往回走。 “不知王爷,想要妾身做什么?”唐婉问。 “王妃既然喜欢数钱,这两日,便去账房清点王府上下的账册。” 封北寒说的风轻云淡。 背后的唐婉却是忍不住一个踉跄。 镇北王府家底深厚,除去朝中的俸禄和盐田,旗下还养着数十个老板,在京城里外都有营生,而这些账册每年都会送到王府里。 只怕是两天都看不完! 唐婉见他不似说笑,赶紧稳住身子。 封北寒已经目光如冰的看过来:“身为王妃,自然要操持家事。” “妾身知道了。” 唐婉只能点头答应。 封北寒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迈步朝着书房而去。 她来到了账房,看着架子堆积成小山的账册,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幸好云心是府中的老人,吩咐账房:“只拿这两年的账册来给王妃过目。” “是。” 账房战战兢兢的答应,送来账册的动作却是极为缓慢。 唐婉接过账册,见他手心满是汗水,勾唇浅笑:“平日在学士府里,都是当家主母料理家事,我却对这些账册一窍不通,还望账房先生多多指点。” “原是如此,小的定然全力帮忙。” 账房说的如释重负,紧绷的肩膀也耷拉下来。 唐婉看在眼里,笑笑没有说什么。 只是发现这账册里,并没有那些营生的账册,多是整个镇北王府上下的吃穿用度。 看来封北寒还是没那么相信她,没将所有的账册送来。 那日在库房里没能找到,王府其他各处也没有踪迹。 但既然她能得到消息,说玄灵花在镇北王府,那么自然而然,玄灵花的交易往来肯定能查到。 她看的格外认真,一日柴米不进,专注于手里的账册。 时至深夜,她才放下了最后一本账册。 根本没有玄灵花的踪迹。 她眸光里泛起层层冷光,起身时发现自己坐了一整日,身子散架了一样的腰酸腿疼。 回到院中,她敏锐的看见角落里的东西有挪动的痕迹。 “小檀,今日可有人踏入我的房间?” “云心来整理过床铺。” 小檀顺势回应,端着糕点来到唐婉的面前,“王妃可是掉了什么东西?” 唐婉摆了摆手,连吃东西的兴致都没有,和衣躺下。 所谓的调查账册,也只是引她离开,好让云心过来翻找她的东西有什么不妥。 唐婉在黑暗里勾唇,摸了摸自己腰间暗藏的口袋。 只可惜,她的东西一应随身携带。 嗅着香炉里安神香,唐婉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她是被热醒的。 缓缓睁开眼,她迎面就撞上了那精瘦的胸膛和锁骨,甚至还能听见些微的心跳声,惊得她猛地爬起身来:“王……王爷……” 什么时候到她床上来的! 封北寒悠悠转醒,凝黑的眸子里淬了一层难以融化的冷光,落在唐婉的身上。 “聒噪。” 他边说着边起身来,张开了双臂,冷睨了唐婉一眼:“替本王更衣。” “是。” 唐婉差点儿舌头打结,脸侧甚至还残留着封北寒身体的温度。 她慢腾腾的挪下床榻,不太熟练的为他穿上了衣裳:“妾身今日能去看看云州吗?” “府中事务,料理完了吗?” 封北寒蓦地回头看来,深邃的眼底像是要将唐婉看的透彻。 昨日的账册,的确是有问题。 可唐婉却不想惹麻烦,她迟早是要离开了,何必为这个恶劣的男人收拾烂摊子! 只是如今被直勾勾的看着,她竟觉得不自在,悄悄挪开了目光。 封北寒也垂下双臂,慢斯条理的整理好衣襟袖口,一言不发的朝着外走去。 等封北寒彻底离开,唐婉才感觉到压迫感如潮水褪去。 这个男人,还是不能轻易招惹。 如今唐云州虽然到镇北王府上,但也无异于是从一个囚笼,来到另一个囚笼。 只要封北寒愿意,可以随时对唐云州出手,她不见得能拦住。 为今之计,还是听从封北寒的话比较好。 账册有问题,她便料理了账房先生,重新找人检查账本,再将人发卖出去。 采买的人中饱私囊,她便让其他的嬷嬷顶替而上,再多提点了一个封北寒身边的得力嬷嬷,作为管事日日料理。 府中吃穿用度太过奢侈。 唐婉却道:“一切如常。” 反正用的也不是她的钱,何必为封北寒省钱。 只把烂疮挖了,敷衍封北寒就行。 正文 第九章 实在是有趣的很 唐婉行事雷厉风行,可本人却未踏出院子一步。 一切事宜都是交给小檀和云心打点,自己便留在屋中读书品茗,好不自在。 府中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不是说这位新王妃在家中不受宠,根本不会料理家事吗?” “这王府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发卖出了多少个人呐。” 封北寒料理完公事,便听见了自己的心腹慕青,将这些流言蜚语都一一告知,更说:“按照王妃的意思,位置上缺人,就拿下面的人往上补。若是德不配位,发卖出去便可,反正王府里不缺人。” 慕青这么说的时候,脸色铁青。 这就是他家王爷娶回来的好王妃! 封北寒却并不恼怒:“她如何解决了账房和采买。” “命云心姑娘直接拿了账房先生的卖身契,又将作假的账册圈圈点点,查出百来处漏洞。而后,又命小檀外出买了菜,一一对峙,随后便将两位嬷嬷给赶出府,还将她们私吞银子也抄了,送回库房了。” 封北寒眼底这才多了一抹精光。 这个女人,实在是有趣的很。 如此敷衍,在他眼皮子底下也不准备装了吗? 想及此处,封北寒让人将唐婉叫了过来。 唐婉仍是一副乖顺无辜的模样,手里还提着食盒,一见到他,便施施然的行礼落座,半跪在坐垫上,将食盒里的糕点都摆放整齐。 “王爷请用。” “你便是这样料理家事的?” 封北寒将名册扔到她的眼前,里面的老人几乎少了一半,就连外面的人都知道镇北王府一下发卖了这么多人,感叹唐婉手段厉害的很。 唐婉却无辜的眨了眨眼:“妾身初次料理家事,多有不懂的,若哪里错了,还请王爷指点。” 她就是怕麻烦。 眼看着自己整个人都要搭进去了,难道她还要给这个男人收拾烂摊子么? 她才不会做这种赔本赚吆喝的买卖。 封北寒不知她心中所想,复而勾了勾唇角:“做的不错。” “多谢王爷夸奖。”唐婉笑的温柔如水。 反正封北寒都怀疑她了,若是继续表现的天衣无缝,那才是赶着送话柄给人家。 倒不如潇洒自在些,说不定还能让封北寒赶紧厌恶自己,离开镇北王府。 慕青在一旁看着,抹了一把额头莫须有的汗水。 他们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应。 封北寒嘴角仍噙着一抹笑意。 “只是,本王没想到学士府的大小姐足不出户,竟然知道各物的市价,借此打发了采买嬷嬷。” 唐婉的笑僵在脸上。 封北寒又说:“更听说学士府的小姐自小玩乐,不去私塾,大字也不识。今日看来,王妃一目十行,一日看了两日的账册,还能寻出百十来的错处……” “可见,传闻不真。” 如此说着,封北寒略一抬手,便捏住了她的下巴,眼底笑意褪去,唯剩下森森的寒意。 唐婉差点儿吃痛的喊出声来,再应上封北寒的冷脸,感觉那如潮水袭来的压迫感,面色微沉,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 片刻后,唐婉感觉自己的下巴要被卸掉了,方才乖顺的倾身上前,美眸委屈的对上封北寒的冷眼。 四目相对,封北寒慢慢的收了力道。 唐婉赶紧摸了摸自己发疼的下巴,看着封北寒的脸还是那么冷。 但眼底却有微妙的不同。 细想了一番,唐婉垂眸,低声道:“其实,传闻都是真的,这些东西,都是妾身趁着弟弟妹妹学习时,偷偷学来的……” 她刻意拧着手指,挤出几滴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状似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我在学士府并不受宠。” 沉默弥漫在书房之中。 封北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罢了,去看你弟弟吧。” 唐婉猛地抬起头来,一滴清泪正从她的眼眶落下,坠在桌案之上,分外刺眼。 “多谢王爷。” 说罢,她便慌乱的起身朝外走去。 等离开了封北寒的视野范围,她眼底的泪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笑。 “没想到堂堂镇北王,竟是个心软的。” 所以他会救下自己弟弟。 也会在弄疼自己的时候,刻意的收了手。 虽然封北寒屡屡试探,却总是难得心软,她便服软,也好叫封北寒放松警惕。 殊不知,此处的书房之中。 封北寒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摩挲过指腹残留的温度,喃喃自语:“真是个小狐狸。” 这女人,究竟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 封北寒想不明白,但他倒是很期待,唐婉会为自己的自信,付出什么代价呢? 镇北王的心,可从来没有柔软的地方。 …… 唐云州被安置在府中一处偏僻的院落。 这里少人居住,却离厨房和下人的屋子很近。 唐婉本以为这里的环境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封北寒对自己还有猜疑。 可刚踏过来,便见院中零零散散的种着小树,四五间厢房,还有个小厨房。 平日里跟着唐云州过苦日子的阿吉,如今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灰色袍子,见到唐婉过来,高兴的迎了上来:“小姐您终于来了,少爷醒来一直叫您的名字呢。” “到了镇北王府里,合该叫王妃才对。” 小檀小声的提醒,抓着阿吉去教导王府里的规矩。 唐婉踏入屋中,便见瘦弱的弟弟靠在床边,手里只捧着半碗汤药,却还是止不住的颤抖,心口骤然一疼,赶紧迎上前去。 “云州,让姐姐看看。” 唐云州乖巧的点点头,任由唐婉给自己把脉,也不问她何时学会的医术。 “幸好你还年轻的很,没落下什么病根。”唐婉缓缓呼出一口起来。 “我都习惯了。” 唐云州扯出一个笑颜,反而紧紧拉住了唐婉的手腕,认真的问,“我更担心姐姐,你代替唐柔嫁给镇北王,过的还好吗?他有没有欺负你?” 那登徒子自然是欺负过自己的。 唐婉这么想着,但旋即想到,也是封北寒将弟弟接过来,如此周到的照顾着,便缓和了神色,点点头:“王爷待我很好,你看,还特意辟了个僻静的院子让你疗养呢。” “姐姐好,我也就放心了。”唐云州深深点了点头,笑得开怀。 唐婉却看着他满是鞭痕的手臂,心疼不已。 正文 第十章 命格不好,八字克人 “王妃,小少爷。” 除了阿吉之外,另外一个伺候的丫鬟端着水走进来,恭敬的伺候,“大夫曾说小少爷的身子骨不好,见不得风。王妃亦是千金贵体,也不能日日过来,免得惹了病气。” 丫鬟弯身之时,满满一盆水,滴水未撒。 竟是个会武功的。 唐婉没想到这镇北王府里卧虎藏龙,当即冷睨了这丫鬟一眼。 “本王妃自有分寸。” 唐婉倒是并未如之前那般疾言厉色,免得落了封北寒的口舌。 只坐在床边柔声哄着弟弟入睡,见他呼吸平稳,眼底也早已只剩下一片寒意。 如今细想起来,封北寒到也不见得是真的好心将弟弟接过来。 倒像是怕她耍什么手段,才将唐云州接过来,以做要挟罢了。 那丫鬟勾唇浅笑:“奴婢名唤赤霞,王妃日后尽可随意差遣。” 说着,那丫鬟倒是认认真真的伺候起唐云州喝药来。 唐婉看在眼里,反而放心了些。 再怎么说,云州若是在学士府里,只能被人责打。 但在这镇北王府里,不见得锦衣玉食,但也有人好生伺候,吃穿不愁。 暂时将心放回肚子里,她略略坐了一会儿便离开。 临走时,她揪着呆头呆脑的阿吉嘱咐了一通:“若是云州有什么事情,大可到长明苑来找我。” 阿吉连声应是。 “王妃,外面出事啦。” 小檀从外匆匆走来,手里还捧着些糕点果子,想来应该是从厨房跑来的。 唐婉迎上前:“着急忙慌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二小姐生了怪病,无人可医治。也不知道夫人去哪里找了个游医,细细一查,竟说是二小姐中了邪术,京城里的流言四起,都说二小姐定是被什么邪祟暗害的。” 小檀急急忙忙的说着。 可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小檀却轻轻点了一下唐婉的小指。 这是主仆二人间的密语,大意是小檀清楚,此事是唐婉所为。 唐婉勾唇,为小檀分了些糕点入怀。 “随她们去罢,我们先回长明苑,将糕点分一分,送去给王爷尝尝。” “是。” 小檀笑得开怀,头也不回的跟着唐婉离开。 临走时,小檀偷偷塞了个钱袋给阿吉。 也是唐婉平时接济弟弟的手段,阿吉了然的接下,偷偷藏起来,就等着什么时候银钱不够了,再拿出用。 却不知三人小小的动作,都被门前的赤霞收入眼中。 …… 与此同时,学士府。 府里上下都炸开了锅。 唐柔整个人都被绑在床上,手臂腿上都是自己抓出来的血痕,她头发凌乱的哭喊着:“好痒啊!娘,爹爹,快放开我,我好难受啊!” 刘淑兰在一旁急的直哭。 “好柔儿,这绳子可不能松!你全身都伤痕累累,若……若再伤了脸,日后怕是没法儿嫁人了!” 唐玄育更是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外来回踱步,听着唐柔的喊声,赤红了一双眼:“邪术,我们学士府世代清流,怎么会染上这腌臜东西呢。” 刘淑兰闻声,急急忙忙从屏风里绕了出来,捏着帕子,将桌子拍的直响,“唐婉出生时,便有人说她天生是个煞星。如今才放出来嫁个人,先前克得王爷不能人道,今个儿又克了我的柔儿!她难道就不算是腌臜东西了吗!” 听到这里,唐玄育的脸色蓦地一变。 有几分道理。 之前唐婉被困在偏院楼阁里的时候,府里上下都是风平浪静的。 怎么她一出来,事情就接连不断的发生。 先是撞上了落魄镇北王的婚事,而后唐柔又染上了怪病,甚至连自己的嫡子唐云州也被镇北王府要了去,没一件好事! 刘淑兰见他信了几分,更是添油加醋:“她同她生母一般古怪,箱子里都是些怪书,说不定里面都是些咒人的法子呢。” “去把大小姐的院子抄了。” 唐玄育当即下令。 整个学士府里都闹腾起来,将唐婉的偏院搜了个底朝天,的确是发现几本古老泛黄的书,可上面的字都模糊不清,哪里能看得出来有问题。 刘淑兰见状,话锋一转:“那定然是她命格不好,八字克人。” 刘淑兰几番猜测,诸多下仆都听进耳朵里。 不过两个时辰,唐婉命格不干净,冲撞了唐柔的事情便不胫而走,如风吹入各位权贵的耳朵里。 连带着镇北王府里的下仆也窃窃私语。 “还有人说,王妃乃是天煞孤星的命数,同我们家不尽人事的王爷是绝配呢。” “王爷你也敢编排?” “外面流言满天飞,那么多人还说我们家王爷的病,都是王妃入门带来的呢,我们提几句又如何?” 假山之后,云心将这些话听得真切,当即沉着脸去了书房,将此事回禀。 封北寒听闻,剑眉轻挑:“她倒是会惹事。” 惹来的事儿,还净是往他镇北王府的头上泼脏水。 云心敛眸:“此事,似乎和王妃并无太大干系。” “只是你不知罢了。” 封北寒施施然将手里的书卷扔到桌案上,想到那日唐婉不过与唐柔碰杯,唐柔便浑身发痒,生生抓破了胳膊。 怎么可能不是唐婉做的。 “王妃到。”守一在外喊。 云心悄然藏了起来,封北寒这才放唐婉进来。 唐婉今日着一身青绿如画山水的长裙,乌发高盘,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来。 可她眉眼却略略上挑,唇角染笑的时候,竟带着几分旖旎勾人的模样。 她不卑不亢的躬身行礼,明眸里却揣着明晃晃的无辜。 “厨房今日做了些可口的糕点,妾身特意送来给王爷品尝。” 封北寒的目光自她的脖颈处掠过,不由得想到前几日回门宴席之上,曾也有小厮只多看了一眼,便悄然红了脸,他眼底的眸光更沉。 唐婉不解。 封北寒刚才那一眼从自己脖子上扫过。 这是……要杀自己灭口的意思吗? 可她不过是过来送个糕点,缓和一下关系罢了。 片刻,封北寒才收回了目光,唐婉也弯身为他将糕点摆放好,正欲悄然离去。 却听封北寒说:“外面的流言蜚语,本王不想再听到。” 正文 第十一章 何必在乎学士府的死活 这是让她去解决流言? 唐婉一路回到长明苑,仍是心有不解。 封北寒这个人不仅多疑,说话更是不做解释,叫人难猜的很。 唐婉面色不善,唯有小檀高高兴兴的捧着桂花糕上前来哄她。 “王妃本就不欲要了二小姐的性命,明日奴婢登门送些经文,便能替王妃为二小姐解了毒。” “不能这么轻纵了她。” 唐婉冷笑着接过桂花糕,放入口中。 甜腻的味道弥散在嘴里。 唐婉却想起多年前的雨夜,她曾为云州的生辰,攒钱买了两盒桂花糕。 她浑身湿透,唯将两盒桂花糕抱在怀里,滴水不沾。 可她兴冲冲的翻墙来到弟弟院子,却见刘淑兰用细长的藤条责打云州,唐柔更是满脸兴奋的喊着:“打死他!打死他这个小贱种!” “竟连柔儿的糕点也敢偷!看我不打死你这小贱人!” 刘淑兰挥动长鞭,那破空之声像是刺破雨幕,一鞭一鞭砸在了唐婉的心头。 她扔了糕点冲过去,却也不过是多了个人挨打。 等到刘淑兰没了力气,才扔了断掉的藤条,抱着唐柔离开。 那时唐婉还小,抱不动弟弟,两人都爬不上床,只能肩膀抵着肩膀,在地上度过一夜。 等醒来时,她却看见云州将那两盒烂透的、沾了泥水的桂花糕抱起来,边吃边朝他笑:“好吃……姐姐买的,最好吃了。” 唐婉永远忘不掉,那日她抱着弟弟嚎啕大哭。 复仇之心也是那时破土而出。 唐婉将最后一口桂花糕塞进嘴里,嘴角的弧度还是冷的。 “流言要除,毒也得解,但唐柔吃的苦却不能少了。” “王妃想要如何?” 小檀不解,唐婉俯身耳语了几句。 …… 翌日,便有个道士登了学士府的门。 道士对学士府里了如指掌,就连缸莲摆设、长廊雕花都猜测的极准。 刘淑兰当即将此人奉为座上宾。 “还请半仙替柔儿解了身上的邪术吧。” 道士拈须,掐指一算,眼睛半阖着摇了摇头:“本道无法解此术,若是夫人诚心,出城南向五里一座山,三跪九叩登山去,自有人可救。” 说完,道士事了拂衣去,再没人见过。 刘淑兰清晨离去,傍晚归来。 结果叫一众仆役三跪九叩的上山,然后双腿打颤,头顶冒血的下山。 回到学士府的时候,背后洋洋洒洒跟着二三十个披着羽毛毡子,脸带怪异面具的人。 活脱脱像是二三十个鸟人入了学士府。 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刘淑兰为救女儿根本不顾学士府的脸面,哪怕唐玄育因为召了巫师入府而被皇上斥责,也不肯放走这些鸟人。 小檀便在途中回去了一趟,只是摆弄了些经幡经书,夜里便回到镇北王府里。 “王妃,事情都已经办好了。” “不错。” 唐婉将一些果子推到小檀跟前。 小檀赶紧掸去身上的鸟毛,笑的乐不可支:“明日可有好戏看咯。” 语毕,主仆二人都但笑不语。 等到第二天,学士府的鸟人们都走了个干净,唐柔的病也好了起来。 只是,整个学士府上下的人,都开始上吐下泻。 几乎将全城的大夫都请了去。 此事甚至还惊动了太医院,生怕是突发了时疫,不敢小觑,暂时封了学士府。 唐婉得知消息的时候,仍是安然的品茗,叫小檀送了一半桂花糕给弟弟,身边只留云心伺候。 云心听见府里的人也正议论学士府的事情,试探的问:“王妃怎的也不担心学士府上下?” “大夫们都去了,哪里轮到我担心。” 唐婉敛眸,纤长的手指剥开了橘皮,将其中饱含汁水的橘瓣拆开,送了半颗到云心的手中,见她不敢接,便直接强硬的塞进去,冷眼一瞥,“给你吃的,讲给你听的,一应收下就是。” 唐婉分明不会武功,人也娇小些。 可云心被这么一眼扫来,竟也觉得脊背发凉,终于收拢指尖,将橘子收下。 唐婉眼底的寒意这才消失。 她将剩下的橘子送入口中,又给自己和云心添了两杯茶水:“继母用心不专,叫仆役代替自己三跪九叩上了山,惹来神佛不快,也是理所应当。” 云心这一次倒是乖巧的接了茶水。 只是唐婉说的话,总让她觉得怪怪的。 王爷也说唐柔的事情是王妃做的…… 难不成,是王妃在暗中操持一切? 可她孤身一人,如何将学士府上下玩弄的团团转? “那……此事何时才能完?”云心小声的问。 唐婉侧目,之前分明见云心说话行事都很果断,怎的此时谨小慎微起来。 她倒是不觉得自己的眼神有异,反而是沉思片刻,抬眸而视:“谁知道呢?” 话音落下,云心便见不远处封北寒已经走了过来,赶紧起身行礼。 封北寒信步而来,应当是刚练完武回来,一身习武的衣衫还未换下,薄薄的黑衣裹着那精装有力的身躯,带着还未散尽的煞气步步踏来,颇具压迫。 只是他冷眼一瞥,却见云心手里揣着半个橘子。 循着他的目光看来,云心想将橘子扔掉。 唐婉却轻轻摁住她的手:“云心伺候得不错,叫她也尝尝。” “无妨。” 封北寒倒也不在乎这些小事,云心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捏着半个橘子赶紧退下。 唐婉挑眉,不明白为什么叫四周的人都退了下去。 再回过头来,封北寒已经坐到她的对面。 “学士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王妃可要回去看看?” “学士府已然被封禁,妾身不便回去。” 唐婉如此说着,倒是执着的又剥了一个橘子,如之前那般,分了一半,送入封北寒的手中,见封北寒还是冷着脸,只是低声开口,“昨日叫小檀过去送经文经幡,已然是一份心意,足够了。” 封北寒瞥见她将橘瓣送入嘴里,方才跟着吃了一口:“王妃不喜学士府?” 她吃着橘子,手指刻意滑过齿尖,借着一点疼,霎时红了眼眶。 “爹爹从不顾我和弟弟生死,我又何必在乎学士府的死活。” 正文 第十二章 七日寒 唐婉眼底水光流转,我见犹怜。 封北寒面色不改分毫,反倒是一掌撑在桌案之上,倾身上前,几乎与唐婉鼻尖相贴。 “本王知晓,唐柔中邪之事,与你脱不开干系。” 那声音低沉而饱含怒意。 唐婉对上那双冷然的眼,呼吸一窒。 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自认下毒的时候做的天衣无缝,饶是唐柔请遍名医,也不会察觉是她下毒所致,偏偏……被封北寒发现了。 不过也有可能,封北寒只是在诈自己。 她定然不会承认是自己给唐柔下毒的,最好不要有人知道她擅用毒的事情。 但现在她被深深怀疑,与其将事情撇个干净,倒不如…… 半真半假,糊弄过去。 “妾身不过是借道士和鸟人,将事情闹大了些。一来,唐柔欺负妾身弟弟,此仇得报,二来,王爷不也想要除了这流言吗?”唐婉颇为无辜的眨了眨眼。 封北寒眼睛微眯:“这流言,你准备如何除去?” “小檀等会儿回来,王爷便知道了。” 唐婉勾唇,又给封北寒添了一壶茶,似是叫他等待。 不过几刻,小檀便恭恭敬敬的回来,躬身行礼:“太医院的人说并非是时疫,却也查不出是什么病症。京城里不少人都猜测,是夫人没有亲自三叩九拜登山去,触怒了神佛,这才降下了惩罚。” 如唐婉方才跟云心所说的,如出一辙。 唐婉听来,平平的嘴角才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流言,已解。” 封北寒放下茶盏:“本王当真是找了个好王妃。” “多谢王爷夸奖。” 唐婉不卑不亢的回应,垂眸品茗之际,封北寒已经起身离去。 小檀才稍稍直起身子,面露担忧的看着唐婉:“王爷似乎已经起了疑心,王妃如今做事,是不是也该收敛些了,要是被查到……” “任凭谁去查,都查不到的。” 唐婉半撑着桌子站起身来,目送着封北寒的背影彻底离开,面露难色,“倒是这封北寒,难缠的很。” 示弱不行,欺骗不行。 可她要是真将自己本性暴露,封北寒只怕要将她杀了,夜里才能睡得安心吧。 与此同时,封北寒回到书房。 封北寒施施然落座,冷冽的目光扫视过一众暗卫。 “前日小檀出去,做了什么?” 这些暗卫都是零散在府中各处,如今都在暗中跟着唐婉以及小檀。 “小檀姑娘买了些东西,其间和城中的混混头子见了一面,送了一包糕点便离开。” “属下们顺藤摸瓜,只能查出那混混头子是暗庄的线人。可暗庄里无人认识小檀姑娘,更和学士府没有任何牵连。” “也不知小檀姑娘,知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暗卫们说完。 云心也从外面走了过来,手里还捏着半个橘子:“奴婢也找过王妃的寝屋了,并未发现什么毒物,唯有香囊里还有些草药。” 封北寒眉头紧锁,指尖不耐的敲过桌案。 可以说是毫无破绽。 查不出她背后还有何人,更拿不出她给唐柔下毒的证据。 这样一个做事滴水不漏女人,费尽心思嫁入镇北王府,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继续盯着。”封北寒吩咐。 暗卫们四散而去,云心也悄然退下。 之后一连几日,唐婉都感觉到暗处探来的目光,紧盯着她。 闹得她根本抽不出手去找玄灵花的下落。 倏然,手臂上泛起阵阵凉意。 唐婉捧着书卷的动作一顿,以拳抵在嘴边轻咳了几声,扫向云心:“本王妃今晨起身,便觉得身子乏力的很。” “兴许是老毛病犯了吧。” 小檀却回过神来,为唐婉添了一杯热茶,瞥见唐婉正扶着额角,唇色发白,当即同云心说,“云心,你且带着人到外听候差遣吧,王妃时有耳鸣之症,些许声音入耳都觉得吵闹。” “是。” 云心退去,不过片刻,小檀就着急忙慌的出来,道是王妃今日不见任何人,要好好休息。 云心不免问:“若是王爷要见王妃呢?” “可不能将病气过给王爷呀。”小檀眨了眨眼,直接将这应付王爷的差事交托给云心,又去厨房里给唐婉拿些午膳来。 用完午膳,便是小檀也难以入内,只能跟着云心在外伺候等待着。 唐婉看见窗外的阳光渐渐黯淡下去,夜幕将至,手臂上的刺痛愈发明显。 她掀开袖口,瞥见那道蜿蜒可怖的伤疤。 刺骨的寒意陡然钻进骨子里,阴寒之气在身体横冲直撞,她不由得呜咽一声,跌进柔软的被褥里,用力到微微泛白的指尖拧碎被褥,抓落床幔,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 疼—— 钻心的疼弥散在她的四肢百骸里,像是有无数尖锐的冰凌要破开皮肉。 手臂上的伤疤像是被谁撕裂开,又挖的血肉模糊一样,疼的她眼前阵阵泛白,浑身都被冷汗浸湿。 “吱呀——” 门扉被推开的声音,陡然传入耳里。 唐婉却已经分不清那是不是幻听,只逞强着抬起头来,隔着那层薄纱床幔,她隐约看见屋内一个人的轮廓…… “谁!” 她声音嘶哑,声调却高亢如嘶吼的野猫。 唐婉竭尽全力的抬起身子,未来得及掀开层层床幔,肩膀便被人猛地摁下,疼痛如潮水袭来,她的双腿止不住的打颤。 “怎么回事?” 封北寒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 他怎么会过来! 分明这两日,他们都井水不犯河水才对! 唐婉只这么想了一瞬,下一波疼痛席卷而来,压迫着她的胸肺。 伴随着封北寒威胁似的扣紧她的肩膀,被拧住肩膀的疼痛夹杂着寒冷而来,唐婉终是低低的叫了一声:“放……放开!” 借着微弱的烛火。 封北寒还能看见她脖颈突突跳着的青筋,入手皆是一片粘腻的汗水,他刚收了力道,床榻上的人便将死死蜷缩起来,只听见急促的吸气声,却都不见她呼出多少。 看来是真的病了。 他还以为这女人安分了几日,今夜又要做些什么,才特意过来。 不曾想看见她这幅挣扎如困兽的模样。 封北寒掀开床幔,将她从里面捞了起来,却发现她整个人冷的像是冰块,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正文 第十三章 换个更结实的 竟然问了两次。 唐婉疼的牙根直颤,勉强蹦出两个字就已经是极限…… 更何况,她怎么会将自己软肋告诉封北寒! 封北寒定会借此除了她这个祸患! 她正要死死咬紧牙关,却被男人的手指阻止了。 那略带薄茧的粗粝手指抵在了她的齿尖。 “唔!” 唐婉惊了一跳,这登徒子!这样了还想对她做些什么吗! 察觉到大腿被男人轻轻托住。 她作势就要朝下咬去,最好让他废了手指头。 齿尖却还没来得及碰到,她便感觉自己被慢慢放了下来,重新跌回到床褥里,她下意识的咬紧牙关,不出意外的将男人的手指咬破一个口子。 封北寒面色微寒,抬手覆上.了她的小腹:“不准咬。” 下一刻,滚.烫的内力从男人的掌心送入丹田。 像是冰火相撞,疼的唐婉眼前一黑,再等缓过神来的时候,这滚.烫的内力如同流水涌入她的四肢百骸,将那些寒意,一丝丝的排出体外。 不知过了多久,唐婉只觉得疼痛暂缓了许多,可整个人都脱了力,双眼迷蒙的看着封北寒。 导出自己的内力救人,也不怕被人暗害反噬? 为什么封北寒要救她一个目的不纯的人? 唐婉心里不解,刚要动了动舌头,才发现嘴里都是铁锈味。 她一愣,察觉到刚才自己疼的厉害,下意识的咬了封北寒。 封北寒目光阴沉,见她恢复了些神志,才将自己的手抽离:“忘恩……” 话音未落,封北寒感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伤口上掠过。 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他低头,正看见唐婉眼睛微红侧过脸,睫毛轻颤着,苍白的唇讨好似的碰了碰他的伤口,将那些殷红的血都蹭到嘴边:“抱歉……” “无妨。” 封北寒触电般的收回手,看着唐婉嘴角的那抹.红,不耐的帮她抹去。 唇角被抹的发疼,唐婉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 又被男人摁了下去。 “说,怎么回事?” “老……老.毛病。” 唐婉支支吾吾的开口,仰头撞进封北寒怀疑的眼神里,尤其看着他受伤的手,目光闪躲,“很快就好了。” “很快?” 封北寒重复了这两个字,旋即看向了窗外。 唐婉循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窗外。 幽深的夜色将要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晨的一缕晨曦。 竟然过了一夜…… 唐婉浑身僵硬的坐在杂乱的床褥里,茫然的眨了眨眼,不自觉的抬手抚上了还隐隐作痛的手臂。 自她染上七日寒来,从未这么快的度过反噬的夜晚。 而……封北寒,竟然不惜为她灌输了一夜的内力。 封北寒同样注视着唐婉的侧脸,看着她那双眼里毫不掩饰的惊讶,还有些许茫然。 就像是撕开她的外表,第一次窥探到她本来的模样。 两人无言良久,封北寒却缓缓站起身来:“寒凌轩,用早膳。” “……是。” 唐婉僵硬的回过身来,封北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她怔愣的动了动舌尖,品到零星的血味。 封北寒也许,真的是个好人呢。 唐婉这么想着,从满是汗水的床褥里挣脱出来,让小檀来为自己洗漱更衣,顺带着让人将这凌乱的床褥重新整理好。 即使是小檀,也不知道她中了七日寒的毒。 小檀进来看见那凌乱的床铺,悄悄红了耳尖:“奴婢昨夜都没能拦住王爷,不过看这样子,王妃应当不会怪罪奴婢才是。” “……” 唐婉指尖一顿,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小檀说的是什么,当即敲了一下她的脑门,“休要胡说。” “不说了嘛。” 小檀可怜兮兮的捂着脑门,“不过奴婢看着,王爷似乎很是关心王妃您的样子,到不像是作假呢。” “闭嘴吧。” 唐婉疲惫的揉了揉额角,起身去沐浴。 更衣之后,她来到封北寒所居住的寒凌轩,施施然落座。 本以为封北寒应当要问清楚昨晚的事情,可他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只是早膳过后,他将一份请帖放在桌案之上。 “礼部尚书长孙满月,邀本王与你前去。” 唐婉擦拭过嘴角,接过这请帖。 礼部尚书早已年过六十,膝下儿女七八个,如今才得一个长孙,自然是要办的京城里人尽皆知,请帖都送到镇北王府里来,可见重视。 她正要吩咐人去打点,却见封北寒咳嗽几声:“本王还在病中。” 唐婉扬眉,不解看去。 虽说她之前给封北寒传了不少流言。 可镇北王称病到京中修养,却不是她能做到的事情。 只是昨夜他用了一夜内力,如今还神态自若,根本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想来,他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 唐婉想通,当即将这请帖收了下来:“妾身明白如何安排了。” 语毕,两人之间再无话,唐婉回去长明苑休息。 封北寒则来到书房,不自觉的抬手抚过被她咬过的手指,扬眉。 “可查到唐婉的过去了?” “王妃幼时失了生母庇护,总被继母苛责刁难,只是从小到大也没离开过学士府几次,唯有几次,还险些被继母害的死在半路。唯一离开时间长的,还是八岁时被人掳走,大学士不愿付赎金,拖了两月才将人救回……” 守一说着,莫名觉得周身发凉,战战兢兢的抬头看了封北寒一眼,继续道,“听说,被救回来的时候,小命都去了半条,养了一年多才好。” 除此之外,唐婉的消息便无从得知了。 听完这些,封北寒倒是意味深长的摸了摸下巴。 勾连暗庄。 给唐柔下毒。 还有昨夜这怪异的老.毛病。 都不像是一个足不出户、备受欺凌的小姐会做的事情。 封北寒沉吟良久,便见云心匆匆而来,面露难色,少见的不敢对上封北寒的眼,良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长明苑的床榻似乎不太牢固……可要换一张?” “换个更结实的。” 封北寒手指还隐隐作痛,唐婉昨夜差点儿将他的手指咬断,可见那所谓的老.毛病有多疼。 却没看见,云心和守一脸色微变。 正文 第十四章 便是这样任人欺负的 长明苑换了张结实的床榻。 流言便如长了翅膀一样,飞往府中的各个角落。 唐婉白日里在侧屋小憩醒来,瞥见睡得凌乱的床铺,嘴里似乎又出现那似有若无的铁锈味道,耳尖微微发烫。 封北寒的动作,的确出乎她的预料。 只是唐婉还没准备这么快信任这个男人。 但看在他帮了一次自己反噬的份儿上,这次礼部尚书的事情,帮他好好打点吧。 她起身沐浴更衣,人还慵懒着使不上劲儿,便去了后花园中的水榭,借着小池上的凉风清醒。 封北寒是个习武之人,甚少到后院里赏花品茗,故而后院水榭多是些仆从忙里偷闲的好去处,她们三三两两的围坐在假山侧的坡下。 “王爷特意吩咐,要长明苑换张结实的床呢。” 隔着两三假山,正将温茶送入嘴里的唐婉,当即一愣。 小檀当即起身:“哪里来的长舌妇,奴婢去教训……” “再听听。” 唐婉指尖收紧,将小檀拦了下来。 便听得假山后传来几个人的轻笑声:“谁说我们家王爷不能人道,这只怕是太能了,尚不知王妃那孱弱的身子受不受得住呢。” “听说王妃以前是个不得宠的,根本不似那等圆润的富态小姐,怕是吃不消吧。” “怪不得又睡了一整日呢。” 仆从们都轻轻的笑了起来。 唐婉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啪的一声将杯盏砸在桌案之上。 声音并不大,但足以叫假山后窃窃私语的仆从听见,慌乱的逃离。 小檀都听红了一张脸,但见唐婉愤怒的模样,赶紧应声:“奴婢去撕了他们的嘴。” “流言蜚语,成千上百的嘴,你上哪儿撕干净?” 唐婉气得胸口起伏,冷然的横了小檀一眼。 小檀讪讪赔笑:“奴婢也是怕小姐您生气嘛。” “若是怕我生气,日后便休要再提此事。” 日后,她也决计不会让封北寒给自己解决反噬了! 这些流言,简直不堪入耳! 良久,唐婉才平复了心绪,命人去将礼部尚书长孙满月的事情处置妥当。 她一心于家事,自然不知封北寒将这流言放了出去。 等她来到礼部尚书府上。参加他长孙满月酒时。 尚书夫人看着她,笑的慈爱:“王妃是该好好补补啦。” 说完,竟是送来了两盒上好的阿胶红枣。 “多谢尚书夫人关心,只是今日是为参加小少爷的满月酒,实在是不必……” “便当是妾身的心意吧。” 尚书夫人却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笑容愈发意味深长,“到底我们两家也算是世交,别怪妾身多嘴,像镇北王那等征战沙场的莽夫,床笫之间怕也是……” “多谢夫人!” 唐婉急急打断她未尽之语,两颊都浮上两片绯红,扯了个由头去席间落座。 尚书夫人笑的慈爱,并未多说什么。 只给唐婉一人上了补汤。 唐婉眼皮子跳个不停,恨不得将这一碗补药砸个粉碎,可碍于人多眼杂,还是忍住,冷眼扫向身边伺候的云心:“王爷便不在乎这些流言吗?” “王爷以为,正好借此澄清之前的不好名声。” “……” 唐婉一时哑然。 封北寒不能人道的流言最初的确是自己瞎编的。 如今封北寒便借此事以讹传讹,重振雄风,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呢? 唐婉愤愤将那补汤推到一旁:“罢了,今日本来也不多待。” 云心惊愕:“王妃不留到最后吗?” “本王妃与王爷情深似海,若非家中与礼部尚书家中是世交,今日本都不会亲自过来。” 唐婉随意扯了个理由。 她的确愿意帮封北寒料理好此事,却不想过多的和京城的势力扯上干系。 自然不必久留。 云心蹙眉,心里也拿捏不准唐婉的心思,只好点头应是。 好在礼部尚书一家为人和善,听说唐婉要早早回去照顾镇北王,都没有多留。 唐婉暗自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开。 “唐婉。” 继母刘淑兰的声音从旁响起。 唐婉循声望去,便见刘淑兰快步朝着自己走过来,不管不顾的一路将她拉扯到后门处。 背后的云心寒着脸,作为奴婢却也不敢阻拦王妃的继母,只冷声开口:“夫人早早放手,莫要惹得王妃不快!” “你不过是镇北王府里的一条狗,竟也敢在本夫人跟前狂吠!” 刘淑兰一把甩开了唐婉的手腕,复而不管不顾的上前一步,狠狠攥紧了唐婉的衣襟,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拎起来。 唐婉眸光一寒,反手扣住刘淑兰的手腕。 “你竟敢还手!” “你还当我是任人揉搓的唐婉吗?” 唐婉冷笑,指尖猛地用力,刘淑兰当即面色惨白,大叫着挣脱,捂着手臂连连后退了几步。 “镇北王妃又如何?你还是我们学士府里走出来的女儿!我且问你,之前柔儿的事情,是不是你搞的鬼?” “自然不是。” 唐婉慢斯条理的整理好零散的衣襟,“我虽嫁入镇北王府,却也没那通天的本事,能让学士府的流言满天飞,还惊动了太医院来巡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同你那贱种母亲一样!看一些个腌臜不入流的书,偷偷学习巫蛊之术,才将柔儿诅咒到这般模样!” “小檀来了一趟,柔儿的病就好了,我们府中上下的人却都病了,怎么想,此事都和你脱不开干系……” 刘淑兰说罢,还想上前找唐婉要个说法。 高高扬起的手还没来得及落下,手腕就被人狠狠扣住。 唐婉眼底掠过一抹精光,抬眸,目光越过刘淑兰的肩头,径直对上封北寒那双冷眼:“王爷……” “你在外,便是这样任人欺负的?” 封北寒面色阴寒,甩开刘淑兰。 唐婉微愣,看着刘淑兰被擒着的手腕已经青紫了一圈。 这个男人的力气,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唐婉微愣之际,自己的手腕已经被轻轻拽住,只是那动作还算是轻柔。 “守一,将这位不敬王妃的夫人送回府中,好好说明发生何事。” 封北寒说完,径直将唐婉拉上了马车。 车外,是刘淑兰大声的求饶:“请王爷恕罪!妾身并非是有意不敬王妃的呀!” 正文 第十五章 若无内忧,外患不过尔尔 刘淑兰的讨饶声渐渐远去。 唐婉也调整好姿势,端坐在马车中的一角:“王爷既然要称病,便不该到尚书府来。” “若本王不来……” 封北寒意味深长的坐到她的身侧,掌心覆上了她的手背,不带一丝旖旎,反而透着凉意,“你的继母会如何?” 唐婉的指尖不自觉的收紧,一节小指大小的药包被重新藏入袖中。 她面上神色仍是自若:“至多,是被妾身口头教训一顿吧,毕竟她是爹爹放在心尖上的人,妾身如何敢轻易动她?” 封北寒察觉到她收东西的小动作。 但并未戳破。 毕竟这只小狐狸的矛头,并不对准他这个镇北王。 “那今日本王替你料理了此事,王妃该如何报答本王呢?”封北寒收了手。 “王爷想要如何?” 唐婉瞥了他一眼,心中憋闷。 她还没说封北寒任凭流言四散的事情,他倒是借着这点儿小事情,就到自己头上来求回报了。 果然男人都不可靠。 “方才听说,你喜欢看些奇怪的书,明日开始,便到本王书房里伺候笔墨吧。” 书房? 是还没找过的地方。 唐婉眼底掠过一道精光,认认真真答应下来:“妾身遂王爷心意。” “嗯。” 封北寒饶有兴致的为她撩去耳边的一缕碎发。 唐婉的身子僵硬了一瞬,很快又装作什么都没感觉到,将封北寒拨弄的碎发又放回原位。 为什么他的动作这么多呀!唐婉心里不爽。 封北寒看在眼里,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角。 …… 翌日,书房。 唐婉如约来这里伺候笔墨。 封北寒似有准备,在桌案旁又放了个小榻,桌上还摆放着些果子糕点。 看起来到不像是让唐婉来伺候人的。 反倒像是伺候着唐婉休息的。 “本王若有事,会叫你。”封北寒头也不抬的开口,下笔如飞。 唐婉点点头,倒是四处闲逛了起来。 只是她对架子上的东西兴致缺缺,指尖掠过的地方,大都是靠近墙壁的地方。 存放玄灵花的地方,要求苛刻。 而书房本就不是存放玄灵花的好地方,而三面墙都是实墙,没有任何的暗阁。 看来玄灵花并不在这。 唐婉敛眸,彻底对书房失去了兴趣,慵懒的靠坐在小榻上,盯着封北寒半天,只见他皱着眉,下笔没有停过。 这个男人,平时也挺无趣的。 唐婉不是个耐心的性子,旋即自顾自的起身,从书架上取了几本没看过的兵书,边吃着葡萄,边翻阅着。 看的越来越认真,唐婉根本没注意到封北寒试探的目光扫来。 于封北寒来说。 这王府里最值钱的两样东西,约莫就是他的人头,和这书房里暗藏着的密信。 唐婉却对这些不感兴趣,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王妃竟喜欢看兵书。不知王妃是如何看待天启边疆的情势?” 边疆? 那是再遥远不过的地方。 唐婉当即摇了摇头:“妾身不明白这些,看兵书,也只是以前从未看过,觉得新奇而已。” 封北寒扬眉:“王妃难道不好奇,本王戍守边疆十余年,为何突然称病?” 为何? 自然为的是知晓自己功高震主,有意试探帝王心思。 唐婉调查过这些事情,可却不能说破,唯勾唇浅笑:“自然是因为王爷身体有恙。” “本王正值壮年,与其说是身体有恙,倒不如说……被人暗害。” 封北寒说完,唐婉的心思已经活络起来,她问,“王爷……当真生病了吗?” “习武之人的病,自然有所不同,王妃可要给本王看看?” 封北寒当真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唐婉正欲抬手,却猛地察觉到身边,伸出去的手直接拐向了茶水,装作不知的无辜品茗:“妾身不会看病。” “你倒是什么都不会,不若……请学士府派几个教导嬷嬷过来?” 封北寒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言语之中带着几分威胁。 要是让学士府的人来了。 唐婉和唐云州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封北寒这是铁了心让她参与此事,为了唐云州的安全,她只好妥协。 “倒也不必多此一举。” 唐婉起身,端坐在小榻旁侧,见封北寒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脊背发凉,但还是耐着性子开口,“只是王爷都已经有所决断,妾身,实在说不出什么意见来。” “说来听听。” “王爷隐瞒暗害下毒之事,不过是心知那人权高位重,招惹不得。”唐婉勾唇,讨好似的将两颗圆滚滚的葡萄塞进封北寒的手里,浅笑盈盈,“既招惹不得,唯有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实在是通透。 封北寒捏着那两颗圆润饱满的葡萄,看着唐婉的笑意不达眼底,淡淡道:“王妃日后倒也不必继续藏着掖着。” “妾身不明白王爷的意思。”唐婉仍是噙着笑。 “不明白也无妨。” 封北寒将那葡萄送入嘴中,只留下一句:“本王若失势,便再无人能护得住唐云州。王妃若再聪慧些,便该知道,如今自己该帮谁。” 唐婉紧盯着封北寒的冷眼,心头微动。 封北寒说的不无道理,如果唐云州失去了王府的庇护,唐玄育即使厌恶这个儿子,也会拿他去联姻,亦或是将他送到哪个皇子的阵营之中去,自然免不了一番争斗。 而如今,镇北王待弟弟,还算是十分稳妥。 即使这其中带着几分威胁。 可封北寒帮了弟弟,也帮了自己,也的的确确是真的。 如果真的让唐婉来选,她宁愿选择暂时跟自己绑在一条船上的镇北王,也不会选学士府。 反正玄灵花一时半刻还找不到,她倒也不必这么快就跟镇北王翻脸。 再说…… “王爷称病日久,竟也不怕失势?”唐婉出声询问,眼里的试探却是明晃晃的。 要是封北寒没有护佑他们姐弟俩的本事,唐婉也不想白白浪费心思帮他。 这是封北寒第一次看清她眼底的野心和欲望,勾唇:“若无内忧,外患不过尔尔。” 唐婉的眼睛这才亮了几分:“妾身明白王爷的意思了。” “甚好。” 正文 第十六章 变数 唐婉没有久留,略坐坐就回去长明苑。 封北寒也扔了方才所写的东西。 唯有听完了全程的守一踏入书房之中:“王妃目的不明,王爷便如此挑明此事,难道不怕王妃深藏不漏,来日……” “来日的事情,且等来日。” 封北寒打断了守一的话,挑眉,正看见一只白鸽扑簌着翅膀归来,落在他的桌上。 卸下腿上的密信,封北寒只看了一眼,便交给了守一。 守一看完,面露震惊:“天子脚下,究竟是谁的人敢动我们巡逻的队伍!” 说完,封北寒的目光已经看向了皇宫的方向。 除了那位,还有谁敢在京郊外动手脚? 守一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下了然。 “这般境况,本王可不想将心神浪费在小狐狸的身上,且遂她心意一段时日。” 封北寒如此说着,写了一封密信送到信鸽脚上的竹筒之中。 信鸽振翅而飞,迅速消失在半空之中。 夜里,封北寒带着人悄然离府。 虽然行事隐秘,可到底瞒不过日日在府中来回的小檀和唐婉。 得知封北寒离开。 唐婉眼睛一亮:“他终于离开府上了,我可以找玄灵花了。” 小檀还不知道玄灵花是什么,只一个劲儿的点头,边想到今日书房里发生的事情,问唐婉:“王妃若是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是否要离开王府?” “我之前是这样打算的,只不过……如今倒是可以暂缓些。” 唐婉敛眸,她之前是想雷厉风行的拿了玄灵花就走。 但是如今出了变数。 唐云州被安置在了镇北王府。 若是她带着唐云州从镇北王府离开,只怕唐玄育正好借此,要求镇北王也来寻找他们姐弟俩。 她有自信躲得过学士府的搜查,假死都无所谓。 但如今看来,封北寒这个人聪明的很,她没自信带着弟弟能躲过封北寒的搜查,安生度日。 更别提弟弟身边还有个会武功的赤霞,那人武功厉害,她不见得能解决掉她。 在找到能和弟弟安全离开的办法之前,她不打算轻举妄动。 “可王妃你都说镇北王处境艰难,若是王妃你一直和他绑在一起……” “自然是荣辱与共。” 唐婉勾唇,轻轻一敲小檀的脑袋,“他既愿庇佑我与弟弟,我也顺便帮他扫清些烦恼,你来我往,方为合作之道。” “什么合作,你们分明是夫妻……哎哟!” 小檀猝不及防又被打了一下,再不敢调侃两人间的关系了。 唐婉轻轻瞪了她一眼:“趁着他不在,先找玄灵花要紧。” “奴婢去西苑。” 小檀这才认真的点点头,提着灯笼小跑离开。 唐婉也起身离开,东苑比西苑要难进一些,里面多是些封北寒留下来的东西,而且一墙之隔外便是书房,若她不是王妃,怕是轻易也难踏足。 她特意来到了无人之处,瞥见墙角潮湿的一角,朝里面的屋子探去。 竟然没有关门。 “咻——” 破空之声传来,唐婉心惊,回头正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门口,手里的小刀打着旋儿,很快就要朝着唐婉的面门而来。 有贼! 唐婉心惊,旋即想到这里距离书房只有一墙之隔。 怕是来偷封北寒东西的吧! 不过现在……还是她自己的性命要紧! 不疑有他,唐婉在那人动手之前,就朝着旁边就地一滚,扯下屏风之后就翻窗而出,果然听见什么东西钉在木头上的声音。 差一点儿,那小刀就要刺进她的脑袋。 这么想着,唐婉着急的从窗外翻出,还未落地,脚腕就被人狠狠捉住。 “看见我了,还想跑!” “你!” 唐婉怒斥一声,还想叫人,整个人却被掀翻进屋里,呼救声也被生生堵在喉咙里,等反应过来之后,那贼人的小刀已经抵在她的脖子上。 “说,封北寒到底将密信藏在哪里!” 唐婉蹙眉,她根本就不知道封北寒的密信藏在哪里! 那人似乎也察觉出了她的不妥,手里的小刀渐渐逼近。 “我知道,在隔壁的暗格里!” 唐婉情急之下开口,那人手里的小刀猛地停顿了一瞬。 还没来得及问,一股怪异的味道就钻入鼻腔,贼人只觉得眼前的场景陡然一晃。 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唐婉已经猛地扫开他手里的小刀,脱身而出。 贼人踉跄了一步:“毒……哪里来的毒!这贱人!” 唐婉将人甩在房间里,正要松一口气。 “办事不利。” “暗格在何处?” 几道声音陡然从院子的黑暗之中传来。 唐婉朝着大门跑去的脚步一顿,脊背陡然升腾起层层寒意。 她手心冒汗,眼睁睁看着黑暗里走出一道道黑影。 如果只有一个敌人倒是好对付。 可这么多的人……可能得用其他办法了。 …… 京城城郊。 封北寒带着人来到了下河处,这里躺着几个下属的尸体,都是一剑封喉,不留任何的证据,就连伤口都被河水浸泡腐烂,根本无从查证贼人的下落。 守一弯身打量:“这些人用的刀都很锋利,可不像是附近山匪用的糙刀子能砍出来的,肯定是京城某位大人的手下。” 封北寒颔首:“仅剩的人都安置好了吗?” “已然重新回到军营里,按兵不动。” 守一点点头,目光认真的盯着封北寒。 封北寒如今虽然被收了兵权,也不再需要戍守边关。 可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人和事情都不可能轻易放下,如今之计,唯有将他们的人四散落在各处军营之中。 一来是能最快得到边疆的消息。 二来仅剩的兵权分散之时,他能提前防患于未然,不至于被皇帝打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没想到,这些分散放进军营里的人竟然被发现了。 “王爷!” 另一个下属急匆匆的从山林里窜了出来,“方才线人递了消息,内鬼在王府。” 在王府…… 那今夜这场京郊外的袭击,岂不是…… 封北寒听闻,脸色骤变:“原来是调虎离山,马上折返。” “是!” 守一忙不迭的跟着封北寒上马,朝着京城而去。 两人马不停蹄的赶到王府,来到书房门前,已然看见地上零星的血迹,一个小腹被砍伤的仆从死死攥着守一的裤腿:“王妃……快去救救王妃!” 正文 第十七章 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月光如霜,倾洒在唐婉的身上。 她冷眼扫视过脚下的几具死尸,瞳仁里倒映出角落里为数不多的黑衣人。 方才她好不容易才将府中巡逻的人给叫了过来。 可那些人,根本就不是这群贼人的对手。 反而害的自己半天不好出手。 如今来到了无人之处,她那可怖伤疤的手臂展露在外,纤长的指尖上都浸染鲜血,嘴角轻轻上扬着:“怎么不来了?” “妖……妖怪!” 其中一个黑衣人吞咽口水,悄悄后退了一步。 另一个黑衣人更是攥紧了手里的长刀,警惕的看着唐婉:“镇北王妃竟然是个妖女,你那邪术……” 话音还未落下,唐婉的身子已经动了起来。 她不疾不徐的朝着那个黑衣人走来,看着他双眼渐渐迷蒙,手里的长刀啪嗒一声被扔到地上,轻笑着嗅了嗅空气里弥散的香甜气息。 即使不用邪术,她照样能让人无声无息的落入毒粉的陷阱里。 唐婉走上前,轻轻扼住了他的喉咙:“不许用这个称呼叫我。” 贼人无法呼吸,整张脸都涨红发肿,挣扎着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唐婉倒是没有杀人的心思。 直等到这个人无力挣扎,才猛地将他甩开来。 倏然。 角落里未死的黑衣人抬起身子,手里的袖箭对准了唐婉的脑袋。 “去死吧。” 唐婉瞳仁微缩。 啧,真不该顾忌这是王府,就留人一条命在。 她正想着侧身躲开,顶多是奉献自己一条手臂。 可腰间却猛然被一股力道攥紧拉扯,天旋地转之后,她感觉自己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怎……” “咔嚓——” 清脆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唐婉浑身一怔,抬头,看见封北寒将手里的袖箭拧碎。 而那骨头碎裂的声音还在背后响起,她想要回头看看,却被封北寒抬手,抵在了后颈,将她直接摁进自己的怀里。 “处置这里。” 封北寒说完,径直带着唐婉从这里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唐婉才从封北寒的怀里挣脱出来,整个人都被扔进了床褥里,粘腻的血都在身上凝结成块,让她不自觉的抹了一把脸。 回到长明苑,封北寒借着烛火,才看清她半个身子都是血。 “你如何杀了那些贼人?”封北寒寒着脸问。 “不是我杀的。” 唐婉动了动发疼的腿,蹙着眉头对上封北寒质问的脸,“我若是有这本事,何必大声叫人帮忙……本只是夜里闲逛,没想到正撞上一队贼人,妾身还没问王府里的守备出了纰漏,王爷竟还怪起我来了。” 说到这里,唐婉的声调竟是委屈起来,她微微垂下头来,长睫上染上了些许晶莹,小腿还在轻轻打颤,像是真的被吓怕了。 封北寒敛眸,找了府中的守卫一问。 方才知晓的确是唐婉叫人帮忙,可之后黑衣人似乎被唐婉引走,无人知道他们对峙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又是真假掺半。 封北寒了然的看向唐婉,径直走上前去,指腹替她抹开脸上的血。 “王妃夜里闲逛,竟能闲逛到本王的书房旁边?” “我对东苑并不熟悉。”唐婉侧脸,避开了他的触碰。 “本王从未叫人告诉过你,寒凌轩所在的地方为东苑。” “……” 情报找的太全,也是我的错。 唐婉侧目,眼见封北寒周身的气息逐渐冰冷:“我也是听那些贼人说的。” 封北寒冰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只小狐狸,倒是什么谎话都说得出来。 “那你说说,那些贼人是什么死的?” “自然是王爷的人杀的,那些人都是为了保护我才……” 唐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头也渐渐垂落下去,唯有眼底的泪水渐渐多了起来,欲落不落,反叫人说不出责怪的话来。 封北寒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她的下巴。 “罢了,说来倒是本王的不是。竟叫王妃夜里觉得无聊,从北苑逛到东苑去了。” 封北寒刻意拉长了调子,俯身而下,手掌顺势往下滑去,看着唐婉那双闪烁的眼,堪堪停留在她的腰侧,声音也愈发阴沉,“本王以为你该听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提议,不曾想你还是想从本王府里找些什么呐……是不是非要本王法办了你,你才肯乖乖的不惹事?” 法办? 你管这个叫法办? 唐婉感觉到腰侧的掌心逐渐向下,惊得睁大了眼,赶紧抬手拦下他的手腕,愤愤开口:“若我没有听王爷的提议,方才那些贼人就不是在别院,而是在你的书房了!” “本王知道。” 封北寒的面色竟毫无更改,轻而易举的扫开了唐婉的手。 唐婉大惊,封北寒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想法办了自己! 直到…… 封北寒的手落在她的腿上,轻轻碰了一下。 “嘶——” 唐婉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腿上有伤都没发现吗?”封北寒稍稍收了手,看着唐婉疼的额角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水,蹙眉,“伤口不深,本王等会儿……” “妾身自己可以。” 唐婉已经动手推他,可惜自己这两条小手臂实在没什么力气。 眼前的封北寒巍然不动,甚至直接拉直了她的腿,将人摁在床褥里,让人去拿药和麻布来。 等东西拿过来,唐婉却一把将东西夺了过来,红着眼看着封北寒。 “不劳王爷费心,妾身自己来就好。” 封北寒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离开长明苑之后,封北寒回到寒凌轩,直问跪在地上的云心:“你是如何看顾王妃的?” “王妃她,行事的确过于隐秘,她和小檀似乎是从后墙翻出,奴婢并未察觉。”云心战战兢兢的开口。 而守一则料理了院子里的尸体回来,眸光沉沉:“内鬼已经自杀了,只是那些尸体,有些蹊跷。” “怎么?”封北寒蹙眉,难道真的是唐婉一个人杀的吗? “那些贼人,似乎是互相残杀而死,刀口都对得上。” 守一说完,自己都吞了吞口水。 从没听说过,谁家派来的人会突然内斗起来。 封北寒则冷眼看向窗外,除了唐婉,还会有谁能玩出这种怪异的把戏? 这只小狐狸,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正文 第十八章 他是我夫君,如何不敢 不过唐婉,也确确实实是帮了他。 因为唐婉的呼救,门外的巡逻队更及时的发现了贼人,保住了书房暗格里那些密信。 除此之外,房屋的损失几乎不算什么。 “本王久未归京,这王府里也是该清扫一番了。” 封北寒话音落下,守一和管家已经心领神会。 翌日清晨,唐婉尚在长明苑中换药养伤。 小檀看的心疼:“幸好这伤口并不深。” 唐婉只是勾唇,边听着长明苑外人声不止:“外面怎么闹哄哄的?” “王爷道是昨夜王府进贼,今日肃清里外屋,名册都一一核验过,还特意请了顺天府府尹前来帮忙寻找贼人行踪,正乱着呢。” 小檀如此说着,又环顾四周,没见云心的身影,方才继续开口,“奴婢昨夜在西苑里找了许久,那边不少环境都不适合玄灵花储存。” “我明白了。” 唐婉垂头。 封北寒已经借着昨夜的事情来料理府中的人。 想来整个王府的守备都会有所更改,如此一来,她找玄灵花只可能是难上加难。 这么说来,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跟封北寒绑在一起了。 “王妃。” 管家陡然登门,躬身行礼,“王爷旧疾发了,这两日便不出寒凌轩了,府中上下的人整完,只待王妃再检查过一遍名册。” “将名册送来即可。” 唐婉懒懒的斜倚在贵妃榻上,半眯着眼,叫管家看不清她的想法。 管家悄然离开,不过两刻便将名册送了上来。 唐婉之前根本就没料理过家事,哪里知道里面的人何时更换,又换成了什么。 给她看,大概只是走个过场。 她随意将名册扔到桌上,问小檀:“去瞧瞧后门,可多了人出府去。” “王妃是猜……” “堂堂镇北王,势力遍布天下,何止一个王府。” 唐婉说完,小檀连忙去看。 不过片刻,小檀归来的时候都是面色凝重:“的确多走了两支队伍,难道王爷真的要出外肃清党羽?” “极有可能。” 唐婉点头,径直下了床榻,“内忧可解,外患也得除,不然烂疮一久,可是要生脓包的。只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他竟肯相信我,将这偌大的王府都交给我打点。” 分明之前还不信她来着。 现在倒是妥帖的将事务都一应交给她。 倒是让唐婉看不出,他究竟是真的相信了自己。 还是,这次也是试探呢? 她神游天外,云心已经从外面走来:“王妃,丞相府林家的嫡小姐登门拜访,正同顺天府的府尹擦肩而过。” “她来做什么?” 唐婉冷眼,想到这在宫里就敢为难自己的丫头,心里还是不爽的。 这丫头倾慕封北寒不得,倒也不必过来触自己的眉头。 “林小姐才得知府里闹贼,还惊扰了王爷旧疾复发,特意代替父亲过来看看。” 王爷旧疾复发,一个未出阁的丞相之女过来看望。 怎么想都是不妥当的吧。 但人到跟前,终究不能拒之门外。 唐婉疲惫的揉捏过眉心:“罢了,带她去前厅一见吧。” …… 前厅。 林轻音今日特意换了一身鹅黄娇俏的长裙,只着银簪素手链,却愈发衬的她乖巧可爱,讨人喜欢。 手边还放着两个精致的锦盒,一双眼总不时瞥向外面,等待着封北寒的出现。 “王妃到。” 小厮高声喝,林轻音的笑意霎时僵在脸上。 唐婉比当初入宫觐见时,妆容更浓了几分,一身绛紫长裙搭配着金步摇,款款而来,美眸轻抬,略带笑意的目光便落在林轻音的肩上。 “王爷抱病在身,不宜见人。本王妃便替王爷多谢林小姐的美意了。” “到底是北寒哥哥不宜见人,还是你不想本小姐去见北寒哥哥?” 林轻音眼睛微眯,竟是直接站起身来,不行礼,便直面唐婉,“你虽是学士府的嫡女,可也别忘记你父亲的仕途,还牢牢掌握在爹手中。宫中觐见我没能说过你,此时离了宫,你也别妄想给我脸色看!” 连珠炮似的话吐露出来,多带着些威胁的意思。 唐婉不为所动。 她还巴不得学士府就此落寞,好还她和弟弟一片清净。 只是她更不喜欢林轻音如此咄咄逼人。 “丞相大人若是假公济私,首当其冲受难的可不是学士府。” 唐婉施施然走到主位落座,端起茶盏品茗一口,蓦地笑了,“林小姐如此目光短浅,倒是如外表一般稚嫩可爱。” 这是连她一身精心挑选的衣服都给骂了进去! 林轻音气得攥紧了拳头,幸得身边的丫鬟拦着,才没有直接抬手指着唐婉的鼻子骂。 “小姐,如今她是镇北王妃,入了皇族族谱,您千万不要冲动呀。” “我知道!” 林轻音耐着性子重重一拍扶手,“爹爹嘱咐,这些礼要亲自交到北寒哥哥的手中,王妃可不要为难我爹爹一番好心。” “本王妃与王爷夫妇一体,亲手交给谁,都是一样的。” 唐婉慢斯条理的放下了杯盏,示意门口的小厮过来清点礼品。 小厮上前,却被林轻音抬手拦下。 “爹爹既然说要亲自交托给北寒哥哥,我也不敢怠慢,若是见不得王爷,只是隔着门板,说几句祝愿也是好的。” 唐婉美眸一挑。 如今封北寒根本就不在王府之中。 她更无权将人带到寒凌轩去。 只怕是糊弄不了这丫头。 林轻音见她良久不说话,抬了抬下巴,勾唇一笑。 “王妃怎么不敢应声?莫不是北寒哥哥被你把持住了,不敢让我见到?” 唐婉差点儿笑出声。 那可是镇北王,戍守边疆十年,征战数百场的战神,岂是她一个小小女子可以把持住的。 林轻音这般说,无非是猜忌她将生病的王爷藏起来了。 唐婉心里了然,勾唇浅笑:“若我说是,林小姐该当如何呢?” “你竟敢把持王爷!” “他是我夫君,如何不敢?” 唐婉悠悠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唐婉的面前,瞧着她那张脸上染上绯红的怒意,“待林小姐日后嫁作他人妇,也可把持夫家,便不必日日惦念着别人家的夫君了呢。” 正文 第十九章 天塌了,头上还有王爷顶着 未料到唐婉竟然如此不知廉耻。 竟连自家夫君都可以摆到台面上来当说辞! 林轻音终究是个未出阁的丫头,被激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唐婉也不欲在这蠢笨丫头身上浪费时间。 “小檀,送客。” “是。” 小檀了然,当即命人撤了茶盏,径直走上前去引路。 林轻音的脸黑的可以滴出水来,就连她身边的丫鬟珊瑚都看不下去:“镇北王妃好大的架子,丞相府的小姐,说赶就赶!” 唐婉侧目,使了个眼色给小檀。 小檀当即笑说:“那也不比丞相府的小姐骄纵惯了,还未出阁,就敢到新婚燕尔的王府里来,吵嚷着要见新婚王爷一面。” “区区丫鬟,岂敢这样说我!” 林轻音怒斥一声,高高扬起手就要打下来。 却不料唐婉的动作更快一筹,她抬手将小檀拉到身边,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林小姐最是矜贵,耳里听不得半句真话,你又何必戳人家心窝肺管子?” 林轻音脸色瞬间爆红。 若说刚才只是被个丫鬟说了,还能直接动手教训。 可如今,区区一个学士府的嫡女也敢教训到她头上来了! 她当即甩袖上前来,扬手便要打唐婉的脸。 唐婉侧目,抬臂一挡,轻而易举的将这软绵无力的一掌给挡了下来。 “林小姐,这是准备教训本王妃?” “别说你一个,就是叫上你那名冠一时的妹妹过来,我也照打不误!” 林轻音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当即就要扫开唐婉的手,朝着她的面门落下。 眼看着事态越来越乱。 一旁的云心终于坐不住,上前去将林轻音给拦了下来。 她自小便是在镇北王府里长大,而后又帮着管家料理府中大小事宜,在封北寒戍守边关的时候,都是她代王府出面,解决诸多事宜。 即使是林轻音,她也是见过的。 果不其然,林轻音看见云心,缓缓收回了手。 “云心,你也要护着她吗?” “奴婢效忠于王妃,还请林小姐见谅。” 云心不卑不亢的开口,眼神却不止的往林轻音的身上飘去,见她面色不善,赶紧垂下头来,轻轻瞪了唐婉一眼。 若非是唐婉口不择言! 两人也不至于撕破脸到打人的程度! 即使被云心横了一眼,唐婉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消失。 以前在学士府里,她强忍着戾气做小伏低,如今好不容易离开了学士府,又被困在镇北王府里做个笼中雀。 要是继续谦逊忍让,那和在学士府的日子还有什么区别? 她倒是宁愿自己发脾气换封北寒一纸休书,也不愿为了镇北王府的名声,委屈自己呢。 而且看起来,林轻音这么忌惮云心,可见云心在王府里的位置,肯定不单单是个小婢女。 林轻音更是面如土色:“北寒哥哥,竟然连云心都给了你,你到底是使了什么妖术才……” “不过是一颗真心罢了。” 唐婉甩袖起身,拨开眼前的云心,与林轻音对视,“便是如今林小姐求而不得的东西,林小姐若还识趣,便早早离去。” 林轻音恼怒,可一时也找不到立场发作。 她不过是曾经被封北寒救了一命,仗着报恩之名,便称他一声哥哥。 十多年来,封北寒戍守边关,她便在闺阁中等待。 心里还想着,她乃是丞相府的嫡女,配上天启战神,该是一段旷世佳话。 可如今…… 她又有如何的立场来教训唐婉! 想到这里,林轻音气得整个人颤抖不已,红着眼:“别以为自己坐上了王妃的位置就高枕无忧,总有一日,你德不配位,要从这高位上狠狠跌下!” “借你吉言。” 唐婉勾唇,她还巴不得早点离开王府。 林轻音看她嘴角的笑意,更是气的涨红了一张脸,甩袖而去。 珊瑚紧跟上前,指尖悄然勾住了林轻音的玉镯,压低了声音开口:“小姐,她虽是王妃,可也是王府的新妇,若是出了什么差错,王爷必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林轻音垂眸:“言之有理。” 小檀紧跟上前,瞥见主仆二人窃窃私语,倒也没放在心上。 另一边,唐婉刚离开前厅。 云心便急匆匆的迎上前来:“还请王妃慎言,方才那位林小姐可是丞相府的嫡女,若是丞相与王爷生了嫌隙……” 话还未说完,眼前的唐婉已经停了下来,挑眉瞧她:“王爷与丞相之间,一无血亲,二无联姻,难不成还能合作无间?更何况如今王爷又是功高震主,被扣在京中养病,再与丞相交好,皇上可还能容下王爷?” 云心一时哑然,她倒是并未深想这许多。 唐婉振振有词:“且,王爷战功赫赫,区区一个丞相定然是不会放在眼里的。本王妃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女儿,缺管少教,按捺不住性子,也是常有的事儿。” “……” 云心满目震惊。 那可是一朝丞相,岂能不放在眼里! 而且后面那句话,分明是为你自己找说辞吧! 可惜云心只是个奴婢,敢怒不敢言,唯有忍着。 唐婉见她眉头紧蹙,不免觉得好笑:“你与小檀差不多的年岁,倒也不必操心这许多,天塌了,头上还有王爷顶着呢。” 云心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王妃入府,她们怕是有操不完的心。 两人在廊下说着话,门前却有小厮匆匆而来:“王妃不好了,林小姐失了珍贵的玉镯,正说是王府里的下人手脚不干净,正闹呢。” 唐婉侧目:“这丞相府的小姐,人小,心思却是多的很。” “王妃慎言……” “这里只有王府中人,难道还怕谁多嘴说出去?” 唐婉冷睨了那小厮一眼,想到为林轻音带路离开的小檀,怕不是牵连了小檀 当即朝着前院而去。 她快步过来,正看见林轻音高举手臂,一个耳光重重砸在了小檀的脸上。 “怕不是你们主仆穷惯了,连此等价值连城的珍珠手串都要偷了!” 小檀被打的眼冒金星,跌坐在地上,嘴角都渗出血来。 唐婉瞳仁微缩,快步走上前去,将小檀拉到身边:“让我瞧瞧。” “奴婢无事,倒是林小姐……硬说是奴婢偷了东西。” 正文 第二十章 整整八千两 小檀的脸肿的老高,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唐婉面色微寒,可擦拭过小檀嘴角血渍的动作,却是温柔的很。 自打懂事起,小檀便陪着她一起长大。 被克扣用度、责打罚跪,具是小檀陪着她。 学士府里的日子难熬,她便竭尽全力的护着小檀。 没让父亲的迁怒殃及到小檀,护得她还算天真可爱。 也没让刘淑兰把小檀也做成了后院的肥料。 如今,竟无缘无故的被个黄毛丫头给打了。 唐婉侧目看来,淬了冰的目光如化利刃:“林小姐如何笃定,是小檀偷盗了东西?” “本小姐入府来回,不过这百步的路,珊瑚前前后后寻找良久,都未寻得玉镯踪迹,除了被偷,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不成!” 林轻音怒斥着走上前来,目光还死死盯着她身后的小檀。 小檀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唐婉更是直截了当的横在两人正中,对上林轻音满是怒意的眼:“林小姐的臆测,可算不上是证据。” “证据?” 林轻音不由得重复这两个字,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稚嫩的嗓音更是尖细着直冲云霄,巴不得整个王府都听见,“王妃掌管着王府上下,贴身丫鬟又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来,怕早早将玉镯藏起来,叫本小姐这做客人的,如何能找到证据?” 黑白两面的话都被她说了个干净。 说要证据,她便道这是唐婉的地盘,自己斗不过,找出来的证据自然不能当真。 可若是不要证据,短短百来步路,除了小檀之外,再无人可怀疑。 当真是要不讲道理的,将屎盆子扣在她们主仆的头上。 唐婉简直要被气笑。 反而林轻音见她久不说话,愈发咄咄逼人。 “王妃出身也不好,学士府寒碜,怕也是没见过我那出自名工巧匠之手的玉镯,更未见过那等美玉。若真想要,大可以找王爷要,何必找仆从偷呢。” 这下好了,更是直接骂她没见过好东西了。 唐婉嘴角勾起一抹笑:“林小姐如此会颠倒黑白,倒是叫本王妃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了。” 林轻音冷笑:“王妃这是承认小檀偷盗了?” “不认。” 唐婉却淡淡一扬手,“但东西丢在王府之中,没了踪影,自然算是本王妃管理不善,去请账房的银子,尽数赔给林小姐。” 云心和小檀都是大惊,给了这银子,不就直接承认了王府有人偷盗的罪吗! 林轻音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笑意盈盈的点头应下:“既然王妃愿意认就好,玉镯价值八千两,不知王妃可否交的出?” 就凭学士府那点微薄的俸禄,嫁妆又能有多少? 林轻音还记得,即使是受宠的唐柔,当年一舞动京城的时候,穿的也不过是价值百两的绸缎,可见学士府财力。 八千两,任凭唐婉戳破了天,也是拿不出来的。 她如今又是新嫁进王府的王妃,只怕动不了王府的钱财,她倒要看看,唐婉说出去的大话该怎么圆! 唐婉瞥见她眼底的嘲弄。 不仅不生气,还觉得有趣。 于是她有些刻意的抿了抿嘴,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来:“八千两的确是有些多了,不如……等会儿送去丞相府上?” 果然,唐婉就是个穷鬼! 林轻音这么想着,浅笑着勾了勾唇角:“可以,那本小姐便在丞相府里等着。” “嗯。” 唐婉为难的应声,指尖却悄悄探向身边的小檀,点在她的腰带上。 小檀脸色微变,悄然攥紧了唐婉的袖口。 “别怕。”唐婉温柔的摸了摸小檀的侧脸,眼底的寒霜却未褪去。 林轻音冷然的回头看她。 “堂堂镇北王妃,竟然哄着身边一个小小丫鬟,真是叫人笑掉了下巴。” 唐婉没有回应,而是目送着林轻音离开。 片刻后,她翻手探向小檀的腰带,翻出一支玉镯。 “这……没想到真的是小檀偷的!”云心大惊,要过来攥住小檀的手,“还不去给林小姐赔罪!” “慢。” 唐婉拦下云心,将那玉镯放在手中把玩,“小檀若真想偷盗,何必放在容易被发现的腰间?且看这玉镯成色,倒是不值八千两,那林轻音偏又如此咬定,不过是想借此羞辱我罢了。” 云心回过神来,大惊:“那王妃方才还说,要封八千两银子……” “去库房取来。” 唐婉点点头,将这玉镯重新交递给了小檀,“等会儿,你将这玉镯,好好还给林小姐。” 小檀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笑着去办事了。 唐婉则带着云心朝着大门口走去,嘴里还说着:“说不定林轻音还没走,想在门口等着银子呢?” “为何?”云心仍是不解。 “她想落我的面子,自然是要闹得人尽皆知才好。”唐婉勾唇。 云心不明白,而是随着唐婉来到了大门口。 林轻音果然还没有离开,反而饶有兴趣的环视过四周路过的行人们,大声朝着唐婉开口。 “镇北王妃的丫鬟弄丢了我八千两的玉镯,回去怕是要被爹爹责骂,不若……便请王妃现在就拿出来吧。” 听见这种八卦,四周不少人都停下了脚步,纷纷看过来。 林轻音咬定了唐婉拿不出这许多银子。 云心身子一僵,惊惧的看了唐婉一眼。 唐婉当真猜的没错! 而唐婉脸上的神色却是淡淡的,林轻音这样的把戏,唐柔小时候便会玩了,她早已习以为常。 “马上就到。” “马上就送到自然是最好,还希望学士府出身的王妃,别真拿不出八千两银子来呢。” 林轻音倒是耐心等待,脸上的笑意可没褪去。 身后的珊瑚满脸激动,小声跟林轻音说:“要真让王妃给镇北王府丢了这么大的脸,王爷定不会宠幸她了,到时候小姐您就可以……” “八千两银子,到!” 倏然,门内传来了小檀的高喝声。 林轻音和珊瑚具是一愣,周围议论纷纷的人也都满目震惊。 仆役们将银子一一端出来,在这长街之上站成一排,横在两人的面前。 那齐齐整整的雪花银泛着寒意,气势逼人的很。 唐婉美眸轻抬:“整整八千两,林小姐可要细数?”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你竟做了唐婉的狗 不可能! 唐婉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林轻音呼吸一窒,下意识扶住了身边的珊瑚,才勉强缓和了心中的怒气。 片刻之后,她才幽幽抬眸,看向了唐婉。 “不必细数,只要王妃记得,这八千两赔的是本小姐被你丫鬟偷的玉镯。” 她刻意咬重了‘被偷’两个字。 唐婉的把柄,可不止穷鬼一项可以拿捏呢! 说起偷盗,看你如何脱罪! 四周的人群像是煮沸了热水,议论纷纷起来。 “镇北王妃的丫鬟竟然还会偷东西!” “谁不知道镇北王妃是学士府出身,妹妹又是那位舞动京城的唐柔,平日足不出户的被管着,生母也没留下钱财,穷得很,自然会偷。” 云心眸光微沉,镇北王府还没被人这么说过。 她正要召集护卫来将人都打发走。 唐婉却看着林轻音眼底的得意,愈发觉得她和唐柔是同路人。 “林小姐失了东西,毫无证据就要栽赃给本王妃的丫鬟,本王妃亦是无可奈何,凭你如何说吧。” 唐婉说到这里的时候,特意露出些委屈的神色来,以帕子轻轻擦拭过发红的眼尾,声音哽咽,“反正我在学士府里遭难多了,这种指责倒也习惯了。” 路人们的议论声又渐渐小了下去。 唐婉不受宠,人尽皆知。 她过的艰难,亦是人尽皆知。 如今看见本人泫然欲泣,美眸染了水汽,我见犹怜,哪里还能说得下去。 林轻音的脸色竟是变得难看起来:“你说是栽赃,就是栽赃吗?分明就是你的丫鬟……” 唐婉此时却是抬眸,一滴清泪划过脸颊,声音染上哭腔。 “那请林小姐拿出证据来,难道还要说我们镇北王府,伙同一气来欺负你吗?你口口声声喊我家王爷一声哥哥,府中何人敢欺瞒你?” “……” 林轻音张了张嘴,气得满脸涨红,却莫名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方才就是这样来驳倒唐婉的! 怎么现在风水轮流转,唐婉也用这套颠倒黑白的说辞来对付自己! 林轻音心里有苦,奈何说不出。 众人见林轻音不说话,当即转了话头:“这……这丞相家的小姐还未出阁,竟叫没得血缘的有妇之夫作哥哥,真是世风日下!” “镇北王妃被人污蔑,也是可怜人呐。” “林小姐手腕空空,可见玉镯还没找到,怎的就能咬定是王妃的丫鬟偷盗?” 更有书生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林轻音也不知是谁说的这一句,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唐婉紧接着开口:“也是奇怪,玉镯去了何处呢?” 说着,她深深的朝着云心看了一眼。 云心有些莫名,反倒是身边的小檀悄悄走上前来,将一样东西塞进她的袖口之中,用两个人的声音开口:“第三个托盘下有暗扣,不过只能用片刻,将这玉镯塞入其中,即可归还。” 云心一惊。 这哪里是归还! 这分明是要暗中将这玉镯交还回去! 但如果这大庭广众之下,林小姐前脚刚说偷盗,后脚这玉镯就从身上落下来,日后岂不是毫无颜面可言! 云心还想将玉镯送回到小檀怀里。 “小檀,你再回去找找,若找到了,定然出来给林小姐赔罪。” “奴婢这就去。”小檀赶紧往回跑。 云心只觉得袖子里的玉镯烫人,这……烫手山芋甩不掉了? 林轻音听到小檀还要回去,赶紧开口:“说不定是你的丫鬟早早将玉镯私藏起来了!” 她回看了一眼珊瑚,后者认真点头:“奴婢方才的确塞到小檀怀里,一见便知。她看起来那么胆小,肯定不会发现的。” 林轻音又道:“叫她过来搜身!” 唐婉擦了擦眼泪:“林小姐竟然如此跋扈,小檀,你便过去给搜一搜吧。” 小檀脚步一顿,慢腾腾的挪过去。 而另一边,唐婉顺势走到了云心身边,低声道:“你若是此时不还玉镯,日后,林小姐失物被王府私吞的名声,可就得传出去了。” “王妃,这是在威胁奴婢吗?”云心蹙眉,她总不好将这玉镯还到唐婉的怀里。 到时候镇北王妃偷盗的名声传出去,那还了得! “是。” 唐婉大大方方的承认,甚至还挑了挑云心的袖口,笑的像是只狐狸,“你不是镇北王府最忠心的丫鬟么,你若不去,这玉镯便是镇北王府的一个污点。” 云心攥紧了手里的玉镯,还是咬牙上前去。 说到底,本来也是林轻音先蓄谋陷害的! 小檀认命的被珊瑚搜身。 而这边云心,亲自接过了托盘,送到了林轻音的面前:“还请林小姐息怒。” 林轻音轻蔑的扫过这些银子,又看向云心。 “还以为你对北寒哥哥忠心耿耿,没想到你竟做了唐婉的狗。” 云心的手蓦地攥紧了。 以前时不时见到的娇俏小姐,此时像是露出了内里阴暗的一面,只让她觉得心寒。 封北寒不在的时候,常常是她作为首领丫鬟伺候前来的林轻音。 从未听她说自己,是狗。 云心心底方才生起的愧疚,霎时被消磨了个干净:“奴婢只是为了镇北王府的名声,林小姐若是不想王爷为难,便……收了银子离开吧。” “咔哒——” 她将玉镯放上了暗扣,感受着暗扣渐渐变松。 很快就会落下。 林轻音暂时没有接,因为她看见珊瑚满脸茫然,一颗心都紧了起来:“可搜到了?” 珊瑚更是急的跳脚,几乎咬破嘴唇:“并未搜寻到。” 那玉镯呢!林轻音大惊。 小檀却从善如流的回到唐婉的身边,红着眼,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奴婢都说过,没有偷盗了!青天白日里搜了身,珊瑚姑娘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珊瑚沉默着。 她求助似的看向了林轻音。 事情已经超出了她们的预想,林轻音听着四周的人都在帮唐婉说话,咬牙:“此事罢了,珊瑚,接了银子就走!” 找不到就找不到,照样怪罪给唐婉也不是不可以! 珊瑚也明白了林轻音的意思,拿了这八千两,日后还能借着归还的名义,到封北寒跟前嚼舌根呢。 她当即走上前来,从云心手里接过一托盘的银子。 林轻音爬上马车:“既然找不到失物,这八千两,我们收下。若王妃寻得,用玉镯来换八千两吧。” “好。”唐婉答应的爽快,眼看着那暗扣将落。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真是一出精彩好戏 云心攥紧了指尖,心脏狂跳。 她还从未做过这种栽赃的事情。 只是目光死死盯着托盘下的暗扣,直到一抹幽香沁入心肺,唐婉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后,如对待小檀那边,温柔的碰了碰她的手腕。 “木已成舟,何必自己心里过不去?” 唐婉勾唇浅笑,状似亲昵的拉着她走向王府的大门。 云心冷脸:“王妃行事,根本见不得光,若非是为了镇北王府,奴婢才不会……” “你为镇北王府,我为小檀,又有何分别?” 唐婉打断了她的话,带她走到台阶之上,转过身去看着林轻音登上马车,继续道,“左不过,你把自己说的深明大义,是无奈之举。而我,只顾自己开心罢了。但我们做的事情,不还是一模一样的吗?” 语毕,云心收敛起了平日的温和,眸子里覆上一层寒霜,直勾勾的盯着唐婉。 唐婉但笑不语。 唯有小檀从二人中挤了进来,紧盯着那托盘底,低声道:“三、二……一。” “咔哒——” 玉镯从松了的暗扣里跌落在地,碎裂成片。 看起来,像是从珊瑚的袖口中滑落。 声音不大,可眼见的八卦百姓们却都纷纷看了过来。 “林府的丫鬟身上好像掉了东西下来!” “嘶……怎么看起来像是个碎掉的玉镯子。” “难不成是方才林小姐口中的失物吗?” 众人议论纷纷,林轻音掀开车帘的动作亦是一顿。 珊瑚茫然的低头一看,瞳仁微缩,正是她之前偷藏到小檀身上的玉镯!怎么会从自己的袖口里落下来! “小姐我……” “怎么回事!” 林轻音自然也看见那玉镯,惊骇之余,更多的满腔怒意,下意识抬头看向唐婉,正看见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像是得意。 珊瑚自幼跟着她长大,这种手段耍得多了,肯定不会出错! 肯定是唐婉做的手脚! “这不是,林小姐的玉镯吗!刚才还说是被奴婢偷了,怎么会在珊瑚姑娘的身上!”小檀惊叫了一声。 唐婉故作不耐的轻轻一拍小檀的掌心:“休要胡言!珊瑚姑娘可不像是偷盗之人!” 小檀呜咽了一声,悄悄将手心收了回去。 小檀的声音极大,唐婉的声音也不算小,四周的人们纷纷确认了那从珊瑚身上落下的玉镯,就是林轻音口中的失物。 明眼人一瞧,就看出了端倪。 角落里个脏兮兮的小混混大笑着敲打着破碗,大笑。 “林小姐身边的人监守自盗,不仅往镇北王府泼脏水,还敢拿王府的银子!当真是一出精彩好戏啊!” “哪里来的醉汉,还不住嘴!” 林轻音冷眼扫去,身边丞相府的下人当即蹿了过去,要将那乞丐给捉回来毒打一顿。 刚才是有书生妇人看热闹,林轻音不敢骂。 如今只是个小乞丐,难道她还不敢打了吗! 那乞丐却有恃无恐,一双清透的眼直直的看向唐婉,将手里的破碗敲得震天响。 唐婉走下台阶:“林小姐别生气,不过是一平头百姓说些胡话罢了。” “你别在我面前装假惺惺的!”林轻音还想指使人动手。 唐婉身后的小檀却已经带着王府的护卫,护在了乞丐的跟前:“我们家王爷乃是镇守一方之人,王府门口,自也不能打人见血!乞丐亦是百姓,怎能仅凭一句话就肆意责打!” 乞丐直乐:“镇北王果然值得敬佩。” 说完,乞丐瞥见丞相家的打手欲来,还是一溜烟钻进人群跑了个没影。 倒是小檀刚才一番话,说的百姓们连连称赞。 如今还有镇北王府的人帮忙,百姓们说话更是肆无忌惮。 “镇北王妃的丫鬟仗义执言,林小姐的丫鬟监守自盗,孰好孰坏,一眼便分明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丫鬟从主,想来这唐氏王妃,才是个和善正直的主儿。” “倒是配的上镇北王。” 听见最后一句话,林轻音气得七窍生烟。 唯有唐婉,慢斯条理的从地上捡起碎裂的玉镯,小小惊讶了一声:“这玉倒是普通的很,不似林小姐口中所说,是上乘美玉。想来,并非是林小姐的失物。” 林轻音刚要骂人,不曾想听见唐婉给自己找台阶下,当即眯起眼睛。 有台阶不下,那是傻子。 林轻音当即点头:“的确不是我丢的那只。” 唐婉却笑:“只不过这玉镯也价值不凡,怎的会出现在个丫鬟手里?” “那是因为……”林轻音想了想,一时找不到原因。 任谁家的小姐,都不会送给丫鬟这么贵重的礼物。 她若是承认,岂不是折了自己的身份。 一时之间,她竟是为难的看向了珊瑚。 珊瑚被看的浑身一颤,当即跪在了地上,手里的银子落了满地:“还请小姐恕罪!奴婢……奴婢真不知道这玉镯是哪里来的!请小姐救奴婢!” 林轻音下意识要去拉珊瑚起身。 却被唐婉抬手挡住。 “丫鬟们大多出身不好,穷苦惯了,时日一长,生出异心也是有的。我家王爷将林小姐当做妹妹,我也不能看着林小姐被骗。” 唐婉说完,对身后的护卫勾了勾手,“珊瑚姑娘偷盗主子钱财,按律例,该当当街杖责二十,再送回府中管教。” 镇北王府的护卫们各个身材高大,忠义十分,听闻是律例,当即挺身而出。 两个护卫一左一右将珊瑚给架了起来。 林轻音看在眼里,惊得推开唐婉:“珊瑚没有偷盗!” 唐婉踉跄一步:“若是珊瑚没有偷盗,何必藏着这玉镯?难不成这玉镯当真是林小姐的丢失的东西,怕下不来台面,才叫珊瑚偷偷藏起来吗?” 林轻音的脚步陡然一顿。 四周的喧闹声更大了些。 她此时若是救下了珊瑚,不久等于心虚的认同了唐婉的话。 可珊瑚…… 她眼看着珊瑚满脸泪痕的被人拖走,心脏钝痛不已。 这可是自小跟着她,锦衣玉食长大的丫鬟呀! 林轻音不忍,赶紧反驳:“王妃此番话,是想栽赃于本小姐吗?”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王府像是铜墙铁壁 唐婉摇头,径直走上前去,在林轻音的耳边开口。 “是不是栽赃,这赃都已经是珊瑚身上掉下来的东西了。只是不知林小姐是想自己留下偷盗的流言,还是叫这么个低贱如蝼蚁的丫鬟来替您顶罪呢?” “林小姐,选一个吧。” 林轻音代表着丞相府的颜面,怎能沾染上偷盗二字! 方才两方对峙,百姓们早已偏向了唐婉这边,她再多解释,只怕百姓们也会在背后说她自己偷盗,怪罪于镇北王妃。 疑心一起,再难消。 身为大家小姐,林轻音自然明白唐婉这番话的意思。 唯有将罪责彻彻底底推给别人,方才能还自己一个清白。 珊瑚见林轻音沉默下来,当即大喊:“小姐救我……” 林轻音心头一跳,指甲嵌入掌心。 丞相府的颜面,不能丢! “珊瑚监守自盗,按,律例处置。”林轻音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眼看着珊瑚发亮的眼睛黯淡下去,那几句救命,也都生生吞回肚子里。 她被架在木凳之上,手指厚的木板一声又一声的砸落下去。 殷红乍现,却换来百姓们的叫好声。 林轻音的眼睛霎时红了一圈,回头看向唐婉:“都是你做的把戏。珊瑚的事情,我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是么……” 唐婉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来,整理好发皱的袖口,“本王妃给过你护住珊瑚的机会,是你自己不中用罢了。” 说完,不等林轻音回想起之前的种种细节,唐婉已经径直离开。 踏入王府门中,她仍是开口说:“玉镯之事暂无定论,这八千两银子,便当做是本王妃与王爷,赠与义妹的薄礼了,便请林小姐带回吧。” 一句话,便将林轻音的位置定在了义妹。 更是将镇北王府的大度体现的淋漓尽致。 是人都看得出,林小姐故意在门口等待找茬,咄咄逼人,最终反被王妃递了台阶,化解了此事,更是拱手将这八千两让了出去。 可谓是大气! 林轻音气得发抖,却只是死死盯着门扉,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个学士府里不受宠的嫡女,简直恶毒至极! …… 镇北王府。 唐婉方才站了许久,只觉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她快步回到长明苑中,小檀已经贴心的拿来了药箱,唯有云心站立于一旁:“八千两银子,王妃未免太大手大脚了些。” 反正又不是我的银子。 唐婉心里不耐的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还笑着:“云心今日的表现更是不错,是个栽赃的好手呢。” 云心面色一白,指尖攥紧,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唐婉浅笑,自己接过药箱,打发小檀出去:“你随云心去上药,再用热布巾敷一敷脸去。” “是,王妃。” 小檀点头,与云心并肩往外走去。 云心见小檀脸肿的老高,偏偏脸上还带着笑,当真是个天真可爱的姑娘。 怎么就跟了唐婉这种恶毒女人? “小檀,你可知道王妃方才说,给了林小姐机会是什么意思?” 小檀应声回头:“王妃特意请林小姐先走,若她不在府门口停留,自然相安无事,这是第一次机会。” “第二次,在上马车之前,但凡林小姐承认将昂贵首饰送给珊瑚,将她视作亲妹,而不是顾忌颜面而不承认,王妃自然也找不到惩治珊瑚的借口。说来说去,都是那林小姐不把珊瑚当姐妹罢了。” 云心脚步一顿,如今细想起来,唐婉本可以当场揭穿林家主仆的阴谋。 可她没有,而是给了两次机会。 真是个猜不透的人。 云心试探性的继续问:“王妃行事如此不留情面,小檀你就不怕吗?” 小檀更为不解:“王妃是在为我这个做奴婢的出头,我为什么要怕?” 云心一时哑然。 好像还真是林小姐污蔑小檀在先。 她心里一团乱麻,正看不透唐婉这个人,身边的小檀就幽幽补了一句:“倒是云心你,栽赃林小姐的事情也敢做,也不怕王爷怪罪吗?” “……” 好像被捏住了把柄。 云心一惊,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攥紧了小檀的手腕,疾言厉色:“你们主仆是故意的!想以此事要挟我吗!” 小檀心虚的别开了眼睛,喃喃道:“王妃也不希望身边都是眼线,也想睡个好觉么。” “你们!” 云心气结,她还真不敢将此事告诉王爷! 王爷那样公私分明的人,若是知道她这么做了,怕是王府里再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这个王妃,果然狡猾! 而在长明苑中,唐婉狠狠地打了个喷嚏,边低头看着腿上的伤疤正在愈合,喃喃自语:“定然是小檀说漏了嘴,叫云心记恨上我了,真是……拿她没办法。” 自家的丫鬟,还能扔了不成? 不过这云心看似聪明,内里却是个没什么心计的丫鬟。 借此事拿捏了她的把柄。 来日找玄灵花,她也好自由一点,叫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夜晚,寒凌轩。 云心一头重重磕在地上:“今日的事情便是如此,奴婢心里虽然是为了镇北王府的颜面,可还是做了栽赃他人的事情,还请王爷降罪!” 一旁的守一面露惊讶,眼看着封北寒的眸光渐深,赶紧跟着跪下。 “云心姑娘操持王府多时,今日若非是王妃刻意要拿捏云心,也不会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云心,还请王爷三思!” 封北寒挑眉。 他不过才坐下,听完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自己的两个心腹竟都跪下,一个认罪,一个为另一个脱罪。 这只小狐狸,真是将他的王府闹得天翻地覆。 镇北王府家财万贯,也经不住唐婉这么大手折腾。 封北寒捏了捏眉心,眼底一片寒意。 “云心忠诚,本王自不会降罪……至于王妃,明日唤她来伺候笔墨。” 云心这才如释重负的站起身来,忙去传话。 隔着一扇门,唐婉听见此话,反倒是心里一惊:“你竟然将今日之事告诉了王爷。” 也不怕丢了差事! 云心则是冷声开口:“奴婢忠于王爷。” 唐婉咬牙,这王府像是铜墙铁壁,里外都吃不透,何时才能找到玄灵花呀!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一碗血 翌日,书房。 唐婉略施粉黛,一袭水绿长裙静端坐在旁侧。 书房里外伺候的仆从都被屏退,只留下了守一和云心二人,就连小檀都不得入内,在院门口前静候。 四下安静的落针可闻,颇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唐婉坐立难安,正欲喝口茶,静等着封北寒的责问。 指尖才碰到杯壁,封北寒凛冽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如同利刃抵在唐婉的脖子上,危险而极具压迫。 “与丞相府交恶,与王妃有何好处?” 果然是为昨天的事情,来兴师问罪。 知道了封北寒心中所想,唐婉反而放松了下来。 “并无好处。只是小檀乃是妾身视作妹妹一般的贴身丫鬟,妾身见不得她受半分委屈,便有意报复。” 她说的坦坦荡荡,不像是假话。 封北寒眼睛微眯,命人将小檀唤了进来。 小檀满脸不解。 下一刻,站在小檀背后不远处的守一,缓缓将腰间的长刀抽出。 唐婉瞳仁微缩,指尖收紧,正欲起身,却见守一又漠然的将长刀给送入刀鞘之中。 抽刀不过一瞬。 封北寒却已经将唐婉眼底的神色尽收眼底。 小檀还对背后的事情茫然无知,只看见唐婉脸上闪过一丝惊慌,面露担忧:“不知王爷、王妃唤奴婢来所为何事?” “无事,退下。”封北寒开口。 看唐婉这样的反应,为小檀报复倒是有几分真。 小檀有些莫名,可仍是在离开的时候,偷偷的看了唐婉好几眼,似乎是在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婉缓缓松开满是汗水的手,朝她低声开口,似是安抚:“无事,下去吧。” 小檀静默着离开,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而唐婉却忍不住看向封北寒,刚才的试探来的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怕是刚才无意间流露出的惊慌,都被封北寒看了去。 云州已经被困在府中。 若是再让封北寒拿捏住了小檀,她到时候就算找到玄灵花,又如何离开王府? 唐婉赶紧收敛纷乱的神思,恢复了平时淡然的模样。 “王爷,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下次不会了。” 封北寒脸上的冰霜有消融的痕迹,目光又落在云心的身上,“只是云心,乃是本王的心腹,却不知王妃竟如此喜欢,甚至不惜想要借把柄拿捏。” “怕是云心多心了。”唐婉硬着头皮开口,“若非是妾身身边,唯有小檀和云心值得信任,小檀又身陷污蔑之中,妾身怎会叫云心去做这违背本心的事情。” 管云心怎么说。 她总归是不能承认的。 唐婉笑意盈盈,脸上再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封北寒淡淡扫了她一眼:“此事便罢,只是王妃需得想办法,将那八千两银子填平了才好。” 唐婉脸色微变:“这八千两,到底是为了镇北王府的颜面,亦是为了王爷与林小姐的义兄妹情谊。” “她叫本王一声哥哥,不过是十多年前的习惯,本王从未承认过。” “……” 唐婉想骂人。 那林轻音恨不得将一颗真心都剖到你跟前,宫里宫外,找准时机都要到你面前走一圈。 可封北寒不仅无动于衷,如今应下哥哥两字,倒是不承认这义兄妹的情谊来。 果然男人不值得信任。 她心里思绪翻飞,封北寒又说了一句:“王妃如此在意本王与林轻音的事情,莫不是打翻了醋坛?” 唐婉嘴角一抽,可很快就堆起满脸的笑,甚至以帕子掩面,做出几分真心来。 “前些日子妾身方为王爷的书房,引走了贼人受了伤,昨日便被倾慕王爷的女子找上门来,的确是醋得很呢。” “……” 封北寒手里的杯盏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 他抬眸,又撞进那双明显带着几分报复意味的眼里。 一旦抓不住这女人的软肋,她便总要惺惺作态、惹出诸多事情来。 “不好了!” 门外陡然传来小厮的喊叫声。 几人齐齐回头,便见灰扑扑的小厮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趴在台阶下大喊:“丞相府来了人,将咱们王府门口围的水泄不通,口口声声说王妃害了林小姐!特意过来要个说法呢!” 小厮龇牙咧嘴的喊。 唐婉却收敛起了方才娇羞的神色,面露不解。 她已然为小檀报了仇,从未动过下毒用邪术的念头,如何能害到林轻音? 反倒是封北寒的面色微寒,起身径直走到她的面前,钳住她的下巴。 “你就这么会惹事?” “妾身并未惹事。” 唐婉被掐的下巴一疼,仍是直直对上封北寒的眼,“王爷应当知道,若妾身真想要做此事,自然不会让人留下把柄。” 当初唐柔之事甚至惊扰到宫中太医院,闹得人心惶惶。 可最终仍是没牵连到唐婉的头上。 封北寒心知肚明,神色才有所缓和,松了力道:“去前门。” 唐婉赶紧跟着他去前面。 王府,前门。 丞相林雁之褪下了一身官服,只着一身靛青色长衫,那略有苍老的脸上怒意丛生,不顾周围人的指指点点,焦躁的在王府门口来回踱步。 唐婉跟着封北寒走到门前,便见林雁之当即走上前来,双手背在身后,并未行礼,只是一双发红的眼,死死盯着唐婉。 “王妃昨日究竟做了什么!轻音昨日方回到府中,便摔倒在地昏迷不醒,今晨醒来时浑浑噩噩像是丢了魂,谁的话都不应,浑身发痒的乱动!” 林雁之声如洪钟,怒斥一声,长街之上所有人都听见,发出阵阵惊呼。 “浑身发痒,这,这不是之前唐家二小姐所中邪术的模样吗!” “那时,不也说与镇北王妃有关!原来不是巧合!” 流言甚嚣尘上,唐婉不为所动:“本王妃没做过什么。” 林雁之眼睛一横,根本不相信。 “老夫寻了许多大夫都无法可解,唯听仙师说,只要施咒之人的一碗血方才可解。若是王妃真的问心无愧,便将一碗血交出来,看我家轻音是否可以痊愈,如此便知,你是不是那下咒之人!”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王爷是妾身的天 简直可笑至极。 她根本就没给林轻音下毒,她如此症状,与自己有何干系! 倒不如说,是那林轻音又自导自演了一番。 唐婉细想着没有说话,落入林雁之的眼里,便算是默认。 林雁之碍于封北寒在场,只能强压下心口的怒火,咬牙切齿的开口。 “王妃倒也不必如此心虚,看在镇北王的份儿上,只要你肯舍得给轻音一碗血,此事,便可作罢。” 唐婉美眸微挑,她的血,可不能轻易给人。 于是她上前一步,正色道:“不知丞相大人口中的仙师师承何处,所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亦不知林小姐此等病症,是生了病,还是中了邪术,看了多少大夫。单凭丞相大人一声指责,这一碗血,本王妃是不会给的。” “轻音中了邪术,岂能那么容易拿出证据来!” 林雁之被这么一怼,当即暴怒,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但老夫听闻,轻音现在的症状,倒是和你妹妹唐柔之前身中邪术的样子有几分相似,加之,昨日是你招惹了轻音,除了你,还能有谁!” “还请丞相大人慎言。” 唐婉不卑不亢的对上林雁之的眼,“昨日,本王妃是顾念林小姐叫我家王爷一声哥哥,并未拆穿她自己扔了玉镯,还意图栽赃王府的事情。整整八千两雪花银,为化解干戈,直接送入丞相府,还请丞相大人明鉴,究竟是谁,招惹了谁。” 八千两的事情,昨日可是闹得人尽皆知。 众人的目光又落回到丞相的头上。 就连丞相自己都一时哑然,林轻音甚至还将那八千两银子带了回去,根本无从辩驳! 唐婉见他有几分心虚,又问:“林小姐昨日行事不正,今日又惹出这么一出。本王妃实在无法信服,若丞相大人要血,便拿出实打实的明证来。” 说到这里,她见丞相整个人都气得发抖,紧接着开口。 “若有明证,只要能救林小姐,别说是一碗血,即使是两碗三碗,本王妃也舍得出!” 字字掷地有声,惊得周围的人都说不出话来。 而身边的封北寒则不自觉的看向她,瞥见她长睫之下的瞳仁之下坦坦荡荡,心中微动。 她可装作柔弱可人,亦可引走贼人,如今,面对丞相也并无半分惧怕。 若是其他家的大家闺秀,听见丞相这般咄咄逼人,应当都是先靠近夫君。 可封北寒站在她身边。 却从不觉得唐婉对自己有半分依靠。 反倒是让封北寒有些烦躁,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面色不愉。 唐婉正说了个畅快,心里暗爽,没想到回头就对上封北寒那张臭脸。 什么意思? 封北寒难不成为了林轻音,真的想让自己给一碗血吗? 于是唐婉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反手捉住了封北寒的小指,以极低的声音开口:“妾身之前流了血,体虚。” 言外之意,我为你做事流的血,现在别想让我放血。 封北寒的手反而收的更紧,将她的手腕捏的生疼。 唐婉蹙眉,可还是咬死不松口。 她的血,不能轻易给人的。 封北寒没有放手,反而周身的寒气越来越重。 就连眼前的林雁之都有所察觉,看着封北寒的动作,以为镇北王也是站在唐婉这边的,心中更气。 他早知自己的宝贝女儿倾慕于封北寒。 这次好不容易等到封北寒归来,又正好被夺了兵权,眼见着就要做个闲散王爷,待到时机成熟,便想撮合一番。 不想,中途杀出一个唐玄育,将学士府里女儿的帖子送到御前。 反叫皇上草草定了封北寒和唐婉的婚事,也断了女儿的一片痴心。 林雁之本就为此生气不已,但顾念着镇北王以前待女儿不错,且如今作为王爷,还算是尽职尽责,所以还愿意与他交好。 可如今…… 他那一心倾慕封北寒的女儿都快死了! 只需要一碗血而已。 封北寒却为了这小小学士府的女儿,不肯放手!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林雁之忍不了。 “轻音幼时便将王爷视作兄长,十多年来总是帮衬王府,如今,王爷有了王妃之后,便要将轻音的性命弃之不顾吗!” 封北寒的眉头这才稍稍挑起了些,回首看向林雁之。 “林小姐性命堪忧,本王愿意遍寻神医前来为林小姐诊治。” “轻音分明是被诅咒……” “婉儿的血,本王舍不得。” 封北寒强硬的打断了林雁之的话,见他眼底闪过愤怒和讶异,继而开口道,“本王不信什么诅咒邪说,丞相大人请回吧。” 说完,不等林雁之继续纠缠,封北寒已经拉着唐婉朝着王府里走去。 唐婉有些茫然,下台阶时踉跄了一步。 封北寒的手臂顺势落在她的腰侧,将人扶住:“路也不会走了?” “会的。” 唐婉赶紧站稳,可腰后环着的手臂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她有些尴尬的继续开口,“王爷,妾身已经站稳了。” “所以?” 封北寒寒着脸收紧了手臂。 唐婉一时无言,看着封北寒冰冷的神色,看不出他现在究竟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在生气,还是根本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只是那句舍不得,像是一把小锤,轻轻的砸在唐婉的心头。 心跳有些乱。 她不禁问出声:“王爷如此强硬,也不怕真的跟丞相府交恶?” “你昨日都得罪了林轻音,本王今日难道要低声下气的求和吗?” 封北寒这么说着,索性直接将人拉入怀中,低头看着她那双明眸,“还是说,婉儿愿意奉上一碗血,解了林轻音的诅咒。让本王王府坐实下咒的事情吗?” 急促的心跳又平复下来。 唐婉分明与他面对面的相贴,却感觉不到半分的温情,反而觉得压迫感十足。 原来,封北寒在意的根本不是她的血。 而是王府的名声。 于是她勾唇:“妾身明白王爷的意思,只是不知丞相还要怎么闹呢。” 封北寒将人放开:“再怎么闹,婉儿不是也知道,天塌了,有本王顶着吗?” “……” 云心,难不成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告诉给封北寒了? 那可是她破罐破摔的话呀! 唐婉只好赶紧找补,讨好一笑:“王爷是妾身的天。”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难道,我还不够坦诚吗 唐婉的眼里总是带着几分隐忍和算计。 可封北寒对上那双眼的时候,却不免缓和了神色,只剩下声音是冷的。 “唐婉,你何曾依靠过本王?” 唐婉脸上的讨好僵硬了一瞬,并不接话,只是指尖微微攥紧。 依靠别人? 她这十数年的人生里,可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 在幼时阴雨连绵的夜里,她害怕的发抖,仍要安慰更加年幼的云州,她记得哪种抱人的姿势能让弟弟安心。 稍长大些,小檀忠诚的跟在她身后。 她便要再分心去护着小檀,像是守护自己心里最后一点温暖和光亮。 等到长大成人,那些流言蜚语都不能伤害她分毫,只有阴暗的想法在心头里生根发芽昂,让她一遍又一遍的翻阅过那些从墓地里挖出来的古卷。 何人曾给过她半分依靠? 唐婉自嘲似的勾了勾唇角,仍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封北寒。 “妾身是不想当王爷的累赘。” “假。” 封北寒毫不留情的刺穿她的面具,信步离去。 徒留唐婉放慢了脚步,停留在原地,云心从背后走上前,看着唐婉眼底冰冷的神色,低声劝慰道:“王爷并非铁石心肠之人,王妃何不坦诚相待?” “难道,我还不够坦诚吗?” 唐婉回头,又是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 真的太假了。 云心一时顿住,唯有小檀着急赶上前来:“刚才吓死我了,还以为王爷真的要您放血呢。” “别怕。” 唐婉这才收敛了脸上的委屈,对着小檀勾了勾手,“丞相大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你等会儿叫人为我弄点养气补血的汤药来,若真到要放血的那一日,我这虚弱的身子还能挺得住。” “最好还是不要放血吧。”小檀赶紧跟上。 云心不疾不徐的走在两人的背后,看着唐婉与小檀逗趣儿,心中五谷杂陈。 她实在看不出,唐婉要做什么对王府不利的事情。 可她偏偏总是表现的对王爷一腔真心,被拆穿了也锲而不舍的戴上面具。 那她踏入王府,究竟是为了什么? …… 丞相府。 林轻音面色苍白的靠坐在床上,两条手臂上都是被抓挠出的红色痕迹。 却不似唐柔那般厉害,根本不见出血。 身子直不起来的珊瑚颤颤巍巍的关了门,吩咐:“大小姐要休息了,都不许过来打扰!” “是。” 门外的奴婢们齐齐应声。 门扉关上,珊瑚才慢慢的挪到床边,便见林轻音双眼浮现清明,赶紧凑过来拉住珊瑚的手:“爹爹可去镇北王府了?可要到血了?” “没能要到。” 珊瑚疼的龇牙咧嘴,顶着一头汗水开口,“镇北王竟是站在唐婉那边,拒绝了老爷。老爷而今正生气,要找其他人的来给大小姐您看病呢。” “北寒哥哥,怎么会向着唐婉呢!” 林轻音惊骇大叫起来,神色也愈发阴冷,死死攥紧拳头,“难不成,我们的计划要落空了吗!那不是要叫唐婉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珊瑚为难的垂下头去。 她们主仆二人昨日归来,不免因为带回八千两银子而被夫人责骂了一顿。 林轻音气不过,当即想起了之前唐柔身中邪术,也是推脱到唐婉的身上,而后却不知怎么的被唐婉轻易甩了流言,还让学士府闹得鸡犬不宁。 于是二人灵机一动。 便想到借邪术,再污蔑到唐婉的头上。 于是便弄出这幅双眼失神,浑身挠痒的模样来。 可没想到…… “北寒哥哥待我那么好,竟没想到连一碗血都不肯给……” 林轻音将脸埋进掌心,气得整个人都浑身发抖,“北寒哥哥当初救过我好几次,怎的到了现在,却一心扑在唐婉的身上,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她想着自己和北寒哥哥十数年的交情,他定然愿意救自己,让唐婉放血。 可没想到…… 他宁愿得罪丞相,也不肯给血! “定然是那唐婉用了什么妖术,迷惑了北寒哥哥!” “肯定是的,不然镇北王早将血送来了!” 珊瑚也跟着斩钉截铁的说着,可旋即看了林轻音一眼,“但是……王府那边不给血的话,唐婉的名声还是没有损害。但老爷那么生气,我们是不是该……” “不能停!” 林轻音红着眼死盯着珊瑚,“要是别人知道我并非是中了唐婉的邪术,而是弄虚作假,那我日后还怎么在京城里做人!就算是为了你挨得板子,那一碗血,我也得讨回来不可!” “好。”珊瑚感动的泪眼婆娑。 “既然如此,我们要演的愈发真,你去将那仙师叫来,给他一笔银子,让他直接说,施咒之人就在镇北王府,本小姐就不信,如此力压,她唐婉能不给!” 一旦给了血,林轻音再做出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这不就坐实了唐婉会用邪术害人的事情么! 如此想着,林轻音重新躺了回来,猛地挣扎起来,双腿叫床榻打的碰碰直响。 片刻后,门外的丫鬟就怪叫着离开。 珊瑚出门时煽风点火:“小姐犯病了,快去找老爷呀!” 林雁之得知消息,匆匆赶来,跨进来的时候还绊了一跤,仆役们纷纷围了上来,却被林雁之红着眼推开:“让开!我的乖女儿,我的轻音……怎么还让她抓挠自己,快找人摁住她!” 几个仆役赶紧上前将林轻音摁住。 林轻音也渐渐安静下来,她只对着林雁之大哭:“爹爹,我好痒啊……我好难受,爹爹救我……” 听得林雁之一颗心都揪了起来,慌乱无措的跪在床边安慰女儿。 却听背后铃声响起。 珊瑚找来的仙师晃荡着腰间的铃铛,拈须,掐指一算。 “祸根之起,东南鲤池,旁侧院落中人呐。” 听到这话,林雁之猛地站起身来,身边的仆役赶紧接话:“鲤池!镇北王府里不就有一方大鲤池吗?好似是当年镇北王离京时凿开的,说是人不在,便让鲤池里的活物添添人气儿!” “又是镇北王府!”林雁之气得咬碎了一口白牙。 林轻音眼睛微亮,哭得更大声了:“爹爹救我……” “爹爹一定会治好你的!”林雁之扔下这句话,大步朝外走去。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唐婉施咒,诅咒了丞相府嫡女的消息不胫而走。 先是唐柔,再是林轻音,两位都是大家闺秀,都是分了唐婉宠爱的女子。单单是听流言蜚语,众人都纷纷猜测,乐此不疲。 说书先生都不得不舍了旧日的话本,将那惊堂木一拍。 “且说那唐婉出生之时,那是乌云蔽日,天地无光。待出生之后,克了生母的命数,直叫娘亲日渐虚弱,数年后产子竟然无故出血身亡!可是命中注定的天煞孤星!” 茶楼中人纷纷哗然,哪里想到唐婉出生时,竟还有这么一出。 却未见二楼女子戴着帷帽,长纱垂落,看不清真容,却是轻笑出声,扔了锭银子到那台上。 清脆一声响,说书先生仰脸一看,却只看见一片素白悄然离去。 得了赏赐,他便说的愈发高兴:“再说她那妹妹唐柔,出生时可是天生异象,七色虹桥迎雀归,那便是真正的福星降世啊!” 而在楼梯间,小檀不耐的紧跟上唐婉。 “那人如此编排小姐,小姐竟还给银子!” 唐婉撩开了纱幔的一角,听得满堂喝彩,又说那唐柔十四便一舞动京城,不怒反笑:“且听他们去说,待会儿你还是去城南的白家铺子买点糕点,我要送去给王爷。” “是。”小檀挠了挠额角,愈发搞不懂唐婉所作所为。 只是等到人群散去,说书先生捏起那锭银子,乐呵呵的朝着后门走去。 下台时,说书先生却像是被抽了魂似的,跌跌撞撞的滚下台子,一条腿歪歪斜斜的扭曲,惊得小厮们连连惊呼。 唐婉一直留到最后,指腹掠过银子上的毒粉,从前门离开。 小檀也提着大大小小的糕点过来,听得门内惊呼,不免奇怪:“里面是怎么了?” “胡说八道的说书人遭了灾,咕噜咕噜滚下地去咯。” 唐婉勾唇笑的开怀,携着小檀又去买了些简单的首饰,方才慢腾腾的归府。 云心清晨醒来时,唐婉小檀主仆俩已经从后门出去。 而今她一直等到午后,才见唐婉归来,慢慢的摘下长帷帽,露出那略施粉黛的精致面容,眼尾染上一抹笑,正对上云心担忧的眼:“我不过是与小檀出去走走,可没惹事。” “昨日丞相大人方才登门找茬,今日甚至还递了奏折给皇上,事情闹的这么大,您怎么还有心思出去!”云心生气不已。 递了折子? 唐婉茫然的眨了眨眼,实在不知道林雁之究竟是怎么做到丞相位置的。 女儿得了病,不去遍寻名医,不去找太医院,去皇帝跟前儿递折子做什么? 她还未闹清楚,封北寒身边的守一急匆匆过来:“王妃,王爷请您去一趟寒凌轩书房。” “嗯。” 唐婉应下,接过小檀怀里早就准备好的糕点,走到书房。 封北寒一身朝服还未换下,面色肃穆如同凶神雕像,如炬的目光紧盯着唐婉:“丞相执意要你一碗血。” 唐婉施施然上前,为封北寒拆开了糕点的油纸。 “王爷想要让妾身给吗?” 她纤长的指尖揭开油纸,边将这烫手山芋扔回给镇北王,边将一块云片糕一分为二,送到了封北寒的手边。 云片糕的味道并不浓烈,可在这书墨味道极重的书房里,却显得格外的甜腻。 封北寒端详着唐婉良久,终是将那半块云片糕拿了起来:“不必。” “味道如何?”唐婉浅笑盈盈。 “甜。” 封北寒冷睨了唐婉一眼,可还是将手中的半份都吃了个干净。 唐婉怀疑是他作为将军太久,对粮食口味有所挑剔,却不会浪费,便又如此一分为二的将其他糕点都一一给他品尝。 封北寒照单全收,等到最后两块的时候,他才在唐婉探手的时候,捉住了她的手腕。 “够了。” “看来王爷不喜欢吃糕点呢。” 唐婉讪讪的收回手,又一一将这些糕点重新包了起来,乖顺的倒真像是个贤妻,末了,她还不忘多提了一句:“只是,妾身听闻丞相大人为此事递了折子到皇上跟前,这一碗血,怕迟早是要给的。” “云心同你说的?” “是。”唐婉点头,想到封北寒曾为自己度过反噬,便多提了一嘴,“皇上不见得会站在王爷这边。当初若非是新帝登基时,老丞相暴毙在家中,丞相之位还轮不到林雁之,林雁之如今敢为女儿这般行事,背后怕是有几分算计。” 当初新帝登基,不少人都在暗中猜测,封北寒作为镇北王应当是要来抢皇位的,就连当今皇帝封驰的几个兄弟,都将镇北王视作眼中钉来看待。 可不料争夺皇位时,封北寒却意外在此事中隐身,并未参与。 反而让先皇年幼的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封驰坐上了皇位。 而新帝登基那一日,以丞相为首的诸多大人们都突然暴毙于家中,据说是以死相逼,不喜封驰继位。 可时局已定,这些事情都被皇帝一应压下。 也导致了如今的朝中,还有一半的人都是封驰亲手提拔的心腹,皇权稳固。 反而正因为封北寒当初并未参与争夺皇位,封驰迟迟找不到理由扣住兵权,导致之后多年,封北寒都牢牢把握住兵权,几乎和皇帝分庭抗礼。 但如今…… 封北寒的兵权暂时被扣。 两边实力悬殊,难保封驰不会有意刁难。 唐婉想的清楚,而封北寒却眼睛微眯:“王妃,先与丞相府交恶,如今又替本王打算起来,究竟是何居心?” “只是听进了王爷的话,如今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且那夜王爷好生照顾妾身,妾身无以为报。如今惹了事,唯有尽力弥补。”唐婉勾唇,又为封北寒添茶。 这个女人,果然是让人看不透。 封北寒收回目光,却见门外守一匆匆而来:“不好了王爷,皇上听闻丞相嫡女受诅咒之事,特意让黄公公登门,说是……要带王妃的一碗血回去,方能复命。” 唐婉的动作仍是不为所动。 门口,黄公公正带着一队人踏入书房。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助纣为虐 黄公公自小跟在当今皇帝的身边长大,等到新帝登基,他便从善如流的挤下了年迈的首领太监,自己成了皇帝的心腹。 他能亲自过来一趟,可见皇帝很重视这件事情。 他恭恭敬敬的入内行礼:“王爷金安,王妃金安。” “免礼。” 封北寒冷声开口,状似不经意的咳嗽了几声,骨节分明的手更是覆在了唐婉的手背上,见她下意识缩瑟,不由得紧了紧几分力道,冷眼看向黄公公:“若黄公公是为了婉儿的一碗血而来,如今便可以走了。” 唐婉不由得收拢指尖,这个男人,面对皇帝派来的人,竟还这么狂妄! 黄公公的笑脸凝滞了一瞬:“丞相大人的爱女性命垂危,皇上心肠软,便想着若能用王妃的一碗血解决了此事,便也不用大动干戈,惹得两家不快。” “难不成,谁家大人的爱女出了事,都能来找本王的王妃讨上一碗血?” 封北寒言语讥讽,目光如刃,“知道的人,会说本王的王妃是治百病的灵药,而那些不知道的人,怕是要说本王的王妃专会诅咒人,非得以自己的血方才可解!” 字字掷地有声。 惊得黄公公脸上的笑都有些撑不住。 他摸了摸额头莫须有的汗:“皇上定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若一碗血就能救一条命……” 这一次,封北寒还未开口,唐婉倒是先回过头去。 “救命不去求医寻药,而是先寻寻到王府,讨本王妃的一碗血……不知丞相大人,到底是真心实意的想救女儿,还是有意针对镇北王府?” 唐婉的声音不大,却生生堵住了黄公公的嘴。 下一刻,唐婉有些不自在的将手抽离而出,信步朝着黄公公走去。 “更何况诅咒邪术之说,乃是宫中上下大忌。皇上怎会相信,定然是其中有人蓄意撺掇,想要让皇上背负信奉鬼神的污名。” “黄公公不去维护皇上名声,竟还助纣为虐,要坐实诅咒邪术的鬼神之说,又是何意?” 一连两句话,轻而易举的将皇帝和黄公公都拉下水。 封北寒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黄公公惊得抖若筛糠,再不敢继续接话,末了才敢多提一句:“丞相大人的爱女最是倾慕王爷,若是王爷顾念着林小姐的好,合该帮帮忙,切不可叫皇上在丞相和王爷之间,左右为难呐。” 唐婉敛眸,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若皇帝当真在丞相和王府之中左右为难,他便会从中调停,而不是直接派人登门讨一碗血。 自己已然心有偏袒,还想让别人以德报怨,当真是无耻至极。 而且,她这个王妃还在场,黄公公就提到林轻音倾慕王爷的事情,这不是蓄意挑拨么。 封北寒更是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黄公公:“送客。” “奴才告退。” 黄公公满头大汗,颤颤巍巍的离开。 离开了王府,黄公公当即冷下一张脸来,身边的小太监急的直跺脚:“皇上之前可是看中学士府嫡女无才无德不得宠,才愿意让她代替唐柔嫁给镇北王,做个花瓶,怎的今日……” “谁知道!” 黄公公气得甩了小太监一耳光,“不仅如此,这婚事分明是皇上钦定的,镇北王合该怀疑唐婉的身份,怎的这两个人还同仇敌忾起来!这心腹大患愈发难除,皇上等会儿就要发难了!” 小太监捂着肿的高高的脸颊,吞咽口水,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而在王府之中。 封北寒更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唐婉。 若说他在战场上杀伐果断惯了,不喜躬身折腰,凭着一身赫赫功绩也不会在皇帝跟前低眉顺眼。 可这小狐狸,倒是不惧皇权,挺身为他说话,倒是稀奇的很。 唐婉被盯得久,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自在:“王爷这般盯着妾身作甚?” “王妃好胆量,竟连黄公公和皇上都敢拉下水。” “都说夫唱妇随,王爷遇强则强,妾身自不能落了下风。” 说罢,唐婉温柔乖巧的为封北寒整理好笔墨,心里却忍不住的发笑。 她只是不希望让皇上参与此事,生生讨自己一碗血走罢了。 且她说再怎么逾矩的话,代表的是镇北王府。 若皇上真的定罪,也不过是降罪于镇北王,关她一介女流何事。 她思虑轻重,并未察觉到封北寒如炬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她,良久才开了口。 “那林轻音倾慕于本王,更叫本王一声哥哥,本王是不是该为她做些什么?” “自然是要做的。” 唐婉从善如流的接话,没看见封北寒眼底闪过的一丝不耐,继续道,“纵然王爷没法儿再娶一个嫡女做侧妃,但好歹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妾身等会儿便吩咐人搜寻名医,再送些大补的物件去。” 语毕,唐婉已经起身去操持了。 只是她眼底的神色总是淡淡的,叫人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封北寒静坐在桌前。 方才看见唐婉对林轻音的事情无动于衷,他心中竟生出几分不快。 只是不知,这不快从何而来。 不出半日。 镇北王妃遍寻名医为林小姐治病的消息,便传入了京城众人的耳朵里。 连带着丞相府也听见了消息。 林雁之刚从宫中归来,脑海里还想起黄公公回来禀报的场景,高高在上的新帝竟是露出无奈的神色,朝他开口。 “七皇叔肆意行事惯了,哪里能听朕的话。” “如今七皇叔都提到了宫中大忌,此事,朕实在是不好插手了。” 就连皇帝都奈何不了他! 林雁之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还不能怪皇帝没有威严,唯有讪讪退下。 没曾想才回到王府里,就听到了镇北王妃广寻名医的消息,气得他一掌拍向桌子:“老夫请了多少名医都说查不出证据,她能找出什么有用的大夫来!她这么做,怕都是想给自己洗刷罪名吧!当真歹毒!” 一旁还颤颤巍巍的珊瑚上前:“镇北王妃向来心狠手辣,老爷您看看奴婢这一身的伤。” 林夫人更是在一旁抹眼泪:“她就是不舍得给一碗血救我女儿,我女儿要是出什么事情,妾身就是死,也要跟镇北王府和学士府做个了断!” 学士府…… 林雁之猛地抬起头来,满眼怒意:“是了,不还有个学士府么!”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一碗血,也污不了你多少名声 丞相府。 后院的林轻音病中惊坐起,扣着珊瑚的肩膀,眼里恨不得喷出火来。 “你说爹爹不仅闹到皇上跟前,如今还要去学士府!” 事情怎的闹到如此地步! 她不过是想要唐婉的一碗血,坐实她施咒害人的污名! 一旦此污名坐实,皇族必定容不得她,要再为北寒哥哥另纳妻妾,她便有了机会。 可如今…… “奴婢只是按照小姐的吩咐去做,并未多做些什么呀。” 珊瑚更是被掐的发疼,哭泣不止。 林轻音双目赤红,扬手便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亏我之前还将你当做是姐妹,没曾想你净给我出馊主意!” “要不是你说让新妇难堪,自导自演了一出玉镯的事儿,而后被那唐婉揪着不放,如今本小姐也不会想出这损招来!” 现在丞相府和镇北王府都势如水火了。 就算真的扳倒了唐婉,她也无颜嫁给北寒哥哥。 想及此处,林轻音气不打一处来,赶紧起身:“我得去跟爹爹说清楚,我根本就没病,他再如此针对北寒哥哥,北寒哥哥定会厌恶我的。” 还未走到门前。 背后跌坐在地的珊瑚已经爬起来,冲上前去死死抱住她的小腿。 “小姐三思呀!您要是此时说自己没病,那丞相府的颜面又往何处放,倒……倒不如一条路走到黑。” “你!” 林轻音作势便要将她踢开。 可珊瑚一双眼亮晶晶的盯着她,满是真诚。 到底是自小跟着自己长大的丫鬟,林轻音还是耐着性子想了想。 珊瑚说的不无道理。 转念一想,北寒哥哥还跟她有幼时的情分。 到时候只要她上前那么一劝,此事应当还有退路。 如此想着,林轻音又回到了床榻上,横了珊瑚一眼:“既如此,本小姐便要将此事坐实。” 珊瑚不解,便见林轻音竟是伸出手,在自己手臂上生生划出几道印子。 珊瑚大骇:“小姐您这是……” “做事做绝,我今日流的血,日后都要从唐婉那里讨回来!” 林轻音目光阴翳,爬回床上装疯。 一旁的珊瑚被小姐的狠厉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片刻后才冲出去喊人:“不好了,小姐抓伤了自己!” “快,快去告诉老爷!” …… 学士府。 林雁之今日未递帖子,径直带着人登门拜访,迎面便将唐婉所做之事都说了个干净。 听完,唐玄育掌心满是汗水,故作镇定的看着主座上的丞相林雁之。 “婉儿已经嫁给了镇北王,饶是我这做父亲的,也鞭长莫及。” 唯一可以拿捏唐婉的唐云州,也已经被带去了王府。 他可管不住这女儿。 林雁之一记冷眼扫去。 “大学士此言未免太过可笑,如今的镇北王妃乃是你学士府的嫡女,虽说灾星命数,且并不受宠,可到底是你骨血至亲,若你还管不得,世上还有谁能管!” 唐玄育听得头皮发麻。 本以为将唐婉扔去了镇北王府,是除了个祸患。 不料想,他竟是将放虎归山,反而将自己置于险境。 不能忤逆丞相,却也不能得罪了镇北王。 略一思量,唐玄育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镇北王宠爱婉儿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丞相大人,叫我这做父亲,如何管!” 话音刚落,丞相还没来得及责难。 便见丞相府的管家亲自过来,直接冲到厅中:“丞相大人,大小姐将自己身上抓出血了,夫人看了一眼便晕厥过去,府中打乱,您……您快想想办法吧。” 抓出血了! 林雁之只觉得眼前一黑,堪堪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 如今见了血。 他如何还能浪费时间。 “唐玄育,你虽是大学士,可也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儿子未能入仕!今日你不解决了此事,休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说罢,林雁之再顾不上许多,带着人匆匆回府看女儿去了。 唐玄育听闻,跌坐在椅子上,将大腿拍的直响:“真是造孽。” 屏风后的刘淑兰哭得带雨梨花,直往唐玄育的怀里扑。 “老爷,您就算是为了临州的未来,也要去镇北王府走一趟呀。” 唐临州乃是她所生的小儿子,自幼便送到书院里读书习武,那是比唐柔还要捧在掌心似的照料着,可不能出事。 听到临州的名字,唐玄育咬牙抬头:“备轿,去镇北王府。” …… 镇北王府。 唐婉本还等名医登门,为林轻音瞧瞧是什么毛病。 不料等来的,只有唐玄育冰冷的目光。 “不知父亲登门,有何贵干?” “自然是接云州回家。” 唐玄育踏入镇北王府,见唐婉一身华贵衣裳,不免想起那个脏兮兮的女儿,心里竟是生出几分不快来,“你在这里倒是锦衣玉食,却不知在外掀起多少风浪来。” 唐婉眉头轻蹙,倒也不要求唐玄育送拜帖,方才可入府。 只是如之前在学士府里一般,她稍稍侧身,走在唐玄育的身后。 云心忍不住纠正:“唐大学士,怎能让王妃走在您的身……” “他是我父亲,随他便是。” 唐婉安抚似的碰了碰云心的小臂,向唐玄育开口,“林小姐之事,女儿才是无妄之灾。而至于云州,他身上的伤口还未好,怕是一时不能会随父亲回……” “放肆!” 唐玄育甩袖回头,疾言厉色的盯着唐婉,“云州乃是我们唐家的血脉,怎能日日待在镇北王府,成何体统!今日,为父必将云州带回不可!” 唐婉的眼神渐渐冷下来。 唐柔才被痒痒蛊所迫害,刘淑兰更是被王爷教训了一番,丢了面子。 此时将云州送回去,不是送羊入虎口么。 而且,唐玄育何曾在意过云州这个嫡长子? “父亲从不在意云州的死活,今日特意前来,究竟是为了云州归家,还是为了其他什么事情?” 唐玄育紧皱的眉头紧跟着松展开来,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婉儿如此聪慧,为父便也不用兜圈子了。唐云州,或是一碗血,你总得叫为父带回去一样。” 唐婉的指尖蓦地收紧。 而唐玄育却继续开口。 “你出生时便是灾星命数,如今奉一碗血,也污不了你多少名声。” “而且丞相大人来日可为云州的仕途铺路,你就算不为为父想想,也不为你弟弟着想吗?” 正文 第三十章 这碗血,我给就是 短短两句话,足以叫唐婉遍体生寒。 幼时父亲便是如此,叫她睡在破屋柴房,并非是有意苛责,不过是怕她没了生母教导,上不得台面,丢了学士府的脸面。 而今亦是如此。 唐玄育并不想杀了她,却生生将她逼到比死还难过的境地。 唐婉缓缓的松开了僵直攥紧的指尖。 “云州的病还未好。” “那便将一碗血给为父。” 唐玄育接的极快,迅速逼近唐婉那乖顺的面容,冷声道,“别想跟为父耍什么把戏,而今还认你和云州为学士府的孩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唐婉的指尖忍不住要扣住唐玄育的脖子。 拧断。 可她生生压下了心中的想法,只是紧盯着唐玄育:“我娘,从未背叛过你。” “那她为何当初从花街柳巷里走出来?” 唐玄育低笑出声,直接抬手,钳制住了唐婉的下巴,“你若不是学士府的女儿,这镇北王府的门槛你都踏不进来,如今你的锦衣玉食,都亏了为父。如今便是要你十碗血,你也是该给的!” 唐婉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她当然知道自家娘亲,曾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陪着父亲一路坐到大学士的位置。 可当初刘淑兰为了争宠,而将她还怀着云州的娘亲绑到了花街柳巷,父亲也不会怀疑云州并非是他的血脉! 而后,父亲为了学士府的名声,而将此事按下不发。 直至娘亲死去的那一日。 唐玄育都未去看她一眼,却允许了刘淑兰到娘亲的床边扔下了两个字。 “chang妇。” 娘亲气得脸色从红到白,终是一口污血染了襟被,没了声息。 桩桩件件,如同烙印在幼时的唐婉心里。 如今被唐玄育剥开伤疤,她却已经能够笑着应对。 “父亲说的无错,这碗血,我给就是。” 唐玄育这才勉为其难的放开了她:“这才是为父的好女儿,至于云州,为父会等他彻底好全了,再接回去。” 终究还是不肯放了拿捏她的把柄呀。 唐婉心里竟然升腾起欣喜的情绪,边看着父亲眼底淡淡的警惕。 她的娘亲不仅是个美人。 美艳的表皮下,藏着连大学士都看不懂的字、读不懂的书。 里面是失传已久的邪术,单单是这一点,都足够让唐玄育警惕她们母女了。 唐玄育自以为隐藏的很好。 唐婉这么想着,心里愈发的高兴,嘴角漾起一抹浅笑:“只是这血,需得到王府跟前去取。” “为何?” “若是我们私下取血,林小姐服用之后病情未好,说不定还要责怪父亲您在其中作假,于学士府、镇北王府都极为不利。”唐婉解释。 唐玄育听来,颇觉有几分道理。 “的确是该找人做个见证。” “那我们回去吧。” 唐婉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了唐玄育,“至于云州的事情,父亲当真答应了,非要等云州好全,才将他接回去吗?” 到底是自己的血脉。 唐玄育的表情还是柔和了几分。 “自然。” 唐婉扬起的嘴角平了下去,携着唐玄育走到了王府门前的屋檐下。 “云心,拿刀和碗来。” 云心一惊:“王妃,王爷说过不许您取血的!” 唐婉回眸,瞳仁里已经蒙上一层水雾,声音带着哭腔:“只是一碗血罢了。” 她撩起袖口,露出皓白而纤弱的手腕。 不少行人驻足看来,本以为是像之前一样看个热闹。 看看镇北王妃如何应对那些登门惹事之人。 却只看见银光落下。 殷红的血滴滴答答的堕入青花纹的碗底,汇聚成如血玉一般的液体。 其实,没有那么疼。 唐婉漫无目的的想着,她其实只割开了一点小口,可以让放血的时间得以延长。 有更多驻足的人能看见她的壮举。 等到瓷碗被填满,唐玄育动一动,都怕里面的血满溢而出。 “去丞相府!” 唐玄育生怕血液凝固,早早离开。 而云心和小檀则纷纷递来纱布和止血药,看着手腕上错综的伤痕。 一碗血,一条伤痕哪里够。 可唐婉慢斯条理的在众人面前整理伤口,目光紧盯着学士府的马车。 “若我的血,真的能治好林小姐。便当是为死后积阴德吧。” 她苍白的嘴唇勾起一抹笑,上挑凛冽的眸子都没了光,堪堪扶着两个丫鬟登了台阶,还在跨过门槛的时候,狠狠踉跄一步。 驻足的百姓们看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等回到长明苑。 唐婉屏退了云心,随意的靠坐在贵妃榻上,脸上哪里还有半分虚弱的神色。 小檀还着急的关了门赶过来:“小姐,那一碗血您没事吧……” “有点疲惫罢了。” 唐婉抚了抚额角,想到今日唐玄育的要挟,而她还需要许多时日来找玄灵花。 而云州身上的不过只是些外伤。 再将养个十几日,怕是要好全了。 等唐玄育再将云州接回去,自己又要被拿捏…… 至于封北寒,大抵也是将她弟弟当做是软肋要挟,她也不情愿相信。 思来想去…… 唐云州的病,最好是好的慢一点。 唐玄育没法儿接走他,王爷也不会将他看的太紧。 她沉默着从腰包里掏出两包药粉,递给小檀:“送去给云州。” “王妃,这可是让人久病不愈的药呀,若是用得多了……” “再要一两个月,用这两包,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唐婉再三保证。 小檀这才咽了咽口水,悄然将药粉洒在饭菜里,送过去给唐云州吃。 照顾唐云州的赤霞接了食盒:“王妃今个儿刚取了血,身子还虚弱着呢,怎么突然想到给小少爷送吃的了?” 小檀嫣然一笑:“赤霞姑娘的消息如此灵通,难道不知,老爷拿小少爷威胁王妃放血么?” 赤霞的笑僵在脸上:“我并不知道。” “那便请赤霞姑娘不要多问,只好好照料好小少爷就是。” 小檀说完,快步朝着长明苑跑去,有些慌乱的拧紧了指尖。 她还是第一次给少爷下药。 而背后,赤霞察觉出她的慌乱,还是将一部分饭菜扣了下来。 剩下的,尽数交给了唐云州。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和京城的地头蛇们混得不错 深夜。 封北寒一身黑袍从后门归来。 还未站稳,便听见云心说了今日门前放血之事。 又听赤霞将送饭菜的事情一一告知,更补了一句。 “饭菜中被王妃下了药,只是大夫们也看不出。” 这小狐狸,还真是一天不惹事都不行。 只是今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置。 封北寒眼底掠过一抹阴翳。 “一碗血,给就给了。至于饭菜中的药,她若是想害自己的弟弟,倒也无妨。” “是。”赤霞和云心一一应声退下。 封北寒快步回到寒凌轩,看见门前的守一,将一封信转交给他。 “夏国皇子不安分,失手伤了守二,如今他性命垂危,你作为兄长,该当去看一眼。” 守一还未拆开信件,便已经软了双腿,险些跌倒在地。 身边的人赶紧扶住他,帮他拆开信件。 “夏国皇子逃窜,行迹未知。” “时日无多,兄长,勿念。” 上面赫然是弟弟歪歪扭扭的字,最后想是没了力气,一笔画歪歪斜斜落入纸边。 寥寥数字,足以让守一双目赤红,恨不得拧碎信纸。 封北寒同样面色冷峻。 那夏国皇子敢在天启的地界上为所欲为,怕是背后还跟什么人有所牵连。 “生命垂危?” 一道声音陡然出现在门外。 这一次,唐婉大大方方的带着食盒踏入书房,感觉到四周空气凝重,眉头一挑。 封北寒肯定是要借今日一碗血的事情,和她为难。 毕竟前几天封北寒还未了自己,直接了当的拒绝了丞相府。 今日自己转头就将血给了出去,怎么说,也是她辜负了封北寒的一番好意。 心有愧疚,这便想着在封北寒发作之前,前来解释讨好。 没想到,却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倏然。 唐婉刚站定,便感觉到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 抬眸,她正撞进一片冷如寒霜的眼底,那眸子里带着几分杀意,将她包裹其中。 “妾身有罪。” 唐婉当机立断的跪下认错,“妾身白日架不住父亲的胁迫,不顾王爷之前好心维护,将一碗血送了出去,还请王爷降罪。” “何人准你来本王书房的?” “无人允准,只是妾身想着白日里王爷有意隐瞒行踪离开,归来时又悄无声息,想来是隐瞒踪迹,妾身便也没有通传,悄悄前来。” 唐婉字字句句都说的恳切。 语毕,她更是特意抬起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我见犹怜的很。 小檀赶紧将准备好的夜宵都一一奉上。 饭菜香味,倒是勾的一日忙碌不堪的封北寒食指大动。 这夜宵不像是临时准备的。 足可见,唐婉今夜过来是早就准备好为送血的事情道歉,而绝非是临时为之。 封北寒紧蹙的眉头稍稍缓和:“本王不饿。” “是因为某人性命垂危,王爷担心吗?” 唐婉又问,顺势缓缓站起身来,目光落在角落的守一身上。 见他努力的将一封信藏起来,脸上还故作镇定,可眼底分明爬满了血丝,手背上的青筋都快要爆出来,分明是压抑着情感。 封北寒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恍然想起一件是。 “说来,王妃为林轻音遍寻名医,如今可找到了?” 若是能找到名医,说不定守二还有一丝活路。 守一也明白过来王爷的意思,期期艾艾的看向了唐婉。 被两道炽烈的目光注视着,唐婉本该拒绝。 却想起,那日林雁之丞相登门要血,封北寒却为自己出头的模样,眸光微沉。 唐婉说:“寻得了一位。只是那位游医居无定所,寻不得踪迹,只叫我将病症一一告知,他直接开了药方给我。” 角落里的小檀面露惊讶,回到唐婉身边,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袖子。 他们分明没找到什么名医! 王妃这是想自己给人开方子,可那生病的人明显不在这里。 “治好了到无妨,若是治的不好……”小檀低声提醒。 唐婉却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安抚似的掠过,又问守一:“那位生病之人,是何模样?是何病症?为何所伤?” 守一茫然,倒是封北寒轻叩桌案,细想之后说的言简意赅。 “此人是和人争斗之中所伤,腰腹三刀,胸口至肩两箭贯穿。受伤之后面色枯槁如将死之人,四肢僵直难以弯曲。病症方面,之前是中了毒,而后祛除毒之后,仍是不见好。” 唐婉微愣。 这人难道是封北寒的挚友么? 怎么说的如此详细? 她不过晃神一瞬,守一已经急切的开口:“还请王妃认真些,我弟弟的病怕是等不了那么久。” 守一的弟弟!岂不只是个普通的侍卫罢了? 唐婉难得认真了几分,紧了紧身边小檀的手腕,万万没想到封北寒虽是个冷面人,私下里却如此体恤下属,看重下属性命。 倒是让她颇有几分欣赏。 “可还有些细微不同的地方?”她又问。 “胸腔鼓胀。” “除了刀伤,可还有其他伤痕?” “受过拳掌。” 两人你来我往,应答如流。 待到所有东西都问完,唐婉当即敛去眼底的认真,躬身行礼:“妾身明日清晨便出去求医。” 守一大惊:“今晚难道……” “游医难寻,还请见谅。” 唐婉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 守一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唐婉这简单八个字击中,怒从中来。 他还以为王妃是一番好心! 可现在怎么看起来,她像是不在乎自己弟弟的生死! 封北寒看在眼里,冷声开口:“性命攸关,本王允准你今夜出府。” “……” 唐婉其实还想睡个觉,补补气血。 只是没想到封北寒话已至此,她只得跟着换了一身黑袍,身后还跟着同样一身黑袍的封北寒,踏入了无人的长街,避开夜巡之人,来到了一处赌庄。 封北寒冷眼:“这便是游医所在?” “游医平日也不喜露脸张扬,若非是喜好赌钱,妾身怕是根本找不到他的踪迹。”唐婉故作认真的长叹了一声,轻叩门扉。 封北寒听出,这叩门的声音似是随意,却是一套声音,往复三次。 如此熟稔,想来并非是第一次用暗语寻人。 这小狐狸,倒是和京城的地头蛇们混得不错。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长得这么漂亮,小心男人 唐婉未能察觉,背后那双意味深长的眸子。 她想,封北寒久未在京城之中,即使是自己当着他的面说些黑话,封北寒都不见得听得懂。 封北寒生性多疑,那她便要表现的愈发的坦然洒脱,才不会被察觉有异。 片刻后,门扉被拉开。 乞丐模样的人骂骂咧咧的拎着空酒壶:“谁他娘的,大晚上扰人清梦!” 唐婉直接将半袋银子扔了过去。 乞丐接过银子,眼睛一亮,换上了一张笑脸:“这位大人有什么要的?” “拿纸笔来,我书信一封,你速速去交给安大夫。” “里边请,可别被巡夜的人瞧见了。” 乞丐让出一条路来。 唐婉倒是没走,而是回头看了封北寒一眼,长袍下的指尖,轻轻勾住了封北寒的手腕,压低了声音:“妾身……还是第一次夜里来这。” 说着,她的指尖当真跟着轻颤了一下,像是有些害怕。 封北寒垂眸,正能看见那黑袍遮住她的半张脸,却没掩住那轻抿着的嘴。 “过来些。” 封北寒低沉的声音传来。 下一刻,唐婉感觉自己的手被全部包裹起来。 男人掌心的温热源源不断的传来,略带薄茧的指腹掠过她手腕上的绷带,带着几分安抚。 唐婉一时无言。 她只是不想表现的常到赌庄里来,特意流露出几分柔弱和恐惧。 并非是想让他来当自己靠山的。 她往里走,边看着身边高大健硕的男人,突然觉得他的掌心有点烫人。 乞丐引着他们来到了里间。 里间明亮奢侈,乞丐和这里格格不入,仍是笑着:“两位请吧,在这里做什么,外面可都无人听见的。” 唐婉借着黑袍的掩盖,狠狠瞪了他一眼。 乞丐仍在笑,却见封北寒不着痕迹的将唐婉拥入怀中,冷冽的目光扫去。 “如此说来,在这里杀人,也不会有人听见了?” 乞丐只觉得脊背发凉,赶紧堵住了自己的嘴,悄然离开。 唐婉忍笑:“赌庄里的人都是这般污糟,什么话都敢说,王……夫君莫要太过计较了。” “你似是常来?” 封北寒径直落座,看唐婉将宣纸展开,将他刚才所说的病症都一一写上。 唐婉扬眉:“也并非是常来,只是赌庄里人多混杂,容易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到点东西,一来二去,便识得点门道。这次若非是安大夫不肯出面,妾身自也是要将他送去丞相府帮忙治病的。” “你乃是学士府的嫡女,纵然不得宠,平日也不见得少些什么。” 封北寒试探性的开口,注视着她写字。 笔锋略有柔美,可收尾时,她却总是猛地一提,反叫这柔美的字多出几分锋芒来。 正如她这柔顺的外表下,总藏着些封北寒看不懂的东西。 唐婉听闻,却是无奈一笑。 “若真如此,妾身如何会与赌庄相识呢。” 说完,唐婉便专心的写字起来,洋洋洒洒,事无巨细的写了整整两张纸,夹杂着几句对那安大夫的谢意美言,一并交给了门外等候的乞丐。 乞丐掂量了一下手里半袋银子。 “你这事情着急,可这些银子只够传话跑腿的……” “等东西到手,自少不了你的。快去快回,老地方将东西交给我。” 唐婉拉了拉黑袍,主动勾住封北寒的袖口,希望他这次别拉着自己就行。 封北寒果然没有多余的动作,带着她离开了赌庄。 “老地方?”封北寒扬眉。 “西街的早点铺。” 唐婉无奈一笑,“这已然是他们最快的速度了,只能等到清晨开摊,才有人将东西给我。” “暗号是什么?”封北寒又问。 “银子呐。” 唐婉将另外半袋银子拿了出来,那钱袋,赫然更刚才的钱袋一模一样。 她眼睛微眯,看封北寒一连问两个问题。 果然是不知道这京城的门道。 而封北寒看在眼里,眸光渐沉,先带着她回到府上,命云心送她回长明苑休息。 这边守一着急的迎了上来:“王爷,我弟弟他……” “未有定数,只能说一试。” 封北寒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到卧房。 却见赤霞竟站在门口,见他归来,赶紧行礼:“奴婢夜里前来,是有要事。” 封北寒脚步一顿:“何事?” “奴婢查出来了,王妃给小少爷下的药,并不会伤及根本,却可以让小少爷缠绵病榻,久病不愈。”赤霞说完,又见封北寒风尘仆仆,“连自己弟弟都能下药的人,王爷当真要听她的?还用她找来的药方吗?” …… 翌日清晨。 唐婉虚弱的从床上爬起,手腕上的伤口回过神来,隐隐作痛。 小檀见她伤口又渗血,不免心疼。 可心疼归心疼,事情总归要做。 小檀赶紧为她洗漱打扮了一番,略施粉黛遮不住那苍白的唇,她却拦下了小檀手里的胭脂:“唯有这般,才能叫王爷心生怜爱,少些猜忌呢。” “好吧。” 小檀悻悻将东西放下,陪着她外出。 两人吃了个早餐,才瞥见那乞丐摇摇晃晃的过来,接了钱袋子,将一个厚重的包裹送到她手里,留下一句。 “你长得这么漂亮,可得小心男人。” “讨你的饭去!” 唐婉低声怒斥了一声,那乞丐便大笑着离开了。 唐婉则是拆开了手里的包裹,关键的百灵草还在,且那字条上也将守二的病症说的清楚,这才重新包好,深深的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乞丐。 她,的确该小心一点。 毕竟那封北寒不是真的不能人道,而自己这张脸也的确不寒碜,可别到时候真的把自己搭进去。 如此想着,唐婉带着东西回到了封北寒面前。 封北寒看完,蹙眉:“这位安大夫的意思,便是此毒是直接由掌风打入胸肺中,郁结日久,便可损伤脏腑,让人死去。” “大致是这个意思,妾身不太通药理。但这里面的百灵草,乃是解开郁结之气所用……应该,是如王爷刚才所说的那般吧。”唐婉说的犹豫。 封北寒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见她茫然无辜的看来。 倒像是真的不通药理。 还是说,她之前用的毒和药,当真是从这位安大夫手里讨来的?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妹妹身上的邪佞,除干净了吗 真真假假,虚实难辨。 封北寒看不透唐婉。 唐婉亦是看不透封北寒。 四目相对良久,封北寒终是思虑一番,将这包草药伙同药方一并收好,交给了下属,当着唐婉的面开口:“东西送去后,且叫人再细看药方。王妃不通医术,若是被那赌庄的人骗了也是有的。” 唐婉长睫轻颤,美眸里带着几分不耐。 她好心好意帮忙,换来的竟是封北寒当面的猜忌。 俨然封北寒并未全然相信自己。 当真是难办。 也不知他如此警惕自己,自己何时才能找到玄灵花的下落。 “王爷,王妃。” 管家从外面匆匆而来,“丞相府里又出了事,如今整个京城的人正议论纷纷呢。” “出了何事?”唐婉问。 “说是唐大学士要了王妃一碗血,趁着鲜血未干便送去了丞相府入药。可不曾想,林大小姐喝了汤药睡了一觉醒来,竟是性情大变,屠戮了满院的鸟雀和野猫,还将那染血鸟雀扔出府,惊扰了清晨摆摊的小贩。” 管家边说,双手都跟着打颤,补了一句,“听说那些鸟雀被砸了满墙,骇人的很。” 唐婉眼底掠过一抹阴翳,指腹不由自主的覆上自己的小臂。 她的血,自然不是人人能用的起的。 封北寒则见她神色未变,扬眉:“王妃看起来,并不惊讶。” 唐婉恍然回神,后知后觉的才想起,管家都怕成这副模样,她怎么就忘记表现出几分害怕惊惧来。 此时被封北寒的目光钉在原地,只是轻轻一笑。 “先前唐柔妹妹亦是身中邪术,明明有仙师指引,夫人自己却用心不专,不敬神佛,舍不得吃苦,接过祸连学士府上下都遭了灾。” “如今林小姐亦是身中邪术,却栽赃到妾身头上,这般污蔑,品德有异,亦是不敬满天神佛,叫他们降下灾殃,似乎也是合情合理,没什么好惊惧的。” 她的声音温柔婉转,口口声声念着神佛二字,眼底却是清清亮亮的,并无半点儿虔诚。 封北寒眸光渐深,看向管家:“如此看来,丞相府今日遭灾,乃是丞相府自己行为不端,与本王和王妃都无干系。” “可……丞相府如今已然去学士府找了麻烦,唐大学士递了帖子要登门来,见一见王妃。” 管家说完,门外已经有小厮带着帖子匆匆跑来:“唐大学士递帖,求见王妃!” 来的还挺快。 唐婉赶紧放下了手边的清茶:“去前厅一见。” “不仅是唐大学士来了,还有唐夫人和唐柔二小姐,都来了。”小厮补了一句。 她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唐婉不解,只是一旦事情和这两个人撞上,准没好事。 她眉头微蹙,起身的动作都跟着着急了些。 云心倒是没有跟着唐婉离开,而是留在封北寒的身边:“王爷可要去帮忙?” “且到侧厅听一会儿。” 封北寒也跟着起身。 侧厅和大厅不过一墙之隔,隔壁说了什么,另一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唐婉刚踏入大厅,抬头正看见唐玄育高高扬起的手。 “这里是王府。” 她出言,抬手抵在了唐玄育的手腕上,“父亲就算要打要骂,也要分分场合,莫要让我跟王爷也难交代。” “真是无法无天了。” 刘淑兰从一旁拍案而起,目光掠过门外,根本没看见什么王府的人,声音也大了起来,“纵然你如今是镇北王妃,他仍是你的父亲,要打要骂,你这做女儿的合该忍受着,怎还学会了还手?” 她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一把将唐婉推开,认认真真的扶住了气得面色涨红的唐玄育。 唐玄育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巴掌还没又没打下去,气得嘴唇都在发颤。 “你!你这不孝女,究竟在血里加了什么东西,还是给林小姐下了什么诅咒邪术!竟闹得她如今成了恶鬼模样!” “丞相府的仙师说咒术是女儿下的,叫女儿给血。而后那一碗血是女儿当着父亲的面取的,从未动过手脚,她如今模样,女儿实在不明白。” 唐婉不卑不亢的躬身垂头,声音也和软下来,带着几分委屈。 唐玄育本还生气,如今听见唐婉这么说,倒是回想那日,众目睽睽之下取血,唐婉这小丫头片子还能动什么手脚? 一旁的刘淑兰,眼见唐婉要将自己摘出去,赶紧开口。 “老爷,你别忘了,她生母本就是会些邪术的,且之前我们学士府之前出事的时候,也是这般情况,怎能听她随口狡辩?” 唐柔跟在一旁搭腔:“爹爹,娘亲说的对呀,前些日子我中邪的原因还未找到,想了想去,也唯有姐姐对我们心有怨怼,下了诅咒邪术。” 母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 当真让唐玄育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死死的盯着唐婉,恨不得将她盯出一个洞来。 “你若是识趣,现在就将解药交出来。不然事情闹大,祸连了学士府,你这镇北王妃又能坐到几时?” 唐婉不禁冷笑。 刘淑兰和唐柔说的不过是猜忌,到了唐玄育的耳朵里,怎的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到底是他并不信任自己这个女儿。 她嗤笑一声:“事情既不是我做的,如何能有解法。我倒是想问一问父亲,当初将那一碗血拿去时,可经过谁的手?” 唐玄育微愣。 唐婉紧接着开口:“林小姐乃是女子,父亲自然不可能进入她的闺房,且父亲小心谨慎,肯定担心丞相府里自导自演,出面栽赃。定然是让丞相府的丫鬟送了血进去入药,这其中,经过了几个人的手?” 此言一出,唐玄育猛然看向了身后的唐柔。 刘淑兰心底也是一惊,却是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唐婉:“你胡说八道什么!那血可是你妹妹亲自送进去的,一来是怕林小姐说丫鬟送来的不敬,二来亦是表现我们学士府的亲厚之意!怎会途中动手!” 唐婉勾唇。 她果然想的没错。 以刘淑兰和唐柔攀龙附凤的性子,如今正有个讨好丞相府嫡女的机会,怎会不掺和一脚。 如今,倒是给她留了条出路。 “倒也不必唐柔妹妹动手,我只想问问,唐柔妹妹身上的邪佞,除干净了吗?”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用心不诚,反累灾祸 唐玄育狐疑的目光,霎时落到了唐柔的肩头。 之前因唐柔之事,累得学士府上下被皇宫中人查问,至今都找不出由头,愈发叫他认为唐柔身上染了些不干净的东西,这些日子都特意避开。 唯昨日,见她有意攀附林小姐,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也想跟丞相牵线搭桥,便随她去了。 如今被唐柔这么一说,他倒是生出几分怀疑来。 “之前府中那位仙师呢?他是如何说柔儿的邪术的?” 被这么一问,唐婉悄然后退了几步,径直坐到一旁。 那些个鸟人道士都是她找去的。 临走时,那些人说了些什么,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她抬眸,果然见刘淑兰的脸色发白,支支吾吾的挤出一句:“道士说,用心不诚,反累灾祸……可府中人的病也都好了,想来柔儿身上并无邪佞……啊!” 唐玄育红着眼冲上前去,扣着刘淑兰的手腕微微用力,疼的她龇牙咧嘴的讨饶。 唐柔何曾见过这等阵势,来不及哭,只赶紧跪下。 “女儿身上当真没有邪佞,而且当初爹爹不都怀疑是姐姐下的邪术么,怎的现在又怪起女儿来!” 唐婉挑眉:“唐柔妹妹说的太过荒谬,即使是我想下邪术,我在学士府中并未碰过你,更未送你些什么,而后回到镇北王府里,究竟是如何给你下的邪术?” “说不定你会那些个腌臜,背后扎小人之类的事情呢!” 唐柔满眼愤恨的抬头,她如今身上还有大大小小抓挠出来的伤痕。 日后都不知该如何嫁人了! 除了唐婉,这个自幼就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人,还有谁! 唐婉对上她的眼神,勾唇:“父亲,你也听见了。唐柔妹妹可是比我还懂这邪术中的东西,而且……当初我娘亲离世后,那些个书似乎都被继母要了去,当真毁了吗?若是毁了,唐柔妹妹怎的知道这些个门道?” “你!” 刘淑兰气得指向了唐婉的鼻子,“休要信口雌黄,那些个腌臜书,我早早就解决了。” “那唐柔妹妹方才说的小人是什么?”唐婉故作茫然的问了一句,旋即瞥见刘淑兰挤不出一个字的模样,当即补了一句,“若不是从书里学的,那便是耳濡目染的。说来,继母您不也是一下就找到了个道士,而后又寻来一堆鸟人,连累了父亲被皇帝责骂,偏信鬼神么。” 唐婉将之前的种种事情都勾连起来,反而堵得刘淑兰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 唐玄育听完之后,陡然想起刘淑兰当初执意让那些个鸟人入府,丢了学士府的颜面。 “原来竟是你不会教导儿女!在府中带着柔儿也弄起这腌臜的事情来!” “老爷英明,妾身怎会什么邪术!” 刘淑兰哭哭啼啼的也紧跟着跪下,母女俩抱作一团的讨饶。 唐玄育气得浑身颤抖。 此时唐婉才缓缓站起身来,扶着唐玄育坐下,低声道:“父亲,学士府两次都被牵扯进这鬼神之说的事情里,实在是有些不妥。” “都已经被牵扯进来了!还能怎么办!” 唐玄育气得将桌案拍的碰碰直响,瞥见桌案上的紫檀茶具,才恍然想起他到这里来,是找唐婉兴师问罪,解开林小姐体内邪术的。 怎的就开始教训淑兰和柔儿了? 唐玄育陡然回过神,回头捉住了唐婉的手:“为父是过来找你解决此事的,可不是让你来这说风凉话的!若是学士府出了什么事,你这王妃还能坐稳到几时?” 唐婉浅笑。 “女儿虽无法治愈林小姐的疾病,但有一法可帮父亲。” “什么办法?” “丞相大人如今执意说是邪术,无非是事情闹大没有台阶。若是此时,父亲愿意登门献策,道是林小姐与唐柔妹妹都是邪佞附身,将两人送至寺庙祈福驱邪,此事,便可慢慢解决。” 唐婉柔声献策,瞥见唐玄育眼底的怒火消散了一些,这才继续说。 “先解决了面子上的问题,再将人送到寺庙,赶紧找了名医过来给林小姐治疗,等治好了病回来,风头过去,脸面也保住了。” 唐玄育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了下来。 毕竟林轻音这次性情大变,可是屠戮了无辜性命,只怕丞相大人也在家里忧愁此事,倒不如用唐婉的办法。 先维护住两家的颜面,再将这杀动物的林小姐带到少人的地方,再好好医治。 “倒是不错,只是为何要将柔儿和林小姐绑在一起?”唐玄育冷眼扫向那母女俩,满眼恨铁不成钢。 唐婉听闻,则是垂头,反手拧住了唐玄育的袖口,特意压低了声音开口。 “近日来,云州的外伤好的也差不多了,可身子总是不见好,还日渐虚弱……女儿怕是唐柔妹妹当真沾染了些不好的东西,还是去寺庙里拜一拜的比较好。” 唐玄育眼神变了又变。 真是见了鬼! 如今不仅是一双女儿搭了进去,就连在王府里的唐云州也不见病好吗? 耳尖的唐柔听见了唐婉的撺掇,赶忙起身:“爹爹不要听她胡说,云州不过是受了皮外伤而已,怎会久病不愈,定是她想污蔑女儿身中诅咒。” “唐柔妹妹若是不信,叫父亲请来大夫一看便知。” “看就看!” 唐柔暗自咬牙,想那唐云州身上的伤是自己打的。 多年来她一直欺压这姐弟俩,能打到什么程度,而不被父亲所斥责,她早已门清。 就那几鞭子,唐云州还真能一病不起不成? 唐玄育亦是半信半疑,当真马上叫人请来了大夫,去唐云州的院子里一看。 大夫为唐云州诊脉,又见唐云州白日里还不清醒的梦呓,当即沉下脸来。 “这……小少爷的皮外伤的确是好的差不多了,可这脉象未免太过虚弱了些,怕是这一两个月都不好移动。”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诊错了!”唐柔大惊。 “二小姐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寻其他大夫来。” 大夫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拿了银子离开。 唐柔一时说不出话来。 唐玄育却是彻底红了眼,云州这找不出病因的身子虚弱。 除了妖邪作祟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等会儿为父便去丞相府,叫林小姐和柔儿一并去寺庙祈福!”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如此与众不同 “老爷。” 刘淑兰陡然出声,颤颤巍巍的冲上前去拽住了唐玄育的袖口,“若真叫柔儿和林小姐去寺庙祈福驱邪,岂不是就向京城众人说明了,她们身染邪佞,身上都不干净么?” 唐玄育的动作一滞。 他刚才只顾着想该如何解决丞相府的事情。 并未想过会将这污名给认下,那他学士府的脸面岂不是不要了? 恍然回神后,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唐婉的身上。 唐婉的下颚悄然紧绷,白皙手背上隐约可见突突的青筋,面上却露出无奈一笑:“此事与唐柔妹妹和林小姐有关,父亲为何看向了我?” “柔儿和林小姐的事情说起来,都是因你而起,你合该好好负起责任才是。“ 唐玄育微微一抬下巴,步步走到唐婉的跟前,又瞥了一眼床榻上的唐云州,“不若只说是你自己命数不好,祸连了柔儿和林小姐。只要你这一套说辞,日后,为父便允云州去学堂上课。” 如果这样说,便是将污名都揽到了她这个镇北王妃的身上。 而学士府和丞相府变成了受害之人。 唐玄育当真是好算计。 唐婉攥紧了拳头。 “镇北王府的颜面丢不得,父亲难道想与镇北王府为敌吗?” “婉儿深得王爷宠爱,只要你手腕得当,多吹吹枕边风,这些许颜面对镇北王的赫赫功绩来说,又算的了什么呢?” 唐玄育如此说着,竟是打量起唐婉的面容,补了一句,“你这脸蛋,倒是与你娘亲一般,如高岭之花,且等人采撷呢。” 身边听着的小檀都惨白了一张脸,这种脏心烂肺的话,怎么看也不是父亲该跟女儿说的吧! 唐婉的指尖微动,些许毒粉落在掌心。 这种人,怎么配当她的父亲! 还未动手,门前已有人过来。 “唐大学士,好谋算。” 封北寒自门外走来,一身华白月纹长袍,简素却掩不住那双眼底森森的寒意。 他步步踏来,霎时叫唐玄育黑了脸。 难道他刚才说的话,都被封北寒听了去吗! “王爷恕罪!”唐玄育赶紧跪下,身后的刘淑兰也拉着唐柔紧跟着跪下。 唯有唐婉悄然收起了指尖的毒粉,躬身行礼:“王爷金安。” “婉儿在此被生身父亲教训,本王如何能安?” 封北寒扬眉,大步走到唐婉的身边,结实有力的手臂落在她的腰侧,将人半拥入怀,瞥见她长睫之下一片阴郁。 他在隔壁听得真切,如今在外,更是听得真切。 唐玄育犹如吸血的毒虫,恨不得将唐婉身上的每一寸价值都压榨干净。 甚至还想祸连镇北王府。 “唐大学士不敬王妃,更在本王的府中来去自如……如今,竟还想盘算着让本王来给你顶黑锅。” “当真是……不将本王放在眼里!” 封北寒的声音不大,却叫唐玄育恨不得找个地洞埋进去。 他颤颤巍巍的抬头还想解释,却对上了封北寒满是杀意的眼,只觉得腰背都没了力气,匍匐于地,声音直颤:“下官并非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婉儿生来命数便不算太好,故而时常惹出祸事,久而久之,下官教训婉儿习以为常,一时忘却了上下尊卑,还请王爷恕罪。” 封北寒冷眼:“好一个习以为常,原来唐大学士竟是这般对待亲女儿的。” “不不不,下官只是……” 唐玄育支支吾吾了半天,竟一时找不到个说辞,眼神乱飞,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唐云州的身上,随后威胁似的横了唐婉一眼。 唐婉看在眼里,终是敛眸,抬手覆上封北寒的手背。 “都是妾身纵着父亲胡来,还请王爷勿要责怪。” “婉儿原来如此在乎母家。” 封北寒冷眼,将唐婉的手扫下,吩咐身后的云心,“唐大学士及其女眷,不敬王爷王妃,将此事上报给皇上,再将人逐出去!日后若无本王诏令,学士府中人不得踏入王府半步!” “是。” 云心欠身离开。 唐玄育大惊,正要逼着唐婉帮忙说话,又听封北寒冷冷一句。 “王妃管教府中上下不利,祠堂罚跪。” 唐婉微愣,回头却看见封北寒眼底一片清明,根本没有半分的怒意。 倒像是……在算计些什么。 唐婉不明缘由,唯有躬身认下,带着小檀来到了王府的祠堂。 而任凭唐玄育如何求饶,此事也必将落入皇上的耳中。 三人几乎是被扔出了王府,惹来诸多笑声。 祠堂之中光亮微弱,唯有牌位以金粉所写的字熠熠生辉。 小檀身为下仆,入不得祠堂。 如此,祠堂之中只有唐婉独自跪在蒲团之上。 不过多时,脚步声从背后响起。 唐婉没有回头,却已知来者是谁:“王爷,妾身知错。” 背后,封北寒的目光掠过那些牌位,负手而立:“你难道不问,本王身为镇北王,府中为何会有祠堂?” 皇族的祠堂自然是另有地方。 可唐婉抬头,细细瞧过上面的名字,无人姓封,可上百的牌位却都在黑暗里映出微弱的光,上面分明是各家的名姓。 “妾身不知。” “这些都是天启先贤们的牌位,父皇临终前曾告诉本王,若无这些先贤驰骋疆场,游说百国,便无今日的天启盛世。” 封北寒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唐婉眼里仍是盛着疑惑和不解:“妾身,不明白王爷所说为何。” “本王想守住这太平盛世,护一方安定。不欲在这内宅之中耗费心神,无论你所求为何,都别来阻本王的道。” 封北寒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盯着那纤瘦的背。 自打唐婉来到府中,事情便是接二连三不断,而鬼神之说,恰恰是他所不喜的东西。 “你是聪明人,当知晓分寸。”封北寒补了一句,转身离去。 唐婉则静跪在蒲团之上,知道封北寒已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了耐心。 可不知怎么的。 她抬头看着那一块块牌位,想到封北寒刚才所说的话,心神微动。 在她看来,世上众人皆是庸碌,浑浑噩噩着为钱权度日。 为何,封北寒却如此与众不同。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才出阁的小姑娘,不善人事 罚跪三个时辰。 唐婉起身时,两条腿已经酸麻的难以动弹。 小檀心疼的将她扶回长明苑,拿了热布巾和鸡蛋来给她敷腿:“此事明明不是王妃您的错,王爷竟还罚的这么重。” 唐婉都没听进去小檀的话,脑海里还想起封北寒之前所说的话,竟是勾了勾唇角。 封北寒那种生性多疑的人,应该不是会将自己心中所想,告知他人的性子。 可刚才,他竟然将自己的雄心壮志都展露在自己跟前。 该说他是想威胁自己呢? 还是开始信任自己了呢? 虽百思不得其解,她还是对这男人起了些好奇的心思。 “王爷到了。” 云心突然出现在门外。 小檀还想赶紧收手,以裙摆遮住那两条修长的腿。 可封北寒来的更快,一眼便看见那细瘦的腿上有些青紫。 唐婉回过神,当即以锦被盖住了双腿,神色略有慌乱的看向封北寒:“王爷,有何要事?” “无事,便不能来吗?” 封北寒信步踏来,瞥见那锦被下微微发红的小巧脚趾蜷着,眸光渐深,扬手屏退了里里外外的下人。 烛火微弱,封北寒却走到床边落座,取了药盒递到她的手中。 药盒打开,里面的药膏竟是剔透如翠玉,药味之中多是些甜腻沁人心脾的味道。 唐婉不解。 “王爷不是要罚妾身?怎的又送来此等好药?” “小檀说的无错,此事也并非是你一人之过。”封北寒勾唇。 “……” 习武之人的耳朵未免也太好了点,这也能听见? 不过她还是收了药膏。 不要白不要嘛。 封北寒话锋一转:“不过,你倒是丝毫没有作为王妃的自觉,区区一个大学士要挟,你便奉了血。你可知道,在你嫁入王府的那一刻,早已不再是学士府嫡女,而是镇北王妃,身份贵重,不可轻易低头。” 唐婉侧目:“可我母家仍是学士府……” “若你愿为本王所用,唐云州长久的留在王府也并非不可。” 封北寒挑眉,提到唐云州三字的时候,果然看见唐婉眼底星光乍现,像是有了几分希望,这才继续说下去,“唐云州是男子,即使本王将他送去军中,亦非不可,只看你舍不舍得。” 如果弟弟能去军营里锻炼,那自然是极好的。 修习武艺是一方面,若是日后能立下军功,在军中便可站稳脚跟,也不会轻易被家里所挟持,尤其是唐玄育不过是个文官,手再长,也伸不进镇北王的军中。 只是…… 她所求不是弟弟飞黄腾达,而是逍遥自在。 而且,唐云州一旦被封北寒拿捏,自己不就成了封北寒的棋子,受人桎梏。 思量再三,唐婉美眸轻抬:“云州年岁还小,妾身舍不得他去军中受磋磨。” “那你便舍得,叫他久病不愈?”封北寒冷笑。 他怎么知道! 唐婉心里慌乱了一瞬。 封北寒却继续开口:“若你不想被如此要挟,便学着做好镇北王妃,勿要惹事。” 唐婉蹙眉:“说来,此事的起因,本和妾身没有干系。” “唐柔祸连学士府,招惹林轻音,桩桩件件,如何与你无干?” “学士府是自己用心不善,招惹灾祸。而那林轻音,难道不是王爷少年时种下的桃花?她来到府中有意栽赃,而后又讨了妾身一碗血,妾身才吃了亏呢。” 唐婉刻意朝着封北寒倾身,仰起脸,一双明亮的眼直直望进封北寒的眼里。 带着几分嗔怪,又像是小女子的撒娇。 “如此说来,倒怪本王了?”封北寒饶有兴趣的扬起眉头,手臂却虚虚落在她的腰后。 似是怕她轻轻一动,便要从床沿摔落在地。 唐婉未曾察觉,反倒是认真点头。 封北寒脸上的寒冰消融,嘴角上扬了些许:“婉儿这副模样,倒像是在吃醋。” “什……” 唐婉一惊,耳尖悄然飞起两片红云。 气得! 封北寒还是第一次私下叫她如此亲昵。 她也是第一次听人说自己吃醋! “妾身没有吃醋。”她垂眸,侧身欲挪开几分距离,和这胡思乱想的男人隔得远远的。 身子一侧,却直直撞上男人的精壮的手臂。 封北寒顺势将人捞入怀里,瞥见那泛着红的耳尖,瞧着那微红蜷缩的脚趾不安乱动,眼神微暗。 “那婉儿怎的如此主动,投怀送抱?” “……” 我怎么知道你将手放在腰后! 唐婉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解释,只用那眼尾泛红的眼轻轻瞪了他一眼,想要推开,却又碍于如今装作柔弱,只能困在他的怀中。 封北寒的手臂却收的更紧。 唐婉一惊,下意识的抬手拦他。 封北寒俯身在她耳边:“欲拒还迎?” “不……不是!” 唐婉下意识拔高了声音,回头又见封北寒眼底掠过一丝不耐,只觉得两人相碰的地方滚烫的吓人,赶紧解释,“唐柔妹妹和林小姐身有邪佞,且都与妾身有关……妾身怕自己身上也还没清净,也不好离王爷如此之近,再叫王爷病上加病。” 封北寒敛眸,稍稍松开了手臂,放她自由。 见她还有些慌张的挪到另一边,不自觉的勾唇。 到底只是个才出阁的小姑娘,不善人事。 “如此说来,本王连自己的王妃都碰不得了?” “倒也不是,且等妾身跟着妹妹去寺庙祈福驱邪一番,回来便可继续伺候王爷了。” 唐婉早就准备好了这套说辞。 只是刚才被封北寒搂着的腰侧还有点发痒,叫她有些不自在。 自小生在学士府后院,少见外男,虽然也和外男结交过一二。 可和男子这么近的接触,却是屈指可数。 她再怎么聪慧,也抵不过身子本能的逃离,指尖紧扣着,眼神都有些慌乱。 实在是没有底气。 封北寒看在眼里,并未继续靠近:“林轻音和唐柔眼里容不下你,你前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妾身只为求神拜佛,不与人生事。” “随你。” 封北寒说完,竟是宽衣解带,留下一句,“今夜,本王宿在长明苑了。” 唐婉动了动锦被下的两条腿,硬着头皮用裙摆裹着,和衣躺下。 找了个怪异的姿势躺下,正听见男人的一声轻笑。 唐婉红了眼,用锦被将自己裹得像是粽子。 封北寒,真的很讨厌!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难以安枕 翌日,天还没亮。 封北寒便已然爬起身来,一头零散的乌发从唐婉脸侧掠过,痒痒的。 唐婉恍然睁开眼,刚要起身替他更衣。 “不必。” 封北寒指尖摁下她的肩膀,在一片蒙蒙的黑暗里俯身而下,在她耳边留下一句:“等会儿便让云心为你准备去寺庙的事宜。” 湿.热的吐息打在耳畔,唐婉彻底清醒过来,翻了个身子。 封北寒已然被汗水浸湿的里衣,借着方才明亮起的烛火,还能看见他精壮后背上错落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以及眼下淡淡的乌青。 他昨夜,难不成做了什么噩梦? 唐婉后知后觉的想着,竟是生出几分好奇。 封北寒这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王爷,难不成还能被梦魇所惑? “看什么?”封北寒侧目,瞳仁里映着火光,如锐利锋芒。 唐婉这才意识到自己看的太久,敛眸:“王爷昨夜可是未能安枕?” “杀的人多了,自然难以安枕。” 封北寒说完,无需谁人帮忙,已然将外衣扣上,抄起桌案上的长刀,放在手上掂量一二,向外走去。 唐婉暗自咂舌,封北寒可是为国征战的将军,所杀皆是仇敌,名正言顺,有何不可安枕的? 她不解,但讨厌的男人离开。 她倒是可以安安生生的睡个回笼觉。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她坐在梳妆台前,正听小檀和云心说着丞相府和学士府的事情。 小檀为唐婉梳发:“老爷昨个儿将此事告诉了丞相,详谈两个多时辰,丞相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昨夜,林小姐倒是又发了病,想来等会儿便要启程去京城百里外的东鹤寺。”云心紧跟着开口。 “东鹤寺?”唐婉蹙眉。 传闻里这东鹤寺位于京城外百里的城镇旁侧,曾因白鹤镇守,而后多年战乱,天灾频发,将白鹤旁侧的池畔干涸枯竭,白鹤不欲停留,振翅而去。 而后东鹤镇年年遭灾,还是天启开国时,始皇帝建立了这么一个东鹤寺,方才止住了方圆五十里的灾殃,出了名的镇鬼驱邪的寺庙。 可与之对应的,也因为始皇帝亲自督造,也几乎算是半个国寺了。 年年慕名而去的人多的很。 “的确是东鹤寺,而今又正是春日,怕是从京城前去的女眷多的数不胜数。丞相说是要将林小姐送去养病,可别伤了人才好。”云心说着,又深深的看了唐婉一眼。 “丞相爱女心切,哪里顾得上发病被人瞧见,只怕女儿身上的邪佞没有被镇压,去东鹤寺这种驱邪之地,亦是合情合理。” 唐婉向云心解释。 云心这才点点头,又说:“不过那东鹤寺里的送子观音似乎也很灵验,不若王妃……” “王爷心在家国,此事……未免有些太早了。” 唐婉不自在的干咳了几声,赶紧打发了云心下去。 小檀为唐婉绾好发,低声道:“东鹤寺似乎有些太远了,王妃你每七日都要闭门一趟,这次……” “去寺庙里,亦是照旧。” 唐婉敛眸,不自觉想到之前反噬的那一日,多亏有了封北寒的帮助,倒是没疼多久。 这一次,没了封北寒的帮助,她大概只能自己挺过去了。 如此想着,唐婉整理好一切,便带着人坐上了镇北王府的马车,去往东鹤寺。 两日后,东鹤寺。 唐婉扶着小檀下了马车,一身素净的水绿长裙,头发以玉簪高高挽起,手里捏了柄青山秀水的团扇,目光看向眼前一片翠绿的竹。 东鹤寺的僧人早早听闻几位大家的女子要过来。 特意派了几位师父在跟前候着。 “王妃金安。”师父上前行礼。 唐婉微微颔首:“师父不必多礼。” 身后,丞相府和学士府的马车也平平稳稳的停了下来。 唐柔瞥见一群师父围在唐婉身边,心里不爽。 以前无论走到哪里,别人的目光都是在她身上的!没想到她不过嫁给了一个有残缺的男人,竟还要压自己一头! 不过生气归生气。 唐婉的王妃之位已经是板上钉钉,暂时招惹不得。 她此次过来,可是听了娘亲的话,前来攀附丞相府的,她顺势看向了林轻音。 而另一边,林轻音更是被珊瑚死死拉着手臂下了马车。 不过几日,林轻音已经瘦的双颊凹陷,脚步虚浮的走不稳。 可也看见了唐婉被众人拥护在中间,怒不可遏的开口:“你这妖女!竟还敢来寺庙,也不怕漫天神佛收了你!” “小姐!” 珊瑚大惊,想要捂住林轻音的嘴,却又怕她犯病,一时没有敢动手。 而唐婉也闻声而来,反而虔诚的双手合十,向着山上的寺庙一拜:“神佛在上,林小姐切勿胡言乱语,惊扰上天可就不好了。” 林轻音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冲过去打烂唐婉的脸。 可不料脚下一个踉跄,她差点儿跌进泥里。 反而是后面的唐柔迎上前来,扶了她一把,压低了声音道:“我姐姐可是个会诅咒人的,林小姐不若先去寺庙里驱了邪,再与她争也不迟。” “怎么?你不帮着你姐姐说话,竟还到我跟前谄媚起来了?”林轻音冷笑,作势要将她甩开。 唐柔却反而将她扶的更紧。 “我虽是学士府的二小姐,自幼便被姐姐欺负惯了,也知道她诸多手段把戏。”唐柔说着,露出可怜的神情来,“林小姐切勿再和她争执了,小心,再惹灾祸上身。” 林轻音不为所动,狠狠甩开唐柔的手:“不过一个填房的女儿,还不需你来告诉我,该做些什么!” 唐柔被推得踉跄了一步,眼底掠过一抹阴狠。 旁侧的唐婉看在眼里,默不作声的带着小檀去往寺庙。 东鹤寺前是竹林葱葱,后是遍野山林,两处泉眼溪流,其余便是求神拜佛,祈福平安之地,厢房则散落在后山溪流两端。 树影斑驳间,小师父带她停留在一处厢房前。 “这便是给王妃所留的厢房了。” 这厢房倒是比其他厢房大上一些,后面还有个小院子。 “胡说八道!” 唐柔的声音陡然从远处响起,“以前这间屋子,分明是为我准备的,怎的今日给了她?”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内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师父身子轻颤了一下,旋即有些为难的看向了唐柔。 “这厢房虽是长久的为学士府留着,可近日人多,那些厢房都被各位大人订了去,且镇北王妃的母家亦是学士府,便暂时将这屋子留给了王妃。” 唐婉了然。 封北寒久经沙场,十多年来回京的次数寥寥可数。 新帝登基时,甚至都不希望看见这位手握兵权的七皇叔。 自然而然,封北寒也没有必要在这远远的东鹤寺里,每年初春时订上两间厢房。 加之这几日人多,师父们不好轻易得罪其他大人的女眷。 唯有借着她出身学士府,便将这上好的厢房匀了过来,既不想得罪了学士府,也不想轻慢了她这王妃,去住那小门小院的临时厢房。 唐柔却是颇为不满。 丰神俊朗的夫君也好。 如今就连一间小小的厢房,她难道还抢不过唐婉吗! “可这间屋子是爹爹为我而订的。” 师父愈发为难的左看看右看看,他们哪里知道这对姐妹势如水火。 倒是唐婉先勾唇浅笑:“唐柔妹妹总是这般骄纵不懂事,师父无需为难,带本王妃去简单的厢房即可。” “可这……”师父面露难色,“您是千金之躯,怎好……” “王妃都说让了,师父你再怎么蓄意讨好也是无用,桂枝,还不将本小姐的行李送进去!” 唐柔趾高气扬的使唤身边的贴身丫鬟。 名为桂枝的丫鬟一股子精明劲儿,抱着大包小包从唐婉身边经过。 “大小姐切勿怪罪,这厢房,到底是用夫人娘家的银子订下的。” 说着,那桂枝眉眼带着几分嘲弄朝唐婉看来。 唐柔更是笑得开怀,狠狠从唐婉的身侧撞了过去。 “要怪,就怪你娘没福气,又穷又短命!” 话音落下。 唐婉整个人都紧绷如弦,抬手拧住了唐柔的手腕,眸光微寒。 “用银子堆砌起来的学士夫人座位,不指定那日就要被那几门妾室给压过去咯。” “你!” 唐柔蓦地回头。 唐婉却已经悄悄松了手,重新以团扇遮面,盈盈笑着看来她一眼。 “山林之中多毒虫,妹妹可警醒着些。” “不牢你费心!” 唐柔恶狠狠的用帕子擦拭过,刚才被唐婉碰过的地方,心中反胃,“她那种腌臜娘生出来的东西,怕是身上还带着病呢。” 桂枝赶紧上前提醒:“等会儿只将手腕好好清洗,别叫大小姐再动了什么手脚。” “你说的是,快去打盆水来。” 唐柔后知后觉的往里走。 却未发现脚下细粉,也一并被踩入了屋中。 小檀回头,倒是认真看清了唐婉的所为,瘪着嘴:“王妃便这样轻纵了她吗?” “也不算是轻纵。” 唐婉的手掠过手边的树干,抬头便见一望无边的苍翠。 遮天蔽日,阴影之下,不正好是蛇虫鼠蚁生活茁壮生长的好地方么。 她勾唇,随着师父来到了寺庙后的小厢房里。 “这里虽不比后面的厢房那般大而广,可临着寺庙进,四周都是来往行人,王妃住的也安心些。”小师父解释。 “足矣。” 唐婉扬手,身后的下人便鱼贯而入,为她清理厢房。 而她则带着小檀先去了寺庙里诵经祈福。 却正巧听见旁侧的美妇跪在蒲团之上:“愿我夫君此去边疆,平平安安。” 另有僧人为她递上了一个香囊,旋即亲手将一张金纸所誊写的字条放入其中,喃喃一番,交由那美妇。 “有此护身符在,定保佑您夫君平安来去。” “多谢师父!” 美妇喜不自胜,接过那香囊而后,又继续诵经,无比虔诚。 唐婉迟迟没有收回目光。 倒是想起那日清晨,她看见封北寒背上凌乱的伤疤,除去刀枪剑戟,似乎还有些烫伤之类。 以她锐利的目光看来,那伤疤的颜色太过浅淡,更像是幼时所留下的。 幼时…… 她敲打木鱼的动作就是一顿。 竟是想起唐云州被迫和自己离别,被送到乡野里生长,由着刘淑兰的人照料伺候的时候,是不是也遭了难,身上才留下那么多伤痕。 可弟弟那样可怜,只把自己蜷缩起来。 而封北寒若是和唐云州幼时一样,遭了灾殃。 为何如今还能变成一柄利刃,为国镇守边疆,竟还能为先贤留下一间祠堂。 毫无血缘可言的祠堂。 唐婉敛眸,起身走向那位小师父:“师父,方才那样的护身符,如何求?” 背后的小檀和门口的云心都愣了一下。 “诚心诵经,便可得。只是不知,王妃为何人所求?所求为何?” 唐婉答不出。 她的确是鬼使神差的想给封北寒求个护身符。 可她不想承认封北寒是自己的夫君。 亦不知道给他求来做什么的。 良久,她只道:“求个心安。” 门口的云心悄然离开去送信,愈发搞不明白唐婉究竟是到王府里来做什么的。 而小檀愣神之后,反而只是勾唇浅笑,赶紧拿来了经文,给她诵读。 唐婉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勤快。” “王妃好久没随心而为了,奴婢是开心的。” 小檀莞尔一笑,反倒叫唐婉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经文,认认真真的念了起来。 她本身在学士府里,去祠堂的次数数不胜数,可多是去罚跪挨打,先祖名字几十,她一个都不想记下,只在心里一遍一遍念过娘亲的名字。 可此时诵经,她倒是想起王府祠堂里的各个名姓。 她愈发好奇,封北寒内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诵经至深夜,她才被师父叫了起来:“王妃心意虔诚,感天动地。” 师父将一护身的香囊递给她,香囊上绣着一个安字。 “多谢师父。” 唐婉后知后觉的将香囊放好,回头却见外面一片黑。 幸好住得近。 她赶紧带着小檀折返。 却发现厢房里灯光亮着。 推门而入,她竟看见屋内一片狼藉,云心被挟持角落里无法动弹。 而林轻音正坐在桌前,瞥见她时,冷笑连连:“诵经至此时,其实根本不是为王爷求平安,而是来躲我的吧。” 唐婉冷眼:“将云心放了。”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尸首镇宅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何必装出一副护佑奴婢的菩萨面容来?” 林轻音浅笑抬眸,目光瞥向门口的护卫们,“你再看看这群贱奴,可是半分不阻拦我,可见,他们并不敬重你这个王妃。” 门口的护卫们纷纷垂下头去,沉默不语。 角落里的云心被绑缚着,仍解释道:“他们……他们只是听从了王爷的吩咐,不招惹事,又见我和林小姐一同入门,方才……” “住口!” 林轻音怒斥,堵回了云心的话,“区区一个贱婢,竟敢在主子说话的时候插嘴,珊瑚,还不给云心一点教训?” “是。” 珊瑚眼底掠过一抹阴翳,径直朝着角落里的云心走去,高高扬起手。 “珊瑚姑娘若动了手,此次便不止是打板子那么简单了。” 唐婉薄唇轻启,款步走到桌前,在林轻音的对面施施然落座,锐利的目光扎在珊瑚的腰腹后。 提醒着她,上次被责打,可是在王府之前,众目睽睽之下。 珊瑚的手就是一顿。 林轻音怒不可遏的横了珊瑚一眼。 耳边传来唐婉的轻笑。 “林小姐深夜前来,应当不是为了为难两个丫鬟吧。” 林轻音此时才缓缓回过头来,当真没有继续为难云心,而是眸光狠厉的盯着唐婉。 “自然,本小姐过来,是希望你能将解药给我的。” “什么解药?” 唐婉满目茫然,指腹却轻轻扫过杯沿,略有兴致的轻敲了一下。 随后她探向了茶盏,指腹轻轻扫过茶盏边沿,也为林轻音倒了一杯。 林轻音却看见她这多余的动作,二话不说将茶盏给掀翻。 茶水洒了一桌。 “你给我的血里,肯定放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才让我性情大变。” “一碗血,当着众人的面给的,本王妃动不得什么手脚。” “那我怎会嗜血好杀?” 林轻音拍案而起,布满血丝的眼死死盯着唐婉,“除了你之外,没人想这么害我,赶紧将解药拿出来!不然本小姐就在这里,处置了云心和小檀!” 而唐婉却盯着桌案上蜿蜒而下的茶水。 真是可惜了…… 可惜了她刚放上的解药。 本来她以为林轻音不会喝自己的血,没想到她喝了。 本来她想来到寺庙里,给林轻音解毒,了结此事,没想到她却将解药洒了。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仰脸对上林轻音的眼。 “有我在,你休想动她们俩一根手指头。” 听闻此言,林轻音却轻轻笑了起来:“动你?倒也并非不可。” 她游刃有余的绕过桌子,走到了唐婉的身侧,俯身而下,几缕碎发扫过唐婉的耳尖,另一只手却绕过唐婉的肩头,顺势落在她的后颈上。 “京城之中都知你生母难产而亡故。可我爹爹曾提拔过唐玄育,倒是得知了些事情。” “譬如,你生母本是无名无姓的孤女,游走四方,几箱破书为伴,并无亲眷。故而身死之时,被那填房刘淑兰将尸首抛到了京郊外的闹鬼庄子里,作为镇宅之用。” 唐婉瞳仁微微一缩。 一旁的小檀更是瞳仁打颤,这件事情京城的人都不知道才对,这林轻音怎么会知道的! 林轻音感觉到她的肩背都紧绷着,继续说了下去。 “你的生母死了亦无人问津,更无墓碑,却是你的软肋痛处。若是你今日不给我解药,明日,我便去刨了你娘的坟,看看你那镇宅所用的娘亲尸首,可还完整……” 话音未落。 唐婉冰冷如霜的目光已经扫来。 胸腔剧烈跳动着。 唐婉自忘记不了当年得知娘亲尸首真相时的心痛,更忘记不了自己大闹学士府,而后被责打的半年下不来床的结果。 唐玄育当年为了颜面按下此事,连带着娘亲的尸首藏在哪里都不曾告诉她这个女儿。 如今,却是一个外人知道了娘亲所在的地方。 甚至还想以此做要挟,刨出她娘亲的尸首。 唐婉瞬间双目赤红的站起身来:“你敢!” 林轻音总算看见她情绪外漏的时候,得意的一抬下巴:“有什么不敢的,以我爹爹的权势,就算刨了一具镇宅的尸首又如何?到时候真刨出来,怕是唐玄育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会承认拿嫡妻的尸首去镇宅,你能耐我何?” 唐玄育,的确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唐婉气得双臂打颤,勉强扶着桌沿才能站稳,她额狠狠的瞪了林轻音一眼:“别想动我娘亲半分。” “那你就将解药交出来!再在京城广而告之,说是你给我下了邪术降头!” 如此一来,玩弄邪术之人,可入不得皇族的族谱。 她这王妃也做不了! 林轻音洋洋自得的抬起下巴,胜券在握。 唐婉的长指刺进掌心,刺破表皮,探入血肉,挤出一片猩红来。 没人可以动她娘亲的尸首! 如今她既然已经知道娘亲所在,怎会容忍林轻音肆意妄为! 唐婉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脑海里翻着学士府在京郊外的每一处宅子,边冷声开口:“这件事情和我无关,没有解药。” “那你就等着见你娘的尸首吧。” 林轻音冷笑一声,不多做停留,而是招来身边的珊瑚,决定就这么离开。 大家都别好过! 她还未走出房门,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林轻音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脚步,双目茫然的盯向了唐婉的手。 “滴答——” 唐婉掌心的血落在地上。 好香。 林轻音的心脏狂跳,喉咙发干,踉跄的朝着唐婉走了一步。 倏然,她朝着唐婉扑了过去。 “救命——” 唐婉的叫声响彻在寺庙之中。 林轻音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扼住了她的喉咙,涎水往外涌出,好像唐婉是什么可口的佳肴糕点,她察觉到自己有异,用仅剩的理智开口:“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尖叫着的唐婉却蓦地勾起一抹笑。 林轻音察觉到一丝不妙,可是手却无法从唐婉的脖颈上离开,目光死死盯着她纤细脖颈上的青筋,喉头滚动。 “快救王妃!”小檀和云心都赶紧叫出声来。 门口的护卫们乱作一团,赶紧冲上前来,想要拉住林轻音。 不少厢房里的女眷们也都闻声而来。 正看见林轻音还死死掐着唐婉的脖子:“我要杀了你!” 正文 第四十章 未免,欺人太甚了 小檀首当其冲扑了上去,却不知道林轻音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她憋红了一张脸也无能为力。 两三个护卫齐上阵,就连丞相府的小厮也紧跟着动手。 林轻音才被从唐婉的身上给扯了下来。 唐婉喘着粗气,摸过脖子上疼痛的一片,红着眼眶:“林小姐……没事吧。” “唐婉!我要杀了你!” 林轻音早已失了神志,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唐婉的掌心的鲜血。 她张牙舞爪的要挠人,就连几个不敢动手的护卫都被挠花了脸。 寺庙里见了血,惊得外面的女眷们纷纷以丝帕掩面。 “真不吉利,快去帮帮忙,将林家的大小姐给送到佛堂里,由着佛光普照才行!” “见血啦,此乃对神佛不敬,快叫寺庙里的师父来诵经祈福,勿要将这灾祸惹到咱们身上。” “王妃没事吧。” 门外的女眷们七嘴八舌的喊叫着。 惊得整个寺庙的师父们都起身,瞥见林轻音两手鲜血,护卫们的脸和手都被抓挠的满是血痕,赶紧去柴帆里拿来了麻绳。 “东鹤寺中都是大家的女眷,怎好惹出祸乱,请先将林小姐绑起来,安置于无人之处吧!” 丞相府的小厮们面面相觑。 唯有珊瑚急得团团转,一把将那麻绳给拿了起来:“还不过来帮忙,若是小姐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小心老爷扒了你们的皮。” “珊瑚姑娘,这还是在寺庙之中,少说些污言秽语。” 唐婉扶着小檀站起身来,横了珊瑚一眼,又瞥见门外一众女眷们,当即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补了一句,“快快将林小姐送回房中,今日之事,诸位只当是没有看见,可明白了?” 诸多女眷头衔再大,也大不过堂堂镇北王妃。 众人瞧见她脖子上的指甲印,嘴上仍是为林轻音说话,纷纷行礼:“但听王妃吩咐。” 珊瑚气得浑身发抖,一边看着小姐不停抓挠,直心疼:“我家小姐,分明是被你刺激的发病!你还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唐婉眼睛微眯,咳嗽不止:“你这姑娘,如何颠倒黑白?可是林小姐私闯我的厢房在先,更绑住了我身边的贴身丫鬟,如何……就成了我的不是?” 说着,唐婉眼底落下几滴清泪,似是委屈极了。 而小檀将另一扇门也拉开,当着其他几人的面,为角落的云心解开了绳子。 众人哗然,纷纷远离正中央被压制着的林轻音。 云心颤颤巍巍的跑出来,轻轻给唐婉顺背,冷睨了珊瑚一眼。 “珊瑚姑娘,莫要信口雌黄,我身上绳子绑缚的印子,你们来时气势汹汹的模样,寺庙后院的师父们可都瞧见了。如今竟还想栽赃到我们家王妃身上,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云心好歹是王府里的首领丫鬟,字字掷地有声,更是拉开了袖口,给人看青紫的绳子印记。 女眷们纷纷退避三舍。 “没想到丞相府的大小姐如此歹毒。” “也就是镇北王妃是个软弱性子,不然依照律例,打上林小姐三十板子都不为过!” 珊瑚憋红了一双眼,有口难辩。 良久,她才垂下头来,给林轻音折到背后的双手绑上一个死结:“不与你们多做争辩,赶紧带着大小姐回去!莫要惹出事情!” “是!” 丞相府的人灰溜溜的带着林轻音离开。 众多女眷们正要离开,却听山林里又传来惊叫连连。 “又出事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寺庙里的师父们也是一惊,慌忙的带着人去了山林之中。 唐婉抬眸,眼底闪过一瞬的笑意。 “王妃,我们去屋中好好休息吧。”小檀迎上前来,根本不在乎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又看了一眼天色,“今晚……” 正是唐婉闭关的日子。 唐婉却抬手抚了抚额角,状似虚弱的歪了身子。 “林小姐身上邪佞未除,我心中惊惧,今夜,还是诵经一夜吧。” 旁侧等候的师父听闻,忙不迭的点头:“既如此,还请王妃到小佛堂里去,独自清修,免了诸多杂事流言。” “还请师父带路。” 唐婉点头,已然感觉到手臂上阵阵作痛。 云心和小檀一左一右的扶着她。 未到小佛堂,后院里的惊叫声似乎更大了些,师父们的声音连连传来。 “好多蛇!” “这次竟是学士府唐二小姐屋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初来镇邪的寺庙,当夜林小姐和唐二小姐就邪佞发作,怕是要被附身了!” 众人议论纷纷。 唐婉却已经无暇顾及,浑身冷汗直冒。 来到小佛堂中,她赶紧将们锁住,吩咐所有人不能进来。 将身上藏好的绳子拿了出来,绑缚在腿上和手上,跪坐在蒲团之上,疼的颤抖不止,仍是倔强的盯着眼前的佛像,喃喃自语。 “借神佛们的宝地一用,度过今日,明日定奉上香火。” 语毕,她身子已经朝着旁边歪去。 门外隐约还能听见有人怪叫着有蛇,她却忍不住发笑。 本来,她只是给唐柔的房中加了点引蛇粉。 夜里便好借蛇群来袭的异样,顺势到甚少有人闯入的佛堂里度过今夜。 没想到…… 林轻音明明知道自己病情未好,还敢来找她的麻烦。 她自然而然的顺手毁了她的名声。 而之余娘亲尸首的时候,她一时分不清是意外之喜,还是滔天怒意,只是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浸染了蒲团一侧。 唐玄育,当真是拿了她娘亲的尸首去镇宅! 疼的迷迷糊糊中,她却听见了门扉被推开的声音。 “出去!” 她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那门扉便也很快的重新阖上。 只是昏黄的屋中,似乎多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步步朝她走来,宽阔的肩膀遮住了半抹烛火。 “老毛病?”封北寒冰冷的声音传来,伸出一只手将她从蒲团上给拽了起来。 “封……王爷?” 他怎么来了! 唐婉勉力找回几丝理智,却感觉整个人都被拉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如旧的内力灌入丹田,激的她小腿打颤,差点儿疼晕过去。 封北寒却紧盯着她落泪不停的眼。 分明,上一次她如此苦痛,也不曾流泪如流水。 这次,满天神佛前,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封北寒下意识将人搂的紧了些。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天启的蛀虫,人人可杀 封北寒的怀抱暖烘烘的。 虽不知他为何突然出现,可此时已经被封北寒撞破,他也愿意帮忙,那唐婉自然是不用白不用,不再挣扎。 唐婉的指尖还紧紧扣着男人的手臂,在内力入体的一刹,总是钻心的一疼,她便随之紧了紧指尖,迷蒙的双眼半阖在封北寒的怀抱里,染上些许晶莹,轻颤如蝶翼。 细小的呜咽声,让封北寒喉头发干。 一夜难捱。 黎明前夕,怀里的唐婉才如没骨头一样瘫软在他的怀里,呼吸渐渐平稳。 只有手还牢牢抓着封北寒的手臂,如扣住最后一片浮木,怎么也不肯放手。 封北寒冷眼,正要将她从身上撕下来,却听得几声梦呓。 “不要……” “不要拿娘亲去镇宅……求求……” 镇宅? 封北寒指尖一顿,没有再将她从身上撕扯下来,反而是长臂绕过她的手臂,横至背后,另一只手抄起她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 方才还梦呓的人却懵懂的睁开了眼:“封……王爷,做什么?” “趁着天还未亮,送你回厢房。” 封北寒掂了掂手里的重量。 这小狐狸,还不如副将手里的长刀重。 唐婉瞥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动了动两条悬空的腿,下意识攥紧了封北寒的衣襟:“妾身,自己走就可以。” 封北寒冷眼将她放下。 双脚一沾地,唐婉便直直的朝着供桌栽过去。 疼是少了,七日寒发病该用的力气,倒是一点儿没给自己省。 唐婉暗骂自己在封北寒跟前丢了人,顺势闭上眼,下意识将自己蜷缩起来。 “还自己走吗?” 封北寒将她重新带回怀里,手臂压在她的后腰处,嘴角噙着一抹嘲弄的笑,“本王有话要问你。” “什么?” 唐婉心有余悸的抓住封北寒的手臂,看清他眼底的嘲弄,暗暗红了脸。 要不是七日寒发作,她才不会这么狼狈! “守二病情有所好转,人却未醒,是何故?” 唐婉敛眸,不太清明的脑子里没法儿衡量好几件事情。 便随着封北寒的话,仔细想药方的事情。 那百灵草足够让守二病情好转,可人迟迟未醒,不过两种原因。 “守二体质与百灵草相克,再佐以些草药调和即可。若非如此,便是此毒淤积深重,百灵草尚且不够,需得加量。” 封北寒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百灵草,何处寻?” “山阴处,沟壑旁。” 唐婉应答如流,还有些混沌的脑子还未整理好其他思绪,她已经重新被封北寒抱了起来,还被满是草植的黑袍糊了一脸。 她下意识要将黑袍扒拉开。 却听封北寒说:“你这狼狈模样,莫要给王府丢人。” 唐婉便乖乖不动,只是靠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困倦席卷而来,霎时将她吞没。 门外,小檀和云心都急急忙忙的迎了上来。 小檀满心满眼都瞧着黑袍遮盖的唐婉:“王妃她没事吧。” “诵经一夜,难免疲累。” 封北寒倒是耐心解释,又道,“去给王妃预备些斋饭,合她口味的。” 小檀自认自己是最为了解王妃的,都不用封北寒刻意打发,她已经朝着厨房奔去。 云心看在眼里,一时无语。 小檀平日忠心,却是个经常离开唐婉,四处乱跑的性子。 小檀平日聪明,碰见别人暗地里的支走,她倒是半分都看不出。 她正想入非非,封北寒已经轻咳了几声。 “本王是为守二之事而来,只是昨夜,听闻寺庙里发生了不少事情。” “奴婢细细同王爷说来。” 云心于是将昨日夜里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告知。 封北寒也带着唐婉回到厢房,环顾四周墙壁都有些破损,怕是住的不比其他女眷,可唐婉刚落到床上,便顺势滚进烘暖的被褥里,睡的正香。 角落里还散着,昨日绑着云心的绳子。 “幼时跟在本王身后的小丫头,如今竟成了这般狠辣的模样。”封北寒冷眼感慨,边用两个软枕左右堵住唐婉的耳朵,不叫她听见。 云心看在眼里,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王爷还未娶妻前,林小姐并非是这样,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生了病,性情大变,竟然敢强闯。且那学士府的二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为间厢房,便敢与王妃呛声。” 封北寒面色微寒。 “学士府也好,丞相府也罢。日后你看着唐婉时,也不必多给他们面子。” “可丞相府位高权重……” “位高权重,都是私下的结党营私,买卖官位供起来的。” 封北寒冷眼扫来,生生止住了云心的思量,补了一句,“天启的蛀虫,人人可杀。” 云心浑身一颤,颤颤巍巍的低下头来。 她一个小小奴婢,怎敢去杀丞相府和学士府的蛀虫! 封北寒的神色却是冷的。 以前他总不在京中,一来是新帝登基,自己不欲争夺皇位,是为避嫌。 二来,天启土地丰饶,总是惹得各国虎视眈眈,边疆频频出乱子,需要他常年镇守。 可如今才回来几个月,他私下调查,埋下暗线。 竟是发现前朝之中官官相护,买卖官职竟成了约定俗成的东西,旧日商贾只要给的出真金白银,过两日就能摇身一变成了当地县令,戴上乌纱帽,肆意断人生死。 他们封家先祖打下来的基业,竟被如此糟践。 封北寒眼里揉不得沙子,自然也容不得那些个蛀虫败类。 云心又道:“可王妃身上谜团众多,且会惹事,若是奴婢总是纵着她……” “纵着她一人胡闹,总好过再让皇帝塞个人进来。” 云心恍然回神,忙点头:“奴婢明白了。” 皇帝看着唐婉如此会给他惹麻烦,心里肯定高兴无比。 封北寒冷笑连连,指尖却不经意为唐婉掖了掖背角。 “砰砰——” 门扉陡然被敲响。 云心被惊了一跳,赶紧问:“小声些,莫要惊扰了王……” 封北寒冷眼扫来,他夜里前来,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云心话锋一转:“莫要惊扰了王妃休息。” “她若是不把解药交出来,本小姐誓不罢休!”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婉儿是本王的心上人 林轻音早已不在乎大家闺秀的礼教。 单单是她昨夜里的表现,便已经让其他的小姐妇人们退避三舍。 两个时辰她才清醒过来。 丞相府的一众仆役都用惊恐而警惕的目光盯着她,珊瑚甚至还摁着她的肩膀,带着脸上汩汩渗血的指甲印,哭哭啼啼:“小姐,求求你快清醒过来!丞相府的颜面要被丢尽了!” 她恍然回神,脑海里大概还记得,自己嗅到唐婉的血是香甜的。 看见唐婉脖颈上的青筋,贪恋的胃里翻搅。 林轻音想坐起身来,却发现四肢被绑缚,一时之间,无尽的羞恼将她淹没,她怪叫着让人给自己解开,不想像是个刀俎鱼肉一般横躺着。 仆役们却以为她又发了疯。 生生将她困到现在,才相信她清醒过来,为她解开。 林轻音勒令所有仆役们扇了自己的巴掌,便带着珊瑚怒气冲冲的找上门来。 她在黑暗里歇斯底里的尖叫。 “快开门!快把解药给我!” 一门之隔内。 云心为难的看了封北寒一眼。 封北寒面色不变,反而是深深看了唐婉一眼。 他不怀疑唐婉会给林轻音下毒。 可林轻音呢? 自导自演一出,栽赃镇北王府。 而后道是中了邪术,借着唐玄育强要了一碗血走。 昨日,还口口声声要刨人娘亲尸骨。 照封北寒在军中的作风,这种心思狠辣,待人命如草芥的性子,在军营里别说是下毒折磨,就是挂在栏杆上,责打三百鞭子也不为过。 他没有出声,云心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若我家王妃真的有解药,昨日在林小姐扑上来要杀人的时候就该用了。” “胡说八道,定是她那一碗血里做了手脚!昨日又特意用了什么邪术给我下毒,不然我怎么会……” 怎么会觉得人血是甜的! 林轻音自己都说不出口,只能将门拍的震天响,紧接着开口,“她能骗得过北寒哥哥,却不见得能骗得过我,她就是个毒妇灾星!你若是不开门交解药,本小姐现在就去刨出你娘的尸骨,悬挂于高墙之上!” 云心听得胆寒。 而听见了娘亲尸骨几个字,饶是沉睡的唐婉也不禁撑起沉重的眼皮。 她勉力爬起身子,茫然的眼底已经泛着森森寒意。 “休想。” 她下意识拧碎了手里的锦被,混沌之间,她就要下床去了结了林轻音。 却不料,身边的封北寒摁住了她的肩膀。 “好重的杀意。” 封北寒这五个字,如惊雷在唐婉脑子里炸开。 她浑浑噩噩的回过身,才惊觉封北寒还在身边,回想起刚才自己下意识的举动,蓦地松开了手指:“我……” “开门。” 封北寒反而将她重新摁回床榻。 唐婉倒回一片柔软里,心神慌乱。 都怪这七日寒发作耗费了太多力气,她刚才一想到娘亲尸骨,便是怒从中来,不顾一切的想要了结林轻音。 可没想到,敏锐的封北寒就在身边。 他……不会察觉到自己的本性吧? 她狐疑的看了封北寒一眼。 而云心已经上前,将门扉给拉开。 林轻音当即推门而入,差点儿将门砸在云心的脸上,嘴上还骂骂咧咧:“唐婉,算你识相……北……北寒哥哥你怎么在这!” 林轻音僵在原地,怔愣的看着封北寒坐在床边,略带薄茧的指腹正从唐婉的联测掠过,温柔的为她扫去额角的碎发。 只是,封北寒看向林轻音的眼神还是冷的。 “轻音。” 还好,封北寒还喊自己的名字,想来应该是没有听到自己刚才的威胁。 林轻音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旋即便露出可怜委屈的神情来,扑到封北寒的身侧,拉着的袖口:“北寒哥哥,你的王妃昨夜又给我下了药,害的我性情大变伤了人……我好害怕。” 唐婉眼皮子一跳。 封北寒是怎么做到,一边对她故作亲昵的撩开脸侧碎发。 一边还叫其他女人这么亲密的。 唐婉心里莫名的酸胀,别开了目光,也是侧过头躲开了封北寒亲昵的动作。 林轻音自然也是看在眼里,面露欣喜。 还以为封北寒多喜欢唐婉! 如今看唐婉抗拒北寒哥哥的模样,这两个人似乎也没那么好的关系。 于是她又靠近了一步,想要去捉住封北寒的手。 却听封北寒说:“婉儿,过来。” 林轻音的动作一顿。 唐婉更是嘴角直抽,她人就在床边,在封北寒的身边,过哪里去? 只是封北寒发了话,她只好先回头看他一眼:“妾身累了。” “等会儿吃些斋饭再睡。” 封北寒的手顺着她的脖颈落下,在她头下塞了个软枕,边摩挲过她颈侧粘腻的汗水,吩咐云心,“等会给婉儿好好清理一番,昨日定是本王没收好力道,叫她累着了。” 唐婉睁大了眼睛。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这个男人说的什么东西! 云心先是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王爷对王妃的骄纵任性,似乎不仅仅是为了应付皇帝,羞红了一张脸低下头去,赶紧出去命人准备热水。 “等……王爷您这话说的……”不是刻意叫人误会吗! 她分明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 一旁的林轻音听在耳里,脸色从惨白到涨红,气得发抖。 北寒哥哥这话,难不成是他昨日夜里前来,还和害了自己的唐婉亲近了一番吗? 北寒哥哥,一定是被唐婉蒙蔽了! 以前的北寒哥哥对她最好了! 如此想着,林轻音晃了晃封北寒的袖子。 “北寒哥哥,你不要被她骗了,她就是个狐狸精,是会下降头的!” “轻音。” 封北寒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两次叫她的名字,都不带一丝丝的感情。 林轻音一愣,霎时红了眼眶:“北寒哥哥你清醒一点,她这个人诡计多端,会下毒用邪术,她肯定是用什么腌臜的办法……” “婉儿是本王的心上人,你若还想喊我一声北寒哥哥,便要敬她。” 封北寒看着林轻音满脸泪痕,恍然还记得幼时跟在身后的小尾巴,声音不由得带着几分叹息,“本王只将你当做义妹,别无其他想法。”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难不成,真的是狐狸精 林轻音怔愣的说不出话,豆大的眼泪一滴滴的往下落。 “至于你的病,本王还未寻得名医,再等些时日。” 林轻音哭出声来。 “你还是未出阁的女子,日后总会嫁个好夫婿。” 林轻音嚎啕大哭着冲了出去。 唐婉躺在床上挺尸,看着封北寒冷着脸,却一字一句的往小姑娘的心窝肺管子里戳,心里却莫名的畅快。 而下一刻,门外的小厮关上了厢房的门。 而封北寒同时将她从床榻上给拎了起来。 唐婉心里的畅快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自嘲的笑:“王爷终究是心里有林小姐的吧,如今是怀疑妾身真给林小姐下了毒吗?” 不然为什么气势汹汹的拽她衣领。 封北寒差点儿被她气笑,轻咳几声:“昨夜,以及之前的夜晚,你究竟是……” 竟是为了七日寒发作的事情。 唐婉一时哑然,她平日在学士府里毒性发作的时候,都无人问津。 也不知最近为何,才入了王府半月,发病两次,这一次她甚至特意离开王府,没想到还能被封北寒撞上。 而七日寒并非是什么毒,而是一种鲜少人知的邪术。 她无法解释,更不能解释。 一旦封北寒发现自己嫁到王府是来偷东西的,还不知这冰块一样的王爷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她一时想不到敷衍的话,却想起放在身上的一件东西。 唐婉赶紧将那绣有安字的香囊拿了出来,送入封北寒的手里。 封北寒将她重新放回到床榻上,打开香囊,瞥见里面是金粉所写的箴言,瞥了她一眼:“你因经文而病?难不成,真的是狐狸精?” “……” 唐婉竟不知封北寒还会开玩笑。 良久,她才轻咳着开了口:“这是妾身特意给王爷求得护身符。” 封北寒指尖收紧。 “罢了,这老毛病本王不同你计较,你睡梦里提到什么尸骨……” “梦里呓语,做不得真。” 唐婉急急忙忙的回了话,浑身都紧绷起来。 如今唐云州都已经被封北寒挟持住。 难道现在还要让封北寒知道自家娘亲的尸骨所在? 要是这样的话,她就彻底被人拿捏了。 封北寒和她对视良久,终究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门外,云心端着热水,小檀带着斋饭,一前一后的进来。 封北寒将护身符收入怀中,朝外走去。 唐婉靠在床上,动了动自己发酸的两条手臂,目光不自觉的追上封北寒的背影,不知道他为何对自己这么好。 封北寒离开厢房,找到了角落里蹲守良久的守一:“王妃方才说的话,可传去凉城了?” “已经传去了,我弟弟……定能醒来。” 守一满眼泪水,猛地跪在地上给封北寒磕了三个响头,“多谢王爷。” 若非是封北寒东奔西走,守二怕是小命不保! 封北寒则是摆手:“你去查一查,王妃娘亲的尸骨是怎么回事。” 守一一愣,抹泪站了起来。 算起来,唐婉也算是他半个恩人。 只是…… “王妃乃是学士府嫡女,其生母的尸骨,应当是在唐家的祖坟中吧。” “去查一查。” 封北寒不欲多言,守一察觉出其中有异,也没有继续问,赶紧去调查。 而不远处,正有几个僧人朝着他走来:“王爷金安。” 封北寒敛眸,却发现这几位师父衣袍侧都有金丝。 这些师父应当是从国寺里请来的,大都是对皇帝唯命是从。 皇帝,又准备派人来做什么? 几位师父果然抬头,浅笑盈盈的看向封北寒。 “皇上总是记挂着王爷的身体,前几日才听说王爷卧病在床,怎的今日便到这路途遥远的东鹤寺来了?” 封北寒道:“婉儿鲜少出门,本王不放心。” 师父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终是带着人悄然离开。 国寺的僧人,竟也特意跟到这里来。 如此说来,他在京城里进进出出,皇帝封驰应当也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他到底埋了多少的眼线。 封北寒无意去礼敬神佛,折返回厢房。 本该好好休息的唐婉已然起身,换了一身素雅的青绿长裙,头发以简单的玉簪束起,余光瞥见封北寒入内,正要起身。 “不必多礼。” 封北寒说罢,扬手,屏退了厢房里所有的仆役。 唐婉不解的回过头来:“王爷可是有何事情?” “犯了病,竟也不在床上好好躺着?” 唐婉长叹了一声:“妾身是想躺下,只是……方才来了几位小师父,打听王爷病情如何,见妾身卧在床上,更疑心妾身也生了病,只好起身,准备四处走走,免得那些个小师父猜忌。” 说完,她更是意味深长的盯着封北寒。 那些师父和她没什么渊源,却自从林轻音来后,便来打探封北寒的消息。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只能是京城那位的打探。 封北寒看着唐婉微微上挑的眉眼,迎上前去:“之前你说,你略通医术?” “不过只是些小门道。” 唐婉说完,封北寒已然拉着她的手,放在了手腕上。 唐婉不解的回头,封北寒仍是没有说话。 不言而喻。 唐婉只好硬着头皮给他把脉。 她之前一直也拿不准封北寒究竟有没有生病。 如今探脉,她眼底掠过一抹精光,难以置信的看向封北寒:“王爷的经络……” “边疆归来的最后一场,夏国有人耍了点阴招,千人围追堵截至西南沼泽地。”封北寒解释。 沼气混着毒物入体,至今还没有彻底清理干净。 加之强行动用内力武功,经络鼓胀还未恢复原样。 并非是什么大病,可也需要时日慢慢调理。 唐婉吃惊的是,这人昨夜动用内力帮自己的时候,经络肯定疼的如牛毛针扎,他怎么看起来像是没事人一样。 封北寒仍是一派云淡风轻:“你之前给唐云州的药,可还有?” “王爷是想……” “这病症,可不能轻易被人所知。”封北寒冷笑,抬手轻轻捏住了唐婉的下巴,“只得以其他的病症遮盖,不然若有人知晓,本王已经再难施展武功,镇北王府与你这镇北王妃,怕都是墙倒众人推。” 唐婉无奈一笑。 仅凭着封北寒昨夜的帮忙,他就算不威胁,唐婉也是愿意帮忙的。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心是暖的 被捏着的下巴并不疼。 可见封北寒对自己还是留了手的。 唐婉便抬眸,直直撞进封北寒冰冷深邃的眼里,压低了声音:“妾身之前只买了那两包药,为的便是云州能多留在王府一段时日。若是王爷想要,怕得再走一趟赌庄。” “那赌庄里的东西倒是多的很。” 封北寒慢慢的松开了她的下巴,可指腹仍是流连忘返的掠过她的嘴角,力道加重了些,留下浅粉的痕迹,“王妃与赌庄走的如此之近,也不怕本王怀疑你有异心?” “王爷怎会怕一个小小的赌庄?” 唐婉意味深长的说完,又茫然的眨了眨眼眸,状似无辜。 她其实心里门清。 封北寒倒是想置身事外,可手握兵权是真,收拢民心也是真。 他便是功高震主的典范,偏偏新帝登基不过十余年,文臣早早换走了一波,可武将重臣,却是一个都换不下来,更是难以替换。 如今十余年沉淀结束,皇帝封驰自然要收拢权柄,为稳固皇位。 第一个要拔除的,便是封北寒。 封北寒归来京城,碍的可不是赌庄的眼,而是那万人之上皇帝的眼。 唐婉的话说的并不明显。 封北寒却觉得她早已看的通透,心中微动。 未出阁的女子,向来是困于府中,听不见外面的闲言碎语,更不知道时局如何。 唐婉不仅知晓鱼龙混杂的赌庄黑市,又似是能看破朝堂之下的暗流涌动。 定然是上头下边都有眼线埋着。 只是不知,她到底是皇上那边派来的明枪,还只是勾连黑市的暗箭。 两人各有心思。 封北寒缓缓撤回了手,负手而立:“若是本王的隐秘被人所知,王妃日后便不必再出镇北王府了。” “这个自然,如今妾身与王爷夫妻同心,自不会站错了边。” 唐婉如此顺从,等两人话说的差不多,便自顾自的招来了门外的小檀和云心。 “昨夜贪凉,染了些风寒,你们去拾掇拾掇,打道回府吧。” “是。” 小檀和云心应声,却都悄悄的看向了封北寒,并未有动作。 云心是效忠于封北寒,自然如此。 可小檀这么看来,反而让封北寒深深看了唐婉一眼。 定然是唐婉吩咐过小檀,要唯镇北王的话是从。 唐婉勾唇:“小檀随妾身入了王府,自然也算是王府的奴婢,府中上下,自然是王爷最大。” 封北寒冰霜覆盖的脸缓和了几分,颔首答应。 小檀和云心这才下去拾掇。 封北寒偷偷钱来东鹤寺,自然也是偷偷离去,没有惊扰到多少人。 只是两日的路程有些难捱。 马车里。 封北寒与唐婉对坐,两个心思诡谲的人相看两无言,周身冰冷的气息如化实质,化不开,反而让人局促的紧。 等到夜里,几人因白日小雨未能赶到城镇,只好在途中的寺庙歇脚一晚。 唐婉正欲拉着小檀取暖,却被封北寒生生扣入怀中,暖烘烘的外袍兜头落下,将她整个人包裹的密不透风,只留一双眼能往外瞧。 这是几个意思? 她试着扒开外袍,可钻进来的风却冷的她一个激灵。 算了。 唐婉又缩回外袍下,只是离腰后的那条手臂稍稍远了些…… “跑什么?” 封北寒还怕唐婉又发了老毛病,那副痛苦的样子若被人看去,平白惹人笑话。 他将人重新拉回来,圈着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他不自觉的皱起眉头来。 太瘦了。 若是放在他的军营里,定是得好好操练十天半个月。 封北寒的目光陡然锐利了几分,手臂稍稍用力,逼得唐婉只能靠近他的怀里。 唐婉不合时宜的脸颊滚烫,庆幸这袍子好歹挡住了她的脸。 “那边还有人,妾身与王爷这般亲近……” “那你去捉着个丫鬟睡,便妥当了?” 封北寒冷睨了一眼角落里正烤红薯的小檀,那边的云心已经了然的给小檀多塞了几个,不叫她去打扰了两位主子。 云心想,王爷再怎么怀疑王妃。 那王妃也已经被王爷啃了个干净,先是弄坏了床,而后又在神佛跟前做了那种事情,不论真心与否,怎么说身体上也是契合的才对。 容不得小檀去打扰。 唐婉看在眼里,嘴角直抽,这主仆俩究竟是玩什么把戏? 这里一个外人都没有,就算他们夫妻打起来,以封北寒的手腕,还能让手下的人出去传闲话吗? 她小小挣扎了一下:“胳人。” “平日不多吃些,如今自然瘦的胳人。” 封北寒的脸色越来越阴冷,似乎是不想跟她纠结此事,半阖上眼准备小憩。 唐婉一时气急。 她怎么可能会说自己胳人!她说的分明是封北寒的手臂和胸膛! 可眼看着封北寒已经睡下,她只好在袍子下拍了拍发烫的脸,努力不去想那条手臂,靠在男人的胸膛上沉沉睡去。 等小檀捧来烤红薯的时候,只看见封北寒抬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看着已经睡熟的唐婉,跑回到云心身边,把热红薯往怀里一塞。 “怎么不吃?”云心不解。 “捂着,明日等王妃醒来了再给她吃。” 小檀笑嘻嘻,和云心肩并肩靠着睡去,没有半点儿防备心。 翌日清晨。 唐婉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被安置在干草上。 不比封北寒的怀抱暖和。 她模模糊糊的想着,爬起身来,当即被小檀的红薯塞了满怀。 主仆俩爬上马车,将一个红薯一分为二,在路上吃。 封北寒看着唐婉嘴角浓浓的笑意,又看着可怜的小红薯,淡淡道:“等会儿歇脚,吃些热的。” “这也是热的,足够了。” 唐婉吃完半个,又将第二个一分为二,照例给了小檀一半。 “已经凉了。”封北寒不解,她为何执着于个红薯。 “可小檀的心是暖的。” 唐婉说着,对上封北寒冰冷的眼,将手里的半个红薯塞给他。 封北寒敛眸,接过红薯,果然还能感觉到一丝丝温度,眼底掠过一抹惊讶。 唐婉已经笑出声来,将第三个红薯也分成两份,塞了一份给云心,另一份留给自己,浅笑道:“王爷以为,如何?” 手里的红薯再常见不过。 封北寒却想到边疆黄沙漫天里,他与兄弟共分一个土豆啃食,嘴角稍稍扬起。 “还不错。”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小狐狸身上的秘密太多 第一次,唐婉看见了封北寒不加掩饰的笑。 封北寒如此轮廓分明的脸,笑起来竟也如此温和。 像是冰雪消融后,露出的青翠竹叶,缱绻的勾着往日的雪水,却又挺挺立着,迎着未来的春日暖阳。 唐婉只呆愣了一瞬,便收回了目光。 封北寒的怀念亦是转瞬即逝,只是收下了那半个红薯。 唐婉三两下啃完剩下的,边看着封北寒吃的慢斯条理。 “妾身还以为,王爷定是金尊玉贵,吃不得烤红薯这般粗粮的呢。” “边疆重地,草根树皮也是能吃的。” “那该如何吃?” 唐婉好奇的问,封北寒便从善如流的应答,时而只字片语,时而是几句完整的话,倒是唐婉听得认真,问的也认真。 昨日还如冰雪封锁的马车,今日倒是多了些人气儿。 唐婉终究不是自由自在的鸟儿,十分珍惜的听着封北寒口中的五湖四海。 而无人同封北寒聊过去,只当他是睥睨天下的战神,目光永远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倒是无人知晓,他谈起旧事,回想起所见的山川湖海,也是能带着几分雀跃的。 一路匆匆。 等两人下了马车,唐婉虽听得意犹未尽,却还记得该做何事。 “入夜,妾身便去赌庄走一趟。” “今夜本王有事,守一陪你同去。” 封北寒回应,两人在大门前分道扬镳,倒是没有半分的留恋。 刚才还热络说话的两个人,霎时形同陌路。 小檀都不由得惊诧:“王妃怎的不继续听王爷讲故事?” “那不过是闲暇之余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如今还有正事要做,自然不能继续听下去。” 唐婉浅笑,踏入了长明苑小憩,等着夜里出行。 等到夜色降临。 唐婉恍然睁开眼,黑袍加身,带着守一去往赌庄。 路上,守一攥紧了手指,手心直冒汗:“王妃,我能见见那位安大夫吗?” “她从不露面,你怕是要失望了。” 唐婉如旧敲开了赌庄的门。 打开门的仍旧是吊儿郎当的乞丐。 乞丐邪笑着打量她,又看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守一,调侃道:“嫁出去的姑娘,便如拴上了锁链镣铐,半点儿挣脱不得。” 换来唐婉轻轻的一瞪。 守一的脸色微变,长刀霎时抵在了乞丐的脖颈上:“休要胡言。” “没人告诉你,赌庄里见不得刀枪……” 乞丐扬眉,唐婉却扔了银子到他怀中,生生止住了他剩下的话。 “久病不愈的药,两副,要安大夫亲手制的。” “看在银子的面子上,明个儿老地方取。” 乞丐懒懒收了银子,将他们往外赶。 守一收起长刀,实在想不通学士府的嫡女,如今镇北王妃怎么会去那种鬼地方,又怎么会认识这种胡说八道的人。 倏地,唐婉在王府的后门前停下了脚步:“守一。” 守一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竟看见两个黑影蹲在王府墙根处,蠢蠢欲动。 守一赶紧将唐婉推到墙壁之后躲藏起来:“王妃就在此处,属下去……” “别。” 唐婉赶紧拽住了他的袖口,解释道:“京城里,皇帝眼皮子底下,怎会有人到王府墙根里蹲着。且还不知道那是进去偷盗的贼人,还是等着里应外合的眼线,若是里应外合的人,你此去,便是打草惊蛇。” 守一听了她的话,不敢贸贸然上前,只是等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还真有个小厮拎着泔水桶走了出来。 唐婉松开了守一。 守一了然,健步冲上前去,身影如飞,直接将小厮和两个贼人都齐齐撂倒在地,断了两个贼人的腿,将那小厮给拎起来:“说!你夜里出来见贼人是……” “他想自尽。” 唐婉出声提醒。 守一一愣,赶紧卸了那人的下巴。 唐婉当即惊呼了一声:“我只听话本子里说,刺客被发现了就要服毒自尽,没想到还真的能藏毒呀,刚才那声,我也是猜的呢。” “……” 守一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原来王妃没看出他藏没藏毒,只是随口叫了一声。 很快,守一叫来人将三人都带回府中。 唐婉悠悠回长明苑,还未踏入院中,便撞上了信步而来的封北寒。 她简单的将刚才的事情一一告知。 封北寒便拽住了她的手腕:“所以呢?那小厮嘴里藏毒了吗?” “王爷,您应当先该问问那小厮做了什么。” 唐婉无语,这镇北王怎么不会问重点? 封北寒则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她松开:“好好休息。” 唐婉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回去屋里睡觉。 而另一边。 封北寒来到前厅,守一正从小厮的嘴里掏出一颗毒丸:“王妃歪倒正着对了,他竟然真的藏着毒。” 那可不是歪打正着。 封北寒冷眼,那分明是唐婉发现了小厮的异处。 “此人,是做什么的?” “这小厮名叫李二,是后院烧火做饭的帮手,一直在王府里住着。但那泔水桶外,藏着的分明是王爷桌上的一封密信,写的是边疆安插眼线的事儿。” 守一回应,将他带出来的字条也一并拿出来。 “厨房帮手,怎能到本王书房里去?” 守一登时汗如雨下:“属下不知。” 后院的事情,他可从来没有插手过,怎么可能会知道。 封北寒捏了捏眉心,没想到回京三月,镇北王府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已经是漏了底的筛子。 这几个月里迟迟没有理睬。 他只是想看看如今的新帝,是否能容得下。 如今看来,帝王的猜疑大过一切,竟是不惜得让他买通王府里的人,甚至蹲墙角,多番挑衅。 “罢了,你能耐心等待,发现眼线,已然不错。” 守一反而将头埋得更低,羞愧难当:“并非是属下之功,方才多亏了王妃夜里瞧见,与属下说明可能是眼线接头,才在外面蹲守,这才没有打草惊蛇。” 封北寒指尖一顿,且不说唐婉为何要帮自己。 单说,她并无武功根基,却能比守一更早发现不妥? 这究竟又是为何? 小狐狸身上的秘密,未免太多了些。 良久,他才捏了捏眉心。 “去审讯这三人,明日,本王会彻查王府上下。”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还是多多益善的好 清晨,长明苑。 “王爷遇刺了!” 小檀一声高呼,惊醒了深眠中的唐婉。 她恍然爬起身来,踉跄着翻下床榻,思虑着新帝要不要这么大胆,竟直接一连几次派了杀手来,倒也不怕被人发现,遗臭万年。 想入非非间,下床脚一滑,身子也跟着歪向一边。 小檀和云心一左一右的上前,将她扶住。 “王爷没事,王妃不必如此担心!且注意着脚下!” “……” 我只是没站稳。 倒也不是太担心封北寒。 这个男人生性多疑不说,能镇守边疆多年未尝败绩,又岂是这些个刺客能伤得了的? 只是眼见小檀急的快哭出来,她也只好长叹了一声。 “云心,你且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以王爷的本事,应当不会如此轻易的被人趁虚而入。” 云心敛眸:“王爷清晨便已经上了折子,道是京城之中有人居心不良,意欲到书房之中偷盗军中要务,且……顺势将之前的几具贼人尸体烧成了焦炭,一并带去。” 之前那几个闯入王府的贼人,竟还留着尸首? 唐婉不由得蹙眉。 她这几日为了寻找玄灵花,几乎是将王府上下都走了个遍,可没看见什么地方能关押住这些个贼人,更无什么地方可以藏尸…… 如此想来,定是这王府里还有她没查探到的地方。 唐婉收敛心神,淡淡瞥了云心一眼。 “王爷是想借此机会,发作一番吧。” 云心默不作声。 唐婉却又继续说了下去:“亲王府邸周围,留着的总有些皇上派遣来的人,说是护佑,实则是监视,我们的王爷如此,之前那几位发配到边城的亲王亦是如此。” 于心眼底闪过一丝小小的讶异:“王妃怎知道?” “出嫁之前,父亲便同我说过一二。” 唐婉勾唇,不着痕迹的扫开了身边的云心,只带上小檀,“既然王爷要肃清府中上下,你便随我换身普通人家的衣裳,走后门去为王爷取药吧。” “可王爷遇刺……” “傻小檀,王爷不过借此理由清理门户罢了。” 她轻敲过小檀的脑门,带着她换了身普通人家的粗布衣衫,头发微乱的从后院离开,去拿那久病不愈的药。 云心并未跟上,倒是折返回寒凌轩,将此事告诉了封北寒。 “王妃知之甚多,只怕是……” “随她。” 封北寒仍是吐露这二字,将一叠名册安置于桌角,眼底的寒冰久久未化,“先将这些人都一一清扫干净,日后的镇北王府,再容不得这些东西。” 云心喉头一紧,被封北寒这般军中作态望着,竟觉得胆寒。 倒是一旁的守一,从善如流的为她遮去封北寒的目光,将那名册拿了过来。 “属下这就去办,云心姑娘若是做的太多,被王妃看见就不好了。” “嗯。” 封北寒摆手,将两人屏退。 守一和云心并肩离开。 云心仍觉得心有余悸,不免感慨:“王爷少时虽然行事也狠辣,可眼里总能看见些戾气,寻得些缘由,如今的王爷,发起脾气来,不过一瞬,吓死人了。” 守一浅笑,从怀里掏了个热腾腾的烧饼给她。 “边疆十几年的沙尘,再锐利的棱角,也能给磨平了不是。” “你也是,当年个毛头小子,如今倒是比我还稳重了,好好当差吧。” 云心接过烧饼,顺势为守一整理好凌乱的衣襟,又嘱咐了几句名册上的事情,方才去后门等着唐婉拿药归来。 守一的指尖,悄然扫过刚才被碰到的地方,悄悄红了脸。 …… 西街早点摊。 乞丐今个儿又是一身破破烂烂,从怀里掏了个首饰盒子递给唐婉。 “镇北王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你得想办法赶紧脱身,怎的还替他做起事情来?” 唐婉的眼神如同淬了千年寒冰,不带一丝情感的接过乞丐手里的首饰盒子。 里面不仅放着两个药包,还放着一根银簪。 她好看的眉头霎时紧蹙:“你买簪子给我作甚?” “不是我买的,但这东西的确是给你的。” 乞丐仍在笑,不去理睬唐婉的脸色越来越黑,赶紧补了一句,“当年你们青梅竹马的情分,若非是唐柔从中作梗,怎会……” “啪——” 唐婉冷然的关紧了首饰盒子,将那银簪扔回到乞丐的怀里。 “什么青梅竹马,不过都是些不堪入目的往事罢了,日后不许接他的单子,可明白了?” 乞丐无奈的捧着那玉簪,瞥见那上面拇指大的红宝石,直叹气。 “你还真是无情。” 这么漂亮的红宝石,说不要就不要。 唐婉却是觉得这几个字分外的耳熟,倒是记得唐柔舞动京城的那一日,曾经的竹马立于人群之中,满心满眼唯有唐柔一人。 喜新厌旧,不过是人之天性罢了。 唐婉愤愤开口。 “再怎么无情,也无情不过你们这些男人。”。 乞丐知道当年旧事,心虚的揉了揉鼻尖,深深的看了唐婉一眼,才从地上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别把自己玩死了,后路我且给你们姐弟留着。” “知道了,下次再见,可不许给王府的人脸子看。” 不提旧人,唐婉的神色才平静了几分,带着药往回走。 小檀趁机买了些早膳糕点,与唐婉碰头,便见她神色黯然。 “王妃这是怎么了?” “嗯?” 唐婉恍然回神,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首饰盒子。 细细想来,父亲也好,竹马也罢,竟是比不过如今一个封北寒,能顶着经络刺痛,仍为自己一夜疏导内力…… 想到这里,她愈发将怀里的盒子抱紧了些。 “我无事,去一趟城西的药铺。” “王妃想要做什么?” “买点药材。” 唐婉敛眸,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药粉,蓦地勾起了唇角,“这些药,哪里够封北寒用的,还是多多益善的好。” 来到药铺,唐婉与那老练的伙计对视了一眼,浅笑盈盈的伸出手去,轻叩于柜台之上:“老板,要些草药。” 门外不远处,一双眼正直勾勾的盯着。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顾念叔侄之情 城西药铺,常年都浸着化不开的苦味。 老练的伙计白发苍苍,两条满是伤痕的手臂却是遒劲有力,上下楼梯身轻如燕,瞧着倒像是个练武的人,众人皆称一声老油头。 只因他当年失忆来到京城落脚,靠着打油维生,后救了这药铺的少东家,因缘际会下成了这里的年纪最大的伙计。 只是老油头目光探来,眼底分明清明一片。 竖着耳朵听着唐婉敲桌的声响,乐呵道:“原来姑娘是要补药,老夫这就去取来。” 唐婉颔首,权当是回应。 门外的人影却悄无声息的离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云心差一点就乱了步伐。 她本是在后门等着王妃,可见王妃迟迟不归,还当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特来找寻。 却不料,正看见她和城西药铺的老伙计使眼色。 竟然还买了些药,准备混入给王爷的药里。 她急忙赶回王府,眼见王府里的仆役流水一般被送出去,城郊军营外的人都着便服又被送了进来,赶忙往书房里跑。 还未入内,却听门外一声高呼。 “黄公公登门。” 云心惊了一跳,脚下一个踉跄,朝前跌去。 书房外看守的守一眼疾手快,将人扶住:“着急忙慌的作甚?” “王妃方才路上买了些东西,混入王爷的药里,怕是要做什么手脚。” “什……可皇上传了旨,特意请了太医院的御医来为王爷诊治,若不用王妃的药,到时候御医的眼皮子底下,可怎么说的过去?” 守一猛地睁大了眼睛。 两人对视了一眼,匆忙来到前厅还想阻拦。 却见唐婉已经捧着药包,施施然的走了进来,眉目含笑的瞧着云心。 “方才街市上瞧见你,还未开口,你怎么就跑了?” 她发现了! 云心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唐婉眼底的笑有些骇人,赶忙对身后的守一做手势。 守一正要迈步。 “本王妃方才听说黄公公登门,特意请了人进来。” 唐婉说完,黄公公已经带着太医走了进来。 黄公公还对唐婉笑意盈盈:“老奴多谢王妃美意,不然照着镇北王的心思,老奴们怕是得在门外候上一段咯。” “黄公公客气。” 唐婉如此说着,叫来了守一带着人去寒凌轩。 当着黄公公的面,守一不好对峙,更也不好找人去给王爷通风报信。 云心最为忠心,她若是看见唐婉给王爷下药。 那必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即使唐婉是他弟弟的救命恩人之一,却也不能拿王爷的性命开玩笑! 守一急的手心冒汗,奈何找不到破局之法。 他该怎么通风报信? 云心也是这般想法,奈何黄公公来的太快,她甚至不知道王爷是否将一切都打点妥当,转身欲走。 一只手却轻而易举的将她拦下。 唐婉嘴角仍噙着笑:“云心也算是这府中半个掌事的,且同守一一起带黄公公入内,本王妃等会儿就来。” 前面的黄公公听闻,笑的合不拢嘴。 之前还以为这王妃是个硬骨头,今个儿倒是好说话的紧。 “老奴多谢王妃看重,便劳烦云心姑娘带路了。” “……是。” 云心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 她只能硬着头皮和守一带路,临走时深深看了唐婉一眼。 这个女人,难道就是害怕他们通风报信。 才早早的将黄公公带进来。 让王爷没有调整的机会。 也让她明知那药有问题,却又不能在黄公公跟前说出口,真是失策! 唐婉对上云心那双称得上怨恨的目光,无奈一笑,转身抱着药粉从另一边离开。 …… 寒凌轩,书房。 封北寒已经知晓,唐婉提早将黄公公放了进来。 府中上下还乱糟糟一片,他也还没来得及服下令人久病不愈的药。 过来帮忙料理士兵的的副将知晓此事,差点儿一枪捅穿了门窗。 “他既做得出夜里暗杀的事儿,自然也做的出将女人埋伏在王爷身边的事情,那唐婉定然是皇上派来的。戳穿了你的病,好以欺瞒君上为由,夺王爷你的兵权啊!” “修满。” 封北寒冷声唤他,一记眼刀扫去,脱了外衣,斜靠在床榻之上。 李修满气得满脸涨红,却再不敢说些什么。 是他一时情急,失言了。 不消片刻。 云心和守一带着黄公公过来。 黄公公赶紧行礼作揖,目光却一刻没有离开封北寒,恭敬道:“镇北王镇守边疆十数年,战功赫赫,皇上更是顾念与王爷您的叔侄之情,特意叫老奴过来,替王爷看看病,免得落下什么病根。” 李修满当即冷嗤了一声,手里的长枪霎时刺穿了桌案。 黄公公整个人狠狠颤抖了一下,身后的老御医扑通一声直接跪下,抖若筛糠,都不敢看那长枪一眼。 “修满。”封北寒不耐的横了他一眼。 “罢了!” 李修满气得往旁边站去,斜眼看黄公公,“皇上如此在乎王爷,竟不管偌大京城、天子脚下,夜里出现刺客的事情么?” 封北寒眉头微蹙。 竟是有些后悔叫李修满过来。 性子如枪直,却也是个容易得罪人的。 黄公公汗如雨下,颤颤巍巍的开口:“刺客之事自然有承天府的人去查,老奴……老奴仅仅是过来替王爷看病的,若是王爷方便,便请御医上前把脉吧。” 御医匆匆忙忙从地上爬起来。 一旁的云心趁机朝着封北寒走去,得提醒王爷才好。 “暂不方便。” 唐婉从门外走来,身后的小檀手里还捧着一碗清粥。 屋中众人皆是一愣。 御医止住脚步,云心还想往前走,却听唐婉紧接着开口:“云心,御医年岁太大,去给他添张椅子,再准备些瓜果点心来。” 云心暗自咬牙,顶着黄公公的面,她终究还是不敢忤逆王妃,免得落人口实,只好折返外出。 守一作为护卫,无令更是进不得主屋,急的额头满是汗水。 房间的气氛霎时变得怪异起来。 黄公公的笑容僵在脸上:“王妃着急请我们进来,怎的又请御医小坐?” “宫中来人,不能慢怠。” 唐婉施施然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径直走到床边落座,碰了碰封北寒冰凉的手,“可王爷身子冰凉凉的,得先吃点东西暖一暖才好,还是说,黄公公这一时半刻也等不了?”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有意拉拢 “王妃这话,倒是折煞老奴了!” 黄公公忙不迭的跪下,重重磕了个响头,虽不知这王妃为何如此反复,但只是吃个东西算的了什么,当即应下,“王爷用膳,最为要紧。” “黄公公不愧是皇上身边的人,聪明伶俐的紧。” 唐婉掩嘴轻笑,接过小檀手里的清粥,舀了一勺,轻轻吹凉。 云心从外搬来椅子。 眼看着唐婉将一勺粥送入封北寒的嘴里。 有毒! 云心正要冲过去,却见封北寒不轻不重的瞥了她一眼,从善如流的喝了一口清粥。 唐婉嘴角的笑意更浓,又一连喂了他好几口,半碗下了肚,她才收回了勺子。 “王妃,可否将这清粥给老臣一观?”御医突然出声,“到底是为王爷诊病,若是清晨吃了些什么,与太医院的补药相斥,怕就是不好了。” 御医边说,边战战兢兢的看了黄公公好几眼。 明显是被黄公公唆使,才对这一碗清粥起了疑心。 唐婉扬眉,吩咐小檀将清粥送过去。 云心瞳仁一缩,震惊的盯着唐婉,下意识要拦小檀。 却被小檀轻而易举的躲开,直接将东西送到了御医的手里,笑盈盈道:“王妃总说太医院做事严谨,奴婢今个儿算是瞧见了,日后还得请御医多多照料王爷身子呢。” 御医见这浓眉大眼的姑娘说的真诚,身子放松了下来:“照料王爷身子,本就是老臣们的本分事儿。” 他接过清粥好好查看。 云心一张脸都憋红,这要是查出什么东西的话…… 黄公公眼睛微眯:“御医可要好好看看,千万别漏了什么。” “自然。” 御医满头是汗,看了半天。 倒是一旁坐着的李修满耐不住性子,当即站起身来:“怎么着,镇北王府给王爷准备的东西,还能有什么差错不成?” 李修满一嗓子喊得众人耳边嗡鸣。 唐婉都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茫然的看着眼前俊秀的男人。 长得人模狗样的公子哥,怎么嗓门却是街口屠夫的? 封北寒敛眸,趁着众人看向李修满,抬手将唐婉拉入了怀中。 “你在勺子上下的药。” 唐婉一愣,他怎么看出来的? 她特意抹到勺子上,就是怕被黄公公捉住,小心谨慎。 没来得及问清,封北寒已经捉住了她的袖口,那里湿了小小一块。 正是她刚才收手的时候,正是用袖口将那痕迹抹去,动作虽小,却瞒不过封北寒的眼睛。 唐婉感觉到袖口上的力道,无奈:“当真是瞒不过王爷的眼睛,不过……这药发作还需些时辰。” “若是糊弄不过黄公公,本王自然不会放过你弟弟。” 封北寒擒住她的手腕,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既然唐婉知道药效需要一段时日,为何还早早将黄公公带进来! 唐婉吃痛,却不敢叫出声,反倒是多看了封北寒几眼。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狂。 分明是他有求于人,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下一刻,唐婉翻手露出一根银针,朝着封北寒的大腿直直的刺了下去。 一时之间,经络里的内力顿时翻涌起来。 封北寒指尖都僵硬了一瞬,微红着眼看向唐婉。 唐婉却顺势将他揽入怀中,低声道:“安大夫告诉妾身,此穴可催发药性,只是来势汹汹……王爷且忍一忍吧。” 封北寒面色一白,只觉这灼烧感觉席卷浑身,如置身油锅。 这小狐狸…… 真是让人又恨又气! 他报复似的扣紧了唐婉的腰际,长臂青筋突突,似乎要将她拦腰折断。 唐婉疼的眼前一黑,赶紧大喊。 “王爷!” 听见这一声喊叫,御医当即步履匆匆的赶了过来,要给封北寒把脉。 奈何封北寒死死抱着唐婉,半晌不放手。 我的腰,真的要断了! 她不就是没提前打招呼,扎了根针吗?封北寒有必要这么报复自己吗? 唐婉不好对封北寒做什么,只横了御医一眼:“王爷如此难受,你赶紧做点什么呀!” “这,老奴没法把脉。” “王爷回京数月,太医也登门数次,难道连脉案都没留下吗?” 唐婉的声音连连拔高,可明显感觉到封北寒的力道渐渐收敛。 这是鼓励她继续质问下去的意思? 为了自己可怜的细腰。 唐婉赶紧说了下去:“你们太医院怎么办事,若是再不好好给王爷治病,本王妃便去请奏皇上!” 御医差点儿又给跪下。 幸好还是紧跟过来的李修满把人扶着:“赶紧治病!” 御医觉得自己的手臂都要被拧断了,前是王妃要挟,后是这动刀子的副将威胁,御医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眼前直冒金星。 还是唐婉拉着封北寒的手伸过来:“快给王爷看看。” “是!” 御医赶紧伸手把脉,良久才紧皱着眉头,“王爷的身子如此虚弱,气若游丝,怕不是这两日寒气侵体,又遭遇刺客袭击,心神不振?” 封北寒没有说话,只是渐渐放开了手臂的力道。 唐婉松了一口气。 “依照太医的意思,王爷这般情况,该如何诊治才好?” “这……怕是得慢慢调理,倒也并非是什么大病,老臣写些方子就好。只是王爷平日该当多用些大补的东西。” 御医说完,回头看向了黄公公。 黄公公已经吩咐人捧了一碗汤药过来,递到唐婉的手边:“这是皇上亲赐的补药,里面可都是四处搜寻来的珍惜药草,乃是皇上对镇北王的一番心意,正巧,如今用得上。” 御医沉默着点了点头,却悄然挪开了目光。 封北寒靠在唐婉的怀里,鼻尖抵在她的肩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打碎它。” 唐婉正要松散了指尖。 “对了,皇上还道镇北王妃贤良淑德,知晓您弟弟久居山野怕是不妥,特意准您弟弟入了书院。” 唐婉的指尖蓦地收紧。 皇帝,这是在拉拢她? 而且,这皇帝竟然知道她的逆鳞?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黄公公这是有意拉拢。 李修满霎时红了眼,他本就以为唐婉是封北寒的人,如今听这话,黄公公这是见封北寒身体不好,想要从中拉拢。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怎么老怀疑她家王妃 封北寒眼神一寒。 希望唐婉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还请黄公公替本王妃回话,多谢皇上的关照,只是幼弟水土不服,途中还受了伤,怕是赶不上此次入学。” 唐婉这么说着,一只手臂却绕过封北寒的后颈,将人半拥着,边将那补药搅拌了一下。 黄公公仍是笑着:“一切自然随王妃的心意。” 唐婉眼睛微眯。 这皇帝不简单呐。 且不说她手里的补药有没有问题。 单单是黄公公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故意叫人怀疑她。 想到这里,她仍是舀了一勺到封北寒的嘴边:“王爷请喝吧。” 封北寒的眼霎时覆上一层冰霜。 黄公公先是愣了一下,旋即觉得可笑。 这王妃蠢笨如猪,只想着对王爷好,浑然不知道刚才那番话,已经将她和镇北王挑拨开来,现如今还呆呆笨笨的让人喝补药呢。 封北寒难以拒绝,只好就着唐婉的手喝下,眼底的寒意越来越浓。 唐婉假装没看见,一碗汤药都给他喂了进去。 喝完了汤药。 唐婉将空碗扔到一旁,冷眼看那御医:“快去开方子吧,别叫王爷再出什么事儿。” “是!”御医连滚带爬的跑了。 黄公公也跟着欠身退下:“老奴告退。” 皇宫里的人散去。 云心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王爷快吐出来!” 封北寒正要催动内力,想要将方才喝下的东西都吐个干净。 唐婉却默不作声的将那根银针给拔了出来。 内力根本凝聚不齐,倒是气血翻涌的,胸口发疼。 封北寒戾地伸出手,扣住唐婉的脖子。 “你做了什么!” “安大夫说,这针用完就要拔掉,不然王爷后面怕是要疼死了。” 唐婉无辜的眨了眨眼,将那银针扔到了地上。 封北寒眼底的戾气还未散去,反而是缓缓松开了唐婉的脖子:“修满,你替本王守着王妃。” “什……” “去吧。” 封北寒抬眸,眼底竟是起了几分杀意。 那碗汤,可是他这个习武之人都能闻出来的有问题。 而这唐婉竟还像没事人一样,听了黄公公的话,就往他的嘴里送。 她就不怕自己倒台,她也无处可依托吗? 而唐婉则是看了一眼李修满,没多说什么,带着小檀径直离开。 李修满来到长明苑,第一时间便让自己的手下,将里里外外都围住。 封北寒让他过来,绝非是保护。 倒像是,示意他软禁了唐婉。 唐婉默不作声的回到屋中。 小檀着急忙慌的上前:“王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过是封北寒理解不了我的所作所为而已。” 唐婉泰然自若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想到刚才那碗汤药,“不过没想到新皇帝这么大胆,铤而走险的直接送了毒药来。” 小檀大惊:“皇帝不怕别人……” “除了镇北王这个心头大患,自然有千百个说辞来掩盖自己的罪行。” 唐婉如此说着,从怀中的香囊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小檀,“等到夜里,你便将这东西放到夜宵里,给王爷送过去。” “这是什么?” “补药的解药。” “为什么不现在送?”小檀不解,毒不是越早解越好吗? 唐婉眼皮子一抽,不经意抬手揉了揉自己还发疼的腰,冷笑:“我说晚上就晚上。” 白天就让他疼着吧! …… 寒凌轩。 云心将唐婉下药的事情都一一告知。 李修满气得将长枪抽了出来:“这唐婉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亏得刚才我看她跟黄公公周旋,是心底有数,原来她是想趁机下毒!” “回来。” 封北寒浑身是汗,冷着脸将李修满给叫了回来。 云心急得团团转:“王妃绝对没安好心……” “不必对她做什么,只告诉她……本王若死,她弟弟必遭凌迟之痛。” 封北寒半阖着眼,重新躺回到床榻之上。 李修满还要发作,云心却咬了咬牙,还是选择相信王爷,将这话原封不动的带回给了唐婉。 唐婉听见这话,差点儿摔了手里的杯子,面上却露出无辜的神情。 “王爷这是怀疑我了?” “王妃私自下药,难道不值得怀疑?”云心冷眼。 唐婉不爽。 明明是封北寒让自己下药的,结果就因为那黄公公的话和一碗补药,这封北寒就倒打一耙,说自己加草药不对。 得想办法让他疼上七天七夜才好。 可惜她还没这手腕,且弟弟还在人家手上,她也只能想一想。 唐婉思绪万千,最终什么都没解释,爬到床上去睡了。 云心在屋中紧盯。 待到入夜。 封北寒疼的坐立难安,守一特意找了个信得过的大夫踏夜而来,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封北寒把脉。 “王爷的确是服用了有毒之物。” “是什么毒!” 李修满一把揪住老大夫的衣领。 老大夫之前是军医,如今对这粗鲁的动作见怪不怪,淡淡道:“乃是损伤经络的重药,只是……不知王爷途中是否有高人相助?” “什么意思?”李修满直接把人拎得离开地面。 老大夫双脚乱动,挣扎下来连连后退了几步,才喘了口气。 “不知为何,王爷的经络被人封住,只叫这毒在胸腹胃里乱窜,并未伤及根本,且……王爷之前是否服用了清心丸,也没叫人堕入幻境,不可自拔?” 高人?封住经络?清心丸? 三个要点,一时让屋中的人沉默。 良久,封北寒冰冷的眼神反而冰霜化开。 他指向今天被唐婉扎过的地方:“这个穴道是?” “这,这正是封住经络的穴道!”老大夫满脸欣喜,“不愧是王爷,竟能早早预料到会有此毒!” 封北寒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扶住额角。 原来,那小狐狸是在帮他么? 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檀被守一死死盯着踏入屋中,手里还捧着碗鸡汤:“王妃吩咐,叫奴婢夜里送来宵夜,请王爷饶恕王妃。” 李修满冷眼:“大夫,劳烦看看这汤药,说不定里面也下着毒呢。” “才没有。” 小檀红着眼嘟囔了一句,“王妃还说了,这汤是解毒的,专解王爷身上的毒!” 这些人怎么老怀疑她家王妃? 正文 第五十章 王爷精神不错 老大夫仍是听了李修满的话,上前验毒。 银针入汤药,未变色。 浅尝一口,老大夫脸色微变,忙退开了两步:“这药,似是不妥。老夫竟也看不出,该不该服下。” 李修满咔嚓一声攥紧了拳头,满脸怒容的朝外走去。 “果然是下了毒!我定要去了结了那毒妇!” “拿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李修满脚步一顿,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出声的封北寒:“王爷,你没听大夫说这药不妥吗!” “本王不想说第二遍,小檀。” 封北寒不理李修满,鹰隼一般的眼紧盯小檀。 小檀指尖一顿,心里思绪万千,王妃分明说这是解药,怎会有问题? 可既然是有问题的药,又岂能入口? 一番思量,小檀往前挪了一步。 李修满红着眼便要将人拽住。 却见小檀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稳稳当当的捧着手里的托盘,垂眸道:“奴婢不敢,王妃定不会害王爷,鸡汤也是奴婢亲自熬的,可奴婢蠢笨,若是途中被何人动了手脚也是可能的,这汤……奴婢再去煮一盅吧。” 李修满袖口的刀刃,堪堪抵在小檀的后颈,却没有落下。 还真是让人意外。 只是这说辞,未免太过苍白无力了些。 封北寒看在眼里,敛了眸里的杀意,抬手:“拿来。” 如今的王府上下都被肃清,途中不可能会有人下毒。 而且这小檀的确不太聪明,既想维护主子,又偏偏不想将错就错,不知这样讲话,反而两边得罪。 “奴婢不能给,要是王爷吃出什么,王妃该伤心了……” 小檀跪在地上往后挪了挪,紧盯着手里的鸡汤。 既然是害人的东西…… 她悄悄松了手。 另一条手臂比她更快,妥当的将那鸡汤接了去,一滴未撒。 “你!”小檀大惊,紧盯着眼前的俊秀公子。 “王爷三次下令,若是再忤逆,你怕是要去领三十板子,打的皮开肉绽。” 李修满眼睛微眯,带着鸡汤来到了封北寒的床边,恭敬的递上前去。 听见三十板子,小檀当即耷拉个脑袋不敢多言,只急红了眼,盯着李修满手里的鸡汤,小声喃喃:“还是不要喝吧,王妃今晨听说王爷遇刺,吓得路都走不稳……若是王爷出个什么事情,王妃怕是要哭死了。” 李修满当即横了她一眼。 这小丫头嘀嘀咕咕半天真是不嫌吵! 不过他也不想让王爷涉险,但王爷三次执着,足见王爷心思不改,他这个做下属的也只好答应。 再不济,旁边还有个老大夫呢。 李修满满腹心思,当然也没看见封北寒眼里神情变幻, 封北寒接过鸡汤,温度正好,足够他一饮而尽,只留下些鸡肉残渣,随手放到桌上,旋即掀开锦被:“去长明苑。” “王妃已经睡下了。”小檀不解。 “本王还未入眠,王妃倒是睡得心安理得。” 封北寒眸光一凛,吓得小檀又不敢说话了。 李修满站在一旁,赶紧将人扶住,压低了声音开口。 “王爷,王妃还没洗脱嫌疑……” “滚出去守夜。” “……” 李修满一时哑然,他到底又说错了什么?他分明是为王爷着想啊! 他烦躁的揉着脑袋离开,顺便拎着老大夫,准备蹲到长明苑外听墙角,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就冲进去。 而小檀战战兢兢的伺候着封北寒更衣,余光瞥见男人刀削一般的冰冷侧脸,赶紧低下头来,手心里直冒汗。 总觉得王爷很可怕。 封北寒不为所动,更衣之后来到长明苑,已经出了一身热汗。 踏入黑暗的卧房之中。 床榻上的人睡得正香甜,乌发零散,白日里冷冽上挑的眉眼,此时也柔和下来,只是纤长的指尖死死拧着锦被的一角,并未放开。 封北寒揭开被子一角,钻入其中。 滚烫的热度惊得唐婉梦中清醒,学士府的警惕叫她下意识反手打人。 手肘却被身后的男人扣住。 “安大夫的解药,害本王疼得很。” “……” 唐婉心里把封北寒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 你自己疼归自己疼,找我干什么! 你自己活血化瘀,浑身发烫,夜里跑过来烫我干什么! 唐婉被吵醒,也没什么好脾气。 但勉强还知道分寸两个字,堪堪收回了自己的手肘,默不作声的在心里咒骂这该死的男人。 封北寒没有得到回应,面露不耐。拉着她的腰,直接将人送入自己的怀里,紧扣着。 唐婉白日被摧残的腰猛地一疼,旋即感觉到身后的异样,半分睡意都没了。 那药是会让人浑身燥热。 但……封北寒的精力是不是太旺盛了。 “妾身腰疼,不然让人给王爷找个人下……唔,疼!” 腰间猛地一紧,她感觉自己的肠子都要被勒出来了。 封北寒到底想干什么! “睡觉。” 封北寒扔下这两个字,鼻尖却不自觉的抵在了唐婉的肩头。 似有若无的药香味,竟是比安神香还要好闻上几分。 唐婉惊得双颊发红,可感觉到男人身上的怪异,战战兢兢的不敢动,只闭上眼,安慰自己。 好歹封北寒没怀疑自己了。 有了信赖,就能四处乱逛,找到玄灵花的可能也大了起来。 一墙之隔外,李修满和大夫只听得唐婉那一声拔高的疼,带着几分委屈,那声音像是…… 李修满面红耳赤的拎着老大夫走了。 “王爷精神不错,应该没什么问题。”老大夫又补了一句。 李修满的步伐更快了,希望他明日不要被王爷杀人灭口。 …… 翌日清晨。 唐婉醒来的时候,封北寒已经站起身来,换了一身满是汗水粘腻的里衣。 唐婉亦是一身的汗,也不知是烫的,还是臊的。 封北寒背对着她:“昨日帮了本王,为何不明说?” “妾身叫小檀过去,便是为了明说。” 唐婉懒懒的眨了眨眼,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她感觉昨晚自己睡在个炼丹炉里。 虽然睡了,但又好像没睡,难受的紧。 封北寒回头,看着她那半藏在锦被下的消瘦脊背,更衣的动作却是慢了又慢。 这小狐狸,果然还是看不透。 她本不必帮自己的。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嫡长子,实在重要 清晨,学士府。 唐柔总算从东鹤寺祈福归来,只是一进门,便是哭哭啼啼的抱着刘淑兰不撒手。 “娘!那唐婉说是去祈福,实际是过去东鹤寺害我的!” “你看看我这腿上,留了个两个毒蛇咬的窟窿!难看死了!” 唐柔说着,拉着刘淑兰看腿上的伤疤。 那夜里,毒蛇乱窜,她又是个娇弱的,平日里至多跳舞练琴,哪里见过这仗势,一时不慎就被那蛇缠上,在小腿上咬了两个大窟窿,如今结痂了还留着青紫的痕迹。 刘淑兰一看,大惊失色。 “这……这若是留了疤,可如何是好!” “娘,你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唐婉如今嫁入镇北王府,眼高于顶,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女儿手臂上的疤还没消,如今这……呜,女儿日后没脸跳舞见人了!” 唐柔哭得带雨梨花,直锤床沿。 刘淑兰好生上前安慰,眼底泛起森森寒意。 “还不着急,到时候等那镇北王没了性命,娘定将唐婉捉回来,剜肉取血,叫她也尝尝浑身是伤的滋味!” “那镇北王,不还好好的吗?” “好什么?” 刘淑兰冷笑连连,“昨个儿太医院的御医过去诊病,竟发觉王爷病体虚弱的很,为娘寻了亲戚打听,那镇北王身上有不少旧疾,如今新病旧疾复发,怕是没两天可活了。” 没了封北寒这个靠山,唐婉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想到这里,唐柔眼底多了几分欣喜,拉扯着刘淑兰的袖口。 “那到时候,娘亲定不能放过唐婉……对了,还有那唐云州,可碍着临州了呢。” “自然。” 刘淑兰笑意渐浓。 到时候,这府中里里外外,都是她们一家子的天下了。 门外,唐玄育站了良久,挥袖而去。 唐玄育来到书房,便听幕僚开口:“夫人娘家,刘氏,近些日子借着您的威名搭着银两,买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家中又是经商的富户,眼瞧着刘家不日便要入京安家落户,唐大人,可要小心了。” 唐玄育眸光渐冷。 当初他娶刘淑兰,本就是看中了她背后的钱财。 官商结合,钱权俱全。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刘家这几年飞黄腾达,一路借着他大学士的名头,不少亲戚孩子都入了仕途,眼看着逐渐壮大。 比起他这个寒门子弟的大学士,刘氏家族,是实实在在的大家族。 当年为了刘家安心把女儿嫁过来,他不仅将刘淑兰的肚子搞大了,还把唐云州送到了乡野之地,状似要给刘淑兰肚子里的孩子挪位置,这才成了这门亲事。 只是随着刘家日渐壮大,他却不过孤身一人,只顶了个大学士的名分,背后无人,自然怕刘家反制住他,将他玩弄鼓掌。 “先生,何解?”唐玄育问那幕僚。 幕僚敛眸:“嫡长子,实在重要。” “先生的意思,是要以云州来做制衡吗?” 唐玄育冷眼,他如今还怀疑唐云州并非是自己的血脉。 这不是引狼入室么! 那先生却意味深长的看了唐玄育一眼。 “我知道唐大人的顾虑,兴许唐云州并非是您血脉,可他如今的的确确是您的嫡长子。且,刘家若真想把持您,第一步便是解决了唐云州,让唐临州成为名正言顺的学士府嫡子,好继承您的衣钵和人脉。” 幕僚细细说着,旋即压低了声音开口,“若唐云州在,且能和唐临州形成对立之势,刘家的第一把火,自然也从唐云州身上烧起,您也有足够时间,去找女人诞下其他子嗣,留香火。” 京城之中,那是人言可畏的地方。 也是个讲求嫡庶长幼的地方。 唐云州不挪位置,唐临州永远只是个填房的嫡子,名虽正,却总被人瞧不起。 唐玄育听来,颇觉道理。 可…… 唐云州被他扔到王府,而刚才听刘淑兰说,那镇北王怕是真活不过几日了。 镇北王死了不打紧,可依照皇帝的意思,定会给他安个罪名,到时候抄家,岂不是要把唐云州也给连累进去? “多谢先生,我这就去王府,将云州给接回来。” 唐玄育赶往王府要人。 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唐婉揉着还发疼的腰从床上爬起来。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天天跟她的安稳日子作对。 她洗漱更衣后,在前厅招待了唐玄育。 唐玄育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说辞。 “为父来接云州回家,他都这么大个人了,住在姐夫家中算是怎么回事!” “云州身子未好,见不得风。” 唐婉可怜兮兮的垂眸,以帕子掩半张脸,倒像是在哭,柔声说道,“父亲你上次也瞧见了,若非是王爷怜惜,叫府中的大夫照料伺候着,怕是不成。” “镇北王府的人再好,能好过为父这身生父亲吗?” 唐玄育见她如此担忧,不像是作假,只好耐着性子回应。 唐婉不解:“父亲说的是,可是王爷如此厚待,女儿也不好驳了他的颜面,不如再等上两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镇北王就算过几天就要死,现在也还是实实在在的王爷。 惹不起啊。 唐玄育愈发烦躁,发现唐婉不肯松口,意味深长的开了口:“如今云州还是唐家的嫡长子,若是等临州归来,云州还没回来的话,为父怕是无暇顾及云州的死活了。” 本来也不要你顾及。 不过唐婉也隐约明白唐玄育的顾虑了。 刘家日渐鼎盛,唐玄育买妾如流水,不过是夫妻两个打擂台,互相侵吞对方的势力罢了。 如今临州和云州都已经长大成人,眼看着学士府的大好人脉便要继承下去。 唐玄育不肯被刘家操控,只能可着唐云州一个人当依靠。 这不是……让云州过去当靶子么! 唐婉腹诽,面上仍是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可镇北王行事果断,做过的事情从不回头,女儿如今去说,岂不是拂了王爷的好意,到时候连累的,还是我们学士府。” 倒是有几分道理。 唐玄育虽有些为难,但若是刘家和镇北王比起来,那自然还是镇北王的权势要大一些。 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镇北王对唐婉,爱屋及乌到这种程度。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请王妃过来降降火 唐云州一时要不回来,唐玄育只得离开。 唐玄育回到学士府,刘淑兰却已经从下仆的耳里听到些流言蜚语。 “老爷竟然想将那贱人给接回来!” 刘淑兰拍案而起,“我还指着唐云州跟着镇北王府一起陪葬呢!” 下仆的头埋的更低:“可老爷的确是有扶持唐云州的意思,还跟皇上提到了让他去学院的事儿呢,若是唐云州得势,那临州少爷的处境……” 刘淑兰脸色一变,狠狠摔了杯盏。 “不成,这唐云州,说什么也留不得!等他回到府上,我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 而唐婉仍坐在前厅,身后的小檀迎上前来。 “王妃未出嫁前,便已然猜到了刘家和老爷势如水火。可咱们没想到,一困在王府里就是这么久,而且王妃你还爱慕上了王爷,日后可怎么办啊?” 唐婉猝不及防的被呛了一口。 她什么时候爱慕上王爷了? 只是这话又不能跟小檀这个呆呆笨笨的解释。 想了想,她只道:“随机应变吧。既然如今未找到玄灵花,便先帮着王爷行事,不然他这颗大树先倒下,倒霉的却是我和云州。” 之前黄公公过来送补药。 就是给她敲响了警钟。 皇帝不仅盯着镇北王,对她这个学士府嫡女,也多有注意。 黄公公的话听起来像是拉拢,可她却觉得胆寒。 她从未在京城女眷中崭露头角,入宫也不过一次,可皇帝却知道她在乎的是弟弟唐云州,更知道唐云州如今的处境如何艰难。 可见,皇帝对整个镇北王府都警惕。 但她不会接受皇帝的拉拢。 毕竟那高位上的人,到事情结束了怎么会在乎自己这孤家寡人的死活。 反倒是日日和封北寒在一起,多少了解这个男人的脾性。 冷面心热,虽然行事怪异,性子也冷了点,但起码听得进她说话解释,也顾忌着颜面护着她,自然比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皇帝好上千百倍。 想清楚如今的处境。 唐婉缓缓站起身来:“王爷这两日应当不用上朝,但今日,御医要来送补药,你且派人到大门前候着。” “奴婢亲自去吧,昨个儿王妃您的解药就出了问题,奴婢怀疑中途有人下了药,怕是这王府里不安全呐。” 小檀直接往外跑去。 唐婉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旋即扶住了额角。 傻小檀,笨小檀。 她那解药就是以毒攻毒的,本身就有问题。 亏得小檀执着的认为是有人中途下药。 不过小檀过去迎接宫中的人,她也是放心的。 唐婉将心放回肚子里,回到屋中细想自己找过的地方。 整个王府明面上被她搜了个遍,明面上没搜过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地方…… 寒凌轩的卧房。 封北寒即使和她共枕眠,也大都是来她院子里的。 而她还从未被召到过封北寒的卧房中去,更也没机会寻找。 得找个机会,过去看看才行。 不然在王府里待得越久,盯着自己的势力就越多,越发不好离开。 “王妃,御医来了。” 小檀急急的冲了进来,“奴婢已经叫人去接应,自己回来报信。” “云心呢?”唐婉收敛思绪。 “奴婢在这。” 云心快步走进来,她今晨已经从李修满的口里知道昨天的事情,看向唐婉的眼神还有些复杂,只是今日低眉顺眼了许多,“王爷叫奴婢来问,今日的补药,能不能喝?” 唐婉嘴角一抽。 “我不知道,得问问安大夫。” “可王妃您昨日给王爷扎针,难道并不会医术……” 云心迟疑的发问,还未说完,唐婉便将一张纸送到她的手里。 “安大夫写下来的,还提到何时该动哪个穴道,我昨日,亦是情急之下试了一下,于真正的医术药理,我是并不通的。” 唐婉颇为无辜的眨了眨眼。 财不外露,才也不能外露,她会医术毒术的事情是底牌,哪里轻易能说给不信任的人听? 云心看着那纸上,甚至还画了个人形,密密麻麻写满了穴道。 她又深深看了唐婉一眼,将纸条收下,无奈道:“可御医的药已经到了……” “不然先让王爷喝了,我再去给王爷找个大夫候着?”唐婉问。 云心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找大夫的话,王爷自己也会找啊! 哪里需要王妃帮忙偷偷找? “奴婢派人去找吧,只请王妃到王爷跟前去陪着就是。” “嗯。” 唐婉点头,紧接着来到寒凌轩陪着。 封北寒正听了云心的话,将一碗黑漆漆的、苦涩的汤药,面不改色的喝了个干净。 唐婉都替他觉得苦。 可是目光不自觉的环顾四周,寻找着卧房里的蹊跷。 御医则躬身行礼,正要离开。 “慢。” 封北寒突然开口,“王妃昨个儿累着腰了,你来看看。” 腰? 御医脚步一顿,赶紧回来嘱咐:“王爷身子虚弱,需得细细调理,床榻之间的事情便……” “治。” 封北寒一个字,便将御医的嘴生生堵住。 一旁还在观察四周的唐婉,心里咯噔一声。 他这是非要将他们的关系坐实,是吗? 但想到自己的腰的确有些疼,有御医在,不用白不用。 唐婉还是走上前去,被御医轻轻摁了两下,便听那御医尴尬的轻咳了几声:“没什么大碍,夜里拿热布巾敷一下就好,只是晚上再不宜……” “本王妃知道了!” 唐婉急急打断,耳尖又泛起淡淡的粉来。 御医这才没有多说,转身离开。 云心则是惊骇的目光在两人间游移,正准备叫大夫进来,却见封北寒一把将唐婉扯入怀里,冰冷的目光朝她看来。 “下去吧。” “是。” 云心心头一颤,赶紧离开。 王爷不会真的喜欢上王妃了吧,不然昨夜那么大的事情,还能做那档子事儿? 一门之隔。 唐婉却觉得封北寒是想拧断自己的手腕,痛呼出声。 “妾身,是做错了什么吗?” “你没有做错事。” 封北寒渐渐放松了力道,可仍是将人摁在自己的怀里,“本王只是怕今日也会浑身燥热,请王妃过来降降火而已。” 唐婉脸上一热,这登徒子! 封北寒的嘴角却不住上扬,指尖掠过她滚烫的耳尖。 “罢了,本王是问,唐大学士寻你何事?”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若是这日子,还能再好些呢 王府中发生的每件事,还真是瞒不住封北寒的眼睛。 “父亲前来,不过是嘱咐些弟弟的事情罢了,同王府没有半分干……唔。” 腰上的手臂蓦地收紧。 唐婉疼的没再说话,不轻不重的瞪了封北寒一眼。 这怪力的男人,究竟什么是想听的?什么是不想听的? 根本猜不透! 封北寒敛眸:“唐云州身在镇北王府,如何同王府没有半分干系。还是说……王妃从未将本王放在心上,视作是一条船上的人?” “自然不是。” 唐婉一时被噎了一下,从觉得这一条船三个字听起来有些奇怪的意味,倒也并未深想,而是将唐玄育来的事情都一一告知,复而猜测了几句。 “父亲与刘氏夫妻不睦,全都是因刘家势大,而唐家人丁寥落,父亲并不想被刘氏操控。如今着急忙慌的想要将云州接走,怕是想带着唐云州回去,做制衡刘氏的筹码罢了。” 说到这里,唐婉适时的露出凄苦的神色,搭在男人手臂上的指尖刻意紧缩,惹人怜爱,“云州是妾身唯一疼爱的亲人,若是他回去大学士府,父亲当真要利用妾身做些什么的话,妾身……不知能否坚持得住。” 说着,唐婉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了封北寒。 分明是诉苦的话,封北寒却从中听出一番威胁来。 这小狐狸,倒总是会半真半假的耍把戏。 封北寒挑眉:“王妃如此爱护本王,本王怎舍得叫你姐弟分离,只是本王如今的身子正要调理,怕是得王妃多联络联络安大夫了。” 唐婉眼睛一亮:“当然。” 只要能留下云州在这里,保证安全。 不过是多去和暗庄打打照面,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两人说通后,一连几日,唐婉都夜里出行,将药渣交托给赌庄里的乞丐。 而封北寒则放出消息,唐云州身子不爽,不能见风见光,怕是染了恶疾,且在府中好好休养,生生堵住了唐玄育的嘴。 几日下来,御医来了几次,倒是并未在下毒,只是有意无意的添了些相斥的草药,药效甚微,不易被人察觉。 可唐婉都暗中破解,借着安大夫的名义,日日补汤送到封北寒的嘴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两人倒像是真的合作默契的同僚。 李修满更是频频登门,几次三番的在书房里瞧见唐婉在伺候笔墨,更是见怪不怪,如今更是大胆起来,将桌子拍的碰碰直响。 “真是要了我的命,早知还不如不回京!连带着统领巡营的差事都而被几个草包揽着,闹得我日日清闲,连守城门的将士都要比我忙些!” 唐婉靠坐在一旁品茗,百无聊赖的将兵书翻了第三遍。 封北寒冷眼而视。 “回到京城,你倒是愈发沉不住气了。” “我头上的差事都被摘了,哪里能沉得住气!皇上竟还准备派我去崂山剿匪,真是……大材小用!” 李修满指骨被捏的咔嚓作响,满眼愤恨。 封北寒扬眉:“崂山距离凉城倒是不远,你若是去了,警醒着。” 听到凉城二字,李修满陡然沉默下来,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夏国三皇子至今还在周围徘徊,也不知在寻什么,更不知有何打算,实在是可疑的很。 唐婉倒也捕捉到崂山这个地名。 她随后挑拣了手边的地方志,淡淡道:“崂山周围群山环绕,其中两条一线天,山阴沼泽,山峰陡峭,就连山路都十分难行,如此难走的地方,为何那里会有那么多山匪?” 李修满扬眉:“王妃在乎这些事情做什么?” “只是好奇。”唐婉勾唇,见两人面色凝重,“妾身乏了。” “嗯。” 封北寒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 唐婉没有多说,只是将那地方志安放到桌案上,施施然离开。 小檀紧跟:“王妃明知王爷怀疑咱们,为何还突然插手正事。” “那兵书太无聊了,不想看第二遍,赶紧找个由头出来。” 唐婉勾唇,她才懒得管什么崂山。 只是那李修满的嗓门太大了,吵得她脑仁嗡嗡直响。 别说是兵书和地方志,便是叫她想靠着小憩一会儿都做不到,实在难耐。 门内,封北寒看着紧闭的门扉,无奈的摇了摇头。 李修满眸光一凛:“这王妃心思真是多,竟还想打听我们的事儿!” “且说正事。” 封北寒冷眼将那地方志掀到他的怀里。 李修满被砸了个正着,瞥见封北寒眼底的冷意,赶紧抱着地方志说正事。 …… 唐婉闲来无事,正要找赤霞,去瞧瞧弟弟。 没料到管家先至:“王妃,皇上跟前的黄公公来了,请您去前厅一趟。” “何事?” “老奴也不知,明面上那黄公公只说,唐大学士之前教养的些学生都入了仕途,好似是请了旨,特意来庆贺。”管家说着,眼里染上了一层怀疑和警惕。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没听说生身父亲的学生得了好处,到女儿夫家来庆祝的。 唐婉敛眸,怪不得管家只说明面上是这么个理由。 “去瞧瞧。” 唐婉点头,转身来到了前厅。 黄公公还是一张笑脸,只是第一次见面被唐婉怼了回去,第二次见面,又被唐婉的反复闹不明白,如今见面,眼底分明是十分的警惕。 唐婉浅笑,命人添茶。 “黄公公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王爷病情好转,是好事,唐大学士的学生大都入仕,也是好事。” 黄公公意味深长的看向了旁侧的管家和小檀。 唐婉勾唇:“你们先下去,只留下小檀即可。” 管家面色难看,这黄公公分明要和王妃密谋什么! 身边的小檀却擦边而过,提醒管家。 “隔墙听着,别再总怀疑我家王妃。” “是。” 管家这才悄然退去,找来云心在隔壁听着。 等到屋中只有两个人,黄公公才笑着开了口。 “皇上怜惜王妃您,知您是不受宠长大的,更是从那刘氏掌心里讨生活的可怜人。” “多谢皇上美意,只是如今嫁入府中,日子已经好了许多。”唐婉敛眸,叫人看不清神色。 黄公公却笑:“若是这日子,还能再好些呢?”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可惜他是皇上跟前的人 这日子,还能好到哪里去? 唐婉放下杯盏,心里倒是生出几分好奇。 “黄公公这话是何意思?” “自幼可怜之人,长大便是一颗七巧玲珑心。” 黄公公说着,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唐婉微微躬身,“王妃是聪明人,大树命数将近,何不另寻一棵?且……刑部尚书之子,才华斐然,玉树临风……” 唐婉眼底掠过一抹厉色。 身边的小檀也是脸色微变,拧紧了帕子。 黄公公倒是并未再说。 “若是王妃愿意,皇上定会怜惜,老奴言尽于此,先告辞了。” 说完,黄公公只将给王爷的补品留下,自己带着人离开了。 唐婉静坐在前厅之中,心绪久久难以平复。 好一个才华斐然,好一个玉树临风! 她犹记得,少时冬日,梧桐树下,那人负手而立,纤长精瘦的身躯立于漫天飞雪之中,冷眸朝她看来,霎时化作一腔春日暖洋,噙着半分笑意,揣着一捧红梅送到她的手中。 “你虽未曾到学堂,我却可以私下教你一二。” 那时,唐婉只觉得那捧红梅,比冬日的热炭还要滚烫。 可如今…… 她眼底覆上层层寒霜,起身时袖口掀翻了杯盏也浑然不在意,可嘴角却带着笑。 “小檀,你觉得那黄公公说的如何?” “说的不好。” 小檀义愤填膺,突然有些后悔让管家在旁听着。 倒是皇帝,怎么会知道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 唐婉却冷笑了一声:“可惜他是皇上跟前的人,杀不得。” 最后三字落下,唐婉信步离开,懒得再在这里待上多久。 小檀一愣,战战兢兢的跟了出去。 隔着墙,云心将黄公公的话听得清楚,到书房里告诉了封北寒。 封北寒沉着脸。 李修满又一次拍案而起:“这黄公公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觉得王爷要死了,用改嫁到好人家来拉拢王妃吗!” “李副将,不会说话可以少说一点。” 云心头疼不已的开口。 李修满无奈,揉了揉头发,安静的坐下来。 封北寒的指尖轻叩在桌案。 “刑部尚书之子,倒是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饱读诗书,如今更是在京中捞了闲差,与王妃有何干系?” “并无什么过多干系,这刑部尚书之子,曾是大学士的学生之一,可王妃并未去过学堂,怕是从未见过。” 云心说这话时,眼底倒是没有半分怀疑。 毕竟之前唐婉做了几件事,总是让人摸不清头脑,却终归没有害过王府。 她不好猜忌太多。 倒是李修满摸了摸下巴。 “男女之间总是那么些事,兴许这俩私下……” “住口。” 封北寒冷眼扫向李修满,“你去忙崂山之事,这些日子便不必到府中来了。” “……” 李修满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离开。 守一本来还在房间角落里静默着。 等到李修满离开,守一才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来。 “王爷,皇上约莫是发现您并未中毒,崂山之事,怕也会落到您的头上。” 密信里赫然写着几句关键的话。 -太医院上奏,镇北王病情好转,可以离府。 -失去了夏国三皇子的下落,我们的人途中被皇上新派来的将领阻拦,追寻不得。 寥寥数语,便可看出皇帝已经肆无忌惮的打压。 无论是京城里的打压,还是在外的调换人手。 短短数月,皇帝竟然明目张胆至此。 “看来,封驰还真的不将我这个皇叔放在眼里了!” 封北寒冷嗤一声,浑厚的内力爆发而出,掌心朝下,桌案应声从中碎裂开来,从中折断,轰然落地。 封驰,可是当朝皇帝的名讳。 云心和守一具是一惊,知道封北寒这是气急了,不敢多说什么。 一整日,整个王府里都安静的过分。 两位主子都不约而同的将自己关在院落里,谁人不见。 等到翌日。 唐婉才浑身轻松的离了长明苑,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 小檀总是担心:“若是王爷知晓你同……” “知晓又如何?那等翩翩公子,岂会容忍我做他的污点,纵是我不说什么,他也会自顾自的撇干净这件事情。” 唐婉寒着脸,但看着小檀眼底的担心,终究是没有发出脾气,只是抬手敲了敲她的脑门,“这京城里就是一汪污水,理不清,剪不断,过去的事儿,便不必回头去看。” “奴婢知道了。” 小檀认真点点头,唐婉却已经朝外走去。 眼看着七日将至,她还是先去找玄灵花最为要紧。 只剩下封北寒的卧房…… 她蹙眉,寻得了云心:“王爷今日可要我去伺候笔墨?” “王爷昨日将自己关在寒凌轩,还未踏出半步,应当是不需要伺候笔墨的。”云心叹气。 “王爷可是有恙?”唐婉问的殷切,心里反而高兴。 若是封北寒困在床上,她岂不是能到他的卧房里好好寻找一番? 好机会! 云心摇头:“并非是有恙,只是李副将被贬职,王爷心中不爽罢了。” “那我可要去好好安慰一番。” 唐婉赶紧起身离去。 虽然她并不知晓李修满被贬职的弯弯绕绕。 但只要能调查他的卧房,能找个安慰的理由,就很不错了。 她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寒凌轩。 总算没看见李修满那大嗓门的身影,信步踏入屋中。 封北寒方才起身不久,一头乌发零散在背后,单薄衣裳更是松散,腰带虚虚绕着,领口大开,倒是能看见那精壮健硕的胸膛。 唐婉悄悄的挪开了目光。 这可真是看不得。 “何事?”封北寒抬眸,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像是一夜未眠。 “妾身听说王爷郁郁寡欢,特来陪伴。” “本王若是要陪伴,该当昨夜便叫王妃前来了。” 封北寒嘴里溢出一声冷嗤。 唐婉一时无语,只平复了心绪:“看来是妾身读不懂王爷心思,昨夜未能早早未卜先知,提前到来陪伴,实在是该罚。” 封北寒轻笑出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唐婉款款上前落座。 两人肩抵着肩,端坐于桌前,倒真的像是一对璧人。 封北寒却道:“王妃可有不甘心的时候?”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不甘心? 唐婉冥思苦想。 不甘心,是幼时,娘亲难产而死,临死前仍不瞑目,她怨恨刘淑兰,却无能为力。 少时,是雪中红梅太过浓烈,如黑暗里的一束光,照的她迷失了方向,浑然忘记自己还身在泥淖之中,跌跌撞撞,怒从中来。 又或者,是长久的狠辣早已将她的良心抹杀,恶心骤起,再做不得良善之辈的时候。 理由千千万万。 唐婉却一个也不想跟封北寒说。 她知道这男人生性多疑,时不时的发问,也不可能是真的想了解她。 应该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倾诉的对象。 如此想着,唐婉薄唇轻启。 “妾身困在祠堂中时,看见那一排排名字,一个个前人牌位。只觉得事业未竞,是不甘心。” 封北寒捏着笔的指尖骤然收紧。 唐婉紧接着说:“更觉得,身死而无继,更是不甘心。并非是血缘至亲,约莫是自己的一腔赤诚抛洒黄土,却都栽不出半颗果子,那样的感觉,才是最不甘心。” 封北寒侧目,对上了唐婉那双清亮的眼。 里面没有半分赤诚,更没有半分怜悯,平静如一潭死水。 可字字句句,却深入封北寒的肺腑,激起千层浪。 良久,封北寒才开口:“你觉得如今盛世,可好?” “妾身在学士府里饱受欺凌,于是在妾身看来,这算不得什么盛世。” 唐婉没有看封北寒,反倒是自顾自的起身为他研墨,又笑道,“他人的盛世,于妾身来说无关紧要,妾身过的不舒服,那任凭歌舞升平,也算不得盛世。” 封北寒挑眉看她:“王妃心中,并无大爱。” “自然没有。女子生来,便困在这四方笼中,天下都还没看清,何来天下之大爱。”唐婉浅笑,脸上神色还是淡淡的。 封北寒仍是深深的看着她。 没想到,竟是这小狐狸懂得他。 “你知道本王因何事不甘?”他问。 唐婉抬眸:“妾身并不知道具体何事,但王爷戍守边疆,远离京城争斗,更不邀功争宠,十年之久,可见一腔赤胆忠心。可有些人自己眼里盛着欲望,便觉得天下人行事都有所图谋……实在是,可笑至极。” 伴随着最后四个字落下。 封北寒眼底的寒霜彻底褪去,反而是笑起来,一把将唐婉拉入了怀中。 “如此说来,还是王妃更懂本王些。” “……” 唐婉被人抱着,心里不爽。 当然得懂。 不然她岂不是白跪了几个时辰的祠堂? 她冥思苦想了几个时辰,封北寒供奉前辈的理由,不就是为了今日,把人哄得服服帖帖,好得到玄灵花么。 而在封北寒的眼里。 这小狐狸虽然说话半真半假,就连神色想法都是看不透。 但字字句句的确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封北寒看着她那张清冷的脸,不由得在想,如果她并非是皇帝派来的人,自己倒是可以好好待她。 只可惜……她还未洗脱嫌疑,甚至身上的秘密越来越多。 真是可惜。 封北寒眼睛微眯,收起了桌案上的折子:“本王累得很,不若,王妃同本王小酌几杯,小憩一番?” 唐婉眼睛一亮,破绽这不自己送上门来了么! 她忙叫人送来酒水,与封北寒共饮。 只需稍稍的药粉,便可让他就此沉沉睡去。 唐婉心里蠢蠢欲动,却陡然想起当初回门,自己给唐柔下药时,也被封北寒看见。 甫一回头,唐婉便见封北寒那双冰冷的眼紧盯着自己。 “王府的酒,不合你心意?” 唐婉眼睛一眯,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呢。 如今看着,唐婉倒是觉得方才封北寒是故意露出破绽来,想看看自己想做些什么吧。 如此想着,唐婉指尖勾回,药粉重新落入袖中口袋里。 封北寒不语。 这小狐狸,还挺聪明。 两人各有心思,竟也是笑意盈盈的喝了两盅酒。 两人脸上都飞起半片薄红,封北寒单手只着脑袋,狭长锐利的眼朝着唐婉扫来。 只见唐婉长睫轻颤,一双眼都因酒水氤氲着水汽,抬眸勾唇,倒是瞧见些许醉意,就连倒酒的动作都有些不稳,纤长指尖都染上一层粉,轻轻晃着,惹人心动。 只是…… 她的袖口总是堪堪掠过桌面上零散的酒水,不沾染半分。 这小狐狸,分明是没醉。 封北寒勾唇,笑着将人拉入怀中,不顾她惊呼出声,两盏美酒落了二人满身,俯身而下,薄唇抵在她发烫的耳尖。 “王妃还没说,到本王的府里来,究竟所求为何?” 唐婉下意识避开那薄唇,两条手臂轻轻抵在男人的胸膛,竟是摸到一片滚烫。 这衣服,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她颤抖着手将衣襟阖上,故作镇定的开口。 “只是嫁过来,并无什么其他的理由。” “既然是来做王妃的,为何你,却不好好做呢?” 封北寒说着,粗粝的指尖扣在了她的腰侧,小指扣过腰带,换来唐婉的阻拦。 这男人,不会酒后…… 唐婉心里惊了一跳。 可想到玄灵花唯有他府中有……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唐婉一咬牙,没再阻拦那过于肆意的手。 “王爷想要妾身怎么做,妾身便怎么做。” “是么……” 封北寒吐息滚烫,稍稍离开了怀里的人。 未等唐婉松一口气,他已经站起身来,将人打横抱起,朝着床榻走去。 要完! 唐婉心底惊呼,面上乖顺的搂着封北寒的脖颈,袖口中的银针却已经蓄势待发。 让封北寒如传闻里一般不能人道,岂不是更安全? 她的手渐渐向下。 封北寒眼神一凛,径直将她扔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唐婉猛地睁大了眼睛,在那薄被里滚了个圈,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封北寒:“王爷未免,太不会怜香惜玉了些吧。” “美玉可不带刺。” 封北寒倾身压下,指尖正隔着袖口,抵在她手腕上的银针上。 被他发现了? 唐婉心里一惊,正要收敛起东西。 “王爷!不好了!出事了!” “砰——” 门猛地被推开,李修满大步的冲了进来。 眼前,两个人正在床榻之上,衣衫不整。 李修满的声音戛然而止,俊脸霎时爆红,捂着脸往外冲去:“我不是有心看王爷你白日宣淫的!”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老狐狸 李修满的嗓门极大。 这高亢的一声,惊得寒凌轩的下人们久久不能回神。 门外的云心和小檀没能拦住人,更是面露尴尬的重新将门给关上,呵斥几个仆役:“快去干活!” 仆役们纷纷低头,还不忘讨论着,这次是不是又要折腾到换张床。 毕竟早晨,火气最是旺盛。 门内,唐婉的脸腾地一下红的可以滴出血来。 没脸做人了! 她的名声真的是在这王府里被消磨殆尽了! 全然没注意到,便在刚才李修满冲进来的一刻,封北寒已经侧身,将她大半都遮掩的严严实实。 莫名的,不想让这醇厚酒香被人嗅去。 更不想见这张染上绯色的脸颊被人瞧见。 心间野兽蠢蠢欲动,封北寒曾在边疆抛洒鲜血于黄土,而今连血液里都带着几分冲动,在这京城的诡谲计谋里压抑了数月,此时却有迸发之际。 封北寒从不会委屈了自己。 借着微醺,他自然而然的抵住了唐婉的手腕,俯身而下。 鼻尖相贴,唇齿滚烫。 唐婉蓦地睁大了眼,正想不顾玄灵花拒绝眼前的男人。 可一想到自己丢了这么大的脸面,若就这么走了,没找到一点玄灵花的下落,岂不是亏了? 而且…… 她觉得酒香似乎更醇厚了些,眼前男人高大健硕,可这动作却温柔。 迷迷糊糊间,她倒是想起。 这位在别人眼里嗜血好杀,暴虐猖狂的王爷,竟是在王府里设了先烈牌位的祠堂。若是她没到这王府里,根本不可能知道刀剑之下的赤胆忠心,竟是浓烈至此。 学士府也好,暗庄也罢,她还从未见过这般,将热烈埋藏于心的男人。 心跳加快。 她只觉得呼吸不上来,抵在男人的胸膛也多用了些力道:“唔!” 直至她两腿乱踹,封北寒才勉强放了她。 晨曦微光下,银丝勾连。 唐婉耳尖烫的吓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低垂着头,甚至不敢去看封北寒的脸。 反观封北寒,不过是揽着她倒入床榻之间,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沉沉睡去。 唐婉一动都不敢动,听着耳边心跳声声。 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封北寒的。 良久,她才觉得脸颊稍稍凉了些。 “真是……不过是男人的一时冲动罢了。” 她喃喃自语的安慰着自己,得见封北寒呼吸平稳,一道安睡粉点在他的鼻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压在身上的男人给推开来。 好沉。 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瞥见封北寒眼底的凹陷乌青。 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才叫他一夜就憔悴如此。 想了想,唐婉确认他已经睡着,抬手搭脉,两条柳眉反而舒展开来:“身体平稳,只是心绪难安,倒也没什么事儿。” 还是玄灵花要紧。 她愤愤抹了抹发红的嘴,赶紧四处翻找。 没有暗门。 也没有暗格。 一番寻找下来,一无所获。 竟然也不在这、 唐婉眸光一凛,愈发觉得自己方才献吻实在是愚蠢的可以。 那可是她的初吻。 “气死我了。”唐婉怒的一跺脚,冲回到床边,狠狠的将封北寒的脸捏成各种模样,“老狐狸!” 真会藏!还会揩油! 等唐婉捏的尽兴,才放开了男人可怜的脸蛋,转身离去。 背后,床榻上的人指尖掠过鼻尖,缓缓睁开了眼。 封北寒摸了摸微微发疼的脸颊,这点疼痛算不得什么,他迈开步子走到桌前,没有一份公文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倒是方才的杯盏被撞碎了一只。 “小狐狸,到底想要什么?” 封北寒眸光微沉,重新回到床榻上,竟然真的睡着。 …… 唐婉径直离开。 小檀和云心看着那发红的不正常的嘴唇,都目不斜视,也不敢出声调侃半分。 倒是门外的李修满挺直了背,差点儿没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 “请王妃安,方才多有得罪。” “……” 哪壶不开提哪壶。 唐婉半掩着面,快步离开。 小檀经过的时候,也狠狠地瞪了李修满一眼:“再乱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消息王爷挖了你的眼睛!” 嚯,小丫头还挺厉害。 李修满还想和这水灵的小丫头争辩一番,却被云心一记冷眼止住。 “都别闹了,各做各的事情,不许议论主子,也不许威胁!” 李修满和小檀互瞪了一眼,擦肩而过。 回到长明苑。 唐婉闭门不出,只是看着铜镜里自己发红的嘴唇,久久不能回神。 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跟她计划里的不同呢。 七日之期将至。 她无暇再去探索王府里其他隐藏的地方,只能闭门等待着七日寒发作。 七日寒发作,如置身地狱难以自拔。 这一次,更没有封北寒的帮助。 她生生咬烂了嘴唇,埋在被褥之中强忍着疼,却一声都不肯喊出来,也不知在跟谁较劲儿。 唐婉假借身体不适,闭门三日。 等她再一次踏出长明苑的时候,还是云心特意前来告知:“王爷被皇上派去三百里外的崂山县剿匪,今晨已然出发了。” 隔着一扇门,唐婉倒茶的动作一顿。 “为何不早跟本王妃说?” 云心轻咳:“三日前,李副将本是前去告知此消息的,只是没想到……” “不必说了。” 唐婉及时叫停,问,“杀鸡焉用牛刀,更何况王爷病情还未痊愈,皇上为何如此?可说了是何缘由?” “皇上只说,如今军中青黄不接,一时找不到可信之人。”云心说。 真是拙劣的借口。 唐婉不由得嗤笑,她当初为了嫁过来,可是打听了不少封北寒的消息。 封北寒虽然被削了兵权,可不过数日,皇上便找到了诸多贤能顶替,手里怎么可能没有可信的人,只是单纯的让封北寒去做麻烦事情而已。 “罢了,你且管好府……” “王妃,老爷又找上门来,说非要带小少爷回家!” 小檀的声音紧跟着传来,满是惊慌。 唐婉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底寒意骤起。 封北寒前脚刚走,唐玄育后脚就登门要人,还真是不把镇北王放在眼里。 只是,她不可能交人,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应付这便宜爹。 “将人打发出去,莫要叫人以为王爷一走,我们这王府便人人可欺了!” 正文 第五十七章 趁着封北寒不在,偷溜出去 “奴婢这就去!” 小檀高高兴兴的去赶人。 门外的云心则蹙眉:“那毕竟是王妃您的生父,如此赶客,怕是要落人口实。” “落人口实不算什么,倒是这群王爷一走,便敢登门闹事的人,心里究竟存着些什么心思,又或者是听见了什么风声,才最要紧。” 唐婉边说,边走到门前,将门打开。 洋洋洒洒的日光钻进屋中,仍是照亮不了昏暗的一隅。 唐玄育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接连登门要人。 一改之前对封北寒恭敬的模样,如今完全不把镇北王的名号放在眼里。 肯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比如……封北寒命不久矣。 可他如今细细调理,御医日日前来,不可能看不出他的身体日渐好转。 那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此次崂山县之行,怕是要生事端。 云心听得这话,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王妃您的意思是……” “风言风语做不得真,他人的杀心,却是实实在在的。” 唐婉冷冷瞥了云心一眼,“云心,你若是效忠王爷,此时便不该紧紧看着我,而是叫这满院的心腹,去为王爷打点妥当。” 这满院子的心腹,背后都不知认识多少忠心于封北寒的人。 这些人若能跟着封北寒,护他周全,方才上上之策。 云心犹豫片刻,终是躬身告退,去寻守一。 唐婉得了空,心中也是思绪万千。 好端端的,她替封北寒料理事情做什么? 她应该想想,玄灵花如果不在王府里,她是不是应该带着弟弟,趁着这大好时间赶紧离开,还得找时间去找娘亲的尸骨,好好埋葬才行。 如此想着,她赶紧来到唐云州的院子。 却见赤霞笑盈盈的拦在她眼前:“小少爷迁居别庄,得等到王爷归来,奴婢才会将小少爷接回来,而今院中正在洒扫,还请王妃避让些,莫要让灰尘污了眼睛。” 唐婉蹙眉:“那是我弟弟,难道连看看也不许。” “若只是看看倒也无妨,可王妃当初是自愿嫁入这王府,如今还未寻得所求之物,王爷岂敢让王妃四处乱逛?” 赤霞步步朝她走来,身上带着几分武人的威慑,压低了声音道,“王爷担忧后院起火,奴婢这里自然不能退让半分,还请王妃回去吧。” 唐婉脊背一凉。 这个赤霞,知道的竟然比云心还要多。 封北寒早早将这等人安插在云州的身边,只怕是早就准备以此要挟自己。 真是个老狐狸! 唐云州不知所踪,她一时也探查不到,只能继续留在王府之中。 临走时,她深深看了赤霞一眼:“有劳赤霞姑娘好生照顾我弟弟。” 赤霞答应,唐婉只好去做另一件事情,娘亲的尸骨,总不能一直用来镇宅。 借着外出采买的由头,她又悄悄来到赌庄里,找到乞丐。 “尸骨镇宅?你爹究竟是大学士,还是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呀!”乞丐怒目圆瞪,满脸的不可思议。 唐婉的指腹搭在杯壁,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不仅是唐家的宅子,刘家的宅子也要探查清楚。只要你能为我寻得娘亲的尸骨,日后你手里缺什么,我都能补得上。” “你说这话,那我自然是全力以赴的去做。” 乞丐一口答应下来,只是看着唐婉如今愁容满面的模样,忍不住道,“那你呢?还要继续留在王府之中吗?” 唐婉敛眸,她当然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可唐云州还在封北寒的手里,玄灵花也没寻得,她还没法离开。 乞丐直笑:“知道你这十几年来过的艰难,老油头将你的人皮面具做出来了,与你的脸七分相似,但能以假乱真,且是以男人的骨状加厚捏的,你若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不如趁着封北寒不在,偷溜出去。” 说完,乞丐将人皮面具和一些易容的东西交给她。 唐婉眼睛微亮。 一般的人皮面具都容易被人辨认出,只因骨相难以改变,且人皮面具的皮长时间便会变色。 而手里的这一张,却是十分服帖,骨状凸出的地方都加厚了些,且长时间的浸泡在药草中,并不会变色,加之这些易容的胭脂水粉,基本让她挑不出错漏。 入手微凉,唐婉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 “替我谢谢老油头,前些个还叫他出了些珍贵地药材。” “谢什么,他那日卖了你那么多药材,赚了半月的银钱,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乞丐大笑着拍桌,学那老油头贪财的模样挺有一套,临走时又嘱咐唐婉,“说来,王府上下也不拘着你,王爷若是对你还不错,你倒也不必执着离开王府。” 唐婉脚步一顿,脑子里的思绪愈发混乱起来。 从新婚之夜,封北寒看出她另有所图开始。 所有的计划都化作了泡影。 可如今细想起来,封北寒并未对严刑拷打,虽然处处刁难试探,但也时不时的回护于她,也如乞丐所说,放纵她外出,就连唐云州也并未亏待过。 心里五味杂陈,她捏着手里的人皮面具,良久。 她突然,有一个好想法。 …… 入夜,镇北王府。 长明苑中,唐婉咳嗽连连,白日里吃下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小檀急得团团转。 云心亦是着急的请了大夫过来,却听大夫说:“王妃身子亏空的厉害,怕是这些歌日子要在屋中度过,不见风、不见光,以温和的补品日日滋养着,个把来月便能痊愈,身子骨也能比以前好些。” 唐婉双手抵在床沿,面色惨白,声音更是虚弱。 “个把来月,未免太长了些。” 大夫战战兢兢的躬身行礼:“这已经是最短的了,王妃幼时怕是没有好好照顾身子,落下了病根。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王妃可急不得,且这屋子里少些人,莫要染上了这病气才好。” 这大夫乃是王爷信任的。 云心自然不会怀疑,屏退了长明苑大部分的人,淡淡道:“就由奴婢在身边伺候吧。” “我一个人足矣。” 小檀赶紧抢话,边给唐婉拍着脊背,“云心你今天不是还絮絮叨叨跟守一吩咐什么吗?管家也总是有事问你,你怎能照顾好王妃?”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暗庄所及之处,护佑你安全 云心一时哑然。 她还要让守一去给王爷递消息,偌大的王府也需要她和管家共同打理,的确是分身乏术。 “既如此,奴婢便只多派些人在外候着,若王妃有何需要,唤人即可。” “劳烦云心了。” 唐婉撑着单薄的身子道谢,却还是止不住的咳嗽。 云心退下,特意挑拣了三四个伶俐可信的丫头在外伺候,便又去操持家事。 眼见云心的身影消失在长明苑外。 小檀将门严丝密合的关上,上锁。 她回到唐婉身边,便见唐婉一把掀开锦被,抬手将身上的银针都给拔了出来,不再咳嗽,眼底更是清明一片。 “小姐,你当真要出去吗?” 小檀提着裙子回到床边,满脸担忧,“王爷不过是去崂山剿匪,不出一个月怕就要回来了,若您跑的太远,出了什么事儿,又或者是一时赶不回来,到时候可如何……” “你担忧的事情,我怎会不知。” 唐婉低笑了一声,将那些银针都藏回到袖口之中,从床底拿了个小包袱出来。 这包袱原是她嫁过来的时候,借着小檀的手捎带过来的。 里面都是她自幼攒到大的金银和一些行李,不多,但银钱干净,寻不得来路,行李里还存着暗庄伪造的通关文书和身份,足够她在天启来去无阻。 她从中拿出了一张地图,展开给小檀看。 小檀本来还面露疑惑,此时一看地图,惊得睁大了眼。 “小姐,你要去崂山县?” “自然,我此行出去,虽然是想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可如今云州被封北寒把持着,我与王府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封北寒当真在外有所不测,我独自一人顶着王妃的虚名,不见得能留下云州在身边,日后怕也逃不过嫁人生子的命运。” 唐婉字字句句说着,眉眼却带了几分笑意,拿了不少金银交给小檀,“若未来如此,我还不如竭尽全力的护住封北寒。” 小檀捧着金银,终于不再劝阻。 只是等到深夜时分,唐婉穿着丫鬟的衣服,跟着小檀从后门离开。 “之前在暗庄里订了那么多东西,今个儿得去付账了。” 小檀朝着云心手下的心腹解释。 门卫了然,放行了两人,只是目光深深从唐婉的身上掠过,喃喃:“倒是少见胖丫头,莫不是个新来的丫鬟。” “说谁胖呢。” 小檀叉腰横了他一眼,门卫讪笑着不再说话。 唐婉冷眼,黑袍兜帽落下,将自己完整包裹其中,跟着小檀去了暗庄。 等到门卫换班,小檀才独自一人回来。 门卫正要拦人,手臂却被刚从别庄回来的赤霞抓住。 “赤霞姑娘,小檀姑娘她少带了个人……” “我知道。” 赤霞倨傲的抬着下巴,看着小檀快步朝着长明苑走去,冷笑连连,“此事,我会禀告王爷,你去告诉云心,日后这长明苑不必盯着了。” 门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依照赤霞的吩咐去做。 而赤霞则唤来一只信鸽,将暗庄中的一张银票绑到信鸽腿上,又书信一封,送那信鸽振翅而去。 清晨,晨光熹微。 守一翻身上马,带着些东西和消息准备赶往崂山县。 云心相送,还没将包袱递过去。 赤霞就急匆匆的过来,一把将守一从马背上给拽了下来。 “赤霞,你又发什么疯!”守一怪叫。 云心也沉着脸,在背后拉住赤霞的胳膊:“不要胡闹,守一还有要事要做。” “我的事情更重要。” 赤霞狠狠瞪了这两个人一眼,凑到守一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守一大惊:“当真?” 赤霞点头:“自然当真,你且路上跟着,看看她究竟想玩什么把戏,等会儿我去将唐云州带回到王府里,叫云心拘着。若她要做什么害人的事情,你自可借此拿捏她。” “我这就去。” 守一点头,这一次不再骑王府的千里马,而是将头发弄乱,换了身平民的衣服朝外走去。 云心莫名:“你们俩打什么哑谜?” 赤霞带着云心到无人处,低声告知:“王妃昨夜带着包袱离府,去了暗庄。我昨夜跟着打听,得知她正拉拢了人,要往哪里去。” 云心面色一凛:“你打听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把她带回来?” “我的傻姐姐!她在王府这么多日,露出那么多漏洞,王爷和咱们都发现不了她的目的,也不知她背后究竟是不是藏着人。如今她好不容易露出这么大的马脚,当然得让得力的人跟着,探听消息,挖出幕后黑手啊。” 赤霞一脸恨铁不成钢。 云心听得稀里糊涂,最终只是无奈的长叹了一声:“猜来猜去,真是麻烦。” “京城里的弯弯绕绕最是讨厌了。可她是王爷的枕边人,咱们不能不防着。” “倒也是。” 云心点头,索性随他们去安排。 而与此同时,暗庄中。 唐婉已经换上了人皮面具,和一身黑色的劲装,头发用发冠高高束起,奈何这身躯太过单薄,即使顶着那双上挑的清冷眉眼,亦不像是个强壮威猛的男人。 “倒像是个病弱公子。” 乞丐坐在一旁拎着酒瓶,笑的乐不可支。 唐婉冷眼,看着铜镜里自己的五官,虽已经不是女子柔和的轮廓,却也没有棱角分明,而且,她的骨相小些,这张脸就显得愈发稚嫩。 “知道我是病弱公子,何必给我准备这身武人的黑衣?” “崂山剿匪,你若穿个公子衣衫,也不怕直接被拦在外面?倒不如做个假武人,骗一骗他们也是好的。” 乞丐猛地灌了一口酒,看见她从木盒里抓了崂山县的牌子,眉头直竖,“你这是准备在封北寒这棵树上吊死吗?就连出去见见世面,也要跟着封北寒不成?” “别调侃我。” 唐婉回头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拿了崂山县的牌子捏在手里,“只是我没想到,你们的生意都做到崂山去了,到时候遇事,希望这牌子能护我一二吧。” 牌子上,赫然刻着紫藤萝的纹样。 乞丐深深看了她手里的木牌一眼:“自然,暗庄所及之处,必护佑你安全。”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得想个办法混到他身边 京城暗庄,乃是先帝在时,便已经在京城扎根的组织。 前身本是为京城权贵提供玩物,探听消息,买卖私货的地方。 可随着几位皇子多番下场探听消息,加之各方势力打压,暗庄背后的人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妥,若真要在这京城风波里站稳脚跟,他们必须舍弃些什么。 于在当初的皇子争斗中,暗庄表面上被各方势力拉扯撕裂,所有眼线都隐匿于人群之中,短短数月里就没了踪迹。 当时时局正乱,没人在意暗庄溃不成军。 却不知暗庄反而借着当时的争斗,捏着手里的各路把柄,从京城里的将人往外派,经过数年的努力,彻彻底底将暗庄的势力扩大到整个天启。 而这紫藤萝纹样,便是崂山县暗庄的暗号。 唐婉将这木牌捏紧了些,仍是心有疑惑。 “我不过只是个做毒用药的,足够你们暗庄倾尽全力来帮我吗?” “时日不早了,你该上路了。” 乞丐不答,只是笑着将她从另一个门送出去,又在她的包袱里添了不少的东西,“那封北寒要真是活不成,其实你回来嫁给刑部尚书的儿子也不亏。” 气得唐婉用包袱砸他。 “你难道是收了刑部尚书的钱吗!” “哎哟我的姑奶奶,这不是瞧着你们以前郎情妾意……” 唐婉又狠狠的砸了他一下:“我还跟你郎情妾意,青梅竹马呢!” 乞丐一蹦:“别胡说,碍着我日后娶媳妇可怎么办!” “你也知道不能胡说啊。” 唐婉被气笑,将包袱整理好挂到背后,木牌也细细藏起,翻身上马,还有些做不太稳,朝着乞丐摆摆手,“多谢了,日后归来,定请你一盏满仙居的美酒。” “一个封北寒值一瓶美酒,还不错。”乞丐直乐。 “你再调侃?” 唐婉冷笑,袖口里银针乍现。 银针泛着森森寒意,乞丐再不敢多说什么,恭敬的弯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唐婉这才收了针,拽着缰绳,溜溜达达的向城外而去。 乞丐远远的看着她的背影,直叹气:“不会骑马就雇马车啊,非得要和自己的身份搭上……真是固执啊。” 唐婉其实不太擅长骑马。 她没什么时间学,更也没那么好的身体长期策马。 但她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初日离开京城,她风餐露宿还觉得高兴,爬上了山林里最高的树,坐在树干上浅眠,透过树叶枝丫看星空,用细布把满是鲜血的手缠了一遍。 “这马,的确难骑的很。” 幸好崂山县不算特别远,三百里不过也才几日的路程。 唐婉第一次不敢骑得太快,第三日的时候已经能大着胆子策马而行,只是缰绳被染成了暗红色,唐婉不得不把缰绳也缠了一圈细布。 崂山县内还是一片祥和,甚至因为京城派兵过来,街上的人反而更多了些。 唐婉进来时,护卫探查身份,瞥了她一眼。 “镖局的少东家?安彦?” “是我。” 唐婉稍稍压低了嗓音,听起来男女难辨。 护卫听着那声音,深深皱起眉头:“既然是镖局的少东家,怎么如此孱弱?如今四周正剿匪,崂山县里不许来路不明的人进来,你……” “镖局的少东家就必须身强体健么?我是个行医的,又不是真要跟人打架的。”唐婉冷眼。 护卫捏着通关文书,面色怪异。 “进去吧。” 唐婉这才收回了东西,往里走。 隐约还能听见护卫的声音的喃喃自语:“镖局的少东家是个大夫,是出来惹人笑话的吧。” 唐婉的眼皮子直抽,暗庄到底为什么非要给她安一个镖局少东家的名头! 她无奈,只挑了个客栈住下。 先探听消息,再想办法接近封北寒才行。 新帝看不惯封北寒,而偏偏这次剿匪,封北寒身边有李修满这个副将在,只怕明枪是用不上,很有可能用下毒这种暗箭来行刺。 她得想个办法混到封北寒的身边。 但不能太近,不然那老狐狸要是发现他就难办了。 正当她想入非非,眼前的老板打了个璇儿朝外走去:“哎呦,各位官爷今个儿剿匪的如何,可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 唐婉听见官爷两个字,顺势看去。 几个身形魁梧的大汉穿着官兵的衣服进来,其中却有一个人影瘦瘦高高,一身靛青色的文人长袍,双眼无神。 是个瞎子。 唐婉眉头一扬,没想到她刚来,就碰上了个不错的人选。 来之前,她就从乞丐那里打听过。 封北寒身边有一个瞎子军师,名叫李沐清,乃是寒门出身,虽博览群书,且对战局有自己的了解,可生来固执,且喜好掌控大局,与高高在上的封北寒不睦已久。 但因为李沐清见解独特,封北寒不得不忍下他,平日也只是做表面功夫。 倒是个不错的接近的对象,但不可操之过急,惹人怀疑。 唐婉收回了目光,就听后面传来了清亮的嗓音。 “还是老样子来一桌。” 声音倒是挺好听的,可惜是个瞎子。 唐婉自顾自的喝了一杯凉茶,抬手:“老板,上个三菜一汤,都要最好的。” 老板扬眉:“三菜一汤且等,先给几位官爷做着才行。” “我先来的,凭什么要等?”唐婉冷眼而视。 难道凭他是个眼瞎的,吃饭久吗? 唐婉想自己这一路舟车劳顿,怎么想也该值一顿好的了吧。 “你小子!怕是不知道这位是……” “无妨,先来后到。” 李沐清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带着人坐到了唐婉身边的一桌。 老板听了李沐清的话,只好耐着性子让人先给唐婉准备着三菜一汤,又讨好的送来了两盅酒给李沐清:“这些都是小的搜寻来的虎骨酒,孝敬李军师和王爷的。” “虎骨酒珍贵,店家自己留着吧。” 李沐清的声音总是不紧不慢,如春日里潺潺流水,安抚人心。 老板也不恼,乖乖收了酒水,离去不再叨扰。 不过一会儿,唐婉的菜上了桌,她刚拿起一双筷子,却见一道身影朝着自己走过来。 “镖局少东家安彦,听说你会医术?” 正文 第六十章 硬不过咱们校尉的威势 李沐清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唐婉心中一喜,面上却并不表露,只对他开口。 “有事,坐下说。” 李沐清摸着桌沿缓缓落座,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耳边传来了碗碟碰撞的声音,他面色不改,反而轻笑起来:“我可是打扰到你用膳了?” “并未。” 唐婉可不想亏待自己,边吃边打量着李沐清,只觉得封北寒身边的人都长得挺俊秀,接着问,“你是何人?寻我为何?” “我名叫李沐清,是一名军师。” 李沐清耐心说着,紧接着开口,“听守城将士说来了个奇怪的大夫,特意过来见你,想请你帮个忙。” 找大夫帮忙,不过是为了治病救人。 唐婉索性给他添了一碗汤,将勺子放到他容易碰到的手边:“先吃。” 李沐清的笑意更浓:“小兄弟倒是有趣的很,既不问我为何查你,也不问我要给谁治病。” “吃饭不问正事。” 唐婉又让老板添了一副碗筷。 老板过来送东西,瞥见刚才这无法无天的人,突然就跟李军师坐到了一起,大惊失色,赶紧讨饶:“没想到二位竟然认识,方才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你吵到我吃饭了。” 唐婉横了他一眼,筷子不耐的在指尖打了个几个旋儿。 她很饿。 好不容易能到店里吃口热饭,她暂时还不想被人频频打扰。 若非是李沐清是她的目标,她现在怕早就毒哑了打扰自己吃饭的人。 老板无奈,灰溜溜的让人去给这桌子也添两个菜。 跟着李沐清的魁梧大汉,啧嘴:“这细皮嫩肉的小少爷,脾气还挺大。” 唐婉额角突突。 怎么一群大汉也喜欢八卦! 她正要给自己也添一碗汤,便听门口传来了一声怒斥:“老板,包场!将无关紧要的人都打发出去!我们家校尉请客吃饭!” 洋洋洒洒的官兵冲了进来,几个人的目光在唐婉的身上停留了一瞬,旋即低低的笑出声来。 李沐清身边几个魁梧大汉,都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怒斥那些官兵。 “喝酒不去酒楼,到客栈里来做什么!” 几个官兵嬉笑打闹,把长刀拍到桌上:“这话应该问你们才对,李军师两只眼都看不见,你们几个小的也不帮着看着点,带着人到客栈里来吃东西干什么?” “哟,李军师跟前做着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小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花街上的小倌呢。” 官兵们霎时哄笑一堂。 隔壁桌的几个零散客人,忙不迭的跑开。 李沐清的手下听见这话,红着眼拍案而起,抄起手边的长刀。 刀还未拔出来。 唐婉的笑声却先一步:“看来这位官爷玩的花啊,瞧我一张脸生的清雅俊秀,就能想到楼里的小倌,看来是去玩过不少次,有龙阳之好……也不知,军营里的大通铺,官爷身边的同僚可还睡得安稳?” 李沐清捏着勺子的动作就是一顿。 这话,有点荤呐。 李沐清的几个手下被气笑,捧腹大笑起来。 另外的官兵当即脸色阵青阵白,拔刀抵在了唐婉的脖颈处:“你小子找死!” 唐婉微微仰起脸来,露出雪白的脖颈,嘴角却噙着一抹笑。 “传闻镇北王眼里容不得沙子,如今他就镇守在此,若被他知道,你身为官兵无故杀人……” 唐婉抬手,轻轻松松的抵在了官兵的刀刃上,轻轻推开,“只怕,你会血溅当场。” 官兵气得脖颈青筋突突,可手里的刀刃却并未再推进半分。 毕竟眼前还有个李沐清军师瞧着。 “哎呀呀,怎的动起手来了?” 门外又传来一道笑声。 唐婉侧目,便见一个微微发旁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一身校尉的衣裳,可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气势,一双小眼睛,正朝着她扫来,“李军师跟前,还不收手?” “嘁!” 官兵啐了一口,收起刀刃坐了回去。 那校尉径直走上前来,边吩咐着老板好生招待,边坐到了李沐清的另一边。 “李军师,我管理下属不当,扰着您用膳了。” “无妨,只是周校尉该管管下属的嘴。” 李沐清喝了一口汤,对着唐婉摆摆手,示意她继续用膳。 唐婉不认识这所谓周校尉,更不知两队人马有什么问题,一言不合就在客栈里呛声,便沉默着坐下来吃饭。 却不知,周校尉正盯着唐婉不放。 如今客栈大厅里,都是乌泱泱的官兵。 若是放在平时,外面的人瞧见这么多官兵围堵,第一时间都是离开。 可这瘦瘦弱弱的小子,怎么还不走? 难道,他跟李沐清有什么渊源? 想到这里,周校尉叫老板添一副碗筷:“瞧着小兄弟是李军师的朋友,不若坐下来一起吃一顿。” “我喜欢跟安静的人一起吃饭。” 唐婉抬手拦下了老板递来的碗筷,她既然决定要搭上李沐清这条线,那么这扰人吃饭的周校尉,她不必讨好,直接道,“我乃一介平民,同一位李军师用膳,已然是面上有光,校尉身份尊贵,出手大方,我这小小一方桌子,实在是容不下您了。” 老板当即面色惨白,弯身,压低了声音告诉唐婉。 “这位周校尉可是京城来的,你可别轻易得罪!” 京城来的? 如今从京城里调配到崂山县的人,应该都是皇帝亲自下命令送来的人。 如此说来,这个周校尉,很有可能也是来给封北寒使绊子的? 唐婉冷笑。 那她更要得罪了! “原来是京城来的贵人。” 她笑到,顺势接过老板手里的碗筷,亲手递到了周校尉的跟前。 李沐清听着她声音突然变得恭敬,蹙眉:“原来小少爷,也是会见风使舵的。” “京城乃是人杰地灵,养出来的人各个翘楚,我也不好得罪。” 唐婉讪笑,顺势也为他添了一碗汤。 周校尉笑意更浓,得意的接过她手里递来的汤:“识时务,我很喜欢。” 旁边的官兵见状,嗤笑一声:“还以为是个骨头硬的,没想到也硬不过咱们校尉的威势!” 正文 第六十一章 久而久之,就杀不尽了 众人哄笑一堂,只觉得刚才被唐婉打击过后的面子,稍稍挽回了一点。 李沐清手下的人蠢蠢欲动,眼刀恨不得把唐婉这两面三刀的墙头草捅个对穿。 偏偏唐婉还是一副乖顺的模样。 这幅样子,倒是颇得周校尉的喜欢,喝了一口汤,笑问。 “这位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到崂山县来做什么的啊?” “我叫安彦,家中是开镖局的,到这崂山县里……打狗的。” 听到最后三个字,周校尉变了脸色,不解:“打什么狗?” 唐婉浅笑:“自然是背叛了镖局的狗。” “说来听听?”周校尉来了兴致。 唐婉便道:“我们镖局从前有个老镖头,勤勤恳恳走镖十数年,不邀功,不争名,我爹便一直给他涨银钱。可年轻的镖师不爽,觉得他年纪大了,占着位置不放,我爹也不给年轻镖师放权……便起了歹心。” 听及此处,李沐清指尖轻颤,抬头,似乎是想要看唐婉。 可他眼里甚至倒映不出唐婉的影子,只是静默的听着。 周校尉反而是嗤笑一声:“别告诉我,你就是为了抓那年轻镖师,才到崂山县里来的。” “当然了。” 唐婉点头。 背后的人却大笑不止。 “就为这么点小事,还让少东家特意出门走一趟,你家生意怕是不行了。” “一个老镖师,没了就没了,新的只会更好。” 连带着周校尉也跟着笑出声:“你家,真是大材小用。” 听着众人的声音,唐婉没来由的觉得反胃恶心。 许是这段日子跟封北寒一起待的久了,她总记得那祠堂里的牌位,先辈们的一腔赤胆忠心,便开始厌烦这些人,将忠诚和不争踩在脚下,视作尘泥。 可面上,她仍是噙着一抹笑,继续说了下去。 “我的确是来了结那年轻镖师的。可我却并不觉得大材小用。” “那年轻镖师做了这等背信弃义之事,已经不算做人,我只当他是条狗。可这狗的的确确杀了人,泯灭了老镖头的功绩,将我们镖局的规矩踩在脚下,今日容他一人活着,逍遥于世,来日,我们镖局必出更多此等歹人。“ “久而久之,就杀不尽了。” 说完,她的目光又看向了李沐清,见他的嘴唇一直抿成一条直线,心里好受了点。 看来,这李沐清虽然和封北寒不和。 但两个人的性子却是相合的,没有嘲笑她的所作所为,更没有嘲笑她的一番言论。 而那周校尉,仍是笑得开怀:“事情哪儿有这么严重?” 唐婉无奈一笑:“我也认为此举多此一举,可我那爹偏执如此,我这做儿子也只能走一趟不是,若是各位官爷日后瞧见了,可替我将这狗逮住,好好打一顿才行。” “噗——” 李沐清突然笑出声。 周校尉有些莫名:“李军师笑什么?” “笑我双目看不见东西,找不到这条狗。”李慕寒仍是笑着,边扶着桌沿缓缓站起身来,“安彦小兄弟,可否到我营中小坐一二。” “饭还没吃完呢。” 唐婉深深蹙眉,她可是付了银子的,而且说的口干舌燥,可不想离了这一顿。 李沐清先是一愣,旋即笑了。 “自会招待。” “行吧。” 唐婉只好站起身来,左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吃饭而已。 她刚要离开,肩膀却被周校尉扣住:“且慢,我与安彦小兄弟一见如故,不若还是请他到我府中小坐,总比李军师那偏远的营帐里好。” “……” 她只是一个来打狗的少东家。 周校尉要她干什么,难道真指望她回去帮他打狗吗? 要真看见狗,她只有被狗咬的份儿,还是算了吧。 唐婉这么想着,顺便避开了周校尉的手。 “怎么?你想跟着这个无权无势的军师?”周校尉冷眼。 “我早早就邀请了这位小兄弟,周校尉还是放手吧。” 李沐清说完,他的几个下属都跟着上前,一把将唐婉给拽了过来。 周校尉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一个个跟着站了起来。 一时间,客栈里面剑拔弩张,老板怪叫着躲到了桌子后面。 唐婉身在其中,只觉得两方都气势逼人。 周校尉先忍耐不住,陡然开口:“我收到消息,李军师和崂山县的山匪有所勾结,今日你如此回护一个镖局的少东家,难不成……是想借着这外来的人,通风报信吗?” 唐婉挑眉,这才想起,崂山县算是隔壁凉城的地界。 而凉城,据说是李沐清的老家。 再加上李沐清虽然是寒门子弟,可入京之后一路平步青云,最后又突然成为了封北寒的军师,还能和封北寒你来我往,可谓是天选之子。 于是不少人猜测,他背后另有来头,只是无人调查的出来。 周校尉这句话,是怀疑他和崂山县的山匪有勾结? 李沐清不为所动:“我若是和山匪有勾结,王爷怎能容我?” “那可说不定!” 周校尉冷冷嗤笑了一声,“你可知道京城里盛传,镇北王拥兵自重,这崂山县的山匪多得出奇,谁知道这里面藏着的究竟是山匪,还是些其他什么……你若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便将这小兄弟交给我。” “你要安彦做什么?” “管我做什么,总归不能让你和外面的人勾结!” 周校尉眼睛微眯,目光上下从唐婉的身上走了一遭,带着几分怪异的味道。 唐婉听着两个人的话,勉强知道了些东西。 现在跟谁离开,似乎都不妥。 先想办法脱身,再弄清局势才好。 她灵机一动:“老板,给我开间房。” 众人都是一愣,唐婉却径直从两个首领的身边擦肩而过,径直来到柜台前,将一锭银子放下,勾唇笑道:“我就是个来打狗的,一身脏污,可不能脏了两位大人的家宅,还是就住在这吧。” 她这么选择,周校尉和李沐清心头的火气都渐渐消了下去。 只是周校尉猛地一拍桌子:“安彦,可别做这瞎子军师的线人!小心不得好死!” 李沐清反而没说什么,只是抬手,示意老板给她开一间房即可。 唐婉接了钥匙上楼,临了时,她突然掂了掂肩上的包袱,里面的银钱跟着发出声响,三下。 “若两位大人有事找我,来这客栈即可。”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封北寒身边没一个好招惹的 夜半三更,寂静无人。 唐婉住在二楼的天字一号房,夜里叫了小二送来宵夜。 小二得知他白日里在客栈一楼闹出事情来,怕是有些来历,躬身端着宵夜入内,却见窗户大开,璀璨星河入目,可这夜里刺骨的寒风也直往里灌。 唐婉的头发略略绾着,靠坐在床边的软榻边,一只手搭在窗台,见着小二,嘴角带笑。 “有劳,下楼去睡吧。” 听见那微微低沉的嗓音,店小二一时低下头去,耳尖微微发热。 这位镖局少东家,当真是美得雌雄难辨。 “客官……夜里的寒风四起,还是早早关窗,莫要染上风寒,崂山县近日不太平的紧,县里的大夫之前还都被山匪掳去杀了,若是病了可没法儿。” 店小二嘱咐了一句,躬身离开,整个二楼也没多少客人。 毕竟崂山县剿匪之事闹得人尽皆知,无人敢来游玩走亲戚。 而唐婉则是蹙眉。 她倒是不知道崂山县里的大夫都被掳走,甚至被杀。 怪不得她入内的时候,那些将士得知她是大夫,多看了她好几眼。 那李沐清,是不是也是因为她的身份,才特意接近的呢? 他想入非非,却见人影跃然屋檐。 李沐清带着下属翻窗而入,顺势将窗户也关上,唐婉勾唇,走回到桌前,蓦地笑了:“李军师竟真的听出了我的意思。” “整个客栈,唯有我一个瞎子,那三声于其他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于我,却是振聋发聩。” 李沐清的声音还是轻轻缓缓,他身边的下属走到角落里。 唐婉挑眉:“李军师是聪明人,我那三声提点,只是想问一问李军师。为何我前脚刚入崂山县,后脚您便找上了我。” 她可不信,李沐清来找她仅仅是巧合。 且还执意的和周校尉抢自己。 言语之中,她能听出周校尉对自己感兴趣,纯粹是因为李沐清对自己感兴趣。 于是起了心思,要和李沐清作对,才对自己如此执着。 李沐清嘴角笑意更浓:“你也很聪明。” “同军师比起来,安彦不过一介草民,只称得上有些心思罢了。” 唐婉谦虚的一拱手。 李沐清则是嗅的饭菜香味,顺势捏起手边的碗筷,笑说:“我本只是因你大夫身份而来,可今日听你说了镖局的故事,却觉得……你是另有所指。” 不邀功、不争名,十数年如一日坚守。 说的像是封北寒。 且封北寒两日前刚策马而来,这个叫安彦的人便入了崂山县。 好巧不巧的,京城外的商贾官员都畏惧封北寒,只觉得他杀伐果断、亦是铁面无私,生怕在他眼前行差踏错,血溅当场。 而安彦是镖局的少东家,来到这里却无目的,又说起状似封北寒的故事。 倒像是…… 为封北寒而来。 李沐清霎时起了心思,便要将人带回,只可惜周校尉从中挑事,未能得成。 唐婉被人看穿,倒也不害怕:“传闻里李军师和镇北王共事多年,当然听得出我这拙劣的故事意有所指,自然也知道我口中的狗,便是周校尉那等卑鄙之流。所以当时,您才笑的,不是吗?” 李沐清又一次轻轻的笑了起来。 “你当真是为镇北王而来。” “镇北王一腔赤诚,我等草民心向往之。” 唐婉索性答应,只是又瞥了李沐清一眼,“不过我倒是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是过来碰碰运气,若是王爷需要,便可帮助一二,若是王爷不需要,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哦?有何事要做?” 李沐清来了兴趣,指尖轻叩在桌案上。 “崂山四周环山,山匪长期霸占,药农之类少上山,当然是存着不少珍稀的草药,我家也是想除了镖局之外,做做药铺的买卖,便到这里来探探风头。等到山匪平息,我们家也好到这里来捞一笔金。”唐婉解释,将自己的来历编的天衣无缝。 李沐清信以为真。 “这番话,倒是有几分少东家的远见了。” “不过是发发小财,军师谬赞。” 唐婉说笑,又问李沐清,“不知军师找我,又是所为何事?” “崂山县数年来,少人看管,山匪众多。在我们来之前就得到了风声,抓走了不少大夫。” “抓大夫做什么?”唐婉不解。 抓了大夫回去治病吗? 但也没必要全部都带走吧。 李沐清无奈一笑:“你方才也说,这里药农上山容易撞见山匪,故而药农偏少,崂山县里的大夫大都自己登山采药,故而对山路了如指掌,算是崂山县的向导,没了他们,我们找山匪有些困难。” “猎户也能认路。” “猎户们对山里门清,却也知道边界,从不深入其中,可没大夫们为治病救人采药所知道的小路多,且有些山阴沼泽,若少了大夫同行,的确有些危险。我还听说,山匪们似乎从哪里买了不少毒物做陷阱,我们一时不敢贸然前进。” 李沐清一连串说了这么大一堆。 唐婉眉间的沟壑很深。 早知道,还不如只顶着镖局少东家的名头出来。 自己不过说是大夫,就惹出这么麻烦的事情来。 她虽然很想接近封北寒。 但也是实实在在不想理睬这些破事。 李沐清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借着长久的沉默猜测,兴许他并不想帮忙,只是叹气。 “若非是缺大夫一同探路,我也不会如此唐突安彦小兄弟。” “倒也不是。” 唐婉无奈,这也许是个好办法也说不定,“我是能帮忙的。” 听到这句话,李沐清对角落里的下属勾了勾手。 下属当即拿出一张纸来,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字。 -招军医。 唐婉歪了歪脑袋:“李军师的意思是?” “过两日,王爷会广招军医,安彦小兄弟不妨去试一试。”李沐清蓦地笑起来,眼角弯弯。 可唐婉脊背却窜起一股凉意。 “李军师夜里前来,与我说了这么多,竟不是直接招我入军营?” “我还不知你才学,自然不能贸贸然请你入军营。” 李沐清起身,抓着属下的手臂准备夜里离开,却只用冰冷的声音留下一句,“且安彦小兄弟知道了这么多,崂山县,怕也不能轻易离开了。” 唐婉脸色一变,猛然缓过神来,差点儿捏碎手里的杯盏。 这瞎子,套路我是吧! 果然,封北寒身边没一个好招惹的!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官爷们,你们挡着我吃面了 夜色浓浓,李沐清回到山林中的营地。 几个帐篷零落,而其中一个帐篷却格外偏远。 李沐清屏退了身边的下属,驾轻就熟的迈步过去,只在揭开帐篷的时候,他才发出低低的一声笑,指尖特意拧在帐篷里的丝带上。 丝带挂上,意味着他来了一个客人。 李沐清摸着手边的架子,在榻上随意坐下。 “又有什么事情叫我帮忙了?” 火盆前的男人摘下黑袍兜帽,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那双倒映着火光的眼锐利如芒,唯有腰间价值连城的玉牌,证明他镇北王的身份。 “皇帝对我下了秘密追杀令,希望我有去无回。” 火星刺啦刺啦的四溅而出。 李沐清听着,神色如常:“你本和先皇不是一母同胞,却在太皇太后的膝下长大,太皇太后偏爱你胜过亲子,就连先皇都嫉妒过多次,如今轮到你的侄儿继位,自然忌惮你的威势、你的地位。” 封北寒不可置否,只是冷声开口。 “应付皇帝的事情不急于一时,倒是……枕边人有些不妥。” “怎么?” 李沐清听到枕边人三个字,竟是闷闷笑起来,“就连我长久在外,也是听说你宠爱王妃得很,不叫她涉足京城女眷们的争斗,亦不阻拦她在外抛头露面,府中更有传闻,你们如胶似漆,如饥似……” “她从守一和赤霞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京城,秘密朝崂山县而来了。” 封北寒直接截断了李沐清的滔滔不绝。 听到这句话,李沐清第一瞬就坐直了身子。 “守一和赤霞武功了得,他们若是能跟丢的话,只怕你这王妃绝非是平常人,肯定是武功卓群之人。而且她秘密而来,莫不是……” 李沐清的话还没说完。 封北寒已经心知肚明,紧接着说了下去。 “王府里都是我的人,她下手必死。” “若是跟到这崂山县来,借着王妃名头留下,趁乱对我下死手,却有逃命的机会。”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李沐清猛地笑出声来,捂着脸,笑的肩膀直颤。 “京城啊京城,好一个虎狼窝,怪不得皇帝要将唐婉这不受宠的嫡女嫁给你,怕是暗地里早就将她养成了个高手,只等着嫁给你,寻个机会杀了你!” 封北寒侧目:“守一跟丢了人,你手下多是些耳清目明的,替我找到她。” 李沐清陡然停下了笑意:“然后呢?要不要我替你了结了她?” “不,留下她。” 封北寒冷然的勾了勾唇角,“留下她,总比皇帝再塞个女人来更好。” 而且想起唐婉。 他脑海里多是浮现,唐婉的笑颜,还有靠在他怀中低声哭泣的瑰丽神色,亦或是侧卧在软榻上,品茗看书时,眼底的沉静。 这小狐狸,不可多得。 即使身上带刺,更有可能是皇帝的刺客又如何? 他不惧皇帝,难道还要忌惮一只狡猾的狐狸不成。 他嘴角勾起,反而看向了李沐清。 “倒是你,不能视物,为何还要夜里外出?” “遇见个有趣的小兄弟,白日被那周校尉搅和了未能拉拢,只好夜里登门。” 李沐清说完,长叹了一口气,“这小兄弟的事情可以按下不发,且替你寻得唐婉的下落,免得你日日担忧,她什么时候要跳出来,与你靠近,再将你杀之后快。” 封北寒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事情嘱托好,封北寒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他踏着清晨前的黑暗回到县上,还未回到府中,便见守一急匆匆的冲了出来,而隔壁府中已经乱作一团。 “发生何事?”封北寒冷眼。 “周校尉和两名官兵,夜里突然梦中惊醒,张嘴咬人,被绑住之后,又大口大口呕出许多血来!” 封北寒冷眼:“不必管他们死活,回去。” “是。” 守一只好退去,顺便让过去帮忙的下属也都退回。 只是崂山县的大夫所剩不多,周校尉的院子里闹腾到清晨,才请来了大夫诊治,晚上的嘶吼尖叫声才渐渐消停下来。 翌日清晨。 整个崂山县都议论纷纷。 “昨个儿你们听见没?那周校尉的院子里鬼哭狼嚎的,我还瞧见后院一盆盆血红的水盆端出来,像是闹了什么大病,邪门儿的很!” “哦呵,隔着两条街我都听见了,且还听府里的人说,大夫给周校尉诊脉,就说了几个字。” “说了啥呀?” “听天由命四个字喔,据说探不出是什么病症,只是发狂伤人,吐血不停。”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们的日子还是照常过。 百姓们个个支起摊子,准备买卖些早膳吃食。 唐婉仍穿着一身黑衣,银腰带银发冠,干练而不失气度,潇洒行走于市井之间,找个面摊子落座,正听他们讨论周校尉的事情,问道:“那周校尉究竟是个什么人,怎的还未见到他去剿匪,就生了病。” 隔壁两桌的猎户大笑着拍桌子。 “那周校尉可是京城来的公子哥,前些日子带着人上山两日,空手而归不说,还口口声声同去的将领有问题,是个实实在在的草包。” “草包可不会受伤,昨夜他怕是吃坏了东西,不然就是中了毒,总不会是剿匪的伤。” 面摊子的老板直笑,将唐婉的面递了上来:“别听他们胡诌,可别被那周校尉听去,好一通教训。” 两个猎户摸摸鼻子,扔下钱赶紧走了。 敢说八卦,他们也更怕周校尉的人上门找麻烦。 唐婉收敛神色,正要吃口面压压惊。 目所能见的光亮骤然被阴影替代,就连四周的吆喝声也霎时寂静下来。 她抬头,眼前赫然站着一众官兵,如铜墙铁壁,将她围困其中。 “官爷们,你们挡着我吃面了。” 她吃了一口面,浅笑盈盈的望着眼前的诸多官兵。 官兵们见见她面色如常,说话如此猖狂,眼底闪过一丝迟疑,只道:“周校尉身中剧毒,疑心和你昨日的一碗汤有关,跟我们走一趟!” “嚯,那汤李军师喝过,我也喝过,怎的周校尉喝了就有问题?” 唐婉坦坦荡荡的起身,却是整理好衣襟,“不过此事我有嫌疑,走一趟也无妨,前面带路吧。”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一盅滚烫的药下肚 官兵们面面相觑。 他们本是来押送嫌疑人入府审问的,可没想到她如此泰然自若,便只推搡了两下:“絮絮叨叨些什么,快走!” 唐婉来到了周校尉暂居的府中。 府中上下都是一片愁云惨淡的模样,安静的好像是府邸的主人已经死去,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紧贴着墙壁站立。 而她则被官兵们一路带到了周校尉的床前。 角落里的血腥还未清理干净,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唐婉掩鼻:“难道你们没请大夫给周校尉医治吗?” “若是能查出病症,便也无需找是谁下毒的了!” 背后的官兵怒斥了一声,一把拽住了唐婉的衣领子,“若是你昨日下毒,现在就快快将解药交出来,不然要了你的一条狗命!” 唐婉双脚离地,窒息感一下涌上来,逼得她脸颊泛红。 官兵见威胁的差不多,陡然将她推开,未曾注意到唐婉眼底的一层泛起的寒意。 唐婉踉跄了两步,咳嗽几声:“昨日同桌吃饭的,又不止我与周校尉两人。说来我不过只是个镖局的少东家,和两位大人都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毒。” “你什么意思?” “你们怎么不怀疑李军师?” 唐婉直言,又摸了摸自己发疼的脖子,从怀里取出一包银针来,走到床沿,被人阻拦,也只是冷笑,“我好歹也算是个懂医术的大夫,虽然我没这病的解药,但总能替他看上一看吧。” 官兵们自然打听过她的来历。 八方镖局的少东家,平日里不喜武,只钻研文法,甚少出门,的确是个懂医术的人,只是这医术好不好,就另当别论。 且若真的是她昨日下毒,今日早该跑了,何必继续留着,还顺道跟着他们过来。这也是官兵们没有第一时间将她押送入狱的原因。 官兵了然的让开。 唐婉上前为其诊治,蹙眉:“这毒,好像只是灼烧五脏六腑,疼痛难忍,请官爷拿来笔墨纸砚,容我写一帖药,瞧瞧能不能治。” “给她准备。”为首的官兵眼睛一亮。 唐婉洋洋洒洒写下一张药方。 官兵只看了一眼,眉间霎时拧了个疙瘩:“其他药材倒好找,可这天山雪莲和乌寒草,乃是价值连城,怕是这崂山县……” “我是医者,是负责治病救人,你们若寻不来药材,我治病亦是徒然。” 唐婉缓缓站起身来,“说来我还未吃东西,饿得慌,你们去寻药材熬药的时候,给我准备点吃的吧。” “你!” 这人到底是来做阶下囚的,还是来当贵客的! 为首的官兵怒火中烧,可身边的人扒拉着他:“小不忍则乱大谋,好歹这位少东家能写得出药方,之前几位大夫可都说药石无医……若周校尉真出了什么事情,京城的周家难道还能容我们活着吗!” “罢了,去买!” 为首的官兵愤愤将药方子扔了下去。 唐婉则心安理得的在府中吃了两餐珍馐美味,和前三日风餐露宿比起来,好了许多,可谓是吃饱喝足。 官兵们花了千两银子才将东西搞到手。 唐婉见状:“我来熬药吧,你们几个粗手笨脚的,弄出乱子可怎么是好?” “看着她。” 官兵们留了两个盯着她。 唐婉只是浅浅一笑,将门严丝密合的关上,一缕幽香散出。 两个官兵双眼渐渐迷离。 唐婉大大方方的将乌寒草和天山雪莲收入自己囊中,只将便宜的药材送进药罐子里,又加了不少黄连:“谁叫你手下推搡我,推搡两下,两件千两药材,也不亏你的。” 做完这一切,她将门窗重新推开。 幽香四散而去,屋内的官兵恍然回过神来,并未察觉异样。 午后,唐婉的一盅药,还烫着就送过来。 她一只手捏着周校尉的鼻子,另一只手捏着他的脸,颇为高深的开口:“这天山雪莲和乌寒草药效就在开盖一瞬,快些快些,莫要失了药性,叫周校尉醒不过来!” “好!” 官兵大着胆子往里灌。 “唔唔!” 周校尉猛地睁开了双眼,咳嗽不止。 唐婉冷笑,恨不得直接卸了他的下巴,手肘甚至还摁在他的胸腔,叫他烫的要死,却不能挪动半分。 一盅药下了肚。 周校尉已然能爬起身来,想要呕吐,唐婉赶紧大叫:“不能让他吐了!” 一群官兵见周校尉醒来,只当这药有用,一窝蜂的涌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任凭周校尉有天大的力气,也只能胃里滚烫翻搅,却连呼吸都困难,疼的直翻白眼。 唐婉在角落里笑的乐不可支。 真有趣。 “笑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陡然出现。 唐婉脑子松散的弦霎时紧绷,僵硬的回过头去。 只见封北寒一身黑色劲装而来,腰封镶金,眉眼里满是肃穆杀意,带着守一踏入屋中,那双如鹰隼一般的眼从她肩头扫过,带着几分猜度。 他怎么来了! 封北寒不是跟周校尉不睦的吗? 唐婉舌尖打结,良久才说道:“想笑就笑了,反倒是我该问你,你是何人,到校尉的卧房中来做什么?” “请王爷安!” 几个官兵听见了声响,纷纷回头行礼。 唐婉故作惊异,怔愣了一下,男子见到封北寒该怎么行礼来着? 她还未行礼,封北寒已经随意一扫手,负手踏入屋中:“周校尉情况如何?” “多亏了这位安彦小兄弟,一盅滚烫的药下肚,周校尉已经清醒,也不吐血了。” 官兵们高兴的将唐婉给拉了过去。 果然是什么将带什么兵,让你家主子喝了一盅滚烫的药,你们还谢谢我呢…… 唐婉突然觉得斗傻子没什么意思。 她站定了身子,叹气道:“我也不过是略懂医术罢了。” 封北寒则稍稍一挑眉。 滚烫的药? 他回头,果然瞥见周校尉的嘴边都红了一圈,更别提那一盅药入了喉咙,怕是已经烫伤了肺腑,也怪不得人能突然清醒。 怕是疼的厉害。 他又看向了眼前这瘦瘦小小的男子:“安彦?” “我乃八方镖局的少东家,生来反骨,只想行医济世,不想继承家业。” 唐婉学着江湖人的目光略略一拱手,“方才听得他们叫你王爷,想来,您便是镇北王吧。”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所以我才讨厌京城 “有事求本王帮忙?” 封北寒脸上好似有一层万年化不开的冰霜。 唐婉忍不住抬眸看他,只觉得他离开京城,便像是脱去了刀鞘的利刃,脊背笔挺,且不掩饰锋芒,就连字字句句都不似京城里那般温情柔软。 原来封北寒,出门在外是有些不同的。 她如此想着,面上只是摇头:“不过是昨日听李军师提起一二,心生敬仰而已。” 封北寒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这般迂回反复说话的方式,倒是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戾地,他抬手钳住了唐婉的下巴。 唐婉被捏的一个踉跄,也不知封北寒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她差点儿跌进男人的怀里! 脸颊发疼,而封北寒那粗粝的手指却严丝密合的抚摸过她的下巴。 那里是人皮面具的边界处。 唐婉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封北寒看出了什么? 可转念一想,老油头加上自己的本事,这人皮面具若非戴的久,绝不会出现问题。 果不其然,封北寒眼底掠过一抹狐疑,缓缓将她放开来,喃喃道。 “安彦。” 唐婉呛咳了两声,摸着发疼的下巴,连连后退了几步到周校尉的床边:“王爷弄疼我了,我可是救了周校尉的人,难道还要被王爷教训吗?” 听到唐婉这番话。 床榻上的周校尉也勉强回过神来,声音嘶哑。 “王爷这是何意?莫不是不希望安彦小兄弟救我?” “并无此意。” 封北寒懒懒的收回手,见周校尉神色缓和了许多,“周校尉乃是京城里送来的人,若你出了什么事情,本王不好同皇上交代,故而过来看看。而今你被个莫名出现的医者所救治,本王自得看个清楚,免得出事。” 这理由倒是天衣无缝,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周校尉连连咳嗽:“王爷既看见我已经好了,可以回去了。” “本王所及之处,无人能对本王下逐客令。” 封北寒的眼神陡然危险起来,冰冷的杀意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 饶是唐婉,眼底都闪过一丝震惊,心头巨震。 她抬眸看着眼前不怒自威的封北寒,总算明白别人口中的杀神二字,从何而来。 如周校尉这般重伤未愈的人,竟是直接塌下了身子,满头大汗的补了一句:“都是臣重病,胡言乱语了。” 周围的杀意方才撤去。 封北寒面色缓和了几分,看向安彦:“你会医术?” “略懂一二。” “晚膳时,来见本王。” 不见! 唐婉心里抗拒十分,她虽然是来帮封北寒的。 可封北寒敏锐的有些过分,这才刚见上一面,就直接动手要试探是否是人皮面具,若是再吃上一顿饭,关系更近,那还了得? 这天启上下的男人,只怕没有人喜欢自己的妻子在外抛头露面,活在男人堆里。 唐婉赶紧摇头:“王爷千金之躯,草民只敢远远秉持敬畏之心,不敢靠近,更遑论同桌吃饭。” 封北寒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却并未强求,命人留下些药材,转身离开。 守一紧跟上前:“这安彦好似就是李军师口中所说的小兄弟,可他,怎么偏帮着周校尉。本来瞧着周校尉昨夜的样子,应该是要死在这里的……” “派人跟着。” 封北寒只留下这句,指腹却是轻轻摩挲过。 他的确没有摸到人皮面具的痕迹。 可不知怎的,这个叫安彦的男子,总给他一种如此熟悉的感觉。 …… 周校尉屋中。 周校尉喉咙里还灼烧似的疼痛,可清醒之后,他听见安彦的一句辩解。 “周校尉何必怀疑我,八方镖局从未踏足过京城的势力,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动你。反而我瞧着……那李军师和您颇为不和。” 周校尉眸光一沉:“也是,王爷刚才还突然登门,说不定是想看我死透了没……” 真是个蠢蛋啊。 就没想过我自己投毒解毒,博信任吗? 唐婉心里忍不住嗤笑,可转念一想,这一屋子里就没一个聪明的。 京城里的公子哥,论谋略疑心,哪里能比得过封北寒那只老狐狸。 她心里轻蔑,面上还连连点头:“说不定就是这样,周校尉聪明啊。” “你别夸我,不过是你自己想洗脱嫌疑,才将下毒之事甩到王爷身上吧!” “……” 唐婉决定讪笑两声敷衍过去。 看来她也不能太轻敌。 周校尉则看见他笑的灿烂,又笑:“不过你敢于将罪责扔到王爷身上,可见你对我是一片忠心,更是对那封北寒恨之入骨,不若日后,你便留在我身边,做个大夫。” 唐婉摇头:“我此次来,不过是和周校尉投缘,并未想过做周校尉身边的心腹。” “安彦兄弟谦虚,不过这崂山县正乱着,你独居在外,不如在我府中住着,若我有个什么事儿,也好请你帮忙。” “那……便如此吧。” 唐婉故作为难,周校尉却大手一挥,将隔壁的厢房给她整理出来。 临走时,她还能听见周校尉和属下窃窃私语。 “这唐婉当真医术了得,可千万不能给了封北寒,且攥在手里。” “属下明白。” 唐婉蹙眉,收回了摁着手臂上七日寒的手。 借着这邪术在身上,虽然七日必反噬,可也让她耳清目明的很,能有习武之人的听力和敏锐。 不过…… 李沐清曾说山匪杀了大夫,山中有毒瘴,难辨方向。 而今周校尉又提到医术上乘,不能为封北寒所用。 若两件事情有联系的话。 难不成……崂山的山匪,其实是皇帝设的一个局,真正和山匪勾结的人,实际上是周校尉吗? 唐婉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不由得攥紧手腕。 “不至于吧,那皇帝再昏庸,再担忧这件事情,也不必借这么多条性命,来针对封北寒。” 希望只是她多想了。 不然她想到来时,看见崂山县加之周围成千上万的百姓,岂不是要为一场皇权争斗,成为棋盘上制衡封北寒的棋子,因此而命悬一线吗? 唐婉脊背发寒,转念想到京城里的弱肉强食,尔虞我诈,反而深深闭上了眼。 “所以我才讨厌京城。” 真是令人作呕的地方。 正文 第六十六章 赎你的身,换你的消息 一想到周校尉那些肮脏的、来自于京城的诡谲心思。 唐婉看着这间雕花繁复的厢房,也不觉得自在,转身离去。 护卫拦下她:“你要去哪里?” “好不容易离家一趟,我还没逛够呢。” 唐婉浅浅一笑,和比自己高出一截的护卫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方才被允许离开。 离了周校尉的府邸。 她捏着暗庄的牌子四处搜寻,终于在一处茶楼前停下。 那茶楼的匾额周围镶金,金线雕琢的繁复花纹里,便有一株小小的紫藤萝。 她踏入其中,顺势将那木牌安置于桌上。 前来添茶的小厮瞧了一眼,直乐:“您既然是想喝碧螺春,便到上座雅间里去。” “还有这等好事?” 唐婉嫣然一笑,捏着木牌来到了楼上的上座雅间。 雅间里已然坐着个老板打扮的模样,目不斜视,并未打量唐婉半分,只是盯着那块木牌。 “大人有何吩咐,我们自当无有不应。” “打探周校尉的事情,以及他在崂山,可经常和谁来往,能探听到他背后的消息。” 唐婉径直走到老板对面坐下,又点了些茶水糕点。 老板挑眉:“可否问一声大人,为何要调查周校尉之事,他乃是朝廷重臣,我们若是调查,怕是会有所折损。” “无需深入调查,我会亲自前去。” 唐婉敛眸,将那木牌重新安置于桌案之上,推递到那老板跟前,“不必怀疑木牌真假,我说什么,你照做,各自安好。” 她知晓,这老板怕是疑心这木牌的来处。 老板听她如此上位者的发言,狐疑的捏起木牌,细细描摹过一番之后,恍然大悟:“原是京城来的大人,小的这便去查,如此些微小事,不出一个时辰,便能有结果。” “那我就在此等着。” 唐婉点头,见老板躬身退去,重新将木牌收起来。 暗庄的行事,还是如此奇怪。 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分辨木牌的来历。 一个时辰后,老板果然再次回来。 “周校尉在崂山县,常去一家青楼寻.欢作乐,与其中的花魁胭脂姑娘乃是至交,另外,周校尉频频和京城有所往来,这些日子不做正事,闲散的很。” “胭脂?” “画卷已然为您取来,听闻这胭脂姑娘动人心魄,知道不少崂山县高位之人的消息,您若是前去打听,兴许会有些消息。” 说着,老板命人将画卷递上,又为她换上了一壶新茶,悄然退去。 唐婉展开画卷,勾唇一笑:“正巧,我这辈子还未去过烟花之地呢。” …… 夜色微凉。 烟花之地方才开了门,姑娘们浅笑盈盈的从楼里出来。 薄纱在身,半遮半掩的勾着纤长玉指,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唯有一张张瑰丽容颜被藏于团扇之下:“大爷,何不入这温柔乡,一探究竟呐?” 唐婉只觉这声音酥酥入骨,惹得她大笑着停下了脚步,上前揽住了一个姑娘的肩,听得一声惊呼,顺势捏着她的下巴打量。 美人柔弱无骨,眼含秋水,已然是上等的容貌。 可唐婉却连连摇头。 “胭脂俗粉,入不得本公子的眼。” 美人脸色一变,便轻轻将她推开:“瞧公子这瘦弱模样,我来伺候已然足够,难不成你还想点咱家的花魁不成。” “那自然是点最好的。” 唐婉勾唇,一锭金子扔到身旁老.鸨的怀中。 老.鸨的眼睛登时一亮,心想那常来的周校尉如今正病着,怕也不会登门送银子,直接笑盈盈的走到唐婉跟前:“公子如何称呼?” “本公子姓安,到这崂山县走一遭,舟车劳顿,疲乏的紧呢。” “这不巧了!咱们楼里的花魁可还闲着呢,咱们家的胭脂那双纤纤玉指,定叫您舒爽的紧呢。” 老.鸨嘴里滔滔不绝的说着荤话,边将她往青楼里带。 楼里的人还不多,都是姑娘们巧笑嫣嫣的围坐在一起,瞥见他这个来客,手里的帕子都要摇晃掉了。 唐婉目不斜视,一路跟着老.鸨来到了最里间。 并未开门,老.鸨伸了手:“这,开门的银子,吃茶说话的银子……” 反正也不是她自己的私房钱,用来不觉得心疼。 唐婉扬手扔了张银票,径直推门而入。 便见纱帐之后,女子半遮半掩的靠在榻上,眉目间皆是风情,得见他,便赤着双足朝她迎来,勾着他的脖子:“公子是个生面孔呢。” “手却不见得生。” 唐婉敛眸,指腹掠过几个穴道,便叫怀里的女人松了骨头,一身薄汗的往她怀里钻,轻轻喘着粗气:“公子好生心急。” “自然心急的很,不把胭脂姑娘伺候好了,胭脂姑娘的红唇里,何时能吐出我想要的东西呢。” 唐婉将人带到榻上,俯身而下,在她耳边低声诉说,“我乃是周校尉的救命恩人,他叫我到你这寻快活,再问些事儿。” 一听到周校尉三个字,胭脂脸色微变,面上却还是只是笑着:“如何证明?” “同你一个小小花魁,何必证明什么。” 唐婉一只手压着她的腰侧,瞥见她发丝凌乱,冷声说道,“周校尉和你寻.欢作乐,将你视作玩物,你何必替他保守秘密,倒不如……” 她的手愈发向下。 胭脂一惊,却感觉到两张银票塞入手中。 只见那数目,胭脂便是整个人一颤,再看唐婉的眼神已经不同:“你花这么多银子,是想为我赎身?” “赎你的身,换你的消息,可不亏。” 唐婉勾唇,顺势为她理好衣裳,却拉着她的手,覆上了自己的胸口,见胭脂面露震惊,她只浅浅一笑,“安心,我不会害你,更不会图谋你的身子。” 竟然是个女人! 胭脂大惊,可比起那些胡说八道的男人。 还是给了自己数额不小的女子来说,更为可信。 且那周校尉对她不过是图个乐子,和赎身相比,她自然更想离开这里,获得自由。 “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周校尉可跟你说过……” 唐婉还没说完话,便听背后的门扉大开。 慌乱之中,唐婉的手狠狠一颤,猛地将胭脂的外衣扯开,春光乍现。 “……” 她真不是故意的!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安爷可是个男子 胭脂倒是尽职尽责,只当唐婉要借此掩人耳目,低低呻吟,动人婉转。 甚至还朝她抛来一个媚眼。 唐婉耳尖微红,却还要佯装一派淡然的模样,刻意压低了嗓音,状似陷入情欲之中的男人。 “没想到这春香阁中,也有不长眼的扰人兴致?” “你们这起子人快走罢,我跟前这位爷可是给了银子的。” 胭脂顺势抬手,环住了唐婉的脖子,竟发现她耳尖泛起薄薄的粉色,眼底的笑意更浓,刻意将身子贴了过去。 唐婉顺势搂住了她,压低了声:“可是你得罪了什么人?” “这些日子,来找我的唯有周校尉。” 胭脂说完,竟又低低的喘了一声,边道,“就算是恩客,也要分个先来后到。” 门外的人还未说话,只听得这薄薄屏风后的动静,已然是下.腹起火。 几人面面相觑,良久还是退了出去,却只是将门虚掩着。 为首之人怒声道:“奉周校尉之命,请胭脂姑娘和安彦小兄弟回府。” 竟然是周校尉的人。 唐婉蹙眉,听着怀里的胭脂呻吟婉转,纤纤素手时不时拍打过床榻,扯过帷帐,陪着她做出一副将要事成的模样,便只将人稍稍松开来,配合着说着几句荤话。 脑子里却是清明一片。 周校尉本就警惕自己,而自己刚去了茶楼,转而就来找了和他关系最好的姑娘,怕是再蠢的人也起了疑心。 良久,唐婉才刻意将胭脂安放回到床上,抹了她嘴角的胭脂抵在下巴上。 胭脂低笑:“爷,你真棒。” “……” 唐婉一时哑然,有些慌乱的起身,整理好自己被胭脂扯散的衣裳。 两人各自整理衣衫,门外的人悄悄看来,见两人完事,方才连连咳嗽:“快些!” “哎哟,外面的爷真是不懂行,男人哪里能……” “胭脂姑娘。” 唐婉差点儿连肺都咳出来。 太荤了,吃不消。 胭脂掩嘴轻笑,见外面的人已经走进来,便只用脚尖轻轻勾着唐婉的小腿。 唐婉面露无奈。 周校尉的下属走进来,看这凌乱的床榻,脸色微红,却抬手狠狠推了安彦一把:“周校尉的人,你也敢动,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安彦踉跄了一步,悻悻摸了摸鼻尖:“胭脂姑娘生的美艳,脸上却没写谁的名字。” “安爷,说话真是有趣。” 胭脂将衣服随意拢住,却不自觉的往安彦的身上靠,没骨头似的攀附着唐婉,美眸一抬,“我说官爷,还不快叫马车来,送我们到周校尉跟前去。” 周校尉的下属寒着一张脸,外出准备。 一路回府,胭脂都靠在唐婉的身上,时不时以团扇遮面,低声说些什么。 外面的官兵并不在意,将人带回。 回到府中。 周校尉只是听下属将刚才的事情都说完,于是便将胭脂拉入怀中,搂搂抱抱,指尖不安分的游荡,边看唐婉。 “没想到安彦小兄弟,也喜欢这等美艳的女子?” “咳,若是无人打扰,可能会更好。” 安彦轻咳了一声,指腹摩挲过杯壁,却是一口不喝,又道,“只是不知道胭脂姑娘是周校尉的人,不然,我也不会贸贸然下手。” 周校尉却大笑起来:“胭脂可不是我的人……不过,我倒是想试试,几人的滋味。” 周校尉的目光从安彦的脸上掠过,舌尖扫过唇,带着几分好奇。 唐婉只觉一股恶寒。 说来,她这张脸本就是按照自己的骨相捏的,于自己本来的模样有几分相似,英气不足,雌雄难辨,可眉眼鼻梁却都是千里挑一。 被周校尉这么看着,唐婉的眼神渐冷。 倒是一旁的下属都了然,将几人送到周校尉的房间后,都纷纷离开了院子。 胭脂径直的被安放到床榻之上,衣衫半褪。 安彦不解的往前一步,却感觉手腕被人擒住。 周校尉的指腹摩挲过他瘦弱的手腕,浅笑道:“安彦小兄弟,可知道京城周家?” “只知道周家,乃是先皇在世时,封了爵位的世族。” 唐婉浅笑,心中嫌恶的将自己的手腕抽离而出。 周校尉也并不在意,而是走到床边,在唐婉惊愕的目光下,狠狠拧了胭脂一下。 胭脂抿着嘴,强忍着疼,并未叫出声来。 “周校尉,您这是……” “单单是副好皮囊的美人,有何意思?” 周校尉勾唇,巴掌如雨的落下,几乎将胭脂半露在外的腿都打的发红,时而拧、时而借了长尺教训,非要叫胭脂红了眼眶,落泪才稍稍停下。 唐婉那藏在人皮面具下的脸色,惨白如纸。 而周校尉却将长尺交到她的手里,捏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抵在她的脊背,带她走到床边。 “胭脂这般的美人着实无趣,可若是安彦小兄弟,愿意让我玩乐一番……日后你们八方镖局的生意,自可打着周家的名号。” 周校尉眼神迷离,贴着唐婉脊背的手缓缓向下,喉头滚动,“安彦小兄弟陶醉的模样,我想一看,你与美人同榻,我也想好好一观呐……” 这腰,真细喏。 周校尉只觉得下.腹起火,暴虐的性子在胸腔里鼓胀,炸裂。 他顺势,将唐婉也推到了床榻之上。 唐婉跌在床榻间,胭脂的一滴泪正落在她的手背上,颤颤巍巍的开口:“周校尉,这……安爷可是个男子。” “男子,便不能玩了吗?” 周校尉冷眼,一只手探来,死死捏住了胭脂的下巴,用了十足十的力道,目光凶狠,“你该知道,到我跟前的时候,一个字都不许说吧!贱奴!” 胭脂瞳仁一缩,眼看着周校尉另一只手高高扬起,死死闭上了眼。 她就不该替安彦说话! 可预料之中的疼并未出现。 胭脂小心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只有周校尉僵直的身子,还有他双目里流下的两行血泪。 “周……周校尉……” “嘘。” 旁侧的唐婉勾唇,以长指抵在唇上,朝着胭脂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胭脂呼吸一窒。 这才看见唐婉已然起身,袖口里的几根银针刺入了周校尉的穴位,而她长臂一展,直直攥紧了周校尉的脖子。 力道之大,周校尉的头不正常的微微仰起。 快断了!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死不瞑目 这个男人,真的惹怒她了。 区区一个草包,竟也能被当做给封北寒准备的绊脚石? 色胆包天,怪癖如此令人作呕,竟也担得上校尉之名? 唐婉记得祠堂里的种种名字,只觉此人在这位置上,都是侮辱了先人浴血所成的功名。 甚至于,他还想对自己下手。 简直罪无可赦。 七日寒猛然剧痛,唐婉却浑然不觉,只是指尖攥紧,一股黑线爬上她的指尖,如化作实质,借着唐婉银针破开指尖,沿着血,深深刺入周校尉的脖颈里。 黑线蔓延,如同枷锁勒住了周校尉的脖子。 背后传来胭脂的惊呼。 唐婉方才收了手,周校尉脖子上的黑线戾地消失无踪。 “你!你怎么敢这么做,要是周校尉出了什么,你我都……” “别怕。” 唐婉回身,满脸无害的探向花魁的衣衫,眸光沉沉,“他叫你贱种,你将他当做人看做什么。” “可他若死了我们……” “不急,按我说的做。” 唐婉从怀中掏出一张备用的人皮面具,这张是最普通的人皮面具,容易被人看出,可给花魁,暂时够用。 她与胭脂换了衣裳,让胭脂带着自己人皮面具离开:“隔壁厢房便是我的居所,你且离开,等到屋中,摘下人皮面具,我解决了周校尉,自会去找你。” 胭脂大惊:“我……要怎么相信你?” “你不按照我所说的做,出去也是一死。” 唐婉如此说着,指腹爬上周校尉那张已经僵硬的脸,盯着那双已经毫无神采的眼,低声道,“你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吗?” 胭脂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周校尉现在如同一具傀儡,呆愣的、直勾勾的看着唐婉,为唐婉的命令所动。 不能忤逆安彦! 而且她还有这张人皮面具,只要能出去,便能得一线生机。 胭脂咬牙,穿着安彦的衣服快步离开。 屋内,唐婉换上了花魁了衣裳,更怕有人瞧着自己这张脸,认出自己,当即撤了人皮面具,只捏起胭脂的团扇掩面,往周校尉身边一靠。 “也不同你做弯弯绕绕的把戏了,且说说,你可有什么线人在外?” 周校尉死死咬着牙,死死不出声。 唐婉也不恼,指尖轻轻抵在他的脖子处。 疼痛涌上心头,周校尉整个人打了个寒颤,忍耐至极,竹筒倒豆子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一一告知。 偏偏他的声音很低,根本唤不来外面的人。 唐婉听完,扬眉:“如此说来,王水明便是你与山匪的线人……现在叫他过来。” “你……唔。” 周校尉本还有些神思,却嗅到一股怪异的血腥味,瞳仁涣散,听着唐婉的声声暗示,终于大声开口:“来人,去将王水明连夜押送到书房。” 唐婉勾唇,拉着周校尉出了门。 门外的护卫匆匆赶来:“周校尉,这夜里……” 唐婉却把弄着周校尉的腰牌,团扇遮面,低笑了几声。 “周校尉方才听说消息,王水明用心不专,特意叫你们秘密押送过来,审问一番。” “你不过一个ji子,怎的拿了周校尉的腰牌!” 护卫大惊。 唐婉不语,而是生生一掐周校尉的脖子,附耳说了几句,便听周校尉开口:“这本就是给她准备的,难道你以为她只是阁里的姑娘?以为我每每过去,只是寻欢作乐吗!” 护卫忙垂下头:“属下不敢,只是未曾想到胭脂姑娘会是……” “下去吧。” 唐婉勾唇,假装和周校尉卿卿我我的走到书房。 下属见状,赶紧吩咐下去:“以后不用拦着胭脂姑娘了,她……怕也是校尉的线人。” 众人闻声退去。 而隔壁院中,真正的胭脂根本不敢放松,贴着墙壁,竟正听到这一句话,心中一惊。 这位叫安彦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周校尉的下属,为他所用! 她重新戴上人皮面具,决定听她的,暂且留下。 不出片刻。 粗布衣衫的王水明被带了过来。 王水明不过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睡得正香,就被人一路秘密带过来,整个人还昏昏沉沉的,一看见主座上还坐着个女人,大惊:“你是……” “周校尉让我坐在这里,听听你如何说,且说罢。” 唐婉坐在周校尉身边,特意拿了帕子擦拭过周校尉的嘴角,状似亲昵无比。 且她手里还随意翻看着桌上的文书。 不像是周校尉的妾侍,倒像是正妻。 只是着实美艳。 王水明一连看了好几眼,忙道:“不知周校尉叫我过来,究竟是想听什么消息?” 唐婉看着帕子上的血,再见周校尉的脸色已经惨白。 这邪术不出一刻,就要吞噬了他的性命。 她得赶紧问才行。 如此说着,她附耳在周校尉耳边暗示,便帮他将嘴角溢出的血都擦拭干净,不叫王水明看出端倪。 周校尉一字一句的往外吐。 “之前吩咐你做的事情,如何了?” 王水明一听,蓦地笑了:“已然准备妥当,京城那处送来的毒实在好用的很,点在树叶之上,且等一日,清晨露水席卷,便是雾蒙蒙一层毒雾,等到正午十分,毒雾粘腻在树干各处,但凡枝叶剐蹭,便能毒害到人!” 唐婉指尖一顿。 这毒,好像有点儿耳熟? 她借着周校尉的嘴,又问:“山匪呢?” “那些山匪听说您给的银子丰厚,可解燃眉之急,当即答应了击杀镇北王,换银子去别处过活的事儿,且这事情由我来做,那边放心的很。” 王水明嘿嘿一笑。 唐婉的神色却冷了下来。 原来,皇帝为了杀镇北王,竟然不惜得纵容山匪。 这还,真是个明君啊! 唐婉的指尖蓦地收紧,继续借周校尉说:“不错,胭脂,你将这些文书带着,同王水明离开。” “好。” 唐婉自问自答的点点头,直接将这些文书一卷。 门外的护卫自然也听见了周校尉的吩咐,请唐婉和王水明离开。 临走时,唐婉回眸,一缕黑丝线爬上她的瞳仁。 她做了个口型,主座上的周校尉跟着她的口型,一字一顿的开口。 “都下去,容我一人再处理些事情。” 语毕,唐婉扭头朝外走去。 门扉关闭,众人退下。 而主座上的周校尉,蓦地七窍流血,呜咽着抬起手来,却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死不瞑目。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毒雾将至,断人性命 夜色茫茫。 唐婉大大方方的接过周校尉下属递来的包裹,将公文之类放入其中。 护卫们看着她这一身娇艳的红衣,再见那薄纱之下婀娜的身段,即使在一片黑暗里,也叫人挪不开眼。 唐婉半掩着面,勾唇道:“我可不是你觊觎得起的东西。” “属下知道。” 护卫垂下头,正要叫两辆马车。 唐婉却轻轻一拉身边的王水明:“他带我回春香阁就好。” 王水明一看那皓白纤长的手腕,一个劲儿的点头,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护卫也不执着,给两人准备了一辆马车。 唐婉爬上马车,袖口里的小刀,不经意从马儿身上的绳子上扫过。 无人察觉。 马车缓缓驶离。 唐婉还拽着王水明。 这小子知道的事情不多,得想个办法把他扔给封北寒才行…… “这么晚了,你们这辆马车哪里来的?” 马车陡然停了下来。 马夫一愣,见前面拦着的人像是镇北王的人,赶紧跳下马车,点头哈腰:“咱们是周校尉府上的,方才周校尉叫了春香阁的姑娘,如今用完了,正往回送呢。” “原是如此。” 那几个人正要让开。 却另有他人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本王听说,周校尉方才捉了个百姓回去,这马车里的,到底是女人,还是无辜百姓?” 封北寒从黑暗里走来,鹰隼般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马夫。 他的眼线一直都在周校尉府外闲逛,没想到,这一次周校尉竟然露出这么大的马脚,大刺刺的带着线人回府,倒是方便了他中途来截胡。 马夫霎时抖若筛糠。 马车里的王水明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我说胭脂姑娘,你……啊!” 王水明还未说完。 整个人已经被身边的女子给生生拖拽了出去。 唐婉将王水明扯出,一脚踹下了马车。 她正愁找不到办法,给封北寒送人呢! 如今机会不就来了么! “王爷,这便是你要的线人。” 唐婉高喝一声,抬手间,红袖翻飞,宛若红霞泡影,可手起刀落间,马车轰然倒下,前面的黑马惊呼嘶吼,高高抬起前蹄。 唐婉虽惊讶,却还是朝着马背上扑了过去,一把拽住缰绳,双腿夹紧,感觉到手心里被磨出血来,心脏狂跳。 可御马的刺激,还是让她嘴角勾起一个笑。 封北寒瞳仁微缩,只看银白月光下,那黑马红裙,仿若如梦幻境,虽看不清那人面孔如何,却能看见马儿撒开蹄子疾驰而去,红袍翻飞如浪,一时叫人看得呆滞。 几个下属匆匆上前将王水明和马夫制服。 封北寒只道:“牵本王的马来!” 他倒要看看,此人是谁,为何又要帮他。 山林间,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身.下的马儿却对崎岖的山路驾轻就熟。 唐婉好几次都差点儿被掂下来,可身.下好歹是已经被驯服过的马儿,嘶吼了片刻便安静下来,随着她拽着缰绳的动作,一路在黑暗里疾驰而去。 等见崂山县的光亮渐渐远去。 她才猛地一拉缰绳,逼迫身.下的马儿停下,自己紧跟着翻身.下马。 掌心里才好的旧伤又一次覆上道道血痕。 她倒是不为所动,草草将伤口清洗包裹,掏出火折子翻看手里的文书。 “我记得在这……” 她方才翻看公文的时候,就发现周校尉将山匪的所在地藏于书信之中。 藏头三行,再藏尾,以此反复。 “西南八重小山,山阴下三十里。” 她喃喃念完,却见不远处的鸟雀嘶吼着飞起。 有人来了。 唐婉蹙眉,赶紧收好东西,翻身上马。 也不知道是周校尉的人察觉异样跟来,还只是无辜路人从这里经过……还是夜里来巡山的山匪一类…… “驾!” 唐婉一甩缰绳,仰脸看那刺目的银白月光。 方才那些鸟雀四散的地方,距离这里已经很近了。 这山里倒也没个方向…… 唯一知道的地方,便只有刚才寻出的山匪窝一地。 罢了,既然来了,不如去那山匪窝里看一眼。 如此想着,唐婉看着月色,调转了个方向,从上坡变成了下坡。 伴随着她越来越靠近山匪所在的地方。 背后,马蹄声也渐渐近了。 有人在追她。 唐婉蹙眉,眼看着那马蹄声就在不远处,她回头,只看见那马儿和那人都融入黑暗之中,唯有手里的长刀散发着森森寒意。 “究竟是谁,一直跟我到这里!” 她用男声开口,手里甩动缰绳的动作倒是没有停歇。 两匹马疾驰过一处山林间被砍伐过的地方。 月光如水,倾洒而下。 唐婉着急的遮住了脸庞,便见身后月光剥出身后那人的身影。 一身黑色长袍,一双鹰眼深邃,仿若要将人吸进去,手背青筋突突,手里握着的也不单单是普通的长刀,而是玄铁所铸,其上花纹如金乌盘踞。 “镇北王。” “帮了本王,便要跑。” 封北寒手里的长刀抡了一圈,眼看前面的山林要再次密集起来,似乎不准备放过这个机会,策马朝着唐婉逼近。 好快! 唐婉喉头滚动,眼看着那双眼睛如此逼近。 她毕竟只是借着几分勇猛和不怕死来御马,可是背后跟着的男人却是实打实的战神将军,不仅武功了得,更是驭马有术。 “王爷还真是恩将仇报,既知我帮你,便无需追来责问。” 唐婉当然也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她大笑着策马向前,只道,“奉劝王爷勿要靠近……毒雾将至,断人性命!” 八个字,振聋发聩。 封北寒戾地收紧了缰绳,眼底的杀意呼之欲出,唯有手里的长刀却悄然滑入刀鞘之中,静默的呆在原地。 不知何时,四周陡然安静下来。 就连一点鸟雀野兽的声音都没有,看来过真如唐婉所说,四周有异样,毒雾。 唐婉的笑声却在林中久久盘旋,眼看着封北寒的身影消失。 她也感觉身下的马儿有些力不从心,鼻腔里都是香甜过头的味道。 而这毒,是制造幻象,迷惑人至死的慢毒。 “马儿乖。” 她翻身下马,假装没看见地上的动物尸体,自顾自的给马儿喂了一颗解药。 正文 第七十章 你不是个女人 这毒的味道,她倒是再熟悉不过。 数年前,她为了得到暗庄的帮忙,为其做了不少毒物以供贩卖,这些毒从不见血封喉,却各自有效用。 这本是制造幻象,迷惑人分不清白日和梦魇的药物。 是用来给一些罪人,消磨他们的意志,再不见血的从他们口中挖出消息所用。 没想到这数年辗转,竟然被人改成了这般杀人的毒雾。 唐婉见马儿吃了解药之后,一双黑漆漆的眼恢复了清明,轻轻拂过马头。 穿过这毒雾,怕就是山匪的领地了。 可马儿并非是效忠于她的,若是惹出什么乱子可不好。 略一想,唐婉便将马儿放了,一拍他的屁股,任它四处奔逃。 而她则深入其中。 毒雾里的动物大都不能幸免。 她眸光微沉,偷摸找到了灯火明亮的山寨。 兴许是外面的毒雾强劲,山寨里的人各个懒散,甚至喝了些酒,东倒西歪的,就连站岗的人也只有两个。 唐婉没想深入其中,只贴着外墙,找到了人声最大的地方。 “还是我们老大有本事,只要能和崂山县里外勾结,别说是一个镇北王,就算是十个,我们也能把他们当堵死。” “镇北王再怎么厉害,那也只是个守关的,到咱们这里来,不见得真如传闻里以一敌百,那般骁勇呢。” 众人哄笑一团。 唐婉只觉得可笑,这些人还真是不把封北寒放在眼里。 若他无真才实学,为何其他小国从不敢进犯边疆,为何其他小国见封北寒时都畏畏缩缩,即使这些都是传言,可唐婉是切切实实感觉到男人身上狠厉的气息。 不会有假。 唐婉听了一会,多是些吹牛的话,刚准备离开,就听里面传来了一声呵斥。 “闹什么呢!赶紧叫人去站岗!” “三当家的,且休息着呢!” “休息什么,明夜就要奇袭徐家村了,还磨蹭什么,赶紧去站岗!” 那个叫三当家的人声如洪钟。 唐婉的脚步一顿,奇袭?徐家村? 徐家村好似是崂山县附近的一个小村落,因为最近剿匪,不少百姓都转送到了徐家村,若他们真是奇袭…… 怕是要死很多人。 到时候,皇帝便可给封北寒安一个护佑不利的罪名。 唐婉眸光一沉,决定想个办法去通风报信。 “有一匹马闯进来了!”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马!” “马背上还有染血的缰绳,肯定是有人骑进来的,有耗子钻进来了!” 这该死的马! 早知道就直接把这马绑死在山林了。 唐婉暗骂,忙不迭的朝着毒雾的方向跑去。 不过多时,人多势众的山匪就发现了她的踪迹。 背后的山林陡然被照亮,唐婉着急的爬上前面的坡,回头一看,正见一个人高马大的三当家揍人:“毒雾里不能用火把,赶紧的灭了追!” “三当家的,那人好似是个女的,穿着裙子呢!” “他奶奶的,管他男的女的的,都不许留活口!” 山匪们吵闹不休。 唐婉咬牙,边走边把身上的衣服都给脱下,只留下一层单薄的里衣,赶紧换上自己的人皮面具,希望刚才没人看清自己的脸。 入了毒雾。 其他人只能摸瞎。 唐婉却在其中来无影去无踪,多亏了毒雾依附于树木之上,她只要借着香味浓淡,便能找到树木遮挡少的地方。 一路疾驰,她好歹甩掉了背后的山匪,从毒雾里冲了出来。 “哈……真是吓死我了。” 她气喘吁吁的扶着一棵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只怕身上也沾上了些毒雾。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事,若带回去可就麻烦了,略一思量,她寻到一处溪流,放下身上的文书,投身而下。 水冰凉刺骨,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等流水冲刷过全身之后,才从溪水里爬出来。 “哎呀!” 后领陡然被人拎起来,她惊呼出声。 没等到她抬手,动用身上的银针,便直直撞进那双熟悉的眼。 “镇……镇北王。” 你是真的不回家! 唐婉简直欲哭无泪,只庆幸自己还戴着人皮面具,没有用真面目示人。 而在月光之下,封北寒感觉到手上这轻盈的重量,再见眼前的男人,甚至比女子还要瘦弱几分,冻得发抖,嘴唇都跟着颤抖不止。 封北寒突然生出几分不耐,一把将她给扔了下来。 唐婉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平的! 还好自己中途奔跑的时候,裹胸的布条没有掉下来。 “你不是个女人?” “王爷,劳烦您看清楚一点,我是安彦,是个男人。” 唐婉顺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身下却不着痕迹的挪了挪,见封北寒靠近,猛地一指角落里的文书,“那些都是周校尉做事的罪证。” 封北寒朝她走来的方向一顿,转而去拿那包袱。 唐婉起身要跑。 “铛——” 一柄长刀破空而来,直直插入她脸边的木头里。 入木三分,树干肉眼可见的龟裂开来。 唐婉呼吸一窒,瞳仁一缩,再不敢动。 封北寒只是将那文书草草拎着,转身过来,一言不发的把长刀拔了出来,另一只手将唐婉拽到身边:“随本王回去,等待审问。” “王爷!” 唐婉惊呼一声,整个人已经被抛到了封北寒的肩膀上。 男人的肩膀深深的压在她的小腹上,让她有种要吐出来的感觉,半句解释一下没说完,变成了一句小声的呜咽。 这个男人,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她好歹是个人,不是什么两三斤的猫啊兔儿的,怎么会直接把她抛到肩上! 浑然没注意到,封北寒的动作僵硬了一瞬。 他掂了掂肩上的人,听着那呜咽声,只觉得心头一颤。 莫不是要掉下去了。 封北寒不耐,鬼使神差的,他扛着人,手挪了个地方。 软。 唐婉的身子霎时僵硬如铁,一个劲儿的锤他脊背:“镇北王你在搞什么!” 那地方…… 可不是男人该碰的地方! 封北寒寒着脸,他本的确还觉得不妥,可背后被锤,虽然不疼,却锤出他的几分不耐,手上的力道反而加重,冷声道:“怕你跑了。” “……” 她现在更想跑了!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是镖局大小姐吧 唐婉试图挣扎。 封北寒的掌心便如她剧烈的挣扎一同,愈发用力,摁在那片柔软上。 没救了…… 唐婉放弃了挣扎,倒悬的感觉不好受。 边倒悬边挣扎,让她胃里一阵一阵的犯恶心,嘴里发出几声难以言喻的干呕声。 戾地,封北寒一把将她放了下来,眼看着她扶着小腹弯身而下,蜷在树干处,只能呕出些清水来。 “镖局的少东家,怎的如此娇弱。” “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长成您这般模样,能有您这般的力气。” 唐婉吐了一会儿,才觉得好受了几分,扶着树干站起身来,她还有些虚弱的盯着封北寒,“王爷,我从未做过害你的事情,你怎的,非要把我捉回去审问。” “你能大刺刺从周校尉府里出来,足见你和他勾结。” 原来是这个原因。 唐婉摸了摸自己冰冷的手臂,如今被风一吹,裹着水的衣服凉的刺骨。 她辩驳:“周校尉死了,我才能从府中.出来。” “如何死的?” “我杀的。” 唐婉抬眸,清清亮亮的一双眼,倒映出月光下封北寒的身影,“且我刚才入了毒雾,听见他们明夜要夜袭徐家村。还有王爷手中的文书,皆可作证,我并非是周校尉的人。” 两人对视良久。 终是唐婉忍不住先打了个喷嚏。 林间真的好冷啊。 下一刻,便见封北寒的大手朝她伸来,擒住了她瘦弱的手腕:“回去,一看便知。” 好暖和的手。 唐婉愣了愣,不过见封北寒如此好说话,亦步亦趋的跟着。 没走出多久,封北寒接应的人就到了跟前,封北寒将公文交给了下属,接过披风,直接扔到了唐婉的脸上:“身体孱弱,就别想做些杀人的活计。” 唐婉扯下脸上的披风,怒目而视。 谁说非要有武功就能杀人了…… 真是没见识。 但这披风里面还有一层薄薄的兔毛,舒服极了,她便坦然收下。 即使下一刻被封北寒拉上马,她也只是揉了揉发疼的掌心,幸好不用她骑马,不然又该疼了。 封北寒也看见她拆开手上的纱布,下面伤痕交错,指尖却是白嫩嫩的。 这哪里是镖局少东家该有的手,简直十指不沾阳春水,是姑娘家家的手。 “少东家?是镖局大小姐吧。”封北寒嗤笑了一声。 “……” 唐婉抿了抿嘴,下一次,她绝对不要这种习武的身份了。 本来她装男人,身量体格就有些不够。 如今,连配的上户籍的本事也没有,可别笑死人了! 封北寒带着她秘密回到崂山县,县上还是一片寂静,校尉府上同样安静一片。 这群草包,还没发现问题吗…… 唐婉无语至极,就感觉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 刚才还会打趣嘲讽的男人,俯身在她耳边,声音里满是威胁。 “周校尉死了?” “且再等等……” 恶寒骤起,唐婉感觉到身后浓浓的杀意,掌心冒汗。 封北寒眼底的危险越来越浓,长刀出鞘的声音,格外清晰。 “来人啊!周校尉死在书房里了!” “快找大夫来!” 周校尉的府中,突然传出了类似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几乎唤醒了整个崂山县。 唐婉终于听见了长刀入鞘的声音。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这般,王爷能放过我了吧。” “不急。” “我很急。” 唐婉回头,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胸脯,“我可是借着那花魁的身份杀的人,王爷若是不放了我,花魁怕是要含冤入狱了。” 封北寒蹙眉:“本王可以放了你,但那花魁知晓你所作所为,你要将她给本王。” “可以,两个府邸,一墙之隔,劳烦王爷在周校尉卧房隔壁的厢房,西墙处等着接人。” 唐婉刚要翻身下马,但看着周校尉一团乱,又稳稳当当的坐在马背上,“王爷,能不能先把我送进去?” “……” 封北寒冷脸,直接将她扔给了下属。 唐婉才不管是谁帮自己,指挥着封北寒的下属,将自己扔进院子里。 那人力道还挺大,唐婉就地滚了两圈才停下。 他冲进屋子里:“胭脂姑……” “别过来!” 胭脂怪叫,脸上还戴着那人皮面具,手里捏着一把细长的剪子指着她。 唐婉微愣,忙走上前去,听着墙外一阵乱,拽下胭脂手里的剪子:“快将衣服还给我,你翻过墙,镇北王会帮你。” 胭脂微愣,身上的衣服却已经被唐婉给剥了下来。 唐婉将自己的披风给她,将人送到隔壁的镇北王府。 自己则穿着本来的衣服,和衣躺到被子里,作假寐的模样。 “哐哐——” 锤门声不断。 “谁啊?吵我睡觉?” 唐婉迷迷瞪瞪的起身,耷拉着鞋子来到门前,将门打开,便见一群人冲入房间里,大喊大叫。 “没发现藏着人!” “没有胭脂姑娘的下落!” 为首的官兵黑着脸,一把揪住了唐婉:“你说,之前和周校尉一同玩乐的时候,胭脂可做过什么?” 唐婉惊了一跳:“不……不就是男女那些事儿么,不过周校尉说我拒绝了他,有些扫兴,便将我赶出来了……你们刚才,不都是看见我出来的吗?” 官兵们瞧他一眼,点点头:“是他,早早就出来了。” 为首的官兵这才将他狠狠推出去:“滚出去!周校尉死了,你留在这里也没用了!” “周校尉死了,周校尉怎么死的……哎哟,别推人呐。” 唐婉几乎是一路被推了出来。 不过,胭脂当时顶着他安彦的皮囊出来,的确有不少官兵都看见了,可以给他做不在场的证明,那些官兵们要封锁府邸找人,自然也没他什么事。 唐婉孤零零的站在街头,无奈的摇头:“罢了,去找个客栈落脚吧。” 临走时,她深深看了封北寒的府邸一眼。 依照封北寒的性子。 怕不会亏待了胭脂。 至于胭脂么,这人精一样的女人,自然知道该怎么说方能脱身。 …… 封北寒听着胭脂,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告知。 胭脂也大概明白如今自己的处境,朝着封北寒重重一磕头。 “安彦用了我的身份杀人,如今我是没法儿再作为春香阁的胭脂活下去了,但请王爷顾念,我也为杀周校尉出了一份力,留我一命吧。” 正文 第七十二章 不求回报 胭脂匍匐于地,抖若筛糠。 她曾听闻,镇北王将敌人的头颅高挂在木杆之上,任其在风沙里化作枯骨。 也知晓镇北王身居高位,距离那无上的皇位,只有一步之遥。 这样的大人物,真的会怜惜她这样一个小小ji子的性命吗? 封北寒高坐主座,眼见胭脂噤若寒蝉。 “人既不是你杀的,你也不必向本王讨一条命。” “王爷的意思是……” 胭脂欣喜的抬起头来,封北寒正略一扬手。 两侧的下属霎时朝着胭脂走来,将她从地上扶起,向外带去,隐约还能听见小厮洒扫等些词句。 旁侧的守一目光发寒:“八方镖局的少东家,未免太狠了些,如此大胆便除掉了周校尉,若是被京城周家发现……” “周校尉,不过是京城周家的一个旁支,不足为据。” 封北寒捏起一边的茶盏,放在指腹中细细摩挲,“只是周校尉一死,京城那位怕是又要塞人过来,本王倒不知,是该谢谢这个安彦,还是该恨他如此作为,怕是要惹来更为棘手的人物。” …… 夜风骤起。 冷的唐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目所能及之处的客栈都被她敲了个遍。 隔着两扇薄薄的门板,最后一家店的老板朝她骂骂咧咧。 “而今正是山匪逃窜的日子,谁知道你夜里是从何处来的!赶紧滚,不然我非要大喊叫官了!” 唐婉只好不再继续敲门,站在孤零零的大街上,直叹气。 周校尉一条命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 可这四周环山的阴冷地方,在外生生挨过一夜,才叫折磨。 且动用过邪术的手臂还隐隐作痛,她迫切的需要一间温暖的屋子,只好折返去了茶楼,那店小二还骂骂咧咧要赶人,她赶紧道:“你们老板不是喜欢紫藤萝么,你若收留我一晚,过两日我必定回报给爹爹,叫他送来些。” 听见紫藤萝三个字,店小二终于止住了骂声,打开门,一眼就看见了她手里捏着的那块木牌。 “罢了,至此一次,小声点,可别惊扰了我家掌柜的。” “多谢小哥。” 唐婉扬起一个浅笑,踏入屋中,她的余光瞥向了角落里的一个身影。 是谁的人呢? 若是周校尉的下属,她明日便找个由头杀了。 若是其他势力的人,她倒是可以想想该如何做…… 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被店小二恭敬的送入了后院的一间厢房,热水吃食无有不应,就连掌柜的都夜里穿了身单薄的外衣而来,极其沉稳干练的看向唐婉。 “你被人跟踪了,大人,我能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情吗?” “不能。” 唐婉冷睨了他一眼,寒意乍现,“再说,你们暗庄的人可知道,有人将我制的毒改了,还送给了山里那帮子山匪?” 掌柜的蹙眉:“货物的往来,我们无暇过问。” “如此,那我这两日便要解了这毒物,可会对你们的买卖造成损失?” “若您能弄到更好的替代品,我们不会管这一次解毒的事情。” 掌柜的露出一个狐狸的笑容。 暗庄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唐婉深谙此理,点头答应,扬手将人都谴退下去,摁着还发疼的手臂躺倒在床上,深深睡去。 翌日清晨。 掌柜的特意给唐婉买来了两套衣裳,送来了早膳。 借着吃早膳的时辰,唐婉从掌柜的那里知道了不少崂山县的事情。 譬如封北寒来到崂山县,第一件事并非是剿匪,而是清点士兵。 “京城指派给镇北王的人,不超过八百人,而这山坳里团聚的山匪们,四个山寨就能超出这个人数,故而镇北王在此,先找来了副将李修满,又将边疆的瞎子军师、李沐清一并给请了过来。” 唐婉听来,不过是舀了一勺热粥入嘴。 掌柜的接着说:“不过昨日,周校尉死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怕是又有新的校尉要调过来,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从京城里来的人了。” “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唐婉点头,三五下就将早膳用完,将掌柜替自己买的衣裳都整理好,又命人去买了些药材之类的东西,离开了茶楼。 昨夜那个跟着自己的人,她还得解决呢。 刚走出没多远,一柄小刀就抵在了她的腰后,陌生男人的声音低沉。 “安静,跟我走。” “你家主子是谁?” 男人没有回话,只是手里的小刀已经刺破了她的腰带。 唐婉再没有多问,一直跟着男人来到了一处酒楼,众目睽睽之下上了三楼,门扉一开,那人便将他推了进去。 唐婉在门槛上绊了一跤,踉跄着踏入屋中,旁边就站着守一。 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风,她已然能看清那人的轮廓。 “王爷。”她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微微作揖算是行礼。 “你是杀了周校尉的嫌犯,本王要将你扣押在府中,你可愿意?” 封北寒品着苦涩的茶,侧目而去。 隔着一扇屏风,隐约还能看到那太过瘦弱的肩膀和窄腰,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男人该有的身量,封北寒想起昨夜掌心的触感,眸光渐深。 “我说王爷,你明明知道我并非是嫌烦,而是实实在在的杀手。何必搞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想要将我困在身边?” 唐婉忍不住发笑,倒也没有绕过屏风,只是掀开袍子,直挺挺的跪了下来,脊背挺立着,“我杀周校尉,本就是为了王爷能放开手脚干事,能将崂山县的山匪一举歼灭。王爷若想要用我,大可为我拟造好身份腰牌,只要来去自如,我便可为王爷杀人,不求回报。” 她目光如炬,心底没有半分算计。 毕竟她来之前,本想借着李沐清来接近封北寒,又或者是混入军中,再暗中保护。 可如今,封北寒都找上门来,之前所有的计划都只成了泡影。与其再躲躲藏藏,不如坦坦荡荡,替封北寒解决了绊脚石,他便能一心剿匪,早早回京城里护着她弟弟云州。 封北寒听着她的话,挑眉:“既然你如此信任本王,过来坐。” “是,王爷。”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都想置他于死地 唐婉敛眸,起身绕过屏风,落座于封北寒的对面。 还没说话,唐婉的手腕便已经被封北寒捏住,两指摁在脉搏之上,唐婉的心狠狠跳了一下,难掩眼底的震惊之色。 封北寒,竟然在探脉! 她可没听说过堂堂镇北王,还懂医术。而且,自己也没什么大病,他探脉是做什么? 良久,封北寒才将手收回。 “王爷这是做什么?”唐婉干笑,一时庆幸之前在王府中的时候,没有真的给封北寒下药,不然可真的百口莫辩了。 封北寒道:“镖局少东家,半分习武的底子都没有,也敢在本王跟前说,能替本王杀人?” 原来是为看她会不会武功,唐婉悬着心总算放下。 她嘴角勾起一抹自然无比的笑:“正因为我没武功,别人才好放松警惕呀。” 封北寒不语,继续品茗。 真是无趣。 唐婉不耐,瞥见桌上都是些微微发苦的茶点果子,叫她提不起半分的食欲,便只摩挲着杯壁,低声道:“王爷,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能从毒雾里来去自如吗?” 封北寒抬眸,眼底竟是露出一丝笑意。 唐婉一愣。 旁侧,守一将早就准备好的文房四宝拿了出来,撤去唐婉跟前茶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安彦兄弟,将毒雾的解药一一写下,待得属下们抓完药试过之后,您才能全须全尾的离开。” 唐婉的指尖一顿,难以置信的看着封北寒。 “王爷的目的,原来在于此吗?” “本王喜欢你的忠诚,但你杀人太快,跑的太快,本王不太信任。” 封北寒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慢斯条理的将手里的杯盏放下,指尖轻叩在桌案之上,房梁上瞬间下来四五个黑衣人,手里都是明晃晃的刀刃。 “若你不主动提到毒雾之事,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封北寒字字掷地有声。 唐婉不由得喉头滚动,拿起毛笔的动作都跟着一顿。 这个男人,好可怕。 不过她反而觉得有些兴奋,血液似乎都比平时流淌的更快一些,就连下笔的动作都用力了许多。 这个男人,某种意义上挺对她胃口的。 她不自觉的露出一个欣喜的笑,下笔如飞。 对面,封北寒看着她嘴角的一抹笑意,不禁好奇,她为了什么而高兴? 难道是为自己的试探所高兴吗?可自己本意是,她若不是十足的忠诚,便不必多留。 还是说,她是为了能解开毒雾而高兴?可她若真是为此而来,第一次和李沐清碰面的时候,就应该自告奋勇了,何必等到现在。 这个安彦,让人看不透,也猜不中。 “写完了。” 唐婉突然出声,将手里的药方给了身旁的守一。 守一接过来细看一眼,这字苍劲有力,倒是有几分男子气概,只是瞧着和细胳膊细腿儿的安彦有些格格不入:“王爷,属下这便派人去试一试。” 封北寒颔首,起身。 唐婉微愣,也跟着站起身,却换来封北寒一记冷眼。 “待到试毒之后,您才能离开。”黑衣人走上前来,摁着唐婉的肩膀,叫他重新坐下来。 唐婉无语,要不要这么多疑? 不过她看着几个人手里明晃晃的刀刃,还是坐了下来,只是不等封北寒离开,就一拍桌子,豪气的大喊:“上好菜!好茶!” “你……” “随他。” 封北寒临走时留下这句话,匆匆离开。 唐婉得意一笑:“还不快给我将店小二叫过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黑衣人霎时黑了一张脸,赶紧收起了他们手里的长刀,去给唐婉叫店小二来。 唐婉顺势将窗户推开,目光落在封北寒的身上。 只见封北寒直接翻身上马,策马离开了崂山县,让她颇为不解,封北寒这急急忙忙的又是要去哪里? 而此时,封北寒感觉到头顶上的目光,浑然不在意,只是在即将离开崂山县的时候,换了黑袍遮住自己,策马踏入山林之中,来到了李沐清简陋的营地。 周校尉还活着的时候,只当封北寒寻求李沐清的帮助,实际上却和李沐清不和,才让李沐清长居在山林之中。 实际上,只是李沐清帮封北寒盯着来往崂山县的人,顺便盯着山匪们的一举一动。 封北寒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李沐清的帐篷,单刀直入的开口。 “找到了?” “有点消息了。” 李沐清点头,指腹摸过密信上留下的盲文,微微蹙眉,“我的下属到京城里走了一遭,合着你们王府的赤霞姑娘,倒是找到了些线索?” “唐婉这么大的本事,竟叫赤霞出手?” “倒也不是什么大本事。只是当时从暗庄离开的人,本就不是唐婉,而是另外一个武功高强的江湖女人,平时就帮着人做替身的生意过活。” 李沐清解释着,边将手里的密信口述给封北寒,“赤霞说,她们捉到那江湖女人的时候,她誓死不告知唐婉的去处,隐晦的表示出卖会死,而真正的唐婉,早已寻不得去往何处。” 封北寒垂眸:“她到底是做的滴水不漏。” “你这个枕边人,不仅能让江湖女子如此胆寒,还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往偷梁换柱的把戏,当真也是个厉害的。” 李沐清无奈一笑,将手里的密信塞入了杯盏之中。 墨水弥散于茶水之中,化作一片浓浓的黑。 封北寒的脸色亦是如此,他手背上清净迸发,脑海里回想起那只小狐狸的各类把戏,各种嘴脸,曾经只觉得甚是有趣,如今得知她偷梁换柱而来,怕是要为皇帝取了自己的性命,只觉得心寒,还有些恨意涌上心头。 她的目的,就是杀了自己。 他抬手抚上额角,呼吸都跟着粗重了几分。 李沐清虽然看不见,却也能感觉到那怒意几乎化作实质,抿了抿嘴。 “她不过是个皇帝赐下来的女子,你难不成……真对她动了几分真心?” “兴许……” 封北寒挤出这两个字,看着李沐清微微动容的神色,继续说道,“她和京城其他的小姐似有不同。可如今看来,她和那些人,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都想置他于死地。 正文 第七十四章 你真喜欢她 封北寒并非是一个冷情之人。 李沐清深知这一点,如今听着他言语里的悔恨,只长叹了一声。 “你也不必早早下了定论,皇帝的秘密追杀令虽然已经下了,可如今我们谁也不知道,派来的杀手,究竟是唐婉,还是另有其人。” “照你之前所说的王府之事,她替你了结了夜里的刺客,又替你打发了太医,虽然性子听起来反复、阴晴不定,可也未见得她一定就很你离心。更遑论,她的弟弟还在你的手里,兴许她不会出手。” 李沐清的声音慢吞吞的。 平日里封北寒只觉得墨迹,今日倒是觉得还好,呼吸之间,他眼底的情绪已经重新覆上一层冷漠,将心底的东西都藏得好好的。 “你说的也对。” “再说,若你真喜欢她,即使她是皇帝派来的杀手,以你的本事,难道害怕驯服不了她?” 李沐清话锋一转,蓦地笑出声来,“想当初赤霞对你一腔爱意,舍了乡绅父亲的背景,宁愿到你跟前做牛做马……而今,却变成了个看你就走的无情杀手,不也是你的好手笔么。” “你的话,太多。” 封北寒无奈横了他一眼。 李沐清这才住口,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个人坐下,又商讨了一番剿匪之事。 李沐清只是听着手下的士兵,当即深深皱起眉头来:“即使我们能凑足一千人也不够,那些山匪似乎背后另有其人,之前两次交手,他们手里拿着的可都是和军中差不多的兵刃。” 兵刃一类的东西,通常都比较贵。但大多山匪都是乡野出身,即使拿着铁锹木棍出来抢钱都是有的。 崂山县四周的山匪虽然多,可到底也都是农户出身,即使他们勾连起来到哪里买了兵器,应该也做不到人人都有。 可之前他们交手过几次,发现山匪们的物资充足,甚至还有软甲之类,可这几天详细调查起来,却不知他们是从哪里买来的,更不知道那毒雾究竟是怎样弄来的。 封北寒点头:“可再叫更多的人来,皇帝必然会发现我手下还藏着人。” “百姓重要,还是你的秘密重要?”李沐清冷眼,猛地将手里的公文往桌案上一砸。 封北寒侧目:“本王的秘密,更为重要。若无这些筹码,你想想封驰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李沐清一时哑然。 这些年他们在边关,都能听到新帝做的好事。 面对京城的一些大家族,新帝有心拉拢,根本不在意他们早已枝繁,需得细细修剪,反而一再纵容,只为让他们臣服于自己。 导致如今朝廷里的官员们结党营私,互相纠缠,不少寒门子弟都被压得死死的,已经数年都没能出几个能谏言的贤臣。而他对待老臣,多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逼得一些老臣告老还乡,就连太皇太后都劝不住。 “那……我们难道要将时间再拖长一些?他们可是霸占了良田,眼看着春日就要结束,百姓们再夺不回地方,秋日长不出粮食,冬日里怕是熬不过去。” “本王知道这些。” 封北寒点头,旋即叫了几个外面的士兵过来,低声问,“徐家村那边已经埋伏好了吗?” “回王爷,已经按照您昨夜吩咐,派兄弟们去蹲守,暂时还没看到山匪们的下落。” “守一可回来了?” “并未。” 士兵说完,又被封北寒打发了下去。 李沐清不解:“徐家村?” 封北寒将昨夜里的来龙去脉都一一告知,末了倒是勾了勾唇角:“他倒是个有趣之人,也不必我再安排人去解决周校尉。” “我当时过去找他,是真让他当军医……没想到,他竟是个会杀人的。”李沐清连连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照你这么说,他不过是个镖局的少东家,却能做这么多事情,不觉得奇怪吗?” “这便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封北寒挺直了脊背,“本王还要顾着剿灭山匪的事情,无暇去查他的背景,便将他放到你这里,替本王看着。” “你倒是会打算盘。” 李沐清嗤笑了一声,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手下的人一个个眼睛都亮的很,帮忙看着一个人,肯定是没问题的。 于是他马上写了一封军医的招募信,让封北寒代为转达。 “只说,是我强要她去。” “可以。” 封北寒收了信,对于老友的提点,已经了然于心。 不少人都知道他和李沐清不和,若是安彦真的想对自己做些什么,定然会在这里撺掇李沐清,闹点小动作。但凡露出点马脚,李沐清马上就能将她扣住。 等到傍晚时分,天色渐渐黑了。 守一才带着人紧赶慢赶的回来,眼底满是欣喜:“安彦给的药方的确是有用!我们一队派了七个人去,都完好无损的回来,大夫瞧过,身体没事!” “好。” 封北寒点头,将药方交给了李沐清,自己这才穿上黑袍,翻身策马离开这里。 封北寒趁着夜色回到了崂山县,低声吩咐了守一几句,才折返回到酒楼。 三楼,唐婉坐了一天,腰酸背痛,等到吃了晚饭之后再撑不住,找人搬了个那软榻过来休息,听见推门声传来,也只是趴在榻上,懒懒一掀眼皮,见来人是封北寒,闷闷道:“王爷可证明了我的药方?” 封北寒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只是将招募信扔到她的手边。 唐婉不解,起身打开招募信,看见落款那栏写着李沐清三个字,惊愕:“王爷这是将我卖给李军师了?” “他倒是喜欢你,竟到本王跟前来要人。” 封北寒怒声开口,略一扬手,“把她绑好了塞进马车里,给李沐清送过去。” 唐婉冷眼,她本来还想继续待在封北寒的身边……没想到世事无常。 眼看着麻绳已经到了跟前,唐婉又往后面缩了缩。 “我会安静不出声的,能不能不绑我?” “王爷的命令。” 我保护你个大头鬼! 唐婉被绑起来的时候,心里又一次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直接被他的下属打包扔进了马车里。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百人剿匪,能胜吗 天色渐渐黑了,山匪们行动的时间也快到了。 唐婉慢悠悠的被马车送到了李沐清的军营里。 李沐清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坐在火盆跟前,浑浊无光的眼里倒映些许火光,倒是给他孱弱的外表增添了几分生气。 他一听说唐婉是被绑过来,忙叫人过来给唐婉解绑,将人扶下了马车。 “王爷还真是不会惜才。” 李沐清喃喃自语,边抓着唐婉的手,带着她走到火盆旁落座。 封北寒的下属,自始至终脸色都是不耐:“王爷愿意将人送来,都已经是不错……对了,还有这家伙的马,也一并送来了。” “嗯,你们可以回去了。”李沐清说。 封北寒的下属总觉得被轻蔑了,不情不愿的坐着马车下山离开了。 唐婉坐在火盆旁边,感觉被山风吹得冰凉的身体似乎暖和了些,眼看着如今时辰不早,那些山匪怕是很快就要进攻…… “李军师,您怎么还在这?”唐婉赶紧开口。 “我为何不能在这?”李沐清扒拉着碳火,似乎是学着正常人的模样,想要抬头望向唐婉,“安彦小兄弟,你不会是被封北寒收买了,还想回到他身边吧?” “倒也不是,只是我听说,今夜会有山匪袭击徐家村,听闻李军师又是被王爷从边疆请过来的人,好奇您怎么不去帮忙。” “他那可有一百人留守,用不着我。” 李沐清说着,身后的几个下属还特意拿来了烤鸡,塞进唐婉的怀里。 唐婉闻着这香喷喷的烤鸡,有点蜂蜜的味道,而且眼看着就焦香可口,她自己吃了个鸡腿,又将另一个鸡腿扯下来,递到了李沐清手边。 温热油腻的鸡腿抵在指尖,有些小小的发烫。 他微愣,茫然的接过这只鸡腿,突然笑了起来:“多谢。” “这原本也是你的东西。”唐婉莞尔,又问,“百人剿匪,能胜吗?” “只要镇北王三个字不是浪得虚名,应该能胜的。” 李沐清斯斯文文的将鸡肉撕下来吃,即使坐在木桩子上,脊背是挺直的,双腿也弯曲的恰到好处。 唐婉意味深长的看向他,等他吃完之后,又塞了个鸡翅给他。 “听起来,李军师虽然和王爷不睦,却对他十分了解。” 李沐清接过鸡翅,边摸着木桩子,将鸡腿的骨头都放到脚边的树叶上,又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才继续吃下去,顺便回应唐婉的话。 “相识多年,即使是仇敌,也该知己知彼了。” 他说完,手里还捏着鸡翅的一角,耳闻背后的山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勾唇,“而且,我们今晚的客人也到了。” “客人?” 唐婉不解,循声看去。 只见山林里走来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背后还背着一把银枪,信步而来,李沐清的下属看见他走过来,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那人走上前来,目光略略从唐婉的身上掠过。 “这边,便是周校尉死前拉拢的小兄弟吧。” “我还没被周校尉拉拢,倒是还因不愿和他共享一个女子,而被赶出来了呢。” 唐婉假意喟叹了一声,目光从他的肩头掠过,瞧见他里面还穿着软甲,走路的姿势也像是个公子哥,可不像是普通的士兵下属。 那人低低笑了起来,旋即朝着李沐清略一拱手:“在下名叫褚多,乃是来顶替周校尉的。” “早听说了,王爷已经出去护着村子剿匪,你作为校尉,怎的到我这里来了?” 李沐清继续吃着鸡翅,唐婉见状,三下五除二的将剩下的烤鸡也吃了个干净,一双手泛着油光,却只是随意的挂在膝盖上撑着,像是个混混打扮,一双晶亮的眼盯着褚多。 “您到这里来也没用,李军师这里只有烤鸡。” “噗——” 李沐清笑出声,面上还连连点头。 褚多的脸色有些难看,紧盯着他:“我与李军师有正事要谈。” “我知道。”唐婉浅浅一笑,“可李军师容许我坐在这里,意思便是无论何事,我都能听得,褚校尉怎的不明白?” 褚多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李沐清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所改变,轻咳了几声:“褚校尉,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说吧。” “李军师,三年前我曾在你手下帮过忙,亲眼见过您被镇北王打压。而今镇北王不顾京城命令,私自带兵去了徐家村剿匪,怕还是如三年前一样,想压您一头。” 褚多朝着李沐清半跪下来,说的义愤填膺。 而反观李沐清,只是眉头稍稍一挑,只是拿了根木头弄火把。 “那又如何?他是皇亲贵胄,我不过是个寒门出身,他能提刀上阵,我不过是个瞎子。我能奈他何?” “如若,您头上的人不再是镇北王,便也不会被他继续打压了。” 褚多抬起头来,眼底倒映着那熊熊的火光,声音也激动地拔高,“镇北王功高震主,皇帝眼里早就容不下他,若是李军师愿意,我愿意为您举荐,祝您另选良将。” 四周一时寂静无声,唯有火星刺啦刺啦的飞溅而出。 唐婉慢斯条理的用帕子擦拭过指尖,斜眼看着身边的褚多,眼底泛起一层杀意。 此人,居心不良的很。且不说每个将领身边都有自己的幕僚和副将,新的将军上位,也不见得会用前面将军留下来的人。 而且,李沐清是个实实在在的瞎子,又是出身寒门,当初如若没有人帮扶举荐,是不可能爬到这个位置的。反而是这个叫褚多的人,京城里可没有褚家这个大家,他敢如此夸大其词的允诺李军师,只怕背后的人……是皇帝。 周校尉昨日刚死,今日就来了个人顶缸,还真是快。 得杀了才行。 唐婉眼睛微眯,正要抬手,却听李沐清开口:“如果说,我想要的,不仅仅是做个军师呢?” “李军师您的意思是?” “军师无趣的很,若是能到京城为官,褚校尉可能帮得到我?” 李沐清悠悠回过神,那双眼死死盯着褚多,让褚多遍体生寒。 良久,褚多脸上的愤慨,却变成了惋惜:“没想到李军师的胃口如此之大,那我只能拿出杀手锏了……崂山县的故人,您若是想她活着,便随我们走一趟。” 正文 第七十六章 那是鬼 “你放肆!” 李沐清猛地暴起,木枝投入火堆之中也浑然不在意。 就连唐婉也因他如此高声的呵斥,而被吓了一跳,赶紧跟着起身。 褚多面色不改,仰脸看向李沐清。 “我不敢放肆,可李军师应当知道,这一次崂山县剿匪究竟是为何而来,周校尉生前应该多次找您,提点于您。只要您肯为我们所用,此次崂山之行,您不仅能全身而退,回到京城还能加官进爵!您的崂山县故人,也能活!” “放了她。”李沐清气得整个人浑身发抖,瞳仁都在颤抖。 “不可能。若您想要她活着,便马上下军令,撤回支援镇北王的军队!” “那可是镇北王,若是他死了,我擅离职守,岂能活命!” “若我们背后的人,是当今皇帝呢!” 褚多也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李沐清满脸的不可置信,继续开口,“镇北王早已经是皇帝的眼中钉,他活不成的。山匪们早就知道你们的计划,今夜,镇北王必死。” “刺啦——” 唐婉手里的帕子被撕成了两半。 褚多和李沐清都是一愣,齐齐看向了她。 唐婉面色如常,干笑了几声:“我只不过是个镖局的少东家,听你们说到这些大人物,心里有些害怕。” “胆小如鼠。” 褚多冷冷嗤笑了一声,回头又见李沐清已经开始犹豫,“李军师,我们走吧。” 唐婉的目光也扫向了李沐清,掌心里溢出一层薄薄的汗水,差点儿浸湿了包裹伤口的细布。 李沐清,难道真的要看着封北寒去死吗? 若是封北寒一死,学士府的人必定不会保住她这个弃子,云州会被带回到学士府里继续受折磨,而她,怕是会就此被抹杀了存在,从此世上再无一个叫唐婉的人。 这可不行…… 她敛眸,悄然藏起了所有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李沐清才点了点头:“好,我便随你赌一把。” “我的人就在山脚处,请您跟我们走吧。” 褚多点点头,笑着将李沐清请上了马车。 李沐清当即吩咐所有人跟着褚多下山,而唐婉仍是站在火堆旁边。 褚多面露不耐:“我说小兄弟,你到底走不走?” “当然走啦。” 唐婉回头,朝他勾唇一笑,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上了自己的马背,攥紧了缰绳,一双乌亮的眼里铺满了星光,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下,高喊一声,“可我才不跟你走!蠢蛋校尉!” 语毕,她猛地一甩缰绳,朝着徐家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褚多大惊:“她是镇北王的人!快拦住他!” “快!上马!” “千万不能让她过去!” 众人齐齐上马,可终究是慢了半拍,且他们过去,路上一旦被发现,就会被镇北王找到说辞和由头,只敢追一小段路。 还有人射箭,可山林里黑洞洞的一片,又哪里能射得中。 褚多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絮絮叨叨的责难李军师为何不擦亮眼睛,如今信错了人可如何是好。 李沐清只是回头,看向了徐家村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山林之中。 唐婉不要命的一路疾驰,她隐约记得徐家村的所在,却不知距离这里有多远,唯有一个劲儿的朝前奔去。 封北寒,你可得好好活着啊! 就算是为了我弟弟不再回到学士府。 为了我还要在你的府里找到玄灵花。 为了……为了我。 她眼前仍是一片沉甸甸的黑,耳边只有心如擂鼓的声音。 …… 徐家村。 正如安彦所给的消息,夜里,山匪袭击徐家村。 封北寒所带的人,不到一百,在埋伏之前就已经联络不上崂山县的将士,身侧的守一浴血杀敌,眼看山匪们源源不断的朝他们而来,双目赤红:“王爷!这些山匪来势汹汹,我们怕是招架不住呀!” 封北寒彼时正砍掉一个山匪的头颅,血液飞溅,染红了他的衣衫。 他长刀反手一抡,替守一解决了身侧的敌人,眼底压着一片血色:“招架不住,也要扛着……” 他紧了紧手里的长刀,背后火光冲天,百姓哀鸣,村里的男人们都拎上了铁锹防守,女人和孩子们抱做一团。 他们若是退一步,死的就是百姓。 封北寒抬起头来,按下浑身微微发疼的手臂,兴许是之前的病症,导致他内力运转不畅,而今每每接下一刀,便觉得手臂震得发麻。 “去死吧!” 山匪叫嚣的朝着他冲过来,飞来的一刀切切实实对准的是他的手臂。 封北寒眼底掠过森森寒意,微微压低了身子。 银光一闪。 土匪的上半身飞进泥巴里,可下半截的身子还踉跄的走了两步。 “天哪!” “啊!” “是鬼!那是鬼啊!” 看见这一幕的百姓们大叫连连,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被一把刀拦腰斩断。 而封北寒耳朵里嗡鸣一片,不太听得见背后的声音,而是全神贯注的紧盯着眼前,能感觉到每一滴汗滑落,能看见眼前山匪们所在的地方,能看清他们手里刀刃落下的方向。 封北寒刻意走的很慢,可手里的刀却越来越快。 一个。 两个。 …… 数不清了。 他眼看着眼前的山匪惊恐的扔下了刀,跪在地上朝他求饶,重重磕头:“求求您放过我吧,我不想死!我投降!” 封北寒的刀就停在他的天灵盖上,冷声开口:“降者,不杀。” 他径直掠过了求饶的山匪,朝着外面的山匪过去,那把刀几乎和他浑然一体,走的慢,杀人却快。 本来还源源不断的山匪,几乎被屠.杀干净,脚下都是血水洼。 仅剩的几个山匪围着一个小少年,眼看着封北寒过来:“不要过来!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孩子!” “救命啊!” 少年哭得满脸是泪水,大声呼救,一身破布衣裳,鞋上还满是泥巴,应该村子里做农活的。 “哈,你就该叫的更大声一点!”山匪们又狠狠给了少年两个大耳刮子,边拉扯着他一个劲儿的往后退,似乎等待着逃离的时机。 封北寒停下了脚步,耳边却传来了马蹄声。 正文 第七十七章 不会亏待你 贼人在前,封北寒无暇顾及这小小的马蹄声。 “放了他。” “傻子才会放了他!如果堂堂镇北王不想害这孩子死的话……” 山匪的声音还未落下。 只见方才还站立于眼前的人,身形一晃,已然逼近身前,冰冷的杀意紧紧攥住了几个山匪的心脏,几人只觉得脖子一凉,临死前甚至还能看见自己的身躯立在原地,而头颅已经咕噜噜的滚落在地。 一瞬,身首异处。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就要到他身边。 封北寒侧目,抬手抓住了小少年,染血的长刀蓦地一抖,霎时血落如雨。 少年满脸泪痕,拼了命的抓紧了封北寒的手腕。 封北寒正要将他拉起,却听背后传来马儿的嘶鸣一声,一道黑影从天上窜来,不偏不倚的一脚将他手里的少年踹飞出去。 奈何下盘不稳,黑影自己也车轱辘似的在地上滚了一圈,高高束起的长发在封北寒眼前划过一道凛冽的弧度,借她半跪在地、稳住身形的姿势,掠过那窄腰。 “敌袭!” 背后有士兵用长枪对准了他。 封北寒无动于衷,面色冰冷的看向了安彦。 “王爷,人心险恶,可千万不要以为您还身处在边疆。” 唐婉仍半跪在地,方才飞身下马那一脚,震得她小腿发麻。 可想到自己方才可是救了封北寒一命,心脏狂跳,略带着几分兴奋,让她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 封北寒俯视,见士兵的长枪即将将她戳了个对穿,当即扬手。 长刀脱手,不偏不倚的砸中了士兵的长枪。 “王爷,此人来历不明,方才竟还伤了您救下的少年……” “人心哪里险恶了?” 封北寒挥袖,被鲜血染湿了袖口沉甸甸如巨石,他只是从善如流的弯身蹲下,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安彦,“你此时,应该在李沐清的身边才是,如何到我这里来了?” “李沐清背叛了你,我何必同背叛之人为伍?” 唐婉嗤笑一声,余光瞥见几个士兵还要去扶起那少年,当即手肘撑着膝盖站起身来,提醒道,“那少年可是山匪。” “啊——” 士兵尖锐的叫声传来。 封北寒循声望去,竟看见刚才满脸泪痕求救的少年,手里竟然多了一把手长的小刀,不偏不倚的刺入了士兵的手臂。 “去死吧!” 少年咒骂着,猛地抽出刀,再一次朝着封北寒而来。 封北寒看在眼里,并未闪躲,只是在少年冲来时,沉甸甸的袖口陡然扫去。 少年整个人都被掀飞出去,砸在巨石之上,猛地呕出一口血来,怀里的小刀也被砸碎,刺啦刺啦的落了一地。 “快捉住那个少年!” “他竟然和山匪是一起的!” 众人惊呼,两两三三的冲上前去要将少年制住。 封北寒却淡然的收回袖子,复而朝着唐婉伸出手去:“你可带着毒雾的解药?” “什么?” 唐婉正不解,手臂却已经被封北寒死死擒住。 不等她点头说是,封北寒已经抱着她翻身上马,余光瞥见她马上的缰绳已经被鲜血染就,就连手上的细布都是腥红一片,眼底泛起阵阵不解。 唐婉正要夺回自己的缰绳。 封北寒的手却比他更快,先一步拽着缰绳,声音低沉:“刀。” “王爷,接好!” 士兵高呼了一声,为他将刀甩了过来。 刀刃迎面而来,唐婉惊得抬手躲避,却听背后头上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低笑,脊背一僵。 正常人的话,都会害怕刀刃的好么! 她不甘,回头横了封北寒一眼:“王爷这是打算做什么?” 封北寒稳稳当当的接住自己的刀,一手拽紧缰绳,身子微微前倾,几乎将安彦这瘦弱窄小的身子完全包裹住,低声道:“乘胜追击,直.捣黄.龙。” “你想要直接杀回他们的山寨吗!” 唐婉大惊,她环视四周,所剩下的人至多也不超过五十人…… 而山寨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呢! “不可,山寨里有多少人还未可知,若是出了什么事……啊!” 封北寒已经甩动缰绳,身下的马儿霎时朝着几个山匪逃跑的地方,一路疾驰而去。 山林中温柔的风,霎时成了狂风骤雨迎面扑来。 唐婉被颠的左右摇晃,匆忙的摁住了身下的马鞍,脊背不住的弯曲,几乎严丝密合的和封北寒的胸膛紧贴在一起。 高高束起的长发都扑进封北寒的脖颈。 痒痒的。 封北寒难得在乘胜追击的时候失了神,总觉得除却血腥味,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似有若无的药香味。 倒是让他想起了许久未见的枕边人。 他难得涣散了心神,鬼使神差的将长刀收入腰间,空出一只手来,横在了安彦的小腹前,虚虚的将他环着。 “不会骑马,不会武功,也敢从李沐清那里冲到本王跟前来?” “我会骑马!” 刚学的。 唐婉心中悄悄补了一句,不过腰腹前多了个保险,她便也不必担心自己被从马背上甩下去,心中莫名的安心。 “别人骑马是多年技艺精进,你骑马是用血染缰绳,以自身毅力来骑马?” “不然呢?” 唐婉怒目而视,旋即看着眼前山路上山匪留下的痕迹,蹙眉,“这里没有毒雾,应当是他们为了出入方便而撤下了些。” “如何看出?” “毒雾有怪异的香味,类似檀香与龙涎香的混合,实则其中用着些樟木碎屑。” 唐婉应答如流,但谁知道那些山匪,是否真的将毒雾残留都弄干净。 而身后的男人根本没有减速的意思,怕是不准备回头,直闯山寨。 想到这里,唐婉掏出一颗药丸,转身送入他的口中。 封北寒蹙眉,牙关紧闭,冷眼盯着她,像是在问,不是没有毒雾了吗? 唐婉被逗笑:“我也并非是弄出这些毒雾的人,若是判断失误又该如何?” 封北寒牙关一开,只觉得那清凉的药丸滑入食道,而那柔软的指尖,不轻不重的从他嘴角扫过。 唐婉正要将回过身,手里的药瓶却被夺走,封北寒随手将药瓶扔到了身后几个下属的手中,瞥见唐婉眼底的惊愕,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记在本王账上,不会亏你的。” “镇北王可不能反悔。” 唐婉抱紧了自己的小药袋子。 正文 第七十八章 不讨孩子喜欢 一行人循着山匪留下的痕迹,直奔山寨。 几个士兵紧紧的跟在镇北王的身后,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他怀里的人。 那个男子身量娇小,搂着自己药包的动作像是个女子,紧紧蜷缩在镇北王的怀抱之中,甚至还有一只手扶着镇北王的手臂,一头乌发打在他的脖子上,却也不见他恼怒半分,甚至嘴角还含笑。 “那是咱们王爷吗?” “如假包换,不过王爷在战事中分神给其他人,倒是少见的很!” “我说,咱们王爷不会是喜欢那个小兄弟吧……” 最后一个说话的人,刚说完话,就被几个兄弟扯下树枝,砸了满脸,一双双怨怼的眼神朝他扫去。 这么说话,不要命了! 那人赶紧缩了缩脖子,生怕自己刚才说的话被封北寒听了去。 封北寒耳尖微动,自然而然将一群部下的话听进耳朵里,沉着脸看向唐婉:“放开本王的手臂。” “……” 唐婉一时哑然,封北寒都已经把手伸出来护着自己的小腹,不让自己掉下去了,怎么突然不让抓了? 虽然她不明白,但想着自己一条命就在策马之人的手里,还是乖巧的放下了手,重新拽住了马鞍。 山路颠簸,身后跟着人没法趴下来,唐婉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荡出去,身子也不倒翁似的歪扭个不停。 背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旋即,小腹上的手稍稍往上了些…… “做什么!”唐婉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封北寒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封北寒蹙眉,只是手臂收紧,手臂稍稍往上一些,能抓的更稳固。 就连肋骨都这么窄小,安彦真的是个男人吗? 唐婉还是第一次被人碰到这里,尴尬之余,也觉得自己的身子稍微稳固了一些,便没有再动弹,只是眼前的景象,倒是和她之前窜进来时有几分相似。 “右手边,藏着人。”她突然开口。 “什么人?” “妇孺。”唐婉蹙眉,那日她来去匆匆,却也没有忘记打探山寨里的消息,“这些山匪无恶不作,擒了不少人在这里。” “王明,右手边,救人。”封北寒吩咐。 唐婉眼睛一眯:“东南,两个岗哨。” “李五,东南,除岗哨。” 封北寒继续吩咐。 两个人一唱一和,封北寒背后所剩下的下属已经不多。 而唐婉便在此时此刻,抬手抓住了封北寒手里的缰绳:“有人埋伏,带着毒雾的那些毒,小心些。” 封北寒点头,放缓了速度,霎时四周的山林里传来了破空之声。 几道羽箭齐齐朝着两个人的面门而来。 唐婉抬手捂住脸,封北寒却是带着她闪身躲避到一处小塔楼背后,从靴子里抽出一柄小刀交给他,转身入了山林。 唐婉紧紧握着小刀,只听见山林里传来了哀鸣声,紧接着几具尸体都被从里面扔了出来,小塔楼背后都是刀剑相撞的声音。 她只静静贴着墙壁,攥紧手里的小刀。 “他娘的……” 一个山匪捂着小腹的伤口,踉跄的朝她走过来,眼睛一亮,只要有人质,说不定就能逃跑! 他一个健步冲上前来,抬手就要捉住唐婉。 唐婉满手是汗,却仍是高高举起手里的小刀,朝着男人的面门深深刺去。 “小样!” 男人嗤笑一声,反手扣住了唐婉的手腕,力道之大,甚至能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疼! 唐婉瞳仁一缩,手臂上的邪术骤然暴起,黑丝不要命的朝着被男人捉住的手腕而去,她才不要死在这里! 黑丝线还未探到男人的指尖,刀光一闪。 手腕上的力道陡然被卸去。 男人怪叫着,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和身体分离,怪叫着后退几步:“我的手!我的手啊啊!” 唐婉抬眸,直直对上了封北寒冰冷的眼,七日寒的邪术霎时缩回到手臂。 她手里的小刀紧跟着落地:“多谢。” “藏好。” 封北寒甩去刀上的鲜血,又一次闪身而去。 唐婉抬手扶额,离开小塔楼,看着山寨里已经一片狼藉,血流成河,小腿肚子都给跟着发软,可胸腔里的心脏却雀跃的不成样子,狂跳不止。 她赶紧闪身到另一个角落。 还未停下,就见角落里一个士兵,将手里的长枪对准了守一。 “去死吧,大人!” 竟然还有内奸! 唐婉赶紧甩出手里的小刀。 虽然没什么力道,可那人看见余光里什么东西扫来,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 守一闻声回过头去,已经躲不开那近在咫尺的长枪。 唐婉一个健步冲上前,直接将内奸摁在了地上,反手从自己的靴子里抽出一把小刀来,精准的刺入内奸的脖颈。 血液飞溅。 唐婉半张脸几乎都被血色所浸染。 她猛地抽出自己的小刀,缓缓站起身来,对向守一:“注意背后吧。” 守一蹙眉,赶紧继续解决眼前的敌人。 封北寒带来的人虽然不算多,可个个都能称得上是精锐,势如破竹的将整个山寨的山匪都剿灭,只留下几个投降的人当做是俘虏送回崂山县的衙门里。 老弱妇孺都被救了出来。 唐婉颓然的坐在一旁的台阶上,看着眼前遍地的尸体,不由得舌头发干,喉咙刺痛。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更没想到封北寒杀起人来,就跟切水果一样没什么区别,手起刀落间,那些山匪早已经身首异处。 而现在,封北寒浑身浴血的朝他走来,将善后的工作都交给下属。 唐婉的脊背霎时泛起阵阵寒意。 封北寒身上的杀意都没有褪去,每一步靠近的步伐,都带着黑白无常索命的气势,直至彻底走到她的跟前,指腹抵在了他的下巴上,注视着唐婉那张被血浸染的外皮。 “听守一说,你帮本王解决了一个内奸?” “是。” 唐婉点头,顺势看着封北寒身上暗红的衣裳,“这就是镇北王么,以一敌百?” “只是山匪而已。” 封北寒侧目,余光瞥见角落里几个可怜兮兮的孩子走出来。 几个孩子一看见他们两个人满身是血,转身就跑,哭声响彻天际。 封北寒的脸色更加阴沉,周身的杀意和气压不自觉的四散开来。 “你还真是不讨孩子喜欢。” 唐婉忍不住开口,旋即拽着他的衣襟,将他拉到身前,“山匪之事作罢,王爷可要与我谈谈李沐清的事情?” 正文 第七十九章 骂了褚多校尉是蠢蛋 “可。” 封北寒点头,冷淡的撩开衣摆,坐到了唐婉的身侧。 和懒散的撑着大腿坐着的唐婉不同,封北寒的脊背仍旧挺得笔直,已经快要干涸的血即使在他身上变成硬皮,他仍是一副冰冷而高贵的模样。 唐婉以手背抹去脸上的血渍,看向前方。 前方不远处,不少士兵已经紧跟了过来,帮忙带着这些百姓和妇孺们离开山寨,回到原本所在的村庄,另外有人在打扫山寨上下。 可唯独,没人敢靠近封北寒半分。 唐婉也能感觉到周边肆无忌惮的杀意,可这杀意,却能让她更加欣赏封北寒。 这个男人如同利刃,泛着冷光,叫人挪不开眼。 而封北寒久久没听到他开口,略有几分不耐。 “怎么不说?” “啊……哦。” 唐婉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走神,心虚的摸了摸鼻尖,认真开口,“我疑心李沐清并非是寒门子弟出身。” “哦?” “他吃起东西来,倒是如同京城里的翩翩公子,不欲将东西随意摆放,行走坐卧甚至像是京城的一些权贵出身。” 唐婉的指尖轻叩在膝上。 她之前虽说只是无心将鸡腿和鸡翅分给李沐清,眼见四周都零散着不少鸡架子和骨头,可见那些士兵,并不在乎这些骨头要扔到哪里去。 只有李沐清,将骨头都收拾整理好,身上还随身带着帕子,这可不像是寒门子弟的习惯。 唐婉紧接着说:“而且这次,一个名叫褚多的新来校尉,只是和他多说了几句话,提到崂山县一个女子的事情,他便答应了褚多,随他离开,而放弃了给王爷您镇守后方。” 封北寒凛冽的目光射向她。 “本王,从未告诉你,李沐清是负责镇守后方的,你从何得知?” “地图。” 唐婉茫然的眨了眨眼,“地图上可以看得出,李沐清的营地像是随便找了块山林的空地搭建,实则,那里藏着从崂山县到京城的一条小路,盘踞在那里,不会被断了粮路,且如果王爷将山匪击败,山匪逃窜,却会往李沐清那里去……” 封北寒继续将她的话给接了下去。 “到时候,李沐清派人夹包,自然而然能生擒山匪,审问出山寨所在之处。” 唐婉微愣,复而点点头:“王爷好谋算。” “你也是耳清目明,比京城来的几个蠢蛋好上许多。” 封北寒看向她的眼里多了几分赏识。 这是这张脸上满是血污,平白叫封北寒有些不耐,扔了块帕子给他,“既不会武功,下次躲藏在本王身后即可。” 还有下次呢? 唐婉捏着帕子擦脸,想到刚才封北寒的身手如此了得,当真需要自己跟着吗? 她都怀疑自己来一趟,是多此一举。 封北寒起身归队,她环顾四周也没个认识的人,仓促之中,自己的马儿也不知去了哪里,索性紧跟上了封北寒的步伐:“王爷,那李沐清的事情……” “本王会派人去查。” 封北寒放慢了脚步,任由背后走神的人撞在背上,侧身拉住她,“倒是你,褚校尉去找李沐清,定然是带着部下,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当然是骑马……” “末将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褚多的声音突然从山林里传来,他带着李沐清和一批人冲了出来,翻身下马,直接跪在了封北寒的面前,瞥见唐婉,当即开口。 “王爷怎和这贼人在一起!她方才可是伤了末将的部下逃出来的,肯定是与山匪一伙的!” 李沐清顺势点头:“若是那位安彦小兄弟的话,我刚才邀他来小坐,不料他竟然突然伤了我的几个弟兄,夺马而出,还……骂了褚多校尉是蠢蛋。” “噗——” 守一不厚道的笑出声来。 褚多的脸色阵青阵白,但也知晓李沐清是因自己被要挟而闷闷不乐,但起码明面上还是顺着自己的话说,当即道:“这等贼人如此侮辱末将,还请王爷速速将他羁押,审问!” 唐婉嘴角一抽。 这两个叛徒竟然还会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不过她刚才已经早早的将两人的事情,都告知给了封北寒,封北寒这么聪明,应当不会…… “此人方才图杀了我的手下,即使你们不说,本王也不会让他安安稳稳的走出去。” 封北寒语速极快,在唐婉还讶异的时候,将她的手臂反剪到身后,死死扣着。 “封北寒你……啊!” 手腕一疼,唐婉眼前阵阵泛黑,辱骂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封北寒面色如常,一只手就能擒住唐婉,旋即看向了地上的褚多:“此人不仅能混到本王的军中,还能混到李军师和褚校尉的军中,怕是背后另有黑手,本王将他带回审问。” 褚多霎时汗如雨下。 这个安彦,可是听见他们谈话的人,若是被封北寒带去审问,真问出了些什么,可如何是好? 褚多灵机一动,赶紧开口。 “王爷日理万机,不如将此人交给属下盘问?” “褚校尉初来乍到,诸多事宜还要你前后操持,这罪人,交给本王即可。” 封北寒面色不改,顺势将唐婉扔给了守一。 守一看见封北寒的神色,同样反手擒住了唐婉,手上的力道却是松松的。 唐婉踉跄了几步,正要挣扎,守一却轻轻点了她肩膀两下,压低了声音:“再扰乱王爷和校尉的谈话,回去就将你凌迟!” 守一说的疾言厉色,动作却是松散无比。 唐婉一愣。 不对劲。 她有一瞬福至心灵,猛地抬起头来,正看见李沐清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伴随着一句话:“这罪人交给谁都是可以的,只请王爷公正评判即可。” “本王竟不知,你何时成了褚校尉的军师。” 封北寒冷眼而视,扬手示意所有人离开这里。 李沐清这才闭上了嘴,状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褚多校尉更是面色发寒,唯恐封北寒察觉到了什么,只好不再继续询问,甚至还让出一条路来,送他们离开这里。 刚离开山寨,守一就松了手:“王爷下手没轻没重的,安彦小兄弟你别介意。” 唐婉得到了自由,揉了揉发疼的手,总算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了。 “你和李沐清做了个局,主动把让李沐清站到褚多那边,打探消息的,是不是?” 正文 第八十章 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有人为封北寒牵来马匹。 封北寒接过缰绳,听见唐婉这么说,侧目:“怎么猜到的?” “是我一时没有想到,你堂堂镇北王在边疆打过几十场战役,如此重要的后方,怎会完全交托给一个不信任的人守着。如此,证明你信任李沐清。” “再有,你方才故意说我是杀了属下的罪人,是想借此保我。而你刚才突然提到李沐清,是想提醒他,继续套路褚多,让褚多以为已经挑拨离间了你们二人。” 唐婉边说着,边步步走到他的身边,“京城来的校尉会源源不断,与其除之后快,不如直接让李沐清去牵制住他,且……你还有一个副将迟迟不曾露面,那才是你的杀手锏。” 唐婉字字句句皆是猜测。 却又如此一针见血,几乎和封北寒的想法没什么出入。 封北寒不由得多看了唐婉好几眼。 “是,你很聪明。” “并非是我聪明,而是王爷将对李沐清的信任,藏得很深,若我不知道他镇守在王爷的后方,加之方才一场戏,也不见得看得出。” 唐婉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 虽然早知道封北寒是个多疑之人,可这已经不是多疑的程度了! 如此步步为营,与京城的势力来往拉扯,似乎都是家常便饭。另一边,他坚信只靠百人就能击退数百山匪,甚至能直.捣黄.龙,也足见他实力恐怖。 唐婉不禁怀疑,自己真的能找到玄灵花吗? 正当她微微出神之时,腰间猛地被搂住:“什……” “上来。” 封北寒只说了一句,便带着他翻身上马。 又是如刚才来时的模样,只是身下的马儿变成了一只全身乌黑的。 几个士兵们都眼观鼻鼻观心的,装作没有看见。 唯有守一提醒:“王爷,往南有一处溪流,我等先行回去。” “嗯。” 封北寒点头,未等唐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身下的马儿就撒开蹄子朝着南边飞奔而去,不过一会儿,便看见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溪。 溪水在夜色之下泛着冷光,唐婉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身上的血有些粘腻。 封北寒在溪水边停下:“下去清洗干净。” “不要。” 唐婉当即攥紧了衣襟,一旦脱衣服,这不就暴露了自己是女人的事情吗! 封北寒不语,只是抬手将她掀飞下去。 唐婉霎时落入水中,不太深的溪水仍让她呛了几口,等她扑腾着爬起身来时,封北寒已经翻身下马,将湿哒哒的外衣直接扔进了小溪里,只穿着里衣便入了溪水之中。 溪水两侧的山林窸窸窣窣作响,水中的殷红悄然散去,衣裳却难以再回到原来的模样。 唐婉和封北寒相隔甚远,唐婉才大着胆子捏紧了衣角,将血水都挤出去。 “真娘。”封北寒突然开口。 “……” 我本来就是女的。 唐婉气不打一处来,抬眸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继续清理身上的血水,庆幸今日自己穿的是一身黑衣,就算靠近了,封北寒也看不出什么…… “外衣不脱?如何洗得干净?” 封北寒冷着脸盯着他,状似无奈的逆水而上。 男人的阴影霎时将唐婉包裹在其中,唐婉正要挣扎,身上黑色的外衣已经被脱了下来。 “你……” “看来,并未藏起些什么。” 封北寒冷着脸将她的外袍扔到岸上,借着月光,目光锐利的将他从上到下都打量了一遍。 唐婉的手还死死攥着衣襟,活像是个要被登徒子找上门的良家少女。 而封北寒的指腹,只是不容置疑的、强硬的扫过她的腰带和手臂,最终将手放在了她过于窄小的肩头,瞳仁里还泛着冷光:“本王想知道,你到底为何如此维护本王。” “这跟您脱我衣服没什么关系吧。” “脉象,难以探出你是否会武功,眼见,更难看出你外袍之下藏着些什么。” 封北寒简单的解释,如炬的目光几乎要将唐婉看个对穿。 唐婉赶紧将自己的身子都沉入水中。 “不为什么,想帮就帮了。” “当真?” “王爷如此多疑,不如谁也别信了。” 唐婉气恼,胸腔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无名之火,几乎要将她燃烧殆尽。 或许是不被尊重的扔进冰冷的溪水之中所导致的。 又或者是因为封北寒多番试探和问话,叫人心烦。 但更多的…… 她自己都闹不明白,为何当初思虑周全,想要借着人皮面具去看看大好山川,最后却选了崂山县,到着封北寒的步伐,到这里来看尸山血海。 一时不爽,她便从水中挣扎出来,也不在乎自己薄薄一身里衣,是否会被看出身份,当着封北寒的面,从水中走了出去,拎起自己的湿漉漉的黑衣罩住自己。 只留下一双倒映这月光的眼,紧盯着封北寒。 “王爷想要的毒雾解药已经得到,查看我会不会武功也已然清楚,若再不信,大可不用我。不必每日在这里一直怀疑!” 说完,唐婉转身离开,扯着自己湿漉漉的小药包,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简直是好心当作驴肝肺,早知道她不如真的离开京城,换个地方去散散心! 反正封北寒这么多心眼,能被整死才有鬼了! 她愤愤的想着,身后却传来了马蹄声。 唐婉回头,已经重新被封北寒捞到了马背上。 封北寒也穿着湿漉漉的衣裳,将他抓在怀里。 “你还是罪人,轻易放走,本王没法跟褚多交代。” 不知怎么的,他就是不想让安彦就这么离开。 他低头看着安彦低头时,露出的半截脖颈,莫名的想到了回门那一日,唐婉在酒桌之上,也是露出这样一截雪白的脖颈,叫他一时心神荡漾。 如今,竟又想起那一幕,不由得将安彦牢牢固定在身前。 也许李沐清说的对…… 若是那小狐狸当真合他心意。 那么即使这小狐狸真的是封驰的人也无妨,他只要用些办法,将她绑在自己身边也好。 总好过……他如今对着一个娘唧唧的男人,想那只小狐狸。 唐婉莫名觉得后颈发凉。 这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是什么? 正文 第八十一章 让他滚 回到府上。 唐婉几乎是被封北寒扔下马背,在门前等候已久的守一上前两步,堪堪扶住站不稳的唐婉。 “让胭脂来伺候他,这几日不要乱跑。” 封北寒只吩咐了一句,又一次策马离去,背后还带着十几个人,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唐婉勉强站稳了身子,揉了揉自己被颠得发麻的大腿:“就不能正常点让我下马吗?真是的……” “王爷愿意带你同乘,已经莫大的殊荣,千万不要再得寸进尺。” 守一板着脸推搡了他一把,带着她来到了一处小院,院中只有三间屋子和一个小厨房,而在厨房跟前,胭脂正在洒扫,看见唐婉被带回来,眼睛微微一亮,赶紧擦了手迎上前来。 胭脂已经没了之前在青楼时的妩媚样子,素面朝天,一身粗布的小厮打扮,但是眼睛里却比之前得见时,多了几分明亮,还怀里掏了两个馒头,递给守一。 “今个儿才跟厨娘们学的,尝尝?” “我正好拿去给守门的兄弟,谢了。” 守一顺手接下,转身离去。 唐婉不禁莞尔:“胭脂姑娘当真是一颗七巧玲珑心,到府中不过两日,便已经混的如鱼得水。” “安彦姑娘可别打趣我了。” 胭脂顺势将院门也给关上,重新走到唐婉的身边来,“我惯会和男人们打照应,他们不过都是些薄情寡性之人,只要知道我如今不再是青楼女子,与我欢好会换来杖刑,也能给我几分薄面。” 胭脂脸上的笑意并未到眼底,只是看向唐婉时,眼神热络了几分。 “不过女子却是不同,女子命贱,你却愿意杀人之余救我一条命,而并非是直接让我当替罪羊,我便知你是个好心人。” “倒也不全是。” 唐婉侧目,随着胭脂往屋子里走,“只是我总对青楼女子多几分怜惜,但胭脂姑娘替我保守女儿身的秘密,我还是十分感谢的。” “那日初见,你为寻周校尉的隐秘,愿意将女儿身的事情告知,我便信任了你。” 胭脂带着她走进屋子,四周整洁如崭新,她又浅笑盈盈的开口,“周校尉就是个贱种,你找他麻烦,自也是帮了我。” 唐婉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 胭脂看事情很明白,虽求镇北王的守护,却也没有泄露她的秘密,倒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她环顾四周,挑眉道:“看来镇北王对你不错?” “这些都是我自己打扫的。”胭脂嫣然一笑,又拿了两床被褥来铺上,“说来惭愧,在被卖去青楼之前,我还是财主的女儿,只是母亲是贱妾,上不得台面,当家主母看我生的漂亮,怕威胁到她女儿的婚事,借口说我克父,将我发卖出来。” “那你之前在父母家里……” “日日责难,天天杂事缠身,就这些洒扫的本事,一辈子怕也忘不掉了。” 胭脂长长的叹了一声。 唐婉戾地眸光一沉,接过胭脂手里的东西,自己整理好床铺和一些物件。 她做事迅速,又快又准,看得胭脂一愣:“你不是八方镖局的少东家么,怎么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唐婉敷衍了几句,从包袱里取出一个药瓶来,扔进胭脂的怀中,“青楼出身的女子,身子总是亏损的厉害,你且日日服用,养好了从这离开,最好再不入那鬼地方。” 药瓶是瓷的,入手圆滑微凉。 胭脂的指腹细细摩挲过那药瓶,怔愣的看着唐婉:“可……可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你已经是自由之身,不必为我做什么。” 唐婉侧目,又从钱袋子里掏了二两碎银子给她,“就当是周校尉事情的封口费,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她早已经疲累不堪,再不能和胭脂继续说下去。 于是她直接一道逐客令将胭脂送走,自己关了门,爬上床呼呼大睡。 梦里都是些尸山血海。 可却有一个影子陪伴在她身边,令她无比的安心。 翌日清晨,她被阵阵敲门声唤醒。 唐婉茫然的起身开门,便见胭脂端着热腾腾的早膳走来,蹙眉看她。 “外面有一伙茶楼的人要见你,说是你之前在茶楼小住,还没给银子。” 胭脂怎么看,唐婉也不像是没钱的人。 昨日的二两银子,可是说给就给了,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唐婉则是扬眉:“的确是没给银子,不过上次多亏了那茶楼老板收留,不然我可能真的要露宿街头了,能请他进来吗?” “应该可以。” 胭脂点点头,将早膳放下又往外面去了。 唐婉简单洗漱更衣。 片刻后,茶楼老板已经走了进来,胭脂因为还不能露面,便不见外客,应该是藏在了外面。 唐婉将门关上,看老板:“何事找我?” “大人,您可知道镇北王和李修满副将正在调查毒雾?” “不知,怎么了?” 唐婉顺势落座,将热腾腾的粥重新盖上。 茶楼老板眸光一沉:“我担心他们顺藤摸瓜查到暗庄上头来,大人您从京城而来,应当知道暗庄能与天启皇族脱离,实在不容易……” 唐婉心下了然,抬手阻拦了他剩下的话。 “暗庄帮我良多,我自不可能让你们冒险,先叫你们的人按兵不动,我去镇北王跟前走一趟,看能不能压下此事。” 得了唐婉的话,茶楼老板才将心放回肚子里,临走时才告诉她。 “京城传来了消息,说是,有一位京城故人总想写信于您。” 故人? 唐婉想到这两个字,脑海里闪过的仍是白雪红梅,眼底也覆上了一层冰霜,红唇轻启。 “让他滚。” 茶楼老板眉头一扬,并未深思:“属下会将这三个字如实禀报。” “有劳。” 唐婉心神微乱,目送茶楼老板彻底离开。 等和胭脂同用完早膳,唐婉便找到了封北寒。 封北寒正坐在桌前,翻阅着一本地方志,瞥见她过来,头也不抬。 “何事?” “与毒雾有关的事情,我兴许有了些眉目。” 唐婉仍站在门外,见封北寒缓缓抬起头来,眼前阻挡的侍卫也悄然退下。 封北寒直直看向她:“进来说。”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是个狠人 唐婉踏入书房,才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 李修满正盘腿坐在角落里,以布细细擦拭过自己的长枪,锐利的目光探来,几乎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见她似乎无害,才重新低下头去。 和京城里看见的大嗓门有些不同,现在的刘修满,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 锋芒毕露。 唐婉同样不着痕迹的收回打量的目光,径直坐在了封北寒的对面。 “这毒雾的毒,我似乎见过。” “你可知道这毒从何而来?”封北寒问。 唐婉暂时不答,只是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药瓶来:“这毒并非少见,而是不少大家族为审讯叛逃之人,才用的毒物,旨在折磨人的意识,让他们嘴里露出些真话而已,并不是什么剧毒。” 为证明自己的话,唐婉甚至将其中的药粉倒在自己的掌心。 任由味道弥漫开来,角落里的李修满霎时提枪走上前来,枪尖尖精准的指向了唐婉的脖颈:“王爷跟前,你也敢将毒拿出来?” 银白的枪尖抵在那雪白的脖颈上。 封北寒的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收枪。” “可是王爷,他手里的这个东西……” “收。” 封北寒的指尖轻叩在桌上,发出不大的声音。 可李修满却沉着脸,将长枪收起,只是站在一旁。 唐婉见状,无奈一笑。 “这位大人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但我手里的东西,就是毒雾的前身,按理说,若是不化水被人吞食下去的话,是不会有毒性的。” 随后将药粉重新倒回到药瓶里,推到了李修满的跟前。 她并不介意被李修满带走检查。 李修满看着那药瓶,也的确伸手拿了起来,端详着这位杀了周校尉的小兄弟,眸光沉沉:“没想到镖局的少东家,竟懂得这么多毒物的事情。” “我喜欢看药材和毒物,不行吗?” 唐婉笑着反驳,又道,“而且我本就是来捉叛逃的镖师,带他回到老镖头的墓碑前磕头谢罪,这毒,便是我为他准备的。” 这个故事合情合理。 封北寒眼底的狐疑也渐渐消失:“你这毒,从何而来?” “京城的某位大人,将此物推荐给我爹爹,但那时我年岁还小,并不认识那位大人。”唐婉敛眸,刻意咬重了年岁还小几个字。 只要此毒存在的时间已久,那便愈发难以寻得踪迹,封北寒应当也会放弃调查。 封北寒沉思良久,迟迟没有开口。 反倒是李修满端详着手里的药瓶良久,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如此说来,这毒只怕已经很难找到从何而来?” “若是以镇北王的本事,不见得寻不得,只是略有些麻烦罢了。”唐婉回应。 李修满却陡然捏紧了手里的瓶子,看向了一边的封北寒,直言道:“王爷,可否将这位安彦小兄弟借我一用?” “何用?” 封北寒抬眸,眼底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李修满并未看出,只是略一拱手:“既然这位小兄弟手里拿着审讯罪人用的毒,那是不是……也可以帮属下调查些山匪,几个嘴硬的。” 封北寒看向自己的副将,心中了然。 若说之前封北寒是在徐家村里救人,那李修满已经带着人去端了凉城附近的两个匪窝,只是带回来的人死死咬紧牙关,怎么也不肯透露半个字,让李修满为难的很。 “去吧。” 封北寒重新低下头去看公文。 李修满则将还在愣神的唐婉一路给拖了出去:“你既然是个审讯的好手,自然是为我和王爷所用才好。” “等……你别拖我呀!” 唐婉想要挣扎,可偏偏李修满的力气和他的嗓门差不多大,叫人挣扎不开。 而在书房之中。 封北寒重新叫来了守一,问:“你以为,安彦方才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即使安彦的话再不可信,可如今的确无从查证此毒从何而来,据之前带回来的那些山匪所说,这毒,都是大当家带来的……只是他们的大当家,早在刚才的争斗中,一命呜呼,线索已断。” 守一躬身,说得面色凝重。 他们何尝不想找到下黑手的人是谁,可如今线索断了,崂山县的事情都还没有解决,事情又要从何查起。 唯一能知道的事情…… “此事,兴许真的和京城脱不开关系。”守一推测。 封北寒面色阴寒:“他还真想将本王置于死地。” “那王爷怎么想……” “我自然是要保全自身,这江山社稷他若不顾,难道还指望本王挖出一颗真心来,给他填补吗?” 封北寒侧目,眼底的寒霜如同天山上的雪花,千年不化。 …… 潮湿阴暗的地牢。 之前被带回来的几个山匪都被堆积在这里。 而李修满面上看起来是个直肠子,生的又是一脸俊秀,可在他的手底下,这些山匪已经被打的不敢开口,瑟缩在角落里发抖,见李修满如见地府黑白无常,生怕他长枪探来,索人性命。 唐婉则眼睛微眯,目光落在地牢尽头的两个人身上。 “为何,只有他们两个单独一间牢房?” “他们嘴最硬,比起刀枪鞭子,不如好吃好喝的对待,等把他们的棱角都泡软了,再磨下来也不迟。” 李修满阴恻恻的压低了声音。 可寂静无声的地牢里,仍久久回荡着他的话。 几个听见的山匪霎时噤若寒蝉,目露惊惧的紧盯着他。 唐婉见状,嘴角同样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泡软了再磨,可就不疼了。若想撬开谁的牙关,还是得从软肋上下手才好。” 她步步跟着李修满朝着尽头的牢房里走去,声音也渐渐低沉了下来,“八根肋骨,若是能如折断木棍一样,轻易翻折而出,开膛破肚,岂不妙哉。” “啊!” 角落的牢房里陡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胆小的山匪已经吓得湿了一地,难以言喻的臭味弥散而出。 李修满挑眉,竟没想到安彦也是个狠人,面上只勾了勾手。 身后的士兵已经闯了进来,将那失禁了的山匪狠狠责打了一顿,以儆效尤。 尽头的牢房里的其中一人,猛地动了动手上的锁链。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放虎归山 尽头牢房的门被推开。 唐婉跟着李修满踏入其中,她的目光扫视过三个山匪,三个人都目露凶光,角落里最年轻的那个看见唐婉,甚至还勾了勾唇角。 “李副将这是准备找个长得好看的,来磨哥几个的棱角吗?” 他刻意抬了抬腰,舌尖扫过嘴唇,眼底满是下流。 李修满正蹙眉。 身边的唐婉却已经走到他的跟前,抬脚朝着他最为脆弱的一处而去,满意的听着耳边传来凄厉的尖叫声。 她倾身而下,抬手钳住了他的下巴,脚下猛地用力。 “东西不大,人倒是挺狂?” “你他娘的个小白脸,我……啊!” 山匪疼的整个人蜷缩起来,唐婉已经拿过药粉,灌入他的嘴里,再以掌心狠狠封住。 那些紫黑的药粉几乎从鼻腔里喷出来,他整个人霎时浑身冒汗,抖若筛糠。 唐婉的力道更重,纤长的指尖在他脸上留下几个艳红的指印。 一直等到他瞳孔涣散,唐婉才嫌恶的收回手,如法炮制的也给另外两个山匪喂下药粉。 李修满背后的士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副将,您带过来的小白脸也太狠了点吧。” 李修满侧目,正唐婉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顺势将一根银针推入那人的脑袋里,他虽然只是看着,也觉得脑仁一抽一抽的疼。 而唐婉捏着那人脸的动作还算轻柔,手中的医刀轻轻扫过他的鼻尖:“要试试割鼻子的滋味么。” “不!我说,我什么都说!” 山匪已经疼得口吐白沫,舌尖都被咬破,狠狠晃着脑袋。 不过一会儿,最为年长和最为年轻的两个山匪,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吐了个干净,唐婉这才收了针,目光落到仅剩的那个山匪身上。 这个山匪,无论是用药施针,还是李修满用鞭刑之类,都一言不发。 他脸上有一条从额角到下巴处的刀伤,还有一双阴沉、锐利的眼,自始至终都紧盯着李修满。 唐婉不禁侧目。 她的毒能有多痛,她自然是知道的,可从来还未听说过有谁能忍得过去。 “你难道不怕疼吗?” 她蹲到刀疤男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刀疤男疼的磨牙,浑身发红的冒出汗水,可将目光放到唐婉的身上时,眼底却压着一片深不见底的东西。 唐婉管这种眼神,叫誓死保守秘密。 但她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小小的山匪身上。 而且……他这样坚守秘密,让她的毒看起来毫无作用,很丢人呐。 唐婉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如常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戾地,手腕上的邪术在宽大的袖袍之下蔓延。 刀疤男猛烈的挣扎起来,将四肢上拴着的锁链都挣扎的发出叮当的声音,李修满和士兵们都纷纷看过去,见刀疤男两眼翻白,惊了一跳:“他不会是想服毒自尽吧……” “他似乎已经开始觉得疼了。” 唐婉仍旧捏着他的脸,邪术肆无忌惮要刺破他的喉咙,但她还得稍稍注意,不能让他死的跟周校尉一样快,得让他说出点什么来。 片刻之后,刀疤男猛地蜷缩起身子。 唐婉适时的松了手,眼睁睁看着他的脑袋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甩了甩发麻酸痛的手臂。 “可以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了。” 她的声音滑入刀疤男的耳廓,那声音像是海上迷惑船员的海妖,让刀疤男浑浑噩噩的开了口,只是小腿和手臂还止不住的抽搐着。 “殿下……不让我说……不能说。” 唐婉眼睛微眯,都已经身中邪术了,还是不肯将细节说出来吗? 而李修满则听见了殿下两个字,当即吩咐人将刀疤男押送到另一个地牢里去。 他们需要细细审问。 李修满话锋一转,径直来到安彦的身边,跟他勾肩搭背。 “我说安彦小兄弟,没想到你还有审讯的本事。” “只是有这药的原因而已。” 唐婉敷衍一笑。 刚才刀疤男嘴里所说的殿下,难道是新帝封驰的孩子们吗? 还是说,不仅是皇帝想要除掉封北寒,就连几个皇子也存了杀镇北王的心思吗? 李修满压在她肩上的手却陡然重了一些。 “今天刀疤男说的话,你就当是没有听见,这样才能好好活着,明白吗?” “当然,我很知道分寸的。” 唐婉已经感觉到身边传来的杀意。 她没有继续待在地牢里,而是简略的估算了一下日子,加上手臂渐渐开始脱力。 两次动用邪术,很有可能让她的七日寒提早发作,应该就是今夜了。 “李副将。” 她凑上前去,叫停了李修满。 李修满正叫人解决牢狱里剩下的几个山匪,听见她的叫声,不解的回头:“有事?” 唐婉讨好似的走上前去:“我能离开府上吗?再怎么说我也是镖局的少东家,总不好天天窝在镇子上,不去找叛逃的镖师吧。” 李修满蹙眉:“我去问问,你先到房间里待着,记得今天的事情……” “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唐婉再三保证。 李修满这才来到了封北寒的面前,将唐婉想要离府的事情都告知,旋即又道。 “他怎么看都不像是镖局的少东家,审讯时似乎还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本事,就这么放虎归山,似乎不太好?” “若不放,怎知他背后是何人?” 封北寒挑眉,又将手里的密信展开来一看,道,“正巧今夜李沐清要过来一趟,带点消息。” 要是让唐碗看见李沐清来的这么频繁,似乎也不太好。 李修满了然,派了两个人只是跟着安彦,盯着他的行踪。 边将整个府中上下都清理一遍,免得李沐清晚上过来的时候,撞见了谁可就不好了。 唐婉顺利离开了府邸。 她下意识想要去茶楼,可没走出两步,她又折返向崂山县外的深山。 这里虽然是暗庄的一部分,可她和暗庄的关系顶多是互相合作,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他们,之后很容易被人利用。 她还是去山里度过一夜比较好。 这几天她研究过这附近的山路,选了一条僻静难行的路而去。 背后,两个身影紧紧跟着她。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巧合? 府邸的地牢之中。 王水明被困在水牢之中,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吐露了个干净,包括那些山匪手里可能藏着的什么手段。 而另一个牢房之中,刀疤男虽然已经吐不出什么,但嘴里提到的‘殿下’二字,已经足够证明一切。 封北寒从地牢里走了一遭,未能继续从他们嘴里撬出些什么消息。 地牢之外,一身黑袍的李沐清嘴角噙着笑。 “那个安彦小兄弟果然很奇怪,似乎他能找到所有的秘密。” “你今晚过来,仅仅是为讲安彦的事情吗?” “是,也不是。” 李沐清讳莫如深。 封北寒扬眉,撤走了身边大部分的人,带着李沐清来到了后院。 “你的王妃至今还没有消息,但是这个安彦,我仔细调查了一番,八方镖局里的确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这个叫安彦的人据说病魔缠身,总是缠绵病榻,怕是很难走到崂山县来。” 李沐清的声音冰冷,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眉头紧皱。 “我们身边这个叫安彦的,可能并非是镖局的少东家。他在隐藏身份,可他却又实实在在的在帮我们,我怀疑……这个人会不会是你曾经施恩过的人。” 安彦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 封北寒头疼不已的抬手扶住额角。 “真是……他还真是跟本王府上的小狐狸有的一拼。” “怎么?” 李沐清忍不住笑,摸到了手边的酒水一饮而尽,“是因为这两个人都不受掌控么?” “非也。”封北寒摇头,“只是他们二人都行事怪异,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像是唐婉嫁入王府之中,也为他做了不少事情,可冥冥之中,她应该还想得到什么,却又从来不叫人知道,藏得很深。 而这个安彦,隐藏身份过来帮忙,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说起行事怪异,倒是让我想到一点。” 李沐清将杯盏重新放了下来,继续开口道,“安彦有趣的很,那日我叫下属给她烤鸡,她竟然拆开了鸡翅和鸡腿,分了一半给我。” 分了一半…… 封北寒猛地抬起头来,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他脑海里浮现出,当日离开东鹤寺时,她也是执意的要将红薯分给自己一半。 唐婉下落不明…… 而安彦隐藏身份,帮着自己…… “哐当——” 茶盏落地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李沐清被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修满!” 封北寒怒气冲冲的朝外走去。 李修满赶紧从角落里窜了出来,看着突然发火的封北寒,战战兢兢的开了口:“王爷,有什么吩咐?” “安彦人在哪里?再算算,从我们去东鹤寺到今日,已然过了几日?” 封北寒的头脑此时无比的清晰。 就像是唐婉在府中会有一段时间闭门不出一样,即使她到了东鹤寺,也有一日将自己独自锁在佛堂里…… 若安彦真的是唐婉的话。 “东鹤寺的话,到今日,正好是十四日……诶,王爷你到底要去哪里?” 十四日! 如果封北寒没有记错的话。 她第一次在府中帮了唐婉之后,而后又过了七日,她便藏到了东鹤寺里,又一次度过了旧病复发的日子。 而今日,恰好也是两个七日的时间,安彦正巧这个时候离府,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这似乎已经不能被称作是巧合了。 “带本王去找安彦,不要出现在安彦面前,免得打草惊蛇。” 不能让她跑了! 封北寒眸光发寒,他倒要看看,唐婉这么费尽心思的到自己跟前,究竟是为了杀自己,还是为了些其他什么目的! 李修满不解,但还是找了人去带路。 封北寒的身影霎时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李修满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头,正见李沐清已经摸着路走了过来,问:“王爷到底是怎么了?” “不知道。” 李沐清摇摇头,手里还捏着碎瓷片,直叹气,“他再怎么着急,也不至于拿我的茶具泄愤。” “王爷到时候肯定会再赔给您的。”李修满赔笑。 李沐清却将碎瓷片扔在地上,吩咐道:“对了,那褚多说捉走了我妹妹,你们……” “明日就给您接过来,只是您在褚多的跟前,还得装作出一副被要挟的样子,王水明那边收来的消息,我们还要验证一二。” “好。” 李沐清点点头,旋即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我愈发对这个叫安彦的小兄弟感兴趣的,这么久的时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封北寒如此着急的模样。” …… 幽暗的山林里。 唐婉将自己藏在了一处山洞之中,甚至还抓了不少的藤蔓来遮住入口。 山洞里面还放着不少干草,应该是平时上山的猎户们临时歇脚的地方,只是已经许久不用,山洞里都有些潮湿,空气里都染着水汽。 唐婉在藤蔓上洒下药粉,确保外面的人不会发现,边从怀中掏出一根软木来,咬在嘴里。 她只悄悄的点燃了火折子。 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了手臂上狰狞蔓延的黑色丝线。 “该死的七日寒……” 她骂骂咧咧躺倒在自己的衣物里。 这些石头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还很胳人! 但七日寒发作的时候,只会比这些石头更让她感觉到疼痛。 如此想着,七日寒犹如察觉她心中所想,铺天盖地的痛楚直奔她的天灵盖,她狠狠咬下嘴里的软木,嘴里发出些微的呜咽声。 这一次……似乎反噬的更加严重了。 意识渐渐远去,只有疼痛还残留在脑海里。 而在藤蔓之外,两道人影仅仅是看着,两个人都沉着脸。 “这个镖局的少东家还挺会伪装,要不是我们一路跟着,怎么也发现不了这里有个山洞。” “是啊,这里的藤蔓超级多,不远处似乎就是山匪们的毒雾。”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两个人赶紧抽刀,却在看清来者是谁之后,慌忙的跪了下来:“王……王爷,您怎么到这里……” “安彦人呢?” “在山洞里。” 两个人说完,封北寒已经翻身下马,抽出手里的长刀朝着山洞走去,边吩咐身后的一群人:“都离开这里。”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做镇北王的侍妾 下属们悄然退去。 封北寒则看着那寂静无声的山洞,再一次攥紧了手里的长刀。 可纵然事情如此巧合,唐婉当真是安彦,擅用毒、会医术,便可杀人于无形。 他到底是藏匿在此玩什么把戏。 还是真的旧疾复发。 封北寒步步靠近,等到藤蔓之处,才嗅到一股怪异的味道,见地上散落着些黄色粉末,当即掩住口鼻,以刀尖挑开藤蔓的一角,山洞里黑漆漆一片,不见光。 而他却敏锐的听见了些许的呜咽声。 那声音不大,却如百爪挠心似的在他心上拨动来去。 等到眼睛彻底适应了黑暗,他才循着那极其不稳的气息,走到她的身边,弯身而下,指腹落在那人的颈侧,往上掠去,堪堪碰到她嘴里塞着的软木。 软木几乎被她咬的坑坑洼洼,浑身是汗。 “唐婉?” 封北寒试探性的开口,那人却毫无知觉,小腿甚至还如之前一般轻轻打颤。 这是已经失去了意识了吗? 封北寒眉头紧蹙,放下了长刀,将她拉入怀中,指腹不经意间掠过胸口,眸光一凛,复而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区区一个女子,竟也敢天天混在男人堆里! 光是用布巾缠住又有何用,当真不怕被人发现! 想到这里,封北寒心中陡然升腾起一股无名怒火,他的指腹又一次落在她的下巴处轻轻摩挲。 果不其然,她虽然浑身都是汗,和偏偏脸上干净如初。 这分明是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而并非是她真正的面孔。 封北寒正要揭开那片人皮面具,彻底看清她的真面目,可手上的动作却是一顿,最终只是深深的将她拉入怀中,以内力为她调和。 封北寒眸光渐深,掐着她纤软腰肢的手不自觉的收拢,眼底风暴酝酿。 唐婉是为帮助自己而来,并非是为了杀他。 可她也不该隐藏身份,日日混迹在男人堆里,若是让那些个不长眼的男人看破她的身份…… 想到这里,封北寒的指尖几乎在唐婉腰上掐出红痕。 “唔。” 唐婉闷哼了一声,几乎快要被汗水浸湿的发丝粘腻在封北寒的颈侧。 痛苦之中的人,下意识的抱紧了身边人的身子,手指几乎要刺入封北寒的血肉。 唐婉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痛苦之海之中,就连呼吸都疼痛不已,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感觉不到自己尚在人世,整个人除了痛苦,再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就在飘摇之中,她总觉得有一股热源紧贴着,让她不自觉的靠近。 太疼了…… 她眼角挤出几滴晶莹的泪水。 还未落下,已然被封北寒轻轻扫去。 真是只蠢狐狸,竟然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 翌日清晨。 天光乍现,些微的光亮穿透层叠的藤蔓,将山洞的一隅照亮。 鸟雀啼鸣之声不绝于耳,终于将唐婉从睡梦之中唤醒,身体上的疼痛已经如潮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疲乏无力的四肢…… 等等,为什么腰会这么疼? 她恍然回过神来,强撑起身子,换上了早早带来的干净衣裳,竟看见腰侧留着些许红痕。 “石头胳的吧……” 她喃喃自语,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等起身的时候,好似不比之前毒发之后那样疲惫,倒是跟封北寒之前帮过自己之后一样。 但现在身在崂山县内,封北寒才不会来帮自己。 她边将山洞里的东西都收拾好,边思虑着,缓缓的掀开眼前的重重藤蔓,看着山林里绚烂的光亮,以及地上零散的角落。 那人似乎还怕她看不见,刻意将她洒下的黄粉踩乱。 这里能帮上她忙的,且早早知道避开毒粉的,只有暗庄而已。 兴许是茶楼的老板不放心自己,派人跟着来了一趟吧。 来无影,去无踪,倒是很有暗庄的行事。 她去附近的小溪冲洗清理过自己,才装扮齐整的回到崂山县,来到了封北寒的府邸。 门外,几个护卫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兄弟们这么看着我作甚?难不成是我出去一夜,脸上长花了?” 唐婉浅笑盈盈的调侃。 几个护卫也略略改变,却只是沉默不语。 封北寒的下属又在玩什么把戏? 她正不解,随之往府邸里走,想着胭脂今日会不会做点当地好吃的。 还未走到自己的院落,便见眼前一抹如光绚烂的粉色掠过,细软的薄纱几乎扫过她的鼻尖,而那俏皮可人的女子眼角眉梢满是笑意,朝着路的尽头一路飞奔而去。 “王爷。”那女子低声唤着。 唐婉恍然回过神来,目光循着那女子一路看去,便见她直直扑进封北寒的怀中,花蝴蝶一样俏皮的少女微微仰起脸来,坠着星辰的眸子里,如今只倒映出封北寒的身影。 “多亏了王爷帮忙,不然我怕是要被那褚多……” “女子清白,不可胡说。” 封北寒的脸色还是冷冰冰的,可推开女子的动作却是轻柔至极。 他抬眸,比起注视着眼前容颜姣好的女子,他更早看见的,却是拐角处仍还怔愣着的唐婉。 四目相对。 唐婉看着那女子和封北寒如此亲近,胸口闷了一瞬,但面上,她仍是扯出一个浅浅的笑:“打扰王爷与佳人相会了,安彦先告退了。” “慢。” 封北寒出言,从那女子身边擦肩而过,锐利如鹰隼一般的目光,自上而下的将唐婉打量了一遍,“昨夜可寻得那叛逃的镖师了?” “短短一天,哪里能那么快找到?” 唐婉敷衍了一句,余光都瞥见那女子的脸色阴沉下去,当即压低了声音开口,“比起我的事情,王爷应当先去管管美娇娘才是吧。” “你才是美娇娘呢。” 那女子急急忙忙走上前来,看着安彦那张雌雄莫辩的脸,眉间霎时拧了个疙瘩,“我可从未听说过王爷身边有你这样一号人,你究竟是谁?” “哦?我也未曾见过王爷身边有什么女子,你又是谁?” 唐婉言语讥讽,目光落在女子那披散的长发之上,“姑娘没有绾发,应当是还未出阁的女子……瞧着姑娘如此投怀送抱,怕不是日后是要做镇北王府的侍妾吗?” 正文 第八十六章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侍妾!? 天下怕是没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想被人如此揣度! 女子当即气红了一张脸,撒娇似的晃了晃封北寒的手臂,眼眶发红:“王爷,他竟然这么说我,你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他并非是本王下属。” 封北寒倒是少见唐婉初次见面,就如此言语讥讽的模样,挑眉道,“不过安彦小兄弟的话,的确说的太过。” 唐婉心里不爽。 封北寒倒是维护这个俏皮的女子,还是说,他更喜欢俏皮类型的? 她不解,面上却还做出一副敷衍的模样来。 “我这个人走南闯北,说话口无遮拦惯了,还请姑娘见谅。”唐婉略略一拱手,“我还要去找胭脂拿些吃的,先走一步……” “原来你在这里。” 一道温柔的女声从角落里传出。 三人齐齐回头看去。 便看见胭脂正穿着小厮的衣服,却没戴帽子,未施粉黛的脸,轮廓柔和,只消一眼就能认出她是个女子。 胭脂浅笑盈盈的捧着一包糖炒栗子过来。 “方才听几个大人说,街角来了个卖栗子的摊子,我赶紧托人去买回来,你尝尝。” 胭脂很感念唐婉救她的恩情,尤其是在这男人堆的府中,也只有待在同为女子的唐婉身边,方才能让她安心。 唐婉看见胭脂手里的糖炒栗子,眼睛一亮,赶紧拿了一颗到手里,烫的两只手胡乱摆动,时不时摸着耳朵,才将糖炒栗子塞入嘴里:“味道不错。” “我也觉得。”胭脂莞尔一笑。 戾地,一道阴冷的目光却对准了胭脂。 唐婉脊背一寒,感觉到背后寒意乍现,不着痕迹的横在了胭脂的面前,侧目而去。 只见封北寒身边的女子,直勾勾的盯着胭脂,双眼警惕。 她不解,俯身而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胭脂:“怎么?你认识这姑娘,以前结下过梁子?” “我以前在春香阁里待着,哪里能见到过良家的小姐……更别提结下什么梁子了。” 胭脂同样是满脸茫然。 两人嘀嘀咕咕的话,倒是被封北寒彻头彻尾的听了进去。 “诗娴,你认识胭脂?” “不认识,只是好奇,为何一个女子要穿着小厮的衣裳待在府中。” 乐诗娴摇摇头,又见安彦和胭脂如此亲近的模样,勾唇一笑,“不过……如今瞧着,这胭脂姑娘,莫不是这口无遮拦之人的爱侣?” 爱侣? 听见这两个字。 胭脂和唐婉互相看了一眼,噗嗤笑出声来。 唐婉捧腹大笑,指尖却还勾着胭脂的肩膀:“胭脂姑娘是伺候我的小厮罢了,姑娘可别多想。” “是么……” 乐诗娴看向胭脂的眼神愈发幽怨。 “王爷!” 李修满从外跑了过来,眼看着这里围着一堆人,烦躁的将胭脂推开,顺势又把还拉扯着封北寒的乐诗娴给扫开,不耐道,“谁让你在这里抓着王爷了?要是耽误了王爷的军情,看你哥回来不教训你!” 乐诗娴被推了个踉跄,可看着李修满的冷眼,只是抿着嘴死死攥住衣角,没有还嘴。 这边,唐婉将胭脂扶稳,边看着乐诗娴的神色,只觉得有趣。 这姑娘怼天怼地,怎么不敢怼李修满这蠢大个儿。 李修满和封北寒说了些什么,封北寒当即沉下脸来。 “你先去前厅等本王。” “是。” 李修满又匆匆离开,临走的时候还指了指乐诗娴的鼻子,像是警告。 乐诗娴咬牙,仍是在封北寒准备离开的时候,凑上前拦住了他:“王爷,这府中上下都是男子,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害怕。” 封北寒脚步一顿。 唐婉的余光,已经紧紧锁定在了乐诗娴的身上。 这个女人…… 果然令人不爽啊。 身边的胭脂眼睛微眯,几乎将唐婉眼底对乐诗娴的杀意都收入眼底。 她倒是想起,安彦到这里来什么事情都没做,只是一个劲儿的帮镇北王做事,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在一片寂静之中走上前去。 “王爷,我如今既然是府中的小厮,不如就让我照料这位姑娘吧。” “妥。” 封北寒的困境解了,不着痕迹的扫开了乐诗娴的手,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看了唐婉一眼。 希望唐婉不要惹出什么乱子才好。 而唐婉被这一眼看的莫名其妙。 她分明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封北寒这么提防着她? 唐婉愈发不爽,等到封北寒走后,眼见胭脂当真要去照顾乐诗娴,更加不爽,走上前去。 “胭脂姑娘,你已然是自由身,不必伺候……” “你且让我做点事情吧,不然我平白无故的在这里待着,心里也难安。” 胭脂强硬的打断了她,甚至还低声跟她说,“我知道你对王爷的心思,我会帮你看着这姑娘,你放心吧。” 说完,胭脂已经带着乐诗娴去找住处了。 唐婉独自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对封北寒有什么心思? …… 胭脂和府中的人相处不错,很快就借着守一的带路,来到了府中一处宅院,宅院里应有尽有,还配了四个下属。 守一自然是见过乐诗娴的,临走时恭恭敬敬的行礼。 “乐小姐安心住下即可,若有什么缺的,随便叫门口的下属。” “多谢守一大人。” 乐诗娴微微颔首。 可等到大门一关,乐诗娴便转过身来,目光上下打量着胭脂。 胭脂只觉得这目光如芒在背,不自觉的紧张起来:“姑娘怎么这样看着我?” “你如今既然是小厮身份,便该知道要称呼我为小姐。” 乐诗娴冷笑一声,径直走到胭脂的跟前,捏住她的下巴,细细端详,“你长得倒是不错,到这府里来当小厮,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被王爷救了一条命,所以才在这里……” “够了!” 乐诗娴冷声打断了她,目光微寒,“我今日就清清白白的告诉你,王爷以后就算纳妾,也不会要你这种小家小户出身的女子,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 胭脂抿了抿嘴,最终只是点点头。 她本来也没想勾搭封北寒这样的男人,她可是亲眼见过府里的男人们一身血的回来。 乐诗娴却仍不满意,对她勾了勾手:“既然知道了,还不进来给我将房子里都重新打扫一遍!”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多吃多练,别像个白斩鸡 唐婉溜溜达达的回到自己的院落。 还未踏入院门,她便被另外一股力道推了出来。 “守……守一大人?” 唐婉紧紧护住自己的糖炒栗子,莫名的看着眼前拖着自己往外走的守一。 守一目不斜视,解释道。 “王爷马上就要带兵外出剿匪,李副将希望您能过去一趟。” 唐婉被一路带到书房。 书房里,除了封北寒和李修满之外,还站着不少将士,他们个个人高马大,眼见唐婉这样的豆芽菜被带进来,都纷纷停止了嘴上的说道,用打量的目光齐刷刷的朝她看来。 四周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封北寒抬眸,见唐婉仍紧着自己怀中的糖炒栗子,淡淡道:“午后出发,退下吧。” “是,王爷。” 众人闻言,慌忙朝着封北寒行礼,迅速离去。 他们大都知道,这位叫安彦的小兄弟是王爷带回来的‘犯人’,明面上对褚多校尉说的是杀了兄弟的人,实则从不拘着她来去,甚至是如客人照顾着。 只是不知,剿匪前夕找她过来做什么。 李修满临走时,更不忘用肩膀撞了撞唐婉的手臂。 “听说你会医术?” “怎么了?”唐婉被撞得手臂发疼,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 李修满却眼神一凛,掂了掂手里的长枪。 “王爷似是身体虚弱,你帮着看看,若王爷出了什么事情,我一枪……” “李修满。” 封北寒吐出这三字,不轻不重。 李修满的脊背却为此僵硬了几分,重新握紧了长枪,逃窜了出去。 书房只留下他们二人。 唐婉则是端详着封北寒的神色,见他唇色微微翻白,本就轮廓分明的脸侧轮廓,此时像是多了些棱角,似乎是瘦了一点。 于是她径直走上前去,坐到他的对面,将糖炒栗子放下,再将怀里的小小软垫拿出来,放在桌上,对封北寒伸手。 封北寒了然,将手腕搭在软垫之上,给她把脉。 体内有亏空,应当是用了过多的内力所致。 唐婉眼神微寒,想到自己昨日离开的时候,封北寒还面色红润,怎的一夜过去,他内里就亏空的如此厉害…… 只怕是,昨夜他忙着去救乐诗娴吧。 在回院落的路上,她特意找了府里的人打听过。 这乐诗娴乃是李沐清的义妹,自小失去了父母,和李沐清相依为命,而后等到李沐清一展宏图,最后去往边疆驻守,乐诗娴便孤身前往,可谓是对他这个义兄不离不弃。 只是…… 昨日她在路上还听到了些流言蜚语,只是没放在心上。 “若不是皇上指婚,如今的镇北王妃,应该就是乐小姐了。” “谁说不是呢,边疆的兄弟们都知道,乐小姐是王爷的红颜知己,可不比如今的王妃更懂王爷?” 可如今探着封北寒的脉象。 唐婉只觉得心寒,他肯定是昨日为了救乐诗娴,才损失了这么多的内力。 “怎么了?” 封北寒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 唐婉恍然回神,忙收了手:“王爷的内力有些空虚,倒也不碍事,我且去熬一帖药给王爷服下,约莫十多个时辰,便能慢慢恢复。” “只是如此?”封北寒挑眉,“安彦小兄弟方才给本王探脉,五官紧皱,本王还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 “王爷千金之躯,身边又有红颜知己照顾,怎会得不治之症呢。” 唐婉嫣然一笑,抱着自己的糖炒栗子起身,垂眸往外走去,“我得赶紧去熬药了,不然怕是赶不上王爷行军了。” 自然而然,她也错过了封北寒眼底的一抹笑意。 门外的护卫听说唐婉要给封北寒熬药,自发的将厨房旁边的小隔间让了出来,药炉药材之类一应准备好,供她使用。 唐婉只是将大门紧锁,在汤药里加了些自己随身携带的药丸。 在她准备来崂山县的时候,便已经为封北寒准备好了些药丸,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正好用上。 只不过…… 他此次剿匪似乎走的有些远,也不知那毒雾之类,会不会有所改变。 唐婉略一思量,将药效更为强力的药粉也拿了出来,借着熬药的时候,分成小包小包的。 午后。 她急匆匆的带着大包小包赶到府门前,手里还捧着碗热腾腾的汤药。 不少将士们都已经上了马,倒是封北寒还站在门口,听见背后的脚步声,旋身看去,便见唐婉一溜小跑到自己跟前,将一碗苦涩的汤药递到自己跟前。 封北寒只闻了一下。 “黄连?” “良药苦口么。” 唐婉一双眼睛亮晶晶。 她昨晚痛苦了一整夜,结果封北寒竟去救其他女人了,可不得让他吃点苦么! 封北寒瞧她这幅得意的样子,抬手接过汤药:“不烫?” “还好,快趁热喝。”唐婉催促。 封北寒失笑,还真的将这微烫的汤药一饮而尽。 靠,你还真喝! 唐婉吓了一跳,这怕不是要烫穿喉咙,她赶紧抬手去拦,碰到碗壁的时候,温度却正好。 封北寒侧目看来,指尖一抹冰冷的内力抵在唐婉的手心。 “内力还能这么用……”唐婉后知后觉的放下手。 封北寒将空空如也的碗放到她手里,目光冰冷:“好好在府里待着,若是没有本王的命令乱跑,你的脑袋……” “知道了,就我这小身板,出去被蠢蛋校尉发现,可就是一死。” 唐婉赶紧打断他的话,一股脑的将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递到他眼前,“这些都是给毒雾准备的解药,府里的药材有限,能折腾出这么两包是极限了。” 一旁的守一听说是解药,赶紧抬手帮忙接过来。 李修满也听见这话,翻身下马,让几个将士先走,自己步履匆匆的赶了过来,打开包袱一看:“嚯,你这大夫做的跟手艺人似的,这么多药,说弄出来就弄出来。” “这叫本事。” 唐婉勾唇一笑,拍拍手转身欲走。 刚迈出一步,肩膀陡然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力道不重,却让唐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赶紧转过身回头,封北寒的手仍搭在她的肩上,满脸正经的开口。 “多吃多练,别像个白斩鸡。”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把握住机会 唐婉嘴角直抽。 她好心过来送药,封北寒骂她是白斩鸡?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我只是略瘦弱了些。”唐婉皮笑肉不笑的回应。 而封北寒的指尖,却从肩头顺势落在她的腰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腰腹绵软,肩背没肉,难不成是本王平时亏待了你?” “王爷,咱可不能亏待功臣!” 李修满抱着满满当当两包解药,走过来还想跟唐婉勾肩搭背,却被封北寒一记冷眼阻止,只好摸摸鼻子,招来角落的几个士兵,“记得给安彦小兄弟加点伙食,喂他三五斤肉,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李副将!” 明白个鬼! 大战在即,管她一个小大夫做什么! 唐婉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赶紧退开好几步:“我按照平时的样式来吃就好,王爷和李副将还请赶紧去剿匪吧。” 她想回去睡觉了,好困。 封北寒感觉她将困意两个字,都写在了眼底,并未再过多纠缠,带着李修满早早离开。 唐婉总算可以回去休息,在睡觉之前,她仍是先绕到厨房里,找伙夫拿点吃的:“老大,现在还有饼吗?” 伙夫总是见不得他如此瘦弱,二话不说扔了张饼子给她,又道:“安彦小兄弟,我说你院子里那个叫小厮怎么没瞧见?” 小厮? 唐婉先是一愣,啃了一口饼才想起他说的是胭脂,一下来了精神。 “他怎么了?” “我这不是瞧着你们俩都瘦瘦小小的么,怕几个不长眼的跟你们抢好的,特意给你们俩留了饼和肉菜,可这都快下午了,也没瞧见他过来拿,再放一会儿就不好吃了。”伙夫嘀咕了几句,又将一碗肉菜递给她。 唐婉沉思片刻,将饼也放下。 府中的士兵们大都会自食其力,基本上用不着胭脂这种小厮。而胭脂曾经在青楼里好歹也是花魁,吃穿用度虽然不缺,却都要按照楼子里的时辰吃喝练习,怎会突然错过吃饭的时辰。 定然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她径直找到了乐诗娴的院子,刚到门口,门口的士兵就跟她说。 “你终于来了,快去给你那心上人说说情吧。” “发生什么事情了?” 唐婉懒得解释自己和胭脂的关系,毕竟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女子,只当两人如此亲近是郎情妾意。 “你那心上人做事不利索,毁了乐小姐的衣裙,正罚跪呢。” “多谢告知。” 唐婉略一拱手,径直闯入了院子里。 乐诗娴正坐在屋檐下品茗,着一身淡雅的绿裙,余光瞥见唐婉直接冲了进来,摆摆手示意护卫们不必阻拦。 唐婉踏入院中,就见炎炎烈日之下,胭脂正跪在院子正中,豆大的汗水如雨落下,可脸色却苍白如纸,怕是早就跪了好几个时辰。 “安彦,你是来给胭脂说情的吗?” 乐诗娴饶有兴趣的看向唐婉,嘴角带着几分揶揄,“我还以为你这样白白净净的小少爷,没什么魄力呢。” 她一看见安彦那张雌雄难辨的脸,就觉得讨厌。 先是一个胭脂女扮男装当小厮,天天在府里来去。 这安彦又顶着这么一张脸,天天跟在王爷身边,只叫乐诗娴怒从中来,恨不得早早将他们给打发出去。 唐婉不知她的厌恶从何而来,只是径直走到院中,将胭脂扶了起来。 乐诗娴当即眸光一凛:“将人放下,本小姐责令她跪到太阳落山,岂容你带她离开!” 语毕,乐诗娴朝着角落里的护卫使了个眼色。 两个护卫赶紧上前,要将唐婉拉开。 却见唐婉执意,不仅拉着胭脂的手臂搭到自己的肩头,冷冽的目光落在几个护卫的身上:“胭脂并非是府中的小厮,王爷留她如客,是她怕乐小姐生活不方便,主动请缨来照顾乐小姐,却不该被当做下人教训。” 护卫们脚步一顿。 乐诗娴见状,当即拍案而起,震得手边茶杯倾倒,茶水倾洒了一地。 “你还真是伶牙俐齿,但你也说了,胭脂是主动来做本小姐的小厮,那本小姐自然可以惩戒于她!来人,给我将人留下!” “呵。” 唐婉嘴里溢出一声轻笑,身边的胭脂还想抬手调停,却被唐婉直接拽住了手,“乐小姐倒是会颠倒黑白,奴才就是奴才,客人就是客人,胭脂既是王爷以礼相待的人,你却将她视作奴才。乐小姐,你到底是不将胭脂放在眼里,还是不将王爷放在眼里!” “你!” “天气热,乐小姐可别急着生气呀,我这么做,也是在帮你呀。” 唐婉勾唇,直接将胭脂拉入自己的怀中,朝外走去,只留下一句,“乐小姐应该也不希望王爷回来责怪您,将他的客人当做小厮来责罚。我这便将人带走,乐小姐可别气花了一张漂亮脸蛋。” 唐婉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说了一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单凭着客人几个字,护卫们便不敢轻易动手去阻拦胭脂。 毕竟王爷的确是给胭脂和安彦另辟了个院子,照着宾客的礼制相待,只是胭脂平时总是帮忙干活,却也不能直接说人家是奴才。 于是众人没有阻拦。 倒是乐诗娴的脸色阵青阵白,死死拧住了帕子。 “这该死的安彦!” …… 唐婉直接带着胭脂来到了厨房,一碗凉水下肚,胭脂才恢复了些力气。 伙夫不好继续给她吃干饼和油腻的肉菜,炒了盘青菜拿了白面馒头给他:“那乐小姐也是个脾气大的,也只有王爷和李副将才制得住她。” “谢谢老大。” 胭脂无奈一笑,边吃边看唐婉。 唐婉被她看的莫名:“怎么这样看着我?” “自然是觉得你可怜。”胭脂见伙夫离开,才压低了声音开口,“我倒是瞧着,那位乐小姐知道我是女子,才看我不过眼。” 唐婉歪了歪头:“为什么?” 胭脂陡然被噎了一下,只当唐婉跟自己开玩笑,横了她一眼:“你别给我装糊涂,那乐诗娴摆明了是见不得王爷身边有女人,你可千万待在王爷身边,把握住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 唐婉无语,你们青楼出身的人,都这么会说谜语的吗?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派来的细作 唐婉又困又累,没有追问胭脂这句话是何意思。 待到酒足饭饱,她和胭脂并肩回院,侧目而视,甚至能看见胭脂比自己还要稍稍高出一截,嘴角总是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倒是让她想起一些往事,忍不住问:“日后离开了这,你想做什么?” 胭脂嘴角的笑意僵硬了一瞬,旋即摇摇头。 “我不知道,当时听你的话躲起来时,我只想着离开,并未想过未来该如何。” 唐婉莞尔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你现在该开始想了。” 胭脂恍然的停下脚步,盯着唐婉的背影良久,悄然跟了上去。 笼子里的金丝雀,离开笼子又能飞多远呢? 胭脂紧紧捏着手指,目光落在唐婉的后颈,如同盯着大海里仅剩的浮木。 她若想要重新飞出去,需得找可供落脚的树枝才行。 两人回到院中,里面却站着一名护卫。 “安彦,乐小姐说你的小厮毁了她的衣裙,特意找我过来要赔偿的银子。” “你真的毁了她的衣裙吗?”唐婉问身边的胭脂。 “没有。”胭脂摇头,抬了抬下巴看向眼前的护卫,“那条裙子应当在她来时的路上就被树杈刮破了,与我无关。” 护卫面露为难:“空口无凭,我只按照王爷的吩咐,听命于乐小姐。” 胭脂只抿了抿嘴,沉默着一言不发。 她现在就连一文钱都拿不出来,又怎么去赔一条莫须有损坏的衣裙,窘迫的不知所措。 “乐小姐找你前来,亦是空口无凭,既然大家都没有证据,这条衣裙的事情,不如直接等到王爷回来再议,你只管将我所说的话,尽数告知乐小姐。” 唐婉拉着胭脂往里走,临走时又补了一句,“再告诉乐小姐一声,若错的是胭脂,我们自当登门致歉,可若错的是她,还空口污蔑,我可得要她跪下磕头。” 说完,唐婉将胭脂推到她的房间里,直接将门砰的一声关上。 院子里的护卫一听,当即汗如雨下。 可这位安彦虽还顶着罪人的名声,端的却是贵客的架子,和王爷也算是亲近。 而乐诗娴堪比王爷的义妹,两个都招惹不起。 眼看着安彦已经回到房间,将门落锁,护卫只好灰溜溜的离去,等待着乐诗娴发脾气时的腥风血雨。 门内,胭脂瞧着那护卫离去的背影,眼底掠过一道精光。 安彦果然是和她截然不同的人。 她总是如此高傲的不可一世,并不惧怕得罪了谁。 若是能跟在她身边,糊口应该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胭脂咬牙,得帮着安彦留下王爷,待日后安彦飞黄腾达了,不也能罩着自己一些么。 隔壁的唐婉没想太多,沉沉睡去。 只是梦里,她隐约看见了昨夜的场景,像是有人将她密不透风的抱在怀里,暖流一般的东西滑过血管,捂暖了七日寒带来的刺骨折磨,可她无论怎么挣扎,却都看不清那人的脸。 究竟是谁…… 真的是暗庄的人吗? …… 是夜,月朗星稀。 胭脂白日里遭了刁难,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深夜才被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砸醒。 这么晚了,大概也只有安彦过来找自己。 如此想着,胭脂赶紧穿衣爬起身来,推开门一看,如洗月光却被遮挡的严严实实,人高马大的护卫站在门口,正色看她。 “乐小姐说想吃夜宵,可王爷说入了夜,不许我们轻易入内,可否劳烦胭脂姑娘过去一趟。” “可我……” 胭脂正想拒绝,却见几个男人的目光正不耐的盯着她,像是提醒着她,这几天她都在府中吃着白食,霎时喉头一堵,她话锋一转,“我换身衣服就去厨房。” 说完,她赶紧将门扉关上。 这待遇,竟还不如她在春香阁里做花魁的时候。 心里虽然有所不满,可她也深知自己只是个ji子出身,走到哪里都被瞧不起也是情理之中,只收敛了万般情绪,紧赶慢赶的去厨房。 乐诗娴要的夜宵,沉甸甸两大食盒,就连伙夫都揉着胳膊啐了一口:“后院的猪也没这么吃。” “那毕竟是位大家小姐。” 胭脂无奈一笑,赶紧提着两个大大的食盒往乐诗娴的院子里去。 刚到乐诗娴的屋中,便见她扔来两本经书,不偏不倚的砸在自己的脸上,结实的书脊霎时在鼻子上砸出一条红痕。 胭脂吃痛的踉跄了一步,手里食盒摇晃。 “可别晃落了我的夜宵。” 乐诗娴出言提醒,紧盯着胭脂赶紧站稳身子,给自己将夜宵都布在桌案上,才道,“王爷带着人在外征战,我们这些做女子的应当在背后祈福,去将那两本经书捡起来,你就是画,也要给我誊一份出来。” 两本经书倒是不厚。 胭脂暗暗松了一口气,好歹她以前也是有钱人家出身,加之去了青楼里做花魁,自然也会些书法丹青,抄经不足为惧。 只是她刚整理好经书,捏起笔,房间里的几盏灯都暗了下去。 “乐小姐,这看都看不见,如何誊抄……” “经书讲求的是心诚则灵,你若心灵,便是伸手不见五指,也能照葫芦画瓢。” 乐诗娴悠悠哉哉的吃着夜宵,边又将两只蜡烛给剪灭。 她就是要让这个女人知难而退,从王爷的府中离开! 想到以前,她可从未见过王爷身边有什么女人,如今,也不该有! 胭脂只能抿抿嘴,眯着眼睛,咬牙辨认清楚,左手摸着宣纸上的红线,一一写下。 不过一会儿,乐诗娴就从桌前走来,正想好好嘲笑一番她狗爬一般的字,却见那字体秀丽,不像是照着画出来的。 “你,你难不成识字?” “是。” 胭脂点头,她没想到,乐诗娴并不知道自己的出身,可她也不好说自己是从青楼里学来的,只微微低着头。 下一刻,乐诗娴就一巴掌扇了过来。 胭脂一时没站稳,重重跌在地上,捂着发肿的脸看她:“乐小姐,你……” “你简直大胆!来人!” 乐诗娴边高声呼喊,边走上前来,抬脚踩住了胭脂的手腕,不顾她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道,“王爷身边做事的小厮都不允许读书识字,你定是哪里派来的细作!” 正文 第九十章 瞎了眼睛 唐婉从梦中醒来,已然是深夜。 乌云蔽月,房间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安静的落针可闻,只有她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昨夜虽然不知是谁帮了她。 可七日寒发作的刺骨寒意,总得在身上留下个把时辰,她匆匆回来,未能休息去给封北寒做了药,又去救了胭脂,连轴转下来,竟是夜里又饿了。 她不得不爬起身,外出找点吃的。 她本想来到厨房自己做点简单吃的,却见厨房的灯还亮着,里面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 这么晚了,这些士兵都不睡觉的吗? 唐婉整理好脸上的人皮面具,坦然踏入厨房之中,就见一双双怪异的目光盯上了自己。 “你怎么在这?”他们问。 唐婉失笑:“我方才梦中惊醒,想来找点吃的,也不可以么?” “你还有心情吃东西,你那青楼出身的心上人都被捉到前厅去了,怕是要当着值夜的人审问一番,你都不着急!” 几个士兵赶紧开口。 唐婉一听,赶紧转身去前厅。 这乐诗娴,怎么总是咬死了胭脂不松口,跟疯狗似的! 来到前厅,她还没看见胭脂的人,却见不少士兵将这里围的密不透风,而乐诗娴的声音却格外的清晰,大到刺破人墙,传入她的耳中。 “说,你到底是为了得到什么,才接近王爷的。” “我是被王爷救下的人,绝无二心。” “你既说自己绝无二心,为何不当着大家的面说你的出身,为何不说的书法丹青是从哪里学来的!且听闻你这几日里时常从王爷的书房跟前来往,怕不是踩点儿,到这夜里,借着给我送夜宵的间隙,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乐诗娴坐在主座之上,说的疾言厉色,恨不得直接坐实胭脂的罪名。 唐婉赶紧从人群里挤了过去,目光四扫。 值夜的士兵,大多都白日里在内院伺候的士兵不同,他们并不知道胭脂的出身,只当胭脂是王爷捡来的小厮那么看待。 而胭脂则被麻绳紧紧绑着,手腕和脚腕都不自在的翻折着,脸上更是红肿青紫。 唐婉瞳仁一缩。 她想起在春香阁里初见的胭脂,明艳动人,人精似的七巧玲珑心,怎的也闹得如今的地步! 她冲出人群上前,几个士兵当即抬起长刀,将她拦下。 “安彦小兄弟,虽然你是王爷看重的人,可此时此刻,这女扮男装的小厮的确是怀有二心,不可轻纵。” 士兵们的话,让乐诗娴闻声看来。 “又是你!” 乐诗娴长袖一甩,从主座上站起身来,头顶的红灯笼衬的她脸色发红,如地狱修罗一般阴狠毒辣,可她嘴角却勾着一抹笑意,“你若是这么在乎自己的心上人,就该早早带她离开,而不是让她在这里偷窃消息!” 说完,乐诗娴似乎还是不尽兴,当即对着胭脂大手一挥。 “你的心上人既然死都不肯说自己的出身,也不认偷窃情报的罪名,那便扒了她的衣服!清查她的屋子,一处都不能有遗漏!” 衣服! 胭脂猛地抬起头来,余光正瞥见几个男人朝着自己走过来,赶紧挪了挪身子:“不!就算是我……我这样的女子,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 “你这样的窃贼!难道还要跟良民一般待遇么!” 乐诗娴高声怒斥,看见胭脂脸上流露的一丝惊惧,心中却升腾起一种快意,她当即抬起了下巴,“你这样的小贼,用不上尊严二字!扒!” 几个男人当即将胭脂团团围在其中,要将她被麻绳绑着的衣服直接撕烂。 即使是春香阁的花魁,也未曾做过这种事情。 胭脂霎时尖叫出声,努力将自己蜷缩起来,想要阻止男人们的动作,可她被死死绑着,哪里能逃脱男人们的手。 布帛撕裂的响声,刺破天际。 乌云渐渐散去,如霜冰冷的月光倾洒而下,却照不亮被人团团围住的胭脂,洗不净那夹杂着哭声的尖叫。 乐诗娴正勾了勾唇角。 “镇北王手下的人,难道都是些淫贼么!” 唐婉陡然出声怒斥,抬手扫开了眼前的两把长刀,瞳仁里倒映着冰冷的月光,左右看向拦住自己的两人,又道,“乐诗娴没有证据,无端臆测!你们不仅没有反驳思辨,竟借着空口无凭的猜测,欺侮女子,用禽兽二字说你们,那都是侮辱了禽兽!” “你他娘的胡说八道什么!” 说还放着胭脂肩头的男人当即抬起头来,吐沫星子往外直飞。 乐诗娴也冷眼而视:“安彦,我可并非让人欺侮女子,只是叫人搜身,看看她身上有什么赃物……” “何为搜身!” 唐婉步步走上前去,扬手推开胭脂身边的一众男人,自己脱下肩头的披风,霎时将胭脂整个人团团围住,自己却负手而立,站在院中央,“若有搜身,应当叫同为女子的乐诗娴,也就是你过来搜!” “她不过是个卑贱的小厮,怎么配让我亲自……” “呵。” 唐婉却嗤笑出声,“镇北王以为,男女有别,尊卑有别,世上规矩如此,尊重人亦应当如此。可偏偏……镇北王从不将人划为三六九等,分为高低贵贱!你如今还好意思,坐在镇北王府上的主座之上!当真是辱没了镇北王的名声!” 唐婉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惊得几个士兵都被钉在原地,再不敢上前。 乐诗娴一时哑然,良久才走上前来,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别想在我面前充大头,王爷临走时,可是千叮万嘱我要护好府中上下,我岂能容这等贼人在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 “你要惩戒,为何不直接将人送入大牢?”唐婉眼睛一眯。 “我……我那是想从她嘴里挖出点消息……” “王爷手下自有审问的能人,为何不用?”唐婉嗤笑。 乐诗娴慌乱了一瞬,目光闪躲:“这深夜里,不好麻烦那些……” “不下狱羁押,却动私刑。不找官兵审问,你却要自己叫来数十士兵前来围观,以欺侮女子取乐。”唐婉冷笑连连,一把将胭脂拉入自己的怀中,“王爷将这偌大府邸托付给你,还真是……瞎了眼睛!” 正文 第九十一章 不知不觉又想起他 乐诗娴半天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面色已经惨白如纸。 府中上下的士兵都是封北寒一手调教的人,方才一瞬被迷了心智,此时听着唐婉一句句的道理,也渐渐都反应过来。 若是王爷在府里,若是发现了嫌犯,自然是第一时间将人押送到地牢之中,找人审问,而绝非是在这里侮辱人。 年轻气盛的士兵先开口:“属下以为安彦说的有理,乐小姐,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将这女扮男装的小厮押送入狱?” 乐诗娴瞳仁一缩,攥紧了拳头。 现在竟然有人要质疑她做的决定了! “这府里到底是安彦掌事,还是我掌事!” “镇北王的府邸,自然是镇北王的规矩掌事,难道说,乐诗娴小姐身上还带着什么官职?可让诸多士兵在这等大事上听命于你?” 唐婉感觉到怀里的胭脂仍在颤抖,抬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以作安抚,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乐小姐可是在王爷心尖尖上的人,做错了事情自然不会受到惩罚……可在座的诸多官兵将士,但凡行差踏错,重则革职送走,轻则军棍伺候,大家可都要想清楚,如今各自都该做些什么。” 一听到革职二字,不少人都直接慌了神。 得罪乐小姐顶多是被责骂几句,可若是违拗了王爷定下的规矩……那可真是没有半点儿回旋的余地。 周围的人霎时窃窃私语起来,看向乐诗娴的目光也没有那么热忱。 乐诗娴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安彦到底是哪里来的,怎么处处和她作对! 倒是其中一个副校尉走了出来,拱手道:“若这小厮当真是个贼人,还能近身到王爷旁侧,定是十分危险,此时留在院中大闹,若是叫她被人救走反而不好,不如……还是先将人下狱扣押吧。” 有人开头,后面便有人跟着站了出来。 “我以为副校尉说的有理,将人扣住关押,审讯暂缓,既不将此事闹大,王爷回来也好交代。” “王爷为人刚正不阿,若真以为我们如安彦所说,是为私心而欺侮女子,只怕是我们上下百人都要遭责难,还请乐小姐息事宁人,将事情暂缓!” 众人声声劝慰,更有些年轻卑微的,已经直接跪在了乐诗娴的面上。 他们可都不想因为乐诗娴的一时骄纵,而真丢了战场上拼下来的职位,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众口铄金,一句句话如巨石压在乐诗娴的舌头上,叫她再说不出任性妄为的话。 而在无人看来的时候,唐婉悄然为胭脂抹去眼角泪水,按着她的脑袋靠到自己的肩颈里,忍不住低声道。 “还以为胭脂姑娘是个人精,如今任人欺凌,怎也不知道过来叫我。” “我……不想将之前那一套拿出来用,我……我也是想重新开始……” 胭脂死死攥着身上的披风,靠在唐婉的怀里,低声抽泣。 纵是再卑贱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被这么多男人看过! 唐婉眼神微寒,正要劝慰一二,四周的嘈杂声却戛然而止。 她回头,看见乐诗娴已经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站定到她不远处。 “按照王爷的吩咐办自然也可以,但安彦和胭脂的关系如此亲密,说不定是同党,需得一同下狱。” 无数的目光看过来。 唐婉却是勾唇一笑,大手将胭脂彻彻底底抱了个满怀。 “下狱又何妨,清清白白入牢狱,来日,必也清清白白走出来。” 她说完,甚至直接抱着胭脂回头,朝着地牢的方向而去,嘴里大笑,“来人,带路!等王爷归来,还胭脂一世清白,叫那些颠倒黑白的人悔青了肠子才好!” “你!” 乐诗娴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贱种,下牢狱还不忘往她的身上泼脏水! 偏偏安彦带着胭脂走的一身正气,就连看守地牢的狱卒锁上栅栏门的时候,都不忘对她竖起大拇指:“我还是第一次见谁,大摇大摆进监狱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且这监狱可比荒山野岭的环境好。” 她说完,见狱卒离开之后,才将胭脂安置在角落上的干草上,借着走廊上的微弱烛火,看清了胭脂眼底的恨意。 胭脂紧紧攥着拳头,问她:“出身青楼的女子,此生再无翻身之时了吗?” “会有的。” 唐婉为她整理好额角的碎发,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笑道,“我曾见过一个年老的花魁,迷途无知又做了老鸨,奴役其他女子,直至女儿自缢而死才幡然醒悟,散了青楼,放了女子们,只带着二十两银子,去踏遍山川。” 唐婉说这话的时候,刻意说的很慢,却又很怀念。 胭脂茫然的眨了眨眼:“你……” “别看我这般模样,千人千面我也见得不少,人心善恶,从不在出身外表。”唐婉勾唇一笑,见她神色松散下来,蓦地笑出声来,“例如那高高在上的镇北王,外面人都说他杀人如麻,说不定内里,却是一颗炽烈的心,藏着一团火。” “可不能编排王爷。” 胭脂赶紧捂住她的嘴,仍是谨小慎微的模样。 唐婉只是拉开她的手,不再继续说。 分明白日里才送走封北寒,可现在,她不知不觉又想起他。 想他如今到了哪里,是否剿匪得成,将要归来…… 还想他为何要给乐诗娴这么大的权利,将这府中上下管的一团乱。 她还有些想弟弟了。 不知道封北寒什么时候能了结事情,放她去见一见云州。 “吱——” 些微的声音从角落响起。 胭脂惊得缩了缩腿,瞥见几个牢房里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山匪,压低了声音:“有老鼠!” “哪儿?” 唐婉回神,果然听见牢狱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老鼠声,不过其他几个牢狱里的山匪,只是骂骂咧咧的用手将那老鼠给打死,或是捏着那老鼠放在手心里把玩。 她看着就直犯恶心,从角落里抄起半个碎碗,循着那声音找到了角落里三只大老鼠,手起手落,霎时解决了个干净。 胭脂捂着嘴,睁大了眼睛看她:“你……你都不怕的吗?” 唐婉正要反驳,却嗅到死掉的老鼠,传来一股怪异的味道。 正文 第九十二章 逃狱 “扑通——” 隔壁牢狱里的两个山匪,突然倒在了地上。 唐婉忍不住侧目,捡起沾染了老鼠血的碎瓷片,掠过鼻尖嗅了一下。 有毒。 可这毒并不致死,只是叫人昏睡。 老鼠声此起彼伏,这可不是牢狱里应该有的数量,定然是早有预谋。 狱卒们听见山匪们倒地的声音,纷纷过来查看,有人不慎被老鼠咬到,瞬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胭脂大惊,还未出声,嘴巴已经被唐婉轻轻捂住,用最小的声音告诉她。 “别出声惊动,只是让人昏睡,你若大喊,惊扰贼人,反倒是害了这些人的性命。” 唐婉说话极快,可胭脂一下也反应过来,赶紧闭上眼,和唐婉一起装作昏睡。 既然那贼人投入老鼠,并不是想要所有人的命,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住自身倒也无妨。 可若是想守住这地牢里的山匪,将此事告知给狱卒,说不定会害郁卒直接被杀死,反而得不偿失。 唐婉自己也有把握不被毒晕,兴许她能看清贼人是谁,到时候离开地牢再派人追捕,反而是万全之策。 而靠近身边的老鼠,唐婉都抬手一一解决,速度极快,却不发出什么声音。 过了良久,整个地牢里都寂静无声。 唐婉反而借着角落的黑暗,睁开了眼睛。 地牢的门扉被推开,一个蒙面的黑衣男人走了进来。 虽然只是一瞬,可她却看清了那人的眼睛颜色及其淡薄,心中一凛,这个贼人甚至不是天启之人,倒像是外族之人。 那人轻车熟路的打开牢门,一一检查之后去往了最尽头的房间。 唐婉挪了挪身子,勉强能看清那边发生了什么。 之前被她审讯过的刀疤男还醒着,而那外族人给刀疤男劈开了锁链,压低了声音:“还有其他人呢?” “都在隔壁几个房间里,您……怎么亲自来了。”刀疤男经过之前的邪术,此时脑袋还隐隐作痛,说话也不太利索。 但唐婉能从他的话里,听出几分尊敬来。 外族人却是不耐的啧嘴:“镇北王就是个杀神,亲自过来了,声东击西只能让我亲自上了,赶紧开门救兄弟,从这里离开。” “是!” 刀疤男十分恭敬。 唐婉瞳仁一缩。 她竟然想错了! 这个刀疤男跟外族的人合作,那他嘴里提到的殿下肯定不是天启的殿下,而是其他国家的殿下! 这一次崂山县剿匪,难道不仅仅是剿匪这么简单,还和其他国家有关系么? 她心中一紧,却听刀疤男开口:“对了,这里还有个会邪术的,当初审讯了我,我去把他一刀解决了!” “……” 唐婉眼皮子直抽,早知道她就不在乐诗娴跟前逞强,现在竟然把自己送到了对方的刀下。 她缩了缩身子,想着自己虽然被送入地牢,可到底那晋钊没看见自己,顶多听见自己的声音,希望他不要发现自己。 “咔哒——” 锁头被打开了。 这运气,简直没谁了! 唐婉心里骂娘,但还是暂时保持不动。 而开门的人却朝着胭脂的方向走了过去,终于,在黑暗里那人轻轻咦了一声:“这里怎么会有女人!” 是外族人的声音。 紧接着,刀疤男也跟了过来:“他娘的,这不会是陷阱吧!” “先杀了再说。” 外族人说着,高高扬起手里的长刀。 胭脂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刀光一闪,再也不敢装睡,当即朝着另一边躲闪过去。 外族人也不是个吃素的,眼看着就要将长刀调转方向。 可他这一次还没动手,腰间就被狠狠一撞,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被扑倒在地上。 唐婉手疾眼快的将他压在地面上,寒着脸去抢他手里的长刀。 外族人被砸的七荤八素,可刀疤男却看的清楚,一脚踹开了唐婉的手臂,换来她一声闷哼。 “该死的。” 唐婉一时忘记自己男人的身份,属于女子清冽的声音传出一瞬。 却叫身下近在咫尺的外族人听得清清楚楚,外族人感觉到身上的重量,蹙眉,眼看着刀疤男论起拳头,他却鬼使神差的将身上的人往怀里一摁。 搞什么啊! 唐婉重重砸在男人的胸膛,感觉鼻子都位移了! “您……这就是那个会用邪术的人啊!” “带她回去。” 外族人冷笑了一声,直接扣住唐婉的两条手臂,轻而易举的将人困在自己的怀里,自己则单手撑着地面站起身来。 角落里的胭脂眼看着唐婉就要被带走,疯了一样抽出发间的簪子,朝着两个人冲了过来。 “放开她!” “不自量力!” 刀疤男冷眼而视,一拳就将胭脂抡到了墙壁上。 胭脂的后脑重重磕在墙壁上,唐婉瞳仁一缩,猛地挣扎起来:“你要报复只管朝着我来,对个女人下手算是什么本事!” “闭嘴。” 外族人直接了当的往唐婉的后脖颈上一敲。 刀疤男还想给胭脂补刀,却听外族人低声道:“赶紧带着兄弟们走,这个女的杀不杀有什么关系!” 刀疤男只好先去救人。 果不其然,王府的人很快就发现了这里不妙。 “快点,有人逃狱!” 王府的士兵们集体涌来。 而刀疤男和外族人却迅速突破重围,消失在一片茫茫的夜色里。 …… 另一边,地牢沦陷的事情也传入了乐诗娴的耳朵里。 本就气急的乐诗娴当即拍案而起:“你们是怎么看着地牢的!” “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撂倒牢狱里的人的,但……府上的副将都被带走了,府中只有乐小姐您一个人能主持大局了!” “我去看看。” 乐诗娴赶紧往外跑去,心脏狂跳。 要是哥哥和王爷知道,她将王府上下管成了这幅样子,那可就糟了。 几个士兵们面面相觑,要不是之前乐小姐为惩治胭脂,他们也不会那么多人都暂时离开地牢,还少了一队人巡逻。 可他们现在还不敢对乐诗娴指指点点。 乐诗娴匆匆赶到地牢,听说无人伤亡,放心之余,又陡然想起了什么:“安彦和胭脂呢,是不是被贼人带走了。”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审讯之时,蛊虫种下 “我们正在找安彦的下落。” 下属如实告知,边想要将地牢走廊上昏迷的狱卒给叫醒。 乐诗娴闻言,眉头微蹙,快步朝着地牢里走去,死老鼠的味道令人作呕。 而此时此刻,即使是发生了有人强闯地牢的事情,地牢的光亮仍旧些微,士兵们胆战心惊的捏着火把,清点各个牢房里的山匪,确认离开的有哪些。 混乱之中,无人注意到角落里昏迷的胭脂。 乐诗娴悄然靠近那片黑暗,瞳仁里寒意乍现。 为什么死的不是胭脂? 她愤愤的想着,弯身将地上的胭脂扶了起来,指腹触碰到她脑后的时候,赫然摸到一个微微鼓胀的大包,可在微弱的光亮里。 她看见那张脸上白皙无暇。 这简直比死老鼠还令人作呕。 乐诗娴看向落在角落里的簪子,喃喃自语。 “你不该留在王爷的身边。” …… 整个人起起伏伏,胃里阵阵翻江倒海。 血液直冲颅顶,唐婉浑身都不自在,但听着耳边鸟雀啼鸣和树叶梭梭的声响,以及薄薄眼皮透来的些许微光,都在提醒着她。 她被打晕之后,已经过了整整一夜。 这群贼人肯定带着她走了很远的距离,且这两个人武功高强,此时睁开眼睛绝非是良策,只好强忍着反胃呕吐的冲动,假装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感觉自己被重重的扔在地上,碎石碾磨过后背,让她的眉头不自觉的紧皱起。 刀疤男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你都说她会些奇怪的邪术,我自然要留下她。” 外族人的声音低沉喑哑,有点像是嗓子受过伤。 过了一会儿,唐婉整个人都被翻了过去,冰冷的指尖陡然掠起她的袖口,往里钻去:“晋钊,你说她就是用这只手对你施展邪术的?” “没错。” “我记得传闻里有提到过,邪术是把双刃剑,伤人伤己,兴许她审问你的时候,手臂上也带着什么印记。” 外族人饶有兴致的开口。 唐婉感觉到他的指尖就快要触碰到自己手臂上的黑线。 不能继续装睡了。 她豁然睁开眼睛,惊得眼前的外族人一跳,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臂,正要动用邪术。 “咔嚓——” 手腕被翻折的声音格外清晰。 唐婉疼的同仁一缩,咬紧牙关重新倒回到地面上,两条腿不自觉的蜷缩起来,只用那双因为疼痛而盈满泪水的眼睛盯着这个外族人:“你……” “好险。” 外族人勾唇一笑,随意的将她扭曲的手腕重新扔到了地面上,“晋钊都说过你会邪术,难道你以为我会全无警惕的碰你吗?” “唔。” 真的要疼死了。 唐婉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仍死死瞪着他:“你就算找到我身上有邪术的印记又如何?” “传闻里,若是能找到印记,将其砍下来,便能为己所用……”外族人的手再一次探向了她的手臂,袖口里露出一截银白的刀刃,“若是我能砍下你的手为我所用,是不是约等于我也能拥有邪术了?” 若是放在平时,唐婉听见这话肯定是要翻个大大的白眼。 若是真的被剥皮或者是砍了手,那这印记之下没有血液流通,无异于死物,又怎能为人所用。 但此时此刻,她的脑子正运转着,思虑着该如何应对眼前之人。 此处的山林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像是在崂山县和凉城中央的地方。 刀疤男叫晋钊,对这个人如此恭敬,且之前提到了殿下二字。 且这殿下指的便是外族之人,他国之人,又如何会在天启境内? 陡然,她想起之前在王府里曾经听到过一些消息。 凉城,夏国,三皇子。 “喂,怎么不说话了?我真的要砍你的手了?”外族人拍了拍她的脸颊,唤回她的思绪。 “邪术乃是天启所出的歪门邪道,你一个夏国的细作,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唐婉突然出声问询,以手肘做支撑,勉强抬起身子来。 果不其然,她提到夏国两个字,眼前的外族人和晋钊同时变了脸色。 晋钊更是直接抽出了长刀,眼神惊恐的盯着她:“这肯定是个圈套!他怎么会知道您是夏国的……” “且慢。” 外族人陡然拦住了晋钊手里的长刀,紧盯着眼前的唐婉,“你倒是聪明的很,竟然能看出我是夏国的人,只是……你这邪术我得带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你自己都说邪术伤人伤己,又何必利用?”唐婉问。 “你懂什么?” 外族人冷笑连连,陡然捏住了她的脸,怒目而视,“你可知这小小的邪术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唐婉脸颊被捏的生疼,心里仍是不解。 她怎么会知道? 她会的邪术,不过是娘亲曾留下的一些物件,至多再是外出之后另外遇到了什么机缘。如今她擅用邪术,却也仅仅知道邪术出自于天启,除此之外的事情,知之甚少,又岂会知道邪术曾经做了些什么。 外族人似乎也看清了她眼底的迷茫,径直甩开了她。 唐婉险些砸在地面上,勉强撑住,凌乱的乌发紧贴在脸侧:“不过,我知道你若是杀了我,这邪术,自然而然也会消失。” “我才不信你们天启人。”外族人手里的刀刃明晃晃的要朝着她的肩膀而来。 唐婉眼神一寒:“是么?我怎么看你很在乎晋钊?他难道不是天启人么?” “怎么?与你有关?”外族人手里的刀刃,堪堪抵在她的肩头,似笑非笑的看她,“你也想跟晋钊一样,做我的狗?” 狗? 唐婉蹙眉,总觉得这个外族人的地位应该还挺高,说不定是那夏国三皇子的心腹之一,当即勾唇一笑:“谁想做你的狗,不过……我倒是给你的狗下了蛊毒,若是我不拿出解药,他必死。” 晋钊听闻,勃然大怒:“什么时候!” “审讯之时,蛊虫已经种下。” 唐婉嫣然一笑,这话倒是没有作假,她当初只是想着留一手,这蛊虫若是十几天不驱动也就死了,可没想到……如今倒是可以用上。 她试着催动手臂上的邪术。 “扑通——” 晋钊直接跪在了地上,捂着心口倒下:“你……你他娘的……”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倾巢出动 外族人眼神一凛,死死揪住了唐婉的衣襟,将她从地上给拖拽起来。 “你都做了些什么!” “不过是你的一条狗而已,死了就死了,这么着急做什么?” 唐婉咧开嘴一笑,余光瞥见晋钊疼的,已经恨不得用指尖刺入左心口,脸上的笑意更浓。 这个外族人绝对是位高权重,但他仍是以身犯险的,来救晋钊这个天启人。 不然就是这两个人关系深厚。 不然就是晋钊对夏国有着非凡的意义。 无论是哪一种,晋钊的性命都格外的重要,她捏住了晋钊的性命,也等同于从外族人的手下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外族人脸色一变:“我砍了你的手,看你还怎么用邪术……” “你砍吧,到时候这毒可就永远都解不开了。” 唐婉笑的更加大声了,“你要是真动了我身上的邪术,威胁我的性命,他体内的蛊虫很快就会苏醒,将他从里到外吃的……干干净净!” 她刻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 晋钊听得遍体生寒,嘴里呜咽的挤出几句叫骂声:“你这恶毒的女人!” 外族人略一沉思,扬起手刀:“好啊,那大家都别好过。” 昏迷之前,唐婉心里把这外族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一遍。 一旦她晕厥过去,那蛊虫可就不为她所控制的如此挣扎了…… 竟也是个解决办法! …… 崂山县,太阳初升。 封北寒已经听见了牢狱脱逃的事情,匆匆赶了回来。 这个地牢里的山匪,大都是和凉城有关的关键人物,没想到他只有一天不在,就被人偷家。 清醒的狱卒们已经清点完了牢狱里的山匪,更有人四处去寻找痕迹,竟还找到两个逃窜的山匪,向封北寒汇报。 “大多山匪都被放走了,尤其是之前提到过殿下的那个晋钊,也被救走了。” “可捉回几个了?” 封北寒大步朝着牢狱里走过去,余光却瞥见了一抹粉色的衣裙。 “大部分山匪都逃窜了,我们只捉回来两个,那两个也是缄口不言,只说他们是趁乱逃出来的。”郁卒解释。 封北寒却抬了抬手,阻止了他的话。 他的目光顺着那粉色的衣裙向上看去,却看见了乐诗娴的脸:“诗娴,你怎么在这里?” “王爷,你终于回来了。” 乐诗娴脸上布满泪水,怀里还静静抱着昏迷的胭脂,哭诉道,“都是我做错了事情,害的胭脂……” 她不忍继续说下去。 封北寒走近一步,看见胭脂的脸上赫然有一条长长的伤疤,血肉翻张。 对于女子来说,脸蛋可是最为重要。 乐诗娴哭得更加大声:“我之前以为胭脂会识字,可能是外面派来的细作,而今看着她并未跟着其他山匪离开,我才知道她并非是细作,实在是无辜的很……但这张脸……” “无妨。” 封北寒沉着脸勾了勾手指,让人将胭脂从这里送走,又道,“叫安彦过来给胭脂看看。” 若是唐婉的话,兴许能有办法治好胭脂的脸。 而且,唐婉似乎也很喜欢胭脂这个姑娘。 背后的狱卒和面前的乐诗娴都是一愣。 “王爷,安彦……安彦他被捉走了。” “什么?” 封北寒侧目,听着狱卒将昨夜安彦袒护胭脂的事情都一一告知,乐诗娴更没想到比起胭脂,封北寒更在乎那个白斩鸡一样的男人! 但眼看着封北寒的拳头攥紧,她赶紧上前一步:“王爷,那安彦说不定跟那些细作是一伙的……” “备马,找李修满一同去找人。” 封北寒对身后的话置若罔闻,临走时只是看向角落里的死老鼠,眼底的寒意翻涌而上。 想都不用想,唐婉定然察觉出这毒老鼠的问题,并未中招。 只是……她到底是做了什么而被人捉走! “王爷!” 乐诗娴急急的跟着他冲出了地牢,满脸难以置信,“他可能不是被捉走的,而是何人里应外合离开的呀……” “他不会。” 唐婉不远千里,戴上人皮面具,独身前来,不会武功也敢强闯战局来寻他。 更何况,她乃是天启大学士的嫡女,如何会背叛天启? 封北寒只留下这三个字,大步流星的离开。 乐诗娴的肩膀被轻轻撞了一下,愣愣的站在原地。 “我还从未见王爷,如此相信一个陌生人,这个安彦,究竟是什么来头!” “乐小姐,胭脂姑娘的脸……” “随便找个大夫给她治!” 乐诗娴挥袖离开,袖口上还沾染些许胭脂的血。 她亲手毁了胭脂的脸,那样深的伤疤,即使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治好! 而那安彦,如果他真的是被人掳走,现在肯定也离死不远了! …… 封北寒一发现唐婉失踪,当即遣了手下大半的人去寻人。 李修满被这阵势都给吓了一跳,紧跟着封北寒从林中策马而去,眼看着背后的大部队渐渐四散而去,几乎要将崂山县至凉城的地带都找遍,不禁咽了咽口水。 “王爷,即使那安彦小兄弟再怎么重要,也不必派这么多人……” “不仅是为他。” 封北寒仍策马,目光凛然的注视着眼前的山林,“所有逃窜的山匪,多多少少都和凉城有关系,而且老鼠身上的毒,并非是天启之毒,本王怀疑,此事和夏之禹有关系。” “夏国三皇子?” 李修满眉头一皱,似乎明白了封北寒的意思。 新帝封驰是想杀了封北寒,放走逃犯对天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反倒是那目的不明的夏之禹更有作案动机,且……毒也并非是天启所有的毒物,夏之禹动手的可能性倒是很大。 可此事…… “怎么会跟安彦有关?” “找到才知道。” 封北寒同样不解。 只不过想到唐婉那反复的性子,他反而觉得唐婉被捉走,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唐婉从来不按套路出牌,怕是又做了什么事情,惹怒对方。 封北寒如此想着。 被人扛在肩上的唐婉刚醒,就狠狠打了个喷嚏。 外族人拽着唐婉躲藏在角落里,二话不说的捂住了她的嘴。 唐婉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不远处山林里天启士兵,正要挣扎,却被晋钊和外族人给直接摁在了地上,外族人双目发红的盯着她。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值得封北寒倾巢出动找你!” 正文 第九十五章 他竟然亲自来了 快要不能呼吸。 唐婉感觉着后脑砸地传来的疼痛,眼前阵阵泛黑,连带着外族人的怒声呵斥,她都花了好一会儿才听清。 封北寒,倾巢出动?找她? 他才不会那么做。 唐婉下意识的反驳,想到那个男人如此以大局为重,且疑心又重,只怕时至今日还未彻底相信自己。 他不可能会让手下大部分人来找自己,说不定还会自己是和外族一起同流合污的细作。 只是她的嘴巴被死死捂住,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消失,外族人才勉为其难的放开了她,复而一把将她从地上给拖拽起来:“你到底是谁?” “咳咳。”唐婉咳嗽不止,眼眶微红的看向外族人,“我只是个被人污蔑到地牢里的囚犯,还能有什么身份……你怎么不想想,封北寒派这么多人来不一定是找我,而是为了捉你呢?” 听到这里,外族人的脸色竟然缓和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思虑。 良久,他才将唐婉扔到晋钊的身边。 晋钊二话不说,将她两条手臂反剪到身后,用两条手指粗的绳子将她的手腕牢牢绑住,只捏着绳子的尾巴,把她当狗那么牵着。 该死的。 日后要有机会,她肯定要把晋钊也当狗这么牵着。 唐婉眼底闪过一丝阴冷。 “快走!”晋钊狠狠一拽绳子。 唐婉踉跄了一步,莫名看着眼前耸入云端的高大树木,下意识问了一句:“去哪儿?” “跟着就行!”晋钊又狠狠一拽绳子,直让唐婉觉得手腕都快被勒断,她才不情不愿的跟着人往前走,另一边,她更庆幸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没有被摘下。 只是在路上,她特意找准了几个坚硬的树枝,将自己的衣摆留在那里。 希望封北寒的人能发现吧。 她如此祈愿,直到耳边听见了潺潺流水声,一轮炽烈的太阳当头悬挂,火辣辣的阳光透过斑驳树叶,打在三人的脸上,烫的发烧。 以晋钊为首,他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我们走了这么久,不然先稍事休息吧。” “正好,我还想问问她有关于邪术的事情。” 外族人回头吩咐了一句,下意识的往袖口里掏了掏,好像没摸到什么东西,低声咒骂了一句唐婉听不懂的话。 应该是夏国的方言吧。唐婉猜测。 最终,晋钊将她拉到了一条大河旁,力道之大,几乎直接将她甩到岸边,几颗尖锐的石头,肆无忌惮的从唐婉的小腿上碾过,带着丝丝血迹。 她吃痛的跪在岸边,看着波光粼粼的大河,脑子飞速旋转。 凉城外十五里的地方,似乎就有这么一条大河,名为子母河,据说是为凉城下游供水,故而起了这个名字。 如果跳进去,是不是能到下游村庄去? 她正要这么想,后颈却陡然覆上一层温热。 唐婉猛地回过头去,才发现外族人那满是薄茧的手,正捏着自己的后颈,动作温柔而缱绻,却叫唐婉不寒而栗。 外族人脸上带着笑:“你想逃?” “当然没有。”唐婉干笑了两声。 她甚至没察觉到这个外族人,什么时候走到自己的背后。 “真的吗?”外族人顺势蹲了下来,只是手掌仍覆在唐婉的后颈,不轻不重的摁压过。 “我两只手可都被牢牢绑着,该怎么逃跑?”唐婉笑着反问。 “希望如此。” 外族人终于放开了她的脖子,边看着唐婉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的一瞬,重新捏着她的脖子,直接将她的脑袋摁进了水里。 背后,晋钊无声的将那条颤抖不停的绳子攥紧。 邪术大概只有施术人自己可以解,他们不能直接杀了这个人,更不能将他逼到绝境,但如果让她失去神志一瞬,再慢慢拷问,则就有所不同。 河水拥入鼻腔和嘴里,唐婉心里骂人。 一直等到她快要窒息,背后的外族人才重新将她从河水里拎出来,看着她湿哒哒的脸庞和发丝,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邪术究竟是从何而来?” 竟然想用这种办法拷问她! 唐婉冷眼:“无可奉告!” 她试着调动邪术,整个人却又再一次被摁入水里,窒息感让她根本无暇去动用手臂上的邪术,只能感觉着湍急的河流打在脸上。 如此往复,外族人一遍又一遍问她同样的问题。 时不时掺杂一些关于邪术的问题,希望从她嘴里挖出点什么。 唐婉已经数不清多少次被摁进水里,只知道自己如果没有背后那条绳子牵着,只怕自己已经早早一头载入河水之中,神情恍惚的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耳朵更像是被谁堵住了一样,根本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外族人眼神微寒。 晋钊没想到这个白斩鸡的骨头这么硬,低声道:“他已经失去神志了,大概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嘴巴还挺硬。” 外族人放开了她的脖颈,长指捏住了她的嘴角往外扯,听着她抑制不住的咳嗽声,看着那双眼里重新染上了明亮的光,低声道:“说不定,我还会用其他的办法来对付你。” “无可奉告……” 唐婉喃喃重复着这一句,陡然朝着外族人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如果我是你,就把我扔进河里。” “别想歪心思,我不会让你逃走的。” 外族人冷笑连连,指尖顺势往下,朝着她的胸口探了过去。 唐婉暗自咬牙,根本没注意到男人的动作,只觉得眼前头晕目眩,两条手臂上的麻绳太紧,就连她想要跳进河里都做不到。 这要怎么逃才好。 “咻——” 破空之声陡然传来。 长长的羽箭几乎贴着外族人的脸擦过,留下一道命明显的血痕。 晋钊循着羽箭来的方向看去,正看见了一双冰冷肃杀的眼,寒意从脚底爬上心头,让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我们得走了,是封北寒。” “他竟然亲自来了,是为了她么……” 外族人留恋的看了一眼唐婉雪白的脖颈,陡然咧开嘴,掏出小刀,朝着唐婉的心口刺去:“去死吧!” 正文 第九十六章 蠢狐狸 “铛——” 第二支羽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了外族人手里的小刀。 小刀偏移,直直的刺入唐婉的肩头,半根刀刃几乎都没入血肉之中。 殷红绽开,封北寒周身的气压更低了几分,一连三支羽箭朝外射出,晋钊躲避不及,小腿中箭,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外族人见状,哪里还顾得上身边的唐婉,一把将她抛进湍急的河流里,抓着晋钊朝着另外一边而去。 李修满见状,当即调转方向:“我去追!” 李修满带着一行人离开,本来还有几个人想要留在封北寒的身边,却见封北寒捏断了手里的弓箭,血红覆上双眼,策马朝着河边冲过去。 “王爷……”还有些下属轻声呼唤。 身边老练一些的士兵却陡然出声:“王爷明显是要自己行动!别跟上,小心你脑袋被削掉!” 士兵们拉拉扯扯的离开,却都无人再敢多去看封北寒一眼。 只要是双手染血的人,总会有些时候受到刺激,不分敌我的攻击。 而封北寒身负上千人命,杀红眼更是有的,为此不慎伤害了身边的士兵,的确发生过一次,老练的士兵们都不愿意回想,只劝慰着新兵。 封北寒一路冲到河边,隐约只能看见那湍急河流间四散的乌发。 唐婉感觉自己喝满了水。 被绑缚的双手越是挣扎,麻绳就绞得更紧,肩头酸麻的难以挣扎半分,双腿胡乱踢踏,也只是让她的身子沉的更快。 她看见自己吐出的气泡。 看见幽深的河底渐渐吞噬太阳的光亮。 冰冷席卷而来,深入骨髓,目眦尽裂的挣扎起来。 她不想死在这里! 她奋力的挣扎着,找到自己双腿的控制权,努力的想要朝着上游而去,可眼前的气泡越来越多,几乎充斥她的视野,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坠落。 云州…… 她的弟弟还没有彻底从魔窟里离开。 封北寒也没有活着回到京城。 她怎么能死…… 只是力气渐渐流失,她无声而缓慢的闭上了眼睛。 戾地,腰间陡然被人死死攥紧,她勉力的撑开眼皮,却只能看见一双满是担忧的眼,还感觉到唇上柔软一片,温热的、带着暖意的东西抵在她的唇上,将她从一片冰凉里拯救出来。 意识渐渐消散。 “呼,咳咳。” 封北寒从水面挣脱而出,岸边的黑马,目光紧盯着他,在岸边踢踏着。 封北寒奋力将怀里沉甸甸的托出水面,看着她嘴里吐出几口河水,双眸紧闭着,心里从来没这么慌乱过。 他带着唐婉离开水面,压出她胸肺里的水,再一次的俯身而下。 果然,这只小狐狸走到哪里都这么的不让人省心! 封北寒的小臂轻轻颤抖着,为她解开绳索。 “咳!” 唐婉猛地吐出一口水,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一条缝隙。 炫目的阳光刺的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仿若身在云端,可她能感觉到温暖的怀抱,还有马蹄声拍打出的不规则节奏,“我……我还活着……” “嗯。” 封北寒紧扣着她纤弱的腰间,指腹为她将脸上的人皮面具重新整理好。 山林里传来马蹄声,约莫是第二批队伍跟了过来。 他沉着脸,解开自己的外袍,密不透风的将怀里的人包裹起来,却被唐婉抬手扫开,复而攥住了他的衣襟,留下一句话。 “告诉封北寒……那是个夏国人,他们……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封北寒的小臂突然停止了颤抖。 他深深低头看着唐婉说完这句话,就又一次歪头昏迷过去,悄然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俯身和她额头相贴。 “蠢狐狸。” 自己都快要死了,竟然还想着给他通风报信。 对了,竟然不好好叫他王爷,叫他的名字……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可她没有背叛自己。 想到这里,封北寒的嘴角稍稍上扬,在其他人到达之前,他已经严严实实的将唐婉包裹起来,翻身上马,将她单手抱在自己的怀里。 第二批队伍来的时候,便看见封北寒目光温柔的抱着一个人,都有些愣神。 这还是他们印象里那个冷冰冰的镇北王吗? 封北寒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吩咐众人:“去找李修满,我要带着安彦回去治疗,他立了功,知道逃窜的人和守二有关。” 没人听得懂封北寒的最后一句话。 但他们知道,这件事情只要找守二就会明白,于是没有多问,快步带着人离开。 封北寒小心的避开了唐婉肩上的小刀。 这小刀现在如果拔出来,可能会大出血。 而且……这小刀距离她的胸口太近,如果让人发现她的女儿身,只怕是不太好,得回去找个可信之人来治疗最好。 “幸好,你还没那么蠢,知道用布料当做路标……” 不然他可能都难以发现他们逃窜到了凉城附近的子母河。 封北寒一路疾驰回到崂山县。 回到府里,有人吵嚷着要去叫大夫,封北寒正准备将她安置回自己的房间,却见自己湿漉漉的外衣被剥离开来,唐婉的眼睛再一次睁开:“我自己治……” “胡说,你肩上的伤口……” “我自己来!” 唐婉猛地在他怀里抬起身子。 她不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就是大夫。”她再一次开口。 封北寒沉着脸,脚下的步伐调换了一个方向,朝着她自己的房间而去。 封北寒将她放在床榻上,命人拿来了药箱:“本王可以帮你。” “不需要。”唐婉死死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开口,指腹刚碰上刀柄就疼的她眼前阵阵泛白。 但,她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封北寒本就已经怀疑她嫁入王府的动机,如果封北寒知道,自己还一路跟踪她来到了崂山县,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她。 封北寒沉着脸,看着那血水湿湿嗒嗒的落了满床,而唐婉仍是执着盯着他。 良久,封北寒为她扯下了帷幔,转身离去。 唐婉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离去,才痛呼出声:“该死的夏国人,别让我下次碰到你……不然剥了你的皮!” 她嘴里叫骂着,边狠狠抽出肩头的小刀,任由自己尖叫出声,重重跌进床里。 还有那个夏国人的手指,她也要剁了才能泄愤! 太疼了! 正文 第九十七章 他只是害羞了 一门之隔。 封北寒仍紧贴在门扉外,以眼神屏退了所有前来的士兵,一直听到里面的痛呼声彻底停止,房间里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王爷。” 门外的侍卫战战兢兢的端着两盆温水,“您不让我们进去给安彦治疗的话,好歹让我们送点清水进去。” “嗯。”封北寒这才让开了一条路,在几个人推门而入的时候,又补充一句:“别揭开帷幔。” 侍卫们这才被允准进入,出来的时候,他们手里拿着被血染湿的布巾和绷带,触目惊心。 院门口,得知封北寒回来的乐诗娴匆匆而来,看着屋子里拿出来的染血物件,高呼出声:“天哪,里面的人还活着吗?” “他自己就是大夫,应当无事。” 封北寒的眼神更寒了几分,瞥见乐诗娴起来,蹙眉,“为何不在房间里好好待着?若是遇到什么危险该怎么办?” “我……我听说王爷您回来了,心里担心么。” 乐诗娴支支吾吾的开口,却一个劲儿的往房间里探头,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搅碎。 她的确是为封北寒而来。 但更多的,她更想知道安彦一个男人,怎么会被封北寒抱回来。 只是她还没看清,封北寒只提醒她。 “现在人多眼杂,你先回到房间里,一段时间不要出门,如果让褚多知道你在我这里,怕是又要大闹一场了。” “我知道了。” 乐诗娴咬牙,愤愤离开。 之前褚多以为捉住了她,就可以威胁李沐清。 但中途,封北寒派人就将她救了出来,李沐清却没有戳破这件事情,就是为了看褚多还想做些什么,而她则是最重要的环节,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她在这里,不然褚多就会发现,这是封北寒和李沐清在作套。 乐诗娴离开院落,很快身边的人就送来了帷帽,将她包裹住,带着她回到房间,边说:“王爷这边出了什么大的事情,保不准外面的大人要来拜访,您千万不要暴露。” “我知道了……”乐诗娴垂眸,还是忍不住问,“王爷难道就那么在乎安彦吗?” “属下不知,但属下以为,王爷跟在乎的,还是您的安危。” 士兵宽慰,乐诗娴仍然高兴不起来。 她即使是李沐清的妹妹,甚至为了封北寒而去边疆吃了两年的苦,封北寒都从未如此亲近的抱过她。 而现在,封北寒去抱一个男人! 她都为此嫉妒的要发疯! …… 封北寒踏入房间,床榻上的人已经睡得毫无知觉。 但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更换成了干净的,伤口被处理过,就连人皮面具都整理的毫无瑕疵,只有她微微侧过身子抱着被子的动作,才能看出她的肩头曾吞下半把刀。 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 封北寒眼神微暗,指腹轻轻扫过她脸上的人皮面具。 只是让人看不懂的小狐狸。 陡然,他出声吩咐门口的人:“等胭脂醒过来,让她过来照顾安彦。” 门外的人了然退去。 胭脂得知消息的时候,正看着铜镜里自己脸上的伤疤。 府里的大夫在她醒来之后告诉她:“这条伤疤很有可能陪你一辈子,姑娘,还请不要太过伤心了。” 这张脸,正是她悲剧的开始。 她因为这张脸而被嫉妒,因为这张脸而被送入了青楼,不是成为打杂的下仆,而是成为了花魁,她练习琴棋书画、附庸风雅,只为更好的伺候那些德高望重的男人。 但现在…… 一滴清泪从尚且完好的脸颊上滑落。 她不想留着这条伤疤一辈子,即使在得知安彦平安归来的消息之后,她忍不住低声哭泣,最终只是抹了眼泪,轻轻的嗯了一声:“我会去照顾他的。” “胭脂姑娘,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不会有人因为你脸上的伤疤而嘲笑你。” “谢谢。” 胭脂说完,门外的声音彻底消失。 一直等到晚上,胭脂才来到安彦的房间,她收到王爷的命令,要给她换药。 事情不会变得更加糟糕才对。 她这么想着,边解开安彦的衣服,看着衣服下面包裹厚重的纱布已经渗出血来,赶紧将纱布解开来。 “天哪……”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着那伤口还在往外汩汩渗血,她连药粉都不知道该从何处洒下去,只赶紧拿了毛巾将血都清理干净。 唐婉从疼痛里醒来,借着些微的烛火,还能看清胭脂的半张脸,剩下的半张被藏在面纱之下,肩上火辣辣的疼。 “你……” “你醒了?”胭脂低声呼喊,“别着急,我把血擦拭干净,就给你上药,你怎么伤成这副模样……” “我没事。” 唐婉忍着疼,边看着她脸上的面纱,“你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胭脂很久才低声回话,她小心翼翼给唐婉重新换上了药,正准备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身份有没有暴露,脸上的面纱陡然被唐婉抬手给摘了下来。 她想要捂住自己的脸,可伤口一碰就疼,她只能虚掩着。 唐婉还是看见了。 那条长长的伤疤,旁边隐约还能看见上药的痕迹。 “怎么回事?”唐婉蹙眉,她可不记得那外族人还给胭脂补了这么一下,“看起来,不像是刀伤。” 胭脂垂下头:“大夫说,是那贼人用我的簪子割破的。” 不可能。 唐婉当即这么想到,虽然她清醒见到晋钊和外族人的时间并不长,但那外族人就是个笑面虎,如果自己不是拿着晋钊的性命威胁他,他可能一刀杀了自己。 而那个晋钊,典型的是个杀人犯,如果他真的想对胭脂下手,肯定是直接一刀把她砍了。 怎么还会想到,用女子的簪子割破她的脸。 “他们没有割破你的脸,你醒来的时候,谁在你的身边,狱卒可知道第一个发现你的人是谁吗?”唐婉问。 “是,乐诗娴。” 胭脂说完,意识到唐婉这句话里的含义,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我和她,应当还没有那么大的仇怨。” “说不定她只是讨厌女人呢?” 唐婉强撑着手臂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胭脂眼底的光亮渐渐黯淡下去,继续道,“人的恶意,可是不讲理由的。” 正文 第九十八章冰块脸 书房。 封北寒今日几乎倾巢出动的去寻人,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褚多听见消息,直接找上门来:“王爷,你可知道私自调派这些人手出去,是违反皇上旨意的。” “本王镇守边疆,靠的可不全是圣旨,更得学会随机应变。” 封北寒头也不抬的回答,下笔如飞的书写着公文和密信,调派周围十几个营地的士兵们,又道,“且今日出逃的,都是事关山匪机密的重要人质,他们逃离这里,我们能得到山匪的消息,少之又少。” 褚多的脸色寒了一瞬:“可属下听说,您是为了安彦才去的?” “哦?”封北寒饶有兴致的挑眉,眼底没有半分的惊慌。 “王爷难道不想解释一二?” “并无什么好解释的,安彦本身是犯人,身在地牢,可他却说自己实在无辜,加之这一次,多亏了他也被掳走,路上留记号,才让本王找到了两个山匪,本王将功臣带回来医治,有何不妥?” 封北寒语速极快的说完,终于抬头,看向了眼前的褚多,“还是说……这安彦跟你有什么别的关系,让你如此挂心?” 被这么一反问,褚多反而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就是怕安彦说了什么事情,让封北寒误会了自己的立场。 可如今看来,他问的越多,错的越多。 封北寒也不是个好惹的,再继续这么问询下去,他可能会跟之前的周校尉一个下场。 想及此处,褚多当即起身:“非亲非故,并无干系。既然王爷自有定论,属下便先行离开,不再多问。” “去吧。” 封北寒再一次低下头去,似乎只是解决了稀松平常的小事。 褚多从他脸上找不出一丝的错漏,只好悻悻离开。 他不耐的回到自己的府中,却看见李沐清正慢斯条理的品茗,当即皱起眉头来;“李军师倒是悠闲,不知李军师对封北寒今日所做之事,有什么看法?” “能有什么看法,封北寒桀骜不驯,一时兴起想做就做了。”李沐清指腹轻轻掠过杯壁的花纹,又道,“褚多校尉,总不会真的以为封北寒为了安彦一个小卒,就会倾巢出动吧。” “当然不会这么以为,只是我们再办不成事情,京城那边……” “不急。” 李沐清劝慰道,边放下了手里的清茶,继而开口道,“下一次封北寒不是要远离崂山县剿匪么,那么远的地方,就连地图都没有准备。”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而褚多的眼睛跟着一亮,心下了然:“情报可靠吗?” “自然。”李沐清答。 “希望李军师说的都是对的,不然你那义妹怕要……” “别动诗娴,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李沐清的神色直接冷了下来,拍案而起。 褚多满意的看着他脸上的怒意,看来……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经下落不明,如此一来,李沐清的话的确可信。 “我定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褚多应答,李沐清则甩袖而去。 …… “按照这个药方去抓药,我告诉你怎么熬成药膏。” 唐婉靠在层叠的枕头上开口。 胭脂虽然附庸风雅,识字认字,可药材一类和她所知晓的文字,却是截然不同。 奈何唐婉没什么力气拿笔,她便听着唐婉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洋洋洒洒写出了一张极其复杂的药方,末了还忍不住甩了甩酸麻的手腕:“这个药方,当真能治好我的脸吗?” “总归是有七八成把握。”唐婉点头。 胭脂如此照顾她,只是脸上一道疤而已,帮帮她也是情理之中。 “谢谢你。” “无妨,只是……” 唐婉这么说着,突然动了动自己的小腿,锁链相碰的声音清脆的响了起来,她为此不得不的歪了歪脑袋,“我如今也不是犯人了,为何要将我困在这里。” 她也是刚才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脚上竟然缠着锁链。 而锁链的另一头更是直接被钉入到墙壁之中,根本不给她任何挣脱的机会。 胭脂看向她脚上的锁链,摇头。 “我也不知,王爷只让我来照顾你。” “他亲自找你的?” “派人来说的。” “哦。” 唐婉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些不安心。 担心封北寒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另一边,她又为封北寒如此不在意自己而有些恼怒。 他分明都把自己一路抱回来,怎么就不能顾念她打探的情报,多找几个人伺候自己?未免有点轻视功臣了。 哦对了,他还绑着自己这个功臣,实在是没有天理! 而她刚才失落的一个‘哦’字,落入胭脂的耳朵里,却成了失望的意思。 胭脂失笑:“王爷能派人来叫我照顾你,已经算是不错了,别吃醋呀。” 听见吃醋两个字。 唐婉的腿也不晃了,令人烦躁的锁链声随之停下。 “吃醋?” “你难道不是想让王爷亲自照顾你么?”胭脂笑着问她。 封北寒亲自照顾自己? 唐婉脑海里突然亮起怪异的画面。 比如,一个笑盈盈的封北寒坐在床边对自己嘘寒问暖。 想到这个场景,唐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哦不,太可怕了,还是你来照顾我比较好,封北寒那张冰块脸,我只是看着就要被冻死……” “嘎吱——” 门扉陡然被推开。 一身黑衣的封北寒冷着脸,覆上寒霜的瞳仁里倒映出她的身影。 “冰块脸?”他说 “……” 唐婉突然很想躺下去,闭上眼睛装死。 无声的沉默,让封北寒的眼神更加的锐利了。 这只小狐狸,自己抽出时间来看她,倒是听见她在背后说自己坏话了。 不识抬举。 “王爷,安彦他只是害羞了,您别在意。”胭脂赶紧出面解释,还朝着唐婉抛出一个‘我懂得’的表情。 胭脂心里门清,安彦女扮男装为镇北王而来,镇北王如此体贴,还特意叫她一个伤员来照顾安彦,定然是已经知道她女子的身份,暗中守护。 这两人,定然是对对方都有情愫,只是拉不下脸言说罢了。 唐婉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她这不叫害羞,应该被称作尴尬。 “我先去抓药了,你们慢聊。”胭脂一溜烟跑了。 “等……” “怎么?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本王?”封北寒顺势将门关上,饶有兴致的朝她走去,“本王可是救了你的恩人,你是不是该报本王的恩情?”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圈成自己的所有物 封北寒步步逼近,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瘦弱的肩。 唐婉被那双眼睛盯着,一时心慌意乱,下意识垂眸避开那视线,指尖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襟,歪歪斜斜的靠在床榻之上。 “王爷可算不上我的恩人。” 她的指腹轻扣在床沿,想起胭脂脸上那几乎深入骨的伤疤,蹙眉道,“若非是王爷识人不清,找了个呆头呆脑的人留下管理府中上下,我和胭脂也不至于被冤枉入狱。” 自然而然,也不会遇到夏国人,甚至还被掳走,在她肩头穿了个窟窿。 那夏国人和晋钊也好。 乐诗娴也罢,她可一个都不会放过。 封北寒眼底掠过一抹寒光,察觉她身上淡淡的杀意,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猛地让她抬起头来,直视那双冰冷还未褪去的眼。 “你这是怨怼于本王?” “是。” 唐婉不可置否的点点头,直视封北寒的眼,毫无畏惧。 四目相对,封北寒看着她那双泛着琥珀色光泽的眼眸,终是只以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扫过她的下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笑什么?”唐婉不解,就着他指尖的动作,微微歪了歪头。 额角几缕长发扫过封北寒的手指,带着阵阵痒意。 封北寒收回手:“你且在此好好休养。” 休养? 唐婉不怒反笑,在封北寒起身离开的时候,扯住了他长长的袖口,动了动自己的腿上的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王爷,这锁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如此,无人便能将你从府中掳走。” 封北寒慢斯条理的将她的手从袖口之上拉扯下来,眼底暗潮涌动,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唐婉只觉得后颈一凉,未能弄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封北寒已经起身离开了房间,四周重新归于寂静。 门外,封北寒的脸色彻底冷冽了下来。 守一顺势迎上前:“如今已然知道安彦并非是细作,王爷为何还要将他囚困起来?” “多嘴。” 封北寒冷冷的扫了守一一眼,指腹像是还能感觉到那日湍急的流水,冰凉凉的一片,直叫他一颗心如置深潭之中,令人不快。 也许李沐清说的无错,若他想要得到什么,不如先将人囚在自己身边。 等到崂山县的事情了结,他自会回去,将这只小狐狸圈成自己的所有物。 而此时此刻…… “可查到夏国人的下落了?”封北寒问。 守一被惊了一跳,赶紧道:“我弟弟传来了消息,说那并非是什么夏国人,正是之前没了踪迹的夏国三皇子,夏之禹。” “他为何要到崂山县来救人?” “暂时不知,只知道那晋钊和夏之禹挟持过安彦之后,夜里突然折返回凉城,等到清晨时分,凉城一个大家族突然门户大开,里面所有人都没了踪迹,我弟弟正在调查此事,应当是和夏之禹有些干系的。”守一解释。 封北寒眼睛微眯。 如果说那夏之禹来救晋钊,只是为了消灭凉城里的一个大家族,听起来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若非是这晋钊有什么过人之处,那便是消失的宅邸里有什么问题。 “继续查。” “是。” …… 胭脂重新回到屋中,见唐婉正不解的盯着脚腕上的锁链,蹙眉走上前去,将那锁链拉了起来,伸展开来,约莫是够唐婉在这屋中来去自如的。 “王爷这般,到底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 唐婉长叹了一声。 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崂山县,封北寒的所作所为,总叫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而今她受了伤,本就没有下地乱窜的欲望,索性对这锁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隐约嗅到淡淡的药味。 她回眸看向了桌前正在倒茶的胭脂:“你已经去抓药了?” “嗯。”胭脂点点头,指尖拂过脸上的面纱,“我还是希望早点治好这张脸,便托了外面的兄弟帮我去买些药材。” “原来如此,如此看来,怕是有人要着急了。” 唐婉勾唇,在胭脂不解的目光下倒头就睡。 而此时此刻,乐诗娴方才从下属口里听说,胭脂竟然拟写了个药方让人帮忙去抓药。 “还说是,是要治好脸上的伤疤。”下属战战兢兢的开口。 乐诗娴当即转过身来,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她的脸,竟然还能治好?” “据说那安彦是个医术了得的大夫,且王爷特意吩咐过,若是那位安彦想要什么,随意去取,只是他伤口还未好全之前,不能轻易离开院落,其余闲杂人等也不能妄进。” 下属认真的点点头,在乐诗娴冰冷的眼神下,脊背绷得直直的,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乐诗娴在府中惹出这么大的乱子,王爷却没有惩罚她。 单单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对她毕恭毕敬,无有不应的了。 乐诗娴的脸色却更加惨白。 她没想到过安彦被人掳走,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更没想到,胭脂那张明艳动人的脸竟然还能治好! 这两个人,于她来说都是威胁。 “下去吧。” 她屏退了下属,猛地扫去了梳妆台上所有的东西,看着铜镜里自己疯狂的脸,忍不住的低吼出声,“王爷的目光永远只看着战场,怎能……怎能为了这些草民所停留!” 为何,他总是不肯回头多看自己的一眼呢! 乐诗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由得想起她初见封北寒的时候,正是在一片刀光剑影中。 她仓皇乱窜,希望能找到眼瞎的哥哥,却只看见断裂的四肢从眼前飞过,鲜血裹挟着泥浆糊了她满脸,直到有人发现了她,双目赤红的朝她挥下砍刀。 “天启人,去死吧!” 她颤抖的全身都挪不动半分。 是封北寒从斜刺里冲了过来,踢开她眼前的刀刃,将她从混乱的战场上给救了下来。 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告诉他。 “我带你去找哥哥。” 乐诗娴永远都忘记不了那么怀抱的温暖。 而此时此刻,她看着铜镜里自己孤单的身影,手指几乎刺入木头之中。 她现在,一无所有。 正文 第一百章 晒太阳 乐诗娴的手就算伸得再长,却也够不到被封北寒亲命保护的唐婉。 唐婉过了两日的闲散日子,肩头的伤口已经结痂。 胭脂也在唐婉的指点下,学会了如何给自己熬药膏,一日两次的敷着。 也因着脸上有伤口的原因,胭脂再也不穿小厮的衣服,而是大大方方的换上了女子的装扮,只是她再也没有去伺候过乐诗娴一次,而是跟安彦住在一个院子里,吃好喝好。 门前的侍卫将这件事情当做谈资,说的绘声绘色。 “昨个儿,我还瞧着胭脂去了安彦的房里,一整夜都没有出来呢。” “我也瞧见了,而且那胭脂的模样,听说和春香阁之前跑的了的花魁姑娘有几分相似,要不是咱们头上是镇北王,我只怕真都会以为胭脂便是春香阁的花魁。” “哪儿跟哪儿啊,春香阁的花魁听说跟周校尉的死有关,现在要不是跑了,要不是死了,哪儿还能活着。” 两个侍卫你来我往的谈八卦。 却不知隔着一扇薄薄的院墙,正教导胭脂晾晒采药的唐婉却听得清清楚楚。 胭脂也听在耳里:“不当春香阁的花魁,也挺好。” “那是自然。” 唐婉只能站在屋檐下,抬手揉了揉仍旧发酸的胳膊。 这肩膀的小刀,和七日寒的疼痛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可她仍是用手不便,加上脚上的铁链,她最多只能走到屋檐下,远远看着。 胭脂回头看她:“你倒是习惯了这锁链。” “自然,我昨日可是直接摔下台阶,没想到被这铁链一拽,差点儿腿也跟着断了。” 唐婉嘴角一抽。 她昨日不过是见阳光正好,央着人给自己整了一张藤椅,想要在这里晒晒太阳。 谁知道走过来的时候,藤椅卡住了锁链,她一时没站稳,直直朝着台阶下砸过去,又被脚上的锁链生生拉扯了一下,疼的她龇牙咧嘴,整个人倒挂在台阶上,半天起不来身。 倒是门外的侍卫一个健步冲进来,直接把她架回到藤椅上,嘴上还念叨。 “你这阶下囚,能晒晒太阳就不错了,还想逃跑!” “……” 天地良心,她既不是阶下囚,也没想到逃跑。 唐婉被说的不爽,正要反驳,嘴角却也被磕破了,疼的她直抽气,半天说不出几个字,生生被两个侍卫教训了半刻。 委屈死了。 她今日看着胭脂在阳光下忙碌,又看了一眼脚上的锁链,愤愤叫外面的侍卫。 侍卫赶紧停止了八卦,匆匆而来:“有事?” “我要见王爷。” “王爷日理万机。” “我想见王爷。” 唐婉再一次开口,站在台阶之上,微微抬起下巴,冰冷的目光从两个侍卫身上扫过一圈,“王爷的吩咐,你们都忘了吗?” 对安彦,无有不应。 想到这句吩咐,侍卫们对视了一眼,又齐齐离开。 不过一会儿,一身黑衣的封北寒径直踏入院中,院中的几个下属都纷纷跪地行礼,就连胭脂也放下东西行礼。 唯有唐婉还站在屋檐底下,一身单薄的里衣外只套了件黑色外衣,没有行礼,只是晃了晃腿上已经快要被拉扯到极致的锁链。 “王爷,可否解开这锁链?” “你想出去?” “我想晒太阳。” 唐婉很讨厌浑身寒津津的,可在这屋檐之下,总归是有时候晒不到太阳的,令人烦躁。 封北寒淡淡瞥了她一眼。 离开了京城,唐婉做事倒是愈发的骄纵和肆无忌惮起来,只为了这点儿小事,便吵吵嚷嚷着要见他,叫他从李修满的大嗓门里溜走,怒从中来。 这小狐狸,真麻烦。 他寒着脸走上前去,走上台阶,宽阔的肩膀遮去了大片的光亮,阴影几乎将唐婉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唐婉微微仰起脸来,悄悄后退了一步。 远远看着封北寒,和他直接逼近自己,用这双鹰隼一般的眼神盯着自己,感觉还是有些不同的。 “钥匙?”她低声问。 眼前却银光一闪,只听得咔哒一声,脚上的锁链瞬间被砍断,重重砸在地上。 封北寒的长刀,缓缓滑入刀鞘之中。 “跟本王来。” 唐婉喉头滚动了一下,死亡的感觉后知后觉的爬上她的脊背。 封北寒出刀只是一瞬,她什么都还没看清呢…… 她心有余悸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腕,确认自己的脚腕还在,这才慢腾腾的跟上封北寒的步伐。 途中,有侍卫将她带回去,让她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裳,才叫她去找封北寒。 “那可是王爷,你能不能注意下自己的衣裳!” “闭嘴吧你。” 唐婉冷冷的横了他一眼。 脚上套着锁链,她根本没办法把外面的裤子套上去呀! 唐婉不爽,屏退这两个多嘴的侍卫,快步来到了封北寒的书房,却发现书房里放着好几个大箱子,而一群士兵正蹲在箱子旁边,把里面的书抽出来看。 士兵们各个眉头紧皱,像是那书上的字认识他们,他们却不认识那书上的半个字。 “这是……” 唐婉不解,肩膀就被狠狠的拍了一下。 她回头,正看见李修满眼下满是乌青,将怀里的书一股脑的塞到她的怀里。 “夏国人简直有什么大毛病,辛辛苦苦就为了这么一箱子书!” 说完,李修满身边的人草草解释了一下。 这本书是从凉城一个消失家族里搜到的东西。 怀疑夏之禹就是为了这东西而来,但因为走的仓促,留下了这么一箱子,被他们的人扑灭了火星,抢救回来。 “虽然烧了几本,但多数都保住了……只是,咱们也都不是看书的料,正头疼着呢,安彦你就来了。” 唐婉恍然大悟:“所以王爷不是放我出来晒太阳……” “坐下吧。” 封北寒从里间走了出来。 下一刻,就有人将她的藤椅挪到了箱子旁边。 唐婉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再看着那几乎能放下两床冬日大棉被的箱子,还有里面密密麻麻的藏书,嘴角一抽:“王爷,这书似乎太多了些,怕是……” “无妨,将箱子和藤椅都抬到门口,让安彦边晒太阳边看,全部看完。” “好嘞!” 李修满眼睛一亮,一手挎起藤椅就往外走去。 唐婉看着那一箱子书,手臂直抖,她再也不晒太阳了还不行吗!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烧了 这一箱子书,多是写风土人情,还有一些是年代久远的话本,纸页泛黄,略带潮湿,都被唐婉捧在手中,一一翻阅。 院内,是唐婉倚在藤椅之上,腿上盖着件刘修满拿来的披风,手边放了个小案几,叫几个士兵将看不懂的书卷都往上摆放,还放着几个杯盏。 远远看来,唐婉和整个府中都有些格格不入。 封北寒虽也是擅长文书,可平日里落笔写字都是铿锵有力,加之冷眼扫来,总让人不寒而栗。 而唐婉那青葱玉白的长指轻拢过书页,却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 李修满看书途中偷懒,只往院子里瞥了一眼,便嗤笑出声。 “还什么八方镖局的少东家,就是说她是八方镖局的大小姐,我也是信的。” “闭嘴,看书。” 封北寒陡然侧目而来。 李修满被吓了一跳,赶紧低头继续翻书,仍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似乎王爷娶了王妃进门之后,对他就格外的苛责,时不时就让他闭嘴,真是令人烦躁。 不过一会儿,李修满就捏着手里的书皱起眉头来,将书直接递到了封北寒的面前:“王爷您看,这书里说的病症,是不是和您身上的病症有几分相似?” 闻言,封北寒将那书卷拿到手里来看。 前面说的似乎是他体内的病症。 可是后半篇章,却都是些奇怪的字符,甚至不能辨认出来那些是不是文字。 他不解,反而当着众多士兵的面站起身来,亲自将书送到了唐婉跟前。 “谁挡着我光……恩?” 唐婉正想挥手叫眼前的人离开,的背后画着几个奇怪的字符,猛地从藤椅上抬起身子,将书拿了过来,“这书也是从那箱子里找到的吗?” 问完,唐婉余光正瞥见他撩开衣摆,随意坐在了案几上空荡的一角。 封北寒坐的随意,四周的人却都战战兢兢。 “是,你可认识上面的字?” “认得。” 唐婉点头,重新将目光放回到书卷之上。 这些奇怪的文字早已失传,只怕古书上都未曾有过记载,可唐婉却对此熟知。 传闻里如今被世人所称作邪术的东西,乃是百年前一个部族所留下的东西。 部族隐藏于山林之中,因血脉有异而不被百姓们所接受,可他们身怀医术,且聪慧过人,发现了邪术这一脉,并将其发扬光大,几乎部族里所有的人都会使用邪术,可也因此引来祸事。 江湖人闻之,以为这邪术可以操控人心,暗害人命,便随之来抓捕。 部族的人四散逃离,隐入街市之中,又为联络自己部族的人,才创造出这样一套只有他们知道的文字。 而唐婉小时候,第一次牙牙学语,说的并非是百姓们的俗语,便是这部落留下来的文字。 娘亲只道她虽无血脉相传,可这医术和邪术不能就此消失于世。 此时此刻,唐婉还是第一次在外界看到这样的文字,不由得看得认真。 时间流逝,李修满有些不耐的上前,还未开口,封北寒却抬手阻拦了他,低声道:“不要吵吵嚷嚷。” “……” 王爷变了。 王爷以前从来没这么嫌弃他的。 李修满无奈的盘坐在地上,顶着大太阳紧盯着唐婉。 毕竟整个箱子里,唯一奇怪的书,大概就是这一本了。 良久,唐婉才从书中抬起头来,第一时间却是看向了封北寒:“王爷,刚才还有几人碰过此书?” “本王和修满。” “劳烦两位去净手。”唐婉将书放到自己的腿上,眸光微寒,“这本乃是邪术,笔墨之上都用了些微的毒。” 听见有毒,李修满一蹦三尺高,骂骂咧咧的去找人打水来洗手。 封北寒巍然不动,甚至还伸手去碰唐婉怀里的书,惊得唐婉以手臂将他的手拦下:“这书有毒。” “那你为何要将此物怀揣在怀中?”封北寒蹙眉。 “我不怕。” 唐婉解释了一句,又见他莫名为这点小事执着,只抬手从怀中取出了一小瓶药,倒在帕子上,径直为封北寒擦手,又道,“书中提到了如何将死人用药变成傀儡。” 入手的丝帕细软,隔着一层薄薄的帕子,封北寒仍能感觉到唐婉擦拭的极为认真,就连指甲缝也要轻轻扫过。 他抬眸,看着唐婉还是面色如常,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所为有什么奇怪,嘴角不自觉的稍稍勾起:“本王不信。” “我也不信,所以这书中所写,都是无稽之谈。” 唐婉勾唇,想封北寒还算聪明,又道,“不过这类邪书,大都真假掺半的放,我们手里的书是假的,证明真的书已经被人带走。说来……夏国人似乎对天启的邪术,有些在意。” 她记得,那个夏国人当初好像提到邪术对他们做了些什么。 只是天启和夏国虽然摩擦不断,可也已经数十年没有战乱,邪术也近乎失传,而那夏国人看着年轻,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执着。 听闻此言,封北寒将另一只手也伸过去。 唐婉从善如流的继续帮他擦拭另一只手,又道:“不过邪术早已失传,就连这怪异的文字,只怕世上也无几个人能解出来,王爷倒是不必担心天启的邪术被人抢走。” 封北寒挑眉:“你又是如何认得?” “我游历四方,曾认识过一个将死的老者,他临死前将生前所知道的事情都一一告知,其间便提到过邪术之事。” 唐婉坦然应答。 而听在封北寒的耳里,却只成了笑话。 唐大学士府的嫡女向来不受宠,困于院中,怎会认识外面的老者。 但此时此刻,封北寒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只是在唐婉收手的时候,反手夺来了她手里的帕子,指尖轻轻一勾,便将那药瓶拿了过来,如法炮制,也为她将手指擦拭干净。 唐婉吓了一跳,还想抽回手,两指却被封北寒牢牢抓住。 “王爷。”她低低唤了一声,蹙眉,“这样有些不妥,我自己来就行。” “无妨。” 封北寒摇头,再看着她腿上的书,“既然是假的邪书,拿去烧了。”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异常亲近 没想到封北寒竟然也会伺候人。 唐婉眼底掠过一抹笑意,隔着帕子都能感觉到封北寒cu粝的指尖,还有那根本无法控制的力度,几乎要在她的指尖留下红痕。 但这些微的疼痛不算什么。 她用另一只手将书扔进了火盆,同时手指轻轻蜷了一下,不轻不重的反手捏住封北寒的手指。 “王爷千金之躯,到底不该为我一介草民做这些,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完,唐婉轻而易举的从他手里搅回了自己的帕子。 封北寒蹙眉,眼看着她的指尖已经多出几条红痕,眉间的沟壑更重了几分,可他不过是轻咳了几声:“你作为少东家,的确是太娇生惯养了些。” “我家有钱,为何不能娇生惯养?” 唐婉冷冷的横了他一眼。 分明是封北寒先把她给捏疼,还肆无忌惮的挥霍她的药粉,怎么他还敢说自己娇生惯养? 瞧瞧王府里那么多美艳丫鬟,清秀小厮,不都是伺候他这个镇北王的么,怎么还好意思说她一个吃苦长大的娇生惯养? “书中难道没有任何可用的东西么。”封北寒话锋一转。 唐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沉默了半晌。 是她演的不够好吗? 封北寒怎么察觉书里还有能用的东西? “恩?”封北寒不耐。 “倒也不是没有。” 唐婉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侧目而视,“可那东西容易招来邪祟,若是让平常人知道,用来也只会一死,我不太想将这东西留下来。” “当真?” “当真。” 唐婉点头如捣蒜,旋即看着封北寒舒展开的眉头,一时有些茫然。 为什么她一看见封北寒,就习惯性的说真话? 而封北寒竟然真的没有继续追问,起身,重新走入书房里,安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唐婉回过神,才惊觉四周安静的过分。 直到她听见角落里多嘴的侍卫说了一句。 “王爷,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 唐婉一时哑然。 果然就不该让封北寒给自己上解药的,这不是误会了么! 不过……封北寒不会真的有这特殊的癖好吧?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指上的红印,半天回不过神来。 封北寒在京城里的时候,似乎都没对谁如此亲近过吧,可现在,他怎么对自己这个‘男子’如此…… 唐婉久久不能回神。 …… 今日这些小事,在随后的两日里不胫而走。 乐诗娴得知此事,先是震惊,最终只是在院子里发了好一通脾气,随后才书信一封,派人秘密送给李沐清才肯罢休,甚至还让封北寒出面,亲自解释了一番。 封北寒提到安彦之事,唯有一句。 “他忠诚于本王,本王自会护他周全。” 如此正直的一句话,一时叫人找不到错漏。 乐诗娴更不可能当面驳斥封北寒的话,唯有自己打碎了牙和血吞下肚,按下不发。 这件事情自然而然,也传回到唐婉的耳里。 唐婉听闻此事的时候,正在为胭脂看脸上的伤疤,随后只道:“她想怎么发脾气也无妨,流言怎么传也无妨,我只好奇这崂山县的事情何时才休。” “你倒是不在意。” 胭脂忍不住呛了一声。 唐婉勾唇一笑,为她写下另一个药方。 “有何在意的,我是男子,王爷的嫁娶于我有什么干系。” “你明明知道自己……” “不可说。” 唐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旋即将洋洋洒洒写下的药方一并给了胭脂,自己站起身来,“今日王爷好不容易允许我出门,我可不能继续在这里听流言蜚语。” “崂山县如今上下正乱着,褚多校尉还盯着你,你何必出门……” “有些事情要问问。” 比如她之前七日寒发作的时候,是谁帮忙的。 眼看着七日寒又要发作,若是茶楼暗庄的人能帮自己,她定是要找他们帮忙的。 不然封北寒如今因为那邪书的事情,频繁找上门来。 她都担心时日一长,自己七日寒再发作,容易露馅。 她嘱咐好胭脂,转身从后门离开。 唐婉特意换了一身白色书生的衣服,又以折扇遮住自己的脸庞,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茶楼。 茶楼老板一见他,便将他引到了二楼的无人之处落座。 “大人,毒物的事情多亏了你帮忙调停,不然若是被镇北王找到了我们暗庄的痕迹,怕是不会轻纵。” “无妨。” 唐婉摆摆手,直接将折扇放下,意味深长的看向眼前的老板,“之前我到山林之中度过一夜,你是不是派人来找过我?” 老板却是一愣,摇头:“大人何时离开?我们并不知晓。” 唐婉眼底掠过一抹诧异。 不是暗庄的人帮的自己? 可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崂山县,几乎就没几个自己认识的人,除了暗庄的人,还有谁能帮她? “大人,会不会是有人暗中跟随你?”老板陡然开口。 唐婉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老板已经缓缓站起身来,微微拔高了声音朝着自己开口,“客官若是不喜我们这里的茶点,我可叫下人去外面给你买点甜腻的来。” 他不叫自己大人,而叫客官。 应当是有人来了。 唐婉恍然,顺势应下:“太过甜腻的也不可。” “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老板悄然离去,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脚步声。 唐婉顺势回过头去,便看见几个士兵模样的人直接将茶楼清场,而李沐清从他们身后走了过来,慢腾腾的挪到她的对面坐下。 “王爷同意你出来,可不是叫你来茶楼里挑三拣四的。” “应该说好不容易来一趟茶楼,就应当符合自己心意,不然岂不是浪费了外出的时间。” 唐婉勾出一笑,当即叫来店小二又点了两盏茶,“只是李军师,此时应该和褚多校尉在一起,怎的突然找上了我。” 李沐清听闻此言,失笑:“封北寒倒是什么事情都跟你说了。” 就连计划也都一并告诉了安彦。 李沐清的神色渐冷。 唐婉为他倒了一杯茶,单刀直入的开口:“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您为何要冒险来见我?” 李沐清也不准备拐弯抹角。 “听说,你和王爷异常亲近?”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不配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 这都是些什么奇怪的传闻。 而且李沐清看起来也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冒着被褚多发现的风险,包场了整个茶楼,和自己相见,难道只是为了说这一个小小的八卦吗? 以封北寒的性子,应当不会将这些流言蜚语告诉李沐清。 而如今李沐清和封北寒在做套,让给李沐清能牵制住褚多,两方的沟通交流自然也不会多,更没有机会给下属聊八卦。 那么自然而然…… “是乐诗娴告诉李军师的吗?” 唐婉放下了杯盏,侧目而视。 李沐清不可置否的扬了扬眉头:“她独身在男人堆里待着,我自然要多注意些她的动向,只是没想到,听到了你和王爷的流言蜚语。” “我和王爷同为男子,并无为什么异常亲近的行为。” 唐婉不耐的蹙眉,“此外,倒是乐诗娴小姐似乎很排斥同为女子的胭脂,不知,我带回来的胭脂是如何招惹了她。” 听到这里,李沐清的脸色僵硬了一瞬。 良久,还是李沐清身边的人附耳告诉了他些什么。 李沐清才失笑。 “只是诗娴倾慕于王爷,怕是难得在男人堆里见到女子,以为这女子要和她抢王爷。” 抢王爷? 封北寒甚至跟她没什么关系,哪里来的抢一说? 唐婉美眸轻抬,蓦地嗤笑出声:“我竟不知,乐诗娴便是堂堂镇北王妃。” 听到这话,李沐清脸色更差了几分。 “她并非是镇北王妃,更不是唐学士府的嫡女。” “那李军师方才所言……” “诗娴倾慕王爷许久,而王爷看似也对她有情,日后,若是诗娴能嫁入王府做个侧王妃,我这个当哥哥,便已然安心。” 李沐清仍然慢慢的开口。 只是每每提到诗娴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都格外的温柔,的确是像极了兄长对妹妹的关心。 只是唐婉的心却如置寒潭,原来乐诗娴竟然打的是这种心思。 只是一想到乐诗娴竟然直接划伤了胭脂的脸,她的目光便冷了下来。 这样的人,还不配和她同住在一屋檐下。 沉默良久,唐婉才出声:“原来李军师是这样为乐诗娴打算的,可我也有话想要提点一二。” “请说。” “京城中的大家闺秀,可都不是那么好招惹的。镇北王妃若真是学士府的女儿,怕是容不得一介草民做侧妃。” 唐婉抬眸,眼底闪着冷光,可嘴角分明噙着一抹浅浅的笑。 若是李沐清想要将妹妹送入王府也并非是不可。 但只要她在一日,乐诗娴的命便要短上几日。 这等毒妇,留着只会害了她在王府里的安生日子。 骤然而起的杀意,陡然叫李沐清皱起眉头,几个士兵也纷纷挡在了两人之中,甚至有人已经抽出了半分刀刃,冷眼盯着唐婉:“镇北王与我们家军师的事情,岂容你置喙。” 看见刀光,唐婉才恍然回神,敛眸收敛自己的情绪。 她平时倒是能好好收起自己的杀意。 怎么总是遇到封北寒的事情,自就如此沉不住气。 李沐清则抬手,寻摸着,按住了身边侍卫腰间的佩刀:“不要动刀。” “可是军师,他刚才分明……” “我知道。”李沐清打断了下属的话,又对着唐婉道,“虽然不知王爷会不会娶诗娴入门,可我也知道,王爷决计不会带一个男人回京,若是识趣,就该离王爷远一点。” 她本来就是京城的人。 想要回去,难道还要经过封北寒的同意么? 唐婉突然看着李沐清有些不顺眼,不怒反笑。 “那我再多告诉李军师一句,你那妹妹到也不见得是什么良善之辈。她借着牢狱之中,伤了胭脂的脸,如此狠毒,你若不好好管教,她终有一日会自食恶果。” 说完,唐婉不顾李沐清惊讶的面色,直接付了银子离去。 反正该打听的事情,她已经打听清楚了。 并非是暗庄的人在七日寒的时候帮了她。 而乐诗娴的心思,她也已经知道。 离开了茶楼,她迎面就被封北寒的下属带走,边跟她说着。 “王爷马上就要去剿匪了,说是这一次走的远,一定要带上你,免得遇上毒雾。” “我知道了,能不能让我自己走。” 唐婉一脸生无可恋的被两个高大的士兵架着,双脚几乎离地,毫无实感。 谁知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唐婉娇生惯养走得慢,换了个让她双腿落地的高度,一路疾驰回府。 封北寒教出来的士兵也真够奇怪的。 唐婉忍不住这么想着。 她一路被带到书房跟前的院门口,才被放了下来。 好巧不巧,和捧着食盒的乐诗娴打了个照面。 乐诗娴疾言厉色而来:“这里可是书房重地,你一个阶下囚到这里来做什么?” “为王爷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唐婉揉了揉被捏酸的两条胳膊,瞥见她手边沉甸甸的食盒,无奈一笑,“既然乐小姐知道书房是商量要事的地方,这种儿女情长的东西就不要往里送了吧。” “与你何干!” 乐诗娴怒斥一声,一想到唐婉这几日几乎都在封北寒的身边,心中愈发不满,扭脸就径直往里走去,几个士兵悄然跟在她背后,看起来还挺有排场。 唐婉看着那些食盒,心里莫名的不爽,但还是跟着跨入书房之中。 书房之中只有封北寒和李修满两个人,李修满本对着地图说些什么,却在看见乐诗娴进来的一瞬,抬手卷上了手边的地图,眸光沉沉的看着她。 “回去。” 唐婉紧随其后,难得看见李修满这般严肃的模样。 乐诗娴被李修满寒着脸说了一句,也没有胆怯的意思,反而是大大方方的将自己做好的东西放到桌子上的一角,满目期待的看向封北寒。 “我是来给王爷送吃食的。” “我们正要讨论要事。”李修满无奈的揉捏过眉心,“东西放下,你快些回去休息。” 乐诗娴仍是没有要走的意思,甚至还轻轻横了李修满一眼。 李修满抿了抿嘴,眼看着就要抄起手边的长枪。 “回去吧。”封北寒的指尖落在食盒上,淡淡的瞥了乐诗娴一眼,“前些日子你做错了事情,在府中随意教训人,惩罚你禁足,还未结束。” 唐婉勾唇,原来也不是没有惩罚么。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太没威严 乐诗娴的脸色一白。 封北寒之前知道事情让她禁足,只是私下跟她说过,并未让人知道。 如今当着安彦的面,王爷竟然要这么下她的颜面! 乐诗娴眼里浮上一层盈盈水光,说的真诚:“我已经禁足好几日了,如今若非是听说你们即将远行,也不会做这些吃食过来。” “东西送到,你可以回去继续禁足了。” “可是王爷,这都是我……” “诗娴,王爷都已经这么说了,别再自讨没趣了。”李修满打断了她的话,直接叫来自己的下属,恭恭敬敬的将她从书房里给请了出去。 乐诗娴扒拉着几个士兵的手臂,却只换来冷冰冰的一句话:“请小姐回去休息。” 她和唐婉擦肩而过。 唐婉朝着书房里走去。 “为什么安彦要留在这里!”乐诗娴突然挣脱开几个士兵的桎梏,气喘吁吁的开口。 唐婉的脚步一顿,目光却看向了封北寒。 既然是封北寒叫她过来的,自然要让封北寒自己跟乐诗娴解释清楚。 封北寒只是挑了挑眉头:“安彦有用。” “……” 把她说的跟个物件似的。 唐婉无奈,最终只是摊了摊手,懒得去理睬背后乐诗娴不甘心的身影,而是重新走到桌前,看着李修满重新将地图放下,“王爷当真,只是让我来解决毒雾的?” “自然不是。”李修满的嗓门又大了起来,“王爷叫你过来,是想让你做幕僚,顺便在路上,能给褚多校尉下点昂绊子。” “什么意思?” 唐婉不解。 而很快,李修满就简单的将附近的地形都说了个遍,而且还在地图上圈出了几个要点,说明如今的情势。 唐婉都一一记下,又听封北寒开口:“你以为,此次远行,我们会遇到些什么人?” 唐婉沉思片刻。 “夏国人的目的是偷盗邪术,凉城苏家已经被盗,夏国人和晋钊得到真正的邪书,之前又被王爷追赶过,这些日子应当会按下不发,悄然躲藏,或者是目的达成,准备离开。” “此外,便是褚多校尉,此次远行山高路远,且不宜大军行进山里,容易打草惊蛇,故而,褚多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对王爷下手的机会。” 唐婉这么说着,指尖边指向了地图上的一条小路,低声道,“而这里丛林密集,若是他们手里还有毒雾,很有可能是堵在这里。但我们完全可以利用一番,强攻毒雾,再借此给褚多下药,先让他失去神志,认真剿匪,做完一切,再回头办褚多也无妨。” 条理清晰,更是将李修满刚才所说的事情都一一记下。 李修满听着,忍不住暗自咂舌。 若不是他们手里已经有个军师,他都快想直接拉拢住唐婉来当自己的左右手了。 封北寒却扬眉,指向了另一条大路:“我们走这里。” “为何?”唐婉不解,满脸疑惑的看向封北寒。 难道这次仅仅是为了剿匪,完全不考虑褚多的事情么? 人少的地方,对于封北寒来说是双刃剑,既可以给褚多杀自己的机会,但同样的,也可以让他们掩人耳目的了结褚多,而以封北寒的实力,完全可以了结褚多,在暗地里冒名顶替,以假乱真。 可去了大路,四周常有商队经过,动手脚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本王同褚多说走大路,即可。”封北寒意味深长的开口。 唐婉恍然大悟:“你是想让褚多先开口,如此一来,褚多下的命令都会上传到京城,若他真的出事,你的嫌疑也会相对小一些?” “也不是。”封北寒摇摇头,告诉她,“皇帝的怀疑,本王从不畏惧,可难保褚多一定会在这条路上动手,若真遇上毒雾,褚多背刺本王,本王的将士倒是会有所折损。” 原来,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将士。 唐婉根本没往这个方向思考过,此时倒是颇为认真的点点头。 “还是王爷思虑完备。” “是你,甚少将人命安放于心头。”封北寒冷冽的眸子紧盯着她。 唐婉侧目,对上他冰冷的眼,可莫名的,她却感觉不到封北寒对她的厌恶和不爽,反而让她觉得那双眼太过平静,让人看不透。 她自己本就是被人轻贱着长大的。 都没人在乎她的生死。 她又为何要在乎别人的生死? 想到这里,唐婉倒是认认真真道:“我没王爷这般大的本事,自己能好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又如何将别人的命放在我的心上?” 封北寒却勾了勾唇,但笑不语。 她说的如此坦然,可她难道不是为了自己而来到崂山县的么。 只是唐婉没看见他的笑意,反而问:“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用你最擅长的。” “知道了,王爷。” 唐婉勾唇,若说起她最擅长的事情,那肯定就是下毒啦。 说完这些,两人又讨论起一些细节。 封北寒总是纵观全局,却也细致入微,懂得权衡利弊。 而唐婉则是能轻而易举的找到突破口,时不时语出惊人要将褚多上下的人都一起解决,一了百了,但更多的,她能凭借着地图目前已有的消息,便能猜测出山匪的藏身之所。 对此,她是如此解释:“若我是山匪,手里没有毒雾,最好的藏身之所,便是这里。” 她总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那一面。 封北寒眼底的欣赏越来越浓。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封北寒才将唐婉放走,角落里的李修满则忍不住笑:“王爷,你倒是喜欢安彦,你们说来说去,我连话都插不上。” “他很聪明。”封北寒将满是标记的地图给收了起来。 “不如,将他收编吧。”李修满提议。 下一刻,地图就结结实实的砸到他的脸上。 “她不行。” 封北寒扔下这三个字,转身离开,去吩咐明天行军的事宜。 李修满手忙脚乱的将脸上的地图重新卷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赶紧追上前。 “虽然他的确是个白斩鸡的模样,可这聪慧还是值得一用的。” “闭嘴。” 李修满一时哑然,王爷以前只为了王妃让自己闭嘴。 现在也为了安彦,总让自己闭嘴。 他这个副将未免也太没威严了吧。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烤红薯 翌日,封北寒和褚多都分别整理好队伍,准备带兵出发剿匪。 唐婉不好在褚多面前暴露自己,便只用黑色的布巾将自己的口鼻都遮住,以胭脂水粉画了一道、自额头穿过眼睛的伤疤,头发也都以黑布巾缠绕,换上了一身深灰偏青的长袍,挎着小包袱跟上。 几乎无人能发现她就是安彦。 只当他是一个为脸上伤疤所累的怪人。 这一次剿匪路途遥远,两支队伍差不多在大小路的岔路口处相聚,就在距离大路约莫二里的山坳里安营扎寨。 两支军队几乎将山林里占得满满当当,男人们都三三两两的靠在一起睡觉。 唐婉紧了紧身上的小包袱,摸出一个小小的爪钩,挂上最为粗壮的大树枝丫,慢腾腾的爬了上去。 几个士兵围着篝火,见状忍不住骂:“哈赤,大晚上的你爬树做什么!” 哈赤是她在外的第二个化名。 唐婉努力爬上树枝,找了个安稳的姿势坐下来,又拿了麻绳将自己和树枝牢牢绑住,以免自己摔下去,对着地上的几个人嗤笑一声:“你们几个,汗味太重了。” 而且士兵都是男人,她可不能和男人们睡在一起。 几个士兵嘲弄她跟安彦一样矫情,但很快,他们就开始说文人都是这般矫情的,反而是哈赤这款会爬树的还有趣点。 唐婉并不介意这些人将她当做谈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绑住自己的腰,靠在树干上沉沉睡去。 她独自坐在最高的树上睡觉。 而不远处,封北寒刚出帐篷,就看见这一幕,蹙眉问门口的侍卫:“他怎么上去的?” “哈赤包里的小东西可多的很,拿了个爪钩,自己就爬上去了。” 这小狐狸,还真是不安生。 封北寒彻底走出帐篷,帘子盖住了两张刚刚架好的两张床榻。 他对角落里正在擦拭枪杆的李修满使了个眼色,后者抬眸看了一眼,当即收起了东西,提着枪带着几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山林之中。 迎面而来的褚多正看见这一幕,不解的走上前去:“王爷,晚上的山林这么黑,您叫李副将去山里做什么?” “岗哨。” 封北寒简单说了两个字,反倒冷眼扫向褚多,“反倒是校尉,夜里来找本王作甚?” “我之前听闻了一些小消息,说是有人在东北的小路上看到过山匪的踪迹,这不,赶紧过来和王爷您说一声。”褚多勾唇,又道,“我已经派人去站岗了,应当不再需要李副将去一趟。” “他已经去了。” 封北寒冷冷一抬眸,径直走向帐篷。 褚多赶紧跟了上去,刚走到帐篷里,封北寒手里的棋子就已经落在了地图上的那条小路上,“若是进了小路,我们的人势必很难退出来。” “还请王爷相信我的情报。” “你是连本王军师都挖走的人,本王如何相信你?” 封北寒勾唇,扬手,门外的侍卫了然,直接将褚多给赶了出来。 褚多吃了个闭门羹,倒也不着急,回到自己那边的营帐里,直接请了李沐清出面劝说。 李沐清无奈上前来,同封北寒唇枪舌战了一番,不过是随便翻些旧账,再到如今的局势,最终只留下一句:“王爷是来剿匪,可不是来逛街的。” 角落里站着的褚多都直接吓了一跳,赶紧将李沐清往后拉了拉:“李军师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若是直接让封北寒在这里杀人可就不好了。 不过褚多仍然在两个人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看来李沐清和封北寒是真的决裂了。 下一刻,封北寒手边的桌子轰然倒塌,他冷眼朝着李沐清扫来:“怎么?你如今还想来插手本王的决定?” “随王爷怎么选择。” 李沐清摸着帐篷的边沿一路走了出去。 褚多则是被封北寒看的脊背发寒,低笑了一声:“王爷,就连李军师都认为我们应该去小路,不然……” “随你们。” 封北寒如此说着,缓缓的收回手,些许木屑从他完好无损的手中散落下来,看得褚多心惊胆战,这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做到。 不过好歹,封北寒总算答应走小路了。 而在不远处的树上,唐婉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吵闹声,缓缓睁开了眼,悄然看着李沐清不耐烦的带着下属离开,随之出来的还有褚多校尉,蹙眉。 “醒了?” 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 唐婉吓了一跳,幸好身上的绳子和树枝牢牢绑在一起,不至于叫她直接跌落下去。 而李修满则轻车熟路的从另一边的树枝上跃了过来,径直的坐到唐婉的身边,从怀中掏出了半只被油纸包裹着的烤鸡,递到她的面前。 唐婉被这香味吸引,总算拉下了脸上的面巾,认真的吃起来。 因为她不太方便在外面露脸,所以这几天,总是李修满或者是封北寒,时不时出面给她带点吃的,免得她的身份被褚多的人发现。 “你不是去岗哨了吗?” “他们这么远说话,你也能听见?” 李修满诧异的比了一下这里到帐篷的距离。 唐婉则是蹙眉,勾唇一笑:“多亏了王爷和你的嗓门都挺大。” “我说,你有没有想法加入王爷的军队。” 李修满自己也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坐在树枝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唐婉,“其实李沐清总是惹得王爷生气,王爷早就想换一个军师了。” 唐婉眉头一抽。 她可不想做一辈子的男人。 而且……封北寒身边的能人异士这么多,的确不缺自己一个。 想了想,她摇摇头:“我出生的时候,爹娘就说我命薄,这辈子做事情都要小心谨慎,免得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李修满嘴角一抽:“就你这胆小如鼠的模样,也不怕以后娶不到娘子。” “不怕,家里金山银山给我挥霍着,没娘子有钱也成。” 唐婉嫣然一笑,目光却落到李修满指缝里沾染的泥土上,蹙眉,“你方才难道是去挖坟了的?” “烤红薯去了。” 李修满说着,目光却瞥向了正摸瞎往回走的李沐清身上。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兄弟 李沐清和褚多回到了属于他们这支队伍的营帐里。 离开了封北寒的视野范围,褚多的脸色霎时冰冷下来,看着正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的李沐清。 “我的确是想让你将王爷引到小路上去,可没让你如此出言不逊!” 李沐清不为所动:“他都是将死之人,我何必对他那么恭敬。” “李军师这么聪明,难道不知道人言可畏吗?今日你与王爷大吵一架,若是到小路上出了什么事情,那些士兵难道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吗?” 褚多径直走上前去,在他面前将桌子拍的碰碰直响,“做好你本分的事情,你的妹妹才会好好的。” 听到妹妹两个字。 李沐清的动作才猛地一顿,旋即抬起头来,总是习惯性的,学着正常人的模样,去盯着和自己说话的对象。 “我的妹妹最近如何?” “她很好。” 褚多似有若无的停顿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滔滔不绝的说起乐诗娴多么难伺候,试图让李沐清相信他的妹妹,正在褚多的手里。 李沐清没有戳破,只是静静的听着。 等到褚多说完,他才问了一句:“所以,那条小路上究竟有什么?” “谁知道,反正总会有人……” 刚才还在滔滔不绝的人突然被这么一问,一些话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褚多说到一半才想起什么,直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连连后退了几步,转身朝外走去,“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该死的,他差点儿就将皇帝的计划说出来了。 而在他离开之后。 李沐清却意味深长的抿了抿嘴,缓缓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侍卫们纷纷上前来:“李军师您要去哪里,要不要我们陪着您?” “我去找点吃的,别让人再来烦我!” 李沐清难得发了点脾气。 侍卫们都纷纷噤声,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倒是有人将李沐清不爽的事情告诉给了褚多,褚多也只是看着天上的星星,嗤笑了一声:“这人,活着就是为了自己那平民出身的妹妹,总是要生气两三场的,随他去吧。” 李沐清却悄无声息的往山林里走去。 他的指腹熟稔的摸过各类树干,直到他摸到了几个凹进去的小点,像是被人刻意用木头戳进去的部分——那是盲文。 意思是,你左手边的脚下。 李沐清顺势蹲了下来,探出左手,果然碰到了几片已经被燃烧过的叶子,他指尖拨开里面放着的烤红薯,又轻车熟路的拿起旁边的树枝,在地上戳了好几个洞洞,最后带走了其中一个烤红薯。 他带着烤红薯回到营帐里,消失了踪影。 不过一会儿。 李修满看着树林里的下属探出了脑袋,他回头看向还在吃烤鸡的唐婉,笑着拍了拍她绑在树枝上的小腿:“要不要再去吃点红薯?” “熟的我吃。” 唐婉将剩下的烤鸡都包裹起来。 她可不认为李修满只是在这里拉拢她。 在这里的这么一会儿,李修满已经将视野里所有的人都观察了一个遍,更是反复看着封北寒营帐外侍卫的站位,尤其,他总是认真的听着山林里的动静,而山林里总是时不时会冒出他的属下,坐着意义不明的手势。 应该是在交换什么情报。 这在之前两天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唐婉被李修满带着,从树枝上一跃而下,就在这贴身的间隙里,她听见李修满对她说。 “你抱着可不像是个男人。” 唐婉的身子为此僵硬了一瞬,复而勾起一个浅笑:“听起来,李副将似乎抱过很多女人。” 单单是这么一句话,就叫李修满的耳朵都跟着红了起来。 原来这么纯情。 唐婉失笑,挣脱他的怀抱,紧跟着他往黑暗的山林里走去。 来到了无人的地方,李修满又问她:“你已经发现我坐在树枝上另有目的了,你很会观察我的视线,还有山林里的动静,真的不考虑加入军营吗?” “不了。” 唐婉仍是摇摇头,紧跟着他走着,发现他一直在摸身边每一棵树干,似乎以此来认路,又道,“你拉拢我,我才有烤鸡和烤红薯吃。我要是马上答应,这些好处都可没有了。” “呵,你倒是贼。” 李修满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终于停在一处,蹲下身子来。 唐婉走上前去,学着他的动作蹲下来,正要去碰碰那放着烤红薯的土堆,却听李修满说了一句:“动作轻一点。” 言外之意,这里有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唐婉果然放松了掌心,摸到了几个小洞洞,很快留认出这是盲文,良久,她才低声道:“另有一支队伍?” “在小路。” 李修满摸到了剩下的半句话,颇为惊讶的看向唐婉,“有什么东西是你不知道的吗?盲文你竟然也会?” “略有耳闻罢了。” 唐婉如此说着,拉着李修满的手将她摸到的话摸完,最终两个人都默契的将这些东西都抚平,不留下任何的痕迹。 李修满将答应的烤红薯给了她:“你,是不是知道我的线人是谁了?” 唐婉挑了挑眉。 能用盲文的人并不多,而懂得盲文的人,大都是家里有眼睛看不见的人 这不难猜。 但是……她不喜欢跟别人分享秘密,这容易让李修满更加相信他,也更容易让她更相信李修满,这种信任关系,对她之后逃跑扔掉这个身份,并无什么好处。 于是她摇摇头:“我不在意这个,我更好奇为什么这个红薯这么大。” “你知道了。” 李修满强调这件事情,紧扣住他的肩膀,“你很聪明,而且你竟然认识这是盲文。” 唐婉赶紧挣脱开他的大力,即使在黑暗里,她也知道李修满似乎有些惊讶,也有些怀疑她的身份,但同样的,秘密一旦分享,两个人的距离就会被拉进。 她想了想,只是勾唇一笑。 “我并不想知道你们兄弟在打什么哑谜,你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她径直往回走去,不顾背后李修满惊愕的神色。 他们两个人都姓李,而且都认识盲文,更是对对方无条件的信任,以及李修满能制得住乐诗娴这个特定条件,加上,李沐清的行走坐卧就像是个京城的权贵公子。 想不猜出这两个人是兄弟,都有些难。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错得体无完肤 在小路,有另一支队伍。 唐婉回到树上小憩的时候,仍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她远远的看着封北寒的营帐,边将怀里快要冷掉的半个红薯拿出来吃,树下的士兵们已经陷入了沉沉的安睡,只有山林里站岗的士兵发出些许声响,敲打着她听不懂的暗号。 皇帝派来的人,有之前的周校尉,如今还有个褚多校尉。 可另一支队伍又是怎么回事? 她想不太通,却也一时睡不着,只好解开了身上的绳子,滑下树干,再次抚摸树干,深入刚才拿烤红薯的地方,被他们摸过的盲文已经被彻底清除掉,不留痕迹。 没人会发现这里藏着秘密。 与之相对的…… 她抬头,远远的看向了黑暗的营帐,属于褚多的营帐。 夜里,褚多的营帐外只有两个士兵把手,微弱的火光难以刺破黑暗的夜。 唐婉眼睛微眯,封北寒既然说,让她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那么现在,岂不是最好的时机? 她朝着褚多的营帐走去。 宽大的袖袍之下,黑色纹路蠢蠢欲动。 窸窸窣窣的声音陡然从背后响起。 唐婉眸光一凛,迅速转过身去,袖口里藏着的小刀却挥了个空,身来传来莫名的压迫感,手腕也被人牢牢捉住。 “谁……” “不要妄动。” 封北寒低沉的在她背后开口,轻而易举的缴下了她袖口里的小刀。 听见熟悉的声音,唐婉才没有继续挣扎,只是看着自己的小刀跌在地上,不解:“王爷半夜不睡觉,到深山野林里来做什么?” 封北寒没有回应,而是放开了她的手腕。 唐婉顺势弯下身子,将自己的小刀重新藏好,眼看着封北寒转身回去,想了想,暂时放弃了对褚多下手的打算,亦步亦趋的跟上去:“王爷?” “褚多的营帐背后,还有两个暗卫。”封北寒道。 唐婉脚步一顿,远远看去,仔细观察之下,果然能看见营帐背后还有两个席地而坐的士兵,只是实力未知。 “所以王爷是怕我过来打草惊蛇的吗?” 封北寒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意味深长的看向她:“你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 唐婉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重新裹上黑布巾,悄然走到封北寒的身边,一双乌亮的眼紧盯着他,“王爷说让我做擅长的事情,我最擅长的事情不就是暗杀么。不过……若是我打草惊蛇,惹来了褚多身边人的疑心,便有些得不偿失了。所以王爷才出面,阻拦。” 封北寒本就锐利的眸子,此时微微眯了起来。 四目相对,唐婉看不懂他眼底怪异的情绪,只是被他看的心里毛毛的,理所当然的别开了目光,揉了揉发凉的后颈,喃喃自语。 “难道是我说错了吗……” 简直错的体无完肤。 封北寒半阖着眼,阻止喉头那股呼之欲出的叹气声。 他的王妃似乎从没考虑过,如果她在此情况下被捉了过去,亦或是被那两个暗卫给无声无息的解决掉的情况。 从她来到自己的身边那一刻,封北寒似乎就看清了她那双总是笑意盈盈的眼里,盛着的绝非是对未来的期待,反而总是阴郁的算计。 他眼看着唐婉深入山林之中,毫不畏惧黑暗的往回走去。 她什么都不怕。 封北寒的指骨陡然被自己捏的发出咔嚓的声响。 唐婉听见这些微的声音,回过头来,问:“王爷可是身体有些不适?” “无妨。” 封北寒寒着脸跟了上去,“在挪到小路的路上,不要再想着动手。” 唐婉当时咬紧了牙关。 封北寒还是不相信她能暗杀了褚多。 不过转念一想,她在这里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东家,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用拳头和小刀的武人,似乎被封北寒看轻,也是合情合理。 想到这里,唐婉反而释然,决定先让褚多再消停两天。 之后两天,两支队伍汇聚成庞大的队伍,最终又在容易暴露的山坳处划分成了十数个小队伍,悄然散布到各个山林之中,观察山匪们所在的地方,以及观察山匪们是否还留有什么后手。 而封北寒作为主帅,以及李修满、李沐清和褚多四人,看似互相牵制对方,唇枪舌战之中,要求两方队伍的首领都安置在极其接近的两个营帐里。 褚多对此的看法:“若是出事,或者是发号施令,我们如此接近,也好商谈,发号施令。” “你只是个校尉而已。” 封北寒扬手扫开了桌案地图上所有的棋子,其中有两个棋子,几乎如同离弦之箭,不偏不倚的贴着褚多的脸侧飞了过去。 褚多的笑脸霎时僵在了原地。 骤然而起的杀意如潮水向他涌来,褚多感觉到窒息感涌上心头,话锋一转:“王爷对我如此猜测,不然,我便将自己的营帐往旁边挪一挪,但各自都能看见,如此可好?” “退下吧。” 封北寒收了手,手指弯曲着,轻叩在桌案上,发出一声脆响。 很快,门外的侍卫已经冲了进来,恭敬的将褚多和李沐清都给‘请’了出去。 褚多赶紧挣扎开两个侍卫的手,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怒斥道。 “我可是校尉!你们别动手动脚的,小心我回到京城里……” “王爷的命令,一如军令。” 两个侍卫却毫不畏惧的朝他逼近。 褚多瞳仁一缩,他天天在封北寒跟前卑躬屈膝,难道连这两个侍卫都能骑到他的头上为所欲为吗! 他正要动手,背后的李沐清却准确无误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封北寒就是个疯子,小心你的脑袋。” 李沐清的声音不大,营帐里却陡然扫来一把长刀,如那些棋子一样紧贴着褚多的脸侧掠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褚多霎时僵在了原地,动都不敢动。 只差一点,他的脑袋可能就直接被一分为二了。 而帐篷之外,还在给自己找夜里住宿地方的唐婉,远远看着那长刀刺入树干之中,狠狠打了个寒颤。 “果然是个不好惹的。” 她要赶紧帮封北寒解决了事情,再回去找到玄灵花带弟弟走。 这个男人,总是反复无常的很。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迷烟的回礼 “哈赤,王爷叫你。” 两个士兵勾肩搭背的朝唐婉走过来。 唐婉正在清点自己包袱里的东西,思虑着今日该去哪里睡一觉,而不用跟着这些男人们挤在一起,没想到就听见这么一句吩咐。 她看了一眼周围已经开始睡觉的士兵。 “这么晚了,王爷叫我去做什么?” “王爷说晚上有事要和你商讨。”士兵们推搡着她起身,让她赶紧去复命,更道,“别让王爷久等了。” 说完,两个士兵又挤眉弄眼的嘀咕起些什么,转身离开了。 唐婉有些莫名,但还是来到了封北寒的营帐之中。 “王爷有什么有事情?” “这两夜,你就跟我住在一起。”封北寒正坐在桌案前,背后放着两张床榻。 唐婉眼皮子直抽,封北寒不会真的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她正要拒绝,封北寒却道:“若你的身份被褚多发现,褚多势必会调查,本王为何要包庇你这个阶下囚。” 原来是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 的确是封北寒会考虑的事情。 理由如此正经,唐婉也没有理由拒绝,而是硬邦邦的床,再怎么也比干枯的树干要舒适一些,她当即翻身上床,找了个合适的姿势,背对着封北寒沉沉睡去。 封北寒落笔的动作一顿,侧目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收回目光。 “王爷。” 门外传来李修满的声音。 封北寒见床上睡得沉沉的人,突然动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她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封北寒轻声的离开了营帐,看向李修满:“发现了吗?” “的确有人经过的迹象,应该就是李沐清提到过的另一支队伍,不过这些人行动有序,像是经过严密训练的,我们不太好追得上。” “派人守好帐篷,别让人知道本王中途离开。” 封北寒留下这句话,接过下属递来的黑袍,纵身入了山林之中,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亲信悄然钻入了帐篷,假装封北寒还留在营帐之中。 唐婉睡得沉沉。 睡梦之中,她嗅到了一股怪异的味道,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起身,便看见帐篷的一角,正有迷烟涌入:“封北……” 桌前躺着的人,分明只是个侍卫! 唐婉赶紧捂住了口鼻,脑子飞速运转,这人竟然能堂而皇之的在帐篷里放迷烟,只怕外面的侍卫已经被迷晕。 而封北寒并不在这里,而只留下了一个身量差不多的侍卫。 应当是私下去做些什么事情。 幸好,躲过了这一劫。 而且,她也正好能没有顾虑的做事。 她当即翻身下床,先给桌前的侍卫一点点的解药,再走向那迷烟的地方,抽出袖口里的小刀,直直的朝着帐篷外刺过去,果然听见了一声闷哼。 刻意没有叫出声来,证明远处还有士兵的存在。 唐婉瞬间将小刀抽离而出,眼见面前的帐篷陡然被割裂开来,她赶紧往后滚了一圈,却闻到火油的味道,瞳仁一缩。 “去死吧。” 那人似乎说了一声。 旋即,一个火折子就被扔了进来,霎时在地上的火油俩炸开绚烂的火焰,炽烈的火舌很快就将整个帐篷吞噬,她隐约能听到外面四周都传来了叫骂声。 而本该留守外面的侍卫却没有及时过来灭火。 出事了…… 不疑有他,唐婉直接带着房间里的侍卫冲出着火的帐篷,才看见外面几个帐篷都不约而同的亮起火焰,门外侍卫躺了一地,瞧着地上的草植秘密集,只怕到时候这些人都要被烧死。 罢了,到底是封北寒的下属。 唐婉自暴自弃的开口,扔下了解药,眼见四周一片混乱,还有人悄然朝着封北寒的营帐里过来,蹙眉,从地上捡起士兵们留下的酒坛子,扔了两个到帐篷上。 “哗——” 火势更大,烟雾直冲天际。 暗中的几个人本来还想上前,可看着如此大的火光,又害怕靠近的时候会暴露自己,又纷纷的退回到山林间,借着灌木丛隐藏自己的身影。 唐婉怕被发现,当即解开头上黑布巾,搭在自己的肩上,像是融入一片实实在在的黑暗里,直接钻入了慌乱的人群之中。 避开灌木丛里的那些眼睛,她的目光准确无误的扫向了褚多营帐的方向。 褚多就是要杀封北寒的人。 今夜的事情势必和他有关。 如此想着,唐婉眼神一寒,翻身同样跃入了灌木丛中,隐匿了踪迹。 …… 褚多的营帐里。 他远远的看着不远处的火光,终于勾了勾唇角。 他特意选了这么一条小路,也多亏了李沐清对封北寒的了解,成功的分散了封北寒身边的人,只将封北寒和李修满都困在这处山坳里。 封北寒就算再怎么强。 又怎么强得过皇上派来的军队呢。 放火烧伤无所畏惧,只要能杀了封北寒,皇上会给他最好的官职。 想到这里,褚多忍不住大笑起来,对门口的两个侍卫摆了摆手。 “给我拿两瓶好酒来,约莫等半个时辰,我们再去瞧瞧……” 看看那不可一世的封北寒,是否还活着! 门外的侍卫,罕见的没有回应。 褚多却并未察觉。 他径直回到营帐之中,刚要坐下来好好休息一番,却见一道人影,慢腾腾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捏着一把染血的小刀,眼睛笑的弯弯,朝他走来。 “褚多校尉,夜里的火光好看吗?” “哈赤?” 褚多瞳仁一缩,封北寒身边的哈赤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这里,眼看着他步步逼近,“快来人!” 门外安静一片。 唐婉却只是勾了勾唇角,将两根迷烟扔到了地上,又似笑非笑的解开了脸上的面巾,露出属于安彦的那张脸来,浅笑着看他,“这算是,你迷烟的回礼……” “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褚多总算慌了神,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安彦,却被身后的椅子陡然绊倒在地上,想要起身,迷烟却让他抬不起手臂。 再抬起头来时,正看见一只黑色的手朝着面门而来。 而‘安彦’嘴里吐露出来的声音,却是属于女子清亮的声音。 “别担心,好好睡一觉吧。” “啊——” 刺骨的疼痛,席卷了褚多。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属于女子的声音 幽暗的山林里。 封北寒没有骑马,只是以轻功追逐着前面不远处的几道身影。 如同李修满所说,这些人行动有序,且武功高强,擅长隐藏自己的气息,同样的,他们一个个都十分敏锐,只要封北寒稍稍靠近一些,他们便会迅速发现自己。 而这样的人,自己眼前约莫有七八个。 无论是江湖之上,还是朝廷里,只怕都难找到这样一支队伍。 可新帝,封驰却秘密的组建了这样一支队伍,从什么时候开始组建的?又是为了什么事情而组建的? 封北寒的眸光一沉,看见他们几个人突然停了下来,些微的说话声传来。 “事情已经办妥了吗?” “不见得能一击必杀,但是封北寒身上不是说中了毒么,只要加以利用,应当不成问题。” “好,我们马上跟过去,若是封北寒还有一口气,我们的脑袋都不用继续顶着了。” 说完这些,几个人似乎低声商议了一些东西,都纷纷从怀里掏出药瓶来收入袖口,似乎是准备随时取用,继续朝着山林里疾驰而去。 封北寒则是冷眼而视。 能对付他的东西? 他之前真的以为,自己在边疆处受伤,也许只是个意外,但从如今的情况下看来,也许这份毒,和如今的新帝封驰有脱不开的关系。 眼看着几人朝着他的营帐而去,封北寒彻底没有跟随的耐心。 戾地,他一个健步冲上前去,在这几个贼人发现他身影之前,就抬手割掉了他们的头颅,收刀之时,血液顺着刀鞘滑落下来,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血腥味弥散在山林之中。 封北寒不为所动,轻蔑的看着那几具尸体,弯身而下,将他们袖口里的药瓶子拿了过来。 这东西,能促发他体内的毒么? 封北寒将药瓶卷入怀中,回头,远处营帐的火光直冲天际,照亮了他冰冷的瞳仁,也照的他瞳仁微微一缩。 那是他的营帐! 唐婉还在里面。 想到这里,封北寒身形一闪,用最快的速度朝着自己的营帐而去。 营地里,士兵们早已经和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灌木丛里还藏着几个善于隐藏的用毒之人,封北寒顺手收了两颗脑袋,直奔营帐。 代替他待在营帐里的士兵正在灭火。 “哈赤呢!” 封北寒眼看着眼前冲天的火光,还有已经弥漫开来的火,感觉到那热浪扑在脸上,滚烫的让他心脏狂跳不止。 士兵们面面相觑,眼看着火势蔓延,就连他们脚下的地面都岌岌可危,甚至不知道四周什么时候被扔了火油瓶子,大喊道:“没见过!” “哈赤自从去了营帐里就没出来!” “刚才有人似乎给帐篷里送了迷烟,我们都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火已经……王爷您不能往里面冲啊!” 士兵们大喊着,几个人冲上前去将封北寒给紧紧抱住。 前面可都是火啊! 封北寒只觉得心脏都跟着漏了一拍。 唐婉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帮他,难道就要这么丢了性命吗! 他还不知道唐婉嫁入王府,究竟要的是什么! 他还捏着唐云州的性命,唐婉怎么敢死! 只是被众人拉扯着,封北寒竟然还真的理智了一瞬,想到了士兵刚才提到的事情,陡然回过头去:“你说,迷烟?” “是,起来的时候我们身边还有解药瓶子,虽然不知道是谁留下的……哦对了,那瓶子好像是安彦的……” 听到这句话,封北寒当即转过身去,扫开身上扒拉着士兵,重新抽出了长刀,目光四扫:“给我找到哈赤。” “那这些人……” “就地斩杀!” 封北寒只落下这四个字,当即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奔而出,所及之处,血肉横飞,可他却连眼睛都不眨,只为寻到人群中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唐婉没有死。 可她在哪里! 第一次,封北寒感觉到了害怕。 难以言喻的恐惧直接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挥刀的手都在颤抖。 …… “阿嚏——” 唐婉不轻不重的打了个喷嚏,慢慢的将自己的袖口重新放下,遮掩住黑色丝线遍布的小臂,也同样掩盖住因为动用邪术而颤抖不已的指尖。 难道是最近邪术的用的太频繁了,连带着自己身子底也跟着差了。 好端端的,怎么打喷嚏了? “是皇帝想杀了封北寒……皇帝自己派来的队伍……” 地上的人早已经双眼失神,已经被什么脏污浸湿的下半身随意乱踢着,骚味弥漫上来,惹得唐婉嫌弃的连连后退。 就应该直接杀了他才好。 不然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真的是让人看着不爽。 不过嘛,她想要知道的消息都已经得到。 想到这里,唐婉看着他慌乱喊叫的样子,仍是走上前了一步,一脚踩在他的胸口,旋即弯身而下的注视着他无神的双眼。 “只是一点小小的邪术,用不了你多少寿命,起码在皇帝派来新人之前,你得好好坐在校尉的位置上,明白吗?” 唐婉慢慢的开口说着,音调奇怪而缓慢,旋即,她将一颗藏着蛊虫的药丸送入他的嘴里。 褚多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但很快,破开药物的蛊虫在他的身体里猛烈挣扎起。 褚多陡然双眼突出,捂着自己的脖子想要将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可很快,他的眼前就被一片沉甸甸的黑所包裹。 只有唐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耳边。 唐婉做完了这一切,赶紧捏着鼻子向外走去,正要离开,却看见角落里正站着一个身影,她下意识的拎起小刀,却在看清那人面孔之后,缓缓放下了刀,头也不回的钻入山林之中。 希望封北寒回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营帐被烧,不会太生气。 唐婉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压制住因为邪术而微微颤抖的手,感觉到细密的疼痛传来,心里暗骂。 她真该早点得到玄灵花。 邪术的代价,总是这么疼。 而在不远处的背后,李沐清还站在原地。 他蹙眉站在原地良久,最终摸了摸自己瞎掉的眼睛。 “安彦,不……现在应该叫她哈赤,她……竟然是个女的?” 他是个瞎子,耳朵却灵敏。 李沐清早早知道安彦会对褚多下毒,在外等待并未阻拦,却没想到,听见了那清冽的、属于女子的声音。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为何愤怒 火光冲天。 那些黑衣人似乎已经知道今日只能无功而返,如潮水退去。 封北寒手里的长刀滴滴答答的落下血珠,他一路从营帐来到了营地的边界,目光四扫,仍未找到那抹身影。 到底去了哪里! “王爷!” 李修满从远处的山林里冲了出来,整个人身上还挂着些大大小小的伤痕,俨然也是经历了一场恶战,狼狈的呸出两口血沫,“那些人逃走的很快,一时追不上……” “哈赤呢?” 封北寒不为所动,长袖翻折,冷然的抹去长刀上的血,眼底压着一片血红。 李修满脊背一寒,仍是摇头。 混乱之中,他哪里能注意到哈赤的存在。 封北寒的眼神紧跟着阴冷了几分。 “呼,总算逃回来了。” 一道身影从灌木丛之中滚了出来,她身上还沾染着温热的鲜血,抬头正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李修满和封北寒,眼睛微微发亮,“你们都在……啊!” 还没说完,她只觉得整个人腾空而起,手腕被硬拽的生疼,旋即她堪堪双脚落地,却正对上了封北寒一双赤红的眼,犹如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修罗。 唐婉的话一下堵在嗓子眼里。 这是怎么了? “去哪儿了?” 封北寒见她身上的血并不是她自己的,方才将她狠狠甩开,“本王不是让你待在营帐里么!” “事发突然,我才准备将计就计。” 唐婉揉了揉已经被捏的青紫的手腕,不解的看向封北寒,“王爷不是让我去给褚多下毒,我想到外面如此混乱……” “回去!” 封北寒陡然怒斥了一声,以大力直接将她推往身后。 唐婉被推得一个踉跄,搞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 她正要回头跟封北寒说个清楚,却看见自己刚才站着的位置上,正钉着几支羽箭。 可她根本毫无察觉! 若不是封北寒刚才推开她,她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吧。 霎时,身边的李修满第一时间站在了她的身后,掂了掂手里的长枪:“王爷,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吧。” “嗯。” 封北寒淡漠的开口。 两个人默契的擦肩而过,李修满径直朝着羽箭射来的方向而去,速度快的如同迅捷的猎豹。 而封北寒则朝着唐婉径直走了过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朝着安全的地方走过去。 封北寒的力道之大,唐婉疼的龇牙咧嘴,甚至怀疑自己被拽住的地方已经青紫,可眼看着封北寒的侧脸冷若冰霜,就连时不时朝她扫来的目光都带着森森寒意,只觉得喉咙里像是被人灌了冰,一时说不上话。 他肯定是生气了。 唐婉如此想着,可心里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封北寒带自己过来,不就是为了给褚多下毒,不至于让褚多早死,让京城另派人过来,又可以让他暂时不能和京城的人勾连,过来谋害封北寒。 这件事情,她分明已经做到了。 封北寒为何还要生气? 直到封北寒一路将她带到了燃烧的帐篷面前,她仍然不解的看向眼前被火吞噬的帐篷架子,旋即环顾四周,确认之前营帐里外的几个士兵都还活着……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不知道吗?” 封北寒锐利的目光霎时锁定了她。 唐婉喉头滚动,目光里充满了不解。 她应该知道什么? 她知道夜里有刺客想要杀了封北寒,她知道那迷烟里带了毒,更能让人身体麻痹!她还知道自己已经为封北寒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可和她回到营帐面前,又是为什么呢? 封北寒看着她脸上的不解,心脏陡然被一只大手攥紧起来。 一想到刚才自己没有看见唐婉的时候,心中生出来的慌乱,封北寒此刻就更加的生气。 唐婉,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安危。 她明明已经千里迢迢的追上了自己,想要帮助自己。 可她却总是拐弯抹角的旁敲侧击,和自己若即若离,维持着可笑的安彦和哈赤的身份! 性命攸关的事情,她第一时间在乎的竟然是自己给她的任务。 而不是自己的生命。 封北寒的手指陡然攥紧了她的脖颈,察觉到唐婉眼底闪过的一丝惊异,他冷声开口:“你不是不怕死吗?” “我没有不怕死啊。”唐婉小心翼翼的拉住了封北寒的手腕,不希望他真的就这么拧断自己的脖子。 而且她也不明白封北寒这样做的含义,只觉得脊背发凉,“王爷到底想说什么,可以直说。如果你是怀疑我跟那些刺客是一伙的,大可以说出自己的怀疑,我一身坦荡,自然能为自己辩解。” 怀疑? 听到这两个字,封北寒的眼神更冷了。 她究竟是来干什么了! 既然觉得自己怀疑她,又何必为了自己的命令而豁出性命! 可看着唐婉仍旧不解的目光,封北寒缓缓的放开了手:“本王没有怀疑你。” “那,难道是我又做错了事情,此时不该对褚多动手……” “不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 唐婉愈发不解的凑上前去,直接拦在了封北寒的面前,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刚才分明还想杀了她,松手的时候却又安抚似的抚摸过自己的后颈,矛盾的令她心生不爽,张开手臂,拦在他的面前,“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惹得王爷如此生气!” 生气? 封北寒脑海里回响着两个字,被愤怒冲刷过的头脑反而渐渐冷静下来。 他因为唐婉不顾自己的生命而生气。 为他扣住唐婉脖子,意欲杀了她,而她却迟迟不说出身份而生气。 渐渐的,封北寒的理智回笼,冷眼落在唐婉的身上:“你不听本王的话,本王才如此生气。” “可事发突然,我总不能等到你发号施令再……” “跟在我身边,到事情平息为止。”封北寒对她扬扬手,再一次朝着山林里走去。 唐婉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现在我能问问为什么要跟在王爷您身边了吗?” “若褚多下毒之事被提及,你自始至终都在本王身边,可明白了?” 封北寒头也不回,目光四扫着周围的痕迹。 唐婉了然,这是为了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清晨山雾 “褚多校尉!” 几个士兵手忙脚乱的将褚多从营帐里给抬出来,四周躺倒一地的侍卫们都还没有苏醒的迹象,看得人不寒而栗。 营地并不大,可褚多校尉在这里遇袭的时候,却无人发现,甚至无人听见声响。 “这到底是谁干得!” 有人怒斥。 李沐清假装才从远处走来,他看不见眼前的一幕,刻意问询了一番之后,才冷声开口:“去褚多的营帐里看看,贼人有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是。” 几个人踏入帐篷之中,却没发现任何的痕迹,就连地上的脚印都被人离开的时候刻意的抹去,一群士兵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好端端的,怎么褚多校尉就中招了呢? 正当他们不解的时候,李沐清突然出声:“是不是袭击那边营地的贼人所为?” “李军师怎么这么说?” “两个营地相隔不远,为何他们那边吵吵嚷嚷,我们这里却格外安静,说不定……是贼人的声东击西,去看看褚多校尉身上可有什么失踪了。” 李沐清说完,就意图让身边的下属进去查探一番。 没想到褚多的几个下属更快,直接拦在了营帐之外,入内查探。 李沐清听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忍不住开口。 看来,褚多的确藏着什么。 不知道安彦有没有发现。 …… 山林之中,四周渐渐无人。 唐婉本来一直紧跟在封北寒的身边,可当嗅到山林里血腥味道的时候,封北寒只交代她在原地停留,自己一瞬就没了踪影。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唐婉只是慢慢的扶着自己的手臂,沿着树干滑下。 突然摸到袖口里纸张的突起。 “刚才忘记说了……” 唐婉恨铁不成钢的一拍脑袋。 她动用邪术之后,褚多几乎哭着将什么事情都交代了。 例如今夜袭击的人乃是皇帝亲自豢养的一支秘密军队。 又或者是……京城里似乎不仅只有一股势力想要解决封北寒,而在褚多示意下,找到的这封信,就是褚多发现很多事情并不在他们的掌控,写了这么一封还未送去京城的信。 比如夏国人所做的事情,和他们无关。 而且,关于毒雾的事情,褚多也表示他们没有下放这么多毒雾,现在闹得剿匪十分艰难,凉城那边多番施压,询问是否还有人放了毒雾。 唐婉正想的出神,直到眼前大片的月光被挡的结结实实。 “王爷,你终于回来了。” 她并未在意封北寒的半个身子都染上了血,径直将怀里的书信交给了他,“褚多怀疑还有另一批人是从京城而来,想要除掉您,可惜并无证据,这封信暂时也没送回京城。” 封北寒用满是鲜血的手接过了信件,抬眸看向唐婉。 唐婉被看的莫名:“这是我从褚多小慰包袱里找到的东西,应该不会有错。” 封北寒这才收敛了目光,还以为她趁着等待的时间,又折返回去一趟。 “咕咕——” 怪异的鸟声从山林深处传来。 唐婉正要循声望去,脸侧却被封北寒轻轻捏住,阻止了她回头的动作,复而将手里的纸张撕裂的粉碎:“回去。” 应该是来了情报。 唐婉心下了然,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要带着自己出来走一遭,说好的做一个不在场证据,可这时间也太短了些。 封北寒仍旧站在原地,看着李沐清极其缓慢的朝着自己走过来。 “血的味道。” “刚才解决了一些杂碎。” 封北寒冷眼抬眸,“褚多那边你应该解决的差不多。” 不然他也不可能过来找自己。 “安彦做事很妥帖,褚多已经暂时失去了神志,两个军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端倪来,只不过,褚多的密信似乎已经被他带走……” “本王已经看过。” 封北寒侧目,简单的将那封信里的内容都一一告知,最后只是嘱咐李沐清,“若是他们真的准备出手,将计就计,你一定要将哈赤留下,告诉他,一切无恙。” “王爷,哈赤……” “李军师!” 山林里传来褚多部下的喊声。 李沐清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哈赤的女子身份,身边的封北寒闻声,已经迅速离开,彻底没了踪影。 他站在幽深的山林之中,突然想到了乐诗娴的告状。 如果说安彦并不是个男子,而是女子,且也有觊觎王爷的心思…… 那他妹妹日后还如何坐上侧王妃的位置,完成心愿呢? 且这安彦刻意女扮男装,肯定是有什么其他歹毒心思,如此……这人怕是不能留。 …… 唐婉回到军营之中,李修满手边的几个下属,已经将所有的火焰都熄灭,重新安营扎寨,安置伤员,耳边的喧闹也彻底平息下来。 李修满正从山林里的另一边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黑衣人,直接扔到了营地里:“带人去审问。” “是。” 两个下属走上前来,迅速将黑衣人带走。 唐婉正不解,李修满锐利的目光霎时扫了过去,不由分说的将他拉到了安全的角落,压低了声音开口:“王爷因为你乱跑的事情很生气,就在这里好好待着,不然他要是发疯杀了你,可别怪我不帮忙。” 唐婉下意识摸了摸发寒的脖颈。 为什么听这些士兵们说话,她总觉得自己会被封北寒一刀枭首。 分明他在京城里的时候,勉强还算是个翩翩君子。 不过她一来一去也有些累了,就着这角落的大树干,抱着别人帮忙找回来的小包袱,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封北寒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她的睡颜。 她倒是心大。 这种环境竟也能睡得着。 只是等到暂时了结了诸多事情,又碍于褚多被袭击暂时醒不过来,今晚的刺杀被暂时掩埋下去,无人提及,只是所有的营帐都被火烧得干干净净,封北寒当即在唐婉不远处的树干下,席地而坐。 四周渐渐安静起来。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 唐婉却突然睁开了眼,注视着眼前的清晨雾气,一骨碌爬起身来:“都醒醒!” 身边不远处的封北寒,第一个睁开了眼:“怎么?” “这雾气不对劲……” 似乎有毒。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对王爷一心一意 唐婉的话还没落下,不远处靠在树干下睡觉的士兵,咚的一声,结结实实的砸在地上,人却毫无反应。 在这寂静一片的营地里,如同惊雷一样炸开。 不少身体健硕的人先爬了起来,忙着撕开身上的布料遮住口鼻。 唐婉则低头在自己的包袱里翻找药粉,等只掏出两瓶的时候,才暗骂不好。 “昨天不少药粉都被烧了,只剩下这些了。” “李修满。” 封北寒当即迎上前来,接过两个药瓶,远远的扔给了从岗哨外急急跑过来的李修满。 李修满接过药瓶,赶紧先给自己的亲信们服下。 “药粉肯定不够这么多人用的,这毒粉借着清晨雾气弥散开来,势不可挡,王爷,我们现在最好还是退……” “离开这里。” 封北寒发号施令。 碍于毒雾,即使是马匹也不能轻易相信,众人只能跟隔壁营地打了个招呼,人扶着人往外面走去。 唐婉紧跟着起身,奈何才刚刚醒来,一时不稳。 “慢点。” 封北寒紧紧拉住她的手臂,待她站稳,却见唐婉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来塞进他的嘴里,“你自己还没吃解药,也不怕出事!” 那药丸入口清清亮亮的。 封北寒的嘴角稍稍上扬了几个度,拉着她紧接着朝外走去。 封北寒的士兵行动有素,即使中途有人因为实在撑不住而倒下,很快也会有人上前来帮忙。 而褚多和李沐清的人则狼狈不堪,情急之下只能扔掉几个已经昏睡不起的士兵,先带着褚多和李沐清离开浓雾。 雾气持续弥漫。 封北寒捂着口鼻,已经感觉到有些头晕脑胀,身边几个还醒着的人都是强装镇定,可脚下的步伐已经开始虚浮踉跄,不由得攥紧了唐婉的手:“还没走出毒雾?” “人怎么可能追得上雾气,只是稍稍离开的远一些,中毒不会那么深,就算是晕厥过去,一两个时辰也能自然醒来,接着慢慢吃解药也无妨。” 唐婉气喘吁吁的开口,低头看了一眼封北寒两条大长腿。 分明都是腿,可为什么她就是跟不上呢。 “哈赤也没吃解药!你赶紧捂住口鼻,不要喘气了!” 前面的李修满大嗓门的呼喊。 他可亲手将药粉给了自己的亲信。 唐婉恨不得翻一个大大的白眼,这点儿毒雾可能杀不死她,可封北寒要是继续把她当破布似的那么拽的,她可能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她气喘的更加厉害,就连大喊大叫都没了力气。 正当她还想说什么时候,整个人却被封北寒陡然捞到了背上,两只结实有力的手臂托着她的大腿处。 唐婉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前面的士兵瞧了一眼,差点儿带着肩上的兄弟滚下坡。 王爷背人! 这是什么待遇! 唐婉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王爷,我自己有腿!” “回去多练练身子,不要给本王拖后腿!” “……” 她再怎么说也只是个被养在后院里吃苦的姑娘,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去练跑路吧。 不过既然累不到自己,唐婉也不想拒绝,反而回头确认状况。 清晨时分就要放毒雾,应该是昨天的刺客发现一击不中,想要直接上来用毒雾补刀…… 可是,他们只有这两个计划吗? 正当她不解的时候,陡然看见一道身影从山雾里蹿了过去。 毒雾里怎么会有人,且如此来去自如。 若非是有解药的人,便是散发这毒雾本身的人。 唐婉回头正要将此事告知,却发现已经有人直接咬破了舌尖和手臂来维持清醒,努力的带着人向外走去,李沐清那边的人也随之追了上来,借着疼痛强撑着精神。 她若是贸贸然开口,算不算是动摇军心。 索性封北寒此时正背着她。 她赶紧俯下身子,撩开封北寒耳边的几缕碎发,特意压低了声音开口:“毒雾里有人,来去自如,可能是放毒雾的刺客,此时是不是该让李修满等吃了药的人……”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垂上,让封北寒的眸子紧跟着阴沉了几分。 他双臂收紧,又将怀里的人往上颠了颠,压低了声音道:“继续看着。” 唐婉被迫离开了他的耳边,重新搂着他的脖子,往后看去。 一道身影。 两道、三道…… 人数似乎有点多。 虽然封北寒可以以一敌百,可若是对面滥用毒雾,也不见得能赢。 唐婉手心渗出些微的汗水,搂住封北寒脖子的手都不自觉的收紧。 “情况不妙?”封北寒拍了拍她的腿,以作提醒。 唐婉赶紧稍稍放松了些力道:“很不妙,对方的人很多,不过他们迟迟都没有动手,应当是人在山雾里还没到齐,要不要先发制……啊!” 她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被封北寒扔了下去。 唐婉在地上打了个滚,手臂隐隐作痛,肯定已经被草植擦破了。 她抬头,却只看到眼前一抹残影掠过。 “封北寒!” 她惊呼出声,眼看着他冲入了浓重的迷雾之中,似乎是真的准备直接了结那几个人。 一个人,未免也太不知道轻重了! 而且,谁知道他们手里有没有其他的毒! 想到这里,唐婉赶紧爬起身来往那边跑过去,生怕那身影迅速消失在迷雾之中,让她找不到踪迹。 “等等!” 李修满及时的拽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则同时将李沐清也给拉了过来,他怒斥道,“王爷不需要你的帮忙,你给我回来!” “他不需要我的帮忙,说不定需要你下属的帮忙!” 唐婉折返回来,看都没看李沐清一眼,眼底爬满了血丝,“他可是王爷,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们担待的起吗!” 李修满暗自咬牙。 “王爷说让我们先走,我们就先走,这是王爷的决定!” “可这不是我的决定!” 唐婉如此说着,袖口的银针陡然扫出,不轻不重的扎了李修满一下。 李修满猛地松开了手,唐婉便直接冲了出去。 旁边,李沐清正要抬手抓住那道身影,却在碰到她袖口的时候,手臂缓缓垂落下来,复而变成了拽住身旁的李修满:“她竟然对王爷一心一意就随她去。”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嫌本王死的不够快 山雾灌进她的眼里。 目所能及之处都是一片雾茫茫,寻不得路,看不见人。 唐婉想到之前曾遇到的羽箭,以及那些恍惚闪烁的人影,悄然压低了身子,扶着树干一一端详过地面草植的痕迹。 她不敢轻易大喊,容易在迷雾里让敌人发现自己。 而武功高强的人也许能短暂的隐匿自己的气息,却也做不到抹去地面上的痕迹。 她循着草植被踩踏过的痕迹一路找去。 戾地,一柄锋利的刀刃刺破山雾。 两手举起刀,从树枝上一跃而下的黑衣人目光紧锁在唐婉的身上。 唐婉耳尖微动,并未抬头看见眼前刀光,已经就地一滚,堪堪躲避开头顶上的刀,可发丝仍被削掉了几根。 “呼,我可跟你们是一伙的。”唐婉下意识开口,手指却蓦地收紧,深深刺入柔软的土地里,勉强半蹲在地上,抬眸对上黑衣人疑惑的眼,“我能在这毒雾之中来去无影,不能证明我跟你们是一头的么。” 黑衣人眼底只闪过一瞬的迟疑,旋即嗤笑出声。 “你是安彦。” “……” 怎么她的消息漏得跟筛子似的,像是谁都认识她。 眼见黑衣人再一次朝着自己攻击而来,唐婉再顾不上会不会被人发现,扭头就跑。 背后的人穷追不舍,且还有武功,她只是慌不择路的逃窜似乎无用。 就在背后之人快要接近之时,唐婉心脏狂跳,小刀从袖口之中露了出来。 大不了拼一把! 她咬牙,转过身去,小刀在她手中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陡然被她的指尖攥紧,目光四扫,陡然弯身朝着他的大腿刺过去。 “噗呲——” 血飞溅了她一脸。 她的小刀才堪堪刺入那人的大腿里,可头顶之上却像是下了一层血雨。 她怔愣着想要抬头,腰肢却被一股力道给狠狠拽走,脊背霎时覆上一层温热的怀抱,染血的长刀从她的身侧掠过,重新回到男人腰间的刀鞘里。 “别动。” 封北寒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唐婉只觉得双腿离地,封北寒过于高大的身躯密不透风的将她护着,而地面上却发出一阵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咔哒声响。 两条大砍刀自上而落,差点儿将唐婉未能收回的两只脚割成两半。 喉头滚动,唐婉下回事的往身后的怀里靠了靠。 绳索编织成网,埋藏于树干之后的暗箭,数道机关,她都被封北寒带着勉强掠过,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水来。 她之前可是以为,来到崂山县顶多只是做封北寒的幕僚! 可没想到面临的是刀枪剑雨! 看来不仅是毒雾和昨夜的遇刺,他们甚至还在这里准备了严密的机关,想要将封北寒彻底杀死在这里。 她下意识抓紧男人环在自己腰间的小臂。 直到地上再没有发出些许的声音,封北寒才将她放在了地上。 唐婉还未从刚才看见的场景里回过神来,那些机关就被过于浓厚的山雾给阻挡起来,她脚下一软,身子朝着旁边的树桩歪过去。 封北寒没有扶她,而是看着她满头大汗的跌坐在树桩之上,蹙眉:“不懂事。” 听见这三个字,唐婉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头顶,散去了刚才的恐惧。 她可是不顾自身安危,跟着他钻入了山雾之中。 他竟然还说自己不懂事! “明明是你作为一个王爷不懂事,好端端的不想着带人离开,而是自己独身钻入了山林之中。” 她抬起指尖,很想扫去人皮面具下的冷汗,却是徒劳,只能愤愤的抹去头发上粘腻的血丝,不耐的将刚才跑散的头发,重新撕开袖口,高高束起,只留下长长的马尾,随着她的瞪视,而在腰后轻轻摇晃。 封北寒冷眼而视。 这小狐狸,出来了倒是学会跟自己顶嘴了。 “回去。” “我一个人吗?这山雾浓浓怎么回去呀。” 唐婉瞪视他的眼神更加用力了些,只是低头看着身下的树桩,蹙眉道,“这附近差不多都是这种树,证明我们还没走出很远,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们回去?” “本王暂时不会回去。” 封北寒环顾四周,“若是按照地图,去往山崖边应该能看到一点松树。” 松树、山崖? 听到这两个词语,唐婉的思路反而清晰起来。 临近山崖的地方,山雾自然而然没有这么浓,而四周遍布的树木有所不同,山雾之中若是看不清路,借着草植来认路也是不错的。 可若是靠近山崖,还怎么逃? “山雾虽然浓烈,可我们俩不至于葬身于此,所以,我们应该绕开松树,应当想办法向南而去,那里偏向山阴处,土地更为粘腻,我可以分辨的出来。” 唐婉蓦地抬眸,刚才的恐惧似乎从未发生过。 封北寒蹙眉而视:“你不准备回去?” “都说了回不去,李副将再怎么聪明,也难从这阴云密布的天气里找到方向,彻底走出山雾,他必定在里面兜圈子,我又如何找得到人。” 就算找到了,她也有可能因为归队而将刺客们引过去。 那些个兄弟平日里对她还不错,她自然是不想看着他们死在这怪异的山雾里。 可封北寒只是静默的注视着她。 “既然你回不去,便跟着本王。” “王爷这话说的,刚才难不成你是真的想丢下我?” 唐婉眼睛微眯,走上前去,“我可告诉你,你嘴里的药丸顶不住多少时日,若是你在山雾里待久了,可还需要我呢。” “你走的太慢。” “没办法,我惯用脑子。” “那你跟来作甚,嫌本王死的不够快?”封北寒面露嫌恶。 “……” 她就应该放任这个男人死在山雾里! 唐婉气急,可身边的封北寒已经听见了山雾里传来的脚步声,迅速的将她拖拽到肩上,扛着向迷雾里走去。 唐婉差点儿颠的昨晚的烤红薯不保,却又不敢大喊大叫,只拍了拍他的脊背:“现在准备怎么办!” “等会下雨,山雾自然散去,在此之前,你在角落里等着本王。” 封北寒说完,将唐婉扔了下来,朝着脚步声传来的地方而去。 唐婉的脑袋重重磕在树干上,捂着脑袋骂娘。 “就不能轻点扔吗!”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跃而下 封北寒身手了得的解决了几个刺客。 可与之相对的,山雾里的人影也渐渐的聚集过来,似乎已经发现了他这个大目标。 唐婉则发现自己背后的树,分明是一棵松树。 怎么就走到悬崖边上来了呢! 她看着山雾里乱窜的身影,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认清路,还只是听闻了声音而来。 封北寒迅速回到她的身边,一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别离开我的身边。” “咱们得冲出去,后面不远处应该就是悬崖,对我们不利。” 唐婉起身时,因为惯性而撞进了封北寒的怀里,索性就借着这贴身的动作,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压低了声音,继续开口,“动静小点,他们在靠近,但看起来不太能分辨方向。” 唐婉的手还抵在男人的胸膛。 封北寒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似乎加快了几分,听着唐婉认真的声音,蹙眉。 “带上你,冲不出去。” 唐婉一时哑然,但仍旧抬起头来看向封北寒:“虽然我的确对王爷你来说没什么用,但我有脑子,咱们现在应该在树林的交界处,你带我沿着交界处走几步。” “怎么?” “我给王爷想了一个能突出重围的办法。” 唐婉嫣然一笑。 这一次她不等封北寒有所动作,直接大胆的跳上他的背,搂住他的脖子催促,“快点!” 感觉到背后的重量,封北寒下意识的伸出手将人托住。 末了当他听从唐婉的话奔跑起来的时候,眼底风暴酝酿。 这小狐狸,竟还会使唤他了! 路上,遇见的几个刺客都被封北寒给顺手解决。 就在到达某一处的时候,唐婉突然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着:“放我下来!” 封北寒不解,感觉到背后的人刚落地,便迅速跟自己拉开了一段距离,她背后藏着一片浓厚的山雾,阴沉沉的天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幽深的灰白色里。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要做什么。” “王爷别担心,以你自己一个人的本事,突破重围可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我就不当你的累赘了。” 唐婉勾唇一笑,感觉到后脚跟已经悬空。 她深刻的记得,在这树林的交接处地方,有一片不算矮的峭壁。 直达小溪旁边,但会临近山崖,不容易逃脱。 可这些刺客都是跟着封北寒而来,不见得会真的追杀自己至死,她也不知道自己突然跟上,会给封北寒拖后腿,不如……就从这里跳下去。 如此一来,她可以到安全的小溪旁落脚藏身,刺客不见得会追上她。 而封北寒独自一人,突破重围不算难事。 一石二鸟。 聪明如封北寒,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 如此想着,唐婉转过身,看着眼前陡峭却并无树木遮拦的峭壁,咬了咬牙,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往下跳。 封北寒瞳仁一缩。 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一步。 当他看见那道身影义无反顾的跳下峭壁时,他铆足了全身的力气冲上前去,一把将人拉入自己的怀中。 “你干什么跳下来!” 唐婉大惊,眼看着自己被从峭壁上给拉了起来。 封北寒的聪明是被狗吃了吗! 她正要骂骂咧咧,却突然感觉到腰间的手臂陡然收紧,巨大的力道将她的腰给勒断,逼得她闷哼一声,死死扣住封北寒的手:“松开!疼!” “你想死!” 封北寒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个度,甚至惊到了山林上方的些许鸟雀。 唐婉一惊:“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小心引来刺客……” “本王不许身边任何一个士兵死!你给我牢牢待在身边!” “我不是你的士……” “闭嘴!” 封北寒疾言厉色的将她直接扔到肩上扛着,再一回头,刚才还在山雾里迷茫的人影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朝着他们逼近。 唐婉正想挣扎,封北寒却牢牢扣住了的身体,带着她朝着另一个方向冲去。 四周青翠的树木都变成了墨绿的松树。 唐婉一瞬就发现了封北寒正在朝着山崖处而去:“等等,我们走错方向了!” “你以为是谁的错。” “我明明是为你着想!”唐婉不甘心的大吼起来,“要不是为了你,我也没必要去跳峭壁呀!” “没人让你这么做。” 封北寒已经感觉到额角的青筋突突,手臂上都爬上了爆裂的青筋。 唐婉眼看着背后的人越来越多,不甘心的锤了两下封北寒的脊背:“这些刺客明明就是追着你来的,多的解药我也给你塞到口袋里,足够你冲出重围!我跳下峭壁,他们不会来追我……” “峭壁,都足够你死上两三次了。” 封北寒加快了步伐,眼前的山雾渐渐消散了一些,露出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 山崖,近在咫尺。 唐婉也发现了山雾渐渐消失:“就不许我赌一把么,我好歹是八方镖局的少东家,说不定藏着一身高强的武功,你怕我什么!赶紧把我放下自己跑,说不定我们都能活……” 还编故事! 封北寒恨不得直接撬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背后的羽箭已经直直射了过来。 唐婉吓得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身下的封北寒瞳仁一缩,侧身堪堪躲过,淅淅沥沥的雨丝落在了两人的脸上,凛冽的山风也随之而来。 唐婉慢慢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被封北寒放了下来。 背后,却是万丈深渊。 脚下是碎石滚落到山崖边,簌簌落下,连点儿声音都发不出。 唐婉下意识攥紧了封北寒的袖口,目光一凛。 都怪这封北寒的对士兵不放弃的情谊,现在,他们俩可能都要死在这里了…… 云州,姐姐可能要对不起你了。 唐婉看着眼前的人越来越多,自己则慢慢的抬手,悄然拦在了封北寒的面前。 封北寒看见她护着自己的小动作,眉眼柔和了几分。 “没想到本王竟然会和镖局少东家一起死在这里。” “王爷,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唐婉无奈一笑,眼看着这些人手里的兵刃都带着毒,且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若是细细瞧见,他们手里都攥着药粉。 封北寒的病本就蹊跷,且反复。 这些人带着药粉,明显是想置他于死地,现在再指望封北寒以一敌百冲出去,似乎有些困难。 唐婉碰了碰自己的手臂,冷眼而视。 性命攸关的时候,她倒是可以试试邪术。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跃而下 如此想着,唐婉直接走到了封北寒的面前。 “若是镇北王愿意束手就擒的话,我们倒是可以考虑给您留一个全尸。” “不过你身边这位忠心的仆从嘛……我们自然会好好对待他的。” 有人举起了手里的弯刀,深深的看了唐婉好几眼。 就是这个人,打破了京城送来所有的计划。 让毒雾再没有过多的用处。 甚至还多次帮着封北寒逃脱险境,他们必须在这里将她解决掉。 封北寒眼底杀意乍现,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多说无用。” 他薄唇轻启,在这淅淅沥沥的雨水之中狠狠抖了一下刀刃,血水霎时落下山崖,只露出冰冷的锋芒。 唐婉也不甘示弱,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两个药瓶子:“你们大可来试试。” 大不了就是比谁的毒更厉害些! 她正要先下手为强,身边的封北寒却冷眼落在她的身上。 “无用,退下。” “我只是对王爷来说是累赘,保住自己应当还是绰绰有余的。” 唐婉横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药瓶一抛,借着鞋尖狠狠踢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朝着几个人的头顶上掠过。 黑衣人嗤笑一声:“雕虫小技……” 几人正要闪身躲过,眼前的药瓶子却猛地炸裂开来,巨大的热浪炸的他们东倒西歪。 封北寒捏着长刀的手微微一顿。 那是火雷弹! 她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怪异的东西。 而唐婉却神色自若:“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刚才要杀自己的人因为太近,所以她没敢用。 但这么远的距离,她倒是不怕用。 火雷弹里夹杂着毒粉,也足够挡住这些人一会儿按。 她赶紧拽着封北寒往人群里跑过去,借着浓烟当掩护。 可不料这些人一拥而上,仍是稳稳当当的将两人重新逼回山崖之间,唐婉手里仅剩的两个火雷弹也用了个干净,只能狼狈的被封北寒扯着凌子,重新落脚在山崖处。 天上的雨更大了些。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有些心灰意冷:“这怎么逃……” “别想着逃了,就算是镇北王又如何,你迟早会死在我们的手里。” 这些人似乎也不准备继续折腾,纷纷掏出了手里的药粉。 被雨水打湿一点,唐婉马上就闻出了这些怪异的味道。 封北寒如今动用武功虽然狠厉,但本身那病还没有发作,可他们手里的药粉,却能将封北寒体内的病症给催发出来。 到时候,更加逃不掉。 只怕封北寒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可背后,就是万丈悬崖。 跳下去绝对也是一死啊。 死局。 想到这两个字,唐婉第一时间却是握住了封北寒温热的手。 两个炽热的掌心紧贴在一起,封北寒则是看着唐婉眼底的光亮渐渐消失,可她握手的动作却如此紧。 她不想死。 她怕死。 这两道事实却让封北寒冷然的勾了勾唇角,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你想活着吗?” 当然想。 她还没有和娘亲一样去看过大千世界。 也没有将弟弟从学士府的魔窟里拯救出来。 可现在…… 她只是看着眼前的人带着药粉冲上来,内心里反而无比的平静,她只是冷冷勾了一下唇角:“还没完呢,我可不想轻易死在这里。” 她挣脱开封北寒的手,手臂下的黑线肆无忌惮的朝外涌出,几乎爬满她的手掌。 虽然不知道动用邪术能不能控制这么多人。 更不知道邪术用完,自己还能不能留下一条命…… 但总归得试一试。 她还没来及动手,手重新被封北寒牢牢握住,她惊恐的收了邪术,却仍是叫封北寒感觉到一阵刺痛从手臂上传来,他抬眸:“你做了什么……” “我……” “去死吧!” 眼前的黑衣人怒斥着冲了过来。 封北寒一把将唐婉拽进自己的怀里,余光瞥见山雾里还出现了其他的人影,锐利的羽箭已经对准了他们,眉头一皱,直接带着唐婉从山崖上一跃而下。 “天……” 唐婉的尖叫声都被山风吹散的找不出痕迹。 下落。 她惊恐的睁大了双眼,可身体却被男人紧紧抱在怀里,可眼前下落的雨珠对她来说却像是静止不动。 会死。 唐婉深深的闭上了眼,只觉得落下的这段时间漫长的过分。 等她被树叶刮破了脸颊,听见男人的闷哼声传来的时候,才换换的睁开了眼睛,发现一条染血的藤蔓。 而藤蔓的尽头,是封北寒已经被割破的手臂。 她被男人牢牢扣在怀里,落雨砸了她满脸,才唤醒了她涣散的思绪。 “你没事吧!” 她赶紧从男人的怀里挣脱下来,将人扶起时,才看见他脊背上已经一片血肉模糊,山壁上甚至隐约能看见血水留下。 他难道把自己的身体当缓冲吗! 封北寒眼神迷蒙,只有扣着她腰间的手臂还牢牢的盘踞在那里。 唐婉大吃一惊,赶紧将他扶起来,抬头看了一眼那高高的山崖,想来那些人一时半刻也不会追上来…… 可雨势越来越大。 她咬牙撑住比自己还要重许多的封北寒。 “别睡过去!” 她大喊了一声,紧紧护住身上仅剩的药瓶,不至于让这些药粉被雨水浸湿而不能用。 她走了半个时辰,才在山林里找到了一处小小的石壁洞穴。 洞穴里的空间很大,她赶紧将封北寒放下来,扯下他身上多余的衣物,将勉强干燥的药粉往他身上的伤口处抹去。 封北寒疼的睁开了眼睛,当即对上了唐婉着急的目光:“你……” “我们都还活着,别说话……我在给你治疗伤口。” 唐婉庆幸自己还知道用男人的声音对话。 她的手覆在男人的胸膛上,确认着他胸膛上的仅仅是擦伤,肋骨没有任何损伤,又迫不及待的为他检查身体上的每一处,直到封北寒寒着脸要爬起身来,拿着衣服遮住身上…… 唐婉蹙眉:“都是男人,怕什么!” “只是背。” 封北寒寒着脸看着这女人,她倒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男女之别! 唐婉听见他这么说,赶紧换了个方向,看着他脊背上一片血肉模糊,若是用染了雨水的衣服,怕是伤口会感染的更加严重。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里衣。 为了装扮成男人,她穿的衣服比平常要多好几件,里面贴身的两件似乎还没有彻底湿透…… “你,不许回头!”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因为有你在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挲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温热的肌肤触碰到冰冷的空气,惊起一阵鸡皮疙瘩。 唐婉微微低垂着头,看着自己雪白的肌肤,羞愤的红飞上了耳尖,惹得她的指尖都微微发烫。 她还从没有对谁这样做过。 “怎么了?”封北寒似乎是感觉到背后的寂静,不解的想要回过头来。 唐婉惊了一跳,抬起手摁着他的脸,回归他本来的位置。 封北寒感觉越过肩膀的手,光滑而冰冷。 “你……” “都说了不许回头,虽然你我都是男子,我却没有要把身子给同为男人的王爷你看。” 唐婉说的迅速,拍上封北寒脸颊的力道更是没有任何收敛的意思。 封北寒面色微寒,假装没注意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只是越过肩头的那只手臂,冰凉的让他不由得脊背发紧。 当被撕裂成一条一条,尚且还带着人身上的体温的布料裹住伤口,封北寒竟没觉得有多疼,只是觉得彻骨的寒冷,余光不自觉的瞥向山洞外的暴雨,听着呼啸灌入洞中的冷风,指尖蓦地收紧。 “本王背上的伤口,就算不好好打理,回去营地之后尚能……” “让我看着你的伤口而坐视不理?” 唐婉眼底掠过一抹愤怒的火光,给他包扎的动作又下了些重重的力道,怒斥道,“你身为镇北王,难道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在乎么。” “……” 总是不在乎自己性命的人,肯定不是他封北寒。 封北寒不止一次想起,这只小狐狸超乎常人的想法,以及她无惧死亡,看清生死的模样。 如今,这样一个人也敢来说教他。 可封北寒越是感觉到那发热的布条,就越是说不出什么阻拦斥责的话。 他只静默着,攥紧了拳头随她摆弄。 等整理好一切,唐婉也重新的穿上了湿漉漉的衣服,来到封北寒的面前,确认他身上每一处伤口都得到妥善的处理,方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 “侧躺下吧。” 她扶着封北寒躺在了山洞的角落里。 封北寒顺势躺下,却执着的没有让唐婉离开自己的视野。 其实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出现些许缝隙。 可唐婉看似无暇在意。 封北寒也默契的没有开口,只是张开了手臂:“报团取暖。” “不要。” “你是想被灌进山洞里的风吹死吗?” “吹不死的。” 唐婉寒着脸坐到了山洞的另一边,从小包袱里摸出几段绳子来,又看向了外面杂乱一地的树枝,缓缓爬起身来,“我出去一趟,也许我们得找点东西将山洞盖住,免得那些追兵追下来,发现我们的存在。” “等……” 封北寒一惊,刚撑起身子,唐婉已经窜入了雨中。 过了很久,她才将许多被打湿的草植给抱了回来,用麻绳当做网,将这些东西都给绑好,堵在了山洞门口,加上山洞外的杂草,外面的人几乎看不出里面还藏着一个山洞。 只是她更加冷了。 唐婉坐下时狠狠打了个哆嗦,蜷缩起来还不忘搓搓自己冰凉的指尖,似有若无的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摁紧了一些。 好歹没有风了。 唐婉心有余悸的想着,正要找个合适的姿势躺下休息,手腕却陡然被封北寒抓住。 热的。 “怎么了?”唐婉顺势看去,有些贪婪的汲取他手心的温度。 “报团取暖。” “我不要……” “我身上已经干了,用一些内力。” 封北寒用了些力气,一把将她拉扯下来。 唐婉摔了个踉跄,要不是封北寒用手垫着,她的脑袋可能都能砸开花。 这个男人,力气是不是太大了点! 唐婉半撑着在地上,一抬头,正对上男人认真的眼。 “你好好休息……啊!” 她猝不及防的叫出声来。 封北寒没多少耐心,直接将还执拗的小狐狸一把拽了过来,半撑着身子,像是盘踞在此的野兽,直到将怀里的狐狸摆弄好适合抱着的弧度,才重新躺下来。 唐婉觉得自己刚才被捏住的后颈很疼。 当她发现自己被封北寒捉进怀里的时候,背后传来的温度,让她十分不甘心的屈服了。 真的好暖和。 可后颈和手臂都好疼。 她纠结的挣扎了两下,封北寒的手臂就直接扣住了她的腰侧:“别动,冷。” “王爷,你不会真的有龙阳之……啊!” 她不说还不行了吗! 封北寒真都快把她的腰都给勒断了。 幸好,男人的腰其实也挺细的,封北寒不见得能发现自己的身份。 唐婉闭上嘴,双臂护在自己的胸前,枕着封北寒的手臂,补了一句:“您是有王妃的人。” 只要她还是封北寒王妃的一天,他就不能想着移情别恋! 所以别想在外面乱喜欢什么男人! 即使这个男人是自己也不行! 唐婉愤愤的想着。 封北寒失笑,还是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婉感觉自己的身体回暖了些,僵硬的脑袋也总算可以转动。 她想到刚才李修满阻拦自己的样子,不禁有点奇怪。 李修满,好像不是个会丢下王爷,自己跑的性子…… “王爷,你为什么突然自己跑进山雾里,那个时候,似乎没有人追杀你。” “李沐清和李修满没跟你说吗?” 封北寒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几分迷蒙。 像是刚刚被人吵醒了安眠。 唐婉心里没有半点儿歉意,反而紧皱眉头:“跟我说什么?” “将计就计。” 封北寒的面色也沉了下来,感觉到身上的不对劲,悄悄挪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和唐婉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又道,“本王料想他们可能乘胜追击,所以早早和他们兄弟俩商量过,若是情况危急,本王会独自离开,找地方逃脱。” “可你没逃开。” “因为有你在。” 封北寒话音落下。 整个山洞里陷入了怪异的寂静。 唐婉只觉得像是一口血堵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 良久,她才愤愤锤了两下地:“早知道我不来了……” “本王让李沐清拦住你了。” “我……我跑太快了……而且,一个瞎子怎么可能拦得住我!” 唐婉恨不得揍封北寒一顿。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他不止嘱咐过李沐清。 还有李修满。 如果说李沐清自己没有拦下唐婉,倒是合情合理。 可当时李修满分明也在,可为什么他没有按照自己的吩咐出手,拦人。 封北寒眸光微沉,察觉到怀里的人又不安分的折腾起来,似乎是真的气急要跳起来咬自己一口,他唯有同样不耐收紧手臂,把她牢牢困在自己的怀里。 “别闹。” 唐婉挣扎了两下,发现没结果,索性重新瘫了下去。 “你们害我,我要知道全部真相。”她闷闷的出声,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封北寒挑眉:“可以。” 不过是他早就发现这些人很有可能乘胜追击,所以早就准备好了逃跑路线,还连夜派人入山林,和其他几个营地的人打了招呼,若是日正中天的时候还没有汇合,便直接了断褚多的眼线和士兵,直接借着小路,把褚多的人围剿至死。 若是能碰到李修满或者是他,便听令行事,借口贼人将褚多揍成重伤,暂缓几日,先将这部分最远的山匪了结,也算是一桩为民的好事情。 唐婉听到这里,倒是颇为认同的点点头。 如此一来,山匪也能清剿,褚多要是真的被打到失智,想来京城那边他也说不出个什么,而且因为褚多人还没事,皇帝就算再怎么要杀封北寒,也不见得会直接空降人来顶替。 不然,京城的一堆武将都看在眼里。 兔死狗烹,日后谁还敢继续为新帝效力。 而现在,只怕李修满已经回到队伍里,指挥如何解决这群杀手。 又或者他们还没有见到李修满,已经对褚多和杀手动起手来。 无论是那种,褚多的军队和杀手,都会损失惨重。 只不过…… “你们知道打哪儿,能把褚多打到失智却不至于重伤吗?” 作为一个大夫,她真的很想知道。 下一刻,她后脑勺就被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 “这样打。” “……” 我只是问一问,谁让你真动手了! 唐婉气得说不出话,用脑袋狠狠砸了一下垫在自己侧脸旁的手臂,闷闷不说话。 小狐狸的脑袋还挺硬。 砸的他一条手臂都发麻。 封北寒只道:“不过我们跃下悬崖,他们若是想找到我们,实在困难。” “雨停之后,我就出去传信。” “杀手不见得能全部围剿殆尽,不可冒险。” 唐婉还想翻身,狠狠用肘击打醒这个王爷:“那我们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这叫静待时机。” 封北寒轻车熟路的攥紧了她的手肘,见她还有些不爽,只长长叹了一口气,“背疼。” 下一刻,唐婉的手肘就收了回去,乖巧的靠在他的手臂上。 “知道了,不动你,也不出去乱动。” 时间飞逝。 不过一会儿,夜幕笼罩了整个世界。 暴雨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 封北寒早已经沉沉睡去,因为伤口加雨淋,他浑身滚烫,可在沉睡之中,仍死死扣着怀里的人。 唐婉则在黑暗里,费尽心思才将封北寒桎梏着自己的手挪开。 事情,似乎变得糟糕了。 她如此想着,抬手抵住发疼的手臂,尖锐的疼痛直冲脑门,冰冷席卷而来。 这是七日寒发作的前兆。 提前了一天! 难道是因为她最近动用邪术太过频繁,就连邪术都看不惯自己了么。 唐婉自嘲一笑,随后看了一眼黑暗里的封北寒,却又笑不出来了。 她已经没时间出去找另一个度过七日寒的地方。 但这里,有封北寒在。 “唔。” 尖锐的疼痛再一次朝她涌来。 豆大的汗水顺着额角缓缓落下,唐婉不由得单手撑在地面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直到这间歇性的疼痛暂时缓解。 理智回笼的一瞬,她发红的眼看向了角落里仅剩的麻绳,还有湿漉漉的帕子,咬牙看向了封北寒,喃喃自语。 “都是你不早点把计划告诉我,别怪我狠心。” 说完,她抓起角落里的绳子,将封北寒整个人绑的严严实实,用湿漉漉的帕子遮住了他的眼睛。 封北寒动了动身子,唐婉下意识的抬起手刀,想要直接打晕这个男人。 可转念一想…… 她也打不过呀,而且这男人皮糙肉厚的,谁知道她一手刀下去,砸晕的是他,还是让他反手把自己撂倒! 疼痛再次来袭,她也顾不上其他,直接拿了药粉往他的嘴里倒。 直到封北寒的身子再没有动静。 唐婉才靠到山洞里的深处,用布料堵住自己的嘴,暂时绑住自己容易乱踢踏的腿,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躺了下来,意识渐渐消散,只有疼痛还在黑暗里持续不断。 没过多久,山洞里传来了些微的声响。 封北寒轻而易举的解开了身上没什么用的麻绳,勉强翻起身来,以内力催出刚才服下不久的药粉,扯下湿漉漉的帕子,锐利的目光落在了山洞的深处。 还没到七日才对…… 他不禁蹙眉,旋即又发现,自己竟然对唐婉如此了解,竟还算着日子。 可很快,一阵阵被压抑的通呼声传入他的耳朵里。 他旋身朝里挪动,看着角落里已经疼得意识不清的人,她的手臂上都是被自己抓出来的血痕。 这次似乎比上次还要严重一些。 不疑有他,封北寒忍着疼将她拥入怀中,用内力为她调养身子。 …… 翌日清晨。 叽叽喳喳的鸟雀声滑入耳里。 唐婉猛然惊醒。 她的赶紧给封北寒解绑…… “恩?” 她试着动了动手臂,却发现身体难以动弹。 理智渐渐回笼,她茫然的低下头来。 封北寒身上的绳子,怎么绑在了自己的身上! “醒了?” 靠近山洞门口的封北寒正看向她,手里捏着几个新鲜的果子朝她走过来,递到她的嘴边,“也许我们今天就能出去。” “你为什么绑我?”唐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哪里还顾得上眼前的果子,怒目而视,“你昨天对我做了些什么!” 封北寒却直接将果子塞进她的嘴里,紧盯着她干裂的嘴唇染上汁水,压低了声音:“是你对本王做了什么,本王清晨醒来的时候,浑身都被绑着,这里除了本王,只剩下你一人,你觉得你是谁做的。”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犯了事,过来逃难 唐婉一时哑然。 封北寒为何醒的如此之快! 若是放在平日里,她每到七日寒发作结束便能醒来,可今日不知为何…… 封北寒将第二颗果子也塞入她的嘴里。 “本王清醒时,你正抱紧了本王的背。” 唐婉啃着嘴里甘甜的果子,总算明白了原因。 任谁的伤口被人死死勒住,怕都是会疼醒的。 她美眸轻抬,舌尖卷过将要溢出的汁水,看向封北寒那双淡薄的眼,抿了抿嘴,看封北寒的样子,也许没注意到自己昨夜的异样,不然他只怕早早就戳穿了自己。 唐婉便不准备多此一问,只是伸长了脖子,从善如流的接过封北寒递来的第三颗果子,眸里染上一层笑意:“我这人有梦游的毛病,可能不小心把王爷绑起来了,现在我清醒过来,求求王爷放我一马呗。” 说着,她笑的眼角弯弯的凑了上来。 封北寒的指尖隐约还残留着她唇上的温热,见她如此没心没肺。 “抱着本王,也算是梦游?” “那,那算癔症吧,都因幼时受了些惊吓,治不好。”唐婉讪笑。 “你一个少东家,毛病倒是不少。” “毛病虽多,可这一路跟着王爷过来,总归是功劳更多,王爷赶紧给我解开吧,绑的这么紧,都喘不过气儿来了。” 唐婉边说,边磨蹭着调换了个方向,背对着封北寒,让他给自己解绑。 封北寒并未真的刁难她,为她解绑。 唐婉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才见封北寒背后的又染上了些许血红,像是伤口又裂开来,当即起身给他换了一身绷带和药。 山洞外的暴雨总算是停歇。 封北寒起身离开:“先去外面看看。” 唐婉将剩下的果子吃了个干净,撑着地面起身的时候,才感觉到身体酸软无力,被冷汗浸湿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更是让她觉得身体又沉了几分。 封北寒久未听到背后传来声响,回头而视:“怎么?” “没事儿。” 唐婉恍然回过神来,还得靠着另一只手半撑着膝盖才能勉强站起身来,看向封北寒的时候,早已经敛去了眼底的情绪,换上疏离的笑。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山洞。 封北寒走在前面,唐婉不紧不慢的跟在背后,指尖时不时的摩挲过邪术所在的手臂。 七日寒提前一日发作,倒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看来,她可能需要借助一点外力来压制住七日寒的毒性。 至于玄灵花…… 她咬牙盯着封北寒的背影,只希望他能早点做完事情,赶紧回到京城里去,好让她一心一意的调查玄灵花的所在,再将弟弟带走才对。 她想入非非,一时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子。 “哎呀……” 唐婉惊呼一声,身子不可抑制的朝前倾倒而去。 封北寒回头,当即拽住了她的手,感觉她的手心里覆满了一层薄汗,忍不住蹙眉:“清晨天正凉,怎么还出汗了。” “癔症之后,总是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 唐婉随意敷衍过去,借着封北寒的手站稳了些。 这次,封北寒倒是迟迟没有走到她的前面去,两个人几乎是并肩而行。 这山林茂密十分,却又略带潮湿的气息,旁边说不定是有什么大河小溪之类,而两人观察了一下他们落下来的山崖,且不是悬崖峭壁,但若是想要从山崖上绕到山底下来,只怕需要走很长一段山路。 “他们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法儿下来找我们,还是我们先回崂山县,或者是凉城,更好。”唐婉提议。 “凉城的不少官员,都是皇帝一手提拔的,不值得信任。” 封北寒继续朝前走去,见她没什么力气拨开眼前的草植,索性就随那些枝叶在她手背上掠过一道道血痕,继续问,“你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落脚之处?” “落脚?王爷难不成是想在深山野林里待着?”唐婉不解,“京城派来的追兵可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一支队伍,若是我们在这里碰到……” “嚯!今个儿刚下完暴雨,就在山头摸到几个萝卜,这两天吃饭就不愁咯!” 一个豪放粗狂的声音陡然响起。 唐婉和封北寒不约而同的压下了身子,两个人躲藏在灌木丛里,循声看去。 只见几个樵夫打扮的人正从泥巴地里往外拽萝卜,几个身上只穿着粗麻布的背心和大裤衩子,背筐里却放着捞鱼的网子和鱼叉,像是就地吃地,就水吃水的。 唐婉一时想不起这山崖外的地图,只说:“跟着他们,说不定能找到落脚处。” “我们太过惹眼,先跟上,夜里寻人帮忙。” 封北寒也紧跟着开口。 他们先是跟着几个人来到了渔村,一直在山林里等了整整一个白天,她们都没听见李修满带人过来的消息,当即决定现在渔村里落脚,若是能探听到一些山匪和崂山县的情况,自然更好。 不过封北寒仍是担忧这里距离凉城更近,保不准还有什么人暗害。 唐婉跟着点头:“褚多的密信里也提到,暗中还有一支隐秘的队伍,王爷的怀疑说不定没错。” “那先暂时落脚。” 封北寒点头。 两人几乎都将里外的衣服反过来穿,好整以暇的衣服被他们弄上了一层泥巴,趁着夜色,他们找到了村尾一家农舍,农舍距离村庄有些距离,家里两三个扎小辫子的孩子,主人家似乎是一对下田种地的夫妇。 白日观察已久,这家人穷的很,反而能供他们施展。 两人敲响房门,不等那妇人惊声尖叫,封北寒便将身上的碎银扔到她的手心里。 唐婉赶紧道:“我们是西边来的胡商,本是卖些犀角和香料,没想到路遇土匪被打劫,好不容易逃到您这儿,只想讨口吃喝,暂时落个脚,等过些日子兄弟们过来送银子。” 妇人哪里见过二两碎银,当着面咬了一口,陡然睁大了眼睛:“是真的银子!孩子他爹你快出来瞧瞧!” 光着膀子的男人当即冲了出来。 唐婉正要将准备好的话往外说,身边的封北寒却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不解,难道她刚才说错了什么? 封北寒寒着脸盯着男人,男人只觉得可怕,赶紧把衣服套上,听说他们的来意,惊得往后一蹦;“你们出手这么阔绰!不会是犯了事,过来逃难的吧。”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渔村落脚 封北寒的回应,只有第二锭碎银。 妇人面色一喜,狠狠咬了一口碎银,眼里竟是泛起层层泪花:“孩子他爹!这可是真正的银子,可供咱家过个两年啦,就帮帮吧!” 男人看着那两锭碎银,目光闪烁了两下。 屋子里,三个孩子都纷纷探出头来,身上连件干净完整的衣服都没有。 这里四两银子,能救他们一家的命! 男人吞咽口水,攥紧了拳头迟迟没有松口,妇人急的直哭。 封北寒背后,唐婉听见那些微的动静,从封北寒的身后绕了出来,正瞥见那几个孩子几双眼睛亮晶晶的,让她不禁为之动容,补了一句。 “我们不是什么逃犯,不过是看四周都是山林,西北还有个陡峭的山壁,咱们也翻不过去,一时半刻去不了凉城,加上也没吃什么东西,饥肠辘辘,没法儿赶路呀。” 唐婉的声音难得温柔了些,听起来倒像是平日里的翩翩公子。 而她的余光,一直往几个孩子那瞥。 几个孩子瞧见封北寒冷着脸,一时不敢靠近,可看着唐婉那张人皮面具上带着笑,倒也回以一个浅浅笑,还说:“我们也还没吃呢……得等明日村里分些萝卜才能吃。” 唐婉蹙眉:“那便只求个落脚的地方。不过我们身上还有些钱财,都说财不外露,只劳烦二位勿要暴露我们的行踪,可好?” 男人和妇人见唐婉还算和颜悦色,总算是答应。 可他们的破屋子也就那么两间,总不好叫他们住在厨房,只将地窖清理干净了些,摆上了些干草和被褥,搭了个简单的床铺。 在唐婉的要求下,妇人勉为其难的去村里借了个油灯。 临了,唐婉朝着妇人浅笑:“我们身上还有二两,你们若是能隐藏我们的踪迹,供我们歇脚两日,这二两银子也都给你们。” 妇人眼睛一亮,正要答应,唐婉却抬手,轻轻覆在了女人的手背之上,眼底泛着寒光。 “不过……若是你们暴露行踪,那四两银子,我们也会取回来。您若是不想家里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大可一试。” 妇人吞咽口水,战战兢兢的放下油灯,迅速离开。 封北寒早已经盘坐在角落里。 “你方才还和颜悦色,此时倒是疾言厉色起来。” “孩童无辜,而且大人歪心思多,加上褚多和杀手可不会如李修满一样,想顾全大局再来找我们,怕是会比李修满来的早,我们既然要藏身,就必须要做到滴水不漏。” 唐婉又去检查了一下地窖的出口是否透光,旋即才回到干草上躺下。 几乎只是躺下的一瞬,她便歪头沉沉睡去。 封北寒蹙眉,指腹为她把脉。 十分虚弱。 如此孱弱的身子,竟也敢从京城里一路疾驰而来。 如此想着,封北寒的指尖顺势向上,碰到她的窄肩细腰时,眉头皱的更深。 更瘦了。 …… 翌日清晨。 唐婉是被一阵油香唤醒的。 “烤鸡!”她惊讶的看着眼前长叶子包裹的烤鸡,转而看向了角落里正拆着鸡腿儿的封北寒,“王爷,偷人家的鸡不太……” “这是山里的野鸡。” 封北寒将手里的鸡腿塞进她的嘴里。 唐婉被呛了一口,可这烤鸡表皮酥脆、内里却鲜嫩,兴许只因为没有什么调料,略带肉腥味,可在这几日的虚耗之后吃上一口,也能算的上是珍馐美味。 她一口咬下一大块肉,才觉得力气恢复了些。 “王爷,我们今日是不是该……” “嘘。” 封北寒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不过一会儿,头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约莫有七八个人的脚步声。 来人了…… 唐婉当即没有再出声,以叶子将烤鸡给包裹起来,不让味道溢散而出,随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小刀,警惕的看着地窖门口的木板。 这地窖就在夫妇厨房后面的干草之下,不易被人察觉。 可一旦被人发现,无路可逃。 封北寒目露寒光,起身时竟然不发出任何声响,径直走到地窖门口,侧耳倾听。 “官爷,咱们村就这么大,要真藏了人还不得闹得人尽皆知。”妇人正说话,似乎有些慌乱。 “对呀,而且咱们渔村里平时都靠着船只上下游,旁边是峭壁,背后是山寨,哪里能来什么外来人?” 男人的声音也很大,只是比那妇人要稳重了许多。 妇人连连应是,就连几个孩子都说不知道,想来是父母已经教导过了。 封北寒对唐婉摆摆手,唐婉才将身子稍稍塌了下去,虽然她耳力没那么好,听不见院子外的声音,可既然他说没什么,她自然是相信的。 几个官爷仍是里里外外的走了一圈,确定没人才折返回来。 为首的官爷翘着二郎腿,坐到门口的石墩子上,从善如流的接了妇人送来的清水,问。 “话说你们渔村,虽然距离凉城近,可还算是咱们崂山县管辖的地界吧。” 妇人赶忙也给其他人送上水,头顶冒汗:“那自然。” “那你们可记得,最近要剿匪,上头提高了税款,你们一家子种田的税款还没交上吧。”官爷一笑。 男人霎时慌了神:“咱,咱前两日不是交了么……怎么还没交上!” “砰——” 官爷陡然变了脸色,摔了手里的茶盏,起身揪住男人的衣领子,直接将他从地上给提了起来。 “都说税款提高了!你们那才交了个零头!” “官爷,可咱们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这一年辛辛苦苦种的庄稼也卖不了这么些钱……啊!” “孩子他爹!” “不交?不交都卷铺盖滚蛋,崂山县的地界儿容不下你们!” “求求你们别打了!” 外面一片混乱的声音。 封北寒的手不着痕迹的摁压在了腰间的长刀上。 他初次到崂山县的时候,便已经觉得这里的税款高的有些离谱,如今,竟还要往上涨吗? 只可惜他此时不好出面。 直到男人和妇人求饶,承诺会补上税款,几个官爷才狠狠啐了一口离开。 官爷一走,唐婉就凑了上来:“脚步声消失了,他们是不是……” “去瞧瞧。” 封北寒一把揭开地窖的盖子,捞着唐婉来到地面。 唐婉刚钻出来,就看见夫妇两人鼻青脸肿的,被三个小娃娃扶着往里走,一惊:“这是怎么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有人盯着我 唐婉上前给两人看了下伤势,碰到男人小臂的时候,微微蹙眉。 “伤的有些深了,这两日不要动重物,日日揉捏按压方才能好,力道不要太重。” “发生何事?” 封北寒则单独拎出了那位妇人。 妇人坐在台阶上,听见他这么一问,当即将脸都埋进掌心里,哭得泣不成声:“还不是那崂山县的官老爷,借着剿匪里盘剥了我们好几年的银钱,可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这里的山匪少……倒是进山当山匪的人多了起来。” “这两个月又提到了税款,我们家孩子都没吃的了,哪里有钱给他们!” 男人也跟着怒斥了一声,红着眼不让眼泪往下掉,还骂那妇人,“哭什么哭,咱们不是昨天刚从他们手里拿了银子么,还能垫半年的。” “半年?” 唐婉一惊。 饶是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界,照着这夫妇后院那巴掌大的地界,半年也用不上一两银子。 可封北寒昨日,可是直接给了四两! 这到底是什么离谱的税款! 封北寒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凉城太守呢?” “凉城都是尊贵人在的地界儿,哪里管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死活!”男人强撑着爬起身来,用手臂抹去快要落下的眼泪,径直朝着里面走去,“过一日是一日吧,孩子他娘,咱们先做点吃的,孩子们都饿了。” 两人往厨房里走,三个小孩儿瞧着爹娘脸上红一块紫一块,担忧的跟了进去。 封北寒面露不忍,唐婉则环顾四周,拉了拉他的胳膊。 “做什么?”封北寒眼底的杀意还未褪去。 唐婉被他看的脊背一凉,拽着他胳膊的手也缩了回来:“你之前在后山里找的果子在哪儿,咱们再去看看后山里还有没有萝卜,运气好还能弄点蘑菇。” 这小狐狸,什么时候如此好心了。 封北寒冷笑:“八方镖局的少东家,竟也体会得了人间疾苦。” “这有什么,要真没吃的,我啃树皮也能活呢。” 唐婉低笑了一声,还真的稍稍挽起袖子,先到地窖里把烤鸡送给三个孩子,自己借了铁锹去挖地瓜。 这次轮到封北寒跟在她身后,见她灵巧的拨开草植,找到果子就兜起衣服接着,像是个熟手。 可她分明是唐大学士府的嫡女。 “谁教你找这些野东西的?” “我弟弟。” 唐婉下意识脱口而出,本是一愣,可她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想来封北寒也猜不出她的身份,索性也不躲藏,“我弟弟和我生来就是个灾星命,亲爹不爱,亲娘早逝,妾室怕我弟跟她儿子抢家产,可不得把我弟弟扔到乡野里去。” 这倒是真话。 封北寒跟着她一起找果子,顺便摸了两个能吃的蘑菇。 唐婉失笑:“王爷,你不也挺熟么。” “等到边疆断粮的时候,不找东西可活不下去。” 唐婉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 镇守边疆的将士,还能被断粮!朝廷上的文官能忍吗! 她很想再细问一下,可又怕自己问的太多,徒惹人怀疑,只好抿了抿嘴,低头做事。 “想知道?”封北寒突然问。 “嗯。” 糟糕,下意识脱口而出了。 唐婉震惊的回过头,却见封北寒的眼底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些微的晨光落入他的眼底,仿若盈满了星河,就连他的轮廓也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唐婉指尖猛地收紧,心脏不可抑制的狠狠跳动了两下。 “他们断的不是边疆将士的粮,是本王的粮食。” 封北寒侃侃而谈,边朝着唐婉走来,抬起手,帮她摘下够不到的果子,“如今的皇族里,没几个人想让我好好活着,而让我死在边疆,是最好的做法。” “他们真坏。”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封北寒仍是一派淡然。 下一刻,他的指尖还没碰到果子。 手腕就被唐婉拽了下来,她那双乌亮的眼睛里倒映出封北寒的身影来。 “那这句话,王爷怎么不也对自己用一用。” 唐婉莫名的替他觉得委屈,眸光深沉,“王爷总是轻纵了那些为所欲为的人,怎么没想过以牙还牙,让他们再不敢招惹你?” 封北寒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下一刻,唐婉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多管闲事,松开了封北寒的手,朝着另一边走去。 背后,封北寒则揉了揉刚才被她扯下的手臂,目光紧盯着唐婉。 如同盯着唯一的猎物。 唐婉只觉得背后一凉,回头看去,封北寒脸色一如往常。 “奇怪,我怎么感觉有人盯着我……” 唐婉摸了摸脖子,怕四周真的有人,还是跑回到封北寒的身边,“王爷,你看看四周是不是有人,我刚才总觉得谁盯着我。” “你过来些。” “恩。” 封北寒看着自动走到自己身后的小狐狸,勾了勾嘴唇,“四周,并无旁人。” “可我还是觉得有人盯着我。” 唐婉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自从练了邪术之后,本身感觉就要灵敏一些,这灼灼的目光看的她脊背发凉…… 不可能没人啊! 她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 独独没看见头顶上,那双如同野兽的眼。 这小狐狸如此为自己着想,更对自己如此放心。 封北寒竟然心生一些不忍。 回去,还是暂时不将她锁住,自由些,方才有趣。 如此想着,封北寒将刚刚摘过来的蘑菇都扔到她的衣兜里:“四周无人,先找吃的。” “真的吗?” “闭嘴,找东西。” 封北寒冷冷扫了她一眼。 唐婉一时哑然,突然感觉到那怪异的感觉彻底消失,莫名的看了看四周。 没人。 她心中惴惴不安,还是跟在封北寒背后,将他摘下的果子和蘑菇都在接住,又在靠近山寨毒雾的地方,找到了几个地瓜,一起带了回去。 夫妇们喜不自胜,给两人做了些简单的米糊糊和野菜汤。 吃饭时,两人了解了一下今日的情况。 等到吃完东西,两人才回到地窖里,等到晚上再出去探听消息。 唐婉靠坐在角落,清点着身上剩下的东西,低声道:“那崂山县的官员若是想找王爷你,应当闹得人尽皆知,可他叫来官兵却一家一家查,不像是要找到你……” “只怕是想,杀了本王。”封北寒接了下半句话。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世英名都要毁在这里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批人。” 唐婉头也不抬,指尖拨弄过几瓶毒药,察觉到木塞处已经彻底湿润,被毒物染得有些变色,只怕里面的药粉已经泡成毒水。 她默不作声的将这些毒物都归拢到手边存放,以免误伤。 “你是怀疑,县令是受另外一个势力的人指使?”封北寒的声音极轻,似乎也在思考这个可能。 唐婉点头:“褚多如今应当还没有恢复神志,而依照京城贵人们的警惕性,此事的细枝末节,他们不会告诉给褚多的部下。如此一来,官员方面,应该没有人出动才对,而是静默不发,全权将此事交托给杀手。” “可如今,来问的人却是县令。” 封北寒将她的话继续接了下去,缓慢的擦拭过手里的长刀,却只是勾了勾唇角,“如今的县令,明明是想寻崖底之人,却如此小心谨慎,倒真有可能是另外一批势力。” 他们刚才吃饭的时候,可是听说县令将山崖下,寥寥几个村落都走了一遍,问到的话都是一样的,说是找什么外来之人,却又不说他们是什么身份,只要求若是看见,禀报给附近的衙役。 “本王出去一趟。”封北寒突然开口,长刀入鞘的声音却带着杀意。 唐婉不解:“现在?” “若真如我们所想,附近应当有县令的人围堵在此。” 得到了答案,唐婉也没有拦人的打算:“小心。” 整整两个时辰,期间唐婉也出了地窖,趁着村里的人都去打渔的间隙,她偷偷将没用的毒药解决掉,又从夫妇手里买了两块料子,让他们帮忙裁剪成长袍,供他们穿着。 封北寒回来时,眸光深沉。 “果真如我们所想。” “那该怎么办?” 唐婉敛眸,拨弄着小包袱里所剩不多的东西,为难的抿嘴,“我手里的东西不多,只怕难以陪着王爷突围出去,不然……我先在这里等待?免得两次都当王爷的累赘?” 封北寒却道:“悬崖之上,并非是你的错。” “多谢王爷劝慰。” “不过,本王这次不打算将你留在这里。” 封北寒抽出角落里的木枝,在泥沙的地面上简单勾勒出附近的地形来。 唐婉顺势挪过来,盘坐在地上,借着些微的火烛看清四周的地形,眼看着封北寒在地形图上描绘出好几个点,惊讶:“这么多人围守吗……” “本王探查过,崂山县县令今夜就要过来,到隔壁村的院中落脚。而这四周防守严密,虽然本王可以突破重围,但如此,便查不出另一批人从何而来,又是谁的手下了。” “那王爷的意思是……” “夜探试试。” 封北寒手里的木枝,落在了隔壁村的四合院里。 两人四目相对,都慢慢点头应下。 等到夜色浓浓,渔村里归为一片黑暗,两人才从地窖里爬出来。 唐婉才找到方向,整个人已经被封北寒捞到了背上:“等你自己跑,怕是清晨也到不了。” “……” 我回去就锻炼身体。 唐婉无语,只庆幸这次封北寒没直接把她扔到肩上倒吊着。 封北寒的速度果然飞快,才一会儿,唐婉便已经看见了下一个村落的位置,封北寒带着她轻车熟路的躲过夜巡的守卫,不消片刻,便将她安稳的放在了屋顶上。 唐婉将屋顶上的瓦片揭开两片,并未揭开最后一片,俯身贴着瓦片听。 背后,封北寒蹙眉看着她如此大胆的动作,伸出手,虚虚的环在她的腰侧,感觉到纤细的腰肢,封北寒鬼使神差的搂紧了些。 正认真听着里面动静的唐婉并未察觉。 余光倒是瞥见趴在角落里的一只小野猫。 县令似乎是才落脚,里面人多口杂,吵闹了一会儿,众人才散去。 县令只留下了一个小妾在身边陪侍。 唐婉这才敢揭开瓦片,正瞥见那县令笑盈盈的抱着小妾喝酒,亮晶晶的酒水落了湿了两人的衣襟,看的唐婉忍不住咂舌,赶紧将瓦片放了回去。 “大事当前,竟还想着美色呢。” 她腰上环着的手臂僵硬了一瞬。 封北寒无奈,分明是这小狐狸自己一点儿警惕心都没有,竟还只注意别人。 “老爷,您偏偏要到这穷乡僻壤里来,床板这么硬,都胳着人家了呢。” 小妾娇滴滴的声音直冲房顶。 唐婉听得额角突突,而那县令却只道:“且忍忍吧。崂山县那乱作一团,我不好蹚浑水,先到这里来躲一躲。” “哪里来的浑水呀,上有镇北王,下有……” “你知道个什么!” 县令一改之前的温柔,似乎还动了手,怒斥道,“你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局势,李副将迟迟不报王爷殒命的消息,还派人大肆搜寻,还围剿之前山中所遇到的刺客山匪,自己都损失惨重……还不够乱么!” 小妾低声哭泣了两下,又撒娇起来:“老爷别生气呀,妾身也就随便一问……” “真是……” 县令的气来的快,去的倒也是快,在小妾的撒娇下又没了脾气,只道,“不过嘛,李修满手下的人一时半刻都派不出来,死的死,伤的伤,我倒是可以趁机,早点在崖下找到镇北王的尸体……只要交给那位大人,我就能去京城做官了!” “老爷英明。” 小妾娇滴滴的说着。 不过一会儿,唐婉就听见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传来,惊得抬起身子来,轻咳了两声:“事情都听得差不多了……王爷,我们是不是早点回去……” “李修满不是如此莽撞之人,更不会丢了兄弟的命,去换刺客的命,怕是遇到什么事情,叫一部分人暂时躲藏起来。” 封北寒如此说着,可看向那瓦片的面色却阴沉如水。 下一刻,他就带着唐婉跳下了屋子。 几个夜巡的士兵只瞥见一抹黑影,赶紧冲了过去,几把长刀挑开灌木丛:“出来!” “喵——” 一只小野猫静静的蹲在那里。 山林中,唐婉靠在封北寒的背上,忍不住调侃:“王爷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吧。” 封北寒沉默着,唐婉只是长长叹了一声。 刚才封北寒惹出声响来,要不是她借着野猫当诱饵,只怕两人就被发现了。 镇北王的一世英名都要毁在这里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越发蹊跷 两人趁着天光乍现之前,回到地窖之中。 唐婉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时,夫妇已经送了两个窝窝头下来,见她才悠悠转醒,只说:“兄弟,不用再在地窖里藏着了,县令大人那边说要找的人,已经找到,想来也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找到了? 唐婉一个醒神,鲤鱼打挺的从被褥上爬起来,环顾四周,才发现封北寒已经不在地窖里,蹙眉:“跟我来的兄弟呢?” “他刚才听到消息就上去了,说是要去四周看看,叫你先吃点东西等他。” 妇人将窝窝头放到她手边,才转身离开。 唐婉啃了两口味道奇怪的窝窝头,不爽。 这封北寒,做什么事情怎么也不叫醒她! 还好他知道让人带话。 唐婉三下五除二的吃了两个窝窝头,从地窖离开,循着三个小娃娃的指引,也跟着往山林里走去,没走出多远,就见封北寒正慢悠悠的踱步回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封北寒的脸色更寒。 “怎么自己出来了?” “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奶娃娃,只能蹲在家里嗷嗷待哺。” 唐婉低笑了一声,余光瞥见封北寒的袖口似乎染上了一点血红,忍不住蹙眉,“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这里的守卫正准备撤离,本王随便捉了个落单的,问完消息扔到猎户们平日里休息的那山洞里去了。” 封北寒掸去身上的灰尘,走上前来,拽着唐婉的手臂,将人往回拖,“那人只说,镇北王找到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消息。” 唐婉一惊,瞧他。 “镇北王要是被崂山县的县令找了回去,那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岂不是……哎呀!” 额头不轻不重的挨了一下。 唐婉捂着额头泪眼婆娑,即使没有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额头肯定红了。 封北寒冷声开口:“他们找到的,一定不是镇北王。” “开玩笑么……哎呀别动手呀。” 唐婉一路被封北寒当小鸡仔那么提溜回去,三个奶娃娃见状,反而笑嘻嘻的拍手:“哥哥们的关系好好呀。” “……” 敢情被拎着脖子的不是你们,小鬼头! 唐婉不耐的被带回到地窖里,再不敢开玩笑,认真道:“县令也是听上面的人行事,他若说找到了镇北王,定然不是李修满,就是褚多那边的人说的消息,他们几个京城来的,怎么会认不出你镇北王?” “这就是蹊跷之处,今夜离开这里,回去看看。” “嗯,反正那些守卫也退了。” 唐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重新躺下来准备白日里睡个好觉。 封北寒的眉头轻轻向上挑了一下。 放在平时,唐婉无论如何都要另辟蹊径,单独找个地方睡觉。 可如今她在自己面前,不仅随意的躺下,甚至不过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毫无防备。 等到夜里。 两个人简单的和夫妇二人打了招呼,再三保证不会将之前给他们的银子带走,方才投身入一片黑漆漆的树林里。 封北寒之前是为了早去早回,才背着唐婉。 现在只是赶路,两人自然是并肩而行,唐婉的体力和耐力都比不上封北寒,可喘着粗气跟上,还勉勉强强。 她调整好脸上的人皮面具,看着封北寒稳健的步伐:“王爷回到崂山县,准备如何做?” “若你说的是朝廷官员克扣盘剥,本王自当严惩。” “不愧是镇北王。” 唐婉忍不住咂舌。 若不是看着那三个孩子的模样,让她想到了唐云州,她也不会多此一举给他们还留了钱财,烤鸡也送给他们了。 时日一长,她又担心起唐云州来。 虽然唐云州被封北寒的人好好看顾,看起来也没有人敢伤害他,可他到底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待着,唐婉越想,思绪越是纷乱,都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停了下来。 “唔!” 她猝不及防的撞在男人结实的脊背上,又捂着发疼的鼻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怎么停下了?” “蹲下。” 封北寒一把将她拽住。 唐婉赶紧调整姿势,才不至于直接一头栽进灌木丛里。 过了一会儿,一队士兵竟然从山林里走了出来,似乎是在赶路。 唐婉不解:“这些人看着像是那崂山县县令的手下,为何选择在夜里行军?” “你再看看方向。” “奇怪……他们好像不是朝着崂山县回去的,而像是……” 唐婉顺着抬起头来,即使是在黑暗里,也能看见那耸入云端的高山,这不是他们坠落的山崖的方向么。 “这县令,在怀疑李修满或者是褚多属下传来的消息,还想去山崖下找本王。” “说不通。” 唐婉同样冷眼,等到这队人悄然离开之后,她才跟着封北寒继续朝着崂山县的方向走过去,“他表面表现的对李修满或是褚多的下属顺从,明面上准备的打道回府也不找人,可私下里却来找人,分明是不信他们所说。” “县令也不傻,李修满和褚多的人还未到山崖底下,就说找到了镇北王,本来这话就有蹊跷。” 封北寒环顾四周,陡然拽着唐婉从一条羊肠小道上走去。 唐婉蹙眉:“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一夜赶路,唐婉将长袍拿出来,将两个人伪装成过路的人,找到了一队赶集的人,混入其中,借着些碎银,坐在骡车的角落里。 唐婉不好继续叫他王爷,也不好起名字,便只好装作兄弟二人。 “哥,前面应当还有个岗哨。”她说。 封北寒听见那声哥,先是怔愣了一瞬,旋即对上那双乌亮的眼:“不到岗哨。” “那何必多此一举。” “你还走得动么。” 封北寒轻飘飘一句话,砸的唐婉脸色阴沉,弯下身子揉揉自己发酸发麻的腿,愤愤横了他一天:“你一天不嘲笑我就不舒服。” “实话实说而已。” 封北寒听着骡车上动物吵吵闹闹,还有些村妇说着听不懂的方言,便将唐婉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唐婉倚着他的肩膀,目光掠过上坡:“我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我好像看到人影了,王爷你没发现吗?”唐婉紧了紧他的手臂。 封北寒却摁住了腰间的长刀,压低了声音:“这便是我到队伍里来的原因。”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多笑笑,总比板着脸好 原来他早就知道! 唐婉眼睛一眯,她刚才真的以为封北寒是为了自己,才到骡车上休息。 原来还是为了他的家国天下、为了保护百姓。 虽然……她也不是很讨厌封北寒这一点,于是她悄悄从怀中要药粉取出,递到了封北寒的手中。 “人多势众,你将此毒涂抹在刀刃上,可叫受伤之人麻痹,你也省事些。” 杀人的力道,和让人麻痹所需要的力道截然不同。 若要砍人,将人一刀斩成两半,需要十足十的力道。 而若是要借着毒物令人麻痹,只需要轻轻一刀,不费多少力气,更不至于遇到一些带着药粉贼人的时候,让封北寒妄动内力。 封北寒侧目:“当真不是毒药?” “哥你如此大义凛然,我这做弟弟的难道非要跟你作对不成?” 唐婉失笑。 下一刻,便见山林里的山匪突然都冲了下来,不过一会儿,就将整个赶集的队伍撞得支离破碎,妇人们尖叫着,男人们更是跪地求饶,希望山匪能少打劫走一点货物。 混乱之中,封北寒却如同一柄利剑,所及之处,几乎没有山匪能够幸免。 山匪们也察觉出封北寒的不同,眼看着折损了几个兄弟,慌忙就要逃窜。 可也有些不省心的。 唐婉眼神一凛,眼看着一个山匪偷偷跑到骡车旁边,看向了一个老夫人手里的包裹,拎着刀就朝着老夫人刺了过来:“东西给我!不然杀了你这老不死的!” “救……救命呀!” 老夫人惊恐的大叫起来,像是有些耳背,没听到山匪的话,只一个劲儿的往动物堆里扎。 山匪眼见着封北寒就要杀回来,只恨不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了结了这个老夫人,将她手里的东西全部都给抢过来。 “不给我就等死吧!” 他双目赤红,长刀劈砍而下。 “铛——” 唐婉以袖口里的小刀,结结实实挡下了这全力的一击,力道之大,让她整条手臂都忍不住的发麻。 山匪一击不中,还想再来一刀。 唐婉狠狠一甩酸软的袖口,拉扯着老夫人就滚进骡车后的羊群,惊起几声咩咩叫。 这点时间,足够封北寒来到近处,手起刀落的解决了这丧心病狂的山匪,在车辆旁侧,将唐婉和老夫人给拽了起来。 老夫人劫后余生,一个劲儿的道谢,边哭,边死死的攥紧手里的包裹。 山匪们纷纷逃窜回去。 封北寒没有多追,只是叫几个男丁出来,用绳子将地上的几个人都给绑死,吊在树上,等会儿报官过来捉拿。 唐婉则摔的脊背发疼,听着旁边老夫人连声的道谢,随意的摆摆手。 “不妨事,而且这些咩咩都很软。” 说着,她高高兴兴的逗两只灰扑扑的小羊。 两只羊咩咩直叫,倒也不怕人。 老夫人见她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 “它们倒是很亲你呀……不过,现在小伙子胆子都这么大了么,你瞧着一点儿都不害怕。” “不怕的。” 唐婉勾唇,甚至还搂着毛茸茸的小羊蹭了蹭。 封北寒料理完事情回来,正看见这一幕,挑眉:“没想到弟弟喜欢这种软绵绵的东西?” “这毛茸茸的一团,可比温柔乡还叫人流连忘返呢,哥哥要不要过来抱一抱?” 唐婉特意将话说的有些歪,嘴上笑个不停。 若不是那张人皮面具还挂在脸上,只怕她还会亲昵的用脸蹭上去。 封北寒只调侃了这么一句,翻身上了骡车。 赶集队伍为首的人不敢继续往崂山县走,只道:“去前面的张家村暂时歇歇脚吧,过两日再走。” “成啊!” “不都说镇北王过来剿匪了么,怎么还有这么多山匪!” “哼,谁知道啊……你们去问问张老太吧。” 有几个人突然阴阳怪气起来,霎时,几道目光都看向了唐婉身边的老夫人,这叫张老太的老者。 唐婉蹙眉,一脚踹在骡车上,一手勾着封北寒的肩膀。 “你们几个大男人怎么回事,明明是自己打不过山匪,吵嚷着要求饶,甚至要靠着我哥哥以一敌百,而今又要将屎盆子往个老者头上扣!一个个脸都不红的,也不怕祖先听见了,托梦骂你们是没骨头的孬种!” 唐婉的声音一连拔高,从队伍尾巴到队伍领头,都听得清清楚楚。 几个男人还想捋袖子上前讨个说法。 封北寒则拔出了长刀,饱含杀意的目光一瞥。 “欺负老弱,算什么男人。” “就是就是!” 唐婉更不嫌事大,笑嘻嘻的对那几个男人伸出手,大拇指朝下。 几个男人看见刀,哪里还敢上前,只狠狠啐了一口:“你不也是个小白脸么!还好意思说我们。” “你才小白脸呢,没看见我有这么厉害的哥哥么,你们有吗!” 唐婉把骡车踹得碰碰直响。 几个男人脸色更白了,骂骂咧咧的走了。 而封北寒则看着她,她除了一只手还没离开过羊脑袋,剩下的半个身子都要靠到自己的身上来,一双眼里难得盈满了得意的笑,似乎是兴起了,还对他笑。 “你说是吧,哥。” 封北寒的心霎时漏了一拍。 他静默着敛去眼底翻涌的波涛,只是把人扶稳了些:“坐好。” “哦。” 真无趣。 唐婉摸了摸鼻子,松开手,又去逗弄两只小羊。 张老太看在眼里,吸了吸鼻子,两眼泛红:“其实,山匪的事情倒是与我真有些干系……但还是谢谢你们两个小伙子仗义执言,等会儿回村里,我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唐婉和封北寒对视了一眼。 怎么还有人跟山匪有关系? 两人刚奇怪着,却见山林里走出一队衙役来,他们兴许也是回崂山县的,先收拾好地上的山匪,又跟上队伍,大声喊道。 “镇北王殁了!崂山县要大办葬礼,你们这些老百姓都警醒着点,赶紧将税款补上,不然可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正躲藏着的唐婉和封北寒又是一惊。 说谁死了! 唐婉赶紧看向封北寒,刚张开嘴,就被封北寒死死堵住嘴:“你敢再说个不吉利的话,本王砍了你。” 唐婉无语,拨开他的手:“我在想,到底是先解决山匪的事儿,还是解决……你已经身唔唔!” 封北寒直接堵住她的嘴,唐婉只是闷闷的笑。 多笑笑,总比板着脸好。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烂疮不挖,终是隐患 镇北王身死的消息不胫而走。 若是放在京城之中,必定是掀起滔天巨浪。 可在这穷乡僻壤里,百姓们都只在意如同天价的税款,谁会去管镇北王的死活。 而封北寒比起自己身死的消息,自然更在乎百姓们的死活,二话不说跟着赶集的队伍来到了张家村。 可唐婉却隐约觉得,他似乎十分相信李修满和李沐清兄弟俩,才能这样义无反顾的来到张家村。 唐婉一路听着他们讨论税款之事,却不在乎镇北王身死的事情,冷下脸来:“王爷,他们原来如此不敬重您。” “他们饭都快吃不起,不在乎我又如何?” 封北寒反问,边看着唐婉随意的将头发高高挽着,搭配着他那张清秀的脸颊和冷冽的眉眼,竟多出几分冰冷的气质。 “哥哥这么大度,刚才怎么也没见你放过我的嘴。” 唐婉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脸颊,肯定都被捏肿了。 封北寒失笑:“你若好生讲话,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 我还不是想你多笑笑,不然在这诡谲的局势里,你还不得夜不能寐,一刻不停歇的思虑着这些冗杂的事情。 唐婉冷着脸不再理睬。 张老太的屋舍,在这张家村里还不小,只是地处偏远,距离村落竟然还有不短的距离,不过一会儿,张老太就气喘吁吁。 “不着急。” 唐婉跟在后面帮着牵羊,时不时逗弄一下,还挺自在。 只有封北寒上前稍稍扶了一把。 好不容易来到了院子里,门扉打开,却有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迎了过来,一看见张老太就冲了上来:“娘!” “哎哟……儿子你怎么回来了!” 张老太也喜不自胜,激动的掉下眼泪来,将一直攥在手里的小包袱递过去,“我还往你的山寨里跑了一趟,没瞧见你,也不敢托付其他人将东西给你。” “您跑什么!叫村里人去山上送个信,我马上就回来瞧您……刚才还听说你们路上遇到山匪了?” “都被这两个小伙子打跑啦。” 张老太颤颤巍巍的回过头来。 正看见封北寒冷眼瞧着自己,而另一个…… 唐婉正蹲在田埂旁,让两个小羊吃草,一只手摸着羊脑袋,嘴里还笑说:“多吃点,吃饱点,再出去跑两圈,肉更紧实好吃。” “……” 张老太母子俩怔愣在原地。 封北寒不轻不重的咳嗽了几声。 唐婉才回过神来,把两头羊拽过来,笑道:“放心,没吃庄稼,都吃的旁边的杂草呢。” 张老太失笑,赶紧将她往里迎:“快进来喝杯水吧。” “谢谢老太。” 唐婉大大方方的走进院子里,张老太赶紧跟去倒茶,笑问:“你救了老太太我,不会是因为喜欢这两只羊吧。” “老太一双慧眼呐,若非这两只小羊,我还不救您呢。” “现在年轻人说话就是有趣。”张老太笑着去倒水。 唐婉只是勾了勾唇角。 她的确没那么好心,的确是这两只羊的功劳,不过嘛……老太高兴,她也懒得辩解到底。 只是门口,那人抬手拦下了封北寒,瞧着他藏在袍子下的长刀。 “你不是泛泛之辈,你到底是谁!” “救了你老母亲的恩人。” 封北寒冷眼,屈指一弹,手中的碎石霎时击中了男人的小臂,疼的他一缩手,封北寒也泰然自若的走到唐婉身边落座。 男人回过头来:“你们是哪里来的官兵!?” “我哥是,我这个做弟弟的就是个放羊的。” 唐婉先一步接了话,一手搂着羊脖子,一边看那男人,“瞧着你这一身衣裳,腰间挂着虎皮,难不成真的是哪个山寨的山大王?” “我张黎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旁边那两座山的老大。” 张黎走上前来,狠狠一拍桌子,怒声道,“你们要是用老娘威胁老子,老子一定会跟你们拼个鱼死网破!镇北王不在了,那崂山县就是个破漏筛子!” 话音刚落,背后就传来了碗碟摔碎的声音。 张黎一惊,猛地回过头去,就见张老太走上来,狠狠甩了他一个响亮的大耳光:“胡说什么!” 真响啊…… 唐婉听着都替他的脸疼。 张黎似乎也被打蒙了,良久才反应过来,红着眼眶。 “儿子怎么就不能这么做了!你看看这两年来,崂山县里外的税款增加了多少,有钱人家交的少,咱们穷人家反而交的多!这么过下去跟死有什么分别,不如儿子带着人,把崂山县抄了,皇帝老儿才能看见咱们!” 张黎字字掷地有声。 封北寒捏着杯盏的手都有些不稳。 这就是如今的天启么。 他在边疆保家卫国,竟没想到国内已然乱成了这副模样! 片刻,唐婉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封北寒心中的气愤还未消散,唐婉就将一坨羊毛塞进他的手里:“刚才太激动了,不小心扯下了一点儿,哥你帮我藏好。” “……” 封北寒反手朝着她手背,就狠狠来了一下。 清脆的响声,让剑拔弩张的母子两个人都齐齐看了过来,唐婉捂着自己发红的手,对上母子二人的眼,只道:“无意插手你们的家事。不过老太年迈,你有没有想过你一腔热血扬了崂山县,老太下半辈子怎么过活?” “我……”张黎一时哑然。 下一刻,封北寒又道:“世道不公,但此举的确有些莽撞,你倒不如试试去找镇北王之流,兴许能找到其他办法解决此事,何必浪费了你兄弟和崂山县百姓们的性命。” “镇北王都死了……” “可他的精神犹在,无论是他手下的李副将,还是以前的军师,一个个都是边疆熬了十几年来的,你为何不先去试试?” 唐婉浅浅一笑,缓缓站起身来,“话已至此,我们兄弟俩也该启程上路了。” 张黎还没缓过神来,两个人已经走远了。 唐婉手里还捏着那团毛茸茸的羊毛,问镇北王:“崂山县的事情,王爷到底准备如何处置?” 封北寒带着她,朝着崂山县而去:“烂疮不挖,终是隐患。”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知己 “等等!” 张黎竟是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唐婉下意识将那团绒毛藏进袖口,封北寒便侧上一步,拦住她的小动作。 “何事?” “你……你们对镇北王之流如此了解,且身上携带的长刀也绝非凡品,难不成你们是京城来偷偷巡视的官员么。”张黎抬起头来,一双目光打量着两个人的神色。 唐婉以拳抵在唇边,只意味深长的轻咳了一声。 封北寒更是沉默不语。 两人并未承认,张黎却已经深信不疑,方才还满是愤怒的一双眼,此时覆上了一层光亮,他不疑有他,竟是直接撩开衣摆,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唐婉一惊,封北寒则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男儿膝下有黄金。” “纵然金山银山,都比不得我老母和兄弟们的性命!” 张黎咬牙,刚才听见娘亲将今日之事一一告知,又细细思考两人说的话,这才下了决定,“两年前我落草为寇,只因县令盘剥,实在没法儿过日子,方才做了山匪!如今,京城的贵人在前,还请给我们这些百姓指一条明路吧!” 说完,他一头磕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唐婉不解:“方才不都给你指了明路么。” “两位贵人有所不知。” 张黎气喘吁吁的抬起头来,“你们口中所提到的李副将,已经因屠.杀同军而被押送入狱,而那什么李军师似乎也受了伤,暂时闭门不出,这两人根本找不到,还请两位再指一条明路!” 听到这里,唐婉眼神微寒。 李修满不可能屠.杀同军,而李沐清作为一个军师,平日里交战,根本就用不上他,又怎么会受伤! 封北寒只沉着脸:“与我细说。” 张黎赶紧将如今的局势都一一告知。 原来是李沐清揭发了李修满屠戮同军的事情,遭到了李修满的反抗,方才肩头受伤,而此时,褚多校尉从昏睡中醒了过来,虽然脑子还不清醒,但都听令于李沐清,才造成如今这么个结果。 封北寒和唐婉听完,对视了一眼。 李修满和李沐清是兄弟,不可能反目成仇,定然是崂山县的事情出了什么问题。 左思右想,唯一状况之外的事情,其实只有一件。 镇北王之死。 唐婉捏了捏封北寒的小臂,再三确认眼前的人还是活着的,又问张黎:“褚多校尉清醒着?” “是啊。” 张黎认真点点头,见两个人目光凝重,又继续道,“如今的崂山县群龙无首,乱作一团,若非是县令想要借着镇北王之死额蓄意盘剥,我们也不想反抗皇权,如今究竟该……” “此事已经无关山匪,你如今应当先回到山寨,按下此事不发。” 封北寒言简意赅的开了口,见唐婉还在捏自己的小臂,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冷眼而视,一把拽住她的小臂,将人往外拖,“本王会料理好此事,勿要冲动。” “本……本王……” 张黎呆愣愣的跪在一片泥泞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如今在崂山县四周的王爷,只有镇北王一个! 而唐婉被生拉硬拽的带着往前走,手臂酸疼,倒也习以为常,反而只说:“我之前给褚多下的毒绝对没有问题,他不可能这么快清醒过来主持大局,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以为,李沐清为何要让李修满入狱?” 封北寒见她回到正题,悄悄放开了她瘦弱的手臂。 唐婉伸了个懒腰,正色道:“若是兄弟两个没有闹翻的、且还关心着对方的话,说不定……因罪入狱,反而是一种保护?” “或者呢?”封北寒饶有兴致的问了下去。 唐婉看着又渐渐黑暗下来的树林,瞥见树叶缝隙里躲藏着的一抹残阳,眼睛反而微微眯起。 “或者,有人让李沐清不得不这么做,起码能做到兄弟俩之中留一个下来,而不至于全军覆没。” “你很聪明,要来做本王的军师吗?” “不要。”唐婉直接了当的拒绝,旋即又闭上了双眼,做出盲人摸象的动作,在山林里歪歪斜斜的走,“我可不要跟李沐清一样当个瞎子。” 封北寒只好负责将她拎回原路。 而唐婉则乐此不疲的在山林里找乐子,似乎只为打发这漫漫长夜。 夜晚,两个人只能肩靠肩的在山林里睡觉,唐婉的身子更瘦小,没法儿两个人互相抵着,只会在封北寒的一再退让下,半个身子都投入封北寒的怀抱,在男人愈发沉重的心跳声里睡得香甜。 封北寒微微仰起脸,透过树叶缝隙瞥见半抹星光,指尖不自觉的把人拉进自己的袍子下。 边疆大漠的星空亦是如此明亮。 可他大多都是一盅烈酒常伴,目光四扫过周围的岗哨,任由风沙扑面而来。 可如今,倒是有了比烈酒更好的陪伴。 就算唐婉并非是他的王妃。 也将是他的知己。 …… 翌日清晨,两个人马不停蹄的赶路。 终于是在浓浓夜色里,县城寂静之时,赶到了崂山县外。 和之前第一次来的时候截然不同,崂山县的黑暗里多出许多巡逻的卫兵,隐约还能听见本该安睡的夜晚里,时不时传来孩童的啼哭,就连天上的星辰银月也被乌云遮盖,整个县城里黑漆漆一片。 封北寒带着唐婉轻车熟路的来到褚多的府上。 褚多的房间竟是意外的安静,四周都没什么守卫,不过一会儿就被唐婉撂倒,两人轻车熟路的踏入屋中。 刚走到床边,褚多就豁然睁开了眼睛,在黑暗里呢喃:“火光……要火光……” 下一刻,唐婉将从守卫身上搜来的火折子点燃,在幽深的黑暗里闯入褚多的眼。 褚多的目光一下盯紧了这火光,如同傀儡一样坐起身,看着火折子照亮的那半张脸缓缓爬起身来,嘴里一刻不停的念叨:“火……火光……” “怎么回事?”封北寒蹙眉。 唐婉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道,“王爷,捂住耳朵,可别听到我念咒,小心折了阳寿。” 封北寒假装没听见她神神叨叨的话,捂住耳朵。 他只看见唐婉嘴唇翕动,隐约听到属于女子的声音。 下一刻,褚多像是如梦初醒的呆愣在原地,而唐婉则问:“李修满的事情,怎么回事?”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诱饵 唐婉扬手,示意封北寒可以不再捂耳。 封北寒走上前,正听见褚多极其艰难的挤出几句话。 “县令,有问题。” “崂山县,不受掌控。” “副将军师,都留不得。” 他的句子越说越长,脸色就越来越差。 唐婉对此置若罔闻,抬手覆在了他的手腕上,边皱起眉头来,边道:“他被人下了很多清醒的药,再不趁机问完,他就要死了。” “镇北王之死,是怎么回事。”封北寒赶紧问。 可褚多却裂开嘴,血液从他的七窍滑落下来,分外渗人。 “镇北王,尸体,诱饵。” 话音落下,褚多整个人都狠狠抽搐了一下,咚的一声倒在床榻上,七窍流血,胸膛的起伏也渐渐归于平静,死的无声无息。 诱饵? 唐婉和封北寒都对视了一眼。 下一刻,只听见杂乱的脚步声从外而来,封北寒正要带着唐婉离开,却见门扉破开,崂山县的县令满脸怒容的看着床上的褚多:“镇北王!即使你是当朝王爷,也不应该屠.杀朝廷官员!” 原来诱饵是这个意思。 唐婉恍然大悟,不自觉的拦在封北寒的身前。 原来镇北王之死只是个谎言,褚多也根本没有清醒过,一切只是县令的阴谋。 只是因为没能在山崖下找到他们的尸体,也没找到活人,只能借着这件事情,传颂到崂山县以及周边大大小小的各个村落里去,以让他们闻讯而归,前来调查的时候…… 再将褚多之死,怪到封北寒的头上。 前有李修满屠。杀同军,再有封北寒杀了朝廷命官,这理由便又坐实了几分。 短短一瞬,唐婉反手拽住了封北寒的手腕。 “暂时说不清,得走。” “不用你多说。” 封北寒怎么会想不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在路上的时候,他们两根就已经察觉到这件事情,多多少少跟另一批势力有关,崂山县县令能带着这么多士兵出入褚多的府里,又来的如此及时,分明是算好了的! 他知道,李修满在天牢里,根本无人可以探视,而明面上的李沐清和封北寒交恶,自然也不会成为封北寒回来所找的第一个人。 反而是褚多,倒是可以在封北寒的武力威胁之下,说出些什么…… 不疑有他,封北寒赶紧带着唐婉突破重围,两个人在背后的喊叫声里,冲入山林,唐婉赶紧调整姿势,不让自己阻碍封北寒的步伐,边道:“这县令不可能如此料事如神,而且我分明看见他身后还跟着褚多的队伍。” “京城的那些人可不是草包,之前你弄死了一个校尉,如今再请褚多过来的时候,他们定然早早想到有可能再失去一个棋子,怕早就暗中拉拢了县令……只是……” 封北寒抬手砍了眼前一个从天而降的刺客。 唐婉被血飞溅了一脸,赶紧扒拉着封北寒的背往上挪了挪,接话:“只是京城里的那些人,肯定是没有想到,县令背后还有另一批势力在指点……” “很有可能。”封北寒直接拉着唐婉靠坐下来,反手将人拉入怀中,从这山坡下滑下去。 风声猎猎,如同尖锐的叶片扫的她露出来的两只手都生疼。 一直等到两人来到坡下,才看见背后的火光渐渐远离了些,她抬眸而视:“但现在的情况也不妙,县令和京城那边要是有所勾连,李修满又不能用,我们很被动,更难翻盘。” “不急。” 封北寒拉着她站起身来,正要将人背上。 却见唐婉摆摆手,只紧跟着他往山林里跑去:“不急着跑,那县令倒也不想真的捉住我们。” “为何?”封北寒奇怪。 可背后的军队,却正如唐婉所说,竟是稍稍放缓了速度。 唐婉失笑:“王爷未免太过天真了吧,若有人真的想污蔑你,自然是先将你上下描得黑透,而以你镇北王的名声,说你杀朝廷命官,怕也有许多人认为你斩杀的是贪官邪佞……可若是,镇北王假死入县,为入狱部下残杀朝廷命官,且破牢狱,畏罪潜逃,又会有多少人相信呢?” “你倒是知道这些小把戏。”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唐婉嫣然一笑,两人匆匆赶路。 两人一路跑到了山野里无人之处,唐婉一身衣服都被汗水浸湿,扶着树干气喘吁吁,随意用袖口抹去脸上的汗水,抬头看封北寒:“褚多乃是京城里派来的官员,他如今死在你的手里,县令肯定二话不说,将早就拟写好的信件送到京城。” “嗯。” 封北寒点头,“不过此事上达京城也无妨。” “王爷就不怕皇帝借此杀了你?” “他不会有借口的。” 封北寒暂时将唐婉放在山林之中,自己又去崂山县打听了一通。 县令所做的事情,果然如他们两个人猜想的一致,封北寒迟迟归来,却见唐婉已经不在原地,一拳狠狠砸在树干之上:“又去哪儿了!” 这小狐狸,真是一时不看着就跑没影! 唐婉穿梭在林中,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做一副难民打扮重新回到混乱的崂山县里,趁着一片混乱,她高价买走一套文房四宝,悄然离开。 等她换上人皮面具,再次回到山林的时候,未见封北寒,惊了一跳。 “这么久,也该回来……啊!” 她猝不及防的被拉入一个怀抱,手里的文房四宝霎时落了满地。 唐婉下意识抬起肘击,却被身后的人轻而易举的化解:“去哪儿了?” “是王爷呀,吓死我了……” 唐婉心有余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肘,“我去县上买了些文房四宝,准备借此弄些流言蜚语来。” “别出声。” 封北寒听闻此言,弯身将东西往她怀里一扔,索性直接将人横抱起来,弯着身子,以极其刁钻的姿势穿梭在山林之中。 唐婉抱紧了怀里的文房四宝,才注意到山林里还藏着一双双眼。 这些,应当是之前的刺客,身手十分了得。 多番势力缠杂于此,他们真的能解决山匪之事,顺利回到京城吗?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只为大局,不顾人命 在清晨前最为黑暗的时候。 封北寒带着她从羊肠小道的峭壁之下掠过,借着高低差躲过一群追兵。 赶在清晨黎明乍现之前,调换了里外的衣裳,重新回到崂山县附近的山里。 唐婉脚刚落地,封北寒便体力不支的半跪在地,却被唐婉捧住脸,仔仔细细的抹去脸上的汗渍。 封北寒感觉到那温软的掌心覆在脸侧,指尖不自觉的收紧。 而唐婉却陡然站起身来。 “王爷在此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弄点水,替我看好文房四宝。” “慢着,此时山林里更容易暴露。” 封北寒将她给抓了下来,拉到一棵大树后靠着。 “可你方才带着我跑了那么久,身子本来就不好,再不喝点水……” “无妨,坐好。” 封北寒眸光微寒。 他可不想再次看着她消失无踪。 唐婉见他执着,终究没有强求,只是从旁找了些没毒的果子来,塞进他的嘴里,还笑道:“权当是王爷之前喂我的果子。” “你倒是忘记绑着本王了。” “……” 唐婉难得的好心情,瞬间被砸了粉碎。 封北寒就是个木头,连跟兄弟说话都没一点趣味儿,讨厌的很。 她索性别过身去不理他,反而拿出了文房四宝来,书写起奇怪的文字来。 封北寒缓过气来,唐婉已经洋洋洒洒写了三四张。 “这些是,之前邪书上的文字?” “是,不过我写的都是些假说法,但能糊弄过京城那批人才对。”唐婉一字一顿的写着,似乎是想在思考如何写的真,又道,“凉城苏家藏匿邪书,定然也是四处搜刮来的,只要我再写一本以假乱真,便能将褚多和凉城苏家扯上关系。” 唐婉没有说的过于明白。 封北寒则紧跟着开口:“可邪书,无人看得懂,自然也无法辨认,你要如何……” “我自然会仿照着褚多的字迹,在旁边写上天启字。” 唐婉勾唇,侧目看他,“王爷这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说的太直白。” 封北寒寒着脸,已经弄清了唐婉是怎么想的。 他眼睁睁看着唐婉在上面写到,什么以人炼邪术,以求长生不老之法。 让褚多和邪书的事情牵连上,百姓们并不知道凉城苏家是被夏国人盗窃,只会猜测是褚多为了邪书而盗窃凉城苏家,甚至还将人用来炼长生不老之法。 而封北寒即使杀了这样一个朝廷官员,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而且…… 京城里的那些人,若是听到长生不老,怕都是会对此书趋之若鹜。 长生不老,跟害他一个镇北王比起来,自然是长生不老更加容易。 而唐婉本身就会这文字,写来的东西自然可以以假乱真。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将褚多的笔迹也记了下来。 “到时候,我将此书分发于镇上百姓,流言自然是甚嚣尘上。” 唐婉如此说着,已经洋洋洒洒的写完了一小本,为模仿字迹,手臂都忍不住的发抖,生怕行差踏错,被人给认了出来。 封北寒则也拿了一支笔。 “我再誊抄两本没有褚多笔迹的,以假乱真。” 唐婉失笑:“堂堂镇北王,跟我在这荒郊野岭里抄书,说出去谁信啊。” “快写。” “在写啦。” 唐婉边写,边忍不住的看封北寒认真的侧脸,那笔挺的鼻梁,到那薄薄的唇,冷冽的气息都被隐藏起来,叫人挪不开眼。 更叫她的心快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赶紧摇摇头,继续低头写字。 浑然不知刚才那些小动作,早已经入了封北寒的眼。 不出几个时辰,两个人已经轻车熟路的将书卷装订好,唐婉稍稍调整了一些细节,便将书包了起来,揣在怀中抱着。 正要去拿书的封北寒冷脸。 “本王去将东西送到县上。” “旧书都有痕迹的,让我抱会儿,而且这青天白日的,你怎么……” “你在质疑本王的能力?” “……” 我有罪,我不该怀疑堂堂镇北王,白日里就逃不脱追兵了。 他有本事,能直接杀出来。 没用的只有她安彦一个! 唐婉随意揉了一下书,将东西交给他。 封北寒回到崂山县走一趟,知道李沐清如今还清清白白,特意找了他手下几个亲信,将书散发下去,几个亲信了然。 封北寒问:“李沐清何在?” “其实李军师,昨夜就已经去找附近的山寨了,只提到什么……讲和?肃清之类的。” 几个亲信掩护着封北寒离开。 封北寒穿梭在林中,似乎明白了李沐清的意图,一见到唐婉,便将她捞上背。 唐婉正小憩着,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到男人的背上。 他现在还是个男人呢! 封北寒怎么老搂搂抱抱的,不会真的是有龙阳之好吧!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勉强清醒过来,问了一句:“去哪儿?” “找山寨。” “什么?” 唐婉陡然睁大了眼睛,抓着封北寒的脖子像是要锁喉,大喊,“你疯了!我们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你还想剿匪!” “若是只等着流言蜚语,未免太慢,而山匪们的威胁越来越大,县令的税款也收的太快,我们多停留一日,便有多几千人受伤。” “可我们只有两个人!” 唐婉心里的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 她随便对付几个小毛贼肯定没问题,但成堆的山匪往她跟前涌,她也只有被砍成肉酱的份儿呀! 可封北寒还是牢牢抱着她不放手:“不是剿匪,而是和谈。” “什么意思……” “唯有山匪强攻崂山县,本王才有权调动周围的士兵。”封北寒目光凛然,“如此一来,本王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崂山县里里外外都肃清干净,为此……李沐清已经先我们一步而去。” 唐婉瞪大了眼睛。 她只是睡了一觉,到底都错过了些什么东西…… 而封北寒则死死看着眼前的山峰,汗水几乎模糊了眼。 这就是他和李沐清最大的区别。 他甚至会在意山匪的死活,而尽量减少伤亡。 可李沐清不同…… 他不会计较这些愿意冲崂山县的山匪们,会落到被斩首的下场。 李沐清只为大局,不顾人命。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愿意挺身而出 山路崎岖,山寨又总隐藏于山林之中,难以找到。 两人不愿做无头苍蝇,便循着之前张黎所说的山寨而去。 当两人找到张黎所在的山峦时,关于邪书的流言已经不胫而走,就连不少山村乡镇里都议论纷纷,唐婉临上山前,浅听了一耳朵。 “世上哪里有什么长生不老,那褚多竟然为这莫须有的东西而死,实在是可笑。” “你还笑,咱们那位县令大老爷可不这么想,听说连夜将好几本邪书都送了出去,不知道是和谁结仇,要这么害人。” “要这邪书真的是害人的东西,那镇北王杀褚多,可不是杀得对么。” 猎户和樵夫们众说纷纭,但大多都偏向褚多信奉邪术,自食其果,镇北王有意屠.杀,只是为民除害。 毕竟之前剿匪的事情,都是封北寒和李修满带着人冲在最前线,百姓们自然更加青睐于相信他们。 只是…… 唐婉随后看了一眼身边的封北寒。 这短短三日以来,封北寒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越来越阴沉,她有时候想开个玩笑,都会被封北寒狠狠瞪上一眼。 只是,他却不说为何苦恼。 唐婉去老板娘手里买了好几张饼,又买了个小骡车,带着封北寒坐着骡车,摇摇晃晃的上山寻人去。 山路长长,唐婉总耐不住寂寞,问封北寒。 “找到了张黎的山寨,也不见得能找到李沐清吧。张黎的老母亲曾经还被其他山匪劫过,可见这些山寨和山匪们,被划分成了好几个势力,谁知道李沐清去找了哪一个。” 封北寒此时才抬眸而视:“李沐清,就在这里。” “为何如此断定?” “张黎老母亲,路遇山匪,本王出手帮忙,已经惊动了官府,李沐清打探消息,必定听闻。兴许其他人听不出是本王所为,可李沐清只要听到些许细节,便知道是本王所为。” 封北寒言尽于此,又沉默下去。 唐婉拉着绳子,心想要不是看着封北寒的眼珠子在动,她都怀疑封北寒只是在发呆。 两人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小山路的尽头。 唐婉将骡子喂饱,拴在树干上,和封北寒两个人并肩直接朝着山腰处走过去。 山匪总是来往的地方,草肯定都被踩坏些,病恹恹的团在灌木丛中,两人顺势找过去。 夕阳西下,两人才找到了这处山寨。 这山寨从山腰处一直围到了另一边的山脚处,规模颇大,可偏偏因为他安置的十分巧妙,山寨尽头是一片沼泽,另一座山的人找不过来,而唐婉他们所走的路,又需要弯弯绕绕好几圈,所以十分隐蔽,甚少有人能发现。 唐婉气喘吁吁,扶着树干直喘气。 封北寒径直走到岗哨附近,率先解决了几个出言不逊的山匪,直言:“李沐清何在?” 听见李沐清三个字,一群山匪先是一愣,旋即冲回去叫人。 不消片刻,山寨的大门就被推开来,张黎带着几个小弟追了出来,看见是封北寒,赶紧跪下行礼:“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带我去见李沐清。” “请往里走。” 张黎赶紧让出一条路来。 他看起来对封北寒和李沐清十分的恭敬。 唐婉赶紧跟上,只是酸软的双腿不算给力,踉跄了好几步,还是封北寒伸出手来,轻轻托了她一下。 唐婉微微颔首,权当是道谢,边看着封北寒干干净净的侧脸,又感觉到自己人皮面具之下粘腻一片汗水,愈发不解,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未免太大。 张黎带着他们来到了后院的一个小木屋。 李沐清正静坐在木屋正中,他一听见屋子外三人的脚步声,便已经倒好了三杯清茶,待到封北寒推门而入,他当即开口。 “你们果然还活着,看来我之前的猜测都是对的。” 唐婉眼底掠过一抹疑惑。 崂山县上下那么多人,那么多将士,大多都没发现镇北王的尸身是作假,他一个天盲是如何辨别真正镇北王的? 众人在桌前落座,张黎特意吩咐所有人不许轻易靠近,顺势也将大门关上。 四周安静下来,封北寒才开口。 “京城和夏国多番侵扰,一些山匪手中不仅有毒,借着混乱的局势胡作非为,还有人借着县令盘剥克扣、民不聊生,准备撺掇村镇里的人揭竿而起。而县令却只顾着京城的命令和邪书,如此一来,总会有百姓揭竿而起,到时候,事态便一发不可收拾。” 听到这里,唐婉总算明白他这一路上究竟在愁什么事情。 此时崂山县还只是剿匪,但如果百姓们揭竿而起,惹出叛乱,那么这里迎来的将是铁骑践踏。 封北寒十几年戍守边关,为的就是护佑住天启百姓,此时此刻,又怎么会容忍京城的铁骑踏平此处。 而李沐清只是点头:“所以我早知你们没有死,提前找到了张黎所在的山寨,大概摸清楚了四周一些山匪的地方和动向。” 说完,张黎当真将一张地图拿了上来,上面已经标注出来,其他山匪所在的地方,以及这些山匪究竟是从何而来,都写的清清楚楚。 等到众人看完,李沐清才提议。 “王爷,此时最好解决此事的办法,便是让张黎伙同周围的山匪进攻崂山县,如此一来,我们才能调动四周的地方军,再选择将这几个山寨逐个击破,趁着乱局,揭开县令盘剥克扣之事,再将邪书的事情闹大,定褚多一个重罪,如此一来,您和李修满都只是为了斩杀奸臣,可以脱罪。” 封北寒蹙眉:“如此想法甚好,可张黎和这些村民们所组成的山匪,混乱之中,如何顾及生死?” “自然是,不顾生死。” 李沐清说到这里,竟是准确找到了张黎所在的位置,浑浊的眼,犹如正常人的目光,对准了他,“张黎,但凡此事得成,我和王爷定然不会亏待了你的家人。” 果然,李沐清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生死。 张黎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倒是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 “若是能解了百姓之困,我愿意挺身而出。”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竟然也会关心人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李沐清和张黎早已经着手准备进攻崂山县的事情,封北寒即使过来,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再更加细致的东西,唐婉已经懒得再听,独自找了间屋子小憩睡觉去了。 夜里,她听见些微的脚步声朝外而去,恍然起身,才发现几个山匪已经挂着包袱偷偷溜走。 唐婉不疑有他,闪身出门,一把将两个山匪给抓了回来。 两个山匪惊了一跳,才发现捉住他们的是王爷身边的人,惊得往地上一坐,死死抱紧怀里的小包袱。 “求求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上有老下有小,也是家里实在没吃的了,才来做山匪的!如今说什么要进攻崂山县,这是叛乱,是要杀头的啊,我还不想死。” “我……我娘子才生下个儿子,我怎么能就这么跟着张黎去死,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唐婉却只是将他们彻彻底底的抓了回来,扔到大院跟前的篝火旁。 不少正喝酒的山匪都转过头来,正听见唐婉开口。 “你们走投无路,跟着张黎吃好喝好的时候,就卑躬屈膝喊老大,如今大事在前,你们就一个个惜命,只将当初救活你们家人的张黎留下来,当个傀儡将军是不是?” 听到唐婉这番话,其中一个山匪却猛地站起身来:“我想活着,有什么错吗!” “你想活,大可去找张黎求一条生路,他必定肯放你们走!” 唐婉却朝他逼近了一步,目光灼灼,几乎要在他的肩膀上盯出一个洞来,“张黎以前收留你们,给你们家人吃喝,算是你们的再生父母、救命恩人!此时此刻,你们却要私自逃走,算什么男人!” 唐婉身量看着娇小,甚至还要抬起头来,才能直面眼前山匪的眼睛。 眼前人高马大的山匪,却因为她字字句句,而忍不住的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最终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可我真的不想死……我还有家人……” “那就去跟你们老大好好践行,逃什么。” 唐婉冷睨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篝火旁喝酒的山匪们不过一会儿就喧闹了起来,只是脸上的笑容远没有那般轻松自在。 连带着山寨里的风,都跟着焦灼了几分。 唐婉心中像是憋着一股气,即使她知道张黎是选择自愿赴死,也知道这些山匪惜命实在是正常不过,可她就是心里闷闷的觉得不舒服。 她没有回到屋子,而是随便找了棵树爬上去,坐在树干上,从怀里取出了之前从羊身上揪下来的那团羊毛,已经被她捏的只有小半个掌心那么大,也不再如旧柔软。 可却总叫她想起张黎的老母亲。 张黎死了,他母亲怎么办? 这话也像是在问她自己,若是她死了,云州又该怎么办? 她想起京城里的弟弟,沉重的将手里的羊毛紧贴在胸口处,喃喃自语:“云州,等姐姐平安回去……” 她的声音飘散在山林之间,惊扰了不远处正在谈话的两人。 封北寒听到这番话,带着李沐清离远了一些,只是李沐清仍是在笑:“她称自己为姐姐。” “听你这语气,似乎对她是女子的这件事情,并不惊讶。”封北寒道。 李沐清倒是颇为认真的点点头:“我之前就发现她是女子了,也正因为知道她是女子,所以当初县令将你和她的尸体带上来时,我才能发现事情不妥……只是修满,还没来得及查探,就已经被冤屈入狱。” 原来是这样。 封北寒竟没想到,唐婉这身份还能帮到自己。 而李沐清却道:“当初诗娴也想跟在你的身边,寸步不离,你每每发现,都派人单独将她送回。可为何这个女子,你随时都放在身边,从未有过让她离开的想法?” 被问及此处,封北寒心中也在思虑这件事情。 兴许是同行之时,她时不时的逗趣儿弥足珍贵。 亦或者是在面临正事的时候,她总能和自己想到一处,无需多少言语,便可了然于心。 更或者,是她义无反顾的跟着自己。 让封北寒都难以拒绝这般的热情和执着。 可理由千千万万,落到嘴边,只不过一句:“她和诗娴不同,她是能陪伴在本王身侧的人,而诗娴,则是你的义妹,也是我们需要庇护的人。” 李沐清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诗娴,可别怪哥哥不帮你。 从一开始,你就输得彻底。 李沐清听到这里,也不继续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安彦能跟着封北寒平安归来,足以见得她已经十足可以相信,不需要他再怀疑什么。 “我们还是来谈谈进攻崂山县的事情吧。”封北寒话锋一转。 李沐清点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让周围的几个山寨当先锋,到时候,张黎这些人自然能从混乱里脱身。” “不仅如此,本王想让那些真正烧杀抢掠的山匪,都提前出发。” 封北寒说到这里,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有三日,你去找张黎的人说明此事,本王去调派人手,务必,撺掇那些山匪先进攻崂山县。” “想法虽好,可用什么办法,能叫那些真正的山匪先一步进攻呢?” “以本王的名声。”封北寒抬眸,眼底淬着冷光,“你只需要告诉他们,县令等人才是奸臣邪佞,而镇北王才是屠.杀奸臣的功臣,只要跟着本王一起进攻崂山县,日后便能飞黄腾达。” 李沐清浑身一震:“那你的名声岂不是……” “本王的名声,和这崂山县的百姓们比起来,不值一提,且去做吧。” 封北寒说完,再次转身踏入山林之中。 他找到了树上坐着的唐婉,将人直接抓了下来:“山风凛冽,你倒是不怕染了风寒。” “风餐露宿好些天,也没见王爷怕我染风寒呀。” 唐婉双脚落地,一瞬就从封北寒亲昵的拥抱里挣脱出来,转身之时,她才看见山林里还有个李沐清,挑眉,“你们在谈事?” “嗯。”封北寒点头。 “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去睡觉了。” 她将那羊毛收回到怀里,小步往回跑去。 李沐清则一脸见了鬼的样子,看封北寒:“你竟然也会关心人。” “闭嘴。”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内乱 翌日。 唐婉在山寨之中住着,除了张黎时不时找她谈事情,其余时间她都是在屋子里待着,听山匪们说封北寒暂时离开山寨时,才出门去找李沐清。 李沐清似乎早有预料,将身上带着的金平糖都分给她。 “王爷有要事要做,你且安生在这里等着。” “……” 当她是三岁小孩那么哄么! 不过她最近也没吃到甜的东西,当真收了好几颗,才转身离开:“既然如此,我就不多问了,先回去了。” “恩。” 李沐清点点头,指尖却扫过桌面上的金平糖。 正正好,她拿走了一半,留下了一半。 他虽然还是不太喜欢安彦,可架不住封北寒如此相信安彦,他也只好爱屋及乌,对他有几分好脸色,等到回去的时候,还要安抚诗娴才好。 一直到进攻崂山县的前一夜。 整个山寨里都透露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叫人难以安眠。 唐婉只是小憩了一会儿,便起身换了身衣服,头发重新高高束起,还莫名其妙的被张黎塞了一把长刀:“护好自己。” 唐婉攥紧了手里的长刀,挥了两下,差点儿没割破自己的大腿。 太沉了…… 无论她怎么动手,这刀总是往下坠。 想了想,她还是两手拎着刀,一路拖到了门口。 门口的李沐清听见奇怪的拖行声和熟悉的喘气声,忍不住回头:“什么声音?” “刀刮在地上的声音。” 唐婉解释了一句,眼看着所有人蓄势待发,乖巧的站到了李沐清的身边,将刀靠到旁边的墙壁上,问,“今夜就要出发,我们俩该何去何从?” 他们俩,没一个能打的。 李沐清只给了她一个字:“等。” …… 山林幽暗,鸟雀四飞。 张黎所联络的数个山寨,早已经蠢蠢欲动,在黑暗里朝着崂山县而去。 而此时的崂山县,安静祥和。 县令正端着那本有褚多笔迹的邪书,细细品读。 戾地,阴风骤起,吹灭了他手边的烛火。 县令霎时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再不敢继续品读下去,径直拍案而起:“来人!” 小厮们慌忙闯入,赶紧为他点灯。 可这灯,点燃了又熄灭,周而往复,吓得几个捧着火折子的小厮都不敢再靠近,屁滚尿流的往外逃,县令也被吓得逃窜而出,只有到廊中红灯笼下,方才停了下来。 “真是见了鬼了!” 县令怒骂了一声,还死死的揣着自己那本邪书。 小厮们还腿软着:“大人,我觉得那书真的不干净,不然咱们还是……” “滚!” 县令一脚踹了过去,十足十的力道,双目赤红的开口,“这书,不能给别人!” 里面可是写着长生不老的办法,哪里真的能便宜了别人!他只将书誊抄了送去京城,唯有这一本写有解释的,自己留了下来。 “呼——” 风声袭来,头顶的红灯笼竟然是陡然熄灭。 小厮们再也忍不住,大喊着有鬼朝外冲去,县令也不知道黑暗之中是被谁绊了一下,跌在地上摔掉了牙,满嘴是血的爬起身来,正要说什么,便见眼前立着一道人影。 “这东西,可不是你们能染指的……” 那人低声说着,属于外族人的面孔反而愈发清晰起来。 县令陡然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后颈一疼,意识渐渐散去,怀里的书也被夺走。 夏之禹淡然的从他怀中将那本邪书抽离而出,草草看了一眼:“竟还真的是一本邪书,只是不知道真假。” 晋钊随之从黑暗里走了过来,抬起手里的长刀,就要直接了结这县令。 可还没来得及动手,他手里的长刀就被夏之禹打落。 “留着他,还有用。” “什么用处?” “内乱。”夏之禹说着,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山林里的鸟雀都盘旋在半空中,迟迟不肯落下,勾唇一笑,“天启乱,我就高兴……且让他和封北寒争上一争吧。” 晋钊抿唇:“你之前答应过我的……” “县令自己不中用,才惹得山匪裹乱,可跟本殿下毫无干系。”夏之禹冷眼而视,“我自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可你也要记得,此时离开,你再也不会是天启人。” 晋钊眼底闪过一道寒光,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好了,大人!有山匪冲了进来!” 门外陡然传来护卫们的声音。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闪身上墙隐匿了踪迹。 而护卫们匆匆而来,紧赶慢赶的将地上的县令给弄醒,不远处,已经有火光亮起。 马蹄声声,叫骂声声,惊醒了整个崂山县的人。 李沐清早已经安排自己的人,将不少百姓都送往一处,他们都团聚于一处,抱紧了自己的家人,眼看着火光渐渐照亮了深黑的天。 “县令在哪儿!只要杀了县令,日后就有好日子等着我们!” “褚多校尉呢!他之前不是允诺过,只要解决了封北寒或者是县令,就给我们一大笔钱的么!为什么不信守承诺,那就别怪老子踏平你们府里了!” “杀了她们!杀了这群贪官污吏!” 无数道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几个山寨的头领此时才碰头,听着各种不同的理由,都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此时,张黎的队伍却走在最后,封北寒看见已经有山匪互相交换起情报,当即抽出腰间的长刀,只留下一句话:“各自小心!” “是!” 张黎点点头,咬牙策马带着兄弟们从另一边绕到县令府衙的后门去。 按照约定,撺掇各类山寨之后,他们只需要堵住县令的后路即可。 而其他山寨等到崂山县的时候,再意识到他们听到的消息各有不同,也已经晚了。 毕竟其中有些人的确是褚多收买,里应外合用毒雾,但他们不见得都知道镇北王没死。 而知道镇北王没死的人,自然是冲着县令的人头而来,自然,还有这些百姓家里的金银细软。 局势混乱,封北寒却以破竹之势,直冲进人群之中,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刀,眸光一凛。 “破军,听命!”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肃清崂山县上下 破军为号,一柄柄长刀高举过纷乱的人群。 一声声应和从四面八方而来,散落于人群之中的将士们如同找到了脊梁,伴随着封北寒声声呼唤,将士们如溪流汇聚入大海。 “击退山匪!” 封北寒的最后一声直冲云霄。 背后的将士们纷纷高举起手中染血的长刀,高喝:“不破山匪,誓不罢休!” 震天撼地之势,如心中擂鼓巨震。 唐婉同李沐清从旁小路去往旧府邸,听闻此声,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为之雀跃,即使隔着层叠的屋子,她似乎都能看见封北寒一往无前的背影,还有他手里兵刃的阴寒。 怔愣片刻,李沐清反手扣住她的手腕。 “去府邸,护百姓,勿要停歇。” “嗯。” 唐婉恍然回过神来,才注意到李沐清的手里正紧紧捏着兵符。 虽然李沐清的人可以短暂的,让百姓们都到封北寒之前的旧宅邸里暂避,可若是想要调兵遣将,找来大部分的将士,在这一片混乱里保护住百姓,只能靠兵符。 唐婉微微压低了声音,带着李沐清从巷口里闪过。 “救命啊!” 巷子里陡然跑来一个妇人,她的背后,山匪紧追,眼底满是血色:“别跑,等老子捉住了你,定然要将你好好办……” 话音还未落下,唐婉已经抬手将妇人推到李沐清的身边,自己扬手洒下一片毒粉,山匪应声倒在地上,捂着脖子撕心裂肺的惊声尖叫,终于是七窍流血而亡。 妇人惊叫了一声,下意识捂住了怀里孩子的耳朵。 可那小小的婴孩已经大哭起来。 唐婉侧目,见那妇人竟是似乎是害怕自己,便只走上前去拉住了李沐清,冷眼而视:“若想活命,跟上,去安全的地方。” “可你刚才怎么杀了……” “闭嘴!” 唐婉怒斥一声,只对妇人和那婴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拽着李沐清直奔旧府邸。妇人略一迟疑,还是捂住了孩子的嘴,紧跟上前。 李沐清被人生拉硬拽着,忍不住蹙眉,这安彦的性子根本就不如初见那般温和。 两条街外,早已经是尸横遍野。 之前山匪们还没和封北寒正面对上,似乎还有些胜算,而今封北寒将局势看的分明,但凡承认和褚多一伙的人,皆就地斩首,而那些假意提到是为县令做事之人,便只是轻伤押送,投降者一律不杀。 而封北寒越过长街,只有刀刃上的血色越来越浓烈,在日光之下,竟都透出森森寒意。 不少山匪已经发现被骗,想要撤离已经来不及。 眼看着封北寒的刀已经快到眼前,四处零散的百姓们都被士兵围在角落里,孩子的哭闹声在耳边炸开,几个山匪终于顶不住,大喊道:“求求王爷饶我们一条命啊!” “我们也不是自己想做山匪的,那不是,已经活不下去了才这么做的吗!县令,县令他根本就不给我们留活路!” “我妻女都架不住税款,跳河死了,我就只剩下个老母亲了,求求你不要杀了我们!” 封北寒的刀堪堪停在了半空之中,挥刀,血珠散落一地。 而角落里,一个老者颤颤巍巍的走出来,直接跪在了封北寒的面前。 “我……我儿子也是迫不得已才做山匪的,您要是想杀,就杀了我吧,我愿意替他顶罪!” “爹!” 一个山匪从人群里冲出来,用仅剩的还未受伤的一条手臂紧紧的抱着那个老者。 一旦有人开了头,发现封北寒没有继续动刀子。 后面的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不少山匪都从人群里冲了出来,跪在镇北王的面前,任由将士们用手里的长枪对准了他们,他们都自知已经没有活路,唯有求饶。 “我那还未出生的孩子,可是生生和孩子他娘饿死在村子里了。” “我的老母是因为找人借钱买米,被人崂山县的人生生打死的!” “我家里只剩下我和孩子了,求求王爷饶我们一条生路吧。” 一道道声音混杂于一处,嘈杂的如同细密的银针,听得封北寒的眉头深深皱起,几个士兵都听得有些不忍,手里的长枪颤抖不已。 背后,张黎紧随而来,看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狠狠抹了一把脸。 “王爷,请您听听他们所说的话吧!” “本王,在听。” 封北寒语毕,满是青筋的手臂却狠狠用力,将手里的长刀直接刺破了地面,生生扎入石砖之下,怒目环视过眼前一些投降的山匪和百姓,“桩桩件件,本王都会听!投降者,缴械不杀,冥顽不灵,趁机谋求钱财之人,就地斩杀!” “是!” 士兵们再一次四散而去,只留下一支队伍看着这些投降的山匪。 府衙的大门本还紧闭着,可县令悠悠转醒时,正听见封北寒的这番话,慌忙爬起身来,直接将怕死的衙役们打开了大门。 不偏不倚,那些投降之人就跪在府衙跟前。 一不击鼓鸣冤。 二不对头顶高堂明镜的匾额。 唯向着封北寒,声声泣血,让那死去的幽魂化作字字句句,如有实质的刺向县令。 “就是他!他两年来一直提高税款,甚至还强掳妇女,我的妻子就是……我要杀了他!” 其中一个山匪陡然抽出长刀,赤红着眼朝县令而去。 县令惊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堪堪避开过那一刀,赶紧喊:“给我杀了他!杀了这贱人!” 几个衙役赶紧抄起长刀而去,却都被封北寒指尖的几枚石头给尽数拦下。 “罪恶滔天,如今还想杀人灭口吗?” “王爷!您怎么能相信这些人的谗言,这些可都是山匪啊,衙门的人都听本大人大,将这所有的山匪都给杀了!” 说完,县令眼看着事情不对,直接推出去两支队伍,自己则闪身入了衙门,想要从后门逃走。 封北寒蹙眉。 这么多山匪在前,等着向他控诉,他只能吩咐人跟上,自己则专心对付两支衙门的人:“本王要开始肃清崂山县上下,若尔等执迷不悟,本王手中长刀,绝不轻纵!” 衙门的人咽了咽口水,目光闪躲。 这可是镇北王……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地窖暗门 唐婉带着李沐清一路疾驰而来,纵然有几个将士的掩护,这一路仍是有不少想要捡漏的山匪,时不时出现袭击。 李沐清失明,一双眼睛形同虚设。 唐婉只能全神贯注,目视四周,生怕什么时候出现搅局之人,并随时告知李沐清,此时此刻他们已经走到了哪里。 “快到了,越过衙门,就能到王爷之前的府邸……” 唐婉话音刚落,竟见衙门的后门突然被打开,一支衙役窜了出来。 县令随之而出,他的目光一下就锁定在了李沐清的身上,当即指着他开口:“杀了李沐清!本大人马上就去找援军!” 县令怎么会从后门逃出来! 唐婉不疑有他,眼看着几个衙役朝着他们袭来,她宽大的袖口一抖,扬起阵阵毒粉,旋即转身带着李沐清从另一条路离开。 李沐清被拖得一个踉跄。 “刚才是县令的声音,发生了什么……” “他从后门逃窜出来。” 李沐清闻言,反手扣住了唐婉的手臂:“不能让他逃了,若他脱罪,到时候到京城里说了些什么……” “我们这才几个人,上去也不过是一死,等会儿再过来,不着急。” 背后的追兵似乎被毒粉伤到,下意识仓皇而逃。 唐婉见状,正想着怎么从另一条路绕回到府邸里去,却陡然想到了什么,抓着李沐清的手就是一顿,良久,他将李沐清推给了背后两个照顾妇人孩子的将士。 李沐清察觉不对,慌忙拉住她:“你要做什么!” “既然都已经来了衙门,自然是要将李修满放出来!” 唐婉没有过多嘱咐,转身往衙门里跑。 李沐清根本听不出现在衙门前的情况,还想问问两个将士,那两个人却只道:“王爷只让我们送您到府邸,其他的事情,并未再说。” “啧,随她吧……” 李沐清一咬牙,还是选择了先去府邸照料那些百姓。 衙门里似乎已经空空荡荡,唐婉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直奔地牢,地牢前的狱卒没有挪动半步,甚至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就直接被唐婉用毒粉撂倒。 唐婉踢开两人,推门而入。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已经不剩多少山匪,反而关押着不少李修满和一些将士。 唐婉一一解锁,来到最后一间牢房时,才看见李修满身上囚服都已经被鲜血浸湿,深褐色的痕迹还残留在伤口上方,都不知道是多少天前经历过的严刑拷打。 “你……你的伤势……” 纵然是唐婉都惊了一跳,弯身想要看看他的伤势。 李修满却强撑着一口气站起身来,将唐婉的手扫开。 “给我一点金疮药就够了。” “你身上的伤口已经有些化脓,”唐婉蹙眉,可见李修满执意如此,只草草的将金疮药给她,又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撕下来给他包扎,扶着他往外面走,简单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李修满得知消息,却反手扣住唐婉的手腕。 “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说。” “之前混乱的时候,我担心诗娴出事,托人带着她和胭脂两个女子逃到了旧府邸里地窖里的暗门,你能帮我去看看他们的情况吗!” 李修满边说,边另一只手从将士的手里接过自己的长刀,蓄势待发,“我还要去帮王爷,此等小事就麻烦你了……若是诗娴出事,你……且去问问李沐清怎么做吧。” “我可不是为了帮乐诗娴,我是为了帮胭脂。” 唐婉却一把将他拽到了地上,一把夺过金疮药和纱布,撕开他的衣服给他包扎伤口,“但现在,你这样去帮忙也只不过是拖后腿,给我一盏茶的时间,保证你不会直接晕在战场上。” 李修满急得不行,正要吼几嗓子,侧目,就对上了唐婉冰冷的眼:“你若是现在离开,我能毒倒了门外的狱卒,也能直接了结你!” “……” 李修满沉默。 几个将士们都没有阻拦的意思,而是深深的看了李修满身上的伤口,郑重的朝他鞠躬:“多谢李副将!” “若没有李副将为我们挺身而出,我们怕都已经被县令斩杀。” “您在这里疗伤,我们马上就去帮王爷的忙!” 士兵们从唐婉身后擦肩而过。 唐婉甚至可以看见每个人视死如归的眼神,也能看见李修满脸上的笑意。 良久,李修满只是盘腿坐在地上,撕开自己受伤的地方,彻彻底底交给唐婉治疗,大喝了一声:“你们先走一步,我稍后就到!” “是!” 士兵们步步朝外而去,投身于混乱的战场。 唐婉却只觉得心惊肉跳,只觉得不可思议。 她在京城里看见的人大都是为了自己而活,京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从未被践踏在地,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如何自保,如何飞黄腾达,一步登天。 几乎没人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托给谁,也不曾有人愿意为其他顶罪。 可为什么…… 这些将士们总是如此相信封北寒和李修满,甚至愿意代替他们投身战场,不顾性命的与混乱的山匪厮杀。 没法理解。 她专注于手中的治疗,一直等到李修满浑身包扎好,在她面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用那双眼盯着她:“诗娴,拜托你了。” “我只是为了胭脂。” 唐婉不甘的争辩了一句,却只是被李修满笑着拍了拍肩膀。 迎着日光,他抽起落在地上的长刀,和之前那些将士一样,义无反顾的冲入了战场之中。 唐婉突然觉得日光有些刺眼。 她晃神了一瞬,就径直的站起身来往外跑,一路跑到封北寒之前的旧宅邸,发现李沐清已经找来将士,安顿好了这些百姓,忙提到乐诗娴和胭脂的事情。 听到乐诗娴的名字,李沐清眉头一挑:“地窖暗门?” “李修满是这么说的。” 唐婉点点头,李沐清当即带着她和另一个下属去往地窖。 地窖里还有几个躲藏的百姓,都被李沐清送到了地面上,他则摸着坚硬的墙壁,突然摁下。 “咔哒——” 一扇门缓缓的的打开,银光一闪。 “小心!” 唐婉瞳仁一缩,手疾眼快的将还趴在旁边的李沐清往身后一拽。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也可以尽力去帮别人 李沐清狼狈的跌在地上,痛呼了一声。 唐婉下意识就要扬手捉住藏身于此的人,却只在黑暗里揪住了一片袖口,还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滚开!” “胭脂!” 唐婉惊叫出声,连连摆手,示意背后的士兵不用将长枪刺入暗门之中。 里面的胭脂也听见了唐婉的声音,茫然道:“安彦……” “乐诗娴呢?” 唐婉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从黑漆漆一片的暗门里给拽了出来。 她这才看清,胭脂外面的粗布麻衣已经破破烂烂,里面换上了一身绛紫色的纱裙,一头乌发许久都没有打理过了,凌乱的贴在脸侧,一看见她,就直接扑了上来,紧紧抱着她。 “李副将让我们一起逃跑……可没想到途中,几个士兵就被县令的人捉住灭了口,我们好不容易打开地窖的暗门,就被她推了进去,她说,她要去看镇北王的尸骨……” 胭脂在她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还是努力的将话都说清楚,“我被关在里面,身边只有一把士兵留下来的小刀,也不会打开这扇暗门,我差点儿以为自己要死在里面了……幸好你们来了。” “没事了。” 唐婉拍了拍她的背,倒是想拉着和自己差不多身量的人爬起来,奈何她如今已经没什么力气,只能一个劲儿的拽着李沐清,“快帮帮我,我起不来。” 李沐清蹙眉,忙伸出手来,只抓到一只瘦弱的手臂。 胭脂被李沐清从地上给拉了起来,边抹着眼泪,边柔柔的说:“谢……谢谢你们救了我。” “只是举手之劳。” 李沐清突然跟着放柔了声调,生怕再吓到眼前这位人。 而唐婉则自己从地面上爬起来,见背后两个将士还在寻找乐诗娴的下落,当即眉头一横:“乐诗娴定然是去找县令之前准备好的,封北寒的假尸首了。” “你刚才去衙门的时候,难道没有看见那假尸首吗?”李沐清蹙眉。 “我怎么会想到去看一个假尸首,不过听胭脂这么说,乐诗娴已经跑了两天,她人是否还活着,是否还在衙门里,都未可知,还是得派人去找。” 唐婉掸去身上的灰尘,重新将胭脂拉到自己的身边,“乐诗娴你们去找,我带着胭脂去安全的地方,顺便把那逃窜的县令给捉回来,才是上上策!” “等等!” 李沐清叫住了她,“外面居室混乱,你要将这姑娘带到哪里去,不如就留在地窖里。” 留在地窖里? 唐婉眼神微沉,虽然她也知道这个是好办法,可一想到乐诗娴之前划伤了胭脂的脸,当即摇头:“不可以,你那义妹可是直接划伤了胭脂的脸,若是在我没有回来的时候,乐诗娴被你们找回来,欺负胭脂该怎么办?” 胭脂听到这番话,一时不能相信眼前这温润公子,竟然和乐诗娴是兄妹二人。 李沐清面色一沉。 “诗娴绝不会伤人容貌。” “你是她哥,自然为她说话。可胭脂是我带回来的,我自不能再让她遇到危险。” 唐婉同样不肯让步,拉着胭脂一路出了地窖,却看见院子里有不少百姓们在哭哭啼啼,隔着一面薄薄的院墙,还隐约能听到外面刀刃碰撞的声音。 唐婉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正要迈步离开,身边的胭脂却拉住了她。 “等等,我还是留下来吧。” “为什么?” 唐婉不解。 胭脂则目光深深的看着那些老百姓,又看了看自己,终于是抿了抿嘴,“这里应当需要人搭把手照顾上下,我对府里上下都熟,说不定能帮上点忙。” “你想留下?”唐婉回头问她。 在此起彼伏的哭泣声中,胭脂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背后,李沐清跟着人走出地窖,正听见胭脂轻声的一句:“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你也不必一直帮着我,我也可以尽力去帮别人……那几个士兵护着我和乐诗娴跑,肯定不只是因为我们是女子,而是因为我们是天启的子民。” 李沐清的拳头陡然捏紧了。 而唐婉听闻此言,仍是不明白她们为什么都能以德报怨,以好心相待陌生人,可心中却感觉微动,像是暖流滑入心间。 这种感觉,还不错。 唐婉向来随心而为,她喜欢胭脂这般识得大体,聪慧的女子,将她当做自己为数不多的友人,便将身上的药粉和小刀都递到她的手里。 “一切随你心意,我先走一步,你保护好自己。” “谢谢。” “无需多谢,你若愿意日后同我闲聊二三,便足够了。” 唐婉洒脱的转身离去,从李沐清手里借了几个人,循着刚才县令逃跑的方向而去。 胭脂捏着东西折返,突然想起了什么,跑到李沐清的身边:“大人,安彦他其实不会武功,我虽然不知道他要怎么捉住县令,但您能多派几个人跟着他么。” 李沐清看不见,却能听见她温和柔软的声音,点头:“自然。” “多谢大人。” 胭脂带着东西匆匆离去,钻入人群之中。 李沐清的心却莫名漏了一拍。 这,哪里是诗娴口中所提到的、想要勾引封北寒的女子? 胭脂,定不是乐诗娴心中所想那般狭隘的女子。 …… 唐婉见外面的事态平息,赶紧从小路窜到大路之上。 混乱的山匪们已经被整理妥当,就连张黎手下的那些人也开始收拾残局,分辨这些山匪的真假,以及救助百姓。 日光陡然从拐角闯进眼里。 唐婉下意识眯起眼睛。 “去死吧!” 山匪突然提刀而来,她赶紧抬起手来做阻挡的姿势,却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再抬起头来,那山匪已经砸在墙壁上,顺势落下,鼻腔里都是血。 而马背上的封北寒则狠狠一甩刀,一双锐利的眼神对准了她。 “乱跑什么!” “受李修满和李沐清所托,去找乐诗娴!” 唐婉冷哼了一声,抹去脸上的鲜血,“而且县令跑了,我得赶紧把人捉回来,王爷能不能给我一匹马……啊!” 话音还未落下,封北寒已经收刀,一把将她拽到了马背上,半靠在他的怀里。“本王遍寻不得县令,你刚才看见他人了?” “西南小巷逃窜。”唐婉稳稳当当的抓住缰绳,指引方向。 看起来,封北寒也没那么在乐诗娴。 不然,怎么第一时间先问县令的下落。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李修满帮忙掌控崂山县的大局,封北寒方才能脱身而出,寻找县令的下落。 唐婉和封北寒同乘,路途之中,唐婉还不忘刚才发生过的事情。 “有一事情甚是蹊跷。” “怎么?” 封北寒攥紧缰绳,目光四扫,自知无法深入小巷之中,当即调转了方向,直接沿着南大街一路而去,此地几乎已经看不见什么人影,少有些山匪,也都被封北寒顺手解决。 “县令的目的是你,而李沐清明面上还是褚多那边的人,可方才县令逃窜而出,身边的人本就不多,仍执意分出几人要杀李沐清……为何如此?” “褚多乃是新帝派来的人,县令头上的人还未得知,但两人的目的都是了结本王,敌人的敌人,暂时应当是朋友。如此说来,县令对李沐清如此有敌意,属实有些奇怪。” 封北寒陡然微微压低了身子,余光瞥见墙壁之间的缝隙寒芒乍现。 “弯身。” 听见这两个字,唐婉不疑有他,赶紧塌下了身子。 腰际陡然被封北寒抱紧,唐婉只听耳边破空之声响起,她甚至还没看清侧边飞来的东西,封北寒已经抱着她从马背上滚落而下。 一阵天旋地转,唐婉竟是没觉得半分疼痛,整个人都被封北寒紧紧抱在怀里。 “屋舍之中竟然还藏着人。” 唐婉狼狈的从封北寒的身上翻了下来,悄然紧贴着墙壁,不让屋舍间的人看见自己。 他们现在只有两个人,而当敌人却不知道有多少,贸贸然露出脑袋,等同于找死。 封北寒扶着墙壁缓缓起身。 “敌人在暗,我们在明。” 唐婉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陡然扯下身上的外袍,朝空中扔出。 几支羽箭霎时飞出,瞬间将外袍射成了筛子。 唐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暗处到底藏着多少人? “啧,看来他们的人还挺多,王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此等候。” 封北寒身形一闪,直接贴着墙壁闪身而上。 唐婉隔着一层墙壁,只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但很快,那些声音都消失无踪,只有封北寒的身影缓缓落在她的面前,眉头紧皱,眼底是浓浓化不开的杀意。 “怎么了?” 唐婉自知安全,赶紧爬起身来。 封北寒侧目:“乐诗娴在他们的手上。” 他摊开掌心,里面赫然挂着属于女子的耳饰。 唐婉不爽,封北寒竟然能认出这是乐诗娴的首饰? 不过…… “他们将这东西放在这些人的身上,怕是早就算到了王爷会追上来,故意让你去找县令。”唐婉揉了揉微微酸涩的胸口,紧接着道,“这可能会是个陷阱也说不定。” “即使是陷阱,本王也非去不可。” 封北寒攥紧了手里的耳饰,“安彦,你就在此地不要动……” “都已经走到这里来了,我岂有不去的道理?” 唐婉眉头一横,心里愈发不爽。 难道要封北寒一个人去英雄救美,再叫那乐诗娴对封北寒情意更浓,等过些日子真的到王府里去跟她争宠? 想到这里,唐婉只觉得心口憋着一股气,冲过去将还乱跑的马儿给拉回来,自顾自的翻身上马,对着封北寒微微一抬下巴。 “走不走?” “走。” 封北寒失笑,紧跟着走到了马儿的身边,也翻身上马,稳稳当当的坐在了唐婉的身后,猛地一拽缰绳朝前而去。 县令带着些人,根本就跑不远。 才出了崂山县,刚到一条溪流旁,封北寒便发现了山林里前进的队伍,当即迎上前去。 县令身边的人都只是些衙役,百来个加起来,也根本不是堂堂镇北王的对手,他们对此心知肚明,仅仅是握着长刀连连后退,并不进攻。 封北寒拽紧了缰绳,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看向已经跑不动的县令。 “将乐诗娴交出来。” 县令眸光一寒,虽然他已经料到封北寒会追上来,可实在没有想到他竟来的如此之快,当即后退到身后的灌木丛中,手里攥着一把小刀。 “你若是想让乐诗娴活着,最好别再轻举妄动!” 说完,县令竟然直接从灌木丛中抓起人,用小刀抵在她的脖子上,“你要是不放我走,那我就带着你视作妹妹的人,一起去死!” 乐诗娴整个人都狼狈不堪,满脸污泥的死死抓着县令握刀的手臂,双目惊惧的死死盯着封北寒,哭喊着:“王爷,救救我!” 封北寒手背上的青筋突起,周身的气压也跟着下沉。 唐婉却蹙眉,反手压住了封北寒的手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他对王爷如此了解,此时切不可表现的太过急躁。” “守一在近侧。” 封北寒则说。 唐婉一愣,却感觉到封北寒的一只手抵在了她的后背,单单是写了几个字。 唐婉的眼睛微眯,目光落在县令腰侧,果然看见一根麻绳一样的东西。 下一刻,唐婉微微一抬下巴:“县令杀人如麻,不仅和山匪合作,还盘剥百姓,劣迹斑斑,难道王爷便要为一个小小的女子,而饶过此等恶人的性命吗?” 听闻此言,乐诗娴猛烈挣扎了起来,看向唐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憎恶。 “王爷才不会听你的话,对我见死不救!” “乐小姐还真是信誓旦旦,可我认为王爷深明大义,自然知道维护大局,哪怕要牺牲一个小小的你。” 唐婉勾唇,露出一个极其恶劣的笑容来,“狗头县令,你想杀就杀,今时今日,我相信王爷绝不会因为一个女人……” 话音还未落下,唐婉整个人就被从马背上掀翻了下去。 唐婉顺势就地一滚,震惊的盯着封北寒。 “王爷!” “你懂什么。” 封北寒冷眼而视,居高临下的紧盯着唐婉,“本王将她视作亲妹,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可那县令……” “县令,哪里比得上诗娴的性命重要!” 封北寒一声斥责,生生断了唐婉的话。 唐婉咬牙切齿,手指都深深刺入泥水里,满脸愤然。 乐诗娴满眼泪水:“我就知道……王爷不会轻易抛弃我的。” 县令眼底划过一丝得意:“看来,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除恶务尽 说完,县令手里的小刀又逼近了几分,在乐诗娴雪白的脖颈上划出一道些微的血痕。 乐诗娴惊恐的大叫:“王爷!救我!” “住手。” 封北寒攥紧了缰绳,身下的马儿跟着撒开前蹄,嘶鸣了一声。 县令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不退反进,又轻飘飘的在乐诗娴的脖颈上划出更多的血痕,满心欢喜的看着封北寒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封北寒浑身都如蓄势待发的弓弦,紧紧绷着,脖子上青筋突突。 似乎是看封北寒久久不说话,县令也觉得这样虐.待乐诗娴的行为变得无趣,他趾高气扬的抬起下巴。 “堂堂镇北王,也是个为会美人折腰之人……可我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若是半个时辰之内,镇北王不能给我和我的部下们找到千里马送上前,那乐诗娴可就……” “不要杀我!” 乐诗娴脖子疼的厉害,豆大的眼泪断了线的往下落。 她捏着县令钳制自己的手臂,指尖都用力到微微泛白的程度,近乎哀求的看向封北寒:“王爷你一定要救我啊……我当初可是为了去确认你是否身亡,才被县令抓……啊!” 县令的刀子,陡然抵在了她的脸上。 乐诗娴刺耳的尖叫声响彻在山林里,鸟雀四散而去。 她的脸! 就算丢了这条命,她都不能失去这张脸! 这是她唯一能和京城女子们,竞争封北寒的优势了!绝不能出事! 她战战兢兢的再不敢说话。 此时,山林里的一张弓被拉紧,弓弦紧绷的声音滑入县令的耳朵。 县令当即怒目而视,刀尖差点儿直接戳进乐诗娴的脑袋:“镇北王,让你的弓箭手都撤离,不然……” 说着,他猛地掀开了衣袍,露出了绑在大腿上的两管雷火弹。 衙役们见状,都跟着吞咽口水,心慌的乱了阵脚。 “县令大人,你怎么身上还带着雷火弹!” “别引爆,我只是出来混口饭吃,可不想死啊!” 封北寒眸光一沉,当即扬手,山林里的弓箭手十分不甘心的放下了弓箭。 他知道,只要弓箭手贸然动手,县令肯定会直接点燃雷火弹,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乐诗娴听见雷火弹三个字,脚下一软就要朝着地面跌过去。 县令烦躁的扣着她的脖子,将她给拖拽起来:“半个时辰内,千里马!赶紧给我拿来,不然,大家就一起死在这里!” 封北寒眉头一竖:“去备马!” “不可以!” 唐婉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掸去身上的灰尘,朝着封北寒一拱手,“王爷,这县令乃是罪大恶极,若是让他借着千里马逃窜,他只会去祸害更多的人,千万不可。” 县令冷眼:“你一个小小的外来人,胡说八道什么!” “即使是外来人,我也知道家国天下四个字,若让你这样的歹毒之人回到市井之中,只会祸害百姓。” 唐婉侧目,字字掷地有声。 背后的将士们都为之动容,他们一直在边疆处保家卫国,不就是为了家人们在天启过日子能平安喜乐,若真让县令这般歹毒的人钻入市井…… “王爷,我以为安彦说的话不无道理。” 换来的,唯有封北寒冰冷的眼神。 几个将士霎时噤声。 只有唐婉还锲而不舍的说着:“天启先烈所流的血,为之拼搏的,不就是除恶务尽么!” “守一,将安彦拖到山林里去。” “王爷!” 唐婉瞳仁一缩,还想上前一步,两条手臂却直接被飞身前来的守一给反剪到背后,膝后被重重的一踢,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封北寒。 封北寒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只道:“备马。” “可王爷,我……唔唔!” “抱歉了,安彦小兄弟。”守一直接用布条绑住了她的嘴,将她一路扛到了山林之中。 县令却只当刚才是看了一场有趣的闹剧。 没想到就连封北寒身边的人,都如此深明大义。 可……封北寒到底更在乎这个视作妹妹的人些。 想到这里,县令稍稍放松了一些对乐诗娴的挟持。 “还是王爷做的对,这天下的恶,怎么可能除得完,今日您放过了我,来日我必定好好做人,再不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 “如此,便很好。” 封北寒竟是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袖口里,一柄小刀渐渐的露了出来。 他余光一瞥,戾地扬起袖子。 银白的刀刃在阳光之下,折射出一瞬的闪光。 山林里,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封北寒手里的小刀,也直接朝着县令的眼睛而去。 县令瞳仁一缩,只觉得胸口一疼,正要去点燃腰间的雷火弹,却觉得全身都像是被雷劈过一样,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电光火石间,他只觉得眼睛剧烈一疼,整个人不可抑制的朝着地面砸过去。 这一瞬的时间,乐诗娴还愣在原地,却见一个人从灌木丛里冲了出来,一脚将乐诗娴踹飞,另一条腿,高高抬起,重重砸落在县令脆弱的脖颈处。 “哇——” 县令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唐婉冷眼而视,眼看着县令短暂的麻痹之后就要动手,不疑有他,直接用身上的小刀,直接穿透了县令的手背,几乎将他的手臂直接钉在泥地里。 “安……安彦!” “别叫我的名字,怕你侮辱了我的姓氏。” 唐婉目光微寒,反过身,膝盖朝着县令的脖颈处摁下。 脆弱的脖颈被如此对待,县令几乎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哇的再吐出一大口血,当即头一歪晕厥过去,不省人事。 封北寒纵马而来,眼看着县令已经没了神志,而唐婉正半跪在地拆下雷火弹,当即抬手将人从地上给拉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么危险!你就敢往上面冲!” 那可是雷火弹,而且县令能做到听声辨位,定然也是个会武功的,唐婉就这么直挺挺的往前面冲! 巨大的力道将唐婉拉的一个踉跄,她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雷火弹,心里陡然漏了两拍。 “你知不知道我手里捏着雷火弹,你就敢拽我!要是炸了怎么办!”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如早点离开 封北寒脸上阴云密布。 她倒是知道这东西但凡处理不好,就会爆炸。 方才怎么不顾自己安危的冲上前来! 她每每都将自己的性命看的如此轻飘飘吗! 不等他开口训斥,背后被人扶起来的乐诗娴却突然扑了过来,不顾一切的死死抱住封北寒的手臂:“王爷,我差点儿以为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唐婉看着乐诗娴亲昵的动作,不爽的挣脱开了封北寒的手,带着手里的雷火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封北寒侧目,看着乐诗娴一脖子都是血痕,整个人被吓得哭泣不止,只好耐着性子:“这不是好好的么,赶紧跟着他们回去,找李沐清……” “不!王爷您陪我一起走么,这里还有雷火弹呢,太危险了!” 乐诗娴死死抱着封北寒不松手。 唐婉看着此情此景,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雷火弹,心中酸涩的厉害。 她好心好意的帮忙救了乐诗娴这狠毒的人,没想到还没捞到一句好。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这雷火弹的确是很危险,王爷千金之躯,还是早早带着乐诗娴回去吧,我先去将这雷火弹处理好。” “安彦……” 封北寒蹙眉,整个人却被乐诗娴紧紧抱着,动弹不得。 而唐婉则已经独自带着雷火弹闯进山林里,彻底没了踪影。 该死的…… 封北寒心里没来由的升腾起一股怒意,直接将黏在身上的乐诗娴给撕了下来,冷眼看着她慌乱的眼神,压低了声:“为何不听修满的话,去地窖里和胭脂同在一起,而要独自跑到衙门里去,自投罗网!” 封北寒疾言厉色的模样,乐诗娴还是第一次领教。 她身子猛地一颤,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之前跟着唐婉到林中射箭的守一随之走出来,满手汗水:“属下有罪。” “何罪之有?”封北寒回头。 “属下发现县令懂得听声辨位,故而退开许多才肯开弓,若不是安彦小兄弟给我羽箭上毒,又直接自己冲上去,此事怕是不能成。”守一半跪在地上,头恨不得都直接埋进土里,“可安彦小兄弟并非军中之人,属下妄用百姓,实在是有罪。” 听闻此言,几个将士都说不出话。 刚才若非是安彦开口,蓄意和封北寒争吵,理所当然的带着守一走到林中,远处开弓,只怕结果不是县令得了千里马逃走,就是县令察觉异样,点燃雷火弹同归于尽. 封北寒的目光更沉,原来唐婉以身犯险,是因为守一的判断。 “回去,自行领罚。” “是。” 守一当即退了下去。 封北寒这才看向了乐诗娴:“守一尚且知道认错,你,可认错?” “我……我那也是太过关心王爷您的安危,才想去一探究竟,难道我关心王爷也有错吗?” 乐诗娴紧张的大哭起来。 封北寒周身的气压又低了几分,只是训斥的话还没说出口,李沐清就从旁而来:“王爷这是做什么呢,诗娴不过只是个普通女子,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轻重。” “大事当前,你还纵着她。” “难不成纵着你的安彦小兄弟?”李沐清晃晃荡荡的下了马车,意味深长的咬重了小兄弟几个字,边摸到乐诗娴身边,细声细语的安慰。 似乎有些弦外之音。 乐诗娴到底不是他的亲妹妹,封北寒索性把人交给李沐清料理,自己独自钻入林中,只看见唐婉盘坐在地上的背影,她轻车熟路的将雷火弹的外壳都拆卸下来,听闻背后的脚步声,头也不抬。 “雷火弹还没彻底拆好,你们先走,我等会儿再跟上。” “你也不怕这山林里还藏着县令的残党。” 封北寒走到她的身后,果然见她已然将里面的东西都取了出来,一部分泡在小水洼里,还有一部分则是送入小瓶子里,似乎是想随身带着。 唐婉被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将瓶子藏起,起身掸去一身的石灰。 她嘴角勾着一抹笑,看着没心没肺的样子。 “王爷不去享受美人投怀送抱,不去管崂山县里一片混乱,到这荒郊野岭里看我拆雷火弹吗?” “你精通这东西?”封北寒假装没看见她偷偷藏起来的东西。 “不精通。” 唐婉直截了当的开口,只是随便将东西整理好,重新将拳头大的小包袱挂到自己的腰带上,自顾自的往回走。 封北寒跟着她,两人难得的沉默。 却又像是之前两个人并肩赶路的时候一样,即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和不自在。 回到原来的地方,唐婉才看见李修满和李沐清都到了,乐诗娴身上还披着柔软的袍子,在两个哥哥的怀里哭泣撒娇,换来一声声安慰。 末了,李修满还对封北寒扬扬手:“王爷,你可是把李沐清的妹子都吓哭了,还不赶紧过来哄啊。” “崂山县的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回去吧。” 李沐清也跟着说。 唐婉的脚步却停了下来,封北寒不解,也跟着她的步伐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前进:“怎么不走了?” “王爷还是跟着副将军师们好好庆祝,我还有些其他事情要做,先走一步了。” 唐婉的碎发遮住了她的双眼,叫人看不清神色。 她说完就走,毫不停留。 封北寒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而是看着眼前朝着自己扑过来的乐诗娴,第一次心里升腾起不爽的情绪。 似乎自从见过唐婉之后,他便再看不惯这惹事却不知罪的女人。 即使是认识多年的乐诗娴,似乎也变得不顺眼了起来。 …… 唐婉穿行在山林里,直直的朝着战火暂歇的崂山县走去。 她现在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一波接一波的事情,都让她倍感疲惫,可她的每一步都走的很沉稳。 毕竟,她可和乐诗娴不同。 她没法靠在谁的怀里低声哭诉。 身边更没有半个亲人。 就连唯一和她关系匪浅的封北寒,怕也是对乐诗娴宠爱有加的。 她走的匆忙,只是单纯的不想看见封北寒怀里抱着其他女人。 她光是想到那个场景,都会心里难受。 不如早点离开,免得受伤的还是自己。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他对不起唐婉在先 崂山县里的山匪都被清剿一空,周围几个山寨可谓是元气大伤。 封北寒临走时,似乎早已经将崂山县的处置都吩咐下去,将士们有条不紊的将附近的百姓都送回到家中,若是被战火殃及,便暂时留在校尉府中休息。 而至于投降的山匪,只需要供出山寨所在的地方,还有将百姓落草为寇的真相都口述下来,签字画押,方才能洗刷罪名,不至于直接被当街斩首。 街市之上还零散着不少尸体,唐婉都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径直离开。 鼻腔里都是浓浓的血腥味道。 她虽然已经习惯了血的味道,可如此浓厚到令人胃里翻腾的感觉,却还是第一次。 她以前不是没有杀过人,可也无法做到如同这些将士一样,有条不紊的处理这些尸体,草席一裹,送到乱葬岗里,又或者是为自己死去的战友而哀痛。 不明的情绪充斥在她心中。 等唐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茶楼。 茶楼老板已经带着店里的伙计归来,一楼大厅里虽然是一片狼藉,众人挑挑拣拣,可老板已经看见了唐婉的身影,当即走上前来:“大人,您可是有事情要求助。” “留宿。” 唐婉直接开口,眼底却闪过一丝失落。 说起来还真是可笑。 她千里迢迢追着封北寒来到了崂山县里,独自一人,没有带上最为亲近的小檀,本是想来帮忙,可她来到这里,才发现自己帮的忙,不过都是些小事情。 而且……封北寒身边有李家的兄弟,更有美人陪伴在侧,她何必多此一举,到这里来帮忙。 她兴致缺缺,跟着茶楼老板来到了二楼的雅间,这里已经被改成了房屋,就连床榻都已经准备好,四周也算打扫的干净。 老板解释:“一楼的大堂和后院,都已经被山匪们糟践的不能住人了,这里本事我给伙计们准备住的地方,还请大人不要介意。” “足矣。” 唐婉留下这两个字,不要吃喝,将人打发走,裹着一身都是血和泥水的衣服倒头就睡,疲惫感直冲脑门,不到一瞬,她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忘却所有烦恼事。 茶楼不远处,封北寒策马穿行过街市,却如同无头苍蝇。 来往的士兵们,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安彦的身影。 他不过是同李沐清和李修满说了两句,再回过神来,已经找不到唐婉的踪迹。 现在崂山县上下还都乱着,她还能去哪儿! 封北寒冷眼而视,叫来守一:“派人去找安彦。” “属下马上就派人寻找。” 守一赶紧叫来了不少将士帮忙寻找,借着百姓们的口述,封北寒才一路找到了茶楼,甚至懒得同老板问询,直接一跃而上,轻易而居的落在屋檐之上,推开雅间的门扉。 再简单不过的房间,唐婉却脏兮兮的睡得沉沉。 封北寒蹙眉,落入屋中,将怀里的包袱拿了出来。 …… 夜色浓浓。 寒凉的夜风吹开了窗户,直往唐婉的衣领里灌。 她冷的从梦中醒来,朦胧之间倒是嗅到了百合花的香味,翻过身一看,竟不知房间里何时多了个香炉,里面放着些百合香味的安神香。 手边,还放着一套干净整洁的黑衣和发带。 “老板做事,还真是贴心。” 她没注意到门闩未动,只是将窗户严丝密合的关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才觉得神清气爽了几分,而那些衣服里,竟还包裹着一块玉佩。 玉佩上雕刻着一只小小的雀仙,立在木枝之上。 这东西看起来价值不菲,那老板倒是舍得给自己当门面。 她失笑,还是将玉佩挂上,又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整理好,方才出去找到了做活的老板,将人叫到隐蔽处,说明来意。 老板一听,当即深深皱起了眉头。 “您说的这种蛊虫实在是罕见,不过凉城的黑市里什么都有,您给我两三日,我说不定真的能给您弄到手。” “可以,到时候,银子便从京城的库里出。” 唐婉应声,揉了揉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径直朝着后院的厨房走过去。 老板只是在她背后恭敬的一拱手,赶紧派人去给她办事了。 能在暗庄钱库里存银子的人可不多,而眼前这位雌雄难辨的大人,便算是其中之一,老板伺候起来,自然是更加的毕恭毕敬。 只是在不远处的树枝上,封北寒的身影悄然隐匿。 封北寒回到府中,只看见李修满一身伤口的坐在那里喝茶,看见封北寒,只说:“诗娴今日可是受了好大的惊吓,我威逼利诱了一番,她才肯躺下,不然,可吵嚷着要见王爷你呢。” 封北寒冷眼而视:“什么时候,你也开始惯着诗娴了,你可知晓,她冒冒失失被县令掳走,惹出大乱,今日若非是安彦反应快,雷火弹爆炸,我们的兄弟可都要葬身于此。” “她,总归只是个女子,王爷不要对她那么……” “女子又如何!她的一条命是命,安彦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封北寒疾言厉色的打断李修满,扶手处竟也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竟是裂缝四起,眼看着就要彻底碎裂。 李修满被吓了一跳:“王爷您别生气,我也知道你看中安彦,可诗娴毕竟才是我和李沐清的妹妹……事情总有个亲疏内外……” 好一个亲疏内外! 封北寒眼底爬满了血丝,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在突突的额角,心烦意乱。 这里与他最为亲近的人。 该当是唐婉才对。 可她明明厌恶乐诗娴,仍在自己在她背后提点雷火弹的时候,挺身而出救人,陪着自己出生入死。 而今事态平息,她却独自落脚在陌生的茶楼之中,就连买东西也不肯来找他这个夫君。 崂山县之事,终究是他对不起唐婉在先。 他敛眸:“李沐清呢?” “他去安置地窖附近的人了……不过说起来也奇怪,他今天竟然问我,那个叫胭脂的姑娘是做什么的,奇了怪了。” 李修满自顾自的说。 封北寒已经收回神思,思虑着何时再找个借口,将唐婉弄回到自己的身边。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胭脂 山匪们冲入崂山县,虽然已经被封北寒带头一举拿下,可他们来时烧杀抢掠,损毁的房屋和物件不计其数,地牢里更是被塞得满满当当,就连拷问责打的将士们都要连轴转,方才能从他们嘴里挖出点消息来。 归降的山匪都被锁在后院的柴房里,铁链封死门窗,且要等到百姓们安置好了,事情彻底告一段落,才能放出。 无家可归的百姓们,则暂居在府中前院,还有些人,只能安置在地窖。 胭脂自己的身份都羞于告知他人,被分到地窖暂住也毫无怨言,只是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看见安彦的踪迹,总叫她惴惴不安,外出寻找。 “胭脂姑娘。” 门外的护卫陡然叫住了她。 胭脂一愣,看出这护卫以前从未见过,应当不是镇北王手下的,当即小心的停住了步伐:“这位官爷,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李军师正在找你,你且在此等待,他马上就到。” 不过一会儿,李沐清当真走了过来,不过这次他手里多出了一根细长的拐棍,倒不是为了撑着他的身体,仅仅是为了在县里探路所用。 胭脂自然记得,他就是乐诗娴的哥哥。 难不成,他过来找自己,是为了给她妹妹出气的吗? “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害的我一统好找!” 乐诗娴突然从拐角处跑了出来,她一身鹅黄薄纱的纱裙而来,发间还簪着红玉雕金的发饰,胭脂水粉浅着,同四周的残破黑白格格不入。 她正凑上前,亲昵的挽住了李沐清的手臂,抬眸,便看见了灰头土脸的胭脂,当即眼一横。 “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被安排暂住在地窖里。”胭脂淡淡回应,心里盘算着,如果李沐清真的以军师的身份,为妹妹出头,来刁难她,她身边也没有安彦帮忙出头,究竟是该反抗,还是先忍下。 “住在地窖里,倒是配你的身份。”乐诗娴噗嗤一笑,倒是颇为满意她一身灰尘的衣服,“你以后就安生的落脚待着,不要到王爷跟前搔首弄姿,我自然也不会刁难……” “诗娴!” 李沐清听得眉头紧蹙,忍不住低声呵斥。 乐诗娴被止住了话头,惊讶之余,看向李沐清的眼神里都是委屈:“哥,你竟然为了这种女人训斥我?” “人家好生一个姑娘家家,你岂能用污言秽语侮辱人家?还不道歉?” “我不道歉,明明是胭脂之前蓄意勾引在先。” 乐诗娴说到这里,愤愤的甩开了李沐清的手,眼眶红红,“自从来了崂山县,哥哥你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先是帮着安彦,现在又要帮着胭脂。你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妹妹了!” 说完,乐诗娴低泣着跑开。 背后一群士兵赶紧追了上去,就连李沐清的心腹也无奈的追上,更道。 “军师大人,诗娴小姐之前受了不小的惊吓,您别和她一般计较。” “去追吧。” 李沐清叹气,对这个义妹也是无可奈何。 自从被县令挟持之后,乐诗娴便总是吵闹的要跟着两个哥哥,或者是镇北王,可王爷和李修满抽不开身,她便总缠着自己,哭闹不休。 胭脂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只问:“李军师,莫不是因为乐小姐的事情,要来找我的麻烦?” “不,我只是想问问你,安彦何在。” 胭脂捏着手指,摇头:“我也正在找他。” 良久,李沐清的脸色变了变,才道:“不如一起?” “这就不用了吧,军师大人手下那么多人可以帮忙找人,哪里需要我等……” 胭脂正想拒绝,可再看李沐清背后,已经空荡荡一片。 那些将士们都去追乐诗娴了。 她抿了抿嘴,眼看着李沐清那无神的双瞳,只好答应:“需要我扶着你吗?” “那更是多谢。” 李沐清将右手的拐杖换到了左边。 胭脂走上前去,紧了紧脸上的面纱,让他的手搭在自己的小臂上,四处去问安彦的下落。 李沐清亦步亦趋的跟着,暗中观察着胭脂的言行举止。 胭脂的身量不及他,总为让他扶着舒服些,稍稍抬起手臂来供他扶着,走路的时候也很慢,有时候就连身旁经过的老人,也要比他们快一些。 “您说您见过安彦?不知道您可知道他往哪里走了?” 胭脂好歹才在角落里摊贩嘴里问到点消息。 “安彦么,不就是镇北王手下一个雌雄难辨的小哥么,我瞧着他到前面大街的茶楼里去了,不过右边的房塌了,走不了,你得绕条路从左边走。” “多谢。” 胭脂失笑。 也幸好安彦总是惹事,连不少崂山县的百姓,多多少少都知道她已然是镇北王的心腹,自然而然多一些关注。 只是左边那条路…… 胭脂正走的好好的,却突然停了下来,指尖不自觉的收紧。 李沐清明显能感觉到她手臂紧绷着,蹙眉:“怎么了?” “我们,换条路走……” “胭脂!你是胭脂!” 一个女人的声音陡然传来。 胭脂想要跑,可又碍于身边的盲人,不敢直接拖着人跑,只冷着脸看在原地,眼看着春香阁的牌子砸在地上,被摔了个粉碎,陪伴了她多年的老鸨,此时状似疯子,一身红绿的衣衫朝她扑了过来。 “这不是春香阁的老鸨么,她口口声声喊那姑娘为胭脂,怎么回事……” “你一个妇人自然不知道,这胭脂可是春香阁里的头牌,红了好些年,若想和她共度良宵,可得不少银子,怕是崂山县里里外外,能掏出银子一亲芳泽的,少之又少……哎哟!” “你这死男人!家里都有我了,怎么还知道青楼里的事情!” 夫妇霎时争作一团。 路人们却也知道了一二,都掩嘴惊呼,不知道青楼里的姑娘,怎的会站在外面。 而那老鸨双目赤红,死死的扣着胭脂的手臂。 “你绝对是胭脂,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肯定不会认错!” “妈妈……” 老鸨面露喜色。 “幸好还有你在,我们楼里的姑娘都已经趁乱跑了,我只剩下你了!你快跟我回春香阁,只要有你这个头牌在,我们春香阁一定能东山再起!”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稀罕一句道歉 说完,老.鸨不等胭脂多言,拽着她就往已经残破不堪的春香阁里走去。 胭脂妄图挣扎,却不知道年老的老.鸨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几乎要将她的手腕勒出青紫。 “放开她。” 李沐清闻声上前,用力掰开了老.鸨的手,反手将胭脂护到自己的身后。 附近几个正在帮忙搭建屋舍的士兵,这才认出了李沐清,纷纷扔下手里的东西走上前来,只是……他们看着李沐清竟然将一个烟花女子护在身后,颇为不解。 “李军师,这位胭脂姑娘的确是春香阁里的人。” “春香阁里的姑娘都是被签了卖.身契的,咱们管不了啊。” 几个将士低声相劝,他们多是之前就驻守在崂山县的小士兵,自然也听说过胭脂的名儿。 背后,胭脂的头深深埋了下去。 这里的士兵不再是封北寒亲自带过来的人,能认出她的身份。 在别人眼里,她不过是最低贱的ji子罢了。 想到这里,她还想远离眼前的李沐清,手腕却被他准确无误的拉住。 “老.鸨怕不是认错了人,这位胭脂姑娘虽然叫胭脂,可并非是春香阁里的姑娘,而是凉城里的良家子,正巧同名罢了。” “军师大人,其实我……” 胭脂支支吾吾还想解释,李沐清却侧目看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开口。 “王爷好不容易给你拟造了身份,就算是会被认出来,你也要咬死不放,不然,丢的便是镇北王的颜面,可不是你一个小小女子清白的问题。” 原来,是为了镇北王的颜面。 胭脂苦笑一声,终于不再开口说话。 说到底,都是她自己不干净。 难道还指望别人嘴里的自己能再干净些么,更何况李沐清和乐诗娴是兄妹,脾性怕也是有相似之处的。 李沐清似是感觉到她的失落,张了张嘴,却只化作一声轻轻的长叹。 “她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出,她就是我家的姑娘,我们春香阁的头牌!不信你就让她摘了面纱,让周围的男人看看,她究竟是不是春香阁的姑娘!” 老.鸨歇斯底里的怒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往胭脂身上扑过来。 李沐清根本拦不住,背后几个士兵心想人家姑娘的卖.身契都在老.鸨的身上,自然是没有阻拦的必要。 面纱被生生摘下。 胭脂想要遮住面容已经迟了。 “天哪,好可怕的伤疤。” “花魁脸上怎么可能会有伤疤呢,肯定是这老.鸨认错了。” “丑死了!” 旁观的人都纷纷出声,嫌恶的不去看胭脂的脸。 胭脂慌乱的遮住脸上的伤疤,眼前的老.鸨却霎时流下两行清泪:“我的招牌啊……我的花魁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你……你简直就是灾星,前脚刚逃毁了脸,我的春香阁也跟着倒了!” 老.鸨跌坐在地上,哭泣不止。 胭脂弯身还想将自己的面纱给拿回来,却不料被一巴掌打在了脸上,连带着之前的伤疤都隐隐作痛。 “滚!你这丧门星!” 老.鸨怒吼,双目赤红的看着她,“老娘辛辛苦苦把你打造成花魁!没想到你是来克老娘的,你把老娘的银子都还……” 下一刻,两锭金子当真滚到了老.鸨的跟前。 老.鸨眼睛一亮,慌忙的捡起地上的金子,咬了一口就疯疯癫癫的往外跑:“我的钱回来了!我有钱啦!” “妈妈……” 胭脂一愣,还想捂着脸追上,却见唐婉正从拐角处走过来,正将自己腰间的钱袋子重新系上,目光冷冽的朝她面门而来。 “她已经疯了,那两锭金子给了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说完,她走到胭脂的身边,直接撕下袖子来为她遮住脸上的伤疤,指腹掠过她耳边碎发的时候,低声问:“你怎么和李军师在一起?” “他有事要来找你,正巧我也想找你,算是同路。” 胭脂无奈一笑,摸了摸脸上的碎布,看着她的袖子破开了一个大窟窿,抿了抿嘴,心里暖暖的。 这辈子,大概安彦是对她最好的人了。 唐婉听着耳边的人窃窃私语,带几个人走到僻静的小巷子里,问李沐清:“不知军师大人找我有何事?” “不过是清点人数的时候,少了个人,特意来寻,看看你究竟身在何处,在做些什么而已。” 李沐清解释的冷淡,转向胭脂时,声音却温柔,“胭脂姑娘,方才可有被吓到?” “没有。”胭脂摇头,无奈一笑,“妈妈虽然待我不是真心实意,但这些年她几乎没有怎么打过我,还教了我读书习字,我已经心存感激。” “她都是为了赚钱。”李沐清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胭脂张了张嘴,看着李沐清的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是唐婉挺身而出,站在胭脂的面前:“军师大人若是不会安慰人,大可不必开口。” 人家谈感情,自己解自己的心结。 李沐清倒是好了,专往人家心窝肺管子里戳,不戳到要点,还誓不罢休了呢。 李沐清失笑:“你倒是护着她。” “她是我带回来的人,自然是我罩着她。倒是李军师,闲来无事应当回去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妹妹。” 如果不是乐诗娴,胭脂脸上怎么会留下这样的伤疤。 同理,如果李沐清不是封北寒的好友,她现在怕也在乐诗娴的脸上,用刀刻上一个乌龟。 说完,她带着胭脂转身欲走。 “等等。”李沐清叫住人,“诗娴的确任性,但我仍不觉得她会伤害女子的脸,胭脂姑娘的脸……” “你看不见也就算了,如今也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不许任何人说你妹妹不好,那也就不必同胭脂多说什么。”唐婉面色微寒,愈发看不惯李沐清疼爱妹妹的私心,“胭脂的脸,我会来治,也不稀罕要你们兄妹俩一句道歉。” 说完,唐婉就要带着胭脂回茶楼里住。 李沐清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胭脂姑娘如此可怜,无论这件事情是不是我妹妹做的,但都是因她而起,我愿意为胭脂姑娘的脸负责。”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只知道怕 唐婉脚步一顿。 原来李沐清也是会道歉的。 她当真带着胭脂回头,轻轻的将胭脂往前推了一步。 “你们该道歉的人,只有胭脂一人而已。” 胭脂忍不住回头看唐婉,叫军师大人给自己道歉,果然还是有些不妥吧。 唐婉却只是摊了摊手,示意她自己做出决断,甚至还为此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一直到不远处的墙根底下,找摊贩买点干饼和野果。 李沐清走上前一步。 “诗娴年岁尚小,不谙世事,害的你遭受污名入狱,甚至还连累了安彦。这些事情我都是详查过,方才来找你们二人,准备道歉的。” 胭脂却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碎布巾,只是低笑。 “安彦虽然说话咄咄逼人了一些,可我以为,她有句话说的没错。军师大人若真是听不清,大可不必过来道歉,我并不怨恨乐诗娴污蔑我入狱,只恨她划伤我的脸。” 方才还乖顺的人,突然强势了起来。 竟叫李沐清的脸色变了又变,良久才恢复如常,他敛眸。 “若是胭脂姑娘能证明自己脸上的伤口是诗娴所为,我这个做哥哥,自不会推卸责任。” “我寻不得证据,也不要你的道歉。”胭脂只是笑着朝她微微鞠躬,“多谢军师大人方才护着我,也谢谢你不嫌弃我的出身,但道歉一事,还是作罢吧。” 说完,胭脂转身离去,跟着安彦往茶楼里去。 李沐清站在原地,颇有些手足无措。 几个将士在背后忍不住摸摸鼻子:“没想到春香阁以前的花魁,性子这么烈,怪不得没多少人愿意花大价钱去找……” “闭嘴!” 李沐清怒斥了一声,旋即甩袖而去。 几个将士们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李沐清的怒气从何而来,只巴巴的跟着离开。 而在唐婉的身边,胭脂才不必如之前那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双眼里蓄满了泪水,紧紧挽着唐婉的手臂。 “方才我还当那军师大人是个好人,没想到,他也不信,只是虚情假意的到我跟前,随便道歉而已。” 唐婉失笑:“他是个好人又如何,招惹了我们不开心,便是我们眼里的坏人,不爽就骂他。” “你怎如此不讲道理?”胭脂忍不住侧目。 唐婉终于捧腹大笑起来:“这世道,你跟人家讲道理,人家对你挥拳头,你看看我们俩这身板,是能挨下几个拳头,还是能扛得住钱财权势呀。” 胭脂答不上来。 来到茶楼,老板消息灵通,只一眼便认出了胭脂的身份,当即走到唐婉的身边,小声开口:“大人,暗庄里最是需要烟花女子帮忙,您带回来的这位,莫不是……” “她是我的朋友。” 唐婉一记冷眼扫去。 老板当即额角渗出薄汗,再没有什么僭越的想法,只道:“之前您要的东西,已经有了消息,不过那虫子似乎被几个人盯上,要放到黑市的暗房里比价,我们的人,可不好替您叫价。” 毕竟到时候出银子的,还得是唐婉自己。 下人们哪里知道唐婉的价在哪儿。 唐婉脚步一顿,心中觉得奇怪。 自己要的蛊虫根本就不是什么珍贵品种,且那蛊虫的功效本就单一,除了她这种亟需解毒之人,根本就不是必需品,怎么还能被几家争夺。 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可知道跟着一起叫价的人都是谁?”唐婉问。 “暂时还不知道,黑市里最近乌泱泱的都是些外来人,也不知是山匪闹得还是怎么。”老板连连摇头。 唐婉摆摆手:“罢了,到时候我自己去一趟就好了。” “去哪儿?” 胭脂吃了点东西,这才走近了问。 唐婉对她倒是没有什么戒心,只道:“去凉城走一趟。” “凉城?” “去黑市上买点东西,你且安心在这茶楼里住下来,我夜里就走。” 唐婉说完,身边的老板已经帮忙去准备衣服和身份。 胭脂却皱起眉头来,安彦分明就不会武功,怎么还总是挑不安分的时候外出,不过,她也只是个受人恩惠的人,也不能阻止唐婉,只好等到午后,找了个借口外出一趟。 她重新回到封北寒的府邸上,将她要去凉城黑市的事情都一一告知。 封北寒下笔一停:“她可说,要去凉城买些什么?” “倒是没有详细同我说,不过他不会武功,来去又总是一个人,此时此刻时局正乱着,我怕他出什么意外,特意跟王爷您说一声。” “你倒是知道过来找本王。”封北寒起身,匆匆拿了外衣便要外出。 胭脂紧跟在后,意味深长的一笑:“安彦其实很喜欢王爷的,不然怎么会明里暗里的帮您呢?” 希望王爷早点发现安彦是个女子吧。 胭脂心中祈愿后,就匆匆扯上黑袍往外跑。 封北寒站在原地,看着胭脂离开的背影,眸光微沉。 这小狐狸面上不动声色的帮忙,私下倒是记得和姐妹谈论这些男女之事。 不过,既然喜欢,怎么还这么习惯独来独往的。 封北寒简单料理好府中上下,大多事情都一应交给了李沐清和李修满做决定,自己则找了一匹马,紧跟着唐婉去凉城。 …… 山林幽暗,伸手不见五指。 唐婉倒是不畏惧黑夜里的毒虫猛兽,更害怕辨认不清方向。 她离开京城的次数都不算多,即使来到了崂山县,她也是反复描摹过附近的地图,确保自己不会迷失在某处。 而这种完全未知的山路,她仍是心有余悸。 可要是拿不到蛊虫,这七日寒发作的时间不稳,那更加难办。 想了想,她还是翻身上马,深吸了一口气,慢斯条理的用纱布将手心都包裹起来,再拽住缰绳,捏着火折子细看老板给的简略地图。 “二十多里,看来清晨之前还回不来了。”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策马入了山林。 希望这一次去黑市买蛊虫,能稍稍顺利点。 背后,封北寒攥紧了缰绳,将她的小心翼翼尽收眼底,不由得眼神微寒,紧紧跟了上去。 这小狐狸知道怕,却不知道求助于人。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讲道理逗乐子 凉城。 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凉城四周环山,东西通商路,东行千里入沙漠,同各国交好,西行水路流入海,商船络绎不绝,且走西行陆路更有古镇十数有余,南北临山,北中山路都被天启将士占据,其中一条陆路直通边关,可谓是运送粮草的重地。 即使是放眼整个天启,能做到如凉城这般,集天时地利人和的富庶城池也屈指可数。 这里多有达官显贵,且大家族盘根错节,是个赚钱经商的好地方,却是重才轻文的,暗地里不仅有黑市,就连暗庄不少生意,大多也要从凉城走往天启各处。 茶楼老板不来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他本就代表京城暗庄的势力,若是轻易入了黑市竞争,只会叫人以为京城暗庄有意染指凉城,凉城上下都会有所警惕。 唐婉乘马而来,入目皆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各国的商人穿着各色的服装,行走于市井之中,也不会显得特别突兀。 “哟,小兄弟是初来咱们凉城吧,要不要买张地图,切莫在这偌大的城池里走迷失了眼,还买不到想要的东西。” 路边陡然窜来个混混打扮的人,捏着一张牛皮卷,笑嘻嘻的仰脸看唐婉。 唐婉拽紧了缰绳,不禁汗颜。 她本以为自己凌晨便能入凉城,谁知山路曲折杂乱,她生生等到天光乍现,眼前的路都明亮起来,才勉强摸到了凉城。 而入了城,满眼花花世界,偏偏这里小巷多,长街上多是些来去的大车,她绕了路的确就找不到黑市所在,只问:“地图怎么卖?” 混混眼睛一亮:“不贵不贵,三两银子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给你指一条光明大道。” “三两?” 有点贵。 唐婉摸了摸自己的小钱袋,想自己出门在外,事态紧急,还是咬牙花了三两银子换地图。 “小兄弟有钱又爽快,地图独此一份,可收好了。”混混接了银子,将牛皮纸的地图扔到她的怀里,就一溜烟小跑走了。 唐婉将牛皮纸展开,嘴角一抽。 “这画技,未免也太差了点。” 和幼童胡乱画的似乎没什么太大区别。 不过银子都花出去了,唐婉也不准备就这么把牛皮纸扔了,边走边问路,边借着火折子的灰烬,在牛皮纸上修修改改,倒也能看懂几分。 黑市…… 她目光四扫,都没从匾额上看到黑市挂着的阴阳图。 “小兄弟!” 一道声音陡然从巷子里窜出来。 唐婉拽紧缰绳,眼看着刚才的小混混此刻鼻青脸肿,直挺挺的冲到她面前磕了个响头:“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是您的三两银子,这里还有真的地图!还请您高抬贵手,饶小的一条命吧。” “?” 唐婉不解的歪了歪头。 她甚至没准备对这小混混兴师问罪呢。 陡然,她余光瞥见了角落里的转瞬即逝的人影,可那人影消失的太快,她并未看清,只略一沉思,将自己的三两银子拿了回来,又将真正的地图送入掌心,看地上还磕头的混混。 “起来吧。” “大人这是饶过小的了?” “算是吧。”唐婉翻身下马,见这混混看见自己如此害怕,当即将手里的马匹交到他的手里,“去帮我找个马厩,再同我说说,这凉城里有哪些见不得人的地方。” 混混见她凑近,吓得不敢抬头,战战兢兢的接过马儿,四处寻找马厩,边谄媚道:“这里的天仙阁可是……” “谁说烟花之地了!”唐婉抬手就给他脑袋来了一下,“我说的那些买东西的地儿。” 混混捂着脑袋,嗷嗷叫了两声,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您是说那地方啊,等会儿我直接送您去,正巧那里也有养马的地方。” “嗯。”唐婉满意的点点头,问他,“话说,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毕恭毕敬的,这脸上的伤是被谁打的呀?” “那人上来就揍了我一顿,只说让我听大人您的话。” 唐婉睁大了眼,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谁啊,一言不合,上来就打人,太不讲道理了!” 混混也揉揉发疼的脑袋:“就是,太不讲道理了……哎哟!” 唐婉又给他脑袋后面来了一下:“你这混混又怎么回事,他打你就是不讲道理,怎么我打你,你就不说我不讲道理了!” “……”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混混叫苦不迭,跟着唐婉说话也被揍,跟她对着干,也挨打,索性耷拉着个肩膀,不说话了。 唐婉在一旁闷闷的笑。 等来到暗庄门口,才踮起脚尖,狠狠揉了一把混混的脑袋,将怀里的三两银子又扔给了他。 “这一路上谢谢你哄我开心,这三两拿去买酒喝。” “……” 混混茫然的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小兄弟,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他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身欲走,大片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 脸色冰冷的男人紧盯着他:“拿来。” 靠,这不是刚才揍他的大爷么! 混混双腿一软,直接给他跪下,双手奉上了三两银子:“请大人别打我!” “钱袋子。”男人冷眼而视。 混混身子狠狠抖了一下,合着这位爷跟了一路,他连连叹气,乖乖的从口袋掏出个钱袋子,正要讨饶,男人已经拿着钱袋子跟着去了黑市。 混混拿着手里的三两银子,直摸脑袋。 “本来能净赚三两,我找打干嘛呢……真是被那个混蛋打傻了!” 封北寒踏入所谓的黑市。 凉城的黑市不过是赌庄的后院,后院里零散着几间屋子,屋子里都有暗道去往附近的几个宅院。 买东西的、卖东西的,做生意的,甚至是做见不得人勾当或者是单独见老板的,都由着赌庄的人分门别类,走不同的地道,去不同的宅院,基本不走宅院大门,仔细的很。 唐婉走在地道里,隐约能听见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只是一片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幸好这路很窄,背后的人越不过她,只是慢慢接近,脚步声声,仍是叫她心如擂鼓,问:“后面的这位小兄弟,是打算买什么?” 背后的人不语,只是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将钱袋子还给她。 唐婉赶紧摸了摸腰间,讶然:“我还以为那小混混是个好玩的,竟然偷我钱袋子!”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刻意抬价 一片黑暗里。 唐婉能如此断定是小混混所为,是因为入了赌庄之后,大家都约定俗成的互不碰触,保持距离,唯一近身过的,约莫只有混混了。 而在这黑漆漆的过道里,背后的人竟然还把钱袋子给自己送过来。 唐婉勾唇一笑,试着转身去抓他。 “多谢小兄弟啦,等会儿你想买什么,我帮你砍价。” 手摸了个空。 狭窄的通道,却连那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唐婉蹙眉,看来背后的人是个高手,他若真的想害自己,自己绝对走不出这通道,可她掂了掂腰间的钱袋子,还是收了手,留下一句:“既然小兄弟不想露面,那我先走一步。” 说完,她快步的向前而去。 背后没有响起脚步声,唐婉却仍能感觉到,那人就在自己的背后跟着。 一双灼灼的目光正紧盯着自己的后背。 一直离开了暗道,黑市里的老板前来迎接,她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背后,除了一片浓重的黑,再无其他。 黑市老板勾唇一笑,笑着推搡着她离开,给了她一张面巾:“小兄弟赶紧往里走,互不认识,这东西才能拍得好。” “嗯。” 唐婉微微颔首,在众人的指引下,来到了一间暗无天日的地窖。 地窖里装饰的如同豪华的大堂,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同样带着面巾的人,正中央摆着一张正正方方的大桌,铺了黑金的绸缎,在昏黄的烛火下保持神秘。 唐婉找了个角落坐下。 几个人似乎都互相打量着,却又默契的遵守规则并不多说话。 良久,又零零散散的走进来几个人。 等到小小的地窖里坐满了一半的人,老板才捧着一盏琉璃灯走过来,命人将几个盒子先后摆在了后面的架子上。 “今个儿,能拍的物件有八件,大家各自出价,买了想要的转身离开就成,久留,可容易暴露身份。” 回应老板的,只有一片沉默。 前面七件,或是名贵珠宝和丹青,或者是价值连城的草药,买下的人果然转身离开,没有久留。 “最后一件,乃是一无名蛊虫,三指长,两根须,通体柔软不带壳,乃是武林毒师所喂养的宝贝,因这蛊虫带毒,路上便已经以针刺穿,钉在盒中,起价,二百两。” 听闻如此,仅剩的人又走了一半。 这怕是几个拍卖品里,价格最低,最无用的东西了。 蛊虫这东西若是放在了擅用之人的手里,便能发挥奇效,而流入他们这些人的手里,不仅无用,甚至还有可能反被蛊虫惹上,早走早安全。 唐婉这才抬眸,打量着剩下的三个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要蛊虫? “二百零一两。”唐婉出声。 “三百两。” “五百两。” “一千两。” 末尾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饶有兴致的看向了唐婉。 唐婉蹙眉,第一次拍卖所有人都叫了价,还这么无厘头的直接喊到了一千两。 她笑:“一千零一两。” “两千两。”男人直言。 老板面色微沉,看了看唐婉和那个男人:“这蛊虫,可不值这个价格。” 老板说完,男人又一次叫价:“三千两。” 唐婉忍不住咂舌,让她花三千两买这一只小小的蛊虫,这是抢钱吧。 “怎么?兄弟不跟了?”男人突然笑了起来。 “不跟。” 唐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临走时,指腹点了点他的肩膀,“公子出手阔绰,我可没这么多银子。” “三千两!成交!” 老板一锤定音。 交易结束,唐婉跟着人离开了黑市,看着空荡荡的巷口,背后黑市的人告诉她:“大人放心,进出的路,每半个时辰只送一个人出来,不用担心有同拍卖的人会发现您的踪迹。” “嗯。” 唐婉点点头,走入拐角之处,从腰间取出一个竹筒打开,两只瓢虫一样的蛊虫腾空而起,突然朝着一个方向飞过去。 唐婉紧跟而去,果然看见另一个还带着面巾的人站在角落里。 这巷子里多是些拆了还没建好的屋子,人烟稀少,长长的巷子里,唐婉站在巷尾,那男人站在巷头,四目相对。 唐婉扬手,将几个蛊虫收入竹筒,款步上前。 “这蛊虫本不值三千两,你只是故意跟我作对罢了。” “你认出我了?” 男人的眼角眉梢染了几分笑意,站定在原地,似乎等着唐婉走过去。 唐婉慢慢靠近她,袖口里的小刀和毒粉已经蓄势待发。 她在凉城里没有仇敌,最近崂山县的几个仇敌也都死得干干净净,她根本拿捏不住眼前人的身份。 但,她需要解决这个人,拿到蛊虫。 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唐婉找准时机,一个健步冲上前去,左手的小刀朝着那人的脖子而去。 男人一惊,抬手扫开她的手腕。 唐婉顺势右手洒出一片毒粉,抬脚要踹…… “唔!” “有点聪明,可这功夫不太行啊。” 男人的另一只手正扣住了她的脚腕,指腹用力,疼的唐婉单脚差点儿站不稳,正要挣脱,男人却陡然松开她的腿,右手直接探来,扣住她的脖子,直接将她摁在了墙壁上。 后脑砸在墙壁上。 唐婉脑子里嗡鸣了一声,接踵而至的窒息感让她眼前蓦地一黑,悬空的双腿却渐渐落地,脖子上的手也稍稍松了些力道。 唐婉只能死死扣着他的手臂,缓过神来,紧盯着他:“你……你到底是谁。” “……怎么?你还没认出我来么?” 男人低笑着,摘下了脸上的面巾,整张脸迅速朝着唐婉逼近,几乎和她鼻尖相贴。 那不同于天启人柔和的无关,深眼窝和高挺的鼻梁…… “你是……之前那个夏国人!” “你。”夏之禹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稍稍放缓了力道,另一只手却抬手擒住她的两只手腕,嘴角扬起一抹笑,“你还是不知道我是谁。” 她能认识夏国人才有鬼了! 唐婉只觉得手腕被捏的生疼,偏偏动弹不得。 夏之禹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小幅度的挣扎,加大了手里的力道,再次逼近。 “县令手里的邪书,是你写的吧。”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手腕要可能要被折断了。 唐婉疼的汗如雨下,面上却无辜的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县令手中的邪书足以以假乱真,即使我们对邪术有足够了解,也能依稀辨认古族文字,也很难写出这样一本书,可上面的墨是新的,就连内容都是我们未曾听说的。而这方圆百里,除了你一人和邪术有关,再无其他人。” 夏之禹咄咄逼人,恨不得从唐婉的喉咙里掏出真相来。 可唐婉听在耳里,半是惊讶,半是不解。 她并不觉得拟造邪书是件难事,古族之人曾经为了逃窜,所写的假书成千上百,为何这个夏国人偏要抓着自己不放。 再就是……这夏国人手里究竟掌握了多少的邪书,才能仅供对比便能发现假邪书呀。 “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唐婉面上仍摇摇头,只冷眼而视,“邪书什么的东西我不知道,但你今日拍下的蛊虫,我势在必得。” 话音落下,唐婉猛地抬脚上踹。 夏之禹眸光一凛,收手擒住了她的膝盖,唐婉的身子却陡然一侧,抡起一拳就朝着夏之禹的面门砸过去。 这动作简直毫无章法! 两人如此近的距离,唐婉根本不在意用力之前,手肘会砸在墙壁之上,结实的一拳砸在男人的脸上。 夏之禹疼的下意识后退一步,怀中的锦盒已经被唐婉夺走。 “你!” “兵不厌诈。” 唐婉嫣然一笑,看他的鼻子和嘴角都渗出血,又补了一把毒粉,转身欲逃。 夏之禹没想到唐婉竟还有反手之力,怒意乍现,一个健步冲上前去,速度之快,力道之大,直至捏着唐婉的脖子,重重的将人往地上摁去。 根本挣脱不开! 唐婉暗道这个人的力气了得,边看着地面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眼看着自己就要砸进青石板上,赶紧闭上眼,抬手护住脸。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 她直直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只听着拳头砸在肉体上的几声闷响,她再抬起头来,正看见了封北寒眼底泛起一层冷光:“王……不,你怎么会在这里!” “站稳了。” 封北寒只留下这句话,指腹半托着唐婉的手臂,一路向下,直至掠过她还泛着青紫的手腕,眉头微蹙,周身的气压紧跟着低沉下去。 唐婉被他指尖的冰凉激得缩回手,等回过神来,她才发现刚才还捏在手里的锦盒不知所踪。 她回过头,脑后的高马尾在半空中扫过一个小小的弧度,伴随着她震惊的神色,两个男人已经在小巷里打了起来,而夏国人的手里果然正死死捏着那锦盒,满目疯狂的盯着封北寒。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不过你再咄咄逼人,你那位小朋友要的东西,可就不保了!” “卑鄙!” 唐婉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虽然这蛊虫的确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宝贝,可也正是因为它专治邪术的病症,本身养的就少之又少,要是没能拿到这只,她只怕要顶着不定期发作的七日寒,冒着危险再去四处寻找,或者是苦苦等待。 但凡暴露身份,封北寒只怕就地就能砍了她! 封北寒拔刀之势凛冽,长刀扫过之处,就连青石板上都能隐约看见一道浅浅的刀痕。 唐婉瞳仁一缩,可让封北寒解决了这个夏国人,自己还是拿不到蛊虫啊。 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 不然…… 唐婉眼一横,转身就跑。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自己人都不在封北寒面前,就算跑到其他地方,在荒山野岭里七日寒发作又怎么样,只要不让封北寒看见就成! 两个男人瞥见巷口的人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封北寒戾地攥紧了手里的刀。 夏之禹却噗的笑出声来,过了一会儿竟是直接歪倒在墙壁上捧腹大笑,整个人一颤一颤的:“这小朋友实在是有趣的很,可惜活不了多少年了。” 下一刻,一柄刀尖抵在了他的鼻梁上。 夏之禹猛地噤声,抬头,正撞进封北寒满眼的愤然之中。 “你说什么?” “自然说的是实话。”夏之禹突然抛起了手里的锦盒,勾唇一笑,“要是没了这蛊虫,她体内的邪术会日日作祟,搅得她整个人疼痛难忍,就此成了废人。” 封北寒蹙眉,眼看着夏之禹要逃跑,而头顶上的锦盒里,藏着唐婉的救命蛊虫…… 略一思量,封北寒并没有动,只是抬手接过了锦盒,任凭夏之禹飞檐走壁的从围墙上离开,背后,守一悄然落下:“要不要追?” “不必。”封北寒摇头,“夏之禹的生母是天启皇族,与封驰的母妃多多少少有些干系,他迟迟不在意本王上报的夏国三皇子入天启之事,怕是自己有所筹谋,我若直接杀了夏之禹,封驰怕是要将此事闹大。” 他直接打开了手里的锦盒,想要确认里面的蛊虫是否完好。 可刚打开,便见一根长钉,将蛊虫固定在木盒之中,蛊虫也不知是死是活…… “安彦呢?” “刚才突然跑到外面,解开了马,朝凉城外而去,应该是准备回崂山县。” “跟上。” 封北寒重新将手里的锦盒关上,回想起夏之禹刚才说的那番话,心中惴惴不安。 这蛊虫,是用来治疗邪术的。 而唐婉,为何又会身中邪术,又会命不久矣? …… 目所能及之处皆是一片深棕裹挟着苍翠的残影,枝叶沙沙作响从两侧掠过。 唐婉已经知道那蛊虫必定是拿不回来了,此时彻底离开凉城和崂山县的地界,离开封北寒的视野才是上上之策。 “驾——” 她疾驰在凉城外的小路上,隐约只知道这沿着小路赶路两日,便能到下一座城池是,虽不知道那里是否有暗庄或者黑市,但总好过七日寒突然发作,身份暴露,死在封北寒的刀下。 没跑出多远,她敏锐的察觉到背后传来了马蹄声。 她回过头,只见黑影扑来,一人一马迅疾的从她身边掠过,那人伸手,轻而易举的将她从马背上扯了下来。 唐婉落马之前,忍不住心底怒骂,到底是谁!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为了破布伸刀子 唐婉下马,借着拖拽的力道落地,顺着马儿奔跑的方向滚了一圈,倒是不疼,她只是半跪在地稳住身形,还未看清来者是谁。 再抬起头来,只见封北寒神色匆忙的拽紧了缰绳,停在她的面前,扬手将锦盒扔了过来。 “看看,这东西还能不能用。” 唐婉正要骂他是不是有什么大病,竟然直接把自己从马背上拽下来。 可一低头,她才看见这就是之前装蛊虫的锦盒,眼睛一亮,将这盒子拆开,见那尖细的长针上散发一股怪异的味道,应当是用带药汁浸泡过的银针刺穿蛊虫的身子,没有穿透内脏,这蛊虫自然还活着。 “有用。” 她赶紧将锦盒重新关上,震惊的看向封北寒,“王爷怎么……” 封北寒翻身下马,稳稳走到她的面前,鹰鹫一般的目光紧盯着她。 “那个夏国人说,没了这蛊虫,你活不了多久。” “才不是。” 唐婉赶紧反驳,起身时顺势将锦盒塞进怀中,虽不知道那夏国人是怎么挑拨的,她只道,“这蛊虫于我来说,不过是个补品,王爷你看看我这细胳膊细腿的,不吃点补品可说不过去,可也不至于少吃一顿补品就会死啊。” “如此说来,倒是那夏国人诓骗了本王?” “那些个夏国人花花肠子多的很,为了权钱什么都敢胡说八道,他定是记挂我抢了他三千两银子拍下的东西,这才在王爷跟前胡诌的。” 唐婉笑着解释,可指尖却紧绷到微微泛白。 她总能自诩撒谎骗人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可每每对上封北寒那双过分锐利的眼,她总有种,会被看穿的错觉。 对视良久。 两人都能做到不挪开目光,唐婉的掌心里已经渗出汗水,终于忍耐不住,打破这僵局:“王爷如此看着我,究竟是为何?” “本王在想,你刚才跑什么?” “……” 她那不是怕蛊虫拿不到,七日寒突然发作,自己身份暴露,封北寒就地砍了她的脑袋么。 只是没想到,封北寒会过来追自己这么一个小角色。 唐婉久久没有回话,封北寒已经逼近到她跟前:“跑什么?” “我……我那是因为看见了镖局之前的逃兵,所以才……” “这荒郊野岭,哪里来的人?” “……可能是我跑错路了吧。” 唐婉再也撑不住,慢腾腾的低下头来,心虚的不敢继续跟封北寒对视。 封北寒见状,只是敛眸:“罢了,回去吧。” 唐婉猛地抬头,这就不追究了? 封北寒微微颔首,拽住了马儿的缰绳,一把带着她翻上了马背,稳稳当当的坐着。 两人同乘一马倒是习以为常,唐婉并未想太多,只顾着紧紧绑着怀里的蛊虫。 刚死的蛊虫,和死了许久的蛊虫,效用还是有所不同的,她想要暂缓七日寒,最好还是让这蛊虫再活一段时日,等她凑齐其他草药,再杀,方才最为有用。 封北寒看着她的小动作,稍稍放缓了速度。 唐婉眼看着凉城的城墙渐渐近了:“我们不回崂山县吗?” “来不及了,今夜先在凉城留宿,你先将这蛊虫入了药再说。” 封北寒带着她重新回到城中,找了一家普普通通不起眼的客栈住下,要了相邻的两间房,只草草的用一块薄木板作分隔,隔壁发出什么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唐婉也不能确定自己用蛊虫入药,能否忍得住疼,不发出声响。 想了想,她还是将这蛊虫的锦盒放到窗户旁,用刀刻出个小孔洞供它出气,就和衣睡下了。 而在隔壁,封北寒听着隔壁渐渐没了声,取而代之的是浅浅平缓的呼吸。 这小狐狸,完全没有以蛊虫入药的意思。 难不成,夏之禹的确是在诓他? 封北寒轻叩桌案,门外等候已久的守一赶紧钻了进来,不解:“王爷还有何吩咐?” “你对夏之禹了解多少?”封北寒问。 “我只知道他是伤了我弟弟的罪魁祸首,至于了解,我只听弟弟之前追踪时曾说,夏之禹惯会一些歪门邪道。” 听到这里,封北寒的面色又跟着一沉。 夏之禹虽然是夏国的三皇子,但行事的确是超脱常人,擅长歪门邪道,自然也会点不入流的把戏,用一些毒物。 唐婉不将蛊虫解决,封北寒总是不放心。 等到夜色降临,封北寒翻窗入内,差点儿将窗边的锦盒扫飞,幸好他抬手接下,指腹正碰到上面一个小小的孔洞,附耳倾听,隐约还能听到蛊虫稍稍蠕动四肢的声音。 “竟然还活着……” 封北寒忍不住侧目,凭借着记忆将锦盒放回原位,不动声色的走到床边。 唐婉草草躺在床上就这么睡了,锦被没有展开,就连枕头都歪歪斜斜的被挤到了角落,她只抱着自己的手臂,几乎蜷缩成团的睡着,似乎睡得不太安稳,时不时梦呓几句。 封北寒静坐在床边,给她拢了床锦被到身上,才见她眉间舒展开来,不禁失笑。 “你堂堂学士府的女儿,何必过来吃这种苦头。” 封北寒喃喃自语,床榻上的人却一无所知。 …… 翌日天还没亮,唐婉就迷迷瞪瞪的被守一从被子里抓了出来,眼睛还没睁开,守一就将锦盒往她怀里一塞,把她扔到了一架崭新的马车。 唐婉被砸在软垫上,瞌睡散了大半,紧了紧怀里的锦盒,不解:“马车走的多慢呀,我们为什么不骑马。” “王爷在凉城里买了些绸缎料子,应该是给乐小姐做衣服用的,正巧你的马也跑了,正好租辆马车用。” 听见这话,唐婉仅剩的瞌睡彻底消散了。 她冷着脸往角落里一靠,眼看着各色的绸缎料子塞满了马车,心中微寒。 好你一个封北寒! 我辛辛苦苦跟着你到崂山县里来吃苦,你竟然只惦记着给其他女人买绸缎料子做衣服! 唐婉狠狠的踹了一脚门前最贵的布匹。 下一刻,封北寒的长刀就伸了进来:“这是千金难买的鲛纱,不许乱动。” 唐婉心中憋闷,竟然还为了破布对她伸刀子! 她又狠狠踹了一脚便宜的料子。 这次封北寒的刀是收了回去,手却伸了进来,二话不说把她抓出去,扔到马背上去:“守一,你去跟车,我和安彦骑马回去。” 唐婉咬牙,他到底是多宝贝这些给乐诗娴的绸缎!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聊吧 封北寒利落的翻身上马,长刀入鞘的声音铿锵,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另一侧,安彦磨磨蹭蹭的翻上马背,不顾自己还没坐稳,便已经扯着缰绳往回崂山县的小路而去,没坐稳的身子左右晃荡着,看得人心惊肉跳,她却面色如常,甚至还从鼻子里哼出几个音节,似是不满。 守一难得跟车,索性屏退了马夫,自己坐在前头驾车。 只是三人还未走出多远,守一就叫住了安彦。 “怎么?”唐婉不解的回头。 “走错路了,这边。” 守一满脸黑线,就这不认路的人,到底是怎么趁着夜色走到凉城来的。 唐婉茫然的看了一眼山路,竟也一时分不出方向。 她昨夜仅仅是记住了凉城的大概方位,一路翻山越岭来的,原来还有路可以走吗? 她调转了方向,回到马车身边。 之前她本来一直遥遥领先的走在前面,现在调头过来,正好和封北寒并肩而行,心中又开始烦躁起来,正想扬起马鞭早早回去,手腕却先一步的被旁边的封北寒擒住。 “慢些,别把你续命的蛊虫颠死了。” “王爷不如直接放我回马车上。” “也不是不可。” 封北寒突然松了口。 唐婉眉头一挑,现在他倒是不怕自己对那些布匹和绸缎动手了? 她冷嗤一声,当即翻身下马,正要往马车里而去,就见守一抬手,将马车门牢牢的关上,直接用小刀当了门闩。 “……什么意思?”唐婉脚步一顿。 “免得你损坏了这些给乐小姐带回的料子,前面板子上坐着吧,咱们轮流赶车。”守一认真的回答。 唐婉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可人都已经爬上马车,总不好再闹脾气回去,便只能坐在前面的木板上,晃荡着腿,心中不快的靠在马车上,边记下两侧的道路,边思虑着那个夏国人所说的事情。 自从她了解到邪术之后,便藏着掖着的不曾同人说起过,更是少见同道中人。 那个夏国人…… 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想接触一下,说不定能知道一点更详细的事情。 “安彦小兄弟。”身边的守一突然出声。 唐婉侧目,眼见封北寒正走在前面,林中里窜出几个骑兵,似乎跟他说些什么无暇顾及马车上的他和守一,便问:“叫我有何事?” “我听说平日里,胭脂姑娘总是和你走的近,可你们不过才认识数日?” “恩,有什么不妥之处吗?”唐婉稍稍直起了些身子,疑惑的看他。 便见总是板正的守一竟露出羞赧的神色,环顾四周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想问问你,是如何和胭脂心灵相通的。” 嚯,原来是想向她请教是如何追求美人的。 唐婉嫣然一笑,倒是不讨厌这等追人羞怯的男子,反而问:“那要看看你心悦的女子,是什么样的人了?若是温文尔雅、出身世家,你自也要坐到文质彬彬,不露粗鲁之态。” “倒也不是什么世家女子,不过是我与她相识已久,平日虽不多见,可她也总计挂着我,只是,并不是那种男女之情。” 相识已久?平日不多见,记挂着他? 唐婉细细听着,倒是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浮上了脑海。 她隐约记得,守一和云心的关系似乎不错,小檀时不时还能瞧见云心在门前与守一谈天,而守一时不时也会带些东西来,或是王爷吩咐的,或是他自己瞧见有趣的、好吃的。 想到这里,唐婉恍然大悟,郑重其事的拍了拍守一的肩膀。 “她都待你如此之好了,即使没有男女之情,也定然不会排斥你的。咱们做男人的,此时就应该主动一些,多跑到人家跟前晃悠,献献殷勤,是不是。” 最好赶紧把云心拐走,还她和小檀一派清净。 唐婉心里的算盘打的不错。 而旁边的守一则是摸了摸鼻子,问:“会不会吓着她?” 唐婉倒是不禁回想,云心的确没有什么歪心思,为人也算聪明伶俐,只是她一心对封北寒忠诚,却也没有将她这个新主子的日常如数告知,而是挑挑拣拣,也算是给了她几分清净。 加上,她对自己如何另说,对小檀的确是照顾有加。 她侧目,再端详着守一眼底的慌乱和谨慎,不禁莞尔。 两人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也不求什么功勋显赫,守一却是一腔真心,不似作假,她便笑盈盈的凑过去给他出谋划策,上到对症下药,挑选她喜欢的礼物,下到平日大胆直言,多说些体己暧昧之语。 “倒也不需说什么我心悦于你这般情话,可只要日日夜夜,但凡相见,你多问她一句,今日过得可好,吃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再邀她几次,慢慢靠近试探,但凡那不是块石头、不是根铁树,便总有开窍的一日。” 唐婉平日压低的男声也总是带着几分柔和,如潺潺流水,滑入心间。 守一还是第一次见追求女子之快的人,自当是边赶车,边细细的将他说的字字句句都给记了下来。 待到前面封北寒暂时吩咐完人,放慢了速度与马车并肩之时,便看守一和唐婉都要勾肩搭背在一起,两个人肩膀抵着肩膀,正捏了火折子里的草灰,在一块破布上书写什么。 “她怎么会喜欢牡丹这种娇艳的,性子内敛的,应当先送些莲心、柳枝花纹的银簪,挑些翠绿的耳坠么。” “你倒是了解,快快,再说说姑娘家家喜欢的甜糕。”守一也已经和唐婉聊开,自己会写的就不牢唐婉代笔,不会的字,便往唐婉怀里一塞。 封北寒的脸色霎时阴沉了不止一个度。 这小狐狸,倒是和谁都能聊得开。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 吓得守一赶紧将东西收起来,唐婉手指上还蘸着半截烧焦的草木灰,一仰脸便看见封北寒的臭脸,嘲讽一笑:“王爷放心,里面的绫罗绸缎我可是一点儿都没动过。” “方才遇袭,此时你倒是和守一聊得开怀。” “长路漫漫,王爷不让我跟守一聊天,难道同您聊天吗?”唐婉失笑,正要继续和守一讨论,便听见马蹄声停了下来。 守一看见封北寒的眼神,当即跳车,而封北寒则稳稳当当的坐到她身边,拽过缰绳:“聊吧。”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这个男人,就是只老狐狸 聊你个大头鬼。 唐婉心里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先不提马车里一箩筐给外面女子的绫罗绸缎,便是封北寒突然出现,打乱她的计划,便足以叫她心烦意乱。 她虽然不讨厌云心,可单单是云心只效忠于封北寒这一点,她便头疼不已。 若是能帮守一追求云心,待到两人心意相通,每每如胶似漆,她身边才能少一双眼睛,继续去王府里找寻玄灵花的下落。 不然她继续待在镇北王府,难道是等着有一日,看封北寒再迎娶侧妃进门吗? 一想到这一连串的事情,唐婉便觉得胸口闷闷的不爽,侧过身去不再说话。 封北寒心中更是不愉。 她在这里能和李沐清推杯换盏,说上几句,换几根鸡翅。 也能跟李修满树枝上侃侃而谈,再单独去山林里看密信,摸盲文。 甚至连那同为女子的胭脂,还能借着女子身份,娇软的往她怀里靠,夜里与她同屋檐下睡觉。 如今就连守一,也能和她无所不谈。 他这个镇北王,当的还真是一无是处,在这小狐狸跟前讨不得半点的好。 “怎么?你当初来到崂山县,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本王,如今想聊几句,反而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这话听着这么有点酸? 唐婉下意识鼻尖微动,却并未嗅到什么醋啊之类的味道,只抬眸,对上封北寒的臭脸。 “王爷千金之躯,身份尊贵,我安彦不过一介草民,岂敢高攀。” “不敢高攀,如今你也坐在本王身边,与本王并肩了。” 封北寒瞥见唐婉眼底的不耐,心里更加不爽,直问,“夏国人还说你身中邪术,是也不是?” 原来绕来绕去,封北寒也是想问邪术的事情。 唐婉想到这里,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指尖下意识的扣在了七日寒的手臂上:“此事,应当和王爷无关吧。” 封北寒蹙眉:“你以为本王是闲来无事,才远到凉城里来找你的?” 唐婉指尖收紧,愤愤的横了他一眼。 她最讨厌被人威胁了。 不过转念一想,封北寒前来帮忙是真,拿来蛊虫是真,如今也是切切实实的要送她回去,这样说倒也合情合理。 唐婉的声音放软了许多:“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可邪术之事,家父有言,不可告知于旁人,不然灾祸外传,伤了王爷的福泽就不好了。” “那你便想一个人了结此事?” “总归我有办法。” 唐婉说着,又紧了紧怀里的锦盒,见封北寒执意要和自己聊天,索性话锋一转,问他:“王爷可知道,守一有心悦的女子了?” “你们方才,便是在谈论这件事情。” “自然,那王爷可知道他喜欢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唐婉仍百无聊赖的晃着腿,身子微微后倾,半靠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我还是第一次见,追求女子竟还如此胆怯的男人。” 封北寒瞥见她放松的姿态,只道。 “守一心悦的女子,曾救过他们兄弟二人,算是恩人,又算是姐姐。自然更要小心些,若是一个不慎,只怕就连以前的关系都无法维持,只剩下尴尬。” “那也不必这么小心吧,都不像是个男人。”唐婉嗤笑一声,巴不得撺掇了封北寒去帮忙助攻,最好直接把两个人促成。 可这话听在封北寒的耳朵里,却成了其他的意思。 “怎么?你觉得男人都该大胆一点?” “男人么,自然要大胆一点才有男子气概,要是整日只知道磨磨唧唧的、躲在暗处里猜心上人的心思,他的心上人,怎么会发现这些心思啊。”唐婉说到这里,还意味深长的一笑,“我若有喜欢的人,肯定也是轰轰烈烈的去追,绝不唯唯诺诺。” 封北寒攥紧了手里的缰绳,默默将这几句话记了下来。 谈天若是开了一个口,之后的聊天便是顺其自然。 两人也不是执着于男女之事的人,聊着聊着便提到了崂山县善后和剿匪的事宜。 唐婉虽长居在京城,可却懂得百姓之心,上到剿匪外患,下到税费盘剥,农田尽失,怕是需要其他地方运送粮草,可以借用凉城的商路,颇有心得。 而唐婉也发现了封北寒的另一面。 她原以为封北寒是个老古板,没想到封北寒对一些小事,毫不犹豫,直接准备肃清衙门里所有的人,换上自己的人暂代,军营驻扎在四周,搭建临时的屋子和帐篷,供人居住,丝毫不考虑上报京城,等皇帝回复。 听得唐婉忍不住咂舌:“王爷胆子真的大,换做其他人,只怕都担心自己功高震主,被当做众矢之的。” “若人人都怕,事情还怎么办。” 封北寒眼看着崂山县近在眼前,唐婉也已经开始整理好衣服,似乎准备中途就跳下去,“你还要回茶楼吗?” “胭脂还在那,我总不好一直将她留在那里,毕竟人生地不熟的。” 毕竟暗庄老板手里正缺这类烟花女子。 保不准那老板动了歪心思,半哄半骗的叫胭脂再一次入了青楼。 她满脸急切,封北寒深吸了一口气:“你如此喜欢胭脂,莫不是以后还要带她回去成亲?” 唐婉差点儿直接从马车上掉下去。 成亲? 她和胭脂都是女子,怎么成亲!? 可封北寒的目光太过锐利,她又生怕自己女子的身份暴露,只好一咬牙,挤出一个笑来:“胭脂长得好看人也好,娶回去也不错,只是……不知她愿不愿意。” 封北寒差点儿直接拧碎手里的缰绳。 她还真有这心思! 唐婉可真是他的好王妃,遍地的男人倒是没一个看上眼的,竟还真的同胭脂如此亲近! 想到这里,封北寒一路驾车疾驰而去,经过茶楼的时候毫不停留。 惊得唐婉赶紧拽住他的手臂:“错过了!” “等会儿本王会派人去接她,倒是你,还当真是心悦胭脂,一时半刻都等不了了?” “我……” 那不是暗庄老板贼心不死么! 可惜唐婉又不能给他解释清楚,只能干着急。 等回到府邸门口,唐婉还想折返回去,就被封北寒一手抓了进去。 “按军规,私自离军,要罚禁闭。”封北寒理由充分。 唐婉眼一横:“我又不是你的士兵。” “你当刚才的善后之事,都是白讲给你听的吗?”封北寒眉眼一挑。 “……” 这个男人,就是只老狐狸!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无端流言 所谓禁闭,不过是一间宅院关闭了门扉,将她困在其中。 她出不去,却也不碍着外面的人将源源不断的东西送进来,熬药的药罐,火折子和干柴,软和的床褥如荞麦枕头,就连笔墨纸砚也都一应俱全,还让人搬进来一个大大的藤椅,总是唐婉最喜欢的那款。 唐婉点燃了药罐下的干柴,眼见守一拎了一挂肉进来,失笑。 “我以为所谓禁闭,是要挂着锁链,挨板子的。” 守一的脸色变得难看了几分,帮着将一挂猪肉放到砧板上:“你又听得是哪里的禁闭,没听说过禁闭是要挂锁链,打板子的。” 唐婉的笑在脸上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如常的笑。 不过一会儿,守一也被叫人叫走了。 唐婉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还能听见外面的人拉着守一窃窃私语。 “我就没见过这么关禁闭的,咱们王爷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守一怒斥:“胡说八道什么呢,安彦可是实实在在的男人,而且王爷和王妃鹣鲽情深的事儿,你们之前不都不听说了么。” “男人又怎么样,你是没看见安彦那张脸白白净净的,那腰身,怕是烟花女子都……哎呦喂!” “下次就不是拳头了,小心你的脑袋和舌头!” 守一的声音陡然拔高,灭了那些流言蜚语。 门内的唐婉只觉得无比尴尬,她借着水缸里的水仔仔细细看过自己的脸。 的确是雌雄难辨,但也不至于成狐狸精动人心魄,直接让封北寒变成断袖? 倒也不至于! “我怕是有点不清醒,封北寒这么看重我,只是因为爱才而已。” 她用冷水拍脸,稍稍清醒了些。 冷静下来之后,她重新坐下给自己熬药,边将活生生的蛊虫先一刀毙命,等它死绝,方才碾碎成粉,送入药罐之中。 火苗燃起,唐婉不急不躁的将剩下的药材都倒入其中,苦涩的味道霎时在厨房里弥散开来。 “这什么难闻的味道。” 门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唐婉抬眸,正见一身粉嫩的乐诗娴走了进来,以丝帕捂住了口鼻,满眼嫌恶的盯着她眼前的药罐,目光渐冷,“你这哪里算是什么紧闭惩罚,倒是逍遥自在,竟还能在这里摆弄药草。” “乐小姐有事?” 唐婉仍为那一车的绫罗绸缎而不满,如今见到乐诗娴,更没什么好脸色。 乐诗娴却眼睛一横,强忍着药罐里散发出的苦涩味道,迎面走上前:“我来找你,当然是有事。” 唐婉不语,似乎等待她继续开口。 乐诗娴却已经攥紧了拳头,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唐婉那张雌雄难辨的脸,虽然能明显看出是男子的颧骨和鼻梁,可仍俊秀清丽,搭配着那双微微上挑,略带清冷的眼,竟还真有几分女子的风情在里头。 想到这里,乐诗娴的神色更冷。 她之前一直以为胭脂生的明艳动人,才叫封北寒爱屋及乌,对安彦这个聪明的人委以重任。 可就在刚才,她竟然听到了些许流言。 说的不过是封北寒对安彦格外不同,说是禁足,实际上却是以座上宾相待,甚至还送来了不少东西。 她一路畅通无阻的进来,看见屋檐下的藤椅,当即怒从中来。 “别以为你凭借着这张脸,真的能诱惑了王爷去。” “……” 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她刚才才听见不少流言蜚语,而后好不容易清醒冷静了下来,没想到乐诗娴又一次来到她的面前,甚至如此说。 是老油头做的人皮面具不够像男人吗?可这皮囊分明是她多年前自己捏出来的样子,老油头只是帮着做好而已,怎么也看不出自己是女人才对。 她抬眸:“乐小姐今日莫不是吃错药了,我可是个男人。” “男人又如何?只要你有心,什么腌臜事情你是做不出来的?”乐诗娴眼睛微眯,“说不定,当初你和胭脂就是借着脸才能接近王爷的,如今王爷如此特殊的待你,你还想装清高吗?” 唐婉一时哑然。 这个乐诗娴怕不是脑袋进水,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理由太过牵强,唐婉连跟她辩解的意思都没有,索性缄默不语。 乐诗娴见她不理自己,心中怒火更盛,这安彦,莫不是心里正高兴着,还在自己面前装清高! 乐诗娴的目光落在药罐之上,冷嗤一声:“你既然不肯明说心里那点儿肮脏心思,那这药,你也不用熬了!” 说着,乐诗娴抬脚就要踹。 唐婉眼神一凛,蛊虫可就这么一只,药罐打翻她就要多疼好几日。 一瞬之间,唐婉直接抬手接住了乐诗娴的一脚,整条手臂都隐隐发麻,可见这人是下了十足十的力道。 这女人,好狠。 唐婉却冷然的一勾唇,反手拉住了她的脚腕,直接往旁边一甩。 乐诗娴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唐婉已经站起身来,一脚不偏不倚的往她背后一踹,她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头栽进了旁边的水缸里,惊得水花四溅。 飞出来的水花熄灭了药罐下的文火。 唐婉眼神一暗,当即挪走了药罐,庆幸自己才熬了一会儿,中途打断倒也没什么损失,若是熬到正中被人打断,怕是药效减半。 不过……此地不宜久留。 乐诗娴呛了一口水,好不容易才从水缸里抬起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当即哭喊起来:“安彦!你这是想淹死我吗!” 伴随着她的一声怒吼,门外来寻人的李修满和封北寒紧跟着入内,背后乌泱泱跟了一群将士。 两人刚来到厨房,便见唐婉一只手还扶着药罐,另一只手却反扣住乐诗娴的手腕,甚至还能听见清脆的咔嚓几声。 “安彦!住手!”李修满当即冲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乐诗娴拉到自己身后,再见乐诗娴的手腕,已然是青紫一片,当即眉头一竖,“安彦,你好端端的,对诗娴下手做什么!” “难道不是她先想谋害我性命?”唐婉冷笑,低头扫了一眼。 她药罐下的火炉已经被一脚踹翻,几块还滚烫发红的木炭,都已经烧了安彦的裤腿,更别提唐婉的手臂上,赫然一个结结实实的脚印。 唐婉说完,却看见封北寒也站在门口,却只是紧盯着她。 像是怀疑她的说法。 他们,肯定都是站在乐诗娴那边的吧。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闹笑话 唐婉感觉刚被踢了一脚的手臂过于疼痛了,疼顺着手臂一路蜿蜒而上,直奔心口。 她不爽,心中的怒火便跟着直冲颅顶,炸开一片片邪恶而阴冷的念头。 唐婉心想,刚才不该只是拧断乐诗娴的手腕,而是直接拧断她的脖子。 虽然对于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来说,拧断脖子似乎有些难。 但她很想那么做。 无形的杀意一瞬燃起,李修满和封北寒的眸光不自觉的一沉,反而是唐婉嘴角却稍稍勾起,无所谓的用布裹住了药罐的把手,往外走去。 “我跟着王爷实在是无用,不如就此辞了事情,就此离开,好好给我自己续命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调缓慢。 可唐婉眼底的冷光却如同利剑直冲乐诗娴,临了,甚至抬手抵在脖子上,“下次,可就不是手腕了。” “放肆!” 乐诗娴并未察觉到什么杀意,只看着他挑衅的样子,忍不住上前动手,却生生被身边的李修满抬手拦了下来。 李修满紧盯着唐婉的身影:“不过是些许吵闹,安彦小兄弟不必动这么大的气吧。” 唐婉不语,只是抵在脖子上的手,戾地划过一道干练爽快的弧度,提醒李修满。 刚才所说的威胁,绝非是玩笑话。 唐婉端着沉甸甸的药罐往外走,门口的侍卫见李修满和封北寒都没有阻拦的意思,自然也不上前阻拦半分,直接放行了她。 “王爷,安彦刚才……” “好好管教你妹妹,踢人、打翻火炉,可都不是什么普通良善的人该做出来的事情。” 封北寒的面色同样黑的可以滴出水来。 这小狐狸,一旦起了杀心,怕是不好哄了。 而李修满先是一愣,旋即回头看向了乐诗娴,见她满身湿漉漉的,又因为封北寒刚才那一句话泪水决堤,刚到嘴边的斥责,反而变成了一声轻叹:“你好好的,招惹安彦做什么……” “他,都是他害王爷有了龙阳之好的名声,我怎能坐视不理……” “那都是些随口胡诌的,你也相信!” 李修满气结,乐诗娴被这么一吼,哭得更大声了,苦恼着要去找李沐清。 李修满赶紧把人抓回来,李沐清最是疼爱这个妹妹,到时候乐诗娴又一顿胡说,闹到封北寒面前就不好了。 “你知道王爷最不喜欢被人惹事,你若真想以后嫁给王爷,就乖巧一些。走,跟我回去先将衣服换了,这一身湿漉漉的成什么样子。” “可王爷去追安彦了,王爷如果真对安彦……” “你再说!就是天王老子都撮合不了你和王爷的姻缘,赶紧先把衣服换了,过些日子去跟安彦好好道个歉。” 李修满懒得多费口舌,直接把人生拉硬拽的带回去。 乐诗娴却抿着唇,眼底泛起阵阵恨意。 安彦!你就是我的灾星! …… 唐婉一路走到府门前,却见一辆马车正停下,李沐清刚揭开马车帘子,就愤愤的捂住了鼻子:“什么东西,这么臭。” 唐婉冷眼,转身就要走。 李沐清身边的人却道:“好像是安彦小兄弟手里药罐子的味道。” “安彦?”李沐清不解,“去将他叫住。” “是。” 几个下属赶紧拦下唐婉,把她重新带回到马车跟前。 李沐清还坐在马车上,一闻到这怪异的味道,就深深的捂住了了口鼻。 “你带着这臭东西,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里?” “去茶楼。” 唐婉一只手还被人扯着,另一只手堪堪捧着沉甸甸的药罐,脸色更是乌云密布,眼看着心情糟糕。 偏偏李沐清是个眼盲的人。 他颇为识趣的开口:“我正好也要去茶楼一趟,不然你我同行?” “不同路。” “我去找胭脂,为我之前所说的话负责。”李沐清认真开口,他似乎感觉到唐婉的沉默,紧接着道,“胭脂的事情我思来想去,的确是我所做有些不妥,但我虽不能道歉,却还是得谢谢他战乱之中,保护百姓和府邸的恩情。” 唐婉定睛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不似说假话,便动了动手臂。 “先叫你的人把我放开。” “放开她。” 李沐清说完,几个下属才乖巧的走到一旁坐着。 唐婉自顾自的踩着脚蹬爬上马车,余光瞥见李沐清还蹲在马车边,生怕自己手里还热着的药罐烫着人,一边高举过头顶,先往里走去,落座。 李沐清摸着车板正要回去,便听一声轻咳。 他循声:“王爷有事?” “本王一个不留神,你就要把她带走?” “分明是王爷自己没看住,难道还能怪我中途截人不成?”李沐清似笑非笑,表情有些怪异。 封北寒冷着脸,紧跟着上了马车。 唐婉看见封北寒进来,下意识冷眼而视:“王爷怎么不去陪着你的好妹妹?” “她有错在先。” 唐婉微愣:“那你刚才看着我,一副不信我是什么是意思?” 封北寒说的坦荡:“本王方才盯着你,是想看看那火星子是否烧烂你的裤脚。” “……” 唐婉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刚才怎么就把那眼神看错了? 难不成,她眼睛瞎了。 于是她用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在李沐清进来的时候,扯住他的袖子问:“眼瞎之前有没有什么征兆?” “我是天盲。”李沐清嘴角一抽,反手甩开了唐婉的手,“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哦。”唐婉闷闷开口,端着药罐子不说话。 她刚才怎么就看错了,还生了那么好大的气!这不是让封北寒看笑话了么! 马车摇摇晃晃的去茶楼,封北寒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盯着唐婉,见她已经快要拿不住药罐,左右手交替,也不肯出言叫人帮忙,也不肯放下,心中不爽。 好不容易来到茶楼,唐婉首当其冲就蹦了下去,急冲冲的往里去:“老板,快给我整个火炉,我要熬药。” 老板闻声,刚准备脱口而出一声大人,却见唐婉背后还跟着个封北寒,舌头打结,半天才挤出一句:“还不给这位公子准备火炉。” 末了,老板才看见了停在门口的封北寒:“王爷贵步临贱地,实在是我们茶楼的好福气。” “一间雅间。”封北寒只是将银子扔到柜台上,“等会儿,请安彦和胭脂一并过来。”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本王拖累不了她 经历崂山县之乱,茶楼诸多东西还未整理好,仅剩的唯一一间雅间里,角落里仍堆砌着些断裂的烛台和手臂长的木板,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还算板正,雕花窗户推开,还能看见崂山县里外百废待兴时的忙碌。 封北寒最先入内,长刀仍被挂在腰间,凛冽的目光从眼前老板身上掠过。 “你这茶楼似乎在崂山县开的不久。” 老板点头哈腰,连连应是:“我祖上本不是崂山县的人,只是因缘际会来到此处,就此定居,才将祖上的生意挪了过来。” “那你可知道八方镖局?” “不巧,八方镖局便是我老家城中的招牌。”茶楼老板浅笑,打量着封北寒言语里的算计,继而道,“实不相瞒,八方镖局少东家刚到崂山县的时候,我爷爷便送了信过来,叫我好生照拂。” 封北寒敛眸不语。 他本以为唐婉是随意找了个合眼的地方落脚。 可唐婉几次三番回茶楼,他便觉出几分不对,如今细细一问,竟没想到这茶楼老板竟然还帮她掩盖身份,难不成,她作为大学士府中的嫡女,在外还豢养了自己的势力不成? 一个女子,如何能做到这般地步? 封北寒不信,只话锋一转:“那他可知道你是她的后盾?” “他自然是不知道的,八方镖局头上那位怕少东家知道不爽,只叫咱们偷偷照拂,只要不当面告诉少东家,倒也没什么大事。” 茶楼老板讪笑了两声,临走的时候又补了一句,“念着王爷对少东家多番照顾,今个儿定然将最好的饭菜都呈上来,还请王爷好好享用。” 茶楼老板表现如常,也不知是被人诓骗了拟造了这一番说辞,还是……真的在为唐婉掩盖身份。 想及此处,封北寒却无奈的摇头一笑。 这小狐狸,永远都是虚虚实实,叫人看不出,更分辨不出。 “你处处调查安彦,未得结果,竟还笑的出?”李沐清迟迟而来,已然听见两人毫不遮掩的对话。 封北寒平了嘴角,倒是指尖扣在桌案之上,发出声音,让李沐清分辨了方向而来。 李沐清扶着桌沿,缓慢坐下:“我这里倒是知道些安彦的事情,只是,不知王爷是否知道。” 他知道什么? 封北寒侧目,指尖一扬,门外静候的暗卫当即将门扉关上,不叫对话被人听去。 李沐清方才直言:“之前褚多营帐之中,我曾听到女子的声音,而在那帐篷之中,唯有安彦一人。她声音似海妖,空灵而悠长,循循善诱着褚多说了许多东西,就连我在外面听着,都有些恍惚。” “咔——” 封北寒手里的杯盏已经出现了裂痕。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李沐清,敛眸:“那时,你已经知道她是女子。” “也正是如此,我怕她靠近王爷居心不良,山中迷雾,亦是我拦着李修满,没有留下她。”李沐清假装没察觉到周围溢散的杀意,不急不慢的道,“我想她若是真的忠诚于王爷,王爷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反之,则杀之。” 原来那日,唐婉并不知道计划内容,是因为李沐清并未告知。 封北寒手里的杯盏彻底碎裂开来,茶水零散了一地。 李沐清蹙眉,哪里知道一个女子能惹得封北寒如此生气,正欲多说几句,脖颈处便覆上一层冰凉,惊得他一动不敢动。 封北寒一只手去拿了个新的杯盏,而另一只手,则已经虚虚的扼住了李沐清脆弱的脖子,眼底泛起寒芒。 “违抗本王的命令,私作决断,可是死罪。” 李沐清惊得头皮发麻。 他以前也做过这等违背封北寒心意之事,却从未有一次让封北寒真正的动杀心。 这一次,这个安彦,和旁人究竟有什么不同! “王爷,她身为女子掩盖身份靠近,与您同进同出,难道我作为军师不该怀疑她另有所图……更何况,她口口声声说诗娴划伤了胭脂的脸,如此污蔑,我作为兄长,如何能忍!” 李沐清说完,脖子陡然被牢牢掐住。 他呼吸猛然一滞,整个人不自觉的扬起头来。 片刻,封北寒才放开了他。 李沐清一只手臂堪堪扶着桌沿,气喘吁吁,早已经是满头大汗:“还是说……她和旁人有什么不同。” “她的父亲,乃是当朝唐大学士,唐玄育。” 封北寒薄唇轻启,却吐出一个惊天闷雷,砸的李沐清半晌回不过神来。 之前曾提到,王妃唐婉离京叛逃不知所踪,而现在,在这崂山县的安彦,乃是唐大学士的女儿,那岂不是说……安彦,就是唐婉! 李沐清浑身颤抖,怎么也想不出平日里来往随意的女子,竟然会是此等身份,张了张嘴,半晌才震惊的开口:“怎么会……她好端端的镇北王妃不做,到这里来……” “她为本王而来。”封北寒冷眼而视,周身的威压又重了几分,“当初知道她是女子,为何不同本王说一声。” 李沐清只觉得头皮发麻,舌尖僵直的说不出话。 良久,他才缓过神来:“如此这般,的确是我的不是了,我只想着诗娴曾说此人居心叵测,那时候事态紧急,并未给我太多机会说与王爷你知道……可王爷,你应当知道诗娴对您也是……” “诗娴,只能是你们的妹妹。” 封北寒强硬的打断了他的话,随后又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不过本王还是会如约,带她去京城寻一门好亲事,只……你我都已经是新帝的眼中钉,指不定那一日就要化作一抨黄土,何必连累诗娴一同。” 听闻此言,李沐清的脸色几番变化,终于是无奈摇头一笑。 “当真是平和日子过的太久了,都忘记大家是提着脑袋过日子的了。” 他说完,却又想起什么,猛地回头看向封北寒,“那王妃又算什么?” “只怕本王死的尸骨无存,她也能好好的活着。”封北寒只笑,边听着外面传来了些微脚步声,只留下一句,“本王,拖累不了她。”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龙阳之好 唐婉将药罐交给了茶楼的伙计,熬煮三四个时辰有余。 茶楼老板到厨房里招呼上菜时,方才提点一句:“王爷叫大人您和胭脂姑娘前去同桌,而且,王爷还有心问过八方镖局之事。” 唐婉直起身子,美眸一抬:“你是如何应答的。” “如京城大人所吩咐,我与八方镖局老板已然是旧相识。” 茶楼老板自唐婉身边擦肩而过,入了厨房盯着饭菜。 唐婉却忍不住抬手抵在下巴沉思,按理来说,封北寒应该不会再对自己有什么疑心才对,还是说……他又发现了什么? 唐婉拿捏不准,且先带着胭脂去见两位。 刚走到门前,便听里面的声响戛然而止,像是刻意避开他们谈论公事。 唐婉心中并无不悦,只是好奇,带着胭脂推门而入,方才见两个人正对着一只碎了的茶盏指指点点。 封北寒正道:“可惜了这好杯盏。” 唐婉嘴角一抽,这杯盏眼瞧着就不是个值钱的。 “可惜我看不见这好杯盏。”李沐清说的认真。 唐婉都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觉得无语。 这两个人是闲着没事,到这里跟一只小小的茶杯死磕么。 她无奈叹了一口气,轻轻推了胭脂一把:“李军师似乎有话要跟你说。” 胭脂踉跄的踏入屋中,不解回看:“你呢?” “我自然是去看着我的药。”唐婉说完,轻笑着将门扉阖上,准备弯身离开。 可门扉还没有严丝密合的阖上,一个剑鞘直直刺入缝隙之中,生生止住了唐婉的动作,再见封北寒仍是一副冷淡模样,嘴角一抽:“王爷这是何意?” “方才有个能人自说自话的离了本王,本王而今前来招安。” “……” 有用刀鞘招安的吗! 唐婉只恨不得用门扉将他的刀鞘夹成两断,可盯着封北寒那双眼,她又鬼使神差的捡起刀鞘,走到他身边,安放到他手边:“王爷若想招安,应当暗处诚意。” 下一刻,封北寒就直接噙着她的手腕,复而摁着她的肩膀,将她留在了座位上。 这又算是哪门子的诚意。 唐婉只觉得心累,连夜赶路见夏国人累,马车额颠簸归来遇乐诗娴搞事更累。 现在她就是想走,封北寒这疯男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把她拦下来。 疲惫感涌上心头,压得她一时起不来身,索性半撑着脸,靠在桌边小憩。 封北寒只能盯着她后脑高高束起的长发,不耐的敲了敲桌子。 李沐清听见这声,只叹这位王爷的心思是愈发难猜,但仍是朝着胭脂开口。 “胭脂姑娘,你的身份尚需要一段时日补全,这两日怕暂时不能离开崂山县,只是……你总在茶楼待着,我也不好总是派人过来找你。” 胭脂一愣,她还没有拿到自己新身份的文书,如今听李沐清这么一说,倒是有些手足无措:“我……我以前的确是在春香阁待得日子久了,并不知道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不然……我一日三次的去府中问询,可以吗?” “实在是麻烦,又远。” 李沐清的声音变得冷了几分。 封北寒一瞬抬眸,唐婉也一瞬睁开了眼睛,两个人看向李沐清的眼神里明晃晃的一句话。 你对胭脂有什么心思! 不然以李沐清这温吞话多的性子,怎么可能突然如此强硬。 奈何两人面对的是个瞎子,李沐清接着又说;“而且姑娘曾是花魁,琴棋书画,礼教之类更不在话下,我斗胆请求胭脂姑娘回去帮我个小忙。” “军师大人想要我回去?”胭脂下意识回头看向了唐婉。 唐婉正要把人拉过来,头发就被封北寒不轻不重的拽了一下,回头横他,压低了声音:“王爷这是做什么?” “有点眼力见儿。” “合着拱得不是你家白菜。”唐婉对此嗤之以鼻。 “白菜早晚都是要卖钱送人的,难不成,你还想自己留着?”封北寒冷眼,指尖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又狠狠的拽了一下。 唐婉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只以为封北寒是为了撮合下属,她再看看李沐清。 可这是毁了胭脂脸的人的哥哥,怎么看也不是良配! 她正想帮忙多说两句,却见胭脂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其实,我也不必日日同你住在一起的。” “我不介意多一个……人!”唐婉强忍着头皮的疼,说完最后一个字。 封北寒冷眼扫向了胭脂。 胭脂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王爷看起来倒像是要生吞活剥了她,她还是战战兢兢的挤出一个笑:“李军师不如先说说是什么小忙?” “新来了些丫鬟,不会事儿,想请个人教一教。”李沐清虽然看不见,但也能听见几人的谈话声,强忍着笑意,继续邀请,“银子自然也是有的,衣食住行,我都会打点好。” 若是有了银子,日后就能安身立命了。 胭脂仔仔细细想了想,点头答应:“可以。” “可他是……” “胭脂姑娘既然答应,那府中应该准备着了。”封北寒打断了她的话,边起身向外走去,“胭脂姑娘,你跟我出来一趟,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好。”胭脂点点头,紧跟着封北寒出去了。 房间里霎时只剩下李沐清和唐婉两个人。 唐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知道他们在外面聊什么。 李沐清见她将茶盏递到嘴边,说:“安彦小兄弟,你可知道,王爷有龙阳之好。” “噗——” 唐婉一口茶喷了出来,惊魂不定的看着李沐清,“你说什……不,李军师同我说这个有什么用?” “自然是提醒你小心着些。”李沐清意味深长的开了口,顺势摸了摸自己刚才被封北寒扼住了脖子。 王爷,就当是你负了我妹妹一番真心,小小的报复吧。 而对面的唐婉却一下乱了心,这话若是从李修满或者是谁的嘴里说出来,她定然是不信的。 可说这话的人,是李沐清,倒是真的有几分可信。 难道…… 唐婉仔细回忆,想到封北寒时不时对自己做的小动作,恍然清醒。 他,不会喜欢自己的男儿身吧!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真心换真心 唐婉心中五味杂陈,恍然明白了为何自己嫁入王府之后,封北寒也仅仅是单纯的和她同榻而眠,却从未想过尽男女之事,原来是…… 看来她日后在王府安全了。 可是,胸口却闷闷的不爽。 李沐清久久没听到她说话,只是恶劣的勾了勾嘴角。 “不过王爷,也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的。” “……” 难道我还得谢谢封北寒爱惜之情了? 唐婉一是不想回话,只仗着李沐清看不见,一个劲儿的横他。 片刻,门扉再一次被推开,封北寒在外似乎和下属说话,面色有些凝重,而胭脂先一步走了进来,抬手将门也给关上,面色如常,不像是被要挟或者是被欺负了。 她甫一落座,唐婉还没开口,反倒是李沐清先开口问了一句:“王爷同你说了些什么?” 胭脂微愣,没想到李沐清这么在乎自己的事情,直言不讳:“王爷问了我一些关于崂山县暗门子的事情,又问一些人牙子和媒婆的事儿,怕如今崂山县正乱着,府衙也满是狼藉,被这些人趁虚而入,叫良家女子做了暗chang、幼子被拐了卖去他地。” “原来如此。” 李沐清似乎这才将心放了下来,又同胭脂聊起了教习丫鬟的事儿。 这才知道胭脂以前也并非出生穷苦人家,不过是因父亲的妻妾争斗,又重男轻女才将她舍去,露出悲悯的神情:“如今离了春香阁,你可还有其他去处?” 唐婉抚摸杯壁的动作就是一顿。 怎么感觉,李沐清当着她的面挖墙脚? 她当即冷眼,比胭脂更快一步回答:“她日后自然是跟着我回去。” “你?”李沐清听到这里,突然嗤笑了一声。 唐婉冷眼:“李军师似乎是不信。” “我和诗娴是兄妹,上无父母,下无亲子,自然没那么多口舌是非。”李沐清同样直言。 唐婉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唐大学士。 即使大学士的嫡女再怎么不受宠,身边的婢女都必须都出身清白的良家女子,就连身边的小厮,亦都要三代清白,知根知底才敢放到大小姐的身边用,就算是府中的教习嬷嬷,那也是要从宫里出来的人精。 如今,她嫁入了镇北王府,身份更是不同。 而胭脂于她来说,永远只是个身世不清白的女子,学士府也好,镇北王府也好,如何能容得这样的女子存在。 唐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美眸轻抬:“茫茫人世间,何处流言少。至少我不会轻纵兄弟姐妹伤人。” 李沐清的神色也渐渐冷了下来。 胭脂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剑拔弩张起来,不由得紧了紧指尖。 她自然也知晓自己的身份不太好。 只是……李沐清是高高在上的军师,而且妹妹还是伤了自己的人。 而安彦,虽然知道他是八方镖局的少东家,不过,她是个女子,且待自己友善,略一思量,她当即开口:“安彦是我的救命恩人,日后我就是当牛做马,必定涌泉相报。” “用不着你当牛做马。” 唐婉不禁莞尔,目光温柔的瞥向胭脂,“日后你该当跟着我,吃香喝辣的。” “倒也不至于。”胭脂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脸。 “有什么不至于的。”唐婉轻笑,一一细数来,“你擅长察言观色,又会三缄其口保住秘密,而且……你自己都从未被曾经身份所困,处处为人心善,帮助镇上百姓,且你十分聪明,我说什么事情你一下便明白,你这样的奇才,若是能帮着我家清点生意,必定是好的。” 她说到这里,胭脂的耳尖都跟着红了起来。 李沐清的脸色微变,他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胭脂身上一个好来,不过……听着唐婉这般夸奖胭脂,他竟也觉得开心,便索性不语。 唐婉置若罔闻,又道:“而且,你若是没本事,王爷方才也不会叫你出去单独询问,你能将事情梳理清楚,其实日后跟着我也好,还是跟着李军师也罢,总会有出头之日。” 闻言,李沐清和胭脂又齐齐的看向了她。 安彦方才分明,还不想让她和李沐清在一起的,怎么突然…… 胭脂不解,唐婉却率性大笑,替她倒了一杯茶水。 “世上是非黑白不见得都说得清,你且遂自己心意去选,哪怕你来日自去游遍天下,我也信你能无拘无束,闯出一片天来。” 胭脂接过温热的茶水,只觉得鼻尖泛酸,泪水盈盈在眼眶之中,心中却炽热一片,她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我会的。” “那就好,我先去后院看看我的药,你们慢聊。” 唐婉勾唇,临过李沐清背后的时候,她以盲文在他背上点了几下。 -真心换真心。 寥寥数字,唐婉转身便走。 李沐清则品着嘴里苦涩的茶水,久久不语。 唐婉踏出门外,隐约能听到胭脂问具体要做些什么,顺势将门扉重新关上,让两个人慢慢说去。 她刚转身欲下楼,便听一旁在栅栏边的封北寒喊她。 “去哪儿?” “我去看看我的药。” 唐婉回答完,才想起李沐清之前说的话,下意识的又远离了封北寒几步。 封北寒蹙眉,草草打发了面前的下属,朝着唐婉走近。 他走近几步,唐婉就往台阶下几步。 两个人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封北寒终于停下了脚步:“躲什么?” “如今我都不是王爷麾下的人了,这不是怕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人头落地么。”唐婉干笑了两声,“王爷有什么话直接说就行。” “之后剿匪,你随本王一道。” “为何?”唐婉抬眸,她试着捏了捏自己的小臂,“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去了也只有被山匪揍的份儿吧。” 封北寒则紧盯着她:“毒雾。” 唐婉这才恍然大悟,封北寒是找她解决毒雾,不是馋她身子,这很好。 可莫名的,她又抬手揉了一把自己的胸口,为什么又会不爽呢?难道她在不爽自己对于封北寒来说,只是一个解毒雾的利器吗? “胸口疼?”封北寒突然朝她走来,拉住了她的手腕。 唐婉下意识的抽出自己的手:“不疼不疼,我去就是了,王爷先聊着,我先去看药。” 说完,唐婉仓皇而逃。 封北寒则感觉着掌心转瞬即逝的温度,若有所思。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禽兽张嘴,我自然是听不懂 胭脂答应了李沐清回去教习丫鬟,也提出条件,不与乐诗娴相见。 唐婉借着处理毒雾为由,被封北寒暂时编到身边随行,美其名曰:“八方镖局的少东家不会武,又因之前针对山匪容易遭针对,故而放在本王身边,最为稳妥。” 府中流言四起,封北寒便用强权镇压。 清晨之时,崂山县上下都能看见训练的将士们围着崂山县外跑路,为首看管的李修满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状似没有睡好,只告诉百姓。 “崂山县附近也没有个训练士兵的地方,便只能在乡野之地了。” 百姓们又一传十、十传百的将镇北王的威名给宣扬了出去。 唐婉清晨时分便被吵醒,昨夜吃了蛊虫的药,胃里翻搅一夜,天色将明才勉强阖眼,可不曾想睡了不到个把时辰,震天响的号子声又把她从床榻上给拉了起来。 觉是睡不成了。 唐婉无奈起身,感觉身体的钝痛好了许多,倒是手臂似有若无的泛起寒意。 刚服了药,七日寒便要发作么? 她不禁为之一震,换了一身黑衣外出,头发仍是以发冠高束,只是鬓角处因为匆忙留了几缕碎发,对于男子来说,倒也无伤大雅。 可她刚才出院门,门口几个护卫就盯着她几缕发丝不放。 “怎么了?”唐婉不解,随手将发丝拢到耳后。 这动作看似随意,可她毕竟是女子,小指下意识的稍稍抬起些,看起来竟有一股怪异的美感。 护卫瞧着他半天,挤出一句。 “你莫不是个男狐狸精?” 唐婉今日也没个好脾气,抄起腰间的小刀刀鞘就往他背后狠狠锤了一下:“说谁狐狸精呢,这是形容男人的词么,瞎用什么!” “哎哟喂,不说了还不成么,小祖宗您快点去王爷跟前吧,别在这跟我们生气啊。” “还没开始剿匪,我去王爷跟前作甚?” 唐婉昨日分明还听着封北寒说,两日之后才出发,她还想趁着这两日先将七日寒的毒发度过,正寻摸着好地界儿呢。 护卫揉不到被打到的背,只扒拉着肩膀横他:“你是没听见王爷说,让你跟在身侧吗?” “没有听说,我今个儿还准备到外面散散心。” 唐婉懒懒将小刀别回腰间,侍弄着茶楼老板给自己的玉佩,慢腾腾的往外走,边思量着,外面这么多封北寒的士兵,她要到哪个地方去等七日寒毒发呢。 背后两个护卫却你戳戳我,我戳戳你,死盯着她腰间的玉佩。 “那不是王爷之前戴着的玉佩么,难不成是我眼花了。” “总不能我们俩一起眼花了……娘喂,王爷和这安彦不会真的……” “可别瞎说了,我可不想跟那群人似的,去外面跟着训练!” 前面的唐婉浑然没有听见两人的窃窃私语。 她径直出了门,一看见围着崂山县训练的士兵,揉了揉眼睛,又折返回府中。 门前的护卫忍不住问:“安彦大人不准备出去散心了吗?” “散不动,散不动。” 唐婉一连摆手。 就封北寒手下士兵的这个阵势,瞧着是要把崂山县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她别说找个好地界儿毒发,这走到哪儿出去,不都能被封北寒的眼线盯上。 还是等晚上…… “你坏了王爷的名声,竟还敢在府中招摇过市。”满是怒意的女声再一次传来。 唐婉扶额,这女人怎么阴魂不散! 她抬眸,这次却见乐诗娴距离自己甚远,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你身为男子,若知道礼义廉耻,便赶紧离王爷远远的。” 唐婉嘴角直抽,龙阳之好的是你家王爷,这也能怪到我的头上? 懒得同她争执,唐婉脚尖换了个方向,直接朝着封北寒的书房而去。 乐诗娴上前几步就将人拦下来:“你听不懂人话吗?” “人话我是听得懂的,可qin兽张嘴,我自然是听不懂的。” 唐婉莞尔一笑,轻而易举的扫开乐诗娴的手臂,擦肩而过。 乐诗娴半天才反应过来,还想拦人,唐婉却已经走远,她只愤愤的跺脚,一边几个新来的丫鬟找到她,见她还在为安彦的事情生气,忙劝慰道。 “乐小姐不必着急,等日后王爷回京,您跟着一路同归去,还能让他一个男人蹬鼻子上脸不成,到时候,就是王爷一厢情愿,那京城上面的那些皇族,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安彦淹了不是。” 听到丫鬟这么说,乐诗娴才觉得心中的气顺了些。 “罢了,到时候有她好看的,竟还撺掇哥哥怀疑我划花了胭脂的脸……” 她边喃喃自语,边往回走。 而唐婉这边来到封北寒的书房,直言:“王爷,这两日不剿匪,我想趁着这时日,再去附近其他村镇找找镖局的叛徒。” 封北寒从公文里抬眸,意味深长的看她:“两日?” “一去一回总要些时间么。” 唐婉干笑,其实是她也拿捏不准七日寒发作的具体时辰,但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不会有意外,请两日假期,总归是没错。 封北寒深深看了她一眼:“可以。” “多谢王爷。” “别着急。”封北寒突然开口,边看她,“你若是想跑,本王跟前的毒雾可没法儿解,将你的去留写下,本王好找人。” 唐婉嘴角一抽,还真是谨慎。 不过转念一想,封北寒又不是围着自己一个人转,难不成真能跟着自己一路从村镇走个遍? 不疑有他,她倒是认认真真的写了一条路线,中途还要去一趟张黎娘亲的村子。 “我想去抱一抱羊。”唐婉给出理由。 实际上她认识的路就这么几条。 而封北寒的面色变了又变,就连身边的护卫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什么鬼理由! 唐婉脸皮厚,就巴巴的盯着封北寒:“抱羊也不许了么。” 封北寒憋着气,良久才将东西放下:“随你去吧。” “多谢王爷。” 唐婉高高兴兴的回去收拾行李,想着那张家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前后都是山林,可是个隐蔽的好地方。 羊嘛,很干净,毛也很软,她也十分喜欢。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今夜,本王从未来过此地 山路崎岖难行,所经之处的村镇,皆是草木皆兵,生怕被击退了山匪卷土重来,又或者是崂山县的将士和山匪在村中争执,混乱之中夺了谁家的性命。 唐婉在路上换了两匹马,生怕又被封北寒发现,或是被他的眼线追上,特意穿了一身黑袍,只露出一双眼来,感觉到手臂的刺痛愈发严重,她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傍晚时分,她才赶到了张家村外。 村中灯火寥寥,张黎母亲仍远远的住在村子之外,几只小羊咩咩叫着,又缓慢的趴了下去。 已经来不及找个山洞什么的了。 唐婉将马儿拴在树干之上,径直往山林深处而去,最终只是找了一棵大树落脚,服下一枚早就准备好的药丸,开始为漫长的痛苦做准备。 夜深人静,月光如霜,唯有树叶沙沙作响。 七日寒来势汹汹,唐婉只觉得所有的触感都离自己而去,唯有疼痛搅烂血肉,钻心之疼从胸口弥散向四肢百骸,痛不欲生。 恍惚间,她似乎感觉到温暖从背后而来,密不透风的将她包裹起来。 疼痛之时的温暖,最为要命。 像是饮鸩止渴,叫人想要靠近,却又知晓贪恋一时的温暖,疼痛只会愈发的难以忍耐。 她只觉得身体沉浮之间,温暖渐渐散去,而身体上的疼痛却也没有那么尖锐。 唐婉总觉得附近有人,下意识的抓了一把,手里像是真的捉住了谁的小臂,她想要抬头,却被自己的黑袍遮盖的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清,只剩下从喘息里挤出的几个字。 “你……是谁?” 那人不语,只是将黑袍捂得更紧。 唐婉挣脱不开,只觉得这黑袍仿若遮天一般,无论她怎么拉扯,这黑袍永远将那人牢牢护在身后。 究竟是谁……谁在帮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彻底投身入一片黑暗之中。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被天光照亮的房间一隅映入眼帘,灰尘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外衣,在窗柩旁肆意跳动,土木干涩的味道还裹挟着家畜身上的怪异味道,一并涌入鼻腔。 唐婉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身下的老旧的床榻霎时发出嘎吱的声响,门外也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她怎么会在陌生的房间里! 唐婉作势就要翻身下床,袖口里的小刀已经离了刀鞘,蓄势待发。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便越发的屏气凝神,掀开被子的动作刻意放慢。 “嘎吱——” 门扉被推开,唐婉的身子陡然一沉。 若是哪个心怀不轨之人发现了她的秘密,或者是山里的猎户发现了她,欲行什么不轨之事,她势必不会轻饶。 这么想着,她顺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 还算完好无损。 再抬头,熟悉的张老太正端着些清粥小菜走进来,笑眯眯凑到她跟前。 “一个人露宿山野可怎么是好,幸好我儿子中途回来瞧见了,不然你怕是要被山里的豺狼虎豹给叼走了。” 张老太的儿子? “张黎?” 唐婉试探性的开口。 过一会儿,门外的张黎也跟着走了进来,他没穿之前山大王的那一身虎皮,只穿了一身粗布衣服,手里还拎着个斧子,隐约可见些许木屑,可见他刚才正在外面砍柴。 张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来,要不是你昨晚在山林里发出些声响,我都没想到大晚上有人睡在山林里。”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要不要多收留你两日?” 张老太也关切的凑过来,给她擦了擦鬓角的汗水。 两人的关切和说辞,看起来都不像是作假。 唐婉忙收敛了眼底的寒光,小刀重新滑入刀鞘,谎言信手拈来。 “我本是为找人而来,不料赶路途中老毛病犯了,没办法才在山野里将就了一夜。” 张老太全然相信她的理由,甚至还问询那人是谁,容貌如何,身量如何。 唐婉一一应答,凭空捏造出一个并不存在的镖师,目光边不自觉的落在张黎的身上,隐约见他小臂轻颤,眼睛微眯:“老太,你儿子莫不是砍柴疲乏了,我怎么瞧着他手都在抖。” 张老太闻言,果然回过头去,急急忙忙的问张黎是不是许久未做粗活,累着了。 张黎支支吾吾,半晌才憋出一句:“都是安彦小兄弟太重了,我抱他回来才累着了。” “……” 你才重! 唐婉咬牙切齿,她的身量即使是在女子之中也能称一声纤瘦。 她还不信张黎堂堂七尺男儿,就连抱起自己都那么困难。 不过很快,唐婉才收敛心绪,转念一想,张黎这等乡野村夫,应当也对自己身上的七日寒毫无作用。 可昨夜,她分明觉得体内的七日寒有所缓解,到底是谁帮了她。 唐婉吃了些清粥小菜,便准备离开,不料临走之时,张黎却又跟了上来:“安彦小兄弟,我想问问,你到底是如何成为王爷亲信的。” “怎么?你也想日后为王爷效力?” “我,只是不想继续困在这里,想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可为何……大家都是一步步往上爬,你初来乍到,便能得到许多大人的关注,一路扶摇直上?”张黎紧追着问。 唐婉却歪了歪头,摸了一爪子的羊毛朝他笑:“我也不知道,我不过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并未想了这么多。走啦!” 她挥挥手,径直踏入山林之中寻马儿去了。 张黎仍留在原地,不由得想到昨日,他夜归而来,竟看见封北寒紧紧抱着安彦,两人皆是满头大汗,他本以为自己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正要离开。 封北寒却叫住了他。 “帮本王做件事情,不然,命留下。” 那声音冷如骨髓。 张黎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转身看去,才见安彦浑身是汗,呓语不断,可隐约听见的像是女子清浅的喊疼,他正有疑虑,封北寒袖中的小刀飞出,不偏不倚的刺入他脸后的树干之中。 “天明之后,带他回去休息,今夜,本王从未来过此地。” “是。” 张黎喉头滚动。 眼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封北寒半跪在地,一夜不离,心中颇有些茫然。 安彦何德何能,能得镇北王如此青睐。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男人才不怕疼 崂山县,镇北王暂居的府中。 封北寒半倚在软榻之上,只着一身单薄的白色里衣,手肘撑着一边的扶手,乌发倾洒而下,如此懒散的模样却也没有掩盖他眼底的冷光。 李沐清踏入屋中,却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儿。 守一蹲守在软榻边,见李沐清进来,紧张的开口:“王爷昨日外出一夜,午后回来,便吐了一大口血,只怕是之前的毒还没有彻底清理干净。” 李沐清却扬手屏退了守一。 等到屋中无人,李沐清才开口:“你昨日匆忙离开,不是去追王妃了么,怎的将自己弄得口吐鲜血?” “她有些老毛病,需得本王以内力梳理。”封北寒说的云淡风轻,喉头却又感觉到血气上涌,沉着脸将其压下,方才继续说,“只是不曾想到,为缓解她的疼痛,竟是比本王彻夜杀敌,还要累上几分。” 李沐清眉间拧了个疙瘩。 “你体内的毒素还未清理干净,之前斩杀都靠蛮力足矣,如今,竟败在自家王妃身上,倒也真的是……稀奇。” 他刻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 封北寒仍不为所动,只是拢了一件外袍起身,问李沐清:“之后剿匪的路线和计划可都整理好了?” “已然准备稳妥,只是京城那边怕是难以应付。”李沐清抬眸,眼底泛起寒意,“虽然褚多和县令死有余辜,百姓们的诉状也都是真,可朝廷那边似乎还是掀起了很大风浪。” 即使那些朝廷官员一来沾染邪术,二来盘剥百姓,可也都是新帝一纸诏书封的官职。 封北寒为求快,没有通报京城,就地斩杀了朝廷官员,无论如何,都会惹得龙颜大怒。 可相比于李沐清,封北寒反倒神态自若:“新帝即使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会贸贸然的定罪于本王。” “希望如你所说。” 李沐清暂时将此事放下,继续调兵遣将,为之后几日的剿匪做准备。 唐婉则在晚上归来,没事人一样回到自己的宅院里整理衣衫,中途只是和胭脂见了一面,再无其他。 翌日清晨,封北寒和李修满各自带队外出剿匪。 封北寒手下只带了一队精英,若说李修满负责遍地寻找山匪的下落,那么封北寒便会在得知确切消息之后,迅速前去剿匪,一举歼灭。 而李沐清则带着另外的人镇守崂山县,边从牢狱里的那些山匪口中,挖出一些消息,再上报。 一切都井井有条,似乎和之前的策略没有变化。 只是封北寒的不耐与日俱增。 之前唐婉从来不拒绝他任何的接近,两人同乘也好,还是同一个营帐也罢,唐婉总装出一副男人的模样,不曾拒绝。 而现在,唐婉听说自己要和封北寒住在同一营帐,当即退开三步。 “我安彦不过一介平民,何德何能能同镇北王同住屋檐之下。” 亦或是听说马匹不够时,唐婉便自发的跟几个后勤的士兵走到一起。 “我腿脚没那么利索,后勤就很好。” 甚至是雨里风餐露宿,众人都只能先搭起帐篷,唐婉这次更好,一言不发的没了踪影。 等封北寒夜里想要寻人的时候,山坳里的山匪竟然拼死一搏,攻了上来。 唐婉半途听见消息,加入战局,虽然不擅长打架,但还是借着毒勉强解决了两个敌人。 封北寒还想去帮忙,她却一溜烟跑到后面安全的地方:“我不给你们当累赘。” 封北寒眼神微寒,杀人的招式都凛冽几分。 等到清晨时分,大雨还没有停歇,早已经洗刷干净了地上的血迹,愿意投降的山匪冒着雨被送回崂山县的牢狱,剩下的士兵则开始处理这些尸体。 封北寒擦干净腰间的长刀,循着士兵的话找到了唐婉。 唐婉正自己靠在一棵树下,雨水打在脸上,混淆了她脸上人皮面具的边界,唯一不变的只有她满是血丝的眼,还有捂着手臂的伤口,可仍有雨水裹着血汩汩从她指缝里流出来。 封北寒冷眼而视,直接将她给拖拽起来。 动作之大,令四周不少将士都纷纷看了过来。 这次的山匪没什么本事,对于他们这些将士来说,顶多只是些擦伤。 安彦能受伤,只是因为她没太过弱小。 可,王爷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将士们都纷纷不解,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唐婉自然也知晓这一点,心中也觉得不忿,要不是下雨,她也不至于让自己受伤,反倒让自己成了为数不多的伤者。 她闷闷的一路被封北寒抓进营帐,衣服上落下的水瞬间在她脚边积成一个小水洼,她仍捂着伤口。 “既然知道自己没多大本事,为何不一开始就逃。” “我不想做谁的累赘。”唐婉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心里也泛起淡淡的委屈来。 她本可以带着这人皮面具,去看看山川河流,一路闲散的看遍风光。 可她却选择了跟着封北寒,到这兵荒马乱的崂山县里来,吃苦受伤,她都无所谓。 她独独不想看见封北寒的冷眼。 封北寒心中郁结,一把把她扔到椅子上,撕开她的袖口,瞥见那伤口已经被雨水泡的发白,弯刀的刀伤微微翻卷着皮肉,十分可怖。 “你!”封北寒正要怒斥她,为何不要自己的帮忙。 转脸,又见唐婉默不作声的捂住了手臂。 还真是他的好王妃! 封北寒眸光一沉,径直扯开她的手臂,不顾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直接拿了药箱来,给她包扎,药粉刻意用的多了些,酒也用了多了些。 他不收敛力道,生生逼得唐婉里泪水打转,却也迟迟没听见一句讨饶。 真是…… 封北寒差点儿被她这倔强气笑,却又不忍心的放柔了动作,问:“不怕疼?” “男人才不怕疼。”唐婉咬牙开口。 封北寒额角青筋突突,手里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血色霎时浸染了干净的纱布,可唐婉偏偏就不说一句讨饶的话。 等到守一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封北寒脚下厚厚的、满是血色的纱布。 他一惊,才发现是封北寒下手没轻没重,安彦疼的脖子都红了,偏偏还是一声不吭。 “王爷,还是属下来吧。”守一战战兢兢的上前。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流言蜚语,怕是要坐实 “出去。” 封北寒头也不抬,森森寒意的两个字足以让守一悄然退出去。 任凭血色弥漫,封北寒依照自己的方式给唐婉处理好了伤口,都未听到只字片语的讨饶和认错,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他镇北王的王妃,本该在京城那等繁华平静之处,高床软枕,炉香满屋的入眠。 而不是在这荒郊野岭,将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封北寒给她包扎的动作略微温柔了一些。 唐婉忍着疼,人皮面具下早已是汗岑岑一片,一直等到封北寒给予自己的酷刑结束,颤抖的收回自己的手臂,动了动疼到发麻的舌头,良久才挤出一句。 “我可以出去休息了吗?” “你,就在这里待着。” 封北寒直接兜头扔来一套新的衣裳,甩袖而去,“你同李沐清一般做个军师足矣,再有下次不顾危险冲上前,本王治你的罪!” 说完,封北寒吩咐所有人都不许踏入营帐,让安彦自己好好反省。 反省? 我有什么可反省的! 唐婉鼻尖泛酸,眼眶都跟着红了一圈,胡乱拉扯着手里属于封北寒的黑色外袍,胸腔里一阵一阵的泛上酸水,几乎要让她眼眶里的泪水滑落。 她不过是不想做个累赘,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去帮忙,难道有哪里不对吗! 封北寒之前也没说只是让她做军师呀,那她自然是要上前杀敌的,到底有什么错。 非要让封北寒这么折磨自己。 唐婉半阖着眼,烦躁的将封北寒过于宽大的衣裳换上,直接霸占了营帐里唯一的一张床,将头都埋进被褥里,另一只手仍死死捂着受伤的手臂,恨不得用更多的疼和血,来止住自己要落下的眼泪。 疼死了,这伤以后肯定会留疤的。 而在营帐之外,所有人都被刚才的一幕惊骇到,加之守一提到安彦的伤口血流如注,王爷还特别不知轻重,流言蜚语也跟着多了起来。 听说山匪袭击消息的李修满迟迟赶到,正听到雨幕之中搭帐篷的几个将士还在窃窃私语。 “要说王爷和安彦真没什么,谁相信啊。” “以前李副将李军师伤可见骨的时候,也没见王爷这么生气,如今安彦不过是划破油皮,王爷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倒也不是吧,王爷若真和安彦有什么,还会疾言厉色的给人包扎么。” 流言甚嚣尘上。 就连李修满这种大大咧咧的人,都无法做到完全不在意,只翻身下马,怒喝了一声:“王爷的事儿也是你们能置喙的!再说那安彦以前没跟着行军过,王爷多多照拂一二怎么了,你们还是新兵蛋子的时候,老子和李军师还亲手帮你们包扎过伤口了,怎么也没胡乱传言!” 语毕,李修满抡起长枪,教训得几个士兵连连哀嚎。 偏偏李修满说的也很有道理,谁不是从新来的,慢慢被上头的人折磨到如今的老油条的。 更有些耳清目明的帮忙调说:“咱们王爷和王妃可是鹣鲽情深呢,京城里不是还有许多人说,咱们王爷金屋藏娇,各大。麻烦的宴席,从不叫王妃吃苦劳累去露面。” “这倒是,且还挺王爷对王妃甚是不错,倒也不拘着王妃平日出行,京城里见到王妃的人可不在少数呢。王爷王妃夫妻情深,哪里容得我们在这里胡说八道。” 李修满听得几个老兵帮忙调解,这才命人去帮忙多搭几个帐篷,自己淋着雨往营帐处走。 没到营帐跟前,他便已经看见了树下躲雨的封北寒。 封北寒正擦拭着手里的刀刃,抬眸,眼底森然寒意,惊得李修满一怔,忙走上前。 “王爷,山匪之事都是我判断失误。” 李修满直接半跪在地,将头地下,“我本以为左右包抄便可除尽,不料后山还有条小路,不仅被他们逃了,竟还阴差阳错的袭击上了王爷。” “这群山匪狡兔三窟,后路和山坳处躲藏,防不胜防,并非你一人之过。” 封北寒暂时敛去了眼底的寒意。 李修满才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浊气,忙起身,跳到封北寒的跟前。 “不过我说,王爷您和安彦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才没几天呢,你们的流言就张了翅膀似的到处飞。” “什么流言?” 封北寒侧目,之前那些流言蜚语,不早被他一应压了下去,此时正是剿匪时,还能有什么流言。 李修满眼皮子一抽,简单的将刚才听到的话都一一告知。 末了,他又抓耳挠腮的看了封北寒半天:“我说王爷,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以前怎么没听说你竟然喜欢男……” “他人胡说,你也信?” 封北寒眼底寒光一闪,手里的长刀已经一瞬架在了李修满的脖子上。 李修满霎时噤声,举起两只手来做投降姿势:“也不是他人啊,那不是李沐清跟我说的么……他还特意告诉诗娴,说你是龙阳之好……” 封北寒眼底杀意骤起,手上的长刀又往里推了几分。 刀刃在前,李修满惊出一身冷汗,继续弥补:“李沐清之前还和我说,安彦也知道这件事情了,自会和你保持距离,免得传出什么流言。” 保持距离? 封北寒想起之前她几番推拒,隐约明白了什么,将长刀扔给李修满,重新踏入营帐之中,却见床榻上的人早已经沉沉睡去,只是手臂上的伤口竟又渗出血色。 真是不懂得照顾自己。 封北寒面色微寒,只好将人袖子挽起来,重新上药包扎。 兴许是方才淋了雨,又被封北寒不知轻重的动作折磨了一会儿,唐婉浑身都滚烫起来,任凭封北寒的动作再大,她也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反而是嘴里呓语不清。 李修满偷偷跟了进来,见封北寒将自己的衣服都给了安彦,眼底划过一道暗芒。 “王爷,李沐清说您是龙阳之好,不过是为了劝诗娴不要想着嫁给您,您如今再对安彦这么好,这流言蜚语,怕是要坐实了。” “本王明白。” 封北寒眸光一暗。 李沐清当真是疼爱这个妹妹,就连他的名声都敢肆意损毁。 不过,他倒是很想知道,唐婉一个女人,怕自己龙阳之好的流言蜚语是为什么。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男女通吃 唐婉这一觉睡得很沉。 醒来时她已经能听到营帐外都是零散的脚步声,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而她还安安稳稳的穿着封北寒的袍子,躺在封北寒的床上,就连手臂上的伤口的已经被二次处理过。 她从床上爬起来,门帘却已经被撩开。 李修满正端着饭菜走进来,眼看着封北寒的锦衣包裹着唐婉,肩撑不起来,腰也拢不住,腰带松松垮垮的耷拉着,就连袖口都垂落。 “大家都是男人,你这身量未免也太纤瘦了些。” 李修满无情嘲笑,边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塞进她的怀里,又叫人去找一身干净小一些的衣裳。 唐婉莫名的接过饭菜,另一只手还隐隐作痛,但她只是动了动手臂,等适应了这些疼痛,便开始认认真真的吃饭。 李修满蹙眉,盯着她受伤的手臂,半撑着脸:“你是真的不怕疼。” “不是很疼。” 唐婉闷闷开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都嘶哑了,脑袋也有些混沌,像是染上了风寒。 李修满没有多说什么,等她吃完之后,就将空碗等东西拿走,留下她一个人在帐篷里换衣裳。 唐婉换着衣裳,心里莫名的有些不爽。 封北寒人呢? 还是说,她手臂上的伤口,其实是李修满回来之后帮她处理好的? 想到这里,唐婉下意识的将缠绕在胸部的布巾缠紧了一些,又将肩头稍稍垫起来些,方才离开营帐,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搭起了不少帐篷,有一个将士见她探头出来,忙赶过来。 “王爷吩咐了,日后你就跟李军师一个待遇,咱们在这里安营扎寨,王爷和李副将们去剿匪。” “我?军师?” “可不是你,昨个儿李副将特意说了,山雾的时候是你给了兄弟们解药,咱们才有这么多人能活着走出来。”将士说完,揉揉脑袋,“之前咱们还在背后说你坏话,你别放在心上哈。” “无妨。” 唐婉摆摆手,去营地里转了一圈,不少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变化,闹得她有些不自在。 她本意只是到这里来帮封北寒的,可没想过真的用安彦这个身份做出什么雄途伟业来,别到时候走不掉就糟糕了。 她正思绪纷飞,山林里却传来阵阵马蹄声。 不过一会儿,一些将士们三三两两的入了营地,纷纷汇报消息。 而只有一匹黑马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唐婉跟前,用那双乌亮的眼,紧盯着唐婉。 唐婉试探性的抬手摸了摸马脑袋,却听旁边的人说:“安彦你可离他远点,这可是王爷跟前的踏云,性子可差了。” 话音刚落,踏云就抬起马蹄嘶鸣了一声。 唐婉被吓得一缩手,几个将士们都作鸟兽散去。 “踏云。” 封北寒从另一边走来,低低唤了一声,踏云便慢腾腾的挪到了封北寒的面前,微微低下头来。 唐婉循声看去,见封北寒面色如常,可她却下意识抬手抚上了手臂上的伤口。 看见她的小动作,封北寒只拍了拍马背,叫踏云自去找马厩,自己慢步上前,难得看见唐婉顶着安彦的皮子如此沉默寡言的模样,当即道:“乱跑什么。” “不乱跑,又能做什么?”唐婉自嘲的勾唇一笑,“我到底也不是王爷手下的人,更没个一官半职,跟着行军的确是多余,不如,我将毒雾的解药写下来,就此回去。” 封北寒蹙眉。 崂山县四周的山匪还没有清剿干净,唐婉孤身一人回去,路上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就她这三脚猫的功夫只怕不能全身而退。 “不行。”他当即说道。 唐婉却不甘心的抬起头来:“为何不行?王爷手下的能人异士不在少数。” “本王既然带你随军,便不可轻易收回命令。” 封北寒迎上前,微微弯下身子,平时他的眼睛,“若本王真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必等到现在。” 唐婉一惊,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只呆愣的盯着封北寒半晌,不解的歪了歪头。 难道说,封北寒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 他不会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唐婉还是觉得不开心,难道,是她魅力不够? 可无论是自己原来的容貌,还是照着自己容貌捏出来的人皮面具,都长得还可以,封北寒倒也不必这么大刺刺的说自己吸引不了他吧。 “想什么?”封北寒抬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唐婉猛地回神,捂着自己的脑袋,下意识脱口而出:“王爷是不喜欢男人,还只是不喜欢安……” 话还没说完,唐婉猛然回过神来,正对上封北寒情绪不明的眼。 天哪,她刚才说了什么! 她刚才难道想问封北寒,不喜欢男人,还是不喜欢自己吗! 可她现在是男儿身啊,这样问会不会很奇怪。 也不对,封北寒不是喜欢男人么,自己这样问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唐婉脑子里思绪翻飞,封北寒的眼神却渐渐的冷了下来。 这小狐狸,脑子里成天想的都是些什么。 从李沐清口里传出来的流言蜚语,一时半会也难以澄清,封北寒如今说自己喜欢的是女人,又怕唐婉为护住男子的身份而退避三舍。 可若是欺骗她,说自己的确是龙阳之好,唐婉却又怕自己对她的男儿身起什么歪心思,且来日也解释不清楚。 如今话都说开,这小狐狸却又欲拒还迎。 难道,非要他说,自己爱重的是她这个人吗? 封北寒说不出口,只觉这小狐狸实在难哄,可瞥见她不顾手臂的伤口,揪着站在小雨之中,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声,抬手揉了一把她柔软的发。 “我只把你当弟弟。” “……” 唐婉打了个激灵,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重新被揪进营帐里,扔到椅子上,封北寒自己又去处理山匪的事情了。 唐婉则呆愣在原地,半晌才喃喃道。 “她不会是男女通吃吧……她对林轻音和乐诗娴可都这么说,认他们做妹妹,现在又说把我当弟弟……” 唐婉突然捧着脸,面色惨白。 封北寒肯定是男女通吃! 这么快就借着弟弟妹妹为由头,开始三心二意,水性杨花了吗! 门外,封北寒觉得鼻尖发痒,蹙眉:“这小狐狸,又在背后说本王坏话。”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修罗恶鬼 春日已尽,正临初夏。 崂山县与凉城地处南方,初夏之时雨落不断,雨幕遮天蔽日,如一层薄雾笼罩山林,虽能将几处山寨的毒雾彻底化作无物,却也让他们难以寻得山寨要地。 一连数日,唐婉都闭门不出,务求将四周地形背的滚瓜烂熟,就连日日巡逻和探听消息的将士,也习以为常的将唐婉当做军师来用,汇报消息,无一不告知。 唐婉身无官职,本不该这么听军中机密。 可她一想到封北寒在外沾花惹草,男女通吃,就连自己的男儿身都不肯放过,心中又气又怕,气他不守夫道男德,又怕多靠近他,再生出什么事端和流言。 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封北寒没拦着这些士兵跟自己汇报消息,她便顺势而为,免得又招惹到这位阴晴不定的王爷,又在另一条手臂上也扣出个伤疤来。 “安彦大人,这块地咱们兄弟去了好几次,的确没发现山寨的痕迹。” 将士们如常问询,抵着桌面上的地图,满脸疑问。 唐婉坐在地图一角,手里捏着几根刚刚收集来的草植,蹙眉:“这里肯定有蹊跷,这些草药本不该生长在这样的地方,定然是人为,附近四个村子都说不认识这草药,可见这里的确有另一波人。” “可已经找了三次了。” “之前三次,你们都是循着草被压平的痕迹找,这次,不如试着深入山坳,山坳另一侧的山背,还没人去过。” 唐婉的指尖落在地图上的一角。 将士们都面露难色:“山背这里有点陡峭,凭我们几个上不去啊。” “李副将呢?” “他受了点轻伤,趁着这两日休息去崂山县了。”将士无奈。 唐婉有些焦躁的点了点桌面。 这里的山匪都已经探寻三次,再不找到可能就要跑了。 不过李修满之前就从牢狱里走了一趟,而后跟着封北寒奋战杀敌,身上的伤口一直没好全,这些日子里雨里作战,身上的伤口眼看着要感染化脓,这才迫不得已的退居到崂山县。 正好,也能让他和李沐清他们兄妹相见,齐聚一堂。 可……手里能用的人就少了。 正为难之际,门外传来一声尖锐的马儿嘶鸣声,紧接着又是一片混乱。 “是王爷回来了!”将士们面露喜色,赶紧出去迎接。 唐婉无语,踏云虽然是封北寒的千里马,偏偏这马儿的性子和主人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每到下雨里疾驰,回到营地里非要闹个人仰马翻,吵闹异常。 不过多时,门外的马蹄声暂歇,门帘再次被撩开。 封北寒正带着之前几个将士走进来,袖口上还沾着血,发丝粘腻着雨水紧贴着在轮廓分明的脸上,更叫他多出几分肃杀之意,令人难以接近。 “还没找到吗?”他说。 “还有一处山背,他们上不去,李副将虽然把精兵留在这里,但没人可以调配。”唐婉直接掏出药箱来,递给封北寒。 封北寒推走药箱,眼底压着几分烦躁:“这不是本王的血,山背在哪儿。” 唐婉指了个地方,便见封北寒转身要走,她忍不住蹙眉,把人叫住。 “王爷两日都没阖眼了,这些事情交给其他人……” 她话音刚落,封北寒意味深长的回头看来:“本王只是去调兵遣将。” “……” 她真是眼瞎心盲,才会去关心这位面面俱到的王爷。 唐婉愤愤的坐了下来,自然没看见封北寒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小小弧度。 封北寒调了一拨人前去山背寻山寨,等回来的时候,只听门外看守的将士说了一句:“安彦大人说自己也要回一趟崂山县,骑马走了。” 淅淅沥沥的雨似乎更大了些。 封北寒测算了一下时间,又看了一眼营地里的各处,吩咐:“把李沐清叫过来。” “可军师不是还要镇守崂山县么?” “叫他过来,本王今夜有事。” 封北寒只留下这一句,又去将马厩里快把门扉踹飞的踏云带走,隐入山林里没了踪影。 唐婉的老毛病,又要发作了。 阴雨连绵中,唐婉早就预定好了一个还算偏远的小山洞,之前零零散散的拿了些薄毯和绳子之类的东西过来,还借着茶楼老板的手里买了点小机关,安置在洞口处,将自己躲藏起来。 剿匪之事需要时辰,她的七日寒发作却从不等半分,定时发作,更因之前滥用邪术,发作的更加频繁和疼痛。 只是…… 她总觉得这些日子发作,没有以前疼了,隐约有人在暗中帮助。 唐婉绑好洞口处的隐蔽的袖箭,喃喃自语:“我还不信捉不住你了。” 她直接将带有麻痹的药粉涂抹到袖箭上。 量大,保准只是擦伤一点,都能成年男人倒下,全身无力十二个时辰! 她自信满满的躺回到洞穴深处,过了一会儿五感都被剥夺,只有疼痛在体内翻搅。 等到一夜酷刑结束,她急忙爬起身来看向洞口。 袖箭里的短箭不翼而飞,洞口处却连个人都没有。 浪费我暗器。 唐婉愤愤的想着,艰难的爬起身,往外一一检查机关。 无一例外,都被人拔了。 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唐婉抿着嘴一捂胸口,一时不知道这位来帮自己的是好心人,还是特意来给自己散财的。 既然能躲过机关,何必跟她的钱袋子过不去? “别让我找到你。”唐婉暗自咬牙,仍将东西收拾好再折返。 …… 此时此刻,营地。 李沐清听着耳边传来清脆的咔嚓声响,头皮发麻。 “我还以为王爷是要为了流言之事教训我,结果,只是让我在这里听你拆暗器?” “咔嚓——” 两柄袖箭,在封北寒的手指下被折断成了两半,落入桌上的各类残破暗器里,他眸光微寒:“她以为这些就能挡得住豺狼虎豹。” 李沐清喉头一紧,蹙眉:“豺狼虎豹碰到这些都得栽,只可惜她碰上了你这等修罗恶鬼,拆了她这一手防身利器。” 封北寒指尖向下,轻而易举的碾碎了桌案上几只箭头。 听着铁块嘎吱作响,李沐清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疑心 唐婉傍晚时分才赶回营地,李沐清已经先一步离开,像是不曾来过。 昨日派出去的精锐今日都已经带着山匪折返,等着送还到崂山县言行逼供,等候发落。 唐婉的目光从封北寒到日日守在营帐外的将士,始终找不到七日寒发作时,总来帮助自己的人。 她上下探寻,也没忘记调查山匪的踪迹。 封北寒鲜少在营地里过夜,即使留下,也不过是跟唐婉彻夜长谈剩下的剿匪之事。 日子一天天的过,山中的匪徒已经被剿灭的差不多。 崂山县的县令被查出多番罪状,褚多校尉因邪书之事,就连家人都被牵连,据京城传来的消息,新帝封驰勃然大怒,不仅指派了一位年轻才俊到崂山县任职,又以铁腕整治了褚多的亲眷,只因听信邪书之事。 至于那本唐婉拟写的邪书,究竟是全部落入夏之禹的手里,还是早已经被送到新帝手中,便不得而知。 眼看着剿匪之事告一段落。 唐婉细算起来,竟然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月,将近两月,其间七日寒发作不在少数。 她每每到山中躲避,都会设下机关,毒物也好,暗箭也罢,无一例外都被拔除了个干干净净,后面几次她索性自暴自弃,忍痛含着清心丸,想要见一见究竟是谁在暗中帮忙。 不料她每次还没看见,睫毛才颤动了两下,那人就直接一记手刀,送她入黑暗。 唐婉跟着大部队回崂山县的时候,嘴里还嘀嘀咕咕。 “我还找不到你了……” 她可损失了不少暗器和毒物呢! 前面不远处的封北寒听着,神色只是愈发冰冷。 众人回到崂山县,百姓们自然是感恩戴德,热情迎接,唐婉则悄悄的离队,从小路窜回府中,将剩下的东西都整理好,准备早日离开。 封北寒再有两三日便要回京。 她可不能比封北寒慢一步回去,不然很有可能被看出纰漏来。 “安彦,你回来了?” 胭脂兴冲冲的从门外小跑进来,“方才听门前的人说你偷偷回来了,我还以为是骗人的……咦?你收拾行李作甚?” “爹娘来信,叫我回去。” 唐婉说的言简意赅,她留在府中的一些东西,不过只是些药粉和药瓶,加上一些不到百两的金银细软。 之前跟着封北寒行军,倒是不用准备这么些东西,可她如今要独自回去,自然要先打点妥当,面对路上风餐露宿时连个保暖的办法都没有。 她收拾好行李,兜头套上一件宽大的黑袍,行色匆匆的往外走。 胭脂大惊:“你不同王爷道再见吗?” “我可从未被编入军中,去留可由不得他来定。” “等等!”胭脂仍是拽着她,紧接着开口,“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唐婉的脚步一顿,她之前可是将选择权交给了胭脂自己,让她自己决定去留。 眼看着剿匪的一月里,胭脂都是留在崂山县里,被李沐清照顾着,她不是更该留在李沐清的身边吗? 她为什么要跟着自己离开? 胭脂看出了唐婉眼底的不解,慌忙解释:“我……身份低贱,实在不配留在这里,若是你不嫌弃,日后我跟着你回去,做牛做马都可以,洗衣打扫,我都可以。” 胭脂紧迫的步步逼近,生怕唐婉就将自己扔在这里。 唐婉无奈:“都说了不要你做牛做马……罢了,既然你想跟着我,便先将手里的事情打点妥当,夜里,你我后门相见。” “好。” 胭脂眼底浮起一层水光,急急忙忙去收拾东西。 眼看着现在还走不了,唐婉简单将东西塞进柜子里,抬头便见正午的阳光热辣,距离夜里还有一段时辰…… 她倒是有个想法。 …… 封北寒回到府中,才听下属送来消息。 “安彦方才离队回了府中,和胭脂姑娘说了些什么,又离府而去。” “去了哪里?” 封北寒蹙眉。 平时唐婉一声不吭的离开,大多都是那老毛病发作的事情。 可今日,并非是老毛病发作的时辰,更不是夜里。 她难道准备自己跑回去? “李修满。”封北寒拽住缰绳,调转了个方向。 “属下在!” 李修满匆匆迎上前来,“王爷有什么吩咐?” “本王还有些事情要解决,这里交给你了。” 说完,封北寒策马从另一条小路往山林里而去。 这将近两个月的相处,他也多少摸清楚了唐婉的习惯,很快就找到了她的落脚点,借着灌木丛隐藏,他倒是能清楚看见唐婉装机关的小动作。 这次,难道老毛病是提前发作了么。 封北寒屏气凝神,悄声靠近。 唐婉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借着余光打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完全没有人的痕迹。 若那人每次都能准备找到自己,并且为自己守护一夜的话,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她甚至这次没有刻意弯弯绕绕,免得那人找不到。 好歹临走之前,让她知道究竟是谁帮自己。 想到这里,她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封北寒的身影。 这个男人的可能性最大。 唐婉眸光微暗,委身躲进了窄小的山洞之中,半阖上眼,故作痛苦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唐婉都有些自暴自弃,却听见些微的脚步声传来。 来了! 唐婉假意闷哼了两声,那脚步声果然悄然接近。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 哼,这次一定要捉住你! 唐婉豁然睁开眼,二话不说的擒住了来人的手腕。 恩?怎么这么瘦弱? 而且他的胸口还这么软? 她慢腾腾抬起头来,正对上胭脂一双担忧的眼:“你没事吧……” “你……你怎么过来了?”唐婉一个鲤鱼打挺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反手却扣住了她的手腕,瞧着也不像是个会武功的啊…… 胭脂茫然的被她握着手,只道:“是我去找你,没看见人,一路问了人找来的,若不是听见声响,我都要折返回去,找人来救你了。” 不,根本不是胭脂。 唐婉收了手,起身往外走去。 自己的机关,又被人不知不觉的拆了个精光。 这绝不是胭脂能做到的事情。 “胭脂,你来的时候,王爷在哪儿?”唐婉问。 胭脂茫然:“王爷得胜归来,自然是去书房了,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不妥! 而她在这里最熟的人,除了封北寒便是暗庄的茶楼老板。 这个人竟然还能分辨自己七日寒发作的时辰。 难道是他……偷偷将自己的事情告诉给了暗庄,让暗庄私下派了人过来照拂自己吗?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人都没有捉住,就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清。 唐婉只好将这件事情暂时抛诸脑后,回到府中打点好一切,准备趁夜离开。 她本以为今日得胜归来,府中上下定会有人来找自己,可不曾想府中大摆筵席,将士们一个个都喝的酩酊大醉,也无人来找过唐婉。 夜色浓浓。 胭脂只给李沐清和几个丫鬟留下了一封书信,便带着自己的身份文书来到后门的小巷之中。 不过一会儿,一身黑袍的唐婉随之而来。 “走吧。”唐婉再不必掩盖女子的声音,清清亮亮的声音反叫胭脂脚步一顿。 “安彦?” “听不惯我女子的声音么。” 唐婉失笑,当着胭脂的面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扯下一角,见她微愣,只笑着带她绕道去往茶楼,两人同乘一匹马暂时离开崂山县,等到中途再换马车。 只是莫名的,她总觉得背后似乎有人。 可每每回头,身后除了风吹动的草植之外,再无他物。 …… 崂山县的府中。 李修满的嘴巴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你们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就不告诉我!” “如今不是告诉你了么,王妃归京,借你几个精锐暗中跟随保护。” 李沐清仍悠然品酒,边扶着李修满的杯盏也给他倒了一杯。 李修满却一捂胸口。 所以他之前试探来去,还想拉拢过来当二军师的人,竟然就是京城里那个诡计多端的唐婉王妃! “不是,可那唐婉不是新帝的人么,怎么途中一直帮着咱们做事。” 封北寒抬眸:“她并不是。” 得了封北寒的这句话,李修满的脸色变了又变,良久,才挤出一句:“王爷,色字头上一把刀,你不能因为她的美色就……”“ “咔——” 封北寒手里的杯盏已经爬满了龟裂的痕迹。 李修满惊愕的吞咽口水,还是先起身去派人保护唐婉归京了。 等到他离开之后,李沐清的目光在看向不远处的长廊下,正坐着的自己妹妹,低声道:“虽说王爷龙阳之好的确不太好,可好歹打消了我妹妹嫁给你的心思。” “归京之后,这等流言,本王不想再听到。” 封北寒看都没看乐诗娴一眼,低头继续喝酒。 李沐清便沉默着不再说话。 他自然知道乐诗娴对封北寒的小心思,多年来他这个当哥哥的,也已经劝了多次,只可惜乐诗娴从不听进去,一直把封北寒当做未来的夫君来看待。 只是……乐诗娴只看见了封北寒待唐婉如此之好,却没见过封北寒对待其他女子是何模样。 …… 数日后。 唐婉带着胭脂在京城郊外六十里外的垂山镇落脚。 垂山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山村,却是农田大户,京城里不少米都是从这里而来,别看路上的人走过光鲜亮丽,实则一路走去,十个人里有八个都是务农,剩下两个家中多是做些手艺活维生。 便也是在这里,唐婉曾以自己的名义买下一户小院,背后临着农田溪流,就在垂山镇东北门往外走二里的地方,小片竹林簇拥着。 两人暂时落脚,唐婉总算可以安心摘下人皮面具,换上自己喜欢的女子纱裙。 等胭脂打点妥当回来,屋中的女子已然换了一身浅紫纱裙,白净无暇的脸上略施粉黛,薄唇轻抿,一双明眸正盈满笑意望着自己:“这地方可是我托了朋友,几番辗转才买下的,供你落脚可好?” 饶是胭脂这般曾经做花魁的女子,被唐婉这顾盼生辉的眸子一瞧,脸颊竟跟着热了几分。 “原来你女子的模样,也这般漂亮。” “能得胭脂姑娘一番夸奖,倒是我这张脸的荣幸了。” 唐婉失笑,拉着胭脂里里外外的逛了一圈,最终直直走到光秃秃的花架子下,随手擦干净了石凳石桌落座,她摘下胭脂脸上的面纱。 曾经伤口颇深的伤疤,已经只剩下些许痕迹,虽然颜色不重,但想要回到以前那般还需要许多时日和调养。 唐婉提笔写药方,又道:“我只能帮你到这,日后生死过活,我怕是管不了太多。” 胭脂此时才瞥见她的发簪雕花精致,甚至还镶嵌着一颗红玉,不由得感慨:“你当真只是镖局的大小姐么。” “当然不是。” 唐婉将手里写好的药方递给她,又遥遥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若我真是镖局的女儿,此生都不需要踏入京城一步了。” 胭脂接过药方,却见不远处的山路上,正驶来一辆漂亮精致的小马车。 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篱笆前,一个大半邋里邋遢的乞丐从上面跳了下来,一见到唐婉便紧着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人皮面具,扯出一个笑。 “你能啊,顶着人皮面具两个月,竟也不觉得憋闷。” “可把我憋坏了。”唐婉说到这里,特意揉了揉自己闷汗了两个月的脸,回头将胭脂引荐给他,“这是我在崂山县的朋友,平日若她有事,你帮衬着些。” 乞丐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胭脂:“你好不容易离开一趟京城,怎么还带回个姑娘,好歹带个男……” “胡说八道。” 唐婉冷眼止住了他的话头,卸了腰间的玉佩递给他,“这是之前茶楼老板给我准备的玉佩,我一路带着,你看看是不是刻着暗庄的暗语什么的。” 乞丐缩了缩脖子,朝着胭脂无奈一笑,捏着那玉佩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皱眉:“这玉佩跟我暗庄没什么关系,不过这玉是上好的,你若是不想要了,我可以帮你从黑市出出去。” 竟然不是什么暗语? 唐婉蹙眉,不过想到这玉佩,到底是暗庄老板给自己准备的东西,这般带走也不好,索性摆摆手:“你们自去处理。” “成,到时候咱俩还是二八开。” 乞丐笑盈盈的将玉佩收了下来,见唐婉上了马车,胭脂却留在这里,不解,“姑娘,不跟着一起去京城么?她可是能罩着你过好日子的。” 胭脂一愣。 下一刻,就见乞丐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看这样子,她定然又是瞒着你自己的身份了。她呀,可是唐大学士的嫡女,如今的镇北王妃呀。” “多嘴!赶车去!”唐婉直接用小包袱砸他。 乞丐失笑着爬上马车。 只有胭脂一个人站在风中凌乱。 她,竟然是镇北王的王妃!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做他的笼中鸟 马车晃晃荡荡入了京城。 熟悉的摊贩吆喝,卫兵查人的声音环绕在马车之外。 唐婉却背靠着马车的门扉,与充当车夫的乞丐交谈,刻意压低了声音。 “是不是崂山县的茶楼老板,告诉了你胭脂的身份。” “春香阁的花魁,十数年的笼中鸟。”乞丐低笑了两声,继续赶车,“我自知她的身份,可我告诉她你的身份,是怕你日后不坦诚,丢了个朋友。” “用不着你给我打算。” “你还真是不识好人心。”乞丐闷闷一笑,“咱们暗庄里做生意的,我也就中意你这么个朋友,好心帮你,竟还被骂。” 听到这里,唐婉便不再说话。 当初她能接触到暗庄,本就是存了害人的心思,才前去联络。 而能和这乞丐相遇,从头到尾都是巧合。 彼时暗庄正巧来了他这么一个新人,呆头呆脑榆木脑袋,便给指派给她这个不受宠的小姐当联络之人,一来二去,反倒是唐婉教给了他了不少求生之道。 少时,乞丐眼看着办事不利要被暗庄处置,唐婉三言两语点明,救了他一命,也让他在暗庄爬到了如今的地位。 再长大些,乞丐已经拿捏住暗庄大部分生意,眼看着想把头上的人都给吃下去,野心勃勃,偏偏事情败露差点儿丢了性命,也是唐婉一手救下,他才有今日继续养精蓄锐,静待来日的机会。 两人相见并不多,可曾经次次相见,都双手染血,带着谁家人命,也算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只是乞丐无论爬到哪儿。 唐婉都再不叫他的名字,乞丐倒也对她不离不弃,只是有些关心,实在是多余。 过了许久,唐婉才说。 “下次,你大可提点我交友,不必自己妄下定论。” 乞丐驾着车入了暗庄,回到自己的小宅院跟前停下,拉开门扉,便对上唐婉一双阴恻恻的眼,他只笑着将人服下脚凳。 “若下次我还这样,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你真当我不敢动手?”唐婉冷睨了他一眼。 当初她几次三番帮乞丐,接二连三的救他处危难,不过是暗庄水深,除了他之外,唐婉再不相信其他人。 所以唐婉才不在意暗庄是否要被洗牌肃清,哪怕是分崩离析,她起码也要抓住一个可信之人,为己所用。乞丐只是出现的时机太好而已。 “自然,我怕你舍不得。”乞丐笑说着暧昧不清的话。 唐婉只是横了他一眼,懒得在意这些轻佻的话,径直踏入他的小宅院,寻了主屋就睡下,直等到夜里再偷偷回到王府。 乞丐只拎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前摘菜。 不过一会儿,门外跑来个半大小子,一路跑到乞丐跟前:“老大,那公子又登门了,非要打听小姐在暗庄里做的单子,眼瞧着上头那几个就要松口,败给钱财了。” “你在这摘菜,我去言说。” 乞丐变了脸色,径直离开。 等到夜里。 唐婉醒来,推门而出,门口听话的小兄弟已经摘了成山的菜,看她嘴角一抽。 “他人呢?” “他去跟上头的扯皮了,小姐,那位大人可还对你念念不忘呢。” “闭嘴!” 唐婉冷眼而视,又抬头看了一眼这阴沉沉的天色,道,“送我回王府。” 小兄弟抓耳挠腮:“可老大还没回来。” “小呆瓜,他自己去谈事儿,留你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帮我的忙么,赶紧去准备黑袍。”唐婉轻轻一敲小兄弟的脑袋。 小兄弟赶紧捂着脑袋,一溜烟的去准备东西了。 唐婉则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便见乞丐又溜达着回来,拎起手里的食盒:“吃点东西再走?” 唐婉揉了揉自己干瘪瘪的肚子,点头:“跟上头的人谈完了?” “嗯,说来还是那位痴情人的事儿。”乞丐意味深长的看向她,旋即和她并肩往里走,将食盒放下,告诉她,“刑部尚书之子好大的气派,千两黄金换你一点消息,得亏我刚才去了一趟,不然……怕是他就知道你在找娘亲尸骨的事情了。” 唐婉眸光一凛,小臂都止不住的打颤。 乞丐见状,只是慢斯条理的揭开食盒,边打发了门外不长眼的小兄弟,将一碗热腾腾甜滋滋的甜粥递到她的手边。 唐婉眼眶跟着红了一圈。 “他,怎么就阴魂不散!偏偏我当时心软,不然真该一刀子捅……” “我的大小姐,您当时要真那么做了,而今您自己还有命么。” 乞丐无奈赔笑,赶紧把甜粥往她的手里塞。 唐婉回以一个冷眼,碰了碰手边滚烫的甜粥,她强压住心底的不爽,还是吃下好几口。 滚烫的甜粥刺激着唇舌,像是火舌席卷过皮肉。 疼痛之余,却又能让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慢慢平复。 良久,唐婉才吹干净了一碗甜粥,半阖着眼:“多谢,过些日子我再给你做些单子,拿去堵上面那些人的嘴。” “就等你这句话呢。” 乞丐笑了笑,见她吃的差不多,才把人送回到王府。 两人做事甚是小心,乞丐早就联系好了小檀里应外合,假装是新来的丫鬟,不着痕迹的回到王府。 府中的女子则被乞丐带走,一切都回归原状。 小檀两月之后才见到自家小姐,霎时红了眼眶,在屋子里埋在她怀里直哭:“小姐你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奴婢这就伺候你沐浴更衣。” 温热的怀抱,散去了许多阴霾。 唐婉浅浅拥着她,无奈一笑:“我的确是有些累了,早点洗漱睡觉,明日我再同你说外面的大好风光!” “好。” 小檀抹了抹眼泪,高高兴兴的去给她打水沐浴。 而在不远处的长廊下,云心看着小檀脸上发自真心的笑,只是蹙眉。 王妃终于回来了。 她敛眸,扭头就吩咐下去:“府中洒扫,静候王爷归来。” 小檀命人打了热水进来,正看见唐婉褪去衣衫,身上还有许多大大小小伤痕印子,霎时又红了眼眶:“小姐你骗我,你肯定没看什么大好风光。” “谁骗你了,这些都只是回来路上刮得。” 唐婉勾了勾唇角,靠在浴桶里,抓着小檀的袖口,谈天说地,将自己从话本子里看的山川大海都说的绘声绘色,眼底仍是一片沉甸甸的黑。 是她自己选择要去封北寒身边,要做他的笼中鸟。 这一身伤,又怪得了谁?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黄公公登门 京城,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绝。 唐婉已经回来两日,装作大病初愈的模样,幸好她劳累了两月,本就瘦弱的腰肢都跟着细了一圈,着一身水蓝衫裙侧卧在软榻之上,倒是真的能看出几分病弱姿态。 小檀对外,只说唐婉的身子仍还病恹恹的不爽,长明苑里还是维持之前的模样,少见人,只是可以开窗开门,吹些凉风。 云心闻言,自然是带着赤霞等一众丫鬟登门行礼。 唐婉奔波了将近两月,早已经身心俱疲,此时高床软枕在侧,她更是提不起什么精神,面对门前乌泱泱一堆站在雨中行礼的丫鬟,懒懒一摆手。 “不必闹这些假把式,都下去,勿要扰了本王妃静养。” 小檀闻言,径直站到门前:“众人请安,一次足矣,都各自去做事吧。” “是,王妃。” 丫鬟们又乌泱泱的离去,都忍不住对唐婉的病情窃窃私语。 毕竟王爷前脚刚刚离开,王妃就病了。如今眼看着王爷马上就要回京,王妃的病突然就又好了,丫鬟小厮们都各有说头。 “咱们王爷疑心病重,说不定是直接命人给王妃下了药,叫她在府中安分些。” “你胡说,王爷和王妃鹣鲽情深,定是王爷怕自己不在京中,谁家姑娘又找上门来惹事,怕咱们王妃应付不来。” “就你这眼力见儿,还当丫鬟呢。瞧瞧这两个月,云心姑娘都没见到王妃,怕不是王妃真的病了,或者是受到什么诅咒,离了王爷的阳气就没辙了。” 丫鬟小厮们众说纷纭。 云心远远听着,不耐的轻咳了几声。 门外守着的赤霞听见云心的咳嗽声,拦在几个多嘴的丫鬟小厮跟前:“王爷和王妃的事情,岂是你我能置喙的,再胡说八道,小心王爷回来割了你们的舌头。” 丫鬟小厮们这才捂着嘴,再不敢多言,低头匆忙离开。 院内的唐婉自然听见了这不小的动静,却也只是以手肘撑在桌案之上,懒懒捏了一卷书册,吩咐道:“那些嘴碎之徒,怕是平日太闲散了,云心,去派些差事儿。” 云心点头,吩咐了身边一个小厮去传令,自己则是慢慢的走进屋中,躬身行礼:“王妃,还有一事,可能需要您做主。” “什么?” 唐婉半阖着眼,边从旁捏了个果子卷入嘴里。 就见云心抬眸,目光凝重的盯着自己:“皇上得知王妃大病初愈,特意派了黄公公前来看望,前两日因着王妃身子难见人,今日开了门窗,怕是……一定得见上一面了。” 唐婉的动作一顿。 黄公公不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心腹么,自己这么一个王妃大病初愈,哪里需要这等身份的人前来? 不过转念一想,皇帝倒是喜欢在王府里动手脚。 “若等会儿黄公公登门,便请他进来……咳咳,不过本王妃身子太过不适,见面就免了吧。” 云心了然:“奴婢这就派人准备好屏风。” “恩。” 总归,先避嫌吧。 隔着屏风,打开门窗说亮话最好。免得封北寒回来之后,得知自己大病初愈之后,第一个见到的竟然是皇帝身边的黄公公,还不知道要如何怀疑自己。 午膳之时,黄公公果然登门。 唐婉慢斯条理的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扰人用膳,请黄公公在外等会儿吧。” 云心蹙眉:“可那毕竟是皇上的心腹……” “皇上的一条狗而已,我们镇北王难道还要将他当成菩萨供起来么。” 唐婉没有再吃的心思,吩咐了这句便悠然的往软榻上一靠。 云心硬着头皮出去同公公开口。 小檀则紧张的走到唐婉的身边,低声询问:“王妃,这么做真的好吗?若是惹怒的皇上,王爷回来知知道了的话。”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今日本王妃轻纵他前来打扰午膳,明日,他便敢在王爷用午膳的时候打扰,等那时候,王爷才会回来责怪吧。” 她浅浅一笑,又拽着小檀的袖口,要一些果子和甜点来,等会儿慢慢吃。 小檀拿她没办法,只好照做。 谁知道,唐婉的架子,一摆就是整整一个时辰。 黄公公在大厅里都快站不住,偏偏这里不是哪个小官员的府邸,而是王爷的府邸,他这般的阉人哪里敢坐,连带着背后一众小太监都累得不行,捧着补药的手都支撑不住。 “干爹,这镇北王妃好大的架子,我们回去定然是要同皇上说一声的吧。” “你懂什么!主子叫咱们等,咱们只有等的份儿!” 黄公公回首一敲他的脑袋,心里还打鼓。 这位镇北王妃做事总是叫人看不明白。 两月之前,王妃先是敬重他,而后却又在王爷跟前变了脸。 他本以为王妃只是脸色多变,性子仍还是那副唐家嫡女唯唯诺诺的模样,不料正午赶来,又吃了闭门羹,还生生在这里站得双腿发软,偏偏门外还有许多将士在看,他不敢怠慢。 过了许久,才见小檀一身粉嫩的衫裙而来。 “王妃已然用完午膳和汤药,还请黄公公里面请。” “奴才前来打扰,还请小檀姑娘到王妃跟前美言几句,这都是上面的差事,我这小小的奴才可做不得主。” 黄公公讪笑了两声,直接将事情撇了个干净。 小檀眸光微沉,只是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出声,迎着人入了内。 屋中还熏着香,梨花香溢满整屋,扫去了门窗外过于浓厚的潮湿气息,却散不去屋内的苦涩汤药味。 黄公公进门的时候便深深皱起眉头,跪在地上,隔着一层山水屏风向唐婉行礼。 “奴婢见过镇北王妃。” “免礼。” 唐婉的声音轻飘飘的,好似马上就要消散在四周。 黄公公面色微沉,慢腾腾站起身来:“皇上担心王妃的身子,特意派奴才送了些补品来。” 他抬头,因为眼前的缘故,他们只能看见一个侧卧在软榻上的轮廓,身形纤弱,不似作假。 “劳烦黄公公回去带话,妾身多谢皇上的厚爱……咳咳。” “王妃!” 小檀急急忙忙的绕过屏风,很快又拿出一张染了血的帕子来,急急忙忙的往外走,“云心,王妃方才竟然咳出血了……” 黄公公嗅着那淡淡血腥味,惊骇十分,竟然病的这么严重!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安插人 门前等候的云心也是一愣,她甚至还真的将帕子递到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的确是人血。 小檀见她如此动作,脸色微白:“你难不成还在疑心王妃是装病欺骗你吗!” 这声音不大,却让黄公公听得真切。 云心更是没想到小檀就这么直挺挺的说出口,尴尬又谨慎的看了一眼黄公公,边拉起小檀就往外走:“我们去找大夫,而且……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云心要让小檀知道,有些事情,他们可以在王府里怀疑来去! 可绝对不能让外面的人听了去! 小檀被带走,嘴角却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小檀和云心离开,唐婉顺势又屏退了还想前来照顾她的几个丫鬟,屋中只有她和黄公公、以及几个小太监。 唐婉作势又咳嗽了两声:“黄公公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本王妃,倒是有些事情想让黄公公代为传达。” 黄公公蹙眉,还是让小太监们都站到外面去。 屋中只剩下两人。 隔着一层屏风,两人都看不出对方脸上的神色,仅仅只能从言语之中得知对方的心思。 黄公公决定先发制人,略一拱手。 “不知王妃,有何事希望奴才转达。”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本王妃的病实在来的蹊跷,这王府上下又不准许本王妃出去,连亲眷都见不得,也只有黄公公您……方才能入府了。” 唐婉的声音愈发惆怅。 黄公公正要问个详细,却听见布料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过片刻,唐婉便从屏风后绕了过来,她脸色苍白,双颊都因为消瘦而微微凹陷,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十足十的病态,就连细长的指尖,都不自觉的扶着屏风旁的柜子,像是有些站不稳。 黄公公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这王妃病了两个月,还真的病得不轻。 他忙起身将人扶住,让唐婉搭着自己的手臂站着,隐约能感觉到唐婉正将全身的重量压过来,可这重量,似乎有些太轻了,黄公公都能轻而易举的扶着她,不由得蹙眉。 “王妃的身子不是已然养了两个月,怎的如此……” “王爷一走,我便浑身无力的晕倒在屋中。而今才醒,却发现已然过了两个月之久,王爷甚至都要回来了。” 唐婉说到这里,眼底盈盈的一滴泪轻轻滑落脸颊。 她原本还只是搭着黄公公的手臂,此时却用了些力气,死死扣着他的手臂,说话之间胸膛剧烈跳动,气息溃散,声音也跟着带了几分轻喘。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只是听说两月来,我只能见黄公公您一面,也只能将心中冤屈同你说一说了。” 说到这里,唐婉却抬手捏了帕子抹去眼泪,微红的眼眶轻轻瞥了黄公公一眼,“正午叫您久等了,方才一时心慌意乱也失了礼数,还请黄公公不要见谅。” 又是这样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黄公公眼看着她摇摇欲坠,眼眶泛红如抹春色,饶是他是没根的东西,竟也心生几分怜爱之心,紧赶慢赶的将唐婉扶着重新坐下,又见茶盏里还落着星星点点的血,当即蹙眉。 “奴才等多少时辰都是可以的,只是这王府上下是如何伺候王妃的!竟叫王妃您如此痛苦,不如奴才去跟皇上说,请几位御医……” “不!” 唐婉陡然疾言厉色起来,眼神慌乱的四扫,“切不可叫御医来……” “怎么?” “黄公公有所不知,两个月前,您带着御医来了一趟,王爷便同本王妃生了好大的脾气,连带着困住了本王妃的弟弟,而后本王妃便久病不起……你若再请一次,本王妃还不知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说着,唐婉竟是收手之际,稍稍上抬了些。 手臂之上一些还未彻底痊愈的伤口,尽数被黄公公收入眼底。 黄公公见此,一惊:“王妃您这是……” “没事,没事!” 唐婉急急忙忙的拢了袖子,抿着嘴再不说什么。 等到云心和小檀带着大夫回来的时候,唐婉才期期艾艾的看了黄公公一眼,便叫人将他送走。 黄公公出去的时候,脚下还是虚浮着的。 他之前还以为是王妃的性子阴晴不定,如今回想起来,莫不是之前他带御医来的时候,封北寒就已经发现了什么,只是拿着王妃当挡箭牌! 不然,王妃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又突然好了。 正好还和封北寒去往崂山的时辰对上,太巧合了! 黄公公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隐秘,心里越想越乱,匆忙带着人回了宫。 而此时此刻,王府之中. 大夫简单的给唐婉把脉,又看了一眼帕子上的血,眼神变了又变。 云心紧张:“大夫,您倒是先说说,王妃到底是什么病症呀!” “这……王妃的身子正在好转,并无什么病症啊。” 大夫面露难色,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唐婉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以手掩着口鼻,忍笑:“本王妃的确并无什么大碍,下去吧。” 大夫还云里雾里,小檀已经笑着将他给请走了,还特意给了银子封口。 独留云心在跟前,满脸不解:“王妃您这究竟是……” “闹了这么一出,做给外人看的罢了。” 唐婉伸手,直接将云心拉到了自己软榻的旁侧,附耳将方才自己和黄公公所说的话,都重复了一遍。 云心眉头直竖:“王妃怎的能这样污蔑王爷!若是皇上真的相信是王爷虐.待了您,那岂不是……” “你别着急嘛。” 唐婉懒懒的往软垫上一靠,美眸轻抬,风情万种的伸长了手,轻轻点了一下云心的手背,淡淡道,“王爷两月未归,京城局势有变,若咱们想要知晓皇上的心思,自然是得安插个人进去才好,你说……是不是?” 安插个人? 云心紧皱着眉头,半晌都没看出唐婉什么时候安插了个人进去。 她正不解,门外一直偷听等待的赤霞却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奴婢,方才见云心小檀出去,特意在门口蹲守,字字句句可都听得真切。” 啧,她都忘记府里还有个会武功的赤霞了。 唐婉不爽,却见赤霞正笑看自己,像是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勾唇一笑:“那赤霞姑娘以为,这人,安插的如何。” “王妃将自己安插过去,的确是不错。”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自愿当棋子 京城的雨渐渐下的大了,豆大的雨点如石,砸的宫中仆役都直不起身子,匆匆掠过长街,去往各处宫殿避雨、传递消息。 而黄公公却逆流而行,一路朝着深宫之中走去,直奔养心殿。 新晋文臣的赞美之词充斥在殿内,主座上的新帝封驰勾了勾唇角,俊秀年轻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瞥见黄公公湿哒哒的入内站在角落,方才敛去神色。 “退吧。” “是,皇上!” 文臣恭恭敬敬的离开了,眼底是化不开的浓浓笑意,看向黄公公的眼里也带着几分挑衅和鄙夷。 黄公公心中冷嗤,就这样无用的小小文臣,真当自己以为是谁了,竟然连他这个皇帝心腹都敢瞧不起! 这些想法熬不过转瞬即逝,黄公公径直来到了心底的面前,低声开口:“今个儿,奴才总算是见到镇北王妃了。” “如何?” “奴才以为,王爷前脚刚走,王妃后脚就生病,此时的确是太过蹊跷,倒像是王爷刻意为之,莫不是……唐大学士对皇帝太过忠心,还是惹了镇北王的怀疑,连带着对王妃都颇有微词。” 黄公公认真分析,见封驰的眉头紧皱,紧接着开口,“今日我过去一瞧,府中上下的人似乎对王妃都不怎么上心,咳血了,也都是王妃身边的贴身丫鬟着急。” “咳血,竟然有这么严重?” 封驰蹙眉,唐婉年纪轻轻,又不是身染什么重疾,好端端的怎么会咳血? 其中若无人动手脚,那才是蹊跷。 封驰敛眸,勾唇浅笑:“难以为,朕若是愿意予这唐婉一些东西,她会如何?” 黄公公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忙跪下来:“皇恩浩荡,王妃自然只有接下这恩赐。” …… 镇北王府,长明苑。 云心还看不出她们在打什么哑谜,倒是赤霞的眼神最先锐利起来。 她死死盯着眼前的唐婉,低声道:“不过王妃刻意将自己的病和王爷挂钩,难不成是想直接借皇上的手,给王爷顶一个谋害妻子的罪名?” “自然不怕。” 唐婉撩开耳边的碎发,顺势将那已经被血染红的茶盏拨开些,慵懒的撑着小桌,笑意盈盈的看赤霞,“王爷得胜归来,这么大一件功劳,皇上岂敢动王爷?” 赤霞抿了抿嘴:“王妃说什么,便是什么。” 说完,赤霞直接将云心带走。 小檀还想阻拦,唐婉却摆摆手:“不必去追,更不必解释什么,她们都是封北寒的心腹,自然是在计划,我这般行事,到底是为了王府,还是为了自己未来的日子。” 小檀蹙眉:“可,王妃您难道不是对王爷一番好心吗?” “我为何要对他那么好?”唐婉抬眸,眼底满是鄙夷,“他不过是个男女通吃的坏男人,我若一直留在王府里,迟早是个新人换旧人的结果。倒不如我外面搭着王府,里面搭着皇上,找准时机……你我离开这里。” 她这次刻意在黄公公跟前演这么一出。 为的就是表明自己和镇北王夫妻不睦,镇北王甚至有意害自己,而自己也有所察觉。 那么黄公公和新帝封驰的眼里,自己就是最好的棋子。若是能拉拢住了自己,便能在守备森严的王府里安插下一双眼。 而在云心和赤霞的眼里,自己直言方才是在下套,明面上自然是将自己要做皇帝棋子的事情,告诉赤霞。 但看起来坦坦荡荡,她们俩却不一定认为自己是一心站在封北寒身边,到时候说不定会直接反水,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而对于唐婉来说,这些事情都不重要。 封北寒的感情不牢靠,更是男女通吃,自己可没把握抓住这样的男人。 倒不如趁着两虎相争,她找个时机,拢着弟弟,带着小檀,彻彻底底离开这京城,最好跟那暗庄也不要有什么牵扯。 而且当皇帝那边的棋子,父亲唐玄育那边势必也没法对自己轻举妄动,一举两得。 她将事态分得清楚,便也按捺不住性子,当即起身更衣。 小檀莫名,见她一身浅灰长裙,发间只用了一根银簪,略有不解:“王妃,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您难道还要出去不成?” “我要去暗庄一趟。” 她眸光沉沉,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弟弟唐云州想要接出来,不算太容易,得跟皇帝和封北寒打好交道才可以,可娘亲的尸骨更加重要,若是可以,她离开的时候也想带着娘亲一起离开这伤心之地。 只是…… 她前两日竟然忘记没细问这件事情,真是一时回来慌了神。 她更衣之后,特意换了一身斗笠,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七万八绕的入了暗庄。 暗庄外赌钱的人还不少。 唐婉来时,正听乞丐手下说:“里面来了客,您怕是要在外面等着,不然我叫人给您单开两桌,耍两把?” 唐婉瞥见那吵吵闹闹的赌桌,摇头:“不必,我就在门外等待。” 她摘下身上的斗笠,照着暗庄的规矩,只搭了件黑袍子在身上,却也只能遮住小半张脸。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唐婉便没了耐心,起身揪住乞丐身边的一个小随从。 “他到底要谈到什么时候?” “这……小的也是第一次看大哥谈这么久,不知道啊。” 小随从战战兢兢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当今的镇北王妃,心中却泛起一阵阵的寒意。 这位,无论是在暗庄,还是在京城,都是不能招惹的对象。 唐婉蹙眉,正准备先行离开,背后的门扉却被推开来,乞丐不耐的声音也随之而来:“都说了,我们暗庄做事就要嘴巴严,您来再多次,有些事情我们还是不能……” “婉儿。” 另一道声音也随之而来。 唐婉的身子一僵,不由得回忆起了曾经的冬日,冻得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而去。 “等等我!”那声音似乎还在身后。 “慢着!你想对咱们暗庄的客户做什么……” “小乞丐,松开!” 男人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你以为你算老几,我这等身份的人你也敢拦?” 乞丐的脸色微变,终于还是放下了手,随他去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旧忆如跗骨之蛆 好冷。 像是天上的雨都滑入脖颈之中,结成冰,寒意沿着血肉钻进骨头里,连带着唐婉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几分冰霜。 她紧了紧双臂,快步踏入形形色色的人群之中,将自己藏身在人流之中。 旧忆浮上心头。 踏雪红梅,翩翩公子迎面而来。 那一腔热意也曾将她从深渊之中拉了一把,红梅入怀,滚烫如火,曾也成了她漫长雪夜里唯一的慰藉。 只可惜,接踵而至的唯有大片大片的血色。 黑色镣铐,屋顶洞窟,角落里藏着谁的尸首,而那翩翩公子却只远远看着,将怀中的红梅送入她人怀中。 唐婉一时不慎,重重跌在地上,溅起大片大片的泥水。 四周行人匆匆,朝着四处而去,不敢靠近她半分。 唐婉疼的回过神来,不曾想自己回到京城里,还是伤上加伤,咬牙站起身,手臂却被人轻轻捏住。 仰脸,男人也并未撑伞,满脸急切的看着她,要扶着她站稳。 “啪——” 唐婉反手打掉了他的手,拢了黑袍遮住自己的口鼻:“你认错人了……” “婉儿!” 男人伸手,这一次彻彻底底的将她捉住,似乎早就知道她袖口里的小把戏,迅速擒住了她的两只手,反剪到身后,听得一声闷哼,才道,“许久未见,你便如此躲着我?” “放开!”唐婉只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都跟着冰冷起来。 好冷。 怎么会这么冷。 她试图挣扎,却被男人不由分说的拉入暗巷。 沉甸甸的阴影裹着雨幕倾洒而下,男人掀起她头上的兜帽,露出那张白白净净的脸来。 唐婉本就生的娇小,此时便彻彻底底的藏在男人肩膀投下的阴影之中。 她的两条手臂被摁在了身前,脊背紧贴着湿漉漉的墙壁,抬头对上男人那双怜惜的眼,自嘲一笑:“许公子,好久不见呐。” 许若瑾皱眉半晌,方才低声道:“你……在镇北王府过得可好?” “我很好,倒是听说许公子过的也不错,年纪轻轻便做了侍读学士,怕是今年便要借着这踏板去吏部做官了呢。” 唐婉不咸不淡的开口,边挪开了目光,盯着巷子角落里的一块石头发呆。 许若瑾看见她的小动作,面露不耐,终于伸出一只手来,不由分说的捏住了她的下巴。 着实用了几分力道,将唐婉的下巴捏出几道红痕,强迫她回看自己。 唐婉咬牙,牙齿磕碰的发出清脆的响声。 许若瑾的动作却又温柔起来,指腹温柔的摩挲她的下巴。 “你还是如此关心我。” “……想不关心都难。”唐婉双目赤红的盯着他,身子却止不住的轻颤,“你可是我爹门下最得意的学生,刑部尚书之子,年纪轻轻的侍读学士,前入翰林,如今眼看着就要直升到吏部为官……我还得祝你,一路顺风顺水呢!” 语毕,唐婉抬脚就朝着他身下而去。 可不料许若瑾没动,反而是另一只手,不偏不倚的压住了她的大腿,从另一侧将她挡在暗巷之中。 探望只觉得大腿处一疼,才发现那只手里握着半片刀片,疼的她呼吸一滞,刚才还挺直的脊背也跟着弯曲下来。 血水裹着雨水落下,唐婉却只有疼的抽气的份儿。 她抬眸,正看见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人,面容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唐临州……你……” 没想到,唐临州竟然和许若瑾走的这么近! 唐临州是她最小的弟弟,却生的人高马大,只是骨子里跟她娘亲刘淑兰一样,阴狠毒辣。 他正把玩着手里染血的刀片,笑道:“姐姐既然知道许公子的身份,竟然还敢动手,我这当弟弟的只能阻止。” “你们……” 唐婉正要说些什么,大腿处却传来了一阵麻痹之感。 刀片上竟然还带着毒! 唐临州到底想做什么,自己在京城里好歹算是镇北王妃,他这么做难道就不怕…… “你把她弄的太疼了。”许若瑾的声音陡然在耳边炸开,他仍擒着唐婉,却低头看着她染血的衣裙,深深皱眉,“罢了,等会儿我自然会为你包扎,婉儿,你不要出声,我便不堵住你的嘴,可好……” “不好!” 唐婉忍着疼,又直接踢了下一脚。 这一脚,她自然是不顾疼痛,不偏不倚的踹在许若瑾的膝盖上,眼看身边的唐临州又要过来,反手打了他一巴掌。 唐临州一时闪避不及,脑袋被打偏,砸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唐婉不顾一切的朝外跑去,神色匆匆的冲入人群之中。 一定得跑。 他们俩都不是什么善茬。 可旧忆仍如跗骨之蛆一般,找上了她。 她想起许若瑾当初是怎么杀了自己另外一个婢女,是如何低沉着声音,蛊惑着自己走入柴房之中。 更记得,唐临州杀了自己的猫儿和狗儿…… 这两个变态甚至敢光天化日之下袭击自己! 想到刚才许若瑾的话,唐婉感觉全身更冷了。 许若瑾,肯定还记挂着当初没有做完的事情,惦记着自己曾经的乖顺。 她双目无神的往人群里冲,直到背后传来了许若瑾的声音:“婉儿!” “不要叫我婉儿!” 她捂着耳朵加快了速度,只觉得眼前的人群愈发的拥挤,可她不敢停下,更不敢回头,只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死去的丫鬟还在角落盯着她。 猫儿狗儿就被葬在那些花田之下…… 不能回头! 陡然,她撞进一片温热的怀抱。 许若瑾! 她陡然抬起头来,袖中的小刀猛地划过,血丝乍现,可她却也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男人下巴上被划了一道浅浅的伤疤,冰冷锐利的瞳仁里正倒映出她惊慌失措的身影,指腹紧紧扣住了她的腰后。 四周有些人在惊呼。 而男人只是摁下了她手中的刀刃,借着宽大的披风将她拥入怀中。 “不许说话。” 男人的声音低了好几个度。 唐婉张了张嘴,又被死死摁进男人的怀里,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然被送到摇摇晃晃的马车里。 封北寒扯开披风,重新搭在她的肩头,指尖拨开她额角的碎发,认真看着她下巴上的指印,眸光微寒:“发生什么了?” “王爷……” 封北寒,怎么会在这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脆弱 封北寒剑眉微蹙,扬手便要撩开车帘,看看是谁在追赶唐婉。 不料唐婉却猛地摁住他的手背。 他抬眸,正看见唐婉眼底还未散去的惊慌。 倒是,从未见她如此恐惧害怕的模样…… 封北寒停了手,车帘外的车夫却已然悄无声息的离开,四周的护卫也都默不作声的将王爷归来,却当街怀抱一个女子入马车的事情找个理由解释一番。 李修满的声音正从外面传来:“王爷得胜归来,王妃暗中前来迎接,有何不妥。” 百姓们的窃窃私语声这才减弱了几分。 而马车里的封北寒却见她腿上的血水,反手扫开她的手臂:“京城之中,竟有贼人?” “不……不是贼人。” 唐婉慢慢缓过神来,耳边仍嗡鸣着,婢女小蝶的惨叫声似乎犹在耳边,配着马车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抬起一只手,轻轻安放在耳朵上,希望脑子里的声音能稍稍缓解。 这小动作落入封北寒的眼中,令他周身的气息又降低了几分。 “王妃,你难不成要告诉本王,腿上的伤口是你自己弄的,刚才当街乱跑,亦是你白日见鬼,惊吓过度所致?” 封北寒的声音冰冰冷冷的,和在崂山县对待她男儿身的时候截然不同。 唐婉的心跟着揪紧了几分,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 他果然喜欢的是‘安彦’这表皮。 到自己这真正王妃的跟前,他便什么也不喜欢了。 唐婉敛眸,深呼吸着将刚才的情绪都收敛起来,方道:“不过是遇到些小混混,中途跑的急了些,不小心划伤了腿而已。” “哦?”封北寒一挑眉,从柜子里掏出了金疮药和纱布,边捏着她的伤口,“这般平民百姓,倒是声声婉儿叫的恳切。” “王爷你……” “早在你钻入人群时,本王便听见了。” 封北寒将那破开的布撕开一条口子,将金疮药给倒了上去。 动作绝对算不上轻柔,唐婉疼的小腿都绷直了,眼眶都跟着红了一圈,不由得想起之前他也是这般给自己疗伤,现在又来…… 她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封北寒一条命,他这辈子变着法的跟自己过不去。 “与本王说实话。”封北寒捏着她的腿,眉间沟壑更深。 又瘦了一圈。 再瘦下去,她还撑得起属于王妃的锦衣华服么。 唐婉抿了抿唇,耳边仍萦绕着小蝶的哭喊声,令她的心脏狂跳不已。 若是说了许若瑾的事情,封北寒会不会以为自己和许若瑾余情未了、藕断丝连? 她闷闷的不说话。 封北寒的指尖便从她的伤处掠过,惊得她忍不住蜷缩起身子,眼底的光亮更寒:“怎么?难不成你是背着本王见在外的情郎,得知本王今日归来,怕被发现才匆匆逃离?” “不是。”唐婉抿着唇,想要将自己的腿收回来。 封北寒的力道却更大了些,伤口处又汩汩的渗血出来。 唐婉看着那血珠子断了线的落,指尖轻颤着,再次捂住了耳朵。 “小姐救我!”又是小蝶的声音。 她微微垂下头来,瞳仁涣散。 封北寒眼底掠过一丝诧异,唐婉究竟是有多害怕,他不过是多逼问了一句,便神思散去。 片刻后,守一掀开了车帘的一角,瞥见两人的动作,慌忙又将车帘放了下来,轻咳了几声:“王爷,王妃的弟弟在人群之中,说是方才王妃好端端的说着话,突然就跑了,他有些担心,想要过来看看。” “哪个弟弟?”封北寒手里收了力道,重新轻柔的给她包扎好伤口。 “唐临州,如今刘夫人生的小儿子,大学士府里年岁最小的孩子,但是个文武双全的,明年就准备春试。”守一说着,边往旁侧看了一眼,“而且,刑部尚书的小公子也在,两人是好友,怕是担心王妃……” “请他们上来,正好本王问一问刚才究竟发生何事。” “不!” 唐婉惊叫出声,慌乱无措的扣住了封北寒的手腕。 “你在怕唐临州?”封北寒对守一比了个停止的手势。 守一了然,跟着车夫坐在板上,静候消息。 “我不怕他。”唐婉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抖。 真的是丢人!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她自以为自己已经无坚不摧,可没想到被他逼到墙角,腿上被割伤的时候,她仍和多少年前的自己一样,除了逃跑,什么也不会…… 想到这里,她只咬牙:“他和许若瑾,曾经杀了我的一个婢女……我害怕他们。” 肯定不仅仅杀了一个婢女这么简单。 封北寒曾看见唐婉无所畏惧的奋战杀敌,暗杀也好,孤闯敌营迷惑校尉也罢,她从来没有害怕过谁或者是什么东西。 若许若瑾和唐临州只是杀了她一个婢女,她绝不会怕成这样。 封北寒没有再问,只是淡淡吩咐守一:“唐临州、许若瑾照顾王妃不周,惹得王妃淋雨又受伤,命人,杖责三十,送归各自府中禁足,半月不得出。” “是!” 守一了然跳下马车,宣布此事。 众人惊呼,背后跟着的许若瑾和唐临州都是一愣。 唐临州被人带走的时候,还大喊:“我可是王妃的弟弟!我怎么会伤害自己的姐姐!” 守一冷眼:“王妃腿上受伤,之前又是与你们二人交谈之时出了意外,别说是三十杖,就是将你们移送到大理寺,也不为过。” “你!你们简直欺人太甚!”唐临州骂骂咧咧的被人拿走,可也没忘将手里染血的刀片扔掉,免得被人发现。 而许若瑾被带走,眼底却浮现起了一层薄薄的愠怒。 此时的马车之中。 唐婉却怔愣的盯着封北寒良久。 封北寒正想抬手将人拥入怀中,唐婉却已经扑了过来,紧紧拥着他的腰际,靠在他的颈窝里,默不作声。 主动投怀送抱,更是少见。 封北寒感觉到她的肩膀轻轻颤抖,顺手将怀里的人搂紧了几分。 “回府。” “是。” 门外的车夫点头答应。 马车里的唐婉只靠在他的怀里,第一次觉得这么有安全感。 即使镇北王可能只是为了自己王妃的名声着想。 可她,真的不太想见到那两个人。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恼羞成怒 镇北王府。 众人眼睁睁看着王爷抱着王妃下车,将人一路送回长明苑。 唐婉中途早已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封北寒,索性头一歪装晕倒。 封北寒见她长睫轻颤,也并不揭穿,将人安放在床榻之上,目光冷冷扫视过屋中一众跪下的丫鬟和小厮。 “若你们不能照料好王妃,便换一拨人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叫所有丫鬟小厮的脊背又低了几分。 “王爷,您还没有入宫面圣。”门外的李修满忍不住提醒。 封北寒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小檀慢腾腾的从地上爬起来,眼见王爷已经彻底消失在长明苑的大门之外,当即吩咐道:“王妃淋了雨要休息,你们都先下去。” “是。” 长明苑的众人战战兢兢的离去。 屋内只剩下两人,小檀才凑到床边,掀开帷幔,正见唐婉半撑着手肘从床榻上爬起来,赶紧问:“究竟是发生何事了?王妃您怎么是被王爷抱回来的?您不是说是去暗庄了么……” “慢些问。” 唐婉深吸了几口气,拉着小檀坐到床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告知。 在听到许若瑾三个字的时候,小檀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听到最后,却又瞪大了一双眼睛:“京城之中,青天白日,他们两个人竟然还敢直接动手。” “我都有点被吓到了。” 唐婉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努力不去想自己刚才抱着封北寒哭的模样。 有点丢脸。 她晃了晃脑袋,将刚才的脆弱彻底抛诸脑后,又看向小檀,“这两个月里,许若瑾和唐临州究竟发生何事了?” “奴婢也不知道。”小檀摇头如拨浪鼓,只拨弄着自己的指尖,“本来王妃您离开京城,我应该日日借着采买出去打听些学士府的消息,可……我总觉得背后有谁跟着,便一直不敢贸贸然打听。” 有谁跟着? 唐婉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赤霞。 赤霞本是派去照料自己弟弟的人,可等到自己回来京城之后,赤霞竟然意外的和云心同进同出,她本来还想借着赤霞找到弟弟的所在,可赤霞根本就不离开王府,让她难办的很。 可若那两个月里,都是赤霞跟着小檀,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她们连小檀这婢女都要怀疑么。 她思绪翻飞间,又赶紧将小檀拉到身前:“府中上下可有人怀疑你?” “并未。”小檀摇摇头,“那两个月里,兴许是因为王爷不在的缘故,也没人敢闯进来问王妃您的情况,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才是奇怪。” 唐婉不由得蹙眉。 有人跟着小檀,却又对长明苑里大门紧闭的王妃毫不在意,这不是因小失大么。 她想不通王府的人究竟是什么打算。 “不行,我要去看一眼云州。” “现在吗?”小檀急急忙忙的跟着她起身,见她走路时特意避开了受伤的腿,赶紧迎上前,“王爷若真想害我们主仆,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唐婉找衣服的动作一顿。 “也对。我真是急糊涂,光顾着想他们的盘算了。” 唐婉无奈的一拍脑袋,都怀疑自己回到京城之后,脑子都变笨了。 小檀则走上前来,将她重新安置在床榻之上,又道:“许若瑾的事情奴婢虽然不知道,不过途中,老爷曾经登门寻过王妃您一次,说是送补品。” “他来做什么?” “还是想要少爷回家,不过我还没过去,老爷就已经被赤霞打发走了。” “赤霞……” 这个丫鬟这两个月里的行动有些多,值得怀疑。 唐婉挂念此事,过了几个时辰后也不见封北寒回来,到底有些按捺不住。 娘亲尸骨之事,她一时半刻不急着办,生怕再去暗庄里碰见了许若瑾,一想到这死变态一直跟乞丐打听自己的消息,她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要吐。 而如今封北寒已经回来,想来她再去看看云州,应该也没事。 想到这里,她换了一身衣裳,叫来了赤霞:“王爷而今都回来了,本王妃能去看一眼弟弟了吗?” 赤霞抬眸:“自然。” “备车。” 唐婉说完便要起身。 而赤霞那双漂亮的眼睛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王妃大雨里去迎接王爷,还不慎受了伤,如今王爷才走不过几个时辰,王妃就急着去看弟弟。若是给不知道的人瞧见,怕以为王妃对王爷的痴情,不过是为了弟弟而已。” 唐婉的脚步一顿。 这练武的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咄咄逼人了? 她勾起一抹笑,侧头看她:“真心实意,一切尽在不言中。赤霞还未嫁人,尚且不知爱人的感觉,又何必借着王爷亲信的身份,来揣度本王妃的心意。” 赤霞的眼神变了变,最终只是冷下脸来,迈步出去备车。 小檀走上前,扶住了唐婉的手腕:“这赤霞姑娘总是凶神恶煞的,还是云心温柔些,长得也漂亮。” “怎么?你喜欢云心呐?”唐婉失笑。 “她若不是王爷的人,奴婢便喜欢她。”小檀颇为认真的回答。 唐婉眼底的笑意更浓,从发间取了一根红玉簪子来,亲手插入了小檀的发中,又捏了捏她那软乎乎的小脸蛋:“行啊,那你打扮的漂亮些,把云心勾到我这边,做我左右手,可好?” 小檀脸色陡然惨白,狠狠拽了一把唐婉的手臂。 “奴婢说的不是那种喜欢啊!” “逗你玩呢,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习文的翩翩公子。” 唐婉笑意更浓。 小檀无奈的垂下头,小姐什么时候会拿这些事情开玩笑了。 她正要好好解释一番,却见门外走来一道身影,赶紧扶稳了唐婉:“有人来了,王妃。” 唐婉脸上的笑意还未敛去,便见李修满从雨幕中走来,神色怪异的看了两人一眼,轻咳了几声:“那什么……王爷说王妃若要出门,叫我过来陪着。” “……” 哪里都有这大嗓门。 唐婉有些心梗,崂山县里她只要碰见李修满,就听他大嗓门来去,耳朵天天嗡鸣个不停。 她刚要拒绝,却听李修满脸色怪异的盯着小檀,开口:“我方才听着,小檀姑娘说喜欢云心?” “不是那个喜欢!”小檀恼羞成怒,狠狠甩开唐婉往外走,看起来都要哭了。 完蛋,把人逗哭了。 唐婉无奈横了李修满一眼:“她只是把云心当姐姐了。你先把小檀哄好了,再送我去见弟弟。” 李修满抓耳挠腮,嘀咕:“我干嘛非要多问那一嘴。”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性情大变 李修满倒是没有半点的架子,径直追着小檀去解释安慰。 唐婉瞥见长明苑中的树枝都被吹得弯了腰,脆弱的枝丫发出细碎的喀嚓声响,又重新落座到软榻之上,瞧着屏风半掩外的雨景,记忆翻飞。 数年前,亦是这般的雨,她躲藏在学士府的小院内不敢出门。 厨房的饭菜送不到她这里,身边的小檀和小蝶浑身淋得湿透,都没能从嬷嬷们的手里刮到半点米面馒头,只草草裹着一张又粗又硬的毯子蹲在房间的一角。 彼时唐婉衣着靓丽,珠宝首饰应有尽有,却连用膳饱腹都成问题。 那时,便是许若瑾撑一纸油伞而来,捧着前院食堂里热腾腾的肉包,怀里还藏着一包香甜软糯的糖糕,浅笑而来,大笑着将东西塞入她的怀中。 “日后若再无人给你送吃食,我便亲自过来。” 许若瑾那时眼里缀满了星辰,勾着唐婉去追那虚无缥缈的星光。 她只觉得许若瑾人好,知晓她的苦楚,做事却又小心谨慎,从不给她造成多余的麻烦。 唐婉那时觉得自己是情窦初开,芳心暗许,日日期待着许若瑾的到来。 可年月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 许若瑾有意无意的隔开她的两个婢女,要与她单独相见,单独攀谈,就连送来的布帛衣裳,都莫名的贴身,让她无所适从。 待她察觉不妥之时,小蝶已然死在房间角落,父亲雷霆之怒已然降下,刘淑兰和唐柔母女二人哭诉她行为不端,日后若此事被他人所知,唐柔只怕也许配不了好人家。 大雨滂沱,却如冰霜落下。 唐婉当时跌在一片污泥里,抬起头来,只看见许若瑾眼底森森的寒意,还有他字字句句的谴责。 “先生,学生从未对学士府的嫡女有过非分之想,怎料她如此不知检点、芳心暗许,总以身份要挟学生前去帮忙。” “而今她的婢女不清不白的死在屋中,学生实在是冤枉,还请先生替学生做主!” 他两句落下,竟是直接撩开衣摆跪了下来。 天边一道惊雷,瞬间照亮了他冰冷的侧脸,和唐玄育眼底的愤怒。 紧接着,黑色枷锁缠身,她被当做畜生一样被锁在屋中,小蝶的尸首发烂发臭,唯有小檀,早早被她推出去,美其名曰是去寺庙烧香祈福,躲过一劫。 但时至今日,唐婉都不知道当初为何许若瑾突然性情大变。 只是如今再遇见,她看见许若瑾只剩下恐惧。 “王妃。” 云心一声清亮的声音,突然将她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她抬眸,一滴清泪竟从眼眶里落了下来,惊得云心眼底划过一丝诧异,赶紧走上前来,半跪在地上,仰脸为她擦去眼泪。 “王妃不是向来冷静,行事独到,如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落下泪来。” 云心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解,可为她擦去眼泪的动作却是轻柔。 唐婉敛去眼底的惊恐,复而勾起一抹熟悉而狡猾的笑,抬手轻轻捏住了云心的下巴,仔仔细细盯着她那双眼。 “平日里多哭哭,待到要用眼泪的时候,才能说落就落,惹人怜爱呀。” “王妃,果然还是这么心思重。” 云心蹙眉,真是白瞎了她刚才一番担心。 唐婉反而笑的更欢,仍是那副风轻云淡,叫人看不透的怪异模样。 她拢袖从软榻上爬起来,双足轻轻点地,纤长的指尖捏了捏额角:“李副将和小檀也不知道说到哪里去了,还不回来。” “奴婢去叫……” “不必,你随便找几个人陪我去见弟弟吧。” 唐婉悠然起身,抬手,云心当即了然的凑上前,轻轻托住了她的小臂,扶着她往外走,边道:“王妃身边不带着小檀,真的可以吗?” “带着小檀,府中的眼线也不会少。” 言外之意,带不带小檀,并无什么分别。 云心这才不再多说什么,一路带着唐婉爬上马车,摇摇晃晃离了京城,出了城外,背后还有一支八人的队伍紧跟。 山路难行,又是雨天。 没多远的路,生生花了两个多时辰才到。 唐婉急急的下马车,看着眼前藏于山林里的别庄,约莫只有几间屋子大小,四周都是山林,门前连条路都没有,若不是有人带路,怕都找不到这里。 封北寒不会把云州囚禁在这里吧! 她眼神微寒,直接扫开云心的手往里冲。 推开门扉,院子里却见几道刀光闪过,一柄刀刃堪堪停在唐婉的脸侧。 “姐姐!” 熟悉的惊呼声传来。 唐婉循声看去,只见之前还久病不起的弟弟此时穿着一身粗布衣衫,脸色却比之前好了许多,手里捏着一柄长剑朝着自己冲过来;“姐姐你没事吧!” “王妃,在下失礼了。” 眼前之人也收了剑,躬身行礼,又道,“在下名为李骁,乃是王爷指派给小少爷习武的先生。” 李骁? 她都听都没有听过。 只是看着浑身湿透的弟弟,她慌乱的回过身,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他:“云州,这些日子你过的可还好,在这里可有没有人苛责你?还有,这雨天你在外面待着作甚,甚至还拿着剑!” 唐云州见到唐婉也湿了眼眶,可听到她连珠炮似的询问,却又忍不住边哭变笑,抬手抹去脸上的眼泪,吸了吸鼻子。 “我在这里一切都好!王爷不仅叫我在此地养病,养病半月好了之后,便叫赤霞姑娘请了先生过来教我习武……今日虽然下雨,可先生说,练武自然不能怕刮风下雨。” 说到这里,唐云州甚至还掂了掂手里的长剑。 长剑锐利泛着寒光,稍有不慎就要给人身上开个口子,可唐云州简单挽了个剑花,手臂如同和长剑浑然一体,看得唐婉半晌会不过来神。 封北寒竟然还做了这些事情…… 正当她想入非非时,一旁的李骁又赶紧上前;“小少爷天生不足,身体又弱,加之王爷吩咐教习的时间太过短暂,在下不得已,才顶着风雨,也让小少爷继续练武,以免来日……” “先生免礼。” 唐婉抬手,托着李骁的手臂将他扶起,见他手背上疤痕交错,俨然是个老手,手中的长剑看似轻薄,实则落地砸坑,不似普通人,只道,“云州年岁小,若有不懂事的地方,尽管教训便是。”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两月未见,甚是想念 李骁一愣。 不是说唐云州是王妃最宝贝的弟弟么…… 而唐婉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唐云州的肩膀,低声嘱咐。 “既然这是王爷的一番心思,你便不要轻易辜负,来日路漫漫,姐姐也不能一直护着你,你总有一日要自己强大起来。” 唐婉仍是满眼心疼的拨开他脸上湿漉漉的头发,对上那双渐渐明亮的眼睛,看着弟弟微微抽长的身量,浅浅勾唇,“去练吧,姐姐不做你的绊脚石。” 唐云州的眼眶更红:“姐姐从来就不是我的绊脚石,我……” “我知道啦,别哭了,怪叫人笑话的。” 唐婉笑着给他抹眼泪的,又朝着李骁微微一颔首,“本王妃前些日子身子不爽,久病不起,而今身子还未好全,便不在此多待,还请先生好好照顾云州。” 说完,唐婉竟是直接准备离开。 李骁和云心都是一愣,封北寒今日归来,又是下雨,她执意要前来看看弟弟。 这才看了一会,就准备要走吗? 唐云州则看着唐婉的背影,只是紧了紧手里的长剑:“先生,继续吧。” “你难道不想同王妃多说几句话吗?”李骁诧异。 “姐姐已经说完该说的了,剩下,便是我这弟弟自己的造化了。” 唐云州稍稍压低了身子,做出战斗的姿态来。 李骁不得已,只好收敛心神。 而唐婉这边带着云心和众人打道回府,心中五味杂陈。 封北寒究竟想做什么! 她来之前想过,封北寒可能会囚禁自己的弟弟以做要挟。 或者是将他藏匿在京郊外的别庄里,只为不让自己找到,以此要挟。 又或者……弟弟仍在病中,派人好好照顾。 她独独没有想到,封北寒竟然找来了一个先生教导唐云州。 而且眼见那先生绝非是一般人,唐云州在短短两个月里便已经小有成效,无论怎么看,封北寒都定是投入了不少心神。 可……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是想买通自己,挖出学士府和新帝的秘密消息? 这也不可能,唐玄育虽然是大学士,可皇帝的心思又岂会轻易的告诉朝臣…… 那封北寒,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做的? 唐婉一路心乱如麻,等回到王府,她当即问:“王爷可回来了?” “回禀王妃,王爷方才已经归来,去往书房,按照皇上的吩咐,撰写奏折,禀明崂山县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怕是零零散散带上幕僚,还要整理上三日。” 门外的护卫说完。 唐婉已经提着裙子急急往里走去。 云心紧跟,突然瞳仁一缩:“王妃您慢点,腿上的伤口……” “无妨。” 唐婉寒着脸,只想早点去问个清楚。 这太奇怪了。 她从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好意,是没有理由的。 封北寒这么做,定然有他的理由! 唐婉直奔书房,一路畅通无阻,她理所当然的以为书房里没有贵客,不料眼前站这几位将士打扮的模样,李修满和李沐清都困居在角落里。 甚至之前没看见的小檀,都瑟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的左右四盼。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唐婉。 镇北王得胜归来,方才入宫觐见一趟,又因崂山县里发生了诸多事情,方才惹得朝臣们口诛笔伐,他们方才齐聚在这里,想着该怎么写,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不料,唐婉便这么匆匆而来。 唐婉先是愣了一下,不过想起自己在府中到底是个贤淑温婉的王妃,只故作惊异的抬眸,反而看向了门外的护卫。 “本王妃一路畅通而来,还以为书房里唯有王爷一人……你们这些护卫,都不知道告诉本王妃一声么?” 护卫们战战兢兢的要跪下。 却听封北寒突然开口:“本王方才下了命令,府中上下,白日黑夜,正事闲事,婉儿你自可来去自由,不可阻拦,你倒是发了脾气,先怪起本王的护卫来。” “……” 什么东西? 婉儿? 他怎么突然叫的这么亲昵? 封北寒难不成是吃错药了吗? 之前在府中的时候,封北寒防着自己像是防着什么洪水猛兽,眼线不断,试探不断,而今突然说自己来去自由,甚至不论时间正事…… 等等,不会真吃错药了吧。 唐婉恍然想起,崂山县途中,封北寒倒是从未发病过,可这路上她并未看顾着,兴许是真的吃错药了吧。 如此想着,她只是面露难色的迎上前:“都怪妾身不知,错怪了王爷的一番好意……不过,扰了王爷谈论正事,妾身还是叫人去准备些果子茶水,当做赔礼可好?” 她嘴上这么说着,却又大大方方的往封北寒的身边落座,指尖掠过他的手腕。 封北寒察觉到她的动作,反手拉住了她的手。 冰凉凉的。 “都退下吧,本王要同婉儿说几句体己话。” “属下告退!” 众人都齐齐退下,李修满左边推搡着眼睛看不见的李沐清,右边顺便把小檀也给揪出去,低声道:“王爷的体己话,也是我们能听的吗?还不快走!” “我自己长了腿!” 小檀低声反驳。 但她的反驳声很快就消失在了长廊尽头。 唐婉仍坐在封北寒的身边,又开始思虑着自己该如何开口。 若是之前崂山县的时候,她是自由自在的安彦,出言不逊又何妨,只叫自己肆意即可。 可如今,镇北王妃的身份如同枷锁。 她只好抿了抿唇,故作可怜的挤出一汪氤氲水汽,充斥着眼眶,正要做出可怜之态,好好谢谢封北寒,再旁敲侧击的问他究竟为何如此做。 可不料,下一刻男人就侧身而来,不轻不重的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 唐婉万般心思,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 他……在做什么? 她猛然睁大了眼睛,却都忘记逃开,反而被封北寒捉住了下巴。 封北寒的指腹摩挲过她的下巴,及到耳垂下,再无什么人皮面具,而是真正的唐婉。 他真正的猎物。 之前兴许还要碍于身份不同,无法靠近。 而如今,小狐狸近在眼前,更是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妃,岂还有容她继续耍嘴皮、玩弄心思的机会,只一字一顿的开口。 “云州之事,不足挂齿。倒是你我夫妻两月未见,甚是想念。” 他低声细语,拢了那纤弱腰肢如怀,懒得再理什么多余的手段把戏,只附在她耳边低语,“本王想与婉儿有个孩子,自不吝啬千般万般的好。” 唐婉瞳仁一缩。 天哪,什么虎狼之词,还有什么孩子!她甚至还是清白之身!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胡思乱想 封北寒的眼神温柔如水,不似平常。 竟让唐婉觉得像是在做梦,说不定睁闭眼之间,梦就醒了。 可良久的呆愣,她只等来封北寒轻描淡写的一句。 “不过婉儿身子如此孱弱,方才病了两月,本王已经命人去寻些补品来,以供婉儿温补。” 补什么? 唐婉睁闭眼了好几个回合,才微微睁大了眼看着封北寒俊朗的侧脸,边看着他毫不避讳的将文书都展露在自己的眼前。 这还是之前那个封北寒吗? 之前自己不过是从书房外路过,可都被当成贼人了。 如今……她倒是能坐在这里,正大光明的看他手里的文书和折子。 “婉儿,你难道不喜欢本王为你温补吗?”他突然侧目而来。 这一声婉儿,生生又叫得唐婉心里一颤。 她张了张嘴,不自觉的避开那双目光:“王爷还是叫妾身王妃就好,婉儿二字,听起来未免太过……” 话音未落,她的腰肢已经又落入男人的手里。 她只好闭了嘴,装作乖巧的轻轻的说:“王爷莫要生气,王爷愿意怎么称呼妾身,都请王爷随意。” “嗯,温补之事,婉儿应该也没有异议。”他又道。 “没有。” 我的腰还在您的手上,能有什么异议。 她还记得,曾经封北寒差点儿真的勒断过自己的腰肢。 还是不要招惹这样的男人为好。 封北寒又道:“府中的事情自有云心打点,倒是夏日已至,太后寿辰,初秋狩猎都要开始了,婉儿如今身为镇北王妃可要好好打点,若哪里有不懂的,本王会派些幕僚来帮你。” “嗯。” 唐婉点点头,她的确从未参与过这些事情,对这些事情都一概不知。 封北寒又仔仔细细的问了两句府中两个月以来发生过的事情。 幸好唐婉回来的时候,早已经将两个月内发生的事情都背的滚瓜烂熟,叫封北寒找不出任何的错漏来。 反倒是封北寒一口一个婉儿,叫的亲昵不说,聊了几句下来,唐婉已经听得熟悉了。 她回答的认真,竟也没看见封北寒嘴角淡淡的笑意。 “还有事儿吗?”唐婉已经执笔写下了许多要事,心里直发闷。 原来当王爷的,平日的琐事还不少。 除了公事,还有宫中家宴,夏日行宫,太后寿辰,秋日狩猎祭祖,事情多如牛毛,更别提其中她还要帮着招待一下京城的达官贵人,再不能日日关在府中不出门。 啧,事情怎么这么多。 唐婉美眉微蹙,连带着落笔都跟着潦草起来。 封北寒侧目,只笑:“还有一件事情。” “还有!?”唐婉侧头看去,眼底满是惊愕。 她就一个人,一个脑袋,哪里能想的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淮安郡主要到京城暂居,她乃是和裕王的女儿,老来得子颇为喜欢,而和裕王当年没有管争夺皇位之事,皇帝对他十分尊重,又是本王敬重的长辈,怕是淮安郡主到时候入京,要到府中小住些时日。”封北寒道。 唐婉倒是记得这个和裕王。 这个和裕王算起来,应该还是封北寒和先帝的皇叔,是个喜好诗书的王爷,年纪轻轻便带着王妃去了封地久居,只是一直都没生下孩子。 最后还是王妃找到了偏方,王妃四十三才生下来一位小郡主。 等到当年先帝和封北寒这边争夺皇位的时候,还怕一个年岁稍小的弟弟卷入祸事,便将那弟弟移到了和裕王的名下,做和裕王的儿子,如今是荣世子,准备直接继承封地。 算起来,荣世子比新帝封驰稍稍大两岁,曾经还交好过一段日子。 而这淮安郡主,便是蜜糖罐子里泡大的。 新帝封驰喜欢,和裕王喜欢,荣世子听闻要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来给这位妹妹,如今看来,就连封北寒也对这位郡主很关爱。 唐婉想清楚了这一点,点头答应:“长明苑旁还有一处僻静的院子,临着小池,应当适合淮安郡主居住,这两日,妾身便命人好好打扫。” “恩。” 封北寒点头。 唐婉作势便要拿着这堆事情起身离开,可走到一半,她脚步一顿。 她不是为了弟弟的事情而来吗? 而且,他刚才为什么亲自己? 唐婉突然又回过头来。 封北寒还准备将人召回来继续聊,却见唐婉转身,挑眉:“何事?” “妾身……妾身是为弟弟的事情而来。”唐婉只好无奈的走回到他跟前,“云州如今还算是唐家的人,王爷再怎么爱屋及乌,又怎么会帮一个并非自己家的孩子呢?” 唐婉仍旧决定开门见山的开口。 毕竟在崂山县之前,她和封北寒就已经互相猜忌,时至今日,稍稍直白又何妨? 而且谁知道,封北寒口口声声叫自己婉儿,说不定也是另有所图。 而封北寒则注意到她眼底的狐疑和担忧,指尖微顿。 “他是本王王妃弟弟,如何不是自己家的孩子?” “王爷,您应该知道妾身和唐家合不来,云州日后若是回到唐家,让我爹爹知道您对他有所垂青,可知道他会怎么做?” 无外乎是利用起唐云州,内里制衡刘家,外里借着唐云州,从封北寒的口里探听消息。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而封北寒却站起身来,绕过桌面,走到她的面前,微微低下头看她。 “唐云州既然是你信任的人,本王自然相信他不会与本王为敌。” 说得信誓旦旦。 唐婉心里发闷,可连李沐清这亲信都知道,你就是个男女通吃的。 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真的找个男人回来。 唐婉当即蹙眉:“王爷不必如此信誓旦旦,妾身自知与您只是赐婚的情谊,之前还听说您在崂山县心有所属,起身怕比不得您在外寻得所爱之人,这些话,妾身自不会当真。若王爷是想借着此事,让妾身做些什么,不妨直说。” 封北寒不满。 这小狐狸,一颗玲珑心都想到哪里去了。 再说,崂山县一行他看中的,也唯有她一人。 眼见唐婉还要说些猜忌的话,腿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封北寒蹙眉,弯身,一抄她的膝弯,径直将人打横抱起,朝外走去:“你这么喜欢胡思乱想,也不会找个舒适的地方?” 唐婉吓了一跳,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等听完这句话之后,她又不解的歪了歪脑袋。 为什么胡思乱想,要换个舒服的地方?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我安全了 她被送入了柔.软的床褥之中。 云心为她摘下了钗环,甚至为她脱去鞋袜,只将小小的药箱和纱布留在桌子上,便头也不抬的退出了长明苑。 等唐婉反应过来时,封北寒已经脱去了外衣,边看了一眼她腿上渗血的地方。 “脱了。” “……” 唐婉直接揪住了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脸色红的可以滴出血来,“妾身自己来就是了,而且如今青天白日的,王爷就不必到……” “本王不想说第二遍。” 封北寒冷着脸。 只有细细看过伤口之后,他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东西伤害了唐婉。 唐婉被他死死盯着,脊背发凉,随后想到两个人都已经是夫妻,破罐破摔的褪下了裤子,只用被子遮盖没有受伤的地方。 细长而纤瘦的腿半露在外。 封北寒的动作为此稍稍一顿,若是叫他早些看到这条瘦弱的腿,他断不会在崂山县的时候让她风餐露宿,更别提上面还藏着深深浅浅的粉色痕迹,像是曾经的伤口留下的些微痕迹。 唐婉被他看的不自在,就连腿都跟着泛起粉来,却又看到了那些旧伤,只好闷在被子里解释:“平日在府中的时候,爹爹总是罚我,并非是我去了哪里……” “嗯。” 封北寒这才收回了目光,专心的给她上药。 封北寒这次上药的动作轻柔了许多,盯着她腿上的伤口。 两根手指长的刀伤,并不深,且此刀像是断裂的痕迹,末尾处翻了一下血肉。 应当是随手拿来伤人的。 封北寒蹙眉,知道从她嘴里也问不出什么,只道:“断刀的伤口要好好清理,忍着些。” “王爷您上次都清理……唔。” 唐婉眼前一黑,清理伤口之前就不能让她缓一下吗! 封北寒简单的给她清理好伤口之后,方才拿纱布为她整理好伤口,直接将人塞进被子里,自己也跟着掀开被子钻进去。 唐婉腿上还有点发麻,感觉到身边的封北寒直接将自己拥入怀中,忍不住蹙眉:“王爷不是还有许多公事么。” “不急于一时。” 封北寒说完,缓缓闭上了眼。 唐婉本还有些紧张,不知道这男女通吃的封北寒是不是要做什么。 可兴许是崂山县的时候,两人总是贴的太近,时不时也同住在一屋檐下。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没过多久,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唐婉平日有手脚冰凉的习惯,但靠在封北寒的怀里,一切都是暖烘烘的。 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 等到她悠悠转醒的时候,刺目的阳光已经从窗外渗了进来,隔着一层半透明的帷幔,她还能看见云心带着几个丫鬟正恭候在外。 她惊了一跳,下意识想要爬起身来,手掌却抵在了一片结实的胸膛上。 男人睡梦之中被狠狠摁了这么一下,下意识收紧手臂,唐婉只觉得腰后被猛地一拖拽,不偏不倚的砸在了男人的怀里,鼻尖正好埋在男人的颈间里。 要命了! 唐婉感觉到身.下人的异常,更注意到自己的腿,似乎有些不是地方。 她昨晚,到底是怎么整个人都睡到男人身上去的! “王爷,快放开我……”她低声开口。 封北寒才缓缓的睁开眼,嗅到唐婉身上淡淡的清香,只是挑眉将人搂的更紧,问:“云心,什么时辰了?” “快要到早朝的时辰了,还请王爷起身。” “嗯。” 封北寒点点头。 下一刻,云心便将床幔拉开,似乎正要放下什么东西,却看着两个人无比亲昵的动作,慌忙的捧着衣服跪了下去,顺势将床幔也合拢。 唐婉叫苦不迭,她的名声啊…… “还请王爷起身,奴婢捧着衣服等候即可。” 听到这句话,封北寒才恍然回过神来。 他平日里习惯自己换衣裳,大部分时间府中的下人伺候都是将衣服送到床边,让他自己换。 但是…… 他的指尖微动,正碰到一片柔.软,眼神陡然阴沉了下去。 “别碰。”唐婉尴尬的埋在他的怀里开口,恨不得直接咬在他的颈窝里,“我……你……早朝赶不及了。” 要不是蛊虫不在身边,她现在就要把这个登徒子给折磨死! 唐婉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在封北寒放手的一瞬,就从他的身上滚进了里侧,将头埋进被褥里当毛毛虫。 手上的触感还没有消失,封北寒无比头疼的感觉到身体不自然的燥.热,又看了一眼突然害羞起来的小狐狸,面色微冷。 在外一副了不得的样子。 到本王身边,反倒成了缩头乌龟。 当真是……他的好王妃啊。 封北寒蹙眉,却从不做什么逾矩之事,只好烦躁的起身更衣,走出门去。 唐婉听见门扉关上的声音,赶紧爬起身来,都不明白他们俩昨天是怎么睡得觉,四条腿都纠缠不清,简直……寡廉鲜耻! 她愤愤锤了一下床。 门边的云心怔愣了片刻,补了一句:“王妃可以再多睡会儿,府中的事情自有奴婢来打理……若是王妃身子有些不是,府中还有几个会按背的丫鬟……” “……不用了。” 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唐婉很想解释一二,可她转念一想,之前府中大张旗鼓换床的事情,还有佛堂里的那一夜…… 她就算说自己和封北寒只是盖被子睡觉,这些人信吗? 她无奈,只好重新躺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小檀匆匆而来,坐到床边,将热腾腾的包子带给她,免得她等会儿还要起身坐着去吃东西,倒不如就这么没礼数的吃完再下床。 真不愧是我的好小檀。 唐婉感动的眼泛泪光。 小檀拍拍胸脯:“我可是王妃身边最得力的丫鬟。” “小檀最好了。” “但是王妃您也太不知轻重了,腿上的伤口还没好,那两个月还那么cao劳,怎能纵着王爷胡来……唔唔!” 唐婉直接将包子塞进她的嘴里,堵住她的这张嘴。 没救了。 她一定要离开镇北王府! 她唐婉可以出去丢人现眼当乞丐,但绝对不能忍受别人这么暧昧的调侃! 她正要骂人,可摸了摸自己完整的衣领,突然皱起眉头来。 “他……真的是男女通吃吗?” 可他刚才,有了反应,还是走的很洒脱。 难道说…… 他还是只喜欢男人吧。 唐婉脸色一白,想了想,又释然的捂住了胸口:“我安全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耽于情爱 原本是给王妃带的包子,尽数进了小檀的肚子里。 小檀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边等着床幔里的王妃自己处理好伤口。 此时此刻,若是有人闯入,只怕都分辨不出谁才是王妃,谁才是丫鬟。 而偏偏,小檀最为了解自家王妃,唐婉平时坦坦荡荡,对她这从小跟到大的婢女宠爱有加,却也总不喜自己的伤口暴露在外。 别说是小檀,就连和她亲近弟弟唐云州,也甚少能亲眼看见唐婉痛苦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床幔被轻轻揭开。 唐婉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白,边吩咐:“为我拿一套深色的衣裳来。” “王爷临走时还说,王妃昨夜辛劳,今日就不必担忧府中上下事务……” “衣服拿来!” 唐婉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小檀的脑门。 小檀捂着脑门蹦起来,想了想,从衣柜中取出一身墨绿的长裙,薄纱在外,搭着妆奁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墨玉首饰,一对翠色浮光的耳坠。 唐婉总觉得,自己再在那张床上,就愈发的心烦意乱,倒不如起床走走。 她一边想着封北寒喜欢的是她的男儿身,处处接近。 另一边,她又想着封北寒对自己的态度突然改变,有些拿捏不准。 她看不清白,唯有来到长明苑的书房里,拿了些话本子读来读去。 书中,樵夫和青楼花魁的故事描写的绘声绘色,唐婉却觉得这般男女之情的书,简直无趣至极。 耽于情爱,最终樵夫落得个郁郁而死的下场。 花魁散尽家财,为己赎身,却也无佳人相伴,最终跳湖自尽。 啧,真不懂情爱之事,怎么能叫人为此舍了性命。 她放下话本子,有些手痒,吩咐小檀:“去将我的东西拿过来吧。” 小檀猛地回过神来:“这里可是镇北王府,您……” “拿来吧。” 唐婉催促。 她总觉得自己从崂山县回来,总是想的太多,而且想来想去,总是离不开封北寒。 倒是跟书中耽于情爱的男女有些相似。 下一刻,她就自己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再三提醒:“切不可把心交出去,要什么男女情爱,不如我自己创出一番天地……娘亲和唐玄育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千万别回头。” 她喃喃自语的暗示自己,很快心绪就归于平静。 过了一会儿,小檀才小心翼翼的将一个包袱拿过来。 展开在桌上,都分别是些瓶瓶罐罐,另外还有一些灰色符咒之类的东西,加上一些碾碎药草的道具,铺散在桌案之上,散发出灰尘的味道。 小檀下意识掩住口鼻:“王妃怎么喜欢这些东西。” “你哪里懂,出去把风去。” 唐婉摆摆手,将小檀给打发出去。 小檀只好在外把风,唐婉则开始研究这些东西,十分专注。 邪术,才是她此生的目标。 她虽然身中七日寒,为此痛不欲生。 可邪术本身可以控制人心,令人致死。但若是使用得当,更能让人产生幻觉,或者是平静心神,而且其中的奥妙,此世没多少人知道,唐婉便越是好奇。 当初那古族,为何要创造出邪术这样的东西,这小小的东西大多只能私下使用,却无法对大部分人同时使用,小巧又鸡肋,繁琐且容易反噬。 可偏偏也是这样的东西,被娘亲死时好好保存下来。 她想知道,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她钻研邪术,从不管吃食。 一直等到门扉被敲响,刺目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刺入屋内,她才猛然抬头,不急不慢的将手边的东西重新整理好,安置在书房的一角,走过去将门推开。 便见云心和小檀手里提着食盒站在门边,云心浅笑。 “王妃不仅错过了早膳的时辰,就连午膳都没能赶上,奴婢担心,特意请了小厨房做些吃的来。” 云心边说,目光边从书房里扫视过一遍,桌面上摊着几本话本子,倒是没见什么不妥。 果然,封北寒还是不信任自己的。 唐婉莫名的想着,边笑盈盈的带着两人去了前厅吃饭,不料,却看见一波一波的人正往寒凌轩而去,方才挑眉:“王爷已经回来了吗?” 皇帝这么快就放人了? 唐婉想起崂山县的事情,又想起封北寒昨日所说的话,种种事情,好像都表明了皇上不会对崂山县的事情坐视不理,更不会轻易就这么放过封北寒才对。 昨日还让封北寒整理崂山县之事,今晨突然就要去早朝,明显是留人详谈的意思。 没想到中午就回来了。 云心却摇摇头:“王爷还未归来,只是幕僚和将士们到这里谈事,一来方便王府的文书.记下他们所说的事情,二来,也不叫他们将话传了出去,不安全。” 唐婉了然,微微颔首:“既如此,别忘了给各位大人奉上点心茶水,免得叫人以为我们王府没有礼数。” “已然吩咐下去了。” 云心点点头,跟着唐婉来到了前厅用膳。 前厅里却还站着另一个人。 两眼看不见的李沐清就站在房间一角,听见她们的脚步声停下,循声转过身来,躬身行礼:“属下拜见镇北王妃。” 李沐清怎么跟着回来了! 他不是凉城的人吗? 唐婉心中奇怪,面上却不显,反而看向身边的云心:“这位大人是……” “这位大人乃是王爷身边的军师,李沐清,出身寒门子弟,乃是天盲。”云心低声开口。 倒是李沐清的嘴角抽了一下。 王妃的演技倒是自然,谎言之类的话,脱口而出。 他道:“属下贸贸然前来,是听王爷的吩咐,到您这来请示些事情。” “边吃边说。” 唐婉大大方方的落座,和他一同用膳。 吃饭的事情,李沐清先是好好介绍了他自己一番,等到酒足饭饱,唐婉刚放下碗筷,李沐清又道。 “属下这次来到京城,本意是为给妹妹定下婚事,也是为了在京城里落脚。” 唐婉指尖一顿。 乐诗娴,说要在京城里落脚,不会真的是为了封北寒而来吧。 心里莫名的难受。 唐婉指尖不自觉掠过心口处,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开口。 “难受个什么……这本来就是早就知道的事情……”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好大的威风 “王妃。” 李沐清见她久久没有说话,轻声呼唤了一句。 唐婉恍然回神,对上李沐清那双无神的眼,又想到那骄纵任性的乐诗娴,心思微乱。 说来说去,封北寒身为王爷,三妻四妾自然是常态。 唐婉转念一想,却又蓦地笑了。 当然,封北寒要娶谁就娶谁,她作为镇北王妃,想要留谁,要赶走谁,自然是有权利的。 就算没有权利…… 她轻轻摁住了邪术的手臂,眼底闪过一丝狠意,勾唇一笑:“本王妃听见你所求之事,出身寒门,义妹父母曾为你京城赶考费劲心力,如今你飞黄腾达,自然要带着妹妹来到京城安家落户,还要为她找个乘龙快婿,是也不是?” 李沐清紧了紧手里的酒杯。 面前的唐婉,似乎和崂山县的安彦有些不同。 安彦虽然说话肆意,直来直去。可如今的唐婉,倒是有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在里面。 李沐清愣了很久,才点头:“是。” “这件事情倒是不难办。”唐婉慢斯条理的说着,又问,“不知李军师的妹妹都擅长些什么,我也好挑选些京城的好地方供她落脚。” “诗娴,擅长琴艺,属下想为她开个琴阁卖琴。” “卖琴……” 唐婉沉思,又深深的看了李沐清一眼。 她倒是想起来李沐清和胭脂之间隐约有些什么,就算看在胭脂的份上,还是该给他们指个好地方才对。 至于那乐诗娴,她若是敢来王府,只等到横着出去就行,倒也不足为惧。 想到这里,唐婉吩咐小檀拿来了京城的地图,又道:“南边西边都少琴阁,西边花街柳巷多,富贵公子多,卖琴不错。而南街多是些茶楼舞坊,多是些有钱小姐,琴讲求一个好字,且看你妹妹选哪个。” 李沐清听得认真,蹙眉:“这开个铺子,竟也要这么弯弯绕绕。” “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界儿,自然要搞清楚这些弯弯绕绕才好,若是你们手里的琴都是上好的,南街的才是最好,公子少些,你妹妹也过的舒服些。” 唐婉说完,又简单的点了几个南街的铺子。 李沐清听得在理,草草整理好今日唐婉所说的每一个字,又道:“多谢王妃帮忙,待到属下落脚,定然登门送谢礼。” “不必多谢,军师既然是王爷的心腹,便是本王妃需要尊重照顾之人。”唐婉又深深看了他的眼睛一眼,“虽不知李军师为何双目失明,但京城里医术卓群之人不再少数,李军师大可寻一良医,兴许能有好事情发生也说不定。” “多谢王妃美意,那么属下这就……” “王妃!” 云心急急忙忙的从外跑过来,面露难色,“刑部尚书许大人带着公子登门,说要找您讨个公道。” “咔嚓——” 唐婉手里的杯盏落在地上,碎裂成片。 李沐清听见这动静,蹙眉,崂山县的时候,都没看到过唐婉这般失态的模样 这刑部尚书,怎么回事? 李沐清默不作声的重新坐了回去。 封北寒既然不在,他自然要帮衬着点。 唐婉只是沉默了片刻,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邀请人进来,不然刑部尚书登门被拒之事一旦传入封北寒的耳中,怕又要惹他一番猜忌,若再仔细调查自己和许若瑾…… “小檀。” 唐婉眼神一寒,突然抬眸,眼底闪过森森冷意,“去把我那弟弟唐临州也一并请过来,他不是同许公子交好么……正巧让尚书大人也瞧瞧,那日究竟是本王妃高傲自大,还是他许若瑾交友不慎,带着一群狐朋狗友,招摇过市!” “是!” 小檀急急忙忙的去叫人,第一次眼色严峻。 唐婉起身就要离开,李沐清赶紧说道:“王妃若是与刑部尚书闹出什么事情来,怕是对镇北王的名声不利,若是他同您的弟弟交好,不如……” “这弟弟,不如不要。”唐婉起身,冷眼看李沐清,“李军师还有事情要解决,本王妃也不多留……” “且慢,王妃可别先下逐客令。”李沐清扶着桌沿慢慢站起身来,“王爷曾嘱托属下,若他迟迟未归,叫属下帮衬着王妃处置些事情。” “……” 封北寒何必这么多此一举! 难道是嫌她身边的眼线还不够多吗! 唐婉扶额,倒是有点想念崂山县之时的日子,好歹那时候她看见封北寒一往无前时,还能心生喜悦。 如今,她只觉得有些嫉妒男儿身安彦的皮囊。 虽是男子,却能得到封北寒万般信任。 她只觉得疲惫无比,没有出声,只吩咐了人为李沐清引路。 两人来到正厅,刑部尚书已经到了,他同许若瑾一身文弱气息不同,整个人都瘦长挺拔,眉眼上挑凌冽,恭恭敬敬的朝着唐婉一拱手:“镇北王妃,安好。” “尚书大人不必多礼。” 唐婉皮笑肉不笑的抬手。 刑部尚书许衡闻言,当即一甩袖子,大大方方的在唐婉之前就落座了,反而是在看见李沐清的时候,微微颔首,面带笑意的喊了他一声。 李沐清听着这里的动静,连连摆手:“属下不过是个寒门子弟,不劳尚书大人如此恭敬。” “王爷身边的人,自然都是人中龙凤,不分寒门贵族。” 许衡笑了起来。 李沐清却是微微一眯眼。 这刑部尚书过来分明是找唐婉这个王妃的,如今却同他说个不停,这不是打唐婉的脸吗! 李沐清索性不再回应,慢腾腾的坐下来。 许衡脸上的笑有些绷不住,只好扭头看向了唐婉,又道:“当初的小丫头,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镇北王的王妃,一日得道,便不将本官和若瑾放在眼里了,是么?” 李沐清一口茶堵在嗓子眼里。 唐婉这镇北王妃做的未免也太过委屈了,区区一个尚书,竟敢如此跟她说话。 唐婉却对上许衡的眼,嘴角勾起一抹笑。 “伯父这话说的,婉儿可就不明白了。” “想当初,伯父一口一个贱种叫着那小丫头,如今明知这小丫头入了皇族,坐在你眼前的主座上,还敢继续出言不逊?” 她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声音也连连拔高,最终只落下一句:“尚书大人好大的威风,本王妃此时,是不是该跪下来向您儿子道歉才好?”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搬救兵 李沐清这口茶,实在咽不下去。 许衡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伴随着唐婉掷地有声的话变得铁青,他手背青筋暴涨,几乎要将扶手捏碎成两半,眼底压着即将磅礴而出的怒气,死死盯着唐婉,好似要将她给生吞活剥。 眼神不敬,唐婉自然无法就此降罪,只是她只是勾了勾从唇角,又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指尖拨弄过手边的茶盏,再不语。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无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李沐清指尖轻叩在桌案之上,命人进来换了盏茶水,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方才轻咳了几声,道:“刑部尚书大人、镇北王妃皆是身份尊贵之人,平日里若是有什么小事儿,大可坦言直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才是上上良策。” 唐婉抬眸,薄如蝉翼的长睫轻颤了两下,琥珀色的瞳仁里倒映出李沐清的身影。 李沐清难不成,是想帮着刑部尚书说话,叫她少咄咄逼人一些? 许衡听了这话,倒是真的收敛了脾气,对外面的小厮摆摆手,不过一会儿,许若瑾就被人搀扶着踏入大厅之中。 许若瑾今日着了一身深色的宽大长袍,因挨了板子而难以直立行走,一张俊秀的脸庞上爬满了汗水,扶着小厮慢腾腾挪了进来,抬头,直勾勾的盯着唐婉,又道:“下官,参见镇北王妃。” 唐婉的指尖蓦地一紧,门外看守的小檀神色慌乱的盯着许若瑾,歉意的朝着唐婉抬眼。 看来,她没能拦下许若瑾入内。 唐婉只是摆了摆手。 许若瑾眼睛微亮,正要直起身板。 唐婉的目光却落在小檀的身上:“许公子乃是刑部尚书之子,地位尊贵,岂是小檀你能拦得住的?且下去吧。” “是,王妃。” 小檀这才后退着离开。 许若瑾和许衡父子俩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唐婉这是愿意和一个丫鬟说话,也不想理睬他们的意思吗? 想到这里,许若瑾的身子又重新弯了下去,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唐婉却抬手抚了抚额角,并未开口让他免礼,反倒是许衡坐不住,赤红着眼开口:“吾儿莫名在路上被镇北王罚了板子,如今,王妃还要继续给吾儿下马威吗?” 唐婉回神,只是浅笑:“如此说来,伯父以为王爷罚得不对?” “……” 许衡没有回话。 这个时候,怎么能承认他认为封北寒有意偏袒,这不是给唐婉找话柄么。 唐婉见他不敢言之凿凿,又道:“许公子平日里蛮横惯了,街市上竟也敢伤了本王妃,王爷只罚他些板子,本王妃如今只罚他久站,有何不可?” 许衡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唐婉侧过目光,不再去看许若瑾和许衡两人,连话都懒得说。 许衡一直将自己视作勾引他儿子的贱种,又因为位高权重,就连大学士都要礼让他三分,便可劲儿的造势,甚至买通了府中的丫鬟来刁难她。 如今她已经不用再装作学士府里人人可欺的嫡女,难道还要在他面前受气不成? 想到这里,唐婉又看了一眼快要站不住的许若瑾。 “免礼吧。” “多谢王妃。” 许若瑾这才如释重负的直起身体,仍旧紧紧盯着唐婉,开口道,“之前街市之上,到底是下官一时不察,叫王妃受了伤,的确是下官办事不利,还请王妃责罚。” “若瑾!” 许衡只恨不得拍案而起,眼看着许若瑾眼里对唐婉的万般情谊,忍不住道,“你这般委曲求全,她人又何曾记得你的好……” “爹,这件事情的确是儿子做的不对,儿子愿意领罚。” 说着,许若瑾竟然直接跪了下来。 当朝侍读学士,向王妃跪下行礼,原本也不算是多大的事情。 可他却是刑部尚书许衡的儿子,更是才被责罚了的人,如今这么跪下来,反而是想将唐婉架在火架上,不上不下。 “你!快点起来,腰后的伤还没好呢,要是以后落了病根……” “他既然这么想跪,那就跪吧。” 唐婉眼底闪过一丝恨意,甚至连余光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许若瑾跟以前一样,还是这幅矫揉造作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的! 许若瑾死死咬着牙,重重磕头:“只要王妃能够消气,下官就是跪死在这里,也是愿意的。” “许若瑾!男人膝下有黄金,你怎能如此!” 许衡到底看不下去,一把将许若瑾从地面上给拉了起来,半撑着他,边狠狠的瞪视唐婉,“这就是我们天启的镇北王妃,不仅蓄意报复,如今竟还如此侮辱朝廷官员,难道我们天启上下,没有王法了吗!” 许衡的声音几乎掀翻天花板。 许若瑾只是攥紧了许衡的手臂,低声补了一句:“王妃只是有些生气罢了,儿子受得住……” “你真是……” 被狐狸精迷了眼! 许衡一副恨铁不成钢,愈发以为儿子还对唐婉旧情未了。 许若瑾不语。 唐婉心中却翻涌着愤怒,手臂里种下的邪术隐隐作痛,黑色的丝线犹如枷锁死死擒住了她的手腕。 总有一日,她要手刃了许若瑾,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姐姐。” 一道声音突然从外传来。 唐婉这才侧头看去,果然看见唐临州施施然而来,只是身边还带着个鹅黄衣裙俏皮的女子,那女子还扶着唐临州,满脸担忧:“让你不要来,非要过来这么一趟做什么。” “季小姐。”许若瑾突然出声,就连尚书的脸色也变了变。 唯有唐婉深深皱眉。 这人又是谁? 她不解的看向小檀,小檀也是满脸茫然,不认识呀。 正当主仆两人不解的时候,还是李沐清听的清明,慢腾腾道:“这位可是季将军的孙女,季小姐?” 那女子此时才抬起头来,勾唇一笑:“自然,我乃是季将军的孙女,季潇湘。本邀了临州今日游船,没想到他却中途被叫到王府之中来,我便随之而来。” 说完,季潇湘扶着唐临州朝着唐婉行礼。 唐婉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笑了。 唐临州出息了,竟还找了帮手过来呢。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有点畅快 她两月都不在京城,自然不知道唐临州早早回来,身边还多了个将军的孙女。 说起来季家也算是满门忠烈,只是先皇在世的时候,季家满门兄弟战死沙场,只留下了大儿子的妻子和两个孙女,大孙女早早的封了郡主,算是为季家的抚慰。 整个季家本已经衰落,可新帝为了夺回兵权,还是善待季家,想要借着季家郡主来拉拢自己心悦的武将,而这妹妹…… 没想到竟然跟了唐临州。 眼看着前厅里,有权势的人都围坐一团。 云心和小檀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看出了一丝担忧。 眼看着四个有身份的人,都是朝着王妃一个人来的。 寡不敌众。 可唐婉却只是招呼着众人落座,拿些茶水果子来。 既然来了这么多人,武将的势力也好,六部的势力也罢,学士府唐临州更是新帝的人,唐婉就算想要发脾气,也不能真的拉了这些人一起下水,不然到时候走都走不掉。 这么想着,唐婉已经做好忍耐的准备。 可她还未说话,季潇,湘却突然出声:“王妃今日教训了许公子,又请了唐公子前来,莫不是为了之前王爷归来时的闹剧么?” “闹剧?” 唐婉饶有兴致的挑眉,放下了手里的杯盏,“季小姐以为,何为闹剧?” 季潇湘得意的一抬下巴,京城里谁人不知道她只是个不受宠的嫡女,如今没有封北寒的庇护,只怕过的连条狗都不如,她自然也是不怕唐婉的,直道:“闹剧,自然就是惹人发笑的事情。王妃言之凿凿,却无证据,便叫王爷随意处置了两位大家公子,难道还算不上闹剧吗?” 唐婉噗嗤笑出声来。 许若瑾看着唐婉眼底浓浓的笑意,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 身边的许衡突然狠狠拍了他一下:“她都已经是镇北王的王妃!” “儿子知道了。”许若瑾垂下头。 唐婉并没有听到这里的小动静,只是看着季潇,湘。 “季小姐当真是有本事,当日未曾亲临,那时更未亲自看见,如今更是两手空空毫无证据,却也敢到本王妃跟前言之凿凿,道王爷处置错了的人呢。” 方才自己说出去的话,突然被重新扔了回来,季潇.湘只觉如鲠在喉,半天回应不上。 倒是唐临州轻轻摁住她的手背,似笑非笑的看着唐婉。 “姐姐总是这般伶牙俐齿,之前的事情,弟弟与许公子已经认下,今日前来,也只是听说姐姐有意为难许公子,我这做弟弟才想过来劝一劝。” 唐婉只笑:“临州当真是本王妃的好弟弟,可是将本王妃的伶牙俐齿学了个十足十。先来一好友下跪磕头,将本王妃置于不仁不义之地,再请忠烈将军之后给本王妃定个罪,你再来迂回言说一番,既得了挚友的头衔,又落得个体恤女子心思的名声,当真是……极好。” 她说的不急不躁,唯有最后两个字拖得很长。 唐临州的笑僵硬在了脸上。 这他娘的谁说得过! 他心里骂娘,边不着痕迹的松开了季潇.湘的手。 季潇.湘以为唐临州是伤心,赶紧帮忙解释:“临州才不会这么想呢,王妃既然是临州的姐姐,怎能将自己的弟弟看的如此恶毒!” 唐婉挑眉:“季小姐,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说本王妃的不是了。本王妃方才所说,字字句句不过是猜测,怎么到了你嘴里,却都被歪曲了意思。” “……” 季潇.湘彻底拿她没了办法。 这不受宠的嫡女,未免也太能说了些。 眼见唐婉占据了上风,许衡再忍不住:“镇北王妃如此大的架子,的确是下官等招惹不起,不如今日就……” “尚书大人。” 冷声自外而来。 前厅里的众人陡然屏气凝神,只觉得阴寒之意席卷全身,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唐婉也是一愣,正见封北寒穿着一身朝服快步归来,靛青色的袖袍随着他的动作,翻飞抽响。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唐婉赶紧起身:“王爷您……” “婉儿。” 封北寒比唐婉行礼的动作更快一步,一手托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却滑到她的腰后,扶着她重新落座于主座。 几个人赶紧跪下行礼,却又看着封北寒这格外温柔的动作,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 这还是那个威风赫赫的镇北王吗! 他怎的对唐婉如此之好? 唐婉自己也是一愣,封北寒刚才扶着自己坐下,怎么像是在扶有孕之人。 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唐婉见封北寒还站在自己跟前,自己却已经落座,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王爷,不然还是您坐……” “你腿上有伤。” 封北寒拉住她的手,旋即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坐在了唐婉的身侧,边直接将人大大方方的拉入怀中,指腹揉了揉她的侧腰,“婉儿劳累了,接下来的事情,本王自会处置。” “……” 你处理就你处理,为什么还把我扣在这里! 唐婉心里狂啸,偏偏封北寒的两条手臂像是枷锁一样,根本挣脱不开,她只好靠在他的肩头装死,也不想继续跟这些人争斗。 她刚才咄咄逼人,眼看着就要把他们送走了! 封北寒突然进来,又把人们给留下了。 她烦恼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封北寒看在眼里,发现她平时明面上表现的冷静自持,其实一些小动作里,还是能看得出些小心思的。 “尚书大人,还有学士府的公子,既然觉得本王之前让你们平白受冤,为何不直接击鼓鸣冤?”封北寒收回了目光,冷然的目光扫视过眼前众人,又道,“婉儿的腿伤乃是刀刃所致,之前又只有两位与婉儿同行……若你们不是照顾婉儿不周,那是不是,婉儿腿上的伤口,就是你们弄得?” 此言一出,许衡这个做父亲的先坐不住了,忙跪下解释:“我儿子只是个文官,平时身上都不带着刀刃,更别提伤害镇北王妃了!” “哦?”封北寒挑眉,“如此说来,伤害婉儿的是学士府的公子,婉儿名义上的弟弟了?” “扑通——” 唐临州重新跪下来:“我怎么会伤害自己的姐姐,还请王爷明鉴!” 听着那跪下的闷响声,唐婉都替他觉得疼,可不知怎么的,听着封北寒为自己出头,心里……有点畅快!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王爷真的会回来吗 唐临州直接跪下,旁边的季潇.湘却看不过眼。 她注视着主座上搂搂抱抱的镇北王和镇北王妃,眸光一寒,也紧跟着撩开了衣摆跪到唐临州的身边,高声道:“我以为唐公子做不出伤害姐姐的事情,还请王爷明察!” 明察! 唐临州和许若瑾的脸色都是一变。 若是真的细查起来,他们两个人自然逃不脱干系。 如今唐婉是为了自己的清白和颜面,才没有戳破两人的事情。 主座上的唐婉,却低头看了季潇.湘一眼,反而往封北寒的怀里缩了缩,委委屈屈的压低了声音:“妾身无论说什么,季小姐都不满意,没想到王爷如今的话,季小姐也不想听,还是请王爷,细细调查此事……” 封北寒眸光一凛,打量着季潇.湘。 他虽然久未回到京城,不过却知道季将军的威名,本来他对季潇.湘还多出几分怜悯,毕竟她算是忠烈之后。 可现在她既然如此不识礼数,甚至借着自己的身份,敢跟自己对上…… 封北寒将怀里的唐婉搂紧了几分:“季小姐又是以何身份,来此为唐临州和许若瑾作保?” “我……” “你可知你父辈叔叔战死沙场,爷爷守城三天三日,可不是让你如此不知廉耻,跪在这里替外男求饶的。” 封北寒说罢,叫来了门外的属下,吩咐,“季潇.湘小姐今日登门同婉儿请安,只因婉儿身子不适并未相见,将人送回去吧。” 如此一来,既能保全季家的颜面,也能早早点打发了这位没有脑子的忠烈之后的大小姐。 唐临州若真是为她着想,就不会将她带到王府之中求情。 完全是不将女子的名声放在眼里。 李沐清又道:“记得备些回礼。” “属下知道。” 下属径直带着季潇.湘离开,还准备了些好东西一并给她送回去。 季潇.湘无奈的看了唐临州一眼,唐临州心头一颤,下一刻就听李沐清继续说道:“尚书大人,今日天气湿.热,怕是不过一会儿就要落雨,令公子身子还未痊愈,怎好阴雨天里赶路,还是早早回去的好。” 许衡抬眸,知道李沐清这是在给他台阶下呢。 如果眼前只有一个唐婉,他兴许还能有几分胜算,可眼前的人却是封北寒,就算是皇帝过来,只怕也讨不到多少甜头。 “如此,下官告退。” 许衡一把将许若瑾拉扯出去,临走时还不忘骂骂咧咧的,“这些日子你就在家里好好养伤,不必去参加什么宴席了。” 免得再和这位镇北王妃见到! 许若瑾只是垂着头,隐藏着心中的怒气和杀意,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前厅里瞬间只剩下唐临州一个人跪在地上。 他半天都抬不起头来。 倒是唐婉看他不顺眼,紧了紧封北寒的袖口,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临州是爹爹最为宠爱的儿子,王爷还是早早放他回去,不然爹爹又要责怪妾身了。” 封北寒侧目,见唐婉眼底带着几分怜惜。 可字里行间却都是说着自己的委屈。 封北寒冷眼:“婉儿如今已经本王的镇北王妃,岂能容一个小小的学士府公子骑在头上,婉儿性子娇弱,本王可不会轻饶。” 闻言,唐临州的身子狠狠颤了一下。 唐婉却勾了勾唇角,看着封北寒命人直接将唐临州给送回去,还吩咐:“记得同唐大学士说,唐临州久未在京城,怕是已经不知道京城各地的规矩,合该回去好好管教。” “是。” 下属拖着唐临州离开,四周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封北寒在这里,迅速就解决了这件事情,唐婉的心也跟着渐渐平静下来,她正要从旁离开,让封北寒和李沐清好好聊一聊正事。 却被封北寒勾了回来。 唐婉踉跄了一步,正落到封北寒的腿上,一时间,浑身僵硬。 封北寒将人抱着,看向李沐清:“李军师还要去南大街,趁着还未下雨,早早离开。” 李沐清嘴角一抽。 他倒是从未见过王爷这样见异思迁的模样。 方才若非是他借着添茶的间隙,命人去通风报信,现在封北寒怕在困在宫中,并不知道自己的王妃正被人说教。 如今倒好,事情解决,封北寒便给自己下了逐客令,偏偏还是在这将要下雨的时候。 这是见不得他好呀。 不过王爷下令,岂有不从。 李沐清只好躬身行礼退下,更没忘记让人将前厅的门也给关上,不去打扰两人。 门扉关上,掩住了所有的喧闹。 唐婉还坐在封北寒的大腿上,不由得想到这就是习武之人的大腿,怕是比自己的腰还要粗上一圈,而封北寒的手还紧着她的腰侧,让她无法逃离。 不明白。 她脑子里浮现这几个字。 封北寒突然为自己出头,还对自己这么好,用这么亲密的姿势。 她都不明白。 封北寒对于她来说,就像是。 而现在,她格外冷静的抬手抵在男人精壮的胸膛,边抚摸过这一身朝服,蹙眉:“王爷为何还不放开妾身。” “为何不派人叫本王回来,料理此事?” 封北寒反问,指腹仍抵在她的腰侧,只是用了些力道,带着些微的疼痛,男人怒不可遏的眉头直竖,紧紧盯着怀里的女人,“竟还叫李沐清派人来传递消息,本王方才知晓府中所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李沐清通风报信。 唐婉恍然大悟,对上男人略带愠怒的眼,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她以前遇到各类事情,无从解释,更无从反驳,大多只有听之任之,待到那些人嘲弄尽兴,自然会离开。 又或者是,她曾经身陷囹圄,遇到什么危险。 也没见什么人出来救她。 就算是嫁给了封北寒,夜里刺客,是她自己借着毒粉和邪术所杀。 白日里猜忌怀疑,从未停止,她护着小檀,不想断了小檀和云心的朋友情谊,大部分事情也都是她自己一应承担。 今日即使封北寒不来,她也有自信打发了这些人,顶多自己受点委屈,来日再一一报复就是。 可如今被封北寒这样反问,她反倒有些不自在,顶着男人愈发怪异的眼神,只能挤出干巴巴的一句话。 “妾身就算命人通风报信,王爷真的会回来吗?”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最开始遇到的人 唐婉侧目,直直对上男人那双冷冽的眼睛。 “妾身自从嫁入王府之中,王爷不就一直心存怀疑,明面上暗地里的怀疑不在少数,明面上的维护,也不过是为了维护您的脸面,又岂是真正是为我出头。” 唐婉慢腾腾的说着,感觉到腰际更疼,心里虽然不爽,但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再不说完的话,反而让人更加的烦躁,她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开口。 “今日之事,无关乎镇北王府。只是刑部尚书和爹爹看我不顺眼罢了,这等小事,妾身以为,自然不需要王爷挂心,王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后面的话,就说的越来越假,越来越疏远。 封北寒的脸色黑的可以滴出水来。 他倒是真的有点想念崂山县的安彦来。 那时候的唐婉虽然是男儿身,却没这么多顾虑,想到什么便去做,喜欢什么便去找,骄纵任性,却又不失可爱。 可现在唐婉笑的温柔的,乖巧如家猫,却又亮着爪子,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两人的婚嫁,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开始的怀疑,永远都是横亘两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但如果什么都不去做,这只小狐狸还是会从自己身边跑开。 封北寒眼神微寒,反而是低头堵住了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湿。热的空气在唇齿间炸开,封北寒一言不发的攻城略地。 唐婉微微睁大了眼,只觉得腰后的手渐渐收紧,强大的力道几乎要将她折断成两半。 她的脸不受控制的发烫起来,耳尖也跟着泛起一层薄薄的红。 不知过了多久。 唐婉才觉得冰凉的空气钻入喉咙。 清冽的气息简直盖过了她身上淡淡的药味,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如同蒸汽在唐婉心头跳舞,她怔愣在原地,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才……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封北寒却满意的抱着怀里像是数透虾子一样的王妃,在她渐渐回过神来的时候,低声道。 “若下次,本王还是只能从别人嘴里听到你的消息……”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渐渐下移,在那两片柔软上轻轻拍打了一下,像是几分警告。 唐婉像是只濒死的鱼一样要蹦起来,却被男人牢牢摁住,继续道,“到时候,本王必定严惩。” 唐婉的脸腾地一下红的更厉害了。 她甚至能知道所谓的严惩意味着什么。 她下意识的还想逃离,这个男人很不对劲! 却被封北寒死死抱住:“跑什么……” “……” 唐婉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跟着扭曲起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 封北寒刚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的脑子里完全是一片浆糊,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封北寒难得见她呆愣不语的模样,轻叹了一声:“本王可是违抗了圣旨赶回来的。” “什么……” 唐婉震惊的回过头去。 封北寒脑子不会坏了吧! 他现在正是功高震主的时候,崂山县的事情还未彻底解决,他竟然就敢直接违抗圣旨了! 他是不是嫌自己的命不够长! 唐婉惊愕的拽住了他的衣襟,怒斥道:“王爷怎么能如此莽撞!府中不过都是些小事情罢了,可是违抗圣旨,若是被有心人捉住了这点,怕是要大做文章,到时候王爷在京城里的……” “婉儿是在担心本王吗?” 封北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唐婉突然止住了声音,呆愣着松开了封北寒的衣襟。 糟糕,她之前在崂山县里的时候,习惯为封北寒处理一些背后的事务,下意识的想要为他趋利避害,加上……他说的可是圣旨啊,自己激动一下也是情有可原吧! “妾身只是觉得,王爷若是出了事,妾身也无安身立命之所。” “……” 封北寒额角青筋突突。 唐婉见他脸色难看,赶紧解释:“王爷倒也不必怀疑妾身,妾身虽然并没什么本事,唯一可以利用的唯有这份血亲,可妾身也知道孰轻孰重……比起总会抛弃妾身的爹爹,妾身自然要与王爷更加亲近。” 说着,唐婉身子僵硬的,动作迟钝的抬起手来,轻轻环住了封北寒的脖子。 倒是不似平时那般矫揉做作的令人舒服。 可封北寒的脸色却柔和了几分。 “既如此,平日里若是无人,婉儿大可不必把妾身两个字挂在嘴边,也可叫本王的名字。” “……” 北寒…… 唐婉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谁会没事情叫一个男人的名字这么亲昵,而且他可是镇北王! 她想要辩解一二,但碍于自己的腰还掌握在男人的手里,她决定头一歪装死,埋在封北寒的颈窝里不出来了。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嘛。 小狐狸成了小鸵鸟。 封北寒无奈,还是起身把人给抱了起来。 唐婉闷闷开口:“我自己可以走。” “陪本王回寒凌轩补个午觉。” “妾身不困。” “闭嘴。” “……” 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霸道。 唐婉还想反抗两句,可抬头看到他身上的朝服,想到他竟然为了解决自己的事情,而违抗圣旨,心里一下就软。 虽然霸道,但是比起其他男人好上太多。 而且只是陪着睡觉而已。 唐婉感觉自己都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拥抱,倒是并未在意四周的目光,抬头问:“王爷喜欢什么味道的安神香?” “不讲究。” “那去长明苑吧,我弄了些梨花香的。”唐婉提议。 封北寒虽然嘴上没说,倒是抱着人直接调转了方向,去了长明苑。 唐婉靠在封北寒的怀里,边看着天边渐渐下起的小雨,私心的往他的怀里蹭了蹭。 如果,她最开始遇到的人不是许若瑾,而是封北寒,该有多好。 她正想入非非,等回到长明苑里的时候,小檀笑盈盈的打开了门口的木箱子:“王妃,这些都是王爷特意从崂山县给您带回来的衣料呢。” 唐婉侧过头。 这些,不是之前他说给乐诗娴买的料子吗!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心乱 “退下吧。” 封北寒将人放在床榻边上。 小檀已经笑盈盈的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扉又一次的关上。 唐婉第一次坐在床边,对上封北寒那双直白的眼,略有些手足无措,指尖下意识的攥紧了身边的锦被,飘忽的目光总是止不住的从那两箱子衣料上掠过。 原来那些布匹衣衫,都是他给自己带回来? “不喜欢?” 封北寒随之将外衣脱下,随意的坐到她的身边,“凉城里多是些各地的上好布匹和衣裳,本王念着婉儿总在王府之中,少见你出去采买衣物,这才带了回来。” 唐婉的指尖愈发收紧,鼻尖也跟着泛起一层酸意。 她沉默良久,憋出一句:“凉城到京城,路途遥远,王爷还有那么多的正事要办,不必为妾身……” “嗯?” “不必为了我,而多此一举。” 唐婉生生将要到嘴边的妾身两个字给咽了回去。 “如此说来,婉儿是不喜欢了?”封北寒倒是目光认真,看着唐婉没有反驳自己的意思,当即道,“既如此,本王就让守一将这些东西都拿出去烧了,省的惹婉儿心烦。”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 唐婉尴尬了轻咳了两声,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甚至还为了这些东西,而吃醋的事情,眼神更加飘忽不定,“既然东西都已经带了回来,还是留着吧。” “东西丢了是小,委屈了婉儿你才是事大。” “……” 唐婉一时无语。 她在封北寒面前总是有点拉不下面子,承认自己是真的很喜欢他带回来的礼物。 而且她之前还未了这些东西而吃醋,现在丢了,岂不是太过可惜。 她正想着该如何保住自己的颜面,另一边又要如何留下这些东西。 封北寒却已经拉着她爬上了床榻:“罢了,既然婉儿执意想要留下,便如此。” 唐婉怔愣着被男人搂入怀里。 不过一会儿,封北寒就沉沉睡了过去,唐婉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隔着一层胸膛还能听到他的心跳声,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过了一会儿,竟也跟着睡了过去。 封北寒自从为了唐婉从皇宫里提前归来,朝堂上下便传出了不少王爷和王妃小别胜新婚的流言,而李沐清在京城里,倒是比那些幕僚们更加会出谋划策,迅速的就将崂山县的事情整理上去,堵得皇帝都找不到半天的错处来。 唐婉之前还想着封北寒归来之后,还会怀疑她生病两月的事情。 可不料对方只字未提,倒是日日摁着她,纠正自称为妾身的习惯。 久而久之,唐婉也习惯自称我了,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大多是坐在屋檐下看书,若是封北寒叫她去书房,她便只放下书,时不时过去,隔着一层屏风听着他时不时和属下们的谈话。 从公事到私事,封北寒似乎都不再避忌着她。 他们像是真正相爱的夫妻一样,鹣鲽情深,无所不谈。 可封北寒表现的越是这样坦荡,唐婉心里就愈发的感到恐惧。 夏日里倾盆暴雨乃是常事,京郊外的军营里出了些事情,封北寒冒雨赶去,唐婉便又心神不宁的坐在屋檐下品茶,裙角都被栅栏下飞溅起的水花濡湿,让她有些不耐。 “王妃怎的如此心神不宁?”小檀走上前来,为她重新添了一壶热茶。 “小檀。”唐婉对她招招手,小檀当即凑上前来,便听唐婉低声开口,“你说,世上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另外一个人好?” 小檀不解的歪了歪脑袋。 “王妃为何对小檀好呀?” “自然是我喜欢你呀。”唐婉笑着捏了捏小檀软乎乎的脸蛋,“你虽然蠢笨了些,但天真可爱的一面倒是十分讨喜。” 小檀气鼓鼓的别过脸去,瞥见长廊上的云心正提着食盒走过来,倒也不避讳,只道:“奴婢可聪明的很,不然怎能当王妃的左右手。倒是王妃这话问起来奇怪。” “哪里奇怪?”唐婉也从藤椅上直起身子,“这王府上上下下可都是王爷的眼线,他日日将我看得跟囚犯一样,突然对我这般坦诚,莫不是……我距离去菜市口的时辰快到了。” 小檀惊愕的张大了嘴。 “奴婢以为,就算王爷再怎么猖狂,也不至于将自己的王妃送到菜市口上。” 云心的声音从另一边而来,她将食盒打开,各类的糕点都被摆放到唐婉的面前来,见唐婉斜眼看着自己,无奈道,“王妃又何必如此多的疑心,王爷若是真能信您,与您琴瑟和鸣,又有何不可?” 这次轮到唐婉张大了嘴巴。 云心一般都是为了封北寒说话的,怎么今日倒是开解起自己来了? 云心看着主仆俩的脸色,无奈:“我虽然效忠于王爷,却也算是王妃身边的贴身婢女,为了王爷和王妃之间的深厚情谊,美言几句应当也不算什么吧。” “说得倒也是。”小檀也跟着摆放糕点。 唐婉又看向小檀。 这俩如今不仅成为了好朋友,甚至还统一战线了。 两人相视一笑,赤霞却也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来,带着唐云州的一封信走来,靠近唐婉的时候,浅笑盈盈的行礼开口。 “说起来,奴婢以前还从未见到王爷对哪个女人如此冲动,换床佛堂之事如此大胆,可见王爷对王妃是真心相爱啊。” “赤霞!” 云心一把捂住她的嘴。 唐婉尴尬的接过弟弟信件,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从赤霞的话里听出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她只好避开这个话题,打开书信,见弟弟写字和习武都是有进步,正要进去写一封回信。 赤霞却扒开了云心的手:“学士府里派了个老嬷嬷过来,说是以前您的奶娘。” 唐婉的脚步一顿,背后的小檀脸色微变,霎时挺直了脊背,担心的看向唐婉。 云心和赤霞将小檀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又看着唐婉逐渐阴冷的眼,都察觉到一丝不妥。 “请张嬷嬷到长明苑里来,云心,你跟着伺候。” 小檀脸色一白:“还是奴婢来吧……” “你去给云州送回信。”唐婉勾唇一笑,回身轻轻揉了一把小檀的脸,“不然她那假把式,又要吓唬你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救 “老奴,拜见王妃。” 年迈的婆婆跪在地上,给唐婉行了一个大礼。 云心站在唐婉的身侧,看着唐婉脸上盈满了笑意,却并未起身将人扶起,倒是饶有兴致的等待了一会儿,直到这位嬷嬷额头上都渗出了些汗水,方才道:“嬷嬷起身吧。” “多谢王妃。” 张嬷嬷颤颤巍巍的扶着膝盖站起身来,低眉顺眼的看着自己的鞋尖,倒是一副忍耐的模样。 唐婉问:“张嬷嬷前两年不是被送回家,安享晚年了么,怎么的时至今日又回到京城,甚至还过来帮我爹爹传信?” 张嬷嬷此时此刻才抬起头来,战战兢兢的开口:“老爷总是担心王妃的身子不好,知晓王妃自幼便喜欢老奴做的吃的,这不……特意将老奴请了回来,想送到王妃的跟前做点好吃的。” “王府里应有尽有,嬷嬷大可不必如此劳累。” “可学士府里有的东西,王府里不见得都有呀。”张嬷嬷又说着,眼底的茫然有一瞬间被阴冷的杀意所覆盖,“老奴自幼教习王妃的那些事情,王妃可还记得?还是说,王妃已然不再想接受老奴的教导?” 云心明显感觉到大厅里的气势都跟着改变。 好压抑。 她莫名的蹙眉,看着张嬷嬷和唐婉两个人都在笑,可无形的压力却一层层的,深深的压在她的肩膀上。 云心有些喘不过气来。 唐婉却突然抬手,对着云心轻轻摆手:“去外面站一会儿吧,我跟嬷嬷说些体己话。” “王妃身边,不能少人伺候。”云心欠身。 “你和赤霞在外等着就是。” 唐婉不耐的催促,云心只好退了出去。 不过她叫来赤霞,不还是为了让赤霞听见她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么。 云心了然于心,离开了大厅,就将赤霞叫到门口。 赤霞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声音清晰,她索性直接拉着云心贴在门扉上听。 “王妃如今是翅膀都硬了,就连老爷都不放在眼里了是吗?”张嬷嬷的声音陡然锐利了几分,甚至带着几分嘲弄,“王妃可也别忘了,你娘亲的尸骨早已经被老爷扔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你若是不愿意帮老爷做事的话,那你娘亲的尸骨……” “张嬷嬷倒也不必疾言厉色,声声要挟。” 唐婉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可她手心里却满是汗水,“爹爹将我娘亲的尸骨抛弃在外,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他竟也敢要挟我,他作为父亲,未免也太不了解我这个女儿的脾性了!” 张嬷嬷跟着笑起来。 “老爷自然知道您的脾性,只要唐云州一日还是唐家的少爷,您娘亲永远是唐家的第一任夫人,您就永远是老爷手里的棋子,老爷叫您做什么,您就得做!” “休想……” “若您不做,到时候唐云州会替您做,到时候他无权无势,就算是真的毒害了谁,那也是他一人的性命而已。再有,您难道就不想知道自己娘亲的骸骨,究竟被送到了哪里,有什么作用吗?” 张嬷嬷的声音落下。 房间里清楚的传出了杯盏碎裂的声音,旋即就是两个人低声的咒骂声和回旋的声音。 云心和赤霞在外听得眉头直皱。 怎么听着像是打起来了! 云心还想进去阻拦,赤霞却反将她拽住:“王妃可是厉害的人物,而且这是她们的家事,我们两个小小奴婢掺和什么……且听着,再等到王爷回来,再做定夺。” “可王妃像是……” “受点伤怕什么,你真当她跟着王爷出去转了一圈,还是个美娇娘呢!” 赤霞愤愤的拉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嬷嬷才笑意盈盈的从里面走出来,径直离开,不带一丝的留恋。 云心急急忙忙的拉着赤霞入内,正看见唐婉将袖口轻轻拽下,发丝间还有些凌乱,眼神阴狠的捏着空空如也的杯盏,冷然的看向了云心和赤霞。 “你们,真不愧是王爷的好侍女。” 她砰的摔碎了手里的杯盏,愤愤起身离开。 云心和赤霞的脚步都是一顿,竟看见她手背上赫然多了两道青紫。 那张嬷嬷还真的敢动手! 两人还想上前劝慰,唐婉却直接大门一关,将自己关在里面不再出来。 云心急的来回踱步:“这就是你阻拦的结果!” “这谁能料想得到!”赤霞也跟着怒吼,她不耐的咬了咬自己的指甲,愤愤道,“谁知道唐家的人竟然这么猖狂,竟然敢直接动王妃!” “我也没想……” 云心话音还没落下,余光便见角落里走来一个人影,当即拽着赤霞站直了身子。 赤霞抬眸,正对上封北寒冰冷的眼:“学士府的人来过了?” “嗯。”赤霞呆愣的点点头,浅浅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眼看着封北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只道,“我们根本没想到,他们在王府里,面对王妃,还敢动手,所以我……” “滚。” 封北寒冷眼而视,径直走到唐婉的房门前,一脚破开,往里走去。 赤霞听着那沉闷的一声,羞愧的低下头往外走去。 云心无奈的看着她的背影,纠结再三,还是先跟着封北寒踏入了屋内。 唐婉被突然破开的门吓了一跳,甚至还未来得及扯下袖口,慌乱之中还打翻了手边的药瓶,苦涩的味道霎时弥漫在房间里。 她对上封北寒冰冷的目光,又想到刚才自己和张嬷嬷在里面争斗,云心和赤霞在外分明听见,却仍是不进来。 种种事情联系,她不难猜想,封北寒定然是听了云心和赤霞的话,以为自己又跟唐家的人合伙弄了什么苦肉计吧。 想到这里,她突然勾唇一笑,随意拢了拢袖口,笑看封北寒。 “王爷可别怀疑妾身了,那张嬷嬷并非是妾身的奶娘,不过是个吓人的婆婆而已,妾身已经将她打发,也没有借着伤口扣她在王府里,让她打听到只字片语。” 又是妾身。 封北寒眉头紧蹙着走了过去。 背后,云心急急忙忙的跪了下来:“还请王妃王爷息怒,奴婢刚才照顾不周,才叫……” 唐婉却随意的一摆手:“无妨,你只是为王爷行事而已,我也未受什么真正的伤害。倒也不必累的王爷亲自过来发一通脾气,妾身……真的没有和唐家的人里应外合,更没想做过什么。”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家里多来了个妹妹 云心不敢起身,恨不得将头都埋进地里。 看来是听不进去了。 唐婉敛眸,索性弯身去捡地上的药粉,只是还未碰到,手腕就被封北寒轻轻扣住,不由分说的将她的袖口稍稍拉起…… 唐婉手疾眼快的抵住了封北寒的手:“王爷难道非要看清伤口,才肯相信妾身所言吗?” “你,一直觉得本王会怀疑你?” 封北寒反问,边在她疑惑的神色下,将她的手抬起,果然看见青紫的痕迹,不像是被什么东西打的,倒像是被拧得青紫。 “大学士好大的威风,区区一个嬷嬷都敢到欺负到王妃的头上了。”封北寒的声音不大,反倒是直接坐到了唐婉的身侧,吩咐云心,“派人去学士府一趟,学士府里的张嬷嬷出言侮辱王妃,更意欲谋害,拖到府门前,五十杖。” “是。” 云心连忙爬起身来往外跑。 唐婉又愣了一下。 封北寒不是应该怀疑自己和唐家的人做了什么吗? 怎么突然就为自己出头起来了? “王爷你……” “婉儿既然如此不相信本王,便是本王这个做夫君的不是了。”封北寒说着,从怀里掏出平时军营里常用的药来,给她抹上,又道,“你的确是学士府的嫡女,如今,更是本王的王妃。” 唐婉的心,紧跟着轻轻颤了一下。 她那总是灵活的舌头,此时一下僵硬如铁板,半天都说不出只字片语。 她只好低垂着头,看着他给自己上药,心头没来由的泛起层层的委屈,几乎将她紧紧包裹在其中,半天都没听进去封北寒在耳边说了些什么。 “罢了,好好休息。” 封北寒见她一个字没听进去,自己却还有不少事情没有处理…… 正要起身,唐婉却捉住了他的袖口,正色道:“王爷浑身都已经湿透,还是不宜出去吹风,妾身……我去找人打点水来,王爷先沐浴一番再去处理公事吧。” 说完,她倒是比封北寒更快一步的朝外而去,命人打点上下。 封北寒平日里倒也不觉得这一身湿漉漉的衣服有何不妥。 可看着唐婉纠结又认真的模样,心里泛起阵阵暖意。 有一个王妃,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待到封北寒沐浴更衣去,唐婉隔着一层屏风不去看那男人,悄然从袖口里抽出两个纸包来,眼神阴寒,突然想到了刚才张嬷嬷的嘱托。 “这药能迷惑人的心智,老爷知道你之前都没给王爷下药,但是现在,你一定要这么做,不然到时候你娘亲的尸骨,怕是一辈子都无法重见天日了。” 张嬷嬷的话言犹在耳。 唐婉只好紧了紧指尖,将纸包重新收入袖口。 这样的药自然是不能给封北寒用的。 可若是要换药,以此来迷惑唐玄育的话,她怕还是要从暗庄走一趟,那里才有自己的想要的药。 可…… 若是再碰到许若瑾,她不能保证自己心绪能平静。 要是找小檀去的话……就她和云心的关系那样紧密,小心在云心跟前露出马脚。 怎么办…… “婉儿。”封北寒隔着一层屏风,便看见她不安的来回踱步,忍不住出声,吩咐,“水。” “云心!” 唐婉死都不离开屏风半步,直接叫人。 封北寒的面色微沉,门口的云心正想进门,手里的水盆却被守一一把接了过来,直接推开门给封北寒加水,从始至终,目不斜视。 封北寒的脸瞬间黑的可以滴出水来。 他一个有王妃的人,竟还沦落到让自己的下属,一脸视死如归的来给自己倒水! “婉儿若是这么害羞,日后还怎么为本王开枝散叶?” 找其他人散呀…… 唐婉下意识的想反驳,可这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舌尖打了个两个旋儿,她才勉强开口:“妾身年岁还小。” “……” 封北寒彻底不说话。 这只小狐狸,且由她再闹一段时日吧。 封北寒沐浴之后,上下都是守一一应伺候的。 唐婉随便找了个理由爬上床榻休息,封北寒还有许多要事没有结束,提前离开。 等到他离开,唐婉才找来了小檀。 小檀听到药包之事,当即道:“奴婢走一趟暗庄就是,倒也不至于那么点被,两次都碰到许若瑾了吧。” 唐婉被她逗笑:“谁知道会不会碰上……以防万一,不如你将这东西交给老油头,叫老油头转交给乞丐?” “怕是有点难。”小檀愁容满面,“王妃您以前不总跟他见面,什么药啊的东西经过他的手,都可吓人了……奴婢以前不也是拦着您,不要去老油头拿东西的么。” 怪不得之前乞丐直接帮自己将人皮面具拿回来,没直接让老油头给自己送。 “只是如此一来,我竟无法联络暗庄……” “王妃。” 云心从门外而来,手里捏着一封信,“方才有人在府门前捡到一封信,说是给您的。” 唐婉接过信件,边听着云心为今日的事情道歉。 这是胭脂写来的信,里面竟然提到胭脂想要帮忙做线人,已经跟乞丐联络上了,已经准备到京城里来落脚…… 胆子还真大。 唐婉将信收好,就看见云心直挺挺的跪了下来,重重磕头。 “今日之事,的确都是奴婢的疏忽,奴婢并未想到学士府的嬷嬷竟然如此大胆,便迟迟没有进去,反叫王妃受伤!奴婢,罪该万死!” 云心说的字字恳切,倒也不像是作假。 可唐婉自己受伤却是实实在在的,她虽然不会为了这件事情,而责怪云心,可她仍是有些不爽,当即摆摆手:“罢了,下不为例,不过这信乃是我一朋友送过来的,若下次再看见,直接送来即可。” “是。” 云心这才慢慢站起身来,又道,“对了王妃,再过几日,淮安郡主便要入京,您可得准备好,陪着淮安郡主一同入宫觐见。” “可我如今还称病……” “一定得去。”云心无奈的提点。 唐婉无法,只好答应。 还好现在胭脂愿意过来帮忙当线人,倒是省了他和暗庄联系的不少麻烦。 至于淮安郡主……就当是家里多来了个妹妹吧。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觐见皇后 京城恰逢梅雨时,淮安郡主入京的那日,正是风雨骤起时,歪歪斜斜的风刮的发丝凌乱,雨丝落在脸上有些生疼。 淮安郡主封长乐的父王多年未曾归京,连带着和京中的关系也断了大半。 封长乐到京城时,倒是没有多大的阵仗,就连来迎接的官员也是寥寥可数。 那辆华贵的马车四平八稳的停在镇北王的门前,才叫人多看了几眼。 官员们达成目的,未见淮安郡主真容,就已经四散而去。 封北寒有事外出,唐婉便一个人站在门前等待,打发走了几个公事公办的官员,她倒是迟迟没见淮安郡主从马车上下来。 又等了一会儿,唐婉的脸都被吹得生疼,总算掩嘴轻咳了几声:“淮安郡主,再不下来,本王妃可就先进去了。” 小檀边扶着唐婉,边连连点头:“我们家王妃旧疾未愈,站不久这风口的。” 马车里这才有了点动静。 过了一会儿,一个俏皮的女子从里面钻了出来,瞧着和唐云州差不多的年岁,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像是盈满了碎星,她身上还穿着一身娇艳红黑劲装,头发高束,看起来倒像是个假小子。 “倒是叫王妃姐姐久等了。” 封长乐笑着从马车上跳下来,稳稳当当的走到唐婉的面前,打量着唐婉苍白的脸色和纤瘦的身子,不忍道,“镇北王都不给自家王妃吃些好的吗?怎的王妃姐姐这么瘦?” 这么说着,封长乐倒是自顾自的接过了小檀的差事,凑过去扶着唐婉的手。 唐婉莫名的眨了眨眼。 不是说这位小姐是蜜罐子里长大的吗? 怎的瞧着一点架子都没有? 她正不解,就见封长乐咧嘴一笑:“王妃姐姐不必害羞,来的路上,镇北王已经同我说过,姐姐以前在府里过的不愉快,吃了许多苦,如今到王府里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自然要养好身子,给镇北王开枝散叶……” “胡说!” 唐婉疾言厉色的打断了她的话,无奈的环顾四周,确定并未被府门口的人听见,方才继续道,“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怎能将这些事情挂在嘴边。” “知道了知道了。” 封长乐笑笑,扶着她入内。 因着两人过两日就要入宫,封北寒早早的请了皇宫里的教习嬷嬷来,教导二人入宫觐见的礼节,只是面对唐婉的时候,嬷嬷只道;“王妃身子柔弱,就算是去了宫中,怕也没法儿久坐,听听就可以,倒是郡主,该当好好练练。” 唐婉坐在一边,看着封长乐受折磨,悠然自得的品了一口茶。 好像被误会,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如装一辈子的病吧。 她边这么想着,边抬眸,看着封长乐时不时投来求助的神色,不禁莞尔,这位淮安郡主倒是有几分可爱。 …… 等封北寒从军营里归来的时候,正听见长明苑里传来笑声。 他抬手止住了下人们的通报声,刚走到后院,便见封长乐侧卧在榻上,躺在唐婉的腿上笑盈盈的讲着老家的趣事,小檀和云心半坐在地上,听得入迷。 唯有唐婉手里正剥橘子,纤长的指尖将橘皮撕开,露出里面黄澄澄的橘瓣来,她倒是一一分好,分别交到几个姑娘的手里,自己留下两瓣,倒是不吃,先将上面白色的茎都先慢慢取下来,边听着封长乐讲故事,嘴角一直噙着一抹笑。 封北寒的脸色微冷,背后跟着回来的李修满也是脚步一顿:“好家伙,王妃还真的很受女子们的……” “闭嘴。” 封北寒径直走上前去。 云心和小檀瞧见,三下五除二的吃了橘子,站起身来退到一旁。 封长乐也跟着慢悠悠的起身,正想叫一声哥哥,就见封北寒一只手拨开她的肩膀,几乎是压着她离开这长榻,边俯身而下,看向唐婉手里的橘瓣。 唐婉愣了一下,将手里的橘瓣一分为二,塞了一个到他嘴里。 香甜的汁水在嘴里炸开。 封北寒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侧目看向淮安郡主:“长乐,你便穿这一身黑红的劲装入宫觐见吗?” “有何不可?”封长乐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封北寒,“你不也是向来我行我素的?” “换衣裳。” 封北寒只说了这三个字。 封长乐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垂下头,灰溜溜的去换衣裳了。 封北寒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唐婉正将剩下的橘子吃了,边道:“等会儿入宫,先觐见皇后。皇后慕容氏那边,似乎是同学士府有些往来,你可知道?” 唐婉摇摇头:“并未听过消息。” “无妨,去了便知。” 封北寒为她撩过耳边的发丝,嘱咐道,“长乐性子直爽,若是做错了什么,提点一二足矣,若她还是死性不改,便随她去,莫要强求。” “嗯。” 唐婉似乎已经对他的这些小动作见怪不怪。 两人说了几句关于进宫的事情,封北寒又一次被叫走。 唐婉也没有挽留,而是起身更衣,又叫小檀在脸上多抹了点胭脂水粉,做出一副病弱的模样。 这次,她只带着云心和淮安郡主两人入宫。 …… 皇宫。 唐婉因着病弱,不好去见太后,免得过了病气,径直去了皇后的宫中。 当今皇后乃是慕容氏嫡女,文臣之后,不仅贤良淑德,更是少见的美人,一颦一笑皆是雍容华贵,叫人挪不开眼。 唐婉和封长乐还未行礼,慕容皇后便已经笑意盈盈的抬手。 “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快坐。” “多谢皇后。” 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落座。 慕容皇后命人送来了些糕点果子,只同淮安郡主说了几句话,在听到淮安郡主说自己喜欢习武的时候,当即变了脸色,轻咳了几声,又将目光转向了唐婉。 唐婉忍笑。 她可是知道慕容家还有个嫡子,正想找个美娇娘呢。 皇后方才如此热络,怕是想帮忙牵线搭桥,可一听到淮安郡主喜欢习武,瞬间就打消了这个想法,真是有趣。 她正笑着,就听皇后寒暄了几句,突然轻咳着开了口:“听说学士府的小公子回来了……慕容家还有个庶出的侄子……” 唐婉的笑僵在脸上。 皇后竟然还看中了唐临州!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些私心 皇后背后的慕容氏,先帝在时并非贵族,仅仅是清流文官。 而后皇后嫁给当今皇帝,便借着文官之流,肆意拉拢朝臣,最终才为封驰夺下了这皇位,拥戴封驰为帝,更为封驰做了不少弹劾朝臣、肃清前朝旧臣之事。 如此种种,如今的慕容氏已然算是氏族大家,更是得皇帝青睐的大家之一。 若是与之结好,便是与皇帝同心。 只是唐婉如今已经嫁给镇北王,镇北王功高震主,已然是悬于皇帝头颅上的利剑,两方势力早已泾渭分明,只等一日平衡被打破,终求一个结果。 可皇后今日毫不避忌的拉拢言说,温婉笑着看向自己。 唐婉唯有以帕子掩嘴轻咳了几声:“儿女婚嫁之事,自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做姐姐,哪里能够左右。” 慕容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虽说如此,可到底你与唐临州乃是一家兄弟姐妹,本宫那侄女又正值芳龄,何不请王妃摆宴席,撮合一番?” 这是打算将烫手山芋送到她手里。 唐婉不接,反笑:“妾身身子太弱,怕是近日难以摆宴席撮合……只不过,前两日妾身方见了临州,他倒是生的挺拔俊秀,只是……” 她又轻咳了几声,面露难色,却又不言语。 皇后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像是百爪挠心的不爽,良久才忍不住问:“只是什么?” “妾身瞧着,他身边似乎有个活泼俏皮的女子,细细一问,方才知晓那是季老将军的孙女,季潇湘小姐。妾身瞧着两人同行,妾身这做姐姐若再去撮合,反倒有些不是了。” 说到这里,唐婉见皇后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带着几分愠怒。 而对面的封长乐还是一副懵懂不耐的样子,像是已经听不惯这些家长里短,一个劲儿的朝自己使眼色。 像是在说,什么时候走。 唐婉失笑,终于又咳嗽了好几声,对身后的云心招了招手。 云心了然上前,赶紧送了一颗补药到唐婉手中,又刻意道:“瞧着午后又起了风,王妃您的身子可不宜吹风,若是出了什么事情……” 唐婉无奈抬眸,扬手止住了云心的话:“好不容易进宫一趟,还没陪着皇后娘娘多聊……咳咳……” 说到这里,唐婉整个人咳得蜷缩起身子。 云心抿了抿嘴,只小心伺候着她服药。 慕容皇后见此,自然是不会多留,草草将她和淮安郡主一并打发了出去。 临走时,唐婉在门前停了一停,正听皇后身边的婢女说了一句。 “唐大学士野心倒是大,不要咱们家的姑娘,非要那武将家的女儿,倒像是文武都抓起来,到时候小心两边都打了水漂!” “休要胡言。” 皇后低声呵斥。 可唐婉却已经听进耳朵里,假意咳嗽了两声,当即扶着云心快步离开。 封长乐伸了个懒腰,瞧着天色还真的阴了下来,不耐道:“王妃姐姐,你可知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武馆之类的。” “京城里倒是少见什么武馆,你是准备……” “每天跟着姐姐在院子里待着也是无趣,想找个能练手的地方。”封长乐突然顿了一下,又看向身边的唐婉,蓦地一笑,“而且我天天跟着王妃姐姐你待在一起,怕是有人要不高兴。” 唐婉眉头一挑,沉思了一会儿,认真道:“这倒是,皇后有意拉拢你同慕容家结亲,若瞧着你日日跟在我在一起,怕是会怀疑我是要你和唐家结亲的。” 话音一落。 云心和封长乐都愣在原地。 唐婉也跟着停下脚步,不解:“怎么了?” 封长乐:“皇后刚才说话的意思,竟然是想让我跟慕容家结亲吗!” 云心也道:“王妃,奴婢以为您想错了。” 分明是因为王爷呀! 两个人都在心里异口同声。 唐婉先安抚了震惊的封长乐:“这不是帮你回绝了么,瞧着你也不像是个要嫁人的性子。再有云心,你说我想错了是什么意思?” “郡主不想久留,是因为……” “就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封长乐笑盈盈打断了云心的解释,上前拉着唐婉的手臂,继续说,“都是因为慕容家么,我若总是待在京城里,总会被人惦记上,倒不如换个地方,乐得自在。”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唐婉又看了一眼云心,见她似乎不想再说,反而认真想了想:“你可是郡主,若是到武馆住怕是不妥,不如……你先在王府待着,过两日我给你寻个别院?” “那自然好。” 封长乐亲昵的往唐婉的手臂上蹭了蹭,倒真像是她亲妹妹。 云心跟在后面直叹气。 算了,现在王妃和王爷还互相猜忌,有些事情不说开,说不定还更好。 三人刚出了宫门,封北寒便跟了上前,不着痕迹的将封长乐从唐婉的手臂上给撕下来,问:“觐见皇后,如何?” 唐婉一五一十的应答,又道:“王爷放心,慕容家和唐家的婚事,我第一个不答应,哪怕是庶子女结亲,那也是贵家子弟霸占了大半文臣之位,到时候官官相护,寒门子弟怕是再无翻身之地,就连仗义执言之人,也要困于污泥之中,再无清流。” 封北寒侧目:“你只是不想唐临州,爬的更高吧。” 唐婉脸上的笑意更浓,本想扶着马夫的手臂上马车,封北寒的手却先探了过来。 她愣了一下,见马夫战战兢兢的不敢伸手,可自己还要上马车离开,还是轻轻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莞尔一笑:“的确是有些私心,王爷若是不喜欢我这般私心,下次……我便不插手即可。” 又要将自己推开么。 封北寒眸光一寒,索性托着她的腰侧,送她上了马车,自己随之跟上。 封长乐无奈的扶着云心要上车,却见封北寒挑眉道:“后面那辆。” 封长乐硬着头皮挤了进去。 马车里倒也不小,唐婉又没有两个习武的男女这般高大,瞧着封长乐进来,只是往里挪了挪,让出位置来。 “……王妃姐姐,我不想回镇北王府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别庄 封长乐笑盈盈的拉住她的手臂:“我的好姐姐,镇北王府那一双双眼睛瞧着我,好不自在,你快些给我找个好去处……” “好去处,本王这里倒是有。”封北寒一把将唐婉拉到自己身边,冷眼而视,“未出阁的姑娘,总是搂搂抱抱的做什么。” 封长乐狠狠瞪了他一眼,掀开帘子往外跳。 “郡主您慢点!”云心似乎还跟在她身后跑。 唐婉还坐在马车里,颇为认真的点点头:“郡主的确有些黏人,但平日倒是不见她和男子搂搂抱抱,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 “婉儿。” 封北寒突然出声,看着唐婉那双清亮的眼,又道,“你倒是喜欢长乐。” 唐婉扬了扬眉头。 封北寒这又是什么新的试探方式吗? 封长乐如今勉强算是个中立,不帮镇北王,也不帮皇帝,至多是她父亲老来得女,放心不小,加上继承爵位的哥哥又是个养子,故而才想让她到京城里找个良人安家落户,保后生平安。 封北寒这么问,是不是想看自己,会不会将她交托给唐家,供新帝封驰所用? 也有可能,封北寒如此草率的就接了这位郡主回家,很有可能是真心将她当做妹妹。他是不是担心自己将她妹妹草率的嫁了? 倒是有几分可能。 “我自然是喜欢长乐的,不过她虽到婚嫁的年纪,却不见得一定要嫁给唐家,或者是慕容家,我也会好好待她,不叫她卷入各类杂事。”唐婉说到这里,还轻轻捏住封北寒的袖子,“王爷,可还满意?” 封北寒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只能淡淡点头。 唐婉这才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好险好险,若是封北寒再怀疑起自己,自己真不知道要找什么借口解释了。 封北寒看向她的目光,愈发复杂。 良久,封北寒才突然说道:“长乐既然喜欢习武,不如将她送到云州所在的别庄里去。” “荒郊野岭的,长乐是个女子,多危险呐。”唐婉当即反驳。 “你当时倒是没这么为云州着想。”封北寒失笑。 “云州好歹是男子。”唐婉反倒认真的看着封北寒,“就算长乐要去,那也要多带几个信得过的侍卫和婢女,不然夜里,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瞧着窗外黑洞洞一片,哪里敢入睡。” 封北寒蹙眉:“你倒是将男女分得清。” “自然。王爷不如想想,若你是女子,此时此刻,又在哪里?”唐婉无奈一笑,“若王爷是个女子,此时此刻怕也是动不得刀枪,一辈子困在谁人的府中,又或者是不远万里去和亲。女子命短,我自希望我身边的女子未嫁人之前,都能活的安心自由些。” 封北寒看着唐婉眼底的温柔和怜惜:“你多同本王说说,本王才能明白。” 唐婉猛地抬起头来。 就连他爹爹都不在乎她这个做女儿的死活。 许若瑾也是个将女子视作玩物的。 倒是从未……听男子主动提起想知道这些事情。 封北寒见她迟迟不开口,抬手敲了敲她的眉心:“怎么不说?” “唔……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唐婉猛地回过神来,见封北寒当真等待自己继续说,便从给长乐准备的东西一一说起。 封北寒本是想多听唐婉说说话,可慢慢的,他竟没想到女子在外过夜,竟有如此多的惧怕。 等到马车不疾不徐的出了城,朝着别庄而去。 唐婉已经说的口干舌燥,真心实意的咳嗽出声,封北寒拿了水囊给她,见她小口喝了些:“听得差不多了,这些东西,到时候本王都叫人备过来。” “嗯。” 唐婉喝完水,将水囊整理好放在膝上,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 头顶上乌云翻滚,隐约还能听到闷雷的声响,只是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出城,再想折返怕是来不及,她只蹙眉,“等会儿怕是要下雨,到时候可如何回来?” “暂住一夜。” 封北寒将她手边的帘子扯下,不经意碰到她冰凉的指尖,反手握住她的手,“冷?” “不冷,我平日里也是四肢冰凉。” 唐婉慢慢将自己的手抽离回来,心里还有些高兴。 暂住一夜,她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的看看云州了。 来到别庄。 唐云州风雨无阻的和教头练武,封长乐一瞧见两个人比招式,当即拆了钗环,拿了布条高束头发,就直接冲了过去。 云心忙赶过去,头顶上已经淅淅沥沥的下雨起来,急的她直跳脚:“都下雨了,还在庭院里练武作甚!” “随她去。”封北寒拉着唐婉下马车,吩咐,“云心,去打点好里间的屋子,今夜暂住。” “是。” 云心只好去打扫屋子。 唐婉不忍打扰弟弟习武,想了想,还是先到屋檐下等候。 封北寒还有些宫中的事情要打点,先入了内。 等到夜深人静,封北寒手边的文书都处理干净,见天色,问守一:“王妃人呢?” “郡主在院子里教小少爷,王妃一直在旁看着呢。” “这都什么时辰了……” 封北寒起身往外走。 果然看见院子里,封长乐正将唐云州一个过肩摔砸在地上,溅起零星的水花。 屋檐下的唐婉却只是坐在栏杆上看着,一动不动。 “再来!”唐云州摸了摸鼻子,从地上爬起来。 封长乐也跟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武功不怎么样,骨头倒是挺硬的,本郡主不讨厌,但本郡主可不会放水。” “没事,我现在要不多摔几个跟头,以后就是丢命。” “说的好。那我上咯……” 封长乐很快就和唐云州缠斗到一起,两个人在细雨里打的不可开交。 封长乐手下有分寸,唐云州也知道男女有别,宁肯被打也不愿动其他地方,封长乐仔细看见,倒也记得避开一些要害,倒是能打的有来有回。 封北寒见惯了他们习武,倒是没有半点儿心疼。 只是没想到,唐婉见弟弟被摔的这么狠,竟也…… 他方才靠近,便见她手里的帕子上染上一抹淡淡的血色,而她额角也渗出一层薄薄的汗,唯有眼神还维持着淡然。 封北寒走上前,扯开她的手,才见她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的血痕。 唐婉惊得一缩手,回过神来:“王爷,怎的还未歇息?”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亲如姐妹 封北寒敛眸,假意没有看见她掌心的血色。 “本王的王妃还未回去就寝,本王如何睡得着?” 唐婉捏紧了手里的帕子遮住掌心的伤口,悠悠起身:“竟没想到堂堂镇北王,还需要温香软。玉在怀方才能睡着。” 她边说边站起身来,跟着封北寒往房间里走去,终究是一眼都没有看向唐云州。 封北寒与她并肩而行,却丝毫看不透她的所思所想。 翌日清晨。 唐婉甚至没见唐云州一面,便吩咐马车早早过来接人,与封北寒同行回去京城。 马车快要到京城,封北寒才问:“你那么喜爱你的弟弟,竟是连一句告别也没有。” “总会有一日不喜欢的。” 唐婉勾唇一笑,认真对上封北寒的眼,“淮安郡主也好,云州也罢,她们终究都有自己的身份和立场,王爷难道不认为,若是他们回到自己的立场,总有一日会和我们镇北王府成为仇敌吗?” 封北寒静默着,没有说话。 唐婉也直接闭口不谈。 她以为,封北寒将淮安郡主特意送到自己弟弟所在的别庄,就是为了警醒自己这个做姐姐的。 他们如今的确是不同镇北王府为敌。 可总有一日,淮安郡主嫁人生子,唐云州回到学士府,命运终究不与他们相联系。 封北寒是想借此警醒自己。 唐婉如此想着,悄悄的从封北寒的身边挪开了些。 身边的封北寒自然没有遗漏过她的小动作,可他只是瞥了一眼,吩咐外面的车夫:“去找李沐清和乐诗娴。” 唐婉的肩背陡然紧绷起来。 这又是要做什么? 她都已经和自己的弟弟保持距离了,封北寒还有什么新花样,难道说……她是真的想迎娶乐诗娴,到府中和自己作对周旋的吗? 不等她想太多,马车平平稳稳的停在了南大街的一处院子前。 院门前只挂了个李家的木牌子,里面的东西并不多,看起来还未细细打点过。 两人刚下马车,乐诗娴和李沐清就闻声出来。 李沐清扶着墙壁,俨然还对整个院子构造有些不明白,反倒是身边的乐诗娴,仍是一副俏皮的模样,着一身浅粉的长裙扑了出来,在见到他们二人时,倒是恭恭敬敬的行礼。 “王爷安好,王妃安好。” “这位便是李军师口中所说的妹妹了吧。” 唐婉勾唇一笑,落落大方的让她不必继续行礼。 乐诗娴抬眸,便见眼前的女子明眸善睐,本着一身素雅的水绿长裙,本该是温柔的颜色,可放在她的身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 乐诗娴为此微微垂下眼眸,因为这点儿小小的危险,并未先主动的去靠近封北寒,而是先跟唐婉攀谈了起来,从崂山县的事情聊到京城,倒像是多年未见的姐妹。 李沐清听着乐诗娴这般热情,而唐婉却并不算敷衍的时不时应声,总是灵光的脑子难免有些不够用。 当初,唐婉不是因为胭脂的事情,而讨厌乐诗娴才对,现在怎么会…… “南大街尽头倒是还有几间空出来的铺子,不过,若是你接手,必定是顶着镇北王的名声做事,到时候……怕是惹来的祸事也不在少数。” 唐婉已经被热情的乐诗娴拉着坐下,手里捏着白玉的酒盏,品着一品居里最上乘的酒水,却并未碰过一口。 乐诗娴则看着巧笑嫣然的唐婉,总是觉得自己是将她冰霜的外表揭开来,让她已经逐渐露出柔软的一面,于是她试探性的开口。 “我自然是不怕这些的,毕竟我哥哥就是镇北王的军师,就算我随便在路边找了个什么铺子,也逃不过镇北王的庇护。” “说的也是。” 唐婉将手里的杯盏轻轻放下,又一次起身,甚至还向乐诗娴伸出了手,“带我去里面瞧瞧吧,毕竟你都是李军师的妹妹,同我,自然是亲如姐妹。” 像是京城里的这些贵人,总是吝啬和谁互相称呼姐妹,更不会轻易的将自己的手伸出去。 乐诗娴却亲昵的挽住了唐婉的手臂,拉着她到院子里走一圈。 唐婉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只是那笑却并未深入眼底。 在崂山县的时候,她只是个和王爷毫不相干,更无什么官职在身的安彦,自然无法和乐诗娴周旋。 可如今,她摇身一变成了镇北王妃,再想教训乐诗娴,似乎也没那么难了。 背后,李沐清久久不能回神,他挑眉:“她真的是安彦吗?” 封北寒倒是想起昨夜里她掩饰自己担心唐云州的事情,只是收敛心神,并不认为唐婉是真的接受了乐诗娴。 他的小狐狸,善于伪装,更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以后,少让乐诗娴和婉儿碰面。” 封北寒出言提醒,面对李沐清愈发不解的神色,只有低声开口道,“婉儿并不喜欢乐诗娴,别被她的表面迷惑了。” “这就是你看中的女人?”李沐清冷冷嗤笑,当即扶着墙壁往里走,想要找个借口将两个人分开。 封北寒只笑:“我身边怎能留下蠢顿之人。” 他复而坐在刚才唐婉做过的石桌前,捏起唐婉之前拿起来的白玉酒盏,面色不显。 都说女大十八变。 乐诗娴虽然也曾经日日陪着他们在边疆度过一段时日。 可封北寒从未想到,她竟喜欢这等华而不实的酒盏和琼浆玉液。 唐婉,怕也是看出来了。 …… 屋内。 唐婉跟在乐诗娴的身后,将院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 最后,她跟着乐诗娴走到她的屋中。 乐诗娴的屋中还未清理好,唐婉便提出要帮忙,边笑道:“我家中也有弟弟妹妹,如今我将你当做妹妹,帮忙整理倒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乐诗娴没有拒绝的理由,被唐婉温柔的笑意所迷惑,放任她帮忙。 唐婉倒是细致的检查过经手的所有东西。 之前在崂山县的时候,她就已经有所疑问了。 乐诗娴若是陪着李沐清和封北寒,在少人的边疆度过了多年的时日,几乎形影不离,所以两人离开的时候,愿意将府邸交给她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去打理。 可是……她似乎和封北寒与李沐清的描述里相差甚远。 一股幽香,突然从角落的木盒里飘来。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旧疾复发 唐婉眼睛微眯。 这种甜腻的香味并不像是糕点或是香料,略带着一点干涩的味道。 她随手将那木盒拿了起来,才发现这木盒比平常的木盒还要沉一些,甚至不是用普通的木头做的,入手沉甸甸的,盒子表面更是一片黑色,挂着金色的锁扣,看起来就并非凡品。 她调笑道:“诗娴妹妹,你这是喜欢收藏盒子么……这木盒怎么……” 话音还未落下,身边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响起。 不过一会儿,乐诗娴就直接冲了过来,将那个木盒从她的手里夺走,惊魂未定的将木盒紧紧抱在怀里。 “这木盒,难道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唐婉担忧而又歉疚的垂下眼眸,捏着帕子抵在鼻尖,声音低落,“都是我这做姐姐的不好,怕是不小心惹怒妹妹了,我便叫云心进来帮你收拾罢……” “王妃姐姐!” 乐诗娴及时叫住了她,“自然不是姐姐的错,都是我自己整理不好……其实,这个木盒放着的是我亲人的骨灰。” 有趣,骨灰可不是这种味道。 唐婉眼底划过一丝精光,面对乐诗娴的解释也只是轻笑了两声,叫门口的云心进来帮忙。 她站在廊下,看着天边的乌云又一次翻滚起来,眸光微沉。 那味道,她现在细细想来,倒是有点像是做邪术的些小玩意儿,用一些甜酒和裹着药材一起浸泡个十天半个月,加上一点蛊虫的汁液,那味道,前面香甜,后面干涩…… 很像呐。 唐婉的眼睛微微眯起,回头,正看见乐诗娴将什么东西都收拾好。 难不成,她也会点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想到这里,唐婉眼底浮现淡淡的杀意,边不着痕迹的捂住了自己七日寒的手臂。 若是她懂得这些东西,自己的秘密,岂不是容易暴露了。 如今看来,乐诗娴是必定要除掉的了。 “婉儿。” 封北寒的声音从旁而来。 唐婉回头间,已经敛去了眼底的杀意,见封北寒步步朝着自己走来,柔声道:“都是我不太会整理东西,不小心动了诗娴妹妹贵重的东西,便到门前来透口气。” “是么……” 封北寒和她并肩而立,突然提到,“李沐清这几日怕还是要外出些日子,诗娴独自在府中怕是诸多不妥,向本王问过,能否将诗娴送到府中一聚。” 不远处的李沐清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上来话。 他可没这么想。 而唐婉神色不便,反而像是早就想好了说辞,低声开口:“我方才答应皇后娘娘会好好照顾淮安郡主,府中上下也都洒扫过,一应都是为郡主准备的……若是此时接诗娴妹妹入府,到时候怕是要连累李军师。” 到时候,别人只会说镇北王和王妃根本就不善待淮安郡主。 甚至将淮安郡主扔到郊外的别庄里去居住,反而将偌大的府邸交给了李沐清的妹妹,自然会闹出不愉快的事情来。 封北寒听闻此言,蹙眉:“可是诗娴……” “王爷若是担心,大可自己留在这里。”唐婉说到这里,甚至意味深长的看向屋内的乐诗娴,抬手拍了拍封北寒的肩膀,“王爷想要找快活,我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 封北寒第一次面对个女子哑火。 唐婉的意思,便是让他留在乐诗娴这里,和人共度良宵吗! 封北寒眼含愠怒,抬手擒住唐婉的手腕:“婉儿倒是会将本王推到其他人的怀里。” “王爷自己一双腿健康的很,想走到哪个姑娘的闺房里,又岂是我能管得住的?” 唐婉也不遑多让,眼底带着几分怒意。 这个封北寒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若是只想和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自然不必说刚才那等奇怪的话。 如今自己顺着封北寒的话说出去,愿意大大方方的将他让给其他女人,怎么反倒还成了她的不是? 这个男人,真的很难伺候! 封北寒的脸色阵青阵白,最终只是不发一言的把人直接拉扯回府。 这只小狐狸!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事到如今,她不想着挽留自己,竟还忙着将自己推给其他女人! 唐婉莫名的一路被拉回到长明苑,回到卧房之中,便见封北寒直接砰的一声将门扉给关上,将她压在了柔软的床褥之中。 她惊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要将身上的男人给推开。 不料封北寒却单手擒住了她瘦弱的两只手腕,抵在她的头顶上。 双手无法动弹,唐婉莫名的紧张起来,眼看着封北寒阴云密布的脸,小幅度的挣扎了两下:“王爷这是准备做些什么……” “婉儿难道不记得本王说过的话了吗?”封北寒倾身而下,惩罚似的在她耳尖咬了一口,感觉到她身子轻轻颤动,继续道,“本王希望婉儿能为本王开枝散叶,可不要外面其他那些女子……” 唐婉的呼吸慢了半天,而心脏却陡然雀跃起来。 封北寒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正当她不解的时候,男人的掌心已经覆在她的小腹上:“婉儿,若你下次再把本王推开……” “我没……” “本王会让方才所说的字字句句,皆成为事实。” 封北寒狠狠的咬上了这只别扭小狐狸的肩膀,听到她痛呼的一声,不自觉的压下身子,四条腿纠缠不清。 门外。 小檀和云心都被刚才的动静吓到。 小檀紧张的来回踱步:“究竟发生何事了?王爷怎么突然就发火了!” 云心也不明白,明明刚才里面还…… 正当两个人不明白的时候,门扉又一次被推开。 唐婉的衣衫和发丝还有些凌乱,站在两人的面前,下意识的捂住了刚才被咬过发烫的耳尖,眸光沉沉:“叫大夫过来,王爷……旧疾复发了。” 这个男人是狗吗! 她愤愤不平的往外走去,不顾背后一片慌乱,悄然收起了怀里藏好的银针。 千算万算,她没想到这带毒的针,第一个解决的就是发疯的封北寒。 青天白日的,他也真敢动手! 云心带着大夫踏入房间,封北寒却已经烦躁的坐到床边,冷眼扫过:“滚!” 这哪里是什么小狐狸,怕不是刺猬!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邪术 庭院之中,雨幕遮天,廊下冷风倒灌。 唐婉驻足于廊下的栏杆处,拢了长袖孤坐在此。 偌大的镇北王府,她却离了长明苑之后再无第二个去处,唯有在这里吹着冷风,任由裙角被飞溅而起的水花给濡湿,四下无人,倒是能让她冷静下来。 她抬手,不经意掠过自己的肩头,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她隐约还能感觉到被咬出来的伤口,带着几分疼,却又让她愈发的不解。 封北寒分明想要乐诗娴入府,自己索性大度随她,也好换个贤惠王妃的名声,等到日后再好好教训乐诗娴也就罢了。 可他却突然生了气不说,甚至还要在这青天白日里,对自己做那种事情! 唐婉敛眸,看着眼前的雨落成串,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她方才也是一时被吓到,才直接拿出针来,当着封北寒的面,给他的穴道上来了那么一下,便只来得及匆匆逃离。 临走时,封北寒那双满是怒火的眼眸,她迟迟不能忘记。 真是的…… “我都隐藏了这么久,偏偏这个时候忍不住。” 唐婉愤愤的砸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满是懊悔。 说不定等会儿封北寒就要以谋害王爷的罪名,而将自己下放入狱,再邀请她心心念念的乐诗娴进门。 又或者,他当真对自己有几分心思,但被自己这么深深扎了一下,怕也是不会轻易再靠近自己了。 她将一切事情都搞砸了。 如此想着,唐婉的脑袋也跟着低垂下去,指尖勾着袖口处的银线,烦躁的将其拉扯而出,又残忍的用指尖将其勾断,如此往复,整个袖口都已经变得皱皱巴巴。 “王妃。” 府中的丫鬟突然迎面而来,恭敬的朝她行礼,边道,“学士府那边派人送了帖子来,道是再过不久就是唐大学士的生辰,邀王妃您和王爷同去。” 唐婉抬眸,伸手。 丫鬟恭恭敬敬的将帖子递了过去。 帖子里寥寥数语,无非是说唐临州和张嬷嬷对王妃太过失礼,此次想要借着唐玄育的生辰,好好拉拢镇北王一番。 唐婉失笑,唐玄育只怕是看见镇北王平平安安的回来,心里有些没有底气,便纵着唐临州和张嬷嬷前来惹事,顺便探探她如今的地位和身份。 如今见自己得宠,便想着缓和一下关系。 倒是打的好算盘。 “回爹爹,便说爹爹的生辰,本王妃作为女儿自当应该前去,只是王爷旧疾复发,怕是……” “可王爷,已经答应大学士的邀请了。” 丫鬟小心翼翼的回答。 唐婉又一次拧紧了自己的袖口,起身朝着长明苑走去。 她已经想不通封北寒要做什么。 回到长明苑,所有的仆从都被屏退,只有封北寒仍坐在刚才的床边,他的发丝也略有凌乱,却也没有整理的迹象,反而是支着侧脸,注视着再次踏入屋内的唐婉,那双冷冽的瞳仁里倒映出唐婉的身影。 “婉儿。” 他这么说着,对唐婉伸出手来。 唐婉从善如流的上前,将自己的手交托到她的手中,却再没有以平日那乖巧和顺的姿态,反倒同样以冷冽的目光看向男人:“王爷为何要答应去爹爹的寿辰?” 封北寒拢了指尖,却没有真正的将她的手握紧。 “他是你的父亲,本王自当要给他几分颜面。” “爹爹他根本就没存什么好心。” 唐婉蹙眉,她想到之前张嬷嬷给自己带过来的毒药,仍旧心神不宁。 封北寒此刻才用了些力道,轻而易举的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看着唐婉眼底的愁容,低声道:“婉儿对本王,怕也没多少好心吧。” “……” 唐婉还能看见他手掌旁还有个针孔。 封北寒又道:“不过,本王倒也不能就这样饶过你今日所为。” “那王爷,想如何惩罚我?”唐婉头也不抬。 随便什么惩罚她都承受得住,只要这个男人不要把她单独扔到卧房或者是床榻,上来就咬她一口就成。 “便罚你,为本王准备一份礼,若是做得好了,本王随你一同去参加寿辰,替你解了唐家亲眷对你的刁难。若是做得不好,你便自己去应对他们。” “本来也不用王爷……” “是么?” 封北寒饶有兴趣的手指上移,不轻不重的在她的肩头轻轻捏了一下。 疼! 唐婉一愣,赶紧从他怀里爬起身来:“我做就是了!” “嗯。” 封北寒这才点点头,正要好好问问她身上的银针都是藏在哪里的。 一个小厮却从外面急急忙忙的赶进来:“王爷,守一大人出事了。” 封北寒当即起身,正要往外走,唐婉却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踮起脚尖为他整理发丝,动作很慢,甚至还问:“你继续说。” “是,王妃。”小厮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守一大人之前本事护送乐诗娴小姐和李军师回来,一切本还好好的,可方才不知怎么回事……守一大人刚踏入王府就晕倒,不省人事,找了大夫们前来也无法医治,奴才们实在没办法,这才来请示王爷。” 乐诗娴…… 唐婉第一时间就想到那怪异的木盒。 那木盒几乎是跟着很多的东西一起送进来的,木盒里的东西如果真的和邪术有关系,那么跟木盒长久接触的人,会染上些邪术,突然病倒,而找不到病因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唐婉当即低声道:“王爷,我夜里还是去暗庄走一趟吧。” “你要找安大夫?”封北寒任由她为自己整理头发,又侧目而视,“守一这般的症状,你可明白?” “我哪里明白这些,不过是那些大夫说无能为力,我才想到了安大夫。”唐婉说完,又看向那小厮,“守一何在?” “乐诗娴小姐说怕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牵连到守一大人,才会如此,便将他带回去了。” “备车。” 唐婉吩咐完,小厮忙不迭的朝外跑去,而她跟封北寒解释,“安大夫从不露面,我需要先看看他的情况,再去找安大夫。” “嗯。”封北寒点头,守一和守二是他心腹,主分内外,守一主内,又是谁敢在他刚回到京城的时候就下手?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女红 傍晚时分,狂风骤起。 封北寒和唐婉都做乔装打扮,着一身黑衣乘马车来到李沐清的院落。 守一被单独安置在客厢里,唐婉刚踏入房中,便嗅到了浓烈的药味,而乐诗娴正独坐在床边,为呓语不断的守一擦拭额角的汗水,她一见到封北寒,当即落下两行清泪。 “都怪我……路上诸多麻烦守一大人,这才让他突然劳累过度,昏厥不醒。” 封北寒还未说话,唐婉却已经施施然的走上前去,轻柔的将她抱住:“这自然不是你的错,定是路上遇到了什么贼人,对守一做了些什么。” 乐诗娴莫名被唐婉抱了个满怀,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旋即,她从唐婉的怀里挣脱出来,突然朝着封北寒跪下。 “诗娴知晓守一乃是王爷的心腹,如今守一因为帮着诗娴才如此,诗娴心有愧疚……” “哎呀,都说了不是你的错。你这样直接跪下来,若是伤了膝盖,我这做姐姐的可要先心疼了。” 唐婉殷切的弯身将她给扶了起来,甚至还弯身为她掸去膝上的灰尘,“瞧瞧你,一张脸都哭花了。云心,快些将诗娴妹妹送出去洗把脸,不然冷风一吹,明个儿脸就该疼了。” “是。” 云心了然,将还不愿离开的乐诗娴直接拉了出去。 唐婉这才嫌恶的用帕子擦了擦刚才碰过乐诗娴的指尖。 这个女人,抢男人玩把戏到她眼前了,还指望着自己给她机会么? 她冷笑一声,旋即走到床边,仔细检查了一番,脸色微沉。 果然是和邪术有关。 可这邪术更像是在他体内下蛊虫,操控心智,晕厥几日是必要的,毕竟要等到毒性发散到脑袋,方才能用邪术和虫子控制人的身体。 只是,乐诗娴好端端的给守一下毒做什么? “看出什么了吗?”封北寒迎上前。 “我才疏学浅,根本看不出什么。”唐婉无奈一笑,拢紧了身上的黑袍,起身朝外走去,“不过这脉象我倒是记下,到时候先去说给安大夫听一听。哦对了,王爷。” “还有何事?” “守一毕竟是王爷的人,若是安放在李军师这里,一来怕是有心人可能趁虚而入,二来,于守一养伤也并无益处。王爷还是先带着守一回去,我现在就去一趟暗庄。” 说着,唐婉径直向外走去,还叫上了门外等候的小檀。 两人瞬间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门外,李沐清走入到房间里:“王妃这般说,便是已经知道守一是何症状,王爷倒是不用过多担心。” “是么……”封北寒低头深深看了守一一眼,蹙眉道,“她想要本王将守一带回去,又是在提防谁?” 李沐清迷了眯眼睛,两个人难得都没有说什么。 这一路上,唯一和守一接触最多的人,就是乐诗娴。 若有什么怀疑,第一个想到的便该是乐诗娴。 …… 与此同时。 唐婉和小檀去往暗庄,心中还有些忐忑。 可她不得不去,守一身上的邪术,等回到王府,她找个时机翻墙过去就能给解除掉。 可唐玄育的寿辰在即,到时候去了学士府,唐玄育肯定是要问自己下毒的事情,到时候这下毒的事情不好好解决,唐玄育那边还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将唐云州给要回去! 想到这里,她咬牙,匆忙的冲入了暗庄之中。 来者见是她,自然放行。 她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内室,正要推开门,门却被轻轻拉开,她差点儿一时不稳,摔进乞丐的怀里。 幸好乞丐手疾眼快的扶住她,见她如此匆忙,眼底掠过一抹寒光。 “许若瑾不在这里。” “我……” 唐婉正要解释,人已经被乞丐拉了进去,小檀待在门外帮忙看着,并不进去。 入了乞丐的房间,乞丐当即递来一口清茶,冷然的看向她:“我以前一直觉得许若瑾对你情根深种,竟没想到他竟然敢伤你……日后若非必要,我不会轻易让他进来。” 听闻此言,唐婉狂跳的心才安分了几分,将一口苦茶喝下。 “那就好。” “真不知道……你平日里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怎么面对许若瑾,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乞丐嗤笑了一声,又懒懒的往软榻上一靠,“不过今日夜里前来,所为何事?” “胭脂的事情。”唐婉将杯盏放回到桌案之上,“我本想找你给我换点毒物,可如今我不能久待,日后更需要人替我和暗庄往来,胭脂的确是上上之选。只是你这边,是如何安排她与我相见的。” 唐婉说话极快。 她平日里和暗庄的来往,无非是糕点铺和老油头,靠着小檀来去采买沟通消息。 可如今她和小檀都被镇北王府桎梏住,谁去也不是。 而若是暗庄这边要用新的线人,大部分都是由暗庄里一手操作相遇,并且帮着修改其身份。 乞丐听闻她这么说,反倒是勾了勾唇角:“已然安排好了,过两日晴天文墨铺,你前去,她自会和你相见。” 唐婉点点头,正要起身离开,却又想到了什么,折返回来,重新落座。 乞丐不解:“还有事?” 说好的不能久留呢。 唐婉愣了一下,左右打量着乞丐,突然问:“你是个男人吧。” “……” 乞丐额角青筋突突,砰的一声将手里的杯盏砸在桌案之上,“你说呢?” “那你同我说说,若是想要让夫君高兴,应当送些什么礼才好?” “你要给王爷送礼?”乞丐大吃一惊,“我还以为,你全然可以借着下毒让他彻底爱上你。” 唐婉无奈,她可不想要一个傀儡似的王爷。 尤其是她控制过后的人,基本上都神志全无,到时候封北寒若变成傀儡,朝堂之上他还怎么跟人周旋,又如何继续稳坐镇北王的位置呢? “快说。”唐婉催促。 乞丐这才收敛了心神,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帕子吧,听闻不少男人都喜欢用娘子亲手绣的帕子。” 唐婉一时哑然。 女红,根本没有学过的东西。 不过,倒是可以一试。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才不要回家做你的小妾 两日之后,唐婉听从了乞丐的话,想着该学学如何做女红,大大方方的带小檀上街采买针线布料,身后还跟着许多镇北王的侍卫,一路行来,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镇北王平日出行,也不见如此大的排场。” “可听说那王妃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嫡女,平日里亲爹填房都弃如敝履,倒是镇北王捡起来当块宝贝。”缺牙的混混直乐的。 唐婉耳尖微动,听见那些或是羡慕、或是奇怪的窃窃私语,只觉得的他们眼皮子浅。 封北寒哪里是让这些人来给自己撑场子的,不过是她甚少如此大方的外出,怕自己丢了镇北王府的脸面。 她不为所动,倒是身边的小檀冷了脸,使唤了身后的侍卫去将那啐了一口的缺牙混混给教训一通。 混混被打的直骂:“天子脚下,还不许人说话了吗!” “辱骂王妃,打你都是轻的!”小檀上前,就差没直接指着那混混的鼻子骂。 四周的议论声更大了些,唐婉哭笑不得:“小檀,放了他吧。” “王妃,此人当着你的面都敢这么说,那到了背后不还得将您脊梁骨都戳断呀。”小檀闷闷不乐,王妃近日脾气越来越软和了!她不帮忙出头都不行呐! “有王爷在,何人能戳断我的脊梁骨。”唐婉上前,抬手将小檀拉到身边,拦下几个动手的侍卫,看那混混缺了门牙,说话漏风,只莞尔一笑,“你都少了颗牙,也该知道祸从口出,少说恶言,兴许日后等牙长出来,说话也不漏风了。” 混混霎时捂着嘴涨红了脸,灰溜溜的跑走了。 周围百姓哄堂大笑,唐婉也跟着浅笑,拉着小檀入了针线铺子,瞧着琳琅满目的丝线,还有被摁在木盒软绵中的各类细针,看的她眼花缭乱:“这么多丝线,该怎么选呐。” 小檀小心看了唐婉一眼,赶紧道:“王妃初来练手,还是挑些粗线试试,奴婢等会儿再挑些金丝细线来,等王妃练得差不多,便能用上。” “都听你的。” 老板迎上前来:“镇北王妃大驾光临,今个儿看中什么针线随意拿就是,权当是谢礼。” “谢礼?”唐婉不解。 “前些日子王爷在外巡营,救了我家远亲的孩子,这沾亲带故的得了王爷的救命之恩,是多少针线都换不来的。”老板郑重其事的朝着她行礼。 唐婉抬手拦下他的行礼:“王爷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我还得替王爷去采买些文墨呢。” “没问题,包在我的身上!”老板眼眶一热。 “有劳老板了。”唐婉说话清清亮亮的,眼睛总是装着温和的笑意,不卑不亢,单单是往那里站着,端庄淑丽的气质便叫人挪不开眼,就连店中的女眷都忍不住细细打量。 都说大学士嫡女最是不受宠,在府中活着还不如个丫鬟。 可如今细细看来,全然看不出她是跟着丫鬟们一起长大的,更像是自小宠溺到大的大家闺秀,越看越觉得温柔,待人也好。 唐婉顺理成章的离了针线铺子,只带着两个侍卫去往文墨店铺。 还未到跟前,就见眼前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其间还能听见熟悉的喊声:“放开我!我才不要回家做你的小妾。” 唐婉眼睛微微眯起,扬手吩咐身后侍卫:“去瞧瞧发生何事,天子脚下,可别再出什么事情。” “是!” 两个侍卫直接上前开路,百姓们见是镇北王的侍卫,纷纷让开一条路来。 唐婉随之上前,果然见胭脂不再着侍女衣衫,而是一身粉嫩长裙,发髻高绾,看着像是谁家的娇俏小姐,只是她的手腕,却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擒着不放为首之人。 更直接欺身上前:“我家公子是看你面生,也不像是京城的,想他身为承天府府尹的儿子,有心给你一个家,叫你回去做小妾,这可是天大的恩赐!” 胭脂听闻小妾二字,面色发白,手腕都被拽的青紫,仍死命挣脱:“我才不要去给谁做小妾,放开……” “给脸不要脸!”为首之人直接高高扬起手来。 众人都战战兢兢不敢上前,这可是承天府府尹莫水清的嫡子啊,谁敢招惹! 唐婉面色一寒,对身边的人抬手,侍卫当即上前拦下了那人,拧着壮汉的胳膊将人撂倒在地,惊了一旁身材瘦长的莫谦:“你做什么!本公子的人你也敢打!” “镇北王妃在此,莫大少爷还是做事谨慎些好。”侍卫淡然行礼。 胭脂红着眼眶,下意识退开好几步。 莫谦此时才看见了唐婉,想到父亲嘱咐过,这王妃之前同丞相之女林轻音有些过节,却仅凭着自己的本事,叫林轻音没了声明,不是个好惹的,一下慌了神,赶紧行礼解释。 “我……我只是看见这姑娘无依无靠的在长街上晃荡,怕她被人欺骗,又见她生的貌美,才想与之交好,却不曾想下人长得凶神恶煞,吓到了这位姑娘!” “你才不……”胭脂还想反驳,却被唐婉轻轻摁住手背,止了话头。 唐婉回头看莫谦,却笑:“莫大人的儿子,自然不可能是轻薄女子之人,只是莫公子的下人行事太过,回去得好好调教才是,今日之事,本王妃不会说与他人听。” 听到这里,莫谦长舒了一口气,抬头便撞进唐婉温柔的眼里,一时竟闪了神,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是,多谢王妃美意。” “不过既然这姑娘初来京城,又经历此事,怕是心有余悸。”唐婉又看胭脂,朝她伸手,“正好本王妃缺个陪着逛街的人,不如你来陪着,权当是今日本王妃替你解了这困境?” 胭脂还是第一次见唐婉这幅王妃模样,呆愣的上前,握住了唐婉的手,也不知行礼,只看着。 身边侍卫还想教训她不识礼数,唐婉却摆手:“行礼来去也是麻烦,她这样自然待我如常是正好,走吧,去陪我挑挑笔墨,等会儿去酒楼里用膳。” 胭脂这才后知后觉的点头,看着四周高大健硕的侍卫们,手心里都是汗水:“多谢王妃。”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王爷真可怜 唐婉不答,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携着她去了文墨铺子。 唐婉带着胭脂离开,四周人群散去,唯有莫谦还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几个打手围在他的身边,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道。 “公子可别怕那镇北王妃,她以前在学士府里就是个不受宠的,如今就算踏入了镇北王府,想那镇北王眼高于顶,日后肯定是要迎娶新欢,抛弃旧爱,这不受宠的学士嫡女总会被赶出去……” “啪——” 莫谦并拢手里的扇子,狠狠打在他脸上:“对镇北王妃出言不逊!看本公子不打掉你的牙!” 打手捂着脸,没敢再接话。 倒是莫谦深深的看着那文墨铺子,前前后后踱步一会儿,还是愤愤甩袖离去:“爹爹怎么也没说,这大小姐生的如此好看!早知如此,何必叫那镇北王抢了先!” “公子!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啊!”打手惊骇,怎么就看上个瞎眼睛的婆娘了! 莫谦却横了他一眼:“你懂个什么!如今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一个个眼高于顶,未娶之前一个个温柔若水,娶了之后一个个如狼似虎的上蹿下跳惹事,本公子日后怎么也要找个如这般温柔的,不能像我爹似的,娶个母夜叉!” 打手汗颜:“公子怎好这样说自己的生身母亲?” “怎么不能说!赶紧回去着给娘请安,不然又要挨训了!”莫谦狠狠一踹身边的几个打手,临走时又深深的望向文墨铺子,才连连叹气着离去。 而文墨铺子之中,唐婉带着胭脂买了些文房四宝,又无奈问她如今的情况:“怎的在这长街上前后游走,竟也没个去的地方?” “我……我初来乍到,瞧见京城的繁华,有些迷茫。”胭脂无奈垂头,盯着自己略有线头的裙角,将头反而埋得更低。 放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自己能到京城里来。 唐婉失笑:“罢了,你只当是长个教训,日后常来常往,便不会这般茫然了。” 唐婉从老板的手里接过文房四宝,分别放在两个侍卫的怀中,吩咐,“去酒楼里订个雅间,正好这容姑娘是个会女红的,向她请教一二,便不回府中用膳了。” “是。” 侍卫拎着大包小包的离开。 唐婉也带着胭脂来到了酒楼雅间之中,未见几个暗卫身着便衣,就在外听着墙根。 唐婉浑然没有察觉,只从怀中取出了唐玄育之前给自己的药包:“胭脂,你去将此物调换成安眠之物,下次见面再交还给我。” 胭脂不解:“换药?你不是自己就会医术吗?” 唐婉解释:“我虽然会医术,可此物是我爹爹那老匹夫给我的,下九流的腌臜东西,叫我借此将封北寒牢牢把握在手里,偏偏这毒埋了也容易被看出来,我不好放在王府里解决,叫人看出纰漏,唯有叫人更替进来,方才稳妥。” 胭脂怔愣着将那东西拿了过来,看了唐婉好几眼:“他是你的亲生父亲,怎么会……” “与你父亲一样,哪里知晓疼爱我们这些做女儿的。”唐婉垂眸。。 门外却传来轻声响动,唐婉当即僵硬了身子,起身打开门,却只见店小二上楼,并无外人。 “王妃您的花茶调配好了,且尝尝是不是您喜欢的口味。” 店小二大刺刺的走上前来,端着那托盘走如蛇形,手里的东西却稳稳当当,半分不洒。 唐婉问:“小二,方才可在门前看见什么人了?” “王妃这话说的,您的侍卫可就在门前候着,若真看见什么鬼鬼祟祟的人,早二话不说的捆起来打一顿了,哪里还能叫我这跑堂的看见!” 店小二乐呵呵的往里走,却是不着痕迹的和身边的侍卫交换了个眼神,端着东西往里走。 胭脂只看见那店小二的身法,忍不住称赞:“京城真是人杰地灵,一个店小二看着却像是会武功的侠客呢。” 店小二讪笑几声:“咱都是照料着各家贵人的,若没点腿脚功夫哪能说的过去!姑娘要的桂鱼马上就上嘞!小的先走一步,贵人们好好享用!” 店小二刚离了雅间,将大门一关,直接扔了帽子从窗外翻了出去,两个侍卫互相对视了一眼,权当刚才什么没发现,只在第二个店小二上楼时,将人拦了一段才让入内。 叫唐婉看不出错来。 唐婉半信半疑的回到雅间之中,此次又是压低了声音:“封北寒待我很好,即使是下毒可解,我也不希望这毒真叫他吃下肚,毕竟是药三分毒,若真吃坏了可怎么办。” “所以就要我将这药拿去换了?” 胭脂则是看着唐婉良久,想了想,还是将这药包放回到桌案上。 “你这是做什么?”唐婉扬眉,指尖点在那药包之上。 “我觉得这样做不太对。”胭脂摇摇头,认真看着唐婉,“你这么喜欢王爷,为他着想,还口口声声说王爷待您好,可你碰见事,第一反应竟然是和我说,却不将烦恼向他倾诉,实在是奇怪。” 唐婉蓦地笑了:“难不成,我去跟他说,我爹要我给你下毒,我该怎么办?” 胭脂反问:“为何不能这说?夫妻之间,不就是要互相依靠吗?” 唐婉张了张嘴,一时却找不到反驳的话,只是捏着杯盏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憋了半天,挤出一句:“可我说了,他就会信吗?” 一门之隔外,一身黑衣的封北寒,将她们的话都听在耳里,心神微动,冷眼看店小二:“这就是你所说的,王妃想要毒害本王?” 胭脂却笑得意味深长:“信与不信,姐姐试一试就知道了。” 她在崂山县的时候,便已经看出了王爷对唐婉那般爱护的心思,更看出唐婉对封北寒的真心,可她怎的如此纠结,私下为他做事,明面上却连些事情都不肯与王爷商量。 王爷真可怜。 胭脂直叹气,眼瞧着一桌子好饭菜都要凉了,赶紧埋头吃东西。 唐婉思来想去,她还拿捏不准封北寒的态度,还是谨慎再谨慎的好。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要轻举妄动 一门之隔外,封北寒听着那三个字,已经知道她有所动摇,挥袖离去,吩咐店小二:“上些好菜去。” 店小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赶紧点头去叫大厨做菜。 片刻之后,店小二又端着几碟子时新的糕点和凉菜登门,笑盈盈道:“老板听说镇北王妃来了,特叫后院的厨子多做了些好吃的,奉来给您!” “这么多,吃不完的吧。”胭脂微愣。 唐婉无奈,都做好的菜,也不能退回去,她瞧着这些菜色还算不错,叹气:“将这些东西打包着,等会儿给胭脂姑娘带回去吃吧。” “王妃您不尝尝?” “常来几次,自能尝个遍。”唐婉扔了些碎银将店小二打发。 胭脂酒足饭饱后,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些许针线掏了出来,便在素帕子上绣了给唐婉看,边时不时的看唐婉的神色,见她满目认真,莞尔一笑:“没想到你竟不会女红,还得我从头教起。” 唐婉面露尴尬,轻咳了几声:“人也有长短处么。” “不调侃你就是,仔细看着。”胭脂掩嘴失笑,继续给她摆弄针线。 这一顿饭用的时辰也格外长些。 她自认为学的差不多,便和胭脂在酒楼下分道扬镳,正见几个外商学着摊贩们,随意支了个摊子:“来自安胡上好的料子!各位快来瞧瞧!” 唐婉一眼便看见那紫纱如雾影,衬着阳光却又似是有波光流转。 一眼相中,唐婉自然而然的迎上前去,身后侍卫替她屏退两边的人群。 来自安胡的外商挑眉看她,一眼就看见了她腰间要价不菲的腰佩,当即笑意盈盈的开口道:“这可是我们安胡独有的鸾青纱,就算夏日终了,秋日将至,带回去打些薄纱外衣也是可以的!” 唐婉抬手抚上这鸾青纱,入手丝滑,看似轻薄如影,实则甚少透光,她将掌心置于其中,也只能朦胧的看清手掌的一个轮廓,令人喜欢。 “多少银……” “你们摊子上的鸾青纱,本姑娘都包了!” 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唐婉还未回头,手里的鸾青纱已经被扯了去。 季潇.湘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人,摆弄着从唐婉手中抢来的鸾青纱:“都说安胡是做惯了丝绸生意的小国,可每年进献的绫罗绸缎都是一绝,想来这鸾青纱也不会差到哪里,我便全部买下来!” 季潇.湘目中无人,她身后的丫鬟直接扔了钱袋子到那外商跟前。 外商的目光却是从两人腰间的腰佩上划过,终究没这么快的接钱袋子,反倒是摸了摸下巴:“两位小姐都是贵人,可在下看着这位娴静小姐的腰佩不似凡品,可见也是个出手阔绰的,若这位小姐愿意出高价,我也愿意赚这银子的。” 唐婉一愣,她腰间的这块玉佩,好像是柜子里随便挑的,听说是封北寒特意命管家挑选的,她瞧着成色平平,还以为不怎么值钱…… 季潇.湘可是李家的掌上明珠,备受宠爱,身上吃穿用度一向是最好的。 可听着外商说着,这腰佩还比季潇.湘的好? 想到这里,唐婉失神片刻,不知道封北寒就是太有钱,还是真对自己上了心。 “什么!”季潇.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叉着腰看这外商,“本小姐可是将军府的嫡女,你竟也敢在我面前抬价,也不怕我找人直接打断你的腿!” 外商惊恐万分,也不敢真的吃了棍棒,颤颤巍巍的要去拿那钱袋。 “王妃!”小檀也从两边围观的人群里挤了出来,手里大包小包的看季潇.湘,“奴婢刚才都听侍卫说了,这布料分明是王妃你先看上的!季家小姐怎么夺人所好!” “啪——” 季潇.湘直接给了小檀一个响亮的耳光。 唐婉眼神陡然一寒,忙将小檀拉到自己的身边,横了季潇.湘一眼。 “小檀纵有所冲.撞,也该给本王妃带回去教训才是,众目睽睽之下,季小姐身为大家闺秀怎么敢直接动手伤人。” “别说是她一个了,你若是来跟我抢,我也敢打!”季潇.湘冷着脸,步步逼近唐婉,双目赤红,“你这恶毒的女人,害的临州回家被打的皮开.肉.绽!如今起床还直不起腰!” 原来是因为唐临州,今日才来找茬的。 唐婉冷笑一声,只将身边的小檀拨到一旁,上前一步,对上季潇.湘的眼,压低了声音:“你还未嫁入唐家,就急不可耐的为他出头……却不知,他前日能拉你这未出阁的女子,来王府里做他的挡箭牌,来日,说不定又要将你当做棋子来用……这样的男人,你也敢依靠?” 唐婉的声音如地狱来的幽魂,惊起季潇.湘一身的冷汗。 季潇.湘虽然嚣张跋扈,可她是李家将军府的幼嫡女,自幼是奶奶和娘亲疼爱照拂,长大之后更有姐姐季月寒护佑,哪里听说过这种事情,只觉得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不过一想到唐临州口中的唐婉是灾星,是个奸诈小人。 季潇.湘的腰板都挺直,抬手直接将唐婉推开:“凭你怎么挑拨!我对临州的感情也不会有所改变!来人,直接将这外商和料子都一并包到我们李府,半点儿也不用给镇北王妃留!” 唐婉被推了一个踉跄,身后的侍卫还想直接动手,却被唐婉不着痕迹的按住,心想,人家要当泼妇,她可没想跟这种蠢蛋硬碰硬。 就是可惜了这少见的鸾青纱。 唐婉的目光仍流连在那布料上,可回头看见小檀脸上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真是轻纵了这丫头! 唐婉脸色微变,几根银针霎时露出袖口,蓄势待付。 小檀见状,手疾眼快的拽住了唐婉的袖子:“王妃不可……” “季将军一生战功赫赫,她的孙女却如此跋扈,难道本王妃还要纵着她不成么?” 唐婉挑眉而视,扬起手来。 小檀大惊,王妃这么一动手还得了,到时候与王妃争执过的女子都出了事,怕又是要惹来流言蜚语到王妃头上! 想到这里,小檀直接抱住了她的手臂:“奴婢没事的,王妃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王爷可是准备贴身戴着 唐婉心中怒意丛生,偏偏小檀还死死拦着自己,她又有些不忍,只好甩手:“罢了,今日便让着她……” 可这话落入季潇.湘的耳朵里就成了其他意思,她当即回过头来:“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好话了!什么叫让着我?谁不知道你嫁给镇北王,不过是沾了赐婚的福气,前些日子还听镇北王和崂山县初见的人情意浓浓,想来要不是那人突然失踪,只怕现在也轮不到你做王妃!还顶着镇北王府的名声,作威作福!” 唐婉停下脚步,回头才见四周百姓们都哄笑起来。 大家都知道镇北王在外同人有了私情,只是没人在明面上敢和镇北王妃说而已。 季潇.湘听着那哄笑声,正是洋洋自得,下巴一抬:“不过此事也是情理之中,上辈子作恶,这辈子没福气,你一个蛇蝎心肠连弟弟都敢害的女人,还指望镇北王喜欢你么?只怕之前处处相护,只是为了他自己的脸面……” 季潇.湘还没说完,四周的哄笑声却都悄然散去,她一时觉得奇怪,环顾四周,却见一道身影正从人群里走来,站定在唐婉的身后,霎时被吓得魂不附体:“王……王爷……” 唐婉回首,那熟悉的掌心已经落在她的肩上,安慰似的摩挲而过。 封北寒的另一只手里却拿着一支水玉石的银簪,在众人纷纷弯身行礼之时,悠然的插.入了唐婉的发间,嘴角噙着一抹笑:“本王不过是替婉儿挑了支银簪,没想到这京城里的舌头都要上天了。” “王爷,你怎么来了?”唐婉一愣,她还没看清头上是什么银簪呢!怎么就戴上了! “若是不来,岂不是平白叫婉儿受了委屈?” 封北寒狭长的眼里陡然冷了下来,上前一步将唐婉护在自己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季潇.湘,挑眉,“辱骂王妃,拖下去杖十,送回李府好好教训。” 十杖! 季潇.湘她一个大小姐不仅吃不起,还丢不起这个脸啊! 季潇.湘双腿一软,赶紧跪地求饶:“请王爷恕罪!我……我刚才只是……” 唐婉也是一惊,忙拉住封北寒的手臂:“王爷不必为我……” “婉儿这是要打本王的脸吗?” 封北寒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深邃的眼里只倒映着唐婉的身影,生生将唐婉满心的谋算都给堵回肚子里。 这一瞬间,什么筹谋,什么交好都不顾了。 唐婉想着胭脂说的话,心神微动,也许,她能尝试着去相信一下封北寒对自己的爱护。 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来,牵住了封北寒的手,没有再给季潇.湘求情。 封北寒反握住她的手,身后的李修满已经上前一步,吩咐下属:“将人送到承天府里去打。怎么能叫季家小姐得罪了我家王妃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呢!” 下属们纷纷汗颜,这到时候去了承天府还有记档,还要贴纸公示! 这不是叫更多人知道吗! 季潇.湘听到这一句,差点没被吓晕过去:“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 “还有下次!?”李修满单手将她提起来,边朝着承天府里走去,边感觉到四周齐刷刷的目光,笑了:“别总以为我们家王爷鲜少出门,性子软,可要是为了王妃,怕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看都看出来,平日这镇北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是女子珠钗,就是文房四宝都没自己出来采买过,如今还为王妃挑珠钗呢!” “连将军家的女儿都敢责罚,镇北王真是在乎王妃啊。” 而在原地,封北寒身后的侍卫将人屏退到不远处。 唐婉握着封北寒的手里,都是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牵个手她这么紧张。 只是季潇.湘临走时,怀中落下的鸾青纱让她有点心疼,可封北寒看着,她总不好直接去捡,只僵硬的站在原地,想着该怎么说比较好。 身边的小檀注意到唐婉的目光,直接掏出了钱袋子:“王妃很喜欢这料子呢,如今李小姐不在,不然咱们全包了吧。” “其实我……” “婉儿喜欢哪个颜色的?”封北寒自然而然的拉着她走到摊贩前,假意去看其他几个颜色的布料,看见红色的时候,问了一句,“这红色甚是衬你。” 唐婉脑子里直接嗡鸣了一声,怎么跟乞丐的眼光一样! 男人难道都是公牛,喜欢红的吗! 她赶紧指向地上的紫纱:“妾身喜欢紫色的。” “紫色全包,再将这红色挑两匹回去。”封北寒直截了当。 就算到时候她要穿红的,也得穿他这个夫君准备的才行。 唐婉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那外商直接将所有的紫纱和红纱都包裹起来,赶紧道:“少拿一点红的。” 外商战战兢兢的看着两人:“这……听王爷的还是听王妃的?” “我穿,听我的。”唐婉赶紧接话,又好看的紫纱为什么还买那么多红的! 封北寒按下忍不住扬起的嘴角。 唐婉看见封北寒的小动作,有点后悔刚才自己着急说话。 想了想,她只捏了捏封北寒的手指,见他目光扫来,才小声说:“王爷平日都不怎么出门,怎么今日出来了?” 自然是为你要给本王下毒的事情出来。 封北寒自然不可能将这件事情宣之于口,只碰了碰她发间的银簪。 “这银簪是可是多少年前留下的宝贝,本王闻讯寻得,而后便见小檀在针线铺子里斤斤计较,便将人捉来给你,再去付了银子,不然……方才只会来的更早。” 唐婉汗颜,看着一边正给脸上敷药的小檀:“针线之类,何需斤斤计较?” “得计较的,王妃做的东西,王爷可是准备贴身戴着的。”小檀赶紧解释,浑然没注意到封北寒的冷眼,继续说,“王爷还说,无论做的好不好看,他都不拒,奴婢想王妃是初学,样子上肯定掉面子,那针线方面自然不能落下!” 唐婉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就算她是初学,也不见得一定会丑! 封北寒眼底寒光乍现,小檀被吓得脊背发凉,赶紧捂着嘴垂头不语,她怎么一面对王妃就什么话都敢往外面说!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容不下 而后数日,唐婉都未再见到封北寒。 一直等到入宫饮宴的这一日,唐婉也没能见到封北寒,而是和封长乐同去宴席。 封长乐似乎是同唐云州一见如故,不过才几日,两人便已经玩开了,封长乐执意要带着唐云州一同入宫饮宴,不料皇后听闻此言,竟也是答应下来。 宫中宴席设在御花园中,四周更是花团锦簇,秋日未见有凋零,入鼻皆是花香。 皇后高高坐在主座之上,台下多是些还未成婚的男女,有些是为相看对眼,有的则是为了封长乐而来,可等大门推开,太监说着:“淮安郡主、镇北王妃到!唐家大少爷到!” 众人的目光却不是一身红色劲装的封长乐。 而是一身紫衫裙的唐婉,只见她款款走来,身上纱衣竟如波光粼粼。 她鼻梁如远山,柳眉如薄云,倾城容貌尽数显露而出,瞧着竟然比唐柔这才貌双全的妹妹还要多几分妩媚,抬眸行礼之间,那声音更是清亮:“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看见唐婉时也是眼睛一亮,蓦地笑了:“镇北王妃不必多礼,倒是今日劳烦你陪着长乐到这里走一遭,且赏遍御花园中的花枝,好好玩乐才是。” 封长乐跟着行礼,却总不喜欢皇后这幅官腔,只拉着唐婉的手臂走:“王妃姐姐既然是来陪我的,便陪着我去那边看看把。” “皇后娘娘……” “去吧。”皇后娘娘浅笑,淮安郡主越是这样没有礼数,就越是好。 唐婉没有漏掉皇后娘娘眼底的谋算,封长乐的直觉没错,皇后的确也不是省油的灯。 行至一旁,季潇.湘却阴魂不散的跟了上来,走路时还有些腿瘸。 封长乐早就听说封北寒给唐婉出头的事情,听季嬷嬷说眼前的人是季潇.湘,当即嗤笑:“被我哥哥教训了还不记打,到王妃姐姐这里来找不痛快了?” “别以为你傍上郡主就没事了。”季潇.湘一眼就看出她身上的纱衣是鸾青纱做的,气红了一张脸。 她不仅失了这上好的布料。 还平白无故的挨了一顿打,更被整个京城的人当做是笑柄! 都是唐婉的错! 想到这里,季潇.湘冷哼了一声,抄起手边的酒杯高高扬起。 封长乐下意识要护在唐婉跟前,季潇.湘抬手,却见一道人影来的更快,替唐婉尽数挡下。 唐云州被甩了一身的酒水,也只是甩袖掸去酒水,不甚在意。 唐婉心疼的为唐云州擦衣裳:“傻云州,你替我挡什么呀。” “这衣裳是王爷特意为姐姐做的,不能弄脏了,我这破衣服不打紧的。”唐云州尴尬一笑,也知道季潇.湘的身份好,没有正面与之相抗。 封长乐见两人隐忍,索性直接抄起桌上的果子朝着季潇.湘扔去。 季潇.湘被果子砸了满身汁水,气得浑身发抖:“郡主你怎么仗势欺人!” “本郡主还需要仗势欺人吗?便是今日我无缘无故的打了你,你都得朝本郡主谢恩呢!”封长乐插着腰横在唐家姐弟跟前,指着季潇.湘的鼻子,“上来就泼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市井里的泼妇。” “你……”季潇.湘气得瞳仁直颤。 “吃了镇北王的十杖,还想再吃本郡主十杖吗?”封长乐冷哼。 季潇.湘想到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腰后不说话了,倒是唐柔从一旁走了过来,深深看了唐婉一眼,忙拉着季潇.湘离开:“快走吧,招惹不起。” “哼!”季潇.湘甩袖而去。 四周已经有不少小姐和公子看来,都议论纷纷:“这淮安郡主当真是嚣张跋扈。” “都没有女人的样子。” 几句流言蜚语入了耳,封长乐眼底掠过一抹痛色,抿唇转身。 “还真是一群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唐婉陡然出声,将封长乐拉到自己身边,帮她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长乐是我天启的郡主,一身武功怕是比京城同龄的公子哥们才好,长乐别听他们说,有些人武功比不得你,有些人投胎本事不如你,空长了一张嫉妒的嘴罢了。” 唐婉此言一出,不少公子小姐都心虚的侧目离开,四散而去。 封长乐茫然的眨了眨眼。 唐婉瞧着平时性子温和,如今却舍得为她得罪人,倒是叫封长乐多出几分心暖之意,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京城中的女子个个端庄得体,就算如季潇.湘一般直来直去的女子都少。 如今刚入宴席就闹了这么一出,只怕女人堆里是容不下封长乐了。 想到这里,唐婉吩咐唐云州:“郡主本就不想管嫁娶之事,只将这宴席当做玩乐,等会儿你带她到后院武场里去,随你们怎么玩乐。” “好。”唐云州继续擦衣服上的酒水。 封长乐还是满脸茫然,过了好久才扑凑到唐婉的身边,亲昵无比:“王妃姐姐对我最好了!” “姐姐对我才好。”唐云州马上低声抗.议。 封长乐只笑,挑衅似的瞧着唐云州。 唐云州攥紧了拳头,偏偏看着唐婉对她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而自己又是堂堂七尺男儿,到姐姐怀里撒娇这种事情,自然是做不出来的。 仍是赖在唐婉的封长乐正得意,却听脚步声声,刚一抬头,却看见皇后身边的宫女正朝这边走来,当即从唐婉的怀里跳了出来。 “皇后娘娘肯定是听见刚才的流言蜚语,派人找我过去教训一番。王妃姐姐我先走一步,这里交给你啦!”封长乐最不想去管那些尔虞我诈了,捉住了唐云州就往后院跑,“走走走,去武场!” “……” 刚才还说亲昵的叫姐姐,要争宠,现在两个小兔崽子就她这个姐姐丢下了! 唐婉看着那两个跑的比兔子快的人,眼皮子直抽,僵硬着回过身去,皇后身边的丫鬟似乎看出了郡主的意图,退而求其次问唐婉:“皇后娘娘想问问刚才发生何事,不知镇北王妃能否……” 唐婉想了想,浅笑点头:“郡主和云州急着去武场玩,此事本王妃便亲自去禀报吧。”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动了什么手脚 “多谢王妃体谅,请跟奴婢从这边走来。” 宫女帮忙引路,唐婉却察觉到这个方向并非是宴席,而是一处少人的花园深处,皇后一身华服坐在凉亭之中,四周都站着不少侍卫看守,不叫人听见任何闲言碎语。 唐婉浅笑:“这可不像是说明事的地方。” “王妃聪慧。”宫女恭敬的垂下头去,“若是请来郡主,定然是说嫁娶看对眼之事,可皇后娘娘有言,若是王妃独自来,便要找些私密些的地方,说些私.密的事儿。” 唐婉点头,上前行了礼。 皇后抬眸看她,根本挪不开眼:“本以为唐柔那般已然算是天人之姿,如今得见镇北王妃这等容貌,才知人外有人,竟是倾国倾城之姿。” “皇后娘娘谬赞。”唐婉心里思绪纷飞,皇后跟自己没什么交集,可却要跟自己说私.密的话…… 唐婉细想,皇后想要找到自己,也唯有想撮合唐临州和慕容家庶女的婚约这件事情了。 “皇后今日叫臣妾前来,怕是为了慕容家庶女与我弟弟的婚事吧,臣妾听说那庶女的娘亲难产而亡,无依无靠,倒也是个可怜之人。” 唐婉点明皇后心中所想,却又不真的接茬。 反倒是让慕容皇后另眼相看,饶有兴致的点点头:“王妃你前些日子提到唐临州与季潇.湘之事,本宫亦是诸多思虑,只是本宫那侄女儿的确是太过可怜,本宫于心不忍,见王妃如此心地善良,学士府怕也是良配,便想到,学士府家好似还有个嫡子,王妃的亲弟弟……” 竟然打主意到云州的身上了。 唐婉冷眼,若是真的让唐云州和慕容家结亲,那日后云州如何能离开京城…… 就算留在京城,以如今新帝行事不顾民心所为,总有大厦倾颓的那日,到时候新帝和慕容家失势,云州又要何去何从。 断然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唐婉慢斯条理的放下手里杯盏,继而问道:“皇后娘娘难道不知,为何王爷一直将我弟弟留在王府?” 皇后本是不及,末了却又眯了眯眼,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出声:“听闻,当初亦是王爷主动留下淮安郡主在府中,莫不是?” “皇后娘娘圣明,只是此事还未定下,可到底我家王爷心有此意,娘娘还是……” 镇北王想要的东西,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而且淮安郡主虽然深受皇帝的宠爱,又是和裕王最宠爱的女儿,可到底和裕王无权无势,若因为淮安郡主招惹了封北寒这瘟神,那才是大大的不妥。 细想之下,唐临州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庶子庶女成配,更会少人口舌。 皇后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命人又送来了几碟糕饼果子,又问:“那王妃近日和镇北王相处的如何?听闻王妃还因旧事而被流言蜚语困扰,而镇北王却不介意,与你情意绵绵,叫本宫好生好奇。” 又来试探镇北王府的事情了? 唐婉扬眉,心里大概明白,皇后今日这么说,是来替皇帝封驰当舌头的。 “王爷在外好似在外.遇到些什么桃花,只将臣妾当是个替代品罢了。”唐婉面露苦色,指尖拧着帕子垂下头去。 皇后赶紧安抚:“露水情缘算不得真,只是你与王爷成婚,都未有所出,平日里朝野上下总听你父亲为此烦忧,甚至传入了皇上的耳中……本宫今日叫你过来,也是想帮帮你。” 说着,皇后身边的宫女竟是拿出了一个药方递来。 唐婉只看了一眼,脊背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可是迷情的药方啊! 皇后见她有所抗拒,赶紧道:“男女之事,有些东西助兴自然是更好,等日后你瓜熟蒂落,将王爷牢牢攥紧在手中,便会感谢本宫了,先收下吧。” 唐婉尴尬的将东西收了起来,总不好驳了皇后的面子,到时候扔了就是! 皇后也没有再多久留,放她回去。 刚回到宴席上,她还没从迷情药方的震惊里走出来,正看见唐柔和季潇.湘从后院走来,嘴里振振有词。 后院不是连着着临时的武场吗?她们俩怎么从那里过来? 唐婉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她看见两人嘴唇翕动。 唐柔正说:“淮安郡主我们自然不敢招惹,可那唐云州是个什么东西,害了哥哥又害了你,不给点教训他都不知道低头!” “让他不知道低头吧……这次定然要他好好吃亏,到时候别说秋猎,就算武试,他也参加不了!” 秋猎?武试? 唐婉想到这两个词句,突然明白了别庄之中,那位师父说时间紧急的原因。 难不成指的并不是唐云州将要回学士府的事情,而是在为秋猎和武试做准备吗? 封北寒,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她。 唐婉见两人还在嘀嘀咕咕,眼底带着几分怨毒,心中惴惴不安,赶紧朝后院走去。 完全没听见身后小檀的喊声:“王妃!” 小檀远远带着封北寒跑过来,没追上唐婉的步伐,倒是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唐柔和季潇.湘,回头看向身后的封北寒,不解。 “王妃怎么见了皇后娘娘之后,就要去后院?那不是给公子们临时搭建的武场吗?” “带路。” 封北寒微沉着脸,目光从季潇.湘和唐柔的身上掠过。 他本是早就想好来接人,免得唐婉和封长乐在这无聊的宴席上待太久,可如今走来,好像有事情要发生。 另一边,唐婉快步来到了后院,见几个公子只拿了桃木剑在比武,她只好找了太监来问:“公公,您可看见郡主和本王妃弟弟了?” 太监赶紧向她行礼,边笑:“郡主和少爷去后面打靶了,郡主说要看看他的箭术如何,方才才有人将箭筒送去,您去正赶上看两人比武呢。” 唐婉眉头一皱。 唐柔和季潇.湘究竟在笑什么,难不成是动了什么手脚? 她不敢耽搁,匆匆干上前,正看见封长乐和唐云州同时抽出一支羽箭,正要架上弓箭,忙叫:“云州!停下!”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蓄意谋害 唐云州的动作一顿,没有彻底将弓弦拉开,手里的羽箭仍是迸射而出。 而封长乐的确被吓到,却稳稳拉满了弓,羽箭正欲射出。 “蹦——” 弓弦应声而断,如无数细小的刀锋扫开封长乐指尖皮肉,弦上羽箭更是不可抑制的朝着斜刺飞去,封长乐瞳仁一缩:“姐姐!” 唐婉看着那羽箭似乎朝着自己射来,正要后退,腰肢便牢牢的人攥住,带着她侧步迈出,那羽箭便歪斜的扫过唐婉的身后,直直撞在墙壁上,应声落下。 唐婉怔愣的看着眼前的封北寒,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拉着他的手臂:“王爷,有人动了手脚。” “本王知道,别急。” 封北寒轻轻拂过她的脊背以示安慰,四周的太监们都齐齐跪了下来,只有两个人走到封长乐的面前去:“快叫太医!” “郡主!” 唐云州第一个护在封长乐的身边,见她指尖上血肉翻张,二话不说拿了怀里的帕子给她紧紧包扎。 封长乐疼的倒抽一口凉气,看着唐云州的动作有些恍然,可面上却只是抽了他的帕子自顾自的包裹伤口,另一只手则狠狠的推开他:“你的弓箭平时都不保养的吗!我指骨好像都断了!” “我一直有好好保养,从未出错!”唐云州着急,从身上掏出止血止疼的药粉来。 另外一个侍卫从地上将弓弦锻炼的弓箭拿了起来:“这弓弦像是被人动了手脚!快将此事禀报给皇后娘娘,我们着手调查!” 唐婉此时才挣开封北寒,赶紧迎了上去:“让我看看。” 封长乐这才乖乖将手递了出去,唐婉只看了一眼,目光就跟着沉了下去,又看向侍卫手里的弓箭,眸光一寒:“幸好给弓弦做手脚的是外行,给弓弦划开一条大口子,弓弦断裂的早,还没到拉满的时候,不然你这两根手指怕是要被削掉了!” 封长乐狠狠打了个寒颤,旋即环顾四周:“既然不是唐云州没保养,那究竟是谁敢动手脚!给本郡主去查!” 封长乐想,她向来习武,断了两根手指头那还了得。 封北寒此时走上前来,从侍卫手里接过弓箭,的确是唐云州在别庄中常用的,问唐云州:“你和长乐怎么换了弓箭?” “郡主说,若只拿自己顺手的弓箭看不出本事,便想换过来,看我是不是真的学了几个月,就有骑射、武试的资格。”唐云州一双眼都黏在那弓箭上,死死攥紧了拳头。 唐婉眸光渐冷,见他心有愧疚,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分明不是她弟弟做的。 定是那唐柔和季潇湘不安分。 “云州,姐姐必定给你讨……” “本王必定给你讨回公道。” 封北寒打断了唐婉的话,走上前来将断的弓箭放到唐云州的手里,“有时间愧疚,不如拿着这东西,为自己换一个清白。再这么垂头丧气,日后怎能信你能护好你姐姐?” 被封北寒这么一说,唐云州本还垂着头,此时此刻却猛地着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看向唐婉的眼色变了又变,终于点头,准备去找其他的侍卫:“我去跟侍卫一起调查,绝不白白让郡主受伤。以后更不会一直愧疚,而全然忘记了解决事情。” 封北寒这才赞赏的点头。 唐婉给封长乐简单处置好伤口,太医们已经鱼贯而入,为封长乐看骨头有没有问题,唐婉则被封北寒抬手带了出来:“你如此主动的护着弟弟,迟早有一日把他教的软弱无能。” “就算他软弱无能,那也是我弟弟。” 唐婉想都不敢想,若是唐云州今日真的如封长乐这般受伤,断了两根手指,到时候重归学士府,唐云州活不活得过这个冬日只怕都是个问题等。 想到这里,唐婉眼神微寒,甩开封北寒的手去找唐云州。 封北寒手里空荡荡,蹙眉跟上她的步伐,将人捉了回来:“本王不过说了一句,婉儿怎的如此着急。” “并非着急,只是云州尚且稚嫩,若是寻不出其中关窍,岂不是白跑一趟,还打草惊蛇。” “你不放手,然他慢慢去做,他又怎么学得会?”封北寒抬手将人拉入怀中,叫她靠在自己的颈窝里,“等他找到暗害自己的人,日后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若不然,你再怎么筹谋,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封北寒特意放慢了说话的声音。 那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入了耳,唐婉莫名的感觉到心静了下来,听着太医们说淮安郡主没什么大碍,她才恍然回过神来,却没离开封北寒的怀抱。 “是我着急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封北寒答的随意。 “……” 错你个大头鬼!我刚才不过是心软了一会儿! 唐婉刚才那点儿感动瞬间消失无踪,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抱紧他的腰际:“云州如此稚嫩,我这做姐姐实在是担心,王爷能否将云州多养在身边一段日子?” 为了弟弟,让她主动投怀送抱怕都是可以的吧。 封北寒无奈,冷眼盯着她看,片刻之后,唐婉才恍然惊醒,没想到她刚才下意识依靠封北寒,眼下一寒,不由得怀疑是这宫中风水的问题,让她开始依赖封北寒,当即推开两步。 “此事不急于一时,还是给云州讨个公道吧。” “也是给长乐讨回公道。”封北寒看向李修满,“去告诉皇后娘娘,有人蓄意谋害郡主。” …… 李修满将此话带到皇后跟前,引起轩然大波。 皇后惊骇的当即站起身来,她当皇后这么多年,设了这么多次宴席,还从未有谁大胆在她的宴席上动手脚。 “胆大包天,还不快将此事调查清楚!再将唐云州和郡主带到本宫面前,叫本宫他们伤的严不严重!” “是。” 李修满了然退去,这才发现小檀还跟在自己的身后,问,“你这丫头,跟过来跟过去的做什么?” “李修满大人。”小檀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忙道,“我刚才看见季潇湘和唐柔从后院走来,嘴里振振有词,她们向来和王妃姐弟俩不对付,有没有可能……” “这事情,早说呀。”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求皇后娘娘替我讨个公道 李修满直接提溜着她回到后院之中。 刚站稳脚跟,唐云州已经带着断掉的弓箭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公公,直接将人给扔到地上:“方才就是你将我的箭筒送来的,如今当着郡主和王爷的面,你一字一字的说,我的箭筒中途究竟被谁动过。” 那公公在唐云州眼前还敢狡辩,如今看着这一众达官显贵,却不敢讲话了,支支吾吾吐不出半个字来。 唐婉则是冷眼站在封北寒的身边。 “既然他的嘴没用,想来他身上的银钱却是有用的。” 有人想动手脚,自然是要用钱封口的。 封北寒点头:“查。” 此言一出,几个侍卫齐齐上前来,直接将他的衣服一层层的都要拨开。 封北寒将唐婉拉入怀中,唐云州也赶紧挡在封长乐的面前。 侍卫们碰到关键的地方,太监竟是被摸的大声哭喊起来,他一个阉人哪里能不拦着最后一个防线,颤颤巍巍的爬到镇北王的跟前来:“王爷饶命啊!奴才说……奴才方才瞧见两个小姐碰了箭筒……可是真的没给奴才什么东西,奴才也没太在意,是怕被责罚才迟迟不说的!绝没有拿钱办事啊!“ 唐婉正要回头,却被封北寒的掌心直接怼住了眼。 “疼!” “不准回头!”不能看脏东西! 封北寒还是放松了些力道,只将人钳制在怀里:“衣服整理好,拖到皇后跟前,让他认人!” “是!” 侍卫们赶紧将他提溜起,一路送到前面的御花园里去。 李修满赶紧将小檀拉过来:“小檀说看见季潇.湘和唐柔到后院来。” “送小檀去前面。”封北寒点头,实则他和唐婉应该都看见了。 可这件事情,到底轮不到他们两个来作证。 若是出面作证,别人会直接说他们有心包庇唐云州和封长乐。 封长乐的三根手指被包成个包子,上药到没有知觉,反而看着封北寒等人忙碌了很久,上前几步:“这京城,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怎么连女人都这么狠?说要断你手指,就大庭广众的动手脚。” “郡主不必这么想,京城之中大多也是良善之辈。”唐云州愧疚上前,“只是我家,有些不同罢了。” 封长乐还想脱口而出的讥讽言语,彻底说不出口了。 没想到世上还真的有唐云州这种正人君子。 算了,她懒得和正人君子计较。 封长乐马上就笑的没心没肺,对他勾勾手:“走,咱们去皇后面前哭一哭,讨个公道。” 唐云州马上就面色严肃,跟着封长乐走了。 唐婉看着唐云州的背影,心里总觉得酸酸的,她含辛茹苦养这么大的弟弟,怎么感觉被人带走了呢? 她赶紧从封北寒的怀里挣脱出来,蹙眉,要是被淮安郡主带坏了可怎么办? “你弟弟不会被带坏的。”封北寒拽住她。 唐婉脚下一顿,看他:“我没想过……” “兴许你弟弟能将长乐带好。” 封北寒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后院的人朝着前厅过去,附耳问她,“只是这季潇.湘和唐柔,你想好如何处置她们了吗?” 唐婉却笑得眼角弯弯:“兴许,不用我们想该如何处置……刚才皇后娘娘将我叫去,有意拉拢唐临州,与慕容家的庶女成婚,而那季潇.湘……季家之女,前几日因你出面将她教训了一遍,皇后娘娘还有什么理由退缩不责罚呢?” 封北寒点头,决定带着她慢慢前去,尽数交给皇后处置了去。 此时前厅,那公公指着唐柔和季潇.湘:“就是她们!奴才肯定不会看错的,求求皇后娘娘高抬贵手,不要杀了奴才!” 小檀也点头:“奴婢方才引着王爷入内时,的确看李小姐和苏小姐从后院走来,前院人众多,肯定不止奴婢一人看见。” “混账!” 皇后的目光霎时落在两人的身上。 即使季潇.湘和唐柔都胆战心惊的缩到角落,前面挡着的一众公子小姐也都纷纷退避开来,无数道目光落在两人的身上。 唐临州赶紧上前护在两人身前:“皇后娘娘,我妹妹和季家小姐都是大家闺秀,方才到后院只是去寻我,绝非是蓄意伤害郡主。” 好一个唐临州! 对待季潇.湘还真是痴情啊! 皇后的眼睛微眯,她心里一点儿都不想放过唐大学士的人脉,可唯一的一个庶子,竟然是个痴情种不说。 就连那敢暗害郡主的妹妹也敢护着,真是个草包。 偌大的学士府里,竟只有那个不受宠的嫡女还能同她说上话! 想到这里,皇后当即拍案而起:“此地岂有你一个小小庶子辩驳的余地,还不让开,叫她们到本宫面前好好说一说,为何要谋害郡主!是何居心!” 皇后勃然大怒,众人皆是噤声不敢多言。 唐临州被训,愤愤看了一眼作证的小檀,咬牙转身离开。 此时,封长乐也已经当带着唐云州来到了前院,看唐柔和季潇.湘走上前来,冷笑:“连本郡主的手指头都给崩掉了,你们两位小姐挺有能耐啊。” “什么?”皇后大惊,发间的步摇都跟着晃动不止,仪态尽失! 淮安郡主方到京城落脚,虽住在镇北王府,可她如今到底是在皇宫,她堂堂皇后的宴席上出了这般事情,岂不是让皇上责怪她这个皇后,办事不周。 皇家颜面,必不可失。 “回禀皇后娘娘,郡主只是三指受伤,略微动到骨头,太医们说只需要好好调养,便能痊愈,如往常行事习武。”唐云州赶紧半跪在地面,侧目看封长乐,怎么好胡乱说话,让别人替她cao心。 封长乐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这唐云州未免也太不上道了。 难道不明白她是想件事情闹大,叫皇后更重重责罚季潇.湘和唐柔二人么。 “崩了指头就是崩了,血也掉了,难不成我还说错了?” 唐云州仔细想了想,反倒是觉得她说的很在理,很认真的回了一句:“郡主说的没错。” “……”封长乐无奈,感觉跟正人君子八字不合。 封长乐索性不再和他辩驳,而是直直看向台上的皇后:“本郡主不想将此事闹大,叫皇后娘娘为难,但本郡主也不想这么糊里糊涂的就将此事揭过去,求皇后娘娘替我讨个公道。”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替本郡主打的 说完,封长乐扯着唐云州直接跪下来磕头,俨然是要处置此事。 皇后这才重新回到凤座之上,冷眼落在季潇.湘和唐柔的肩头:“你们二人,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唐柔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可季潇.湘向来是被宠爱大的,做事说话都无法无天,想到事已至此,索性破罐破摔:“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与柔妹妹无关,都是我一手做的!” 唐柔眼眶一热,唐临州满眼震惊看她:“潇.湘,你!” “可皇后娘娘明鉴,我只是在唐云州的弓箭上动了手脚,想要替他的弟弟妹妹讨个公道,绝不是想害淮安郡主呀。”季潇.湘赶紧跪了下去。 唐柔眼神一寒,赶紧捏着帕子离开,边按住唐临州:“你若是此时再去求情,双双被罚,那才是问题大了!” “可她……” “潇.湘姐姐很好!可她毕竟是嫡女,我们只是庶子女,若是此事闹大,我们谁都抗不下啊!”唐柔赶紧拉住唐临州,她还不想被此事牵连,她只能对不起这好心的未来嫂子了。 唐临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挺身而出,只是双目赤红,远远看着从后院而来的唐婉和封北寒,快步朝着两人走去,看唐婉:“还请……王妃跟我走一趟!” 唐婉愣神,她还没见皇后定罪呢…… 只是看见只有季潇.湘一个人跪着,她似乎明白了唐柔和唐临州是想自保,想了想,还是暂时离开封北寒,陪他站到一边:“叫我何事?” “你的婢女胡乱说话,竟说潇.湘和清柔害了郡主。”唐临州怒斥。 而此时,皇后已经说道:“害人之心倒也罢了,你还真的伤了人,没想到季家将军荣光在身数十年,竟败在你这丫头的手里,来人,按照天启律法,谋害郡主是何罪名!” “打板子,流放。”身边的宫女直接开口。 季潇.湘差点儿跌在地上,目露震惊。 唐临州的一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直接攥住了唐婉的衣襟:“你若是不为潇.湘求情!我便将你要给镇北王下药的事情说出去!” 唐婉瞳仁微缩,整个被唐临州提溜着几乎脚不沾地,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没想到…… 唐玄育竟然做的这么绝,竟连此事都告诉给了唐临州!没脸没皮! 只是,她还总是犹豫,迟迟没有将下毒的事情告诉封北寒。 她不敢。 唐临州看她犹豫,自以为胜券在握,直接将她甩开,慢斯条理的抬起下巴,整理了一下袖口上的褶皱:“快点决定吧,若是潇.湘真的定罪,我又将此事告诉给了封北寒,你以为他还如现在这样爱你吗?” 唐婉踉跄几步,眼露杀意,手掌紧绷如刀,只要在这里杀了了他,到时候再用邪术就能让他闭嘴,做出一幅自杀的模样。 她绝不会让此事被封北寒知道。 下一刻,唐婉感觉到手腕被人扣住,温热的怀抱将她裹住。 “怎么不会。” 封北寒的声音淡淡的,却叫唐婉浑身冰凉,僵硬如铁,封北寒刚才是听见了吗? “镇北王,她可是你的枕边人啊!却想给你下迷乱心智的药,你难道……” 话音还没落下,封北寒眼神一寒,扬手直接打在他的脸上,力道之大,竟是如重拳落下,直接将他打飞出去,堪堪落在季潇.湘的身边。 唐婉脊背一寒,下意识的闭起眼睛来,糟糕!封北寒肯定是生气了! 可等了良久,却只等到封北寒更紧的拥抱。 她缓缓睁开眼睛,封北寒已经半拥着她走到台前,四周都被唐临州的动作惊得安静下来,皇后都怔愣:“镇北王,你这是……” “打你这一巴掌,本王都嫌脏了手。” 封北寒仍牢牢的拥着唐婉,在唐婉怔愣的神色之中,指腹温柔的摩挲过她的手腕,同她十指相扣,“婉儿,他虽是庶弟,更与季潇.湘心意相通,你虽有心维护,也不该任他挑唆你来顶罪。” 唐婉失笑,她可没说过这种话。 不过封北寒表现的情意浓浓,她自然而然落了几滴眼泪,低低道:“虽然他和我不是一母所生,可到底或弟弟。” 可这话落入其他人的耳朵里,无异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唐临州和季潇.湘私下的关系给戳破,同样,也是表明了镇北王妃对弟弟的回护之心,更是让人对她刮目相看。 众人议论纷纷:“嫡庶尊卑有别,此话果然没错,嫡女为大局愿舍身,庶子遇事只会逃避。” “今日若非是镇北王回护王妃,说不定这庶子就吃准了王妃心软,叫王妃顶罪。” “庶子可笑,皇后娘娘岂能轻纵。” 诸多人的回护,倒是叫唐婉微微出神,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冷冰冰的京城么。 想及此处,她忍不住抬头看向身边的封北寒。 封北寒并不在意那些人说的话,仅仅是拥着她,光明正大的站在众人面前,好不遮掩的护着她。 唐婉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比封北寒的心跳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封北寒为何不仅不在乎下药的事情,还…… 还替她的名声着想,特意让她演这么一出姐弟情深,反叫人挑不出错处来,甚至还能咬死季潇.湘的罪名。 围观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不明显是唐临州想让唐婉帮忙顶罪无果的事儿吗! 几个脑子灵光的小姐直接开了口:“唐家二公子还真是厉害,此地无银三百两,方才还以为季潇.湘是可怜!如今你站出来让嫡姐定罪,反而坐实了季潇.湘谋害郡主的事情!” “还想让自己的亲姐姐帮忙顶罪?也就镇北王妃这般心善的才容得了你!” 公子小姐们自然懂得察言观色,身居高位的皇后明显在意此事,就连得宠好脾气的镇北王都直接动了手,唐临州和季潇.湘今日自然难逃责罚。 他们随声应和,也算是在皇后和镇北王跟前讨个好。 唐临州被这一掌打的满口是血,身边的季潇.湘一下就红了眼,赶紧将他扶住:“镇北王!这是分明是他们姐弟之间的事情……” 封长乐此时走上前一步:“那本郡主还是镇北王的表妹呢,就算是替本郡主打的。”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让他魂牵梦萦的人 封长乐的话还没说完,镇北王身边的李修满又冲上前一步,拎着唐临州的衣领又补了一巴掌,唐临州霎时啐了一口血,两颊肿胀到说不出话来。 封长乐直接闭上嘴,横封北寒:“多这一巴掌干嘛,你打他给谁看呢?” “自然是给我们郡主看的。”李修满拍拍手站起身来,朝着皇后歉意的躬身行礼,接着说道,“我家王爷替王妃出一口气,属下这巴掌,是给淮安郡主出气的!”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封长乐蓦地笑了,还想自己上来报个仇,幸好身后的唐云州看清了她的意图,赶紧把人拉着,压低声音开口:“得饶人处且饶人,王爷既然替郡主打了,郡主就不要上前冒头,徒惹唐家不快了。” “京城里的弯弯绕绕还真多。”封长乐嘴上这么说,可到底还是听从了唐云州的话,没上前去,也没很快抽出手来。 皇后看季潇.湘:“镇北王与镇北王妃夫妇一体,岂能容你这个丫头在这里挑拨。今日.你敢谋害郡主,唐临州更敢威胁嫡长姐,你们二人当真是不知长幼,不知尊卑!还不将两人拖下去,依律例惩治,再送回各自府中,好生教养!” “皇后娘娘!” 季月寒此时竟是生生将唐柔也给扯了出来,两个人双双跪下。 只是季月寒护在妹妹身前,唐柔却瑟缩着不敢动,心里把季月寒都骂了个狗血淋头,她想自保,还把她牵扯进来做什么。 季月寒重重磕头:“还请皇后娘娘和淮安郡主恕罪,家妹自幼没有父亲照拂,娘亲也并非达官显贵,打小就学不得什么礼数,今日多有冒犯,我们季家愿意为其承担!还请皇后娘娘高抬贵手!” 不然前面侮辱王妃、后面谋害郡主,两道罪名到承天府的档案里走了一遭,哪里还能有好名声。 皇后蹙眉,若是提到季家,她却是不敢轻易动的。 唐婉抱人的动作一紧,可不能就此罢休。 封北寒像是听出了她心中所想,当即开口:“季家男儿一心为国,从不曾触过我朝律法,若是今日叫季家小姐开了这先河,季家先烈,颜面何存? 皇后的指尖渐渐收紧,封北寒说的也有道理,这可真是左右为难啊。 季月寒狠狠回头,甚至掐了唐柔一把:“还不快劝劝!那可是你的亲哥哥和你家的姐姐。” 唐柔疼的惊叫出声,霎时惹来众人围观。 皇后如释重负看她:“唐柔,你既跪到本宫跟前,对此事是何看法?” 唐柔怔愣片刻,赶紧朝着唐婉和封长乐求饶:“唐临州哥哥和潇.湘姐姐只是一时玩闹,不慎过了火,兴许……潇.湘姐姐并不知晓断弓弦会造成什么后果,唐临州哥哥也只是维护潇.湘姐姐心切,绝无威胁之意。” 唐婉还想抬头说话,又被封北寒摁下。 还不让人说话了吗! 唐婉紧紧拽住他的手臂,表达不满。 封北寒眼底杀意乍现:“本王未去过战场,也不知提刀取人头颅的滋味……那是不是本王也可以在这大殿之上、皇后娘娘跟前提刀杀人,再以无知二字做遮.羞布,将你唐柔的一颗脑袋,也留下!” 伴随着最后两个字,在座的公子小姐竟觉得脊背发凉,心生惧意。 唐柔直接被吓软了腿,跌坐在一旁:“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都跟着颤了颤,镇北王锋芒毕露,实在是少见。 不过此时此刻,孰强孰弱,一眼分明。 皇后的眼底渐渐清明起来:“镇北王说的对,后人怎能污了前人功绩,还不快将季潇.湘和唐临州拖下去,按罪论处!” “是!” 侍卫们了然的将两人拖下去。 任凭季月寒怎么磕头求饶也无法,她只生生咬唇落下两滴泪来,双目赤红的望着唐婉和封北寒离去的身影,指甲刺入掌心,满是鲜血。 唐婉和封北寒竟然做事做绝。 那日后,也别怪她手下不留情! 唐婉浑然不知季月寒所想,满心满眼想的都是下毒的事情,她要怎么跟封北寒解释才好。 如果说自己一开始就没准备下药。 封北寒会信吗? 百思不得其解时,她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加重了许多,恍然抬起头来,又重新撞进男人结实的怀抱:“唔。” 封北寒无奈的把人拎出来,看着她鼻尖都跟着撞红了一圈:“在想什么?” 唐婉张了张嘴,两个理由都从舌尖上过了一圈,结果还是没能说出口。 反正,没法解释。 她不由自主的挪开目光,却见两人已经走到御花园的无人处,就连宫女太监,甚至连李修满都被屏退,正疑惑之际,她却被封北寒扣着下巴,掰正脑袋,迫使她看向封北寒的眼睛。 “下毒是怎么回事?” 唐婉被钳制着下巴,纠结再三,还是把唐玄育给自己药的事情说了个通。 “爹爹要我用这下三滥的药,迷惑你的心智,让你……为我所用。” 封北寒扬眉,松开了她的下巴:“为何不早同本王说?” “我只是想着,王爷都有一段桃花,美人在侧,哪里还看得上我这等姿色?心里多少有些自卑,怕说了此事反而叫王爷更加厌恶我。”唐婉故作可怜的挤出几滴眼泪。 计划千变,眼泪不变! 可没等她垂泪装可怜,封北寒却轻轻笑了起来:“崂山县那段情缘,的确是刻骨铭心,那桃花……也真是绝美动人呐。” 唐婉看见封北寒的眼底情意绵绵,心里却升腾一种奇怪的情愫。 那种感觉,像是将心浸泡在酸味肆意的醋坛子里。 却又好像是什么难以言说的甜腻滑入嗓子眼。 她分明知道那段情缘的对象也是自己,但总觉得透过封北寒的眼睛,看见的却是另一个人,另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 最终,仍是醋意胜过糖甜,唐婉的眼睑随之低垂下去,以浓密如鸦羽的长睫掩去眼底多余的情绪,纤长的指尖不安分的轻颤着,喉咙里挤出来的话也带着几分酸味。 “只可惜那人消失不再,不然镇北王府定有她的位置。”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祖传的贤惠 封北寒敛去笑意,不明白她为何因另一个自己而吃醋,唯有抬起她的下巴,看清她眼底复杂的神色。 她怕是演戏太过,就连自己的两面都分不清了。 “可他终究是没能入府,更没能陪伴在本王身边。如今在本王面前,与本王并肩同行的人,是你唐婉。” 唐婉茫然的眨了眨眼:“并肩同行?” “唐玄育既然想要本王被你掌控,便遂了他的心愿又何妨。”封北寒指腹摩挲过她的下巴,俯身倾下身子,柔声道,“本王正好也想为你做个昏聩王爷,再叫那些人动不得你半分。” 字字落下,唐婉的心也跟着狠狠颤了一下。 可下一刻,远处的公公悄然靠近,告诉两人:“皇后娘娘请二位回宴席,望此事不要闹得太多,毕竟……唐临州公子与镇北王妃还是亲眷,不好下不来台面。” 封北寒此时才缓缓抬起身子来,松开了唐婉的下巴,复而捉住了她的手,扬眉:“婉儿,你可愿意回去?” 公公垂头,目光却不自觉的落在唐婉的身上。 镇北王如今竟然对自己的王妃,如此言听计从! 看来这位镇北王妃,日后轻易不能得罪! 唐婉被问的一愣,旋即点头:“皇后娘娘既然都将人处置,我们本就该回去感谢,哪里还要皇后娘娘派人来请,公公只当我们是在后花园中四处看看。” 公公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唐婉这一番话。 既然是给足了皇后娘娘面子,更表明了尊敬之意,可谓是会说话。 “既如此,奴才也不打扰王爷与王妃同游御花园,先去皇后娘娘跟前回话。” “有劳公公。” 唐婉颔首浅笑,目送公公带着人离去,目光慢慢的飘向了封北寒,后者是将她搂紧了些,慢步走到宴席之上,与她同入席。 唐婉正想看看如今的时局,封北寒已经抬手将葡萄送到她的嘴边,嘴角竟然噙着一抹浅笑:“本王倒是不吝啬做个情根深种的昏聩王爷,叫他人放松警惕,你自然得更配合些。” “怎么配合?” “试着做个,勾人心魄的女子。” 封北寒的声音慢慢的,边将那青绿的葡萄送进她的嘴里,动作生涩而强硬,甚至能让唐婉尝到些许唇上胭脂的味道。 下一刻,唐婉咬下葡萄,看着封北寒良久:“只需要勾王爷一人的心魄足矣。” “想到如何做了?”封北寒挑眉。 “比起葡萄,我更喜欢吃果子,甜中带涩,半生不熟的那种。”唐婉莞尔一笑,这话刻意说的大声了些,身后的宫女和太监已经蓄势待发。 “按照王妃的吩咐去准备,将葡萄撤下。” 封北寒的声音不大,隔壁几个公子小姐听见,却都面面相觑,在皇后娘娘的宴席上,镇北王妃还敢挑三拣四的不说,镇北王竟然还纵着! 唐婉自然慵懒的等待,任性可是她的拿手好戏,只要封北寒愿意配合,这戏绝对能成。 她也能活的自由些。 而两人的动作落入唐柔的眼神里,却叫她生生拧碎了手里的帕子。 “好你一个唐婉……” 都是因为唐婉,季月寒和自己生了嫌隙! 哥哥唐临州也直接被拖下去定罪!只怕回去他们兄妹还要被爹爹狠狠教训! 这一切都是唐婉的错! 只要唐婉还得到封北寒的宠爱一天,她和唐临州就翻不了身。 她想起之前陷害唐婉不成,反将自己给搭了进去,眼底掠过一抹阴翳。 也许,只有以牙还牙,让她失去清白。 封北寒便会厌弃她。 到时候,她不还是个任自己和娘亲拿捏的玩意儿么! 不远处,唐云州正注意到唐柔的神色,手臂就被封长乐的手肘击中:“再来个葡萄。” 唐云州恍然回神,见封长乐的手指还被包着,满心愧疚的给她剥了葡萄。 如果不是自己,封长乐本不会受伤。 想到这里,唐云州几乎将所有东西都或切开或安置于碗内,足够让封长乐不费多少力气,直接用勺子吃完这些东西。 封长乐吃的还没唐云州动手的速度快,刚想叫停,却看见唐云州难得紧蹙的眉头,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浅笑,喃喃自语:“还真是容易愧疚啊……” “郡主,你刚才说什么?”唐云州正将剥好的葡萄递过去。 封长乐眼底掠过一抹狡黠,笑了:“说你心灵手巧,若是个女子,当可娶回家做娘子。” 唐云州吓得手里的葡萄都掉了。 可是,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啊! 撇开封长乐的口无遮拦不谈。 旁桌的唐婉吃的酒足饭饱,看着只剩下几颗的青果,她笑的开怀。 果然还是做自己最开心! 她还是第一次在京城里这么放纵自己的脾气呢。 封北寒此时才慢腾腾的吃起来,只因这宴席上的菜色多是咸口,几乎不怎么入得他的嘴。 唐婉见状,又要了几碟甜甜的果子和桂花茶,虽都放在自己跟前,她却只拈起一块送到封北寒的嘴边,低声道:“王爷只当是给我尝尝味道。” 若叫人知道,镇北王一个病秧子还喜欢吃甜食,怕是要说他投错了胎。 封北寒满意的吃了几口果子,反而是那桂花茶不入口:“腻。” 唐婉跟着抿了一口,眉头都竖起来:“太腻了,公公,劳烦再拿两盏莲子羹来。” “是。”公公们慌忙退去,只为他们这一小桌,就跑的气喘吁吁。 等拿来莲子羹,唐婉却将一对耳坠递给他们:“辛苦。” “不辛苦!日后王妃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奴才们!”公公们眼睛都亮了。 封北寒挑眉:“大手大脚。” “今日尝味道,多花些银子买人情,日后自有人争抢着给我们递好吃的。”唐婉嫣然一笑,将银耳莲子羹分了两碗,递给封北寒一碗,又亲自将莲子羹送给封长乐,笑,“知道你喜欢吃甜的。” 封长乐眼睛都亮了:“王妃姐姐,你们家是祖传的贤惠吗?” 唐婉不解,而后看了一眼唐云州手里小山似的的吃食,笑了。 “兴许还真是祖传的,云州长大了,做事情如此细心,兴许都不需要姐姐送来的这一碗莲子羹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姐姐给的什么,都比我的好。”唐云州也给唐婉递了一碟子葡萄。 唐婉看着唐云州如今这幅坦然的模样,心生喜悦,命人将葡萄送回来:“郡主夸云州贤惠,是不是想娶云州回去做娘子呀。” “……” 封北寒差点儿被葡萄堵住喉咙,侧目看她。 唐婉仍在笑,看着封北寒不说话,还以为他真的呛到了,狠狠一拍他的背。 拍打的声音之响,四周围观的人都安静下来。 王妃您可真敢动手啊。 就连皇后的手都狠狠颤了一下,这镇北王妃怎么回事! 封北寒差点儿把葡萄喷出来,赶紧摁住她的手,咽下葡萄后才说:“胡说八道。” 唐婉失笑,嘴里愈发没个收敛:“郡主其实挺英俊的。” “英俊是形容男子的。” 封北寒拉回她的手,目光一一扫过几个看热闹的人,继续说,“你不是不想他们在一起吗?” 唐婉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开玩笑是一回事。 若是两人真的结亲,唐云州势必会陷入两难的局面…… “镇北王。”皇后娘娘陡然出声,唐婉和封北寒同时抬头,动作出奇的一致。 “可否借一下王妃,到底要同季夫人说清楚。” 唐婉这才看见,皇后娘娘身后正有宫女来去。 而席上,已经没看见季月寒的身影。 看来,是季月寒劝阻不得,特意寻了母亲过来,可她母亲并非世家大族,能让皇后大庭广众之下叫走自己,背后应当是李老太太示意的。 得给面子。 想到这里,唐婉朝着封北寒点头:“李老太太到底得人尊重,手下还有不少武将为其护佑季家子嗣,轻易不可失。” “季潇.湘也罪不至死。” 封北寒郑重的摁了摁她的手背,只是提点她此事的分寸,复而回应皇后:“婉儿身子不爽利,还请皇后娘娘照拂。” 皇后了然,这是封北寒托付她照拂一二,当即点头:“王爷如此在意娃给,本宫自会注意。” 语毕,已经有宫女走到唐婉身边带路。 唐婉起身,跟着宫女一路来到了御花园旁侧的小殿之中,殿中多是些花草,宫女太监不多,十分安静。 可与她一起来的,却还有唐柔,踏入门中前,唐柔冷眼看她:“今日之事,爹爹不会放过我和哥哥,也不会轻饶了你!你别太得意了!” 唐婉不语,径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她越是这样满不在意,唐柔就越是生气,恨不得用眼神将她大卸八块! 殿中,季月寒正和季夫人坐在一旁,两人都哭红了眼,一看见唐婉,季夫人马上就站了起来,哭哭啼啼的就要朝她跪下:“还请镇北王妃恕罪,都是小女不懂事!” 唐婉没有去扶人,只是蹙眉说道:“季家的膝盖,不能弯。” 寥寥数字,却像是戳中了季夫人的痛处,叫她动作一顿,看着唐婉:“潇.湘已经被打的晕厥过去,还有十几个板子等着她……不知王妃能否到王爷面前美言几句……” 唐婉却长长叹了一口气:“季夫人,若只是季潇.湘对弓弦做手脚的事情,王爷本还顾念着季家,想要跟郡主说些好话……可,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唐临州却冲出来,徒惹笑话不说,还污蔑于我,我与王爷夫妇一体,面子上过不去,王爷这才斤斤计较起来。”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唐柔走上前一步,“我哥哥明明是为季小姐担忧,才冒险挺身而出的,怎么到你嘴里,却成了是我哥哥的错?” 皇后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就连季夫人和季月寒的脸色也都发冷。 唐婉横了她一眼:“唐临州拎不清,你也拎不清吗?” “我又没说错……” 唐婉上前一步,当着三人的面,直接给了唐柔一巴掌:“还不住口,皇后娘娘治罪于唐临州,足见唐临州有错在先,你在这里胡说八道,究竟是说皇后娘娘处置有错!还是要说季夫人教女无方,需得外男替她挺身而出? 皇后威严,季家清白,你也敢胡说?” 两座大山压下来,唐柔被打的半个字都说不出,只慌乱的看向季夫人和皇后。 皇后看向唐婉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欣赏,没想到唐婉这么为她的颜面着想。 季月寒满脸不甘,可季夫人却怔愣良久:“王妃这番话说是为我季家清白,可潇.湘年纪那么小,那么重的责罚,她是真受不住呀!” 唐婉颔首,却是恭敬的朝着皇后行礼,抬眸看着慕容皇后:“王爷那边,自有我去说,可论上下惩治,唯有皇后娘娘可定,我一个王妃,不敢逾矩。” 慕容皇后长舒一口气,头颅都抬的格外的高。 她低头看着恭敬的唐婉,听着唐婉话里话外都将她这个皇后放在最高位上,足以让她忽略唐婉的那些置身事外的小心思,当即以目光问询季夫人。 季夫人却用余光瞥了唐婉一眼。 唐婉这是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呐。 刚才唐婉连自己的妹妹都敢打,提到皇后娘娘亲自处置此事,是告诉她皇后娘娘才是她该求的高位之人。 二来她打了庶妹,刻意提到外男之事,是提醒她季潇.湘之事不可继续再闹大,恐惹人非议。 也算是替他们季家着想。 “多谢镇北王妃美言。”季夫人霎时红了眼眶,复而转身朝着皇后跪下行礼,“还请皇后娘娘看在我们季家子嗣不多的情面上,饶过潇.湘,哪怕……哪怕只是减轻惩罚都是好的。” 皇后娘娘十分满意,看唐婉:“镇北王妃以为这般行事如何?” “我什么都未听见,只知道庶妹无礼,该带下去好好教导一番了。”唐婉抬眸之际,眼底却是一片冷然,“王爷的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不敢忤逆。” 皇后笑的眼睛微弯,以前竟没发现唐大学士府的女儿这般会审时度势,当即道:“那便去吧,日后镇北王妃若是闲来无事,倒是可以到本宫的殿中小坐。” 唐婉躬身退出大殿,身边宫女更是了然的将唐柔扶起,一路送出。 正文 第二百章 偏方 唐柔被打了一把掌,还算清醒了几分,知道唐婉这番话,只将明面上镇北王、皇后和季家的名声都顾及全了! 可只有这一巴掌,实在多余。 唐柔冲上前去扣住她的手腕,生生将唐婉拽住。 “你以为自己给了季家的颜面,季家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了吗!我可告诉你,我和慕容家的公子已经心意相通,如今皇后娘娘看我不顺眼,日后,就算是看在我嫁入慕容府的面子上,她也会给我几分薄面。” 唐婉不由得蹙眉,她才离开两个月,这弟弟妹妹两个人都已经攀附上高位了么? 她突然明白,为何唐柔平日里矫揉造作,这几日宴席之上却如此猖狂,原来是勾搭上慕容家了。 只是,慕容家的庶子,年岁好像都和唐柔不太匹配。 莫不是…… “你倒是有本事,连慕容家的嫡子慕容连也都勾搭上了吗?”唐婉轻笑。 唐柔见她猜出来,脸上多出几分得意:“你既然知道,还不快点……” “蠢货。” 唐婉冷笑一声,余光瞥见院门外走来的一道身影,挑眉笑道,“季家和皇后和我有什么关系,能让季月寒拉你出来丢人,叫皇后娘娘看清你这蠢笨的嘴脸,毁了你的婚事,才是我的目的。” 她虽然方才得知此事,却也不碍着她给唐柔使绊子。 更何况,她抬眸,目光越过唐柔的肩头,看见一个人影慢慢走来。 “你!” 唐柔气不打一处来,当着几个宫女太监的面,高高扬起手,朝着唐婉的脸打过去。 唐婉眼底掠过一抹笑意,顺着她的动作侧过脸庞,袖口打在裙摆之上,像是一个把掌声响起。 唐柔打了个空,怔愣着想唐婉要玩什么把戏,自己的手腕却被死死钳制住,那人力道之大,几乎要拧断她的骨头:“放肆,本小姐乃是唐大学士的女儿!” 唐婉却捂住半张脸,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声怯怯的喊了一声。 “爹爹。” 唐柔恍然回过头去,迎面就是一巴掌落了下来,打得她珠钗落了满地,跌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唐玄育,看着平日最宠爱她的爹爹,竟然挡在了唐婉的面前。 “丢人现眼的东西!为父宠着你们这么多年,就是让你们出面惹事的吗。”唐玄育气不打一处来。 这几天里,先是季潇湘为唐临州长街招惹,今日唐临州和季潇湘刚被惩治!唐柔竟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唐婉这个镇北王妃动手! 简直无法无天! “爹爹,我刚才根本就没……” “看来是为父平时太过骄纵你,竟叫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了。”唐玄育气红了眼。 唐柔委屈的红了眼眶,指着唐婉的鼻子,将刚才殿中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分明是她先打得我,她还想毁了我婚事!” “胡说八道,此事本就同你无关!毁什么你的婚事!”唐玄育气不打一处来,唤来身后的仆从,“还不把这不懂事的玩意儿送回府中!” 唐柔被几个仆役拖拽着,不甘心的盯着唐婉嘴角扬起的一抹笑:“你不得好死!” “闭嘴!” 唐玄育听着更加来气,回头却见唐婉的神色淡淡,低声道,“今日幸好有你在,能阻拦柔儿胡说八道。” “一家人,爹爹何必见外?”唐婉冷笑一声,“唐柔和唐临州这样惹事,爹爹都愿意回护,只是不知他们可知道爹爹您的苦心。” 唐玄育眼底掠过一抹痛色,他复而看向唐婉:“不说此事,那药你给镇北王……” “若没给他下药,他怎么会如此回护我?” 唐婉仍低垂着眼眸,不叫唐玄育看清她眼底的杀意,嘴角却噙着一抹笑意。 唐玄育以为她这般神情,是已经得手,只道:“再接再厉。” 语毕,唐玄育转身离开。 封北寒每一次为她挺身而出,都要叫她独自面对父亲一次,多费口舌不说,每每看见唐玄育看向自己那冰冷的眼神,她还是觉得脊背发寒,甚至还有些嫉妒从心口钻出。 若是可以,她也希望被父母保护着。 想到这里,她重新回到封北寒身边时,下意识的贴近他的手臂。 封北寒感觉到手臂上的重量,并无多言,只悄然抬起小臂,绕过她的手臂下,轻轻柔柔的环住了她的后腰:“累了?” “有点。” 唐婉嗅着那浅淡的、和自己身上一样的药草香,只觉得无比安心。 下一刻,封北寒就半抱着将她带起:“回府。” 唐婉恍然回神,被他带着离席,才忍不住攥住了他的衣服:“王爷不是还要做个昏聩王爷吗?怎么……” “倒也不必拘泥于这席间。” 封北寒眼底掠过一抹笑意。 一直等到封北寒在长明苑中沐浴更衣之后,唐婉才明白是如何作戏作真。 她看着封北寒一身里衣绕过屏风,倒茶的动作僵硬一瞬:“王爷这是要留宿在长明苑?” “有何不可?” “没什么不可以的。”唐婉想自己手臂上的七日寒黑线无法掩盖,若是他日日在这里待着,唐婉又不想露出马脚的话,还是给封北寒下点东西比较好。 袖口一动,安神粉末随之洒落。 “袖口都要沾湿了。”封北寒目光敏锐,走上前来要碰她的袖口。 唐婉惊异,当即歪了茶盏,落了自己满身的水,假意惊恐的连连后退。 “啪嗒——” 一张被折叠的纸张落在地上。 唐婉一愣,这不是皇后娘娘给自己药方吗! 她竟然忘记了这个东西。 唐婉赶紧弯身去捡,封北寒却比她更快,捡起一看。 “这是什么药方?” 唐婉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她总不能直接说,这个是迷情的药方,而且还是皇后娘娘给的。 封北寒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单薄里衣下的肩颈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甚至能看清上面肌肉的排布,他按捺着不耐,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药?” 看上面的东西,可不像是治疗外伤之类的药膏。 唐婉这是还藏着什么,不跟他说? 唐婉被这么问,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咬牙凑上去要将药方给拿回来:“只是一些外面看来的偏方罢了。”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人有长短 “从皇后宴席上得来的偏方?也不知是谁家小姐如此好心。” 封北寒冷眼抬手,唐婉就已经够不着,只能巴巴的望着。 而封北寒低头,正好能看见她眼底的慌乱和心虚。 “本王去找大夫……” “别。” 唐婉赶紧抓住他的手臂,这东西要是被别人知道,还要怎么想她才好! 封北寒扬眉:“去找大夫……” “这是迷情药方。” 唐婉扒着他的手臂开口,说道迷情两个字的时候,耳尖都跟着红了大片,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赶紧解释。 “是皇后娘娘给我的,想要我用这个药方来勾引你。” “你心动了?”封北寒问。 “我怎么可能用这些东西!”唐婉赶紧抬起头来,急的眼眶都红了,“若我真是想用这东西,早就按照这药方抓药去了,怎会留在身上,本来是准备离宫之后就毁掉的,可是……” 封北寒几乎一路都陪伴在她身边,跟不说没有扔东西的机会。 她一时也忘记这个事情了。 真是…… 她怎么一到封北寒的身边就放松警惕了。 封北寒的脸色有所好转,抬手将这迷情药方捏了个粉碎,反而倾身向下,径直将眼前的人打横抱起,送到床榻之上,看她眼底更加慌乱。 “那群人倒也知道本王不近女色,竟想到这偏方叫你诱惑本王,实在是费尽心思。” 封北寒拉下床幔,单腿跪在床沿,低头看着指尖拧紧的唐婉,以指腹摩挲过她的脸侧,“只是本王可不曾想,她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后,竟也能想出这么下三滥的法子来。” 唐婉怔了一下,封北寒最近说话,是不是越来越猖狂了? 而且,下三滥这种字眼,他堂堂一个王爷怎么说的这么顺口。 只是看着封北寒的目光盯着自己,似乎是在等一个回话,她赶紧开口。 “如今王爷借着我当由头霸道行事,立做一个深情王爷,他们日后自会想摆布我,从而摆布王爷,爹爹也好,皇后也罢……他们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事情,兴许都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的。” 如果没有封驰这狗皇帝的示意,他们敢这么做吗? 唐婉认真分析,可封北寒的目光却愈发危险起来:“此言,大逆不道。” “我又不会轻易说给他人听。”唐婉解释,认真的抬起身子来,看着封北寒,“王爷说我有野心也好,还是有心挑拨也好,但事实就是如此,那皇帝收拢大权不管民生,德不配位。若他是个明君,能听得进王爷的谏言,看得见王爷体恤百姓之心,而不是处处猜忌,我也不会如此不信服他了。” “这话听着,婉儿倒不像是本王的枕边人,更像是本王的幕僚了。” 封北寒彻底爬上床榻,不等唐婉反应过来,只将她娇小的身躯拉入怀中,为她卸去满头珠钗,复而低声道,“封驰不是那么好轻易拉下马的,且再谋划一段。” 唐婉没有挣扎,只是靠在封北寒的怀里,抬手搭在他的小腹上,像是环抱的姿势。 封北寒的动作凝滞了一瞬,看着她露出一截纤瘦的手腕,忍不住捉住:“怎么不说话了?” “王爷已经大逆不道的直言他的名讳,我也明白王爷的意思,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唐婉竟觉得放心,随他抓着自己的手腕。 封北寒却觉得这手腕如美玉,叫人爱不释手:“太瘦。” “吃得不多。” “多吃些。”封北寒蓦地勾了勾唇角,另一只手为她拆下最后一根玉簪,“日后才好替本王诞下子嗣。” “……” 这是准备养猪生娃呢。 唐婉忙将自己的手腕抽离出来,她还有好多事情都没做完,肯定不会生孩子当累赘的! 而且……他们还没同房过,难不成要找送子观音求个天外来的子嗣吗? 唐婉心里简直翻腾过惊涛骇浪,封北寒却又说:“此事,等你我养好身子也不迟。” 唐婉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可感觉到手腕上的摩挲,心里竟升腾起奇怪的感觉,吓得她赶紧抽出手来,翻身往里一卷被子:“我……我先睡了。” 封北寒怀里空空如也,只见她着一身外衣躺在被褥里,挑眉吩咐:“熄灯。” 门外的小檀赶紧入内,赶紧熄灭拉住,顺便将封北寒摘下的珠钗玉簪都整理好,复而离开。 夜深人静,唐婉感觉到自己被纳入一个怀抱。 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到那怀抱的温暖。 不过多时,唐婉才沉沉睡去,未能看见黑暗里男人一双如野兽的眼。 封北寒怀抱着人,轻手轻脚的将她身上的被褥都剥离,直至看着睡梦里的人无意识的钻进自己的怀抱,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瞳色一再加深。 温香软.玉在怀,偏偏现在动不得。 封北寒将人拥入怀中,轻吻过她的发间,将她拥着入眠。 唐婉做梦,梦到自己在树洞里睡了一觉,四肢都蜷着施展不开,又难受,又暖和。 等清晨醒来的时候,她正听见一抹浅笑,刚睁开眼,映入眼帘就是略敞开的衣领,还有里面结实的胸膛,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腿缠着什么。 愣了良久,她才抬起头来,听着封北寒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唐婉感觉到男人的异常,额角突突的疼,可她现在也不敢乱动啊。 想了想,唐婉眼睛一闭,索性装死。 都是睡觉的她做的事情,说不清楚的。 封北寒难得笑出声来。 …… 唐玄育寿辰在即,唐婉的女红仍是没有半点长进。 这几日她闭门不出,不想看见封北寒尴尬,只一心钻研女红,没想到这细针线竟然这么复杂! 唐婉看着自己帕子上一只扭曲的青鸟,长叹了一口气:“两日之后就是我爹寿辰了,我总不能将这青鸟送去滥竽充数吧。” 小檀和云心只看了那青鸟一眼,就面露嫌恶。 就是后院的厨房大娘,兴许都比唐婉心灵手巧些。 唐婉一眼读懂两人心中所想,蹙眉:“我实在不擅长。” 人都有长短么,这俩丫头也没必要这样看这儿自己。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嫡庶 “那……那王妃不如同王爷说说,绣品日后再给,先陪您去寿辰要紧。” “你帮我去说。” 自从那一天早上被封北寒嘲笑之后,她看见封不太好。” 与此同时,唐婉根本没在意之前那些绣品,只认真的绣着青鸟。 等到寿辰之日,唐婉着一身青绿长裙,裙边绣山水。 而封北寒一身墨绿,金丝为缠,两人并肩踏入学士府中,瞬间惹来不少人侧目。 一些女眷们都议论纷纷:“怪不得之前华裳阁不出这两套衣裳,原来是为镇北王和镇北王妃准备的。” “一眼就能看出两人恩爱十分,一深一浅,多配呀。” 封北寒听在耳里,带着唐婉走到前厅之中,唐玄育携着一众家人行礼。 “恭迎镇北王、镇北王妃。” “爹爹,不必多礼。” 唐婉比封北寒还快出声,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说道:“今日是爹爹四十五寿辰,我与王爷准备了一尊琉璃玉树,希望爹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语毕,身边的封北寒掩嘴轻咳几声,背后已经有人将那琉璃玉树送来。 只见半透明的琉璃被雕琢的栩栩如生,枝繁叶茂,就连叶尖都被雕刻的栩栩如生,惊起一众宾客惊呼。 就连唐玄育也从未见过这等东西,当即挪不开眼。 “老爷,快多谢王爷呀!”只可惜站唐玄育身边的人,还有个刘淑兰。 “多谢王爷、多谢王妃!”唐玄育赶紧说道。 唐婉蹙眉,拦下了身后还想上前的云州,看封北寒:“这里人多,我们还是到侧厅去小坐会儿吧。” “嗯。” 封北寒神色淡淡,两人顺势将唐云州也带走。 侧厅里,已经站着不少宾客,除了京城的各类权贵,竟然还有不少刘淑兰那边的亲戚,那几个人俨然和京城权贵们格格不入,举止略粗俗,来往声大,还特别喜欢攀附高位者,惹人不快。 偏偏唐玄育也不好直接将人遣散走,直接吩咐刘淑兰:“管好你家的亲戚。” 刘淑兰心底来气,眼见几个亲戚在四周,赶紧将人招呼过来,好好教训一遍之后,才热情的给唐玄育介绍。 “这是妾身的表兄,之前春试,他的儿子可是登了榜,不日就要去做个小官了呢!” “这是妾身的小叔叔,如今在老家做生意做大,正准备到京城里落脚呢!” 刘淑兰的摄影不大,仍是叫长廊上的人都听得真切。 唐婉听在耳里,加上这许多年来刘淑兰在负责的所作所为,她倒是能猜到刘淑兰家中是靠什么发家致富。 这么多年来,刘淑兰占着府里的油水,去填刘家的窟窿,又买官,置田地。 而刘淑兰那一家子里有不少混混,没一个能打的不说,最近刘家得意,能在京城里落脚,可是刘淑兰掏了万两白银往里填的! 唐婉见刘淑兰的亲戚们各个眼高于顶,又见唐云州不耐的瑟缩在角落里,眼神微寒。 如今带着唐云州回到唐府,日后再想将他带回到王府,只怕是不易。 而刘淑兰的亲戚必定是要在京城落脚的,到时候只怕要变本加厉的折磨唐云州,最好的办法,还是要给他一些安身立命的本钱才好。 如此想着,她当即对身后的小檀扬了扬手。 小檀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来,交到唐云州的手中。 唐云州微愣:“这些是……” 唐婉为他遮去其他人的目光,将木盒打开,低声道:“云州,这些东西你且收着,过两日去将娘亲生前留下的铺子买些回来,存在手里,娘亲曾经的铺子我都一一记下在纸上了,你且一一盘过来,只当做是娘亲留给你的,不叫人怀疑这钱的来处。” 唐云州一眼看见了里面的真金白银,赶紧盖上盒子:“姐姐,这么多钱!都是哪里来的?” “王爷给的。”唐婉自然不可能说,这些都是她从暗庄里买卖得来的钱财。 唐云州这才放心收下。 唐婉又嘱咐了几句,让他千万不要和刘淑兰起冲突,再忍耐一段时辰,又提到他的婚事,道:“你如今已然到了成婚的年纪,却也不必听从爹爹所说,若是爹爹威胁你娶一个不爱之人,就派人去王府叫姐姐。” 唐云州听着她的打算,一下红了眼眶,他竟然没想到娘亲曾经还有些铺子,再细细一看木盒里的字字句句,竟是有不少是娘亲死后,被刘淑兰变卖出去的。 想到这里,唐云州认真收下木盒:“我明白姐姐你的意思了,到时候会按照姐姐说的去做,到时候也会打点好这些铺子,争取多赚点银子,不叫姐姐操心。” “宅好。” 唐婉心里一暖,又拉着唐云州上前说了不少体己话,这才放唐云州留下,自己去席间找封北寒。 未至席间,她却在厅前花园碰见了季月寒。 季月寒与她正面相碰,抬手将她拦下,讥讽一笑:“镇北王妃自己备受宠爱,却连自己的弟弟都护不住。” 唐婉停下脚步,侧目而视:“季小姐,似乎很在乎我们的家事。” “毕竟你弟弟都为我妹妹出头,流言甚嚣尘上,你我两家总会结亲。”季月寒勾唇浅笑,眼底满是讥讽,“只是今日唐大学士寿辰,见你弟弟孤苦无依,实在可怜。” 唐婉见状,还真做出一副真正可怜的模样:“我弟弟的确是可怜,日后怕是还要你妹妹入府之后,多多照拂。” 季月寒脸色一变,没想到唐婉竟还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冷脸:“别在这里装什么听不懂,你弟弟如今就是刘淑兰的绊脚石,就连我这外来的人都看得清啊,等日后唐临州与我妹妹结亲,你弟弟可还有好日子过吗?我劝你最好和我结好,也好好待我妹妹,如此这般,我才会对唐云州好点。” 说了这么多,原来是为她家妹妹日后嫁入府中,做铺垫呀。 唐婉却步步走上前。 “季小姐真当如今的将军府,还是高不可攀吗?”唐婉收回了目光,直视前面厅中的封北寒,继续说道,“若真是如此,该娶你家妹妹的人,合该是我们唐家的嫡子唐云州,而非唐临州了。”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阴险 季月寒的脸色阵青阵白,还想再拦。 唐婉却推开她的手,径直向前走去,只留下一句:“既然你我都是失势之人,何必互相落井下石,有这时间,不如去想个办法护住亲眷。” 唐婉头也不回的走到席间,坦然落座,浑然不在乎四周人的目光。 在座众人都知道,唐婉招惹了季家的女儿,今日季月寒一个才貌双全的大小姐亲自堵人,只为给妹妹出一口恶气。 本想着两人相争,必有热闹。 可没想到如此平静,唐婉落座时,甚至还为封北寒添了一杯茶,将刚才和唐云州所说的事情都一一告知,反叫封北寒接了杯盏,不解:“你们的私.密话,不必同本王说的这么清楚。” “我既然是找王爷帮忙撑场子,自然得告知王爷情况如何。” 唐婉勾唇浅笑,半倚在封北寒的手臂上,浑然忘记自己在京城里从来不曾这样做,仰脸看他,“今日得见刘淑兰气焰如此强盛,爹爹自然不会放任他们势大,爹爹必定会以云州做挟制。” “这倒是个好事。”封北寒扬了扬眉头。 “所以我很高兴。”唐婉浅笑。 封北寒也刻意不去提醒她的小动作,只淡淡点头。 唐婉懒懒的,不想应付众人,索性借着封北寒的威严挡了那些人来问好的话。 门外,唐柔亲昵的将季月寒给迎了进来。 “姐姐别生气,那唐婉一向眼高于顶,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我已经缓过来了。”季月寒反手扣住她的手,携她一起走到了唐临州身边落座,挑眉看他们兄妹俩,“倒是你们,东西和人都准备好了没!” 唐柔赶紧看向唐临州:“哥哥。” 唐临州当时被封北寒出言责罚,如今背后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但是看着唐婉和封北寒那样亲密的模样,当即点头:“东西都准备好了,只是这人选还没选定好。” “你怎么办事的。”唐柔不耐的踹了他一脚。 唐临州冷眼:“你以为害人简单吗?蠢货。” 季月寒听着两人的话,面露嫌恶,她本只是想让季潇.湘吊着唐临州的,可没想到短短一个月之内,却叫唐临州彻底俘获了季潇.湘的心! 若不是季潇.湘喜欢唐临州,她今日也不愿意跟两个庶子女坐在一起。 如今还听他们推诿来去,心里烦躁,目光四扫,竟看见角落一桌里坐着个公子,正翘着腿,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唐婉。 …… 莫谦的舌尖有意无意的勾过手上的葡萄,动作下流至极。 季月寒心神一动,拉住唐柔:“不要再争了,我倒是看见那公子是个好人选。” 唐临州只看一眼就站起身来:“且等着看好戏呢。” 那桌前直勾勾盯着唐婉的人,自然是之前街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莫谦。 莫谦如今看着唐婉这幅慵懒如猫的模样,只觉得心痒痒,根本不觉得独眼是什么毛病,反而觉得她的侧脸反而尤为好看,细细欣赏下来,竟是动了火,焦躁的喝了几盏酒下肚,浑身燥.热不止。 “这什么酒!撤了!”莫谦不耐的起身,想宴席还要等会儿才开始,当即起身,“去后院走走,吹吹风。” “奴才带莫公子去后院休息吧。” 一个仆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莫谦见他穿着学士府里仆从的衣衫,当即点头跟去,可眼前的视野却愈发混乱,浑身都火烧似的难受,痒痒的,又有密密麻麻的疼盘爬上四肢,尤其是难以言喻的地方,烧得难以忍耐。 仆从则迎着他来到一处偏僻的院子里:“里面备好了凉茶,请公子休息。” “让外面的人都走。”莫谦正是邪火上涌,肯定要找个地方好好解决一番。 仆从见他面色绯红,在无人处勾了勾唇角,离开之际,屏退了所有人。 唐临州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蓦地笑了:“我去叫她出来,你把这里看好了。” “是。”仆从嘿嘿一笑,将那门也给锁上了。 唐临州回到前厅,找人叫来了唐婉:“就说我想问问唐柔找唐云州的事情。” “是。”丫鬟莫名的去带话。 唐婉则看了唐临州一眼,以为他又要对弟弟做些什么,犹豫片刻,当即起身,告诉封北寒:“我去去就来。” 封北寒点头,目光却紧跟着唐婉而去,心里隐隐觉得奇怪。 封北寒看向唐临州之前的座位旁,唐临州的几个得力的人竟还站着,没跟去。 “李修满。”封北寒蹙眉,跟着起身,“本王身子不适,就去婉儿平日所住的院子小憩片刻。” 与此同时,唐婉与唐临州来到了后院。 四周无人,唐临州以目光上下打量着唐婉:“唐婉,你现在还真是得意啊。随随便便就让镇北王和皇后娘娘惩治了我和潇.湘,如今还特意带着镇北王过来撑场子。” 唐临州冷笑,打了一个响指。 假山后的出来了几个蒙面的仆从,唐婉暗道不好,背后却有一只手探来,堵住了她的嘴,香味弥散在口鼻之中。 是迷情散。 以她的体质应该是不会出事的。 唐婉刚想放松下来,假意失神的被人拖拽离开,却看见唐临州嘴角一抹笑容,还有那一句:“你这妖女,我就不信这百金的药还放不倒你!” 伴随着唐临州的声音落下,唐婉陡然被人扔上了肩,口鼻已经没了桎梏,却意外的发不出声来,喉咙里甚至犹如一团火在烧,蔓延至体内。 这,好像不是普通的迷情散。 等唐婉彻底明白过此事后,眼前已经一阵天旋地转。 她被带到偏僻的屋中,被扔到一张带着几分霉味的床榻之上,正欲起身,两个仆从却掏出镣铐,将她的两条手臂都锁死在床头。 唐婉张了张嘴,却只觉得呼吸都浑身发痒,难耐的感觉涌上脑门,激的她双颊绯红,同这一身浅绿衣衫格格不入。 “我的个娘喂!以前可都没发现大小姐竟也这么好看……” 仆从咽了咽口水,只觉那眼尾的一抹瑰丽要将他的魂魄都勾走,忍不住抬手去碰她的腿,激的唐婉一阵恶心,抬脚朝他踢去。 两个仆从被吓了一跳,脸上的面巾差点儿掉下来,赶紧互相拉扯着:“赶紧走吧!”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不知廉耻 两人仓皇而逃,正当唐婉勉力的挣扎起来时,却在锁链的声音里听见了门扉被推开的声音,旋即,一道人影从外面的房间里走了过来。 那人已经满脸涨红,眼底都已经失了神,衣衫不整的朝她走过来。 莫谦…… 唐婉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之前在街市上欺侮胭脂的,就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唐婉挣扎不止,莫谦却浑浑噩噩的走上前来,一眼就看见了唐婉的脸蛋,口水几乎要从口里流出来,忙脱下衣服:“镇北王妃……没想到你在床上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啊……” 别靠近我。 唐婉眼神慌乱,想要叫出来,喉咙里却只发出呜咽一般的声音。 那声音勾着人,叫莫谦直接扑到了床边,忍不住抬手抚过唐婉的脸颊:“你真好看……即使不受宠也那么好看,都是那些人不长眼,只有我欣赏你……你叫我碰碰你,亲一亲你好不好?” 只是锁链碰撞的声音实在是太吵闹,莫谦不耐的扣死了唐婉的两只手腕。 “别闹了……让我听听你的声音,看看镇北王妃那端庄贤淑的皮子底下,究竟是怎样一幅……勾人的模样……” 唐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脸颊逼近,嘴里发出无声的喊叫。 一门之隔外,唐临州满意的听着里面锁链声的消失。 背后逃出来的仆从还战战兢兢:“少爷,我们这样做真的没事吗?大小姐如今可都是镇北王妃了,若是镇北王查出此事……” “怕什么!” 唐临州怒目而视,“要是唐婉真的失去了清白,镇北王肯定不会要她。更何况……对唐婉这种事情,就算是爹爹也不会怪我的。听我娘说,小时候爹爹怀疑唐婉不是他亲生的孩子,爹爹难道还能为了她,斥责我一顿吗?” 话音还未落下,只听嗖嗖两声,唐临州循声而去,只见墙上正有人影掠过,速度太快看不清。 “是谁!” “咚——” 刚才还说话的两个仆从应声倒下,没了声息。 唐临州被吓得后退了一步,他不会大白天的见鬼了吧! 他正要回头,一张鬼面却陡然出现在眼前,声音幽幽:“多行不义,必自毙。” 唐临州被吓到失声,正要转身逃去,另一张鬼面随之逼近,银光一闪。 唐临州只觉得手臂一疼,颈后竟是生生被重击,朝着旁边直挺挺的倒去,霎时没了声息。 与此同时,封北寒和李修满都摘下了脸上的鬼面。 封北寒慌忙踏入屋中,唯有李修满狠狠一踹唐临州:“你们父子俩都是人渣!连至亲都能这么对待,还是人吗!” 屋内,唐婉眼睛上的眼罩已经被扯下,衣领大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想要以邪术来控制莫谦,只是她没法用动作暗示,也无法开口说话,只能让莫谦纹丝不动的靠坐在床边。 她还想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裳,就听见门扉被推开。 难道…… 唐临州还找了其他人吗? 唐婉眼底杀意四起,手臂上的黑线突然激增。 一定更要离开这里! 可当那人影朝自己而来时,唐婉瞳仁微微收缩,全身的力气竟有一瞬松散,甚至觉得几分安心,可她强忍着求救的声音,突然倾身上前,想办法贴进封北寒,撑着手臂上前,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句:“王爷……” 封北寒微愣,正要为她解开桎梏,却感觉到手臂一阵酥酥麻麻,指尖竟然跃上一缕黑线。 唐婉目光一寒,借着邪术攀上封北寒的手臂,控制其心智,以声音循循善诱。 “为我解开。” 封北寒的脚步一顿,正当唐婉以为命令无效的时候,强撑着爬起身来想要继续发声,却只能让自己的衣衫更乱:“解开绳索。” 她重复了一遍。 封北寒眼底划过一丝看不清的情绪,终于走上前去,从腰间取出长刀,手起刀落,将这粗糙的镣铐砍成两截,动作凝滞了一瞬,似乎等着唐婉的下一个命令。 唐婉两条手腕都被磨红,好不容易强撑着和身子爬起身来。 身边的莫谦却陡然动了起来,朝她扑来…… 糟糕,得让封北寒还手才行。 唐婉大惊,可怎么也没法发声,只抬起手臂挡在身前。 “咚——” 肉体落地的声音格外清晰,唐婉缓缓睁开眼,只看见封北寒的背影,和他收拳的动作,他怎么能挣脱邪术的桎梏? 不,还是说他只是习武之人本能,反手将人击败? 这倒是有可能。 想到这里,唐婉强忍着身体带来的酥麻,拽住他的衣角往上攀附,费尽力气才抓住他的手,拉着他的手指摁在自己的嘴边,指了指他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带我……” “离开。” 这个四个字灼热的吐息都洒在封北寒的手上,可封北寒没有动。 封北寒是不是看不懂唇语? 唐婉感觉自己快要被热浪给淹没,不等封北寒眼底掠过一丝迷茫,直接将他给拽了下来,两只手软绵绵的搭在他的肩上,附在他的耳边:“带我,离开,去……我的院子。” 封北寒还是没动。 唐婉很想咬人,可埋在封北寒的肩颈里,她只剩下喘气的劲儿。 过了良久,封北寒才像是反应过来,抬手将她横抱起来,唐婉扯了帕子遮住自己的脸,靠在封北寒的怀里,强忍着那几乎脱口而出的闷哼。 封北寒一路带着她从隐蔽的小路,避开人,回到她之前所住的小院。 院中已经早就无人居住,无人打扫,静谧的可怕。 封北寒刚将她放在床榻上,便见唐婉手里捏着眼罩,眼泛泪光的看他,金瞳里紫芒流转,伴随着吐露两个字:“出去。” 封北寒放开她,转身离开。 唐婉把自己蜷缩进被子,却没听见窗外有脚步声远去。 此时此刻,前厅。 宾客络绎不绝,寿辰宴席却迟迟未开,惹得旁人议论纷纷。 一向爱面子的唐玄育却无暇顾及,却只跟着唐柔来到了偏厅无人处,听她说唐婉竟然和莫谦单独去了后院,至今未归,气得双颊涨红:“不知廉耻,她和那莫谦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屋子里好像有些动静 “女儿也不知道,只听说姐姐之前和莫大人走的近,几天前又同那莫公子在长街上见过一面,也没听说过关系特殊……只是,孤男寡女的,姐姐还特意叫人离去,实在是不知为了什么。” 唐柔这么说着,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挤出几滴眼泪,装作着急担忧的模样来,“女儿心里担忧姐姐,特意来找爹爹,问问该怎么办才好。” 唐玄育眼神一暗,一男一女私下见面,还能为了什么。 更别提那莫谦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浪荡子! 若是此事被镇北王得知,那他想控制镇北王的计划岂不是就要泡汤了吗! 想到这里,唐玄育命人去将后院团团围住,又特意吩咐唐柔:“去告诉你娘,叫她将此事捂严实了!” “女儿这就去。” 唐柔忙转身离开,临走时正看见唐玄育叫来了好几个家丁跟上,心里畅快无比,面上带笑的去找刘淑兰,将他们的计划和爹爹的吩咐都说了一遍,还道:“哥哥和季姐姐做事肯定天衣无缝!等那唐婉身败名裂,那唐云州也无人可依靠,这唐家可就是我们的囊中物了!” 刘淑兰眼底划过一抹厉色:“你们二人好歹是长了些心,我本还想今天给她个教训,没想到你们倒是动作快。” “娘,那你说这件事情,要不要捅出去?”唐柔替刘淑兰揉着肩,“不然这件事情被爹爹私下解决了,那我和哥哥岂不是白做了?” “自然。” 刘淑兰冷笑一声,微微抬起头来,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找承天府的莫水清大人,只说他的乖儿子没了踪迹,这院中人多眼杂,聪明如莫水清,定能找到他亲儿子的。” “是。” 丫鬟迅速离开。 刘淑兰也拉着唐柔站起身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身珠宝,勾了勾唇角。 等她除掉了唐婉,唐玄育也再无高位者可以依靠,那整个学士府,不都成了她的囊中物么! 唐柔见她迷醉于身上的珠宝,更是笑意盈盈:“娘,我们也去看看好戏吧。” 刘淑兰点点头,带着她前去。 两人方到后院,便见后院的几个小院都被团团围住,而唐玄育正带着人气势汹汹的朝着最里面的一间走去,路上竟还能看见些男人的衣裳。 刘淑兰勾唇:“你们倒是做的细致,你哥哥人呢?” 唐柔蹙眉,指尖紧扣:“应当是和季姐姐去前厅了吧。” 明明说好要在后院相见的,人呢? 刘淑兰跟着唐玄育的步伐踏入院中,不等唐玄育推开门,就赶紧上前将人拽住:“老爷!若是她们真的……” “那也得想办法解决了!” 唐玄育说着,猛地推开门,倒是没看见什么旖旎的场景,反而是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钻入鼻腔,他快步踏向其中。 刘淑兰冷笑一声,赶紧对身边的嬷嬷使了眼色。 嬷嬷了然退去。 刘淑兰跟着踏入屋中,眼前的场景却让她大惊失色:“临州!” “怎么回事!”唐玄育目瞪口呆的看着零落满地的鲜血,更看着正握着刀坐在床边的唐临州,还有床上那满是鲜血的莫谦,“唐临州!你怎么……” 唐临州恍然回过神来,如触电一般离开了床榻边上,跌坐在地上,双腿胡乱瞪着:“有鬼!这院子里有鬼!” “临州!” 刘淑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看着唐临州满手鲜血,吓得颤抖不已,“不是说在这里的人是唐婉吗……你怎么……” “我儿子在这里吗?” 莫水清的声音陡然自背后响了起来,唐玄育赶紧踏出门外,却见莫水清背后还跟着封北寒,瞳仁一缩,赶紧将大门挡的严严实实的,道:“未见莫公子在这里啊,倒是见犬子在这里贪睡,正准备教训呢。” 刚才那场景,怎么看都是唐临州伤了莫谦。 若是被莫水清看见,那可是说不清啊! 倒是封北寒,神色淡淡,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只道:“莫水清大人家里的儿子在学士府里没了踪影,这问题才大。” 莫水清听来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反观唐大学士,只觉得奇怪,唐大学士越是阻拦,他越是觉得其中有些蹊跷,聪明如他,当即问话。 “有什么孩子的事情,是值得大学士不过生辰,也要在后院教训的?你家两个儿子可是个个人中龙凤,比我家的莫谦好多,还需要教训什么?” 听着这话,唐玄育眼底掠过一抹寒意。 莫水清这是怀疑他刚才的话? 屋内,刘淑兰也死死捂住了唐临州的嘴,低声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只看见两个鬼,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还有那刀,刀的确是我的,但是我从来没想伤人啊……” 唐临州吓得下半身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刘淑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背后的窗户上。 一门之隔外,唐玄育只长叹了一口气:“兴许是近日来宠着大儿子到王府里过好日子,这小儿子不太乐意,日日闹事,还叫莫大人和镇北王到这里来看了笑话,不如我们到前厅去小坐,再派人去找莫公子吧。” 莫水清则是冷眼,好一个唐玄育,这是故意的要引他离开呢。 “可我方才分明听人说,看见莫谦到这里来了。” “本王的人也看见了。”封北寒以拳抵在唇上,“婉儿也被唐临州叫了过来,半天都未回去,本王真是担心的很。” 唐玄育霎时汗如雨下。 可房间里只有唐临州一人,并未看见唐婉的踪影。 那唐婉又去了哪里呢?唐玄育一时半刻,竟然想不到该如何回答封北寒的话。 而封北寒耳尖微动,抬手:“这屋子里好像有些动静,李修满。” “属下去看看。”李修满当即上前,却被十几个家丁尽数给阻拦了下来,不怒反笑。 简直是欲盖弥彰。 要真没事,还会有这么多家丁出来拦着李修满吗! 莫水清眼皮子一跳,也不敢轻易得罪了大学士,只上前一步:“唐大学士何必如此担忧,若里面只是唐家二公子,叫王爷的下属看一看也是无妨。”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还没能解毒 唐玄育满头大汗,忙叫家丁撤退,尴尬道:“是因为……” “啊——” 一道惨叫声,从屋中传来。 “莫谦!” 莫水清最先认出了儿子的声音,哪里还顾得上上下尊卑,径直推开家丁,冲向屋内。 李修满回首看了封北寒一眼,抬手做了一个断后的动作。 封北寒点头,在唐玄育还想发号施令之前,先一步走到他的跟前去,阴冷的眼神如刀锋落在唐玄育的身上:“唐大学士,究竟在隐藏着些什么?本王的婉儿,身在何处?” 唐玄育一时汗如雨下,不知该作何回应。 下一刻,房间里爆发出更加惨烈的喊叫声和哭声。 莫水清的尖叫声刺破云霄,几乎惊扰到前厅的贵客们,众人忙前来看情况。 而在屋中,莫水清却踉跄的走向床边,眼见自己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儿子,此时正躺在血泊之中,他冲上前一步,死死的抱住床上浑身是血的莫谦,看着他身上血肉翻张,尤其是下.身惨不忍睹,几乎流下两条血泪来! “我的儿啊!究竟是谁……是谁杀了我儿!” 莫谦几乎只剩下一口气,浑身发抖的喊叫着,说不出半个字来。 封北寒和唐玄育踏入屋中,他冷眼看着眼前满屋血色。 “竟有人在大学士府中行凶,真是胆大包天。” 唐玄育未见唐临州和刘淑兰的踪影,心里松了一口气,好歹,他们还知道跑…… 只要没有证据,那莫谦的死便能用其他的办法遮盖过去。 “来人,去找暗害莫公子的贼人……” “不必找了!”李修满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片刻之后,窗户被懒腰砍断,李修满一左一右将两个人给扔了进来,一个是满手鲜血的唐临州,另一个就是锦衣华服的刘淑兰,他随之跳了进来,却只蹲在桌子上。 “王爷!刚才我绕后想查看线索的时候,不曾想遇到这两个人,衣染鲜血的想要从后门逃走!” “不是我们,不是我们啊!” 刘淑兰狼狈不堪的拉着唐临州,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拉开唐临州的手臂,另一只手要去碰地上的刀,“临州也受伤了,我是想带他去疗伤。” 莫水清的目光才从莫谦的身上离开,就看见刘淑兰的小动作。 作为府尹,他一眼就看见了地上染血的刀,在刘淑兰的手碰到之前,就将那刀给拿了起来:“这就是凶器,你藏什么藏!” “我……我不是,我没有!”刘淑兰哭泣不止,终是直接拽住了唐玄育的裤腿,“老爷,我们家临州也是受害之人啊,定然是那贼人……” “这刀,倒像是唐临州的。” 封北寒不咸不淡的出声,冷笑了一声,“想当初婉儿回门之时,唐临州便是用过这刀,如今再见此刀,倒是有几分往事再现的感觉。” 听到这句话,莫水清瞬间暴怒而起,双目赤红的冲上前来,直接给了唐临州好几拳,打的他一张脸都红.肿起来:“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唐玄育赶紧上前拦下,怒斥:“莫水清,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你不过一个承天府的府尹罢了,如今还未分明事情,你便敢在我府中作威作福了!” 而唐玄育却是皇帝的幕僚,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先前又是翰林院就职,桃李满天下。 莫水清也读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攥紧拳头,浑身青筋暴起。 “唐大学士!你未免欺人太甚!莫谦可是我家独苗,你身居高位,不想着为我儿子讨个公道,竟还想维护你这无用的庶子!这件事情,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莫大人……”唐玄育也意识到自己一时气急,赶紧将人拦下,“都是我儿子的错!我马上就请京城最好的大夫来为莫谦诊治,若您还不解气,就……就打这不孝子!打到你满意为止!” “还不快请大夫。”莫水清都被气哭,看着这满地的鲜血,死死地瞪着唐临州,指着他的鼻子,“你该庆幸,自己生在大学士府里!” 莫水清也不是傻子,闹归闹,可他也不敢真的动唐玄育当做宝贝教养的儿子! 唐临州吓得缩了缩脖子,刘淑兰赶紧带着他离开。 这边,唐玄育赶紧去找人请大夫,唯有封北寒冷然的站在一旁,只觉得心寒。 唐玄育愿意为了唐临州得罪承天府。 倒是从未见过唐玄育为了唐婉做过什么,他这个父亲,不如不做。 封北寒难得体会到唐婉平日在府中的感受,不等此事彻底了解,他已经带着李修满归去,李修满咬牙切齿的朝着花园里啐了一口:“这唐家都是什么玩意儿!好儿女当根葱,一双作恶多端的儿女还当宝了!” “是该给他点教训。” 封北寒的神色更冷,吩咐李修满,“既然唐玄育想要将这件事情给掩埋,那先问问莫夫人愿意不愿意吧。” 李修满眼睛一亮,莫水清的夫人可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武将之后,一个活脱脱的母老虎!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得知此事,还不得过来将这寿辰给反了天。 李修满赶紧去找人通禀,封北寒再次回到院中,刚推开门扉,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小小的闷声,蹙眉,她还没能解毒? 封北寒快步踏入其中,正见唐婉面色潮.红,只将脑袋埋在被褥之中,两条腿不安分的勾着被褥,一副难耐的模样,只剩些许破碎的呻吟从锦被里溢出。 封北寒面色微沉,感觉到体内的燥.热,都恨不得骂自己一声禽.兽。 单单是听着喜欢之人的这声音,他便不争气的,有了这等燥.热之感。 思及此处,他只调转内力压下这般不适,坐到床边将她从床榻里剥离出来,却见她已经咬破舌尖,两条手臂上都是抓痕,虽不流血,却红的刺目。 “婉儿。”封北寒低低的唤了一声,拉住她伤害自己的手。 冰冷的触感传来,已经被烧得头晕目眩的唐婉自顾自的贴了上去,软绵绵的胳膊缠上那冰凉的手臂,她眼底才恢复几许清明,动了动嘴唇,仍说不出话来。